《无良宗主》
1. 能动嘴不动手
申城。
大界顶级盛会,三千州大会在此召开。
四方城墙上,整齐罗列着各大宗门之主的坐席,四角塔楼上都是古老的大教,譬如圣国、神庭、剑渊、天净山这些,但华座上大多没有人。
如此交际圣地,几乎所有上位者都满面红光地相互来往。
只有两处首次来三千州大会的宗门没有轻举妄动。
“等会扬名之战,不如就拿天净山下刀。”
两位新晋宗主在那儿悄声议论。
“它既有霸主之称,却多年未经校验,和这古教宗主同台竞技,败了不打紧,若是能赢,我们必能一举扬名天下!”身穿褐色袍的中年宗主样貌敦厚,神采奕奕。
“她还第一美人呢,也不知是不是徒有虚名。”一身锦衣法袍的宗主尖脸猴腮,眼里满是精光。
“听说原本都说她青面獠牙,后来不知怎地,情报势力都改了口,美人榜首就变成了她,至于她长什么样,还真没人知道。”
“若是长得不错,到时娶她做个续弦哈哈!”
天净山所在塔楼之上,八名身着法袍妆容精致的女修,或持着羽扇,或双手交叠于腹部,安静地立于坐席两侧,中央一位面戴华贵脸链和轻薄面纱的女子支着头,微微蹙了下眉。
衣着金红交织,华贵繁复,衣襟紧贴脖颈,白皙秀颀,满头珠钗在复杂精致的发髻上,极为贵气却丝毫不显沉重。她额上花钿,眉细如柳叶,肤白若凝脂,未睁眼已是绝代风华。
两位宗主远远看着她,指指点点。
看这装扮,打起来必然不方便。
其他宗门之主或共饮,或论道,都簇在一块谈笑风生,唯独这个天净山宗主一个人待着,看起来就不合群。可见对付这一宗门,不担心得罪其他宗门。
而且平日天净山低调得很,往往其他宗门有大事,比如某宗门弟子叛逃被追杀,又或某几大宗门鏖战,总有各种大事发生轰动天下,而这天净山却一直风平浪静。说得好听是低调,说得不好听这不就是声名不显吗!兴许就是怕事呢!
他们不禁暗喜。
真不知道这天净山宗主这般招摇,又这般软柿子,以往怎么没有宗门选她呢!
此刻年轻一辈天骄争锋结束,两新晋宗门之主急忙正襟危坐。
“宗门扬名之战开始。”
此次大会主持者,剑渊之主样貌年轻,却是无限威仪。
“二位新晋宗主,可随意邀请在场任一宗门之主一战,点到即止,新晋宗主战败,无惩罚,被邀战宗主战败,所在宗门将失去下一次三千州大会资格。”
失去资格,全宗门跟着跌份丢人。
各大宗门实力都是变动的,各州强大宗门层出不穷,三千州大会百年一度,失去一次三千州大会资格,就等于宗门荣誉被剥离百年。
百年间,享受不到三千州大会其他宗门提供的便利,门下弟子也没法与其他宗门顶级弟子同台竞技并获得一飞冲天的机会,宗门再要跻身各州前三名,很有难度不说,再入三千州盛会就得从新晋宗门开始做起,里子面子都难看。
“二位可以选宗门了。”
剑渊之主说完,尖脸猴腮的锦衣宗主走了出来,笑容满面地向着那处塔楼抱拳:“各宗各有所长,本宗主思来想去,便选中了一处,天净宗主,本宗主甚是仰慕阁下风采,还请阁下赐教。”
刹那间,原本热闹的氛围凝滞了一瞬。
不少老资历的宗主伸长脖子看向天净山所在的塔楼,又看向那新晋宗主,神情无比怪异。
现场安静得出奇,敦厚宗主也拱手:“在下也选天净山。”
顿时就像水沸腾了一般,四方城墙之上,各大宗门之主都在鼓掌叫好,甚至有的振臂高呼,都在赞叹新晋宗主有魄力,有眼光,有胆量。
两位新晋宗主面上有着不同程度的潮红,这天净山是惹众怒了吗,不过是邀战,这么多宗门之主叫好?
一举笼络了这么多宗门,还让在场所有宗门之主都留下了印象,看来他们这一手棋下得当真是漂亮!
两位新晋宗主精神抖擞地等待。
红衣宗主自塔楼走来,漫步虚空,踏下无形的台阶,刺绣精细华美的红袍随风而动,雪颈在光下散着莹白的光泽。持古镜的手,骨节修长白皙。一双凤目斜飞,眼里波光流转。
说不出的仪态万方。
她手指抬起,古镜在她手指上方,金光照着她淡漠的面容,像是渡了层金。
“众生镜!”高楼上有宗主喉间干涉,目光发热。
“什么是众生镜?”新晋宗主对视一眼,都很不解。
“好像是个神器,能观看众生百态……”
“不过如此,至于吗?”
“冥泠州古伦教宗主,王梓瞻。”凌陌央已然看完镜子上显现的全部画面,唇边勾起一抹嘲弄,美眸落在了他身上,王梓瞻背脊有刹那发毛。
她甫一开口,四下安静,在场众宗主翘首以盼。
凌陌央继续道:“三岁杀狗,六岁弑母,谎称母亲是自己摔倒而亡,自此成了孤儿,借此悲惨经历拜了德高望重的福豁真人为师。十五岁陷害师妹致死。十六岁将救自己的师兄落在秘境夺了他保命的圣品髓元丹突破进阶,回归后成为福豁真人座下唯一徒弟。三十九岁与现贺心宗宗主的妹妹成亲,四十六岁毒杀夫人,四十岁……”
“住口!”王梓瞻嘴角抽了抽,打断道,“你在说什么?”
这些各大情报势力都不知晓的秘辛,这人怎么知道!?
他立马看向旁边同是新晋宗门的贺心宗宗主,道:“王某行端坐正,绝无可能做出这等事。”
贺心宗宗主微微皱起眉头,他自然是不信的。
凌陌央轻启丹唇:“贺心宗宗主张鑫。为人老实厚道,深受宗门信任,夫妻伉俪情深,相濡以沫,世人皆道如此,但你二十五岁狎妓至今,私生子十九人,均被散养在外……”
“鬼扯!”张鑫瞬间脸色铁青,怒声道,“此等庄严场合,岂容你妖言惑众!”他语气不自觉带上一宗之主的威严,猛地抬起手,直接动用最强功伐,朝着那持镜女子而去。
这招名“碎心”,乃是贺心宗禁忌法门,哪怕是赫赫有名的尊者中了此招,怕是也得重伤半残。
凌陌央未动,众生镜悬于身前,散着金光。
张鑫猛地掠入金光之中,一股丝毫不逊于他的威力袭来,他身体倒飞了出去,在石板地上滚了几圈,大口吐血。
在场众宗主一阵惊呼,纷纷站起来观看。
众生镜顶级防御之威,以多大的力撞上金光,就以多大的力反弹在施术者身上。
张鑫一个照面战败,侧过头,阴冷地看了王梓瞻一眼。
凌陌央姿态怡然地立在那儿,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王梓瞻猛然反应过来他们对这位宗主几乎一无所知,对方却把他们看透了,怎么赢得了,但眼下最关键的还是名声,他呼天抢地:“这不是真的,她都是信口胡诌,我清清白白,没做过那等丧尽天良之事!”
“笑话!天净山宗主金口玉言,岂会有假!”
众宗主笑得冷冰冰,纷纷道:“二位怕是没听说过一句话,一百个情报势力,都不及一个天净山宗主。”
“众生镜之下,所有人的过往无处隐藏。”
“败给其他宗主只是败,败给天净山宗主,是会败得颜面扫地再没脸见人啊。”毕竟人无完人,谁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反正他们是不敢随便和这位起冲突的。
“多谢天净宗主提供情报!”
“要不天净宗主把话说完?”
凌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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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没理会起哄。王梓瞻假哭不下去了,张鑫心慌难安,以为丢尽脸面便是此次大会倒霉的极限。
未曾想,那天净宗主抬起头:“剑渊之主,本宗提议,古伦教宗主王梓瞻德不配位,还是逐出三千大会,待宗主换人、宗门实力足以胜任其州前三再另行商议。”
王梓瞻脸色煞白,张鑫神色恍惚,如在梦里。
剑渊之主道:“在座的诸位认为呢?”
“我等亦然。”声如洪流。
“诸位宗主可将同意与否的意念投入其中,最终自会显示结果。”剑渊之主拿出一块宛如岩浆凝成的石头,里头散着朦胧的橙黄色光芒,看着却有股森然之感。
数千宗门将决议化作意识光流没入审判石中。
不出三刻钟,所有宗门之主都进行了表决。
最终。
同意逐出者,五千八百六十三位。
反对者,零位。
弃投者……
“另一位也要投吗?”有人提议。
凌陌央道:“不用。”这俩宗门有仇,没必要给他们达成共识同仇敌忾的可能。
张鑫浑身已被冷汗浸透,闻言不由心生莫大的感激。
这就是古教的威严吗……
王梓瞻脸色苍白,嘴唇直颤,他试探似的看了下张鑫,猝然眼皮一跳,张鑫看着他,眼里尽是怨毒。王梓瞻再抬眼看向那位红衣女子,心里痛恨极了。
可很快,他连报复的心都生不起来。
“下一次主持三千州大会的宗门。”
“天净山。”
……
天净山之人所在塔楼。
众宗主欢天喜地来道贺,对方才的战局赞叹有加,然后不可避免地问道:“不知天净宗主的喜事是什么时候……”
剑渊之主看向凌陌央,没有言语。
凌陌央让茯苓去应付,心情糟透了,在天净山要面对二位太上长老爹娘的唠叨,出来外面还得被这些老友们催,是她脾性太好了吗。
“宗主的喜事,自然是迟早的事……究竟是谁您别管,肯定不会是宵小之辈……什么,赌宗主成不了亲的赌局?笑话!此话莫要再论。”
茯苓是凌陌央的心腹,尤擅机变,在宗门的位置仅次于副宗主,此刻端着和善的微笑,回得滴水不漏。
近些年来,其他宗门之主纷纷成婚,光随礼宗主就随出去几千份,大概是收不回来了。
原因无它。
堪称大界第一秘境的“至仙秘境”很快就要开了,这一上古秘境乃是真仙的领域所化,其内布有法则,只有成亲且有夫妻之实的人才能进。
至仙秘境的主人是天地间唯一的仙,成仙之路也只有入她秘境这一条。
元老们都说宗主是整个天净山最有望成仙之人,她若是进不去这秘境,自己会抱憾终身……
凌陌央也知道轻重。
至仙秘境她当然也想进,但进去的条件实在太苛刻。
于是,她便想到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在众生镜中找个她感兴趣的人。
问题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对什么样的人感兴趣。她每天就看看众生镜,碰到有趣的人就多看两眼,看多了便觉得这世间之人哪怕经历相差凡几,然性格都大同小异,看对方说出前半句,她都能猜到下半句。
但有一个人。
她偶然窥见,随意一看,结果看了三个月还没厌弃,甚至还生出了见一面的心思!
凌陌央来三千州大会,心思就在镜子上,此刻,她神色微凝,划出一道空间裂缝,一步迈入其中。
“宗主,等等我!”茯苓跟了上去, “宗主,宗主不先去和太上长老商议百年后的三千州大会之事吗?”
“小事而已。”
声音消散在虚空波动之中,人已消失不见。
2. 出乎意料
冥泠州,阆琬城,鸿远客栈天字房。
凌陌央安静地坐在太师椅上,众生镜中的画面烙印虚空,显现聂家书房内的情景。
花瓶碎裂声传出。
“我就是要带他去古伦教!”
面容姣好的女子砸碎花瓶,将书桌上的砚台笔架掀到地上。
儒雅的中年男人看着自己宝贝的纸墨笔砚,满脸心痛却拦也拦不住:“儿啊,古伦教虽然被逐出三千州大会了,但它也是冥泠州顶级势力之一,你顺利通过考核,成了古伦教内门弟子,可以带个人同去宗门。你不带族人,怎么能带外人呢,而且这人还是个病秧子……”
茯苓不由又看了旁边的凌陌央一眼。
古伦教?这不是被宗主弄出三千州大会的那个吗。
聂芸芝把雕花木桌踩了个稀烂,听到最后,她脑中不可遏制地浮现那病秧子的面容,顿时一股痒从心底蔓延开,满心的占有欲淹没了几乎不存在的怜惜,她眼里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快慰和即将将到手最在意之物的狂喜,嘴角上扬:“我的名额,我想带谁就带谁,你管得着吗?”
聂晚风连连哄道:“好好好,就带许栖画。”
茯苓又悄悄打量了凌陌央一眼,病秧子……所以这个许栖画就是宗主看上的人?
推门送聂芸芝出去,聂晚风回屋,将一片狼藉的书房清理了下,断木碎瓷堆积在一起,其他地方收拾干净了,他负起手。
身下黑影向外蔓延,一个一个浑身漆黑的死士从影子中钻出,朝着聂晚风单膝跪地:“家主。”
“俩人去守着小姐,剩下的埋伏阆山。明日许家家主许栖画会去阆山古寺礼佛,阆山劫匪遍布,你们扮做山贼,杀了他,嫁祸穆家,切莫留下别的痕迹。”
聂晚风拿出一副笔触细腻、意境深远的山水图,丢进火盆之中。
火焰燎上石青色的山石,落款处许栖画三个字,被燎尽成灰。
“是。”
黑影潮水般褪去。
“宗主,这……”茯苓心脏狂跳,这要命的展开,多好的英雄救美的机会。
凌陌央皱眉道:“有古寺镇守的山里,竟然满是劫匪,去看看。”
……不愧是宗主。
茯苓不敢怠慢,迅速跟上。
阆山位于阆苑城中,山上有座安圆寺,寺中慧悟法师远近闻名,来拜见的香客不计其数。
慧悟法师不杀生,故而阆山之上劫匪丛生,给拜佛增添了不小的阻碍。
但几乎所有香客都把这当成磨难和考验。
久而久之,这片山林成了处后天险地。
这一日,风和日丽,两大山寨寨主齐聚黄沙寨,酒过三巡。
“都是兄弟,别伤了和气,不如这样……”
有着数百圈年轮的木桩圆桌旁,黄沙寨寨主将碗中黄酒一饮而尽,瓷碗重重往桌上一放,抓住紫黑色螺旋纹的骰盅,笑道:“谁掷出的骰子点数大,石竹峰下那片山林,就归谁。”
一身黑熊皮的壮年男子手中斧头半数没入木桌之中,撸起袖子:“谁先来!”
另一位面如书生的青烟寨寨主唇角噙笑,道:“不若我们三大寨主比试一番,谁若是赢了,就能挑选地盘。”
黑岩寨寨主猛地转头,黄沙寨寨主眼里思绪变换,若是对战,他们不是眼前这位聚灵境灵士的对手。
阆山所有山寨,青烟寨寨主裴明月修为最高,整个阆山,唯有安圆寺的慧悟法师能降住他,但这位青烟寨寨主一向不争不抢,突然要开始争地盘,另外两大寨主莫名心里打鼓,都有点摸不准他的意图。
“都在呢。”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石桌上心思各异的三人。
黄沙寨寨主瞬间警惕:“谁!”
黑岩寨寨主道:“谁在装神弄鬼,滚出来!”
裴明月抬起眼来,冰冷的眸子看向上空。
一阵清风刮过,石桌之上十丈处,一位青衣女子凭空出现。
她容貌端庄,发饰简单,眸光随和,但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威势,让人不敢忤视。
黄沙寨寨主心头一凛,但想到另外俩弟兄都在,真出了事,死也不只他一个,这才淡定了些。
裴明月按住想要暴起的黑岩寨寨主,道:“不知贵客来黄沙寨,所为何事?”
易了容的茯苓道:“我有意在此地建立一处宗门,只是宗门初立,没有人手,就想来问问三位寨主,可有兴趣加入?”
“您是宗师!?”裴明月瞳孔猛地一缩。
能开宗立教的至少的是辟海境宗师级!他才聚灵境,和宗师隔了两个大境界,另两位寨主修为还没有他高。
换言之他们三个加起来连这个女子的鼻息都抗不过。
茯苓轻蔑一笑:“区区宗师……就当我是吧。”
黄沙寨寨主见裴明月这般安分,意识到了此人的可怖,黑岩寨寨主就不管那三七二十一了,直截了当道:“入伙了有什么好处?”
茯苓道:“一枚灵石。”
黄沙寨寨主眯了下眼睛:“才一枚?”
黑岩寨寨主扬起鼻子:“什么宗门就想让我们加入,我和付兄好歹是修者,裴兄更是聚灵境灵士,以我们的修为和天资,也就顶级门派难进了点,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黄沙寨寨主付乾裂开嘴,露出淳朴的笑,眼里却满是精光,悠悠道:“咱们之所以占山为王,不就是图个自由自在吗,加入你的势力,一个新建门派,对我们哪来的好处。”
茯苓道:“上品灵石。”
刹那间,付乾瞳孔猛缩。
黑岩寨寨主赵莽一惊,霎时面露喜色。
裴明月倒还算淡定,看说话女子的目光带了几分好奇。
一枚上品灵石,等于一百枚中品灵石,一万枚下品灵石,百万两黄金。哪怕在历史悠久的阆苑城,修士们往来所用的灵石,都是下品灵石,听说中等宗门长老的俸禄也才中品灵石。
所以起初这位试图建势力的女子提到灵石,他们第一反应便是下品灵石,一枚下品灵石,也就一百两黄金……
密林之中,凌陌央站在粗壮的树干上,好似与虚空融为一体,哪怕有人从旁边经过,怕是也不会注意到树上的人。
茯苓道:“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你们也可以不加入,那今日之后,你们便不复存在了。”话锋一转,她又道,“相反,加入新的势力,成为新势力元老,岂不比在其他门派当个小弟子来得更潇洒自在?”
付乾在心里盘算,衡量得失,确实不是对方对手是事实,对方要他们死,不过一挥手而已。
但他们也并非孤寡之人,他们也有帮手在其他门派,只要拖延时间,不是不能搬来救兵,只是,要对付一个修为远在裴明月之上的人,可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赵莽看看付乾,又看看裴明月,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不进去就是死,进去就能得到灵石,抢劫多久才能有这么多好处,为何不加入?
裴明月却道:“我们麾下之众能加入吗?”
赵莽激动:“是啊!”
茯苓看了眼背后的山林,而后转过头来,道:“可以,既然是发放入门奖励,以他们的实力来分,可奖励中品灵石或者下品灵石。”
赵莽欣喜,不愧是高阶修士,财大气粗!
付乾道:“敢问阁下要建的是什么势力?”
茯苓道:“事后会告知于你。虽说我有意招揽你们,但你们平日里作恶多端,我所建的实力不容为非作歹之徒,所以,你们若要入伙,还需要通过入门考验。”
“考验?”裴明月道。
“考验就在明日……”茯苓说完具体事由,语无波澜地留下一句。
“事成之后,灵石自会奉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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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一旦落成,诸位便是我门派的一份子。”
离开了黄沙寨,茯苓来到凌陌央身前,询问道:“宗主是想戏弄戏弄他们,还是想建一个势力?”
她觉得应该是前者,毕竟这些人作恶多端,若是要改邪归正实在难度不小……但要斩草除根,好像建个势力比较彻底?
可她看着凌陌央清绝淡漠的神色,心头一紧,有点不敢相信地试着问:“宗主想建什么势力?”
凌陌央回道:“情报势力。”
茯苓狂喜:“有宗主的情报势力,那岂不是……宗主怎么突然想建情报势力了?当初长老们旁敲侧击软磨硬泡,您都不为所动……”
凌陌央淡若冰霜,语无起伏:“我成亲之事或许需要掩埋,没有情报势力,总会落人口实。”毕竟能对抗情报势力的,只有情报势力。
“那这情报势力叫什么名字?”
“上天之眼,天睛塔。”
翌日,凌陌央悬空立于石竹峰上,低头正好能看到下方一段较长的山路。
“这里就是去安圆寺的必经之路了。”
山路前后左右皆是丛林,从山路经过的人抬起头能看到她所立的这处白石耸立的山峰。
凌陌央拿出一物来,那物散发着淡蓝色光晕:“我等他来抢这东西。”
茯苓眸光一亮,道:“天品五行灵芝,千年生根,十日成熟,遇木属性天资极高者才会破土而出,难得一见,就是寻常修士见了,也难挡诱惑,更何况是病骨沉疴的,”她说到这里,表情古怪,“但以宗主您的实力,谁不长眼来抢您的啊……”
话说到一半,凌陌央身上修为顿掩,取而代之的是褐布麻衣,脚上是一双草鞋,她使了个化形术,令皮肤变得枯黄,这一下子连妩媚的样貌也变得朴实了许多。
茯苓眼皮一跳,宗主竟然……什么人有这殊荣!
凌陌央波澜不惊,能让他们不上山,或者换条路上山,便能避祸,道:“许家的马车到山下了。”
秋高气爽,阳光暴晒下,一位采药女子攀在较为陡峭的崖壁上,在她头顶半丈处,有一株散着浅淡蓝光的五行灵芝。
凌陌央背着背篓,徒手攀爬。时间一点点过去,她额上浮出一层细汗,茯苓看得一阵揪心,没了修为之后就是肉体凡胎,凡人来爬如此陡峭的山壁,既危险又辛苦,她时刻准备帮把手,但凌陌央攀爬得虽慢,却很稳,俨然就像常年上山采药之人——毫无破绽。
终于,茂密的树林间,一辆马车从林间小路上驶出,骏马神秀,绣有许家家徽的旗帜迎风而动,马车低调朴实,但细看不难发现是用灵料打造。
这辆马车竟然是一座黄品法器!
“来了来了!”茯苓给凌陌央密语,“宗主!”
凌陌央脚下恰到好处地一滑,一片石子滚落下去。
不偏不倚砸在了马车顶上。
驾车的人头也没抬,马车里的人也毫无动静。
凌陌央蹙眉,道:“你再丢些石子下去。”
茯苓迅速照做。
石子飞快滚下山,砸落在马车顶上。
马车驾驶速度依旧。
凌陌央道:“动静再大点!”
茯苓很干脆地削了一大块土石下去。
一片石土砸落在马车顶上,扬起灰尘。
“吁!”侍从勒马,抬眼一看,立马掀开帘子一角,对里面的人道,“公子,有个凡人在山壁上采药,那里竟有株五行灵芝!”
茯苓把下方的声音送入凌陌央耳中。
凌陌央神色自然,手指几乎要触碰到灵芝。
帘子里传来个好听的声音:“我是为拜佛而来,心不诚,便白来了,继续上路吧。”
侍从无奈地坐回原位,驾着马车,驶向山林。
崖壁上,凌陌央:“……”
“……”茯苓,“宗主?”
3. 一切尽在掌控
凌陌央胡乱摘了些草药,都丢进背篓,然后又把灵芝放在最上面,这才一步踏出,来到山崖上,道:“去安圆寺。”
安圆寺乃是阆山古寺,历史悠久,位于山顶清幽之地,红墙黛瓦,有僧人洒扫,地面干净,鼎中香火旺盛。
许家马车行至庙外,驾车的年轻侍从放下木台阶,一只细长白皙的手掀开车帘,低头弯腰走了出来。
茯苓的视线落在对方脸上,顿时就移不开了。
出来的是位一眼矜贵的年轻男子,脸色略带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扶着侍从的手臂缓步走下。
他身披大氅,底下是黛青长袍,头上是雕工精美的冠玉,项上戴着十多串佛珠,还有好几颗舍利。两只手腕上都绕着翠绿的珠子,其上串着金子做的佛像,古佛大佛弥勒佛都有,观世音文殊地藏也有,满身的翡翠白玉珠子,珠光宝气。
得益于那张小巧玲珑、五官极其出挑的脸,这一身宝珠竟还压得住,应了那句“生得好看,怎么穿戴都好看”。
凌陌央露骨的目光扫过对方的耳郭和脑后的黑发。
那长发柔亮顺直,真正的青丝如瀑,背脊挺直如松如柏,整个人犹如一柄利剑直指苍穹,但又在进门的瞬间弯下,那股不可一世的气质消失无踪,恢复了平日里的病态孱弱。
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许栖画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
凝脂白玉的肌肤,在光下好似透明一般,眸光微扬,上翘的眼尾勾魂夺魄,随意的回眸便有倾城之色,令人目眩。
身后空无一人,许栖画收回视线,笔直地走向前方屋内隐在阴影中的金身佛像。
茯苓明智地缄口不语。
两人隐匿身形,进了寺庙的大门。
许栖画虔诚地跪在佛像面前,合掌的手心捧着一枚舍利,碧绿珠子绕着细长的手指,他紧闭着双眸,揖道:“菩萨在上。保佑我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绝美的男子双手着地,向着佛像,一拜,二拜,三拜,凝望着庄严的宝相,迟迟不愿起身。
茯苓实在忍不住,侧头来了句:“这公子,是不是……有点毛病?”想要长寿,却对五行灵芝不屑一顾,对着金身佛像笃信至极。
凌陌央道:“哪有毛病,配饰挺好看的。”
“……是好看,”茯苓改口道,“奴婢的意思是,他的身体……”
凌陌央道:“命不久矣,熬不过一年。”
茯苓道:“一年……一年,秘境都还没开呢!”
凌陌央清冷的目光落在许栖画腰身,肩头,耳畔,面颊,鼻梁,唇瓣……
那边,许栖画神色庄重地拜完,与庙祝揖礼,便被领去后堂,见慧悟法师。
慧悟法师瞳仁绀青,双眉平而齐整,面目慈悲,耳垂较大,抬起右掌于胸前,与许栖画讲禅论道。
凌陌央耐心地听着,茯苓直打瞌睡。
这慧悟法师修为乃是辟海境宗师,虽是初期,在阆苑城也算是顶尖强者,他会的佛理听起来高深,但在她们听来也不过尔尔,只能说道不同。
最后,许栖画态度恭谦,恳切询问:“敢问法师,如何才能长寿?”
慧悟法师道:“日行一善,方能长久。”
许栖画似有所悟,出来后,大手一挥,给安圆寺捐了不少香火钱。
又逛了寺庙,朝着每一尊佛像都拜了拜,这才在庙祝的相送下,依依不舍地坐上回去的马车。
“走。”凌陌央语气轻快了一丝,清冷的眸子里透着些不易察觉的兴致。
茯苓实在好奇:“宗主,这位公子究竟是个什么人?”
凌陌央道:“天赋异禀,才华横溢,早年身负仙脉,得以入剑渊,可在他晋升核心弟子之际,他的亲人给他下咒,活生生剥离了他的仙脉,分给了族中其他小辈……”
茯苓瞬间开眼,仙脉者,成仙的料啊!
“这家族之人脑子没了吗,绝世天骄不要,要了一堆资质还行但放眼大界多如牛毛的平庸货色?”
这家人就是凌陌央不想直接把许栖画带去天净山的原因。
凌陌央:“他修为跌落,自请离开宗门,将自己的弟子名额赠给了初露头角的兄长,但兄长资质不及他,只勉强成了剑渊外门弟子。”
茯苓:“……”活该,不过外门,“但剑渊外门弟子,也好过古伦教内门弟子。”
凌陌央道:“而他借着把兄长送进剑渊的功劳,回到族内,代家主之位。”
茯苓不禁收敛了所有怒气,怔了又怔,心生敬意:“不可思议。”
一个没有修为的人,成了修真世家的家主,尽管全族都是刽子手,对他再恨再想抹除,但都不得不受制于他。
一般修士云端跌落失去一切,只怕早就崩溃疯魔万念俱灰,而这人审时度势,找了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条路,所以至今还能昂贵的手串满身戴,华贵的法袍随便穿,坐着黄品法器马车,给寺庙捐那么多香火钱。
茯苓突然道:“他知道是谁害的他吗?”
凌陌央道:“不知。”
“难怪……”是说一个人怎么能聪明冷静到这种程度。他只是因为不知情,所以做出了最有利于家族的决定,顺便保全了自己。
见他那笑盈盈的模样,茯苓不由慨叹了声:“无知是福啊。”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骏马长嘶的声音。
凌陌央加快脚步来到乱战之地。
拉车的骏马被一杆长枪贯穿,倒在血泊中,没了气息。
十余位劫匪杀向马车,车内之人没有动静,驾车的侍卫站在马车前方,剑意逼人,锵锵之音震耳,枝叶簌簌而坠。
这些匪徒长得极为普通,隐于人群中看不出来的样貌,凌陌央一眼过去,就知道这些人全部易了容。
“十五人……”昨日在聂家家主聂晚风屋里见到的影子死士有十八位,两人盯着聂芸芝,便应该有十六人到了这里,只出现了十五人,还有一人藏在暗处?
这时,一声哨响划破长空。
左右葱林之中,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哗啦啦又来了四十多名匪徒。
为首的正是裴明月、付乾和赵莽。
“你们是哪个寨的,这道上的过路人,我们三大寨护了,识相的赶紧滚!”付乾道。
刺客们不为所动,继续砍向马车。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们替你们寨主好好教训你们!”赵莽爆发灵力,杀了上去。他们从早上开始,护送几路香客上山,其他寨的人出手,也都是和气地退去,眼下这批是最不长眼的。
茯苓道:“这些死士修为最少都是引灵境,聚灵境的人也有三位,裴明月以一敌三,怕不是对手。”
凌陌央抬脚往前走去。
“宗主,您要做什么?”茯苓忍不住传声密语,您现在可是个凡人啊!
凌陌央道:“去给车里的人留个深刻的印象。”
马车被砍得左右摇晃,但到底是黄品法器,能抵挡聚灵境的攻击,那些刺客一时半会根本砍不穿那马车。
给许栖画驾车的护卫名叫余澈,正守在车前,匪徒们冲上左右,用刀在车窗里捅。
眼看着有劫匪攀上车壁,突然,“啊呀”一声。
余澈抬眼望去,一个身着麻衣背着竹篓的女子跌跌撞撞出来。
似乎是想往山下走,却慌不择路被树枝绊住,狼狈地往前跌,背篓上的草药抛了出来。
散着浅淡蓝光的灵芝滚动而出。
刹那间大半匪徒被吸引了注意。
五行灵芝!
余澈眼皮一跳。
“是灵药!”付乾顿时目露贪婪之色,他虽然认不出这是什么灵芝,但能发光的必然是灵药。
“别忘了任务。”裴明月暗自出声提醒。
刺客犹疑了下,相互示意,有三个直接杀了过来。
“啊啊啊杀人啦!”
好似吓得腿软的女子蹲下来拿起药篓,挡住劈来的寒刀,她胡乱摸索,一片混乱中,抓住了刺客的一条腿,然后猛地一抡,刺客身体被甩直了,脑袋撞到地面的石头上,磕得头破血流。
“山贼要人命啦!”
凌陌央一脸惊慌地抡起劫匪一顿挥舞,聚拢来的劫匪们被扫了出去。
劫匪们都惊呆了。
余澈也呆,这姑娘好似力大无穷,运气还特别好,那些攻击遇上她都盲了,硬是落不到她身上。
马车边上的刺客冷声道:“吵死了,杀了她。”
余澈朝着车帘内道:“公子,是采药的那姑娘。”
“你去帮帮她。”车里声音平稳地传来,柔和中显得格外镇定自若。
刀剑刺入车窗,马车内响起珠玉相撞的声音,许栖画将手串佛珠项链取下来,放进木盒之中,他每一次随意的动作,都避开了两边刺来的刀锋。
余澈表情古怪:“我走了,公子你就危险了啊……”
“马车里有机关。”
“那公子怎么不开?”
“之前卡住了。”
话音刚落,前帘、窗帘处同时降下金石般的铁栅,许栖画坐回原位,道:“去吧。一切在尽在掌控。”
“……”余澈一跃而至凌陌央身前,看了凌陌央一眼,这才捡起地上的五行灵芝,塞进衣襟,而后一剑劈开了朝着凌陌央脑袋而来的长刀,他看着凌陌央,几分欲言又止。
凌陌央被他护着来到马车旁边,车帘终于被撕裂,从红漆栅栏中看进去,马车里头的人端坐其中,手里还捧着一杯茶,悠闲地细品。
凌陌央:“……”
刺客们目眦尽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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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余澈喊出声。
凌陌央脚步一顿,避开了一刀,就在这时,密林之中冲出一位身披虎皮的男子,奋力一跃,大刀朝着凌陌央的方向砍来。
赫然便是化形境大师!
正是影子死士的头领。
修为远胜过裴明月等人。
凌陌央偏过身去,余澈体内灵力鼓动,手中长剑铮铮而鸣,猛地迎了上去。
一股不弱于化形境的气息涤荡而出,离得近的凌陌央被迫后退了两步。
来人全身灵力爆发,将余澈震开了些许,长刀砍向马车车盖。
嘭地一声巨响。
马车四分五裂。
许栖画手里的茶杯都被震碎了,好在里头早已没了茶水,故不至于失态,他气定神闲,看向周围杀气腾腾之人时,面上还带着几分完全不当回事的轻松笑意。
凌陌央近距离看他的脸,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没有受伤,便收回了视线,道:“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杀了他!”手持长刀的化形境大师砍向许栖画。
“我看谁敢动他!”
陡然间,冷风袭面,枝叶飞扬,一人脚踏飞叶而来。
赤红发带飘动,环佩作响。
一袭水红色长袍,灵气逼人,手中“挽花剑”乃是古伦教所赐,剑光凛冽。聂芸芝一双杏眼里透着沸腾的杀气,飘然落至许栖画身前,冷眼扫过趴在地上避开了四分五裂的马车碎屑摧残的凌陌央、神情肃穆的余澈,以及在场几十个山匪。
像在看蝼蚁。
“都别动,谁敢伤他,我要谁死!”
聚灵境初期修为显露无疑。
裴明月乃是聚灵境中期。
而震碎马车的刺客首领,赫然便是更高一重的化形境。
众人一头雾水地看着来人,这么大的气势,莫不是有什么后手?
“许家的人马上就到了,”聂芸芝立在那儿,看着许栖画道,“你别担心,不会有事。”
气氛有刹那凝滞。
刺客首领突然好似患了肺痨,像是要把整个肺腑都咳出来,他按着胸口,一副消耗过度的模样,后退道:“我们走!”
三大山寨寨主迅速招呼手下:“退!”
灵力覆盖地面,众匪徒扶起地上昏过去或重伤的人,飞速窜进树林之中,很快没了踪影。
聂芸芝转过身来,笑靥生花:“栖画哥哥,你没事吧!”
这娇柔的声音,那娇嗔的表情,跟先前歇斯底里砸桌子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聂姑娘,许家并没有来人吧。”许栖画道。
“是我瞎编的。”聂芸芝有点不满他的冷淡,皱起眉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下山吧。”
许栖画一顿:“你怎么知道我是要下山,而不是要上山?”
聂芸芝娇声道:“哎呀,发生了这种事,当然要下山了!就算没有去到寺庙,也该下山吧!栖画哥哥,人家也是关心你。”
许栖画没接话。
话到这里就没了,气氛有些沉默。
茯苓密语道:“宗主,这姑娘早就到了,最后关头才出手相救的。”
凌陌央听到那句“赶紧下山”就已经猜到了。
太尴尬,凌陌央转身下山,谁知迈出一步,右脚传来钝痛,她低头一看,鲜血染红了裤腿。
凡人的体格就这么脆弱?脚居然被划伤了。
想不起来上一次受伤是什么时候的凌陌央略感挫败,找了个石头坐下,撕了段衣角,迅速给自己的伤口缠上布条,眼睛直视着地上零星的血迹。
茯苓密语道:“您放心,会处理掉您的血。”
虽然隐藏修为后的鲜血也跟凡血一样,但离体太久会恢复原来的灵性,之后这小块地方的草会长得比别处更茂盛,再者有些能通过鲜血寻人或者诅咒人的术法,最好是从源头掐断,防范于未然。
凌陌央包扎好了伤口,一瘸一拐走得飞快。
“??”不是,等等,您走啥,她还是头一次见宗主心情如此之好,茯苓没忍住:“宗主!您不是说要留下深刻印象吗!”
“他得的五行灵芝是我的。”
“但他都没见到您!”茯苓惊了。
“他侍从见到我了。”凌陌央道,“他应该也看到了我背影。”
茯苓:“……”
刚成熟的五行灵芝在阆苑城难得一见,作为一个丢了灵芝的人,这个印象足够了。
茯苓头都大了,有这样追人的吗,初次见面只给对方留个背影!
“姑娘,”余澈喊道,“留步,我家公子有请!”
茯苓顿时大喜:“宗主宗主!叫您呢!”
凌陌央停下脚步,回过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和茫然无措:“啊?”
4. 轮番示好
许栖画缓带轻裘,从余澈手里取过灵芝,稳步来到凌陌央面前,将灵芝递了过去,面容含笑,嗓音谦和:“姑娘的灵芝。方才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啊?”凌陌央伸手接过,“哦,我的灵芝。”
人在极度无助的时候,什么江湖骗子都相信,更何况是得道高僧。
捡到的宝物归还,旁的人做不出来,他还真做得出来。
茯苓顿时不解了,当着聂芸芝的面谢宗主,这人是在故意挑事?
果然,聂芸芝娇俏的脸有些僵硬。
茯苓突然心里咯噔了下,如果聂芸芝不是早早藏在暗处,她见到五行灵芝第一反应,应该是惊讶和好奇。
凌陌央倒是不担心,许栖画对医师药师极为尊重,聂芸芝看在他的份上,对这类人相对宽容。
她既然是来采药的,那她应该也算半个……
“这是愈伤药。”许栖画递过去一个小巧的白瓷瓶子。
凌陌央干脆大马金刀地坐在碎裂的车辕上,一把夺过药瓶,挖出好大一坨,仔仔细细地涂满伤口,药膏清凉,确实舒缓了疼痛,但涂完整个伤口,膏药也快见底了,她递给许栖画,许栖画没要:“我这里还有。”
聂芸芝掩了眼底的嫌弃,心情却好了许多,明明许栖画可以不用交出这灵芝,之所以交出来,是想给她机会吗。
她眸光微暗,唇角上扬,面向凌陌央,娇声道:“你是医师吗,还是炼药师?看你不太把这上品愈伤药当回事,应该是很厉害的药师吧!”
凌陌央嘴角抽了下:“只是个医馆学徒而已。”
聂芸芝看了眼许栖画,没看出变化,她满眼含笑,道:“医馆学徒?那也厉害了,哪间医馆?栖画哥哥平日里和医师来往密切,但凡医者都会高看三分,他身体不好,整个阆苑城的医师他都很熟,你们或许以前就见过呢。”
凌陌央道:“不曾。”
“你连栖画哥哥都没见过?那你是住在山里的么?你应该不是山匪吧。”
见她满眼天真无邪,说话却一句比一句刁钻,如果她真是山匪,那今日遇劫,就可以算在她头上,凌陌央道:“不,我才跟着越掌柜来的阆苑城,没认识几个人。”
茯苓随母姓,就姓越,哪怕在天净山,知晓的人也没几个。
“那你一定很不受掌柜待见吧,”聂芸芝一脸怜惜,“这地方这么危险,却让你来……”
凌陌央:“……”
越茯苓深呼吸,但被她这么一说,宗主的身份更“真实”了,密语道:“宗主,我现在就去盘下一间医馆。”
聂芸芝又想说些什么,许栖画打断道:“阆苑城许家,许栖画,你呢?”
“凌陌央。”
“小友的名字很大气。”
凌陌央道:“凌空的凌,阡陌的陌,中央的央。小路中间的意思。”
聂芸芝脸上笑盈盈的,直接明了地道:“小路小路,我救了你,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或许许栖画将五行灵芝拿出来还给她,对聂芸芝而言,就已经是一种谢了。凌陌央从药篓里拿出一把碧草,道:“送你。”
聂芸芝:“……这积雪草是养肤的吧,那我送给你好了!你送给我,我送给你,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凌陌央道,“你的名讳是?”
聂芸芝道:“和你一见如故,忘了介绍了,我叫聂芸芝,古伦教内门弟子。”
“余澈!”
许栖画已然想到重要的事,迅速来到马车车座旁,从下面拿出一个檀木匣,宝贝似的掸去灰尘,捧到余澈面前,郑重道:“此物甚为重要,把它送至我房间妥善放好。”
凌陌央听到这话,不由抿住了唇。
不出意外,这匣子里放的,是他先前戴着的佛珠手串。
许栖画又抬手一指:“那杆长矛也一并带回去吧。”
余澈朝着死马走去,刺啦一声,他提起穿透马颈的长矛,甩干鲜血走了过来。
聂芸芝一眼认出:“上品法器,穆家刀铺打造,方才那伙人莫不是和穆家有关!?”
余澈道:“是穆家的人动的手?”
许家和穆家这几年在银矿上有冲突,如果是穆家的人动手,怎么会用自家刀铺的兵器,而且还是用可以击杀引灵境后期乃至巅峰的上品法器,去杀一匹普普通通的马,杀鸡用牛刀?所以很可能是有人想嫁祸穆家。
但也有可能穆家故意这般作为,好让自己洗脱嫌疑。
许栖画道:“快去吧。”
余澈道:“可我走了,公子你……”
许栖画道:“我不会有事。”
“有这个时间磨蹭,你都已经回来啦。”聂芸芝笑着说道,这个侍卫是许栖画从剑渊带回来的,听说是许栖画全盛时期的追随者,一直跟到现在,极其忠心,没法收买。
余澈犹豫了下,难免担忧,但公子素来惜命,不至于让自己置身险境,他不再耽搁,道:“属下去去就回。”
凌陌央朝着下山的方向走了几步,跛着脚。
“我背你下山。”许栖画道。
凌陌央诧异,一直以来许栖画做事都讲究省时省力,他使唤别人帮忙是一回事,但要他亲力亲为,那几乎不可能,他娇贵得连画画都恨不得让别人握笔。
“不用!”凌陌央拒绝。
聂芸芝的目光终是不可避免地扫了眼她药篓中的五行灵芝,热情地道:“我来背吧。”
凌陌央道:“多谢。”
聂芸芝弯起唇角,这个破采药的倒是真敢啊。
其实真要给她示好,可以直接用灵力给她把伤治好,但这自然不如背她下山,再给她治伤的情意来得大。
毕竟疗伤需要消耗灵力。
修士的灵力损耗后,除了运功缓缓恢复,大多是用灵石来补充。
至于天地灵气,大城、山林里灵气有限,由于修士多,所以灵气总是不够用。
而灵石贵重,故而修士不到关键时候不动用灵力。
——万一消耗了灵力,路上再碰上什么危险,她的灵石带得不够呢,所以不先疗伤也有合理的理由。
凌陌央待在聂芸芝背上,只听到身下的女子对许栖画道:“我不日便要去古伦教报到了,栖画哥哥要跟我一起去吗?那边有医术高超的医者,还能接触到其他古教的药圣,不过我只能带一个人去,栖画哥哥的侍从可能就带不去了,要去吗?可以去一段时间,看完医修再回来……”
许栖画道:“不必。”
聂芸芝一顿,又继续走着,一派天真地问:“为什么呀?”
许栖画沉吟片刻,语气轻松:“古伦教太乱,不适合我,我现在只想颐养天年。”
众所周知,古伦教被逐出三千州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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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宗主私德有亏,门下乌烟瘴气,近来正是新旧交替宗门内乱的时候,这也是聂芸芝不急着去古伦教报到的原因之一。
聂芸芝道:“话是这么说,但古伦教的医者药师们都是无辜的,他们有真才实学,胜过阆苑城医者良多。要怪都怪那天净山宗主。
“但凡宗门,哪能没点龌龊事,她这般作为,让所有古伦教弟子、长老甚至太上长老都跟着蒙羞,现在古伦教无辜弟子们都恨上天净山了,都是她逞一时口舌之快惹的祸。
“咱们现在去虽然乱了点,但弟子、长老的位置空出来,栖画哥哥你也有可能成为古伦教弟子的。”
许栖画道:“在她之前,古伦教就已经乱了。”
或者说古伦教的乱就没停过。
凌陌央也不是没想过这些,宗门宗主更迭,弟子希望宗主退位,宗主不愿让位,门内重新洗牌,内乱不断,可能还会面临外患,所以说不出是机遇大些,还是危难大些。
聂芸芝眼里浮现泪光,声音也带着些许哽咽:“栖画哥哥是看不上古伦教吗?我知道你以前是剑渊弟子,肯定是看不上古伦教这种小宗门的……”
许栖画道:“是真的不用。”古伦教还真称不上小宗门。
聂芸芝道:“栖画哥哥还是去试试吧,你身负道伤,时日无多,必须尽快寻到好的医师,古伦教医者真的不错……小路,你帮我劝劝栖画哥哥。”
凌陌央道:“祝福尊重。”
许栖画唇角的笑意愈浓。
聂芸芝顿时一梗,她原本存了炫耀的心思,想要对方主动示好,此刻却有种被人看了笑话的羞耻。
都怪许栖画!不就是去过趟剑渊吗……居然跟她拿乔,还让她在这小学徒面前丢人。
聂芸芝箍紧凌陌央的腿,凌陌央只觉一股灵力贴着皮肤窜入她的身体,尖锐的剧痛传来,她心念一动就能抹去,但她现在扮演的是个凡人,她一脸无语,很干脆地:“啊!”
许栖画道:“怎么了?”
聂芸芝委屈:“是我弄疼你了吗?我明明很小心的。”
凌陌央:“……”
凌陌央道:“要不我自己走?”
“那不行,你脚踝受伤了,若是自己走,骨头长歪了,以后会成瘸子的。”话是这么说,聂芸芝已经将她放了下来。
许栖画道:“我来背吧。”
如果许栖画坚持这样,这学徒可以选择不欠她人情,聂芸芝一只手还搭在凌陌央的腿上,闻言并没有松手。
阆苑城,聂家。
“袭杀失败了?”
影子死士躬身跪地,一手扶膝,一手持剑撑地,为首的乃是位化形境大师,此刻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聂晚风摔了杯子,却依旧是儒雅之态,只是嗓音很冷:“真是废物!十六个人对付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废物,竟然还是没要了那废物的命?”
“小姐突然出现,我等怕被小姐瞧出破绽,也怕伤到小姐。”
影子死士首领深深埋下头。
许栖画此人,若不能一次摁死,怕是会横生枝节……
聂晚风气得跌坐在椅子上,许栖画没死,五行灵芝失之交臂。
那可是五行灵芝!价值上千上品灵石!平日难得一见!
聂晚风握紧扶手,脸上阴晴不定:“芸芝见多识广,必然会想办法拿回五行灵芝。”
5. 相互争取
下山的路上,聂芸芝一直在想怎么把五行灵芝弄到手。
回到城里就来不及了。
她一路上都在套话,凌陌央对答如流,聂芸芝说了半天硬是没拉近半分距离,只觉这人不识抬举。
因为不痛快,聂芸芝专走那些崎岖不平的路,看到石头,她一定会踩上去,凌陌央在她背上颠簸着,百无聊赖,不禁转到另一边去看丛林山水。
终于,熬到了山脚,聂芸芝密语道:“小路,你把灵芝卖给我,我给你治伤可好?”
凌陌央觉得这人真是有意思,一路上都不够体贴,却想从她手里拿走自己想要的东西,道:“不行,这是掌柜要的。”
许栖画不由看向她俩。
聂芸芝不密语了,直接道:“你家掌柜用多少钱收你这灵芝,我给你双倍。”
凌陌央一脸老实:“不知道。”
聂芸芝顿时笑了:“五百两黄金,你卖给我,今后我交你这个朋友,你若有需要,可以去聂府找我,我会竭尽所能帮你一次。”
五百两黄金,也就是五块下品灵石。
五十年份的灵芝三百两到五百两白银不等,五十年以上的那就贵了,可能三千两白银以上,也就是三百两黄金以上。
凌陌央道:“聂姑娘说笑了。”
聂芸芝皱眉:“你看不上聂府的承诺?”她用开玩笑的语气道,“你不是说你一个月工钱半两银子吗,这可是你不吃不喝八百三十三年才能存到的钱!”
凌陌央道:“我也不会一直当学徒的。”
许栖画轻笑出声:“小医师岂会不知这是五行灵芝。”
他姿态娇贵,姿容出众,轻笑之时,唇角上扬,暖意如旭日初升,却依旧透着几分晨起露重的清寒,恭维的话说得十分自然,半点都看不出来是在献殷勤。
聂芸芝顿时捏死他的冲动都有了,脸色一度十分精彩,她不由瞪了许栖画一眼,如果她没料错,这学徒是真的不知道这灵药是什么!
他话都提醒到这份上,凌陌央再称不认识,那就有违身份了,她很干脆地默认。
聂芸芝上扬的嘴角终于僵住,皮笑肉不笑地道:“栖画哥哥也想要这灵芝吗,但栖画哥哥的身体,就算得到了这灵芝,也不会有大的起色,不如让给我吧,我以后会帮着栖画哥哥去收罗其他灵药的。”
阆苑城各大世家皆知,许栖画在剑渊,被废了修为才回来,再好的灵药都没法恢复他受损的身体。
起初阆苑城还有人笑话他,后来见他八风不动,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他到底去过剑渊,而其他人却连去一趟的资格都没有。
连他都落到这般地步,只能说剑渊可怖,能去就很了不得,去了也不能一劳永逸。
许栖画脸上带着惯有的笑容,道:“不行,只要是珍稀灵药,我都想要。”
聂芸芝沉寂。
气氛终于安静下来。
凌陌央在聂芸芝背上,能看到她没了笑容的半张脸。
许栖画终于开口询问:“不知小医师的医馆是哪间……”
凌陌央也不知道,正在想该怎么糊弄。
可话没说完,许栖画的身体无端向前倒去。
凌陌央眼皮跳了一下,聂芸芝扔开凌陌央,正要上去搀扶:“栖画哥哥!”
“公子!!!”
一人的声音由远及近,眨眼间就有一位高挑修长的身影来到眼前。
正是余澈。
他揽过许栖画。
聂芸芝一瞬间的表情很是古怪。
“我先带公子回去了,”余澈护主,恳切地对凌陌央道,“这五行灵芝,还请姑娘先不要卖,我家公子有急用!”
聂芸芝下意识想跟上许栖画,又停下脚步,待余澈走远,她回头看向凌陌央——背篓里的五行灵芝。
凌陌央被掀到地上,并没有立刻站起。
聂芸芝蹲下来,平视着凌陌央:“小路,看在我背你下山的份上,你就把灵芝卖给我吧,我先前说五百两黄金是逗你的,你不也明知是五行灵芝故意逗我吗,咱俩扯平了,你说个价,我买了,可好?”
凌陌央在想,如果她拒绝,对方动手,此地确实是抛尸的好地方,而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直接反击会暴露修为,但她只暴露和对方一样的聚灵境修为,似乎也说得过去,顺便也符合许栖画说的她是出来帮忙的那一说,但一个小学徒聚灵境修为也太过了,而且隐藏修为采药实在说不过去……于是目露慌张地看着聂芸芝。
“不行,我得带回去给掌柜。”
聂芸芝反复被拒绝,已经在恼怒的边沿,她站了起来,脸上哄人的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黑云压境的阴沉,她前脚掌在地上一碾,石子粉碎,皮笑肉不笑地道:“其实我可以直接抢的你知道吗?”
凌陌央将五行灵芝抱进怀里,一脸惊悚和警惕。
聂芸芝未免割伤了五行灵芝,也担心对方把五行灵芝揉碎,也不想五行灵芝沾上凡人的鲜血,她一把抓住凌陌央的手腕,猛地一扯,道:“松手,我留你一命,不然我废了你一只手,再剁了你去喂鱼。”
凌陌央道:“不放,我带不回去,掌柜也会杀了我。”
再不来,她就要暴露聚灵境修为了!
“我给过你机会。”聂芸芝眸光一冷,掌心凝聚灵力光刃,朝着凌陌央手腕划去。
“来了来了。”远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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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声音。
一道无形的光影笼罩住凌陌央的身体,聂芸芝被震得后退了两步,不由转身戒备地看向身后。
来人负手在后,一身锦缎袍子,头发挽得一丝不苟,用朴实的梧桐木簪着,一眼见到泛着冰蓝色泽的五行灵芝,笑容满面地落地。
“我祖奶奶的祖奶奶在佛光普照的向阳之地种下的五行灵芝,总算是长成了!”
凌陌央见了掌柜打扮只有眉眼相似的茯苓,差点没认出来。
聂芸芝脸上早已没了笑容:“……阁下是在说笑吗?”祖奶奶的祖奶奶,千年份的五行灵芝,还真能对上号呢,道“照阁下这么说,阁下的家族应该在阆琬城经营许多年了,不知阁下姓甚名谁,是哪一族的?”
“我该告诉你吗?”越茯苓来了句。
聂芸芝想到方才那轻描淡写的一击,难免投鼠忌器,她聚灵境初期的灵士,看不出这掌柜的修为,难道对方是聚灵境后期,或者化形境大师?阆苑城世家家主才是这个境界!
“我家不成器的小学徒,劳聂家小姐照顾了,”越茯苓扛起地上的凌陌央,一手勾起背篓,道,“这灵药会挂出来卖,届时欢迎聂家小姐来买。”
聂芸芝按捺住心底的杀意。
除了阆琬城的世家,阆琬城内还有些大势力,譬如鉴宝阁、易宝堂、天下医堂等等商铺,都是分堂,铺子遍及各大城池、古国,背后大多是一方大教,里头掌事的各个来头不小,实力也不可小觑。
但这学徒不过区区凡人,以凡人为学徒的医馆,应该也大不到哪里去,这掌柜独木难支,回去告知家族,她爹豢养死士,或许有办法。
聂芸芝看着两人几个纵跃远去,还听到那掌柜道:“收了你这么个学徒,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修炼不上道,这遇人也不淑,要不是我来得及时,指不定连人带药都没了,你最好没想昧我东西,不然非得把你逐出……医馆。”
凌陌央被扛到街上,径直停到热闹的街道旁一家富丽堂皇的商铺前。
朱红大门左右开着,雕着草木的窗柩,其上有个牌匾,上书四个大字。
天下医馆。
越茯苓把凌陌央搬进屋内,小心翼翼地放在高木椅上,殷勤地密语道:“宗主,我们把天下医馆买下来了。”
“今后这天下医馆,就都是您的了。”
茯苓搓手道:“走的您的私账。”
“哦。”凌陌央知道了。
但天下医馆学徒的工钱可不只半两。不过她与那两人素昧平生,当时的情况,故意信口胡诌也很正常。
只是,跟她不对付的掌柜特地赶来救她,还提前获悉珍稀灵药的存在,就说不过去了……
6. 吩咐
聂芸芝回到府宅门口,聂晚风一身锦缎长袍,不知在门口等了多久,见了她,立刻迎了上来,目露期待,几番欲言又止。
聂芸芝道:“回屋,有话和您说。”
聂晚风一时也摸不准她得到那灵芝了没有,可也不能直说他知晓那灵芝之事,同她进了书房,没等他开口,聂芸芝道:“派人去查查哪家医馆新来了个掌柜,他们刚得了一株五行灵芝,那灵芝暂时应该还在铺子里。”
聂晚风生怕她因此伤神,眼睛一亮:“好办,近来阆苑城一直都有药材失窃之事发生,若是这小铺子没了一样药材,再寻常不过。”
“此事交给为父去办,你一路辛苦劳累,厨房里给你炖好了药羹,你吃过之后,好好歇息吧。”
聂芸芝听到前半句,眉头微微皱起,深深地看了聂晚风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
“这伤,宗主打算几日好起来?”
越茯苓给凌陌央脚上上药,宗主从今早到现在,一直维持着凡人的样子,但也没办法,宗主脚伤了,若恢复修为,这伤眨眼就会好。
“三五日吧。”
越茯苓道:“属下原本想盘个小医馆,但只有大医馆,突然来个掌柜才不让人生疑。这天下医馆是药圣谷所有,药圣谷富可敌国,营生那么多,不差这一个。”
医馆到底是面向寻常百姓的,算是古教让自己的名声深入人心的一种手段。到时招揽弟子也容易。毕竟不少有潜力天资的修士,祖上都是凡人。这种类似的手段药圣谷还有一些,譬如药铺、丹堂之类。
天净山就没有这些,很难说得失。
凌陌央喝着茶,道:“好好查查账本,药圣谷不问买主来历,卖得这般爽快,可能是个急于脱手的烂摊子。”
茯苓也是清楚的。
药圣谷谷主有钱但抠,一颗圣丹恨不得掰成十份来卖,一流的商贾都不如他钻营。他最有名的一次,便是把一枚稀有圣丹泡水,卖出了千倍于圣丹本身的价,美其名曰造福更多修士,并自吹修真界活神仙……这般作为罄竹难书。
大半个谷的炼药师见墨者黑,以至于修真界少有人能在药圣谷炼药师手上占到便宜。
如此奸商!她们天净山就没这么会揽财的人才!
“宗主还有什么吩咐?”
“这些医馆医师都留下了么,药圣谷有没有特意召回些人?”
“都算在买的价位里了。他们有想要召回的人,但被我拒绝了,名单都在这里。”越茯苓递上名录,“这些坐镇医馆的医师本就算不上药圣谷的正式弟子,最多算半个外门人士,但能被召回的应该都有点本事。”
不排除是有关系。
这上面少说有百人,凌陌央准备抽个时间把这册子上的人都看一遍,有没有真才实学一看便知。
“去跟药圣谷的人说,十年内不要透露天下医馆易主之事,只是借他们的名字,价格别抬得太高。”
“但药圣谷下令不透露,不保证万无一失。”
凌陌央自然也知晓,现在传出消息,会有些许麻烦,但等到她办完自己的事,到那时天下医馆背后有天净山,反而胜过药圣谷些许,她确信她的事不会拖得太久:“不妨事,整理一下各城天下医馆医师和学徒名册。”
越茯苓一手簿子一手笔,记得飞快。
凌陌央道:“对了,原来的掌柜去哪儿了?”
越茯苓道:“还留在医馆,那掌柜本来就是个医师,给了他一枚黄品清心丹,让他去当医师了。他姓霍,叫霍瞿,本就不想当掌柜,拿到丹药,欣然应允。”
越茯苓说完,见宗主没有其他嘱咐,便收起纸笔,道:“宗主,我去接您的时候,许公子和他的侍从在湖另一边看着。”
凌陌央抬眼:“他醒着?”
“不知是醒着还是昏迷,但我想那侍卫不会无故折返,想必是许公子的吩咐。”
凌陌央拿出众生镜,想看看当时的情景。
越茯苓道:“宗主,这位公子的侍卫的修为远胜过那些刺客,却杀了半天不分胜负,如果这事许公子知道,那他要么是在装弱,要么是在钓鱼。”
所以她是被钓起来的鱼?还是聂芸芝?还是害他的人?凌陌央觉得有趣。
越茯苓道:“宗主,此人不简单。”
凌陌央抬手道:“你下去吧。”
“宗主,还有,您是学徒,学徒是睡通铺的,”越茯苓道,“要不您今夜就宿在我这里,明日便着人来丈量房屋,建新居,让学徒都住上单间。”
“此事不急。”凌陌央不介意这些小事,让她去睡通铺,她也无妨,毕竟身份是她自己给的。
越茯苓放下两套折叠整齐的学徒衣物,道:“我下去给您准备晚膳。”
房门开合,屋里安静了,凌陌央拂过众生镜,镜面之上画面变换,最终停在了阆山下。
余澈背着许栖画,风驰电掣地回去,行到中段。
“回去。”
背上的人发出喘息声。
那声音仿佛是羽毛撩拨喉咙,听得人浑身酥麻。
“我担心聂芸芝会对小医师不利。”
余澈无奈地停下:“公子,您现在就很不利,还是回府吧,陈鸦都给您把药煎好了……”
以往只要说药煎好了,许栖画无论在何地都会尽快回去。
“……去看看。”许栖画有气无力,他的脸色比之分别之时看着的还要苍白。
“公子在执着什么?”余澈忍不住。
“她是医者。”
一个采药的凡人,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绝世神医,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这里,哪怕是为了五行灵芝!余澈看了,对方那药篓里除了灵芝都是普通草药,绝不可能是什么神医。
余澈到底是没辙,值得背着许栖画原路返回,正好见到聂芸芝险些动手的一幕,还好有人及时赶到,救走了那采药姑娘。
但出奇的是,来人乃是化形境修士,似乎早就知道五行灵芝之事……
背上的许栖画没了动静,余澈紧张之余,迅速赶回了许家。
刚进大门时,许家大房许栖画的爹娘,许结缨和孟琴书迎面走出。
“栖画又受伤啦?”
孟琴书露出笑容,出门的步伐未停。
许结缨随意地扫了余澈一眼:“他出行的马车呢,那可是黄品法器!”
世间法器分为仙器,圣器,天,地,玄,黄,上,中,下。黄品法器能抵挡聚灵境灵士的攻击!所用灵料珍贵,更何况是马车那么大的,当初许栖画耗费大量灵料打造许家马车,他就反对过,而今果然折在他的手里,浪费至极!
余澈沉下脸,秉持着一直以来“剑渊之人目中无人”的做派,背着许栖画回屋。
房间干净得有些冰冷,余澈端了药进来,不等他走上前,许栖画主动支起身子。
余澈道:“公子醒着?”
许栖画将托盘中的四碗药喝得一滴没漏,这才重新躺回榻上,道:“把那长矛给穆家送去吧。”
“公子有何打算?”
“透露一下我遇袭的事,暗示穆家有人想算计他们,探探他们的反应。”
余澈面上微红:“所以不是穆家……”
许栖画歇了下,才笑着说:“两拨匪徒,一拨想要我的命,另一拨竟要护我,矛是想杀我的那些匪徒留下的,必是没安好心。”
余澈看着他的笑,不由几分恍惚。
他是亲眼见到公子当年从意志消沉心如死灰的状态“活”过来的。
仙脉被莫名剥离,换做寻常修士怕是要一蹶不振心存死志,或者偏执狂悖放浪形骸,而公子却只是短暂的颓败后,恢复了正常。
甚至比以往更开朗了。
原因似乎是当时有个江湖郎中说,笑笑总能过去的。
起初公子意志萧索,后来不知怎的,忽然有一天,他看到公子在梨花树下笑了。
在那之后,无论何时何地,也无论经历何事,他都是笑着的。
渐渐的,他跟着许栖画,便生出一种世上无大事的感觉。
世上除了生死,再无大事。
凌陌央心头一动,第一批劫匪明明有化形境强者出手,却在聂芸芝来了以后毫不恋战立刻退走。要么是聂家所为,要么就是有人要嫁祸聂家,现场又留下穆家兵器……种种迹象表明背后有人,但无论哪种可能,刺客不会再来。
所以他干脆送走侍卫,轻身下山,几乎是成竹在胸。坐在车中便知乱战种种,心思如此缜密,他当真不知道他的仙脉是怎么没的吗……
“家主,许三爷、三娘子和七公子许少言来探望。”
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余澈道:“公子好好歇息,我去叫他们回去。”
许栖画撑着身子,半坐了起来,道:“让他们进来。”
凌陌央也竖起众生镜,给自己倒了杯茶,眼睛不离镜面,茶杯放在唇边,一点点喝着。
来的两人带来了外面的寒气,屋内的空气似乎都跟着冰凉了几分。
许栖画靠在床栏处,面色如冰雪般白得透明,睫毛如黑羽,唇角噙着一抹笑意,分明是弱不禁风却平白透着一抹威仪,他看向左颊有颗黑痣的美妇,唇角含笑:“三婶是来关心我的吗?”
“当然。”
许栖画一脸感动,道:“既然如此,三婶的关心,应该不是口头关心吧。”
三娘子有种不祥的预感,赔笑道:“我想起来还有事,改日再来探望。”
许三爷按下坐立不安的夫人,横着眉道:“你三婶当然不是口头关心你。”
许栖画深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稍稍松了口气,看向剑眉冷目的中年男子:“听闻三叔得了一颗抚心丹,乃是养心凝神健体疗伤的宝药,不知三叔能够割爱,我愿意用灵石来买。”
许三爷脸皮一僵,迎上许栖画期望的目光,面上过不去,如果不交出来,就是他们不是真心关心,可若是拿出来……他纠结许久,翻手拿出一个小锦盒,道:“这是抚心丹,你拿去好好疗伤吧。”
三娘子瞪大了美眸,胸口发堵,这么宝贝的丹药,夫君自己都舍不得吃,还打算给儿女分着吃的,这就被许栖画给套走了!?
头重脚轻地出了许栖画的房门,三娘子压低声音:“这可是抚心丹啊!怎么不让他用灵石来买!”
“他走的是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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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账!”
许三爷拂袖离开,出拱门前回头看了一眼,晦气!
屋内,同样没带什么慰问之物的许少言杵在那儿,有点坐立不安。
许栖画道:“少言,你也是来关心我的吗?”
许少言道:“不,我是来借书的,听说哥这里有《晖草心经》,乃是不错的木系修炼心法,我想拿去学……”
“那你可要用东西交换?”
“啊……”
等出门时,许少言精神恍惚。
没了黄品防御法器金丝软甲,手里的晖草心经也不那么稀罕了。
听说家主受伤,儿子来见家主了,许四爷在院门口徘徊又徘徊,终于见许少言垂头丧气地出来愁眉不展的,问及原因,骂骂捏捏地说:“以后少来探望他,他的身子时好时坏,搞不好是故意装病就想趁势索要药材……”
许少言顿了下,道:“哥说另外两房的人怎么没来探望,会叫人一并去要的。”
许四爷心底稍稍平衡了些,三房一无所获还贴进去一枚丹药,他们至少得了心法:“也罢,他也没几天了,哄着就哄着吧,到底是去过剑渊,修习过上等仙法,见识颇丰,手指缝里漏点东西,都好过聂家珍藏……”
屋内,许栖画艰难地坐起来,余澈立刻递上茶水。
许栖画躺回去,青丝铺散在玉枕上,闭上眼睛等得凌陌央都要以为他睡着了,才听到极轻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匪徒不会无缘无故变好,阆山的变故,你去探探情况。”
声音像磨着嗓子似的,凌陌央看着镜子,手指在许栖画额前的墨发上划过。
“再去查查小医师,是哪家医馆的学徒,明日去拜见了葛老前辈,就去那间医馆看看。”
葛老前辈是药师,擅岐黄之术,乃阆苑城隐士,平日不与人来往,许栖画算是葛老前辈少有的往来之人。
“是。”
“后日,明裳堂的衣袍上新的了,还是老样子,都买回来。”许栖画有气无力地咳嗽了好几声。
“……”
凌陌央看着余澈肃然的神情,当心腹确实也不容易,每天都这么多吩咐。
“宗主,我来送晚膳了!”
敲门声轻轻响起,门外传来越茯苓的密语。
凌陌央嗯了下,门开了,她坐姿未变,目光落在众生镜上。
越茯苓恭敬地侍奉在侧,并未催促或打扰。
许栖画半昏半醒地等了许久,便被药味弄醒,房间中央的木桶里放着满满的热水,里头浸泡着各种养身益气的草药,甚至不乏十年份,甚至五十年份的灵药,以许家的财力,每日一大桶药材再加一些珍贵药包,许家之人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栖画遣退了婢女,让他们走之前关上门窗,屏风挡在大门和药桶之间,水汽氤氲中,许栖画解开衣带,褪下外衣,能看到衣衫下劲瘦的腰身和肌肉线条……
凌陌央将众生镜翻了个面,镜面贴着桌面,她的手按在古镜背面简单的纹路上,然后移开。
凌陌央瞥向小黄镜,脚伤没法随意行走,百无聊赖,于是闭上了眼睛,琢磨着今日之事。
小小学徒上山采灵药,半道上掌柜亲自来接,让个没修为的凡人去狼环虎饲的匪窝里采药,显然是刁难为上,可正好是采到五行灵芝后,掌柜亲自来了,除非……
凌陌央道:“今后你稍微透露下你会占卜之术。”
茯苓大惊:“可属下不会啊!”
她近身服侍的时候自称奴婢,办正事的时候便会自称属下,凌陌央习惯了,道:“我会就等于你会了。”
茯苓想了想:“也是。”
凌陌央道:“不会你也可以学。”就像她不会医术,她也可以学,推演之道几乎已经走到尽头,也是时候学门新道统了。
“是是是!宗主您快吃点,辛苦了一日,您一定也饿了。”
越茯苓一手一个食盒,挨个揭开来,将菜肴接连摆好。
有红烧里脊,酱醋排骨,烧鸡,炒芦笋,青菜瘦肉粥,还有壶酸梅汤。
凌陌央心不在焉地吃着,越茯苓满脸期待:“好吃吗,宗主。”
“……”凌陌央回过味,喝茶都能偿出甜淡,这是什么,味同嚼蜡!
凌陌央嘭地搁下筷子,越茯苓立刻递了杯水:“可能是辟谷太久,这才难辨五味。”
但现在是凡人的身体,不吃会饿,若要吃辟谷丹代替饮食,她至少得有引气境修为,凌陌央拿白饭随便对付了下。
及至夜半,凌陌央仍醒着,以往夜间大都是在修行中度过,哪怕不修行,也是寅时起,丑时息,一般都只是闭目养神,入睡很难。
眼下她稍微体会了些倦意,但意识却又出奇的清醒。
天净山外不用处理公务,实在无趣,凌陌央来院中走走,茯苓去而复返。
“宗主,阆山各处山寨招揽之事,已经按您吩咐的去做了。明日属下会带裴明月去会会聂家家主,天睛塔建立后的第一笔金子,就从聂家家主那儿取。”
“不错。”凌陌央突然想起之前忘了吩咐的事。
茯苓刚从阆山回来,许栖画也让余澈去阆山探探情况,应该不会恰好撞上了吧……
7. 医馆学徒
听过许栖画的吩咐,余澈换上夜行衣,来到阆山已经是黄昏。他隐于林间,打晕了一个巡逻的山匪,化形成对方的样子,换上对方的衣物,拾起法器,来到寨子之中。
竖立的栅栏后,有两座瞭望塔,黄沙寨的旗帜随风飘扬。
余澈顺利混进去后,发现寨子里似乎很是热闹。
寨众带着困惑,聚在一起悄声谈论着:“三位寨主究竟是怎么了,竟然一反常态,让我们庇护过往行人,今日一整日都这样,不知道明日还用不用继续……”
所以他家公子不是特例?余澈心思一转。
就在这时,寨子里响起了号角声。
“寨主有令,快去集合。”
余澈随着人流,来到一处高台之下。寨众整齐而立,均神色肃穆。
高台上,三位寨主身前,站着一位面容肃穆的女子,女子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嘴唇棱角分明,气质沉稳,不怒自威。此时,此时她眸光温和,面带笑意。
“诸位完成了庇护过路人的考核任务,从今日起,诸位便是我天睛塔弟子。”
“天睛塔,这是什么?”
“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寨主同意了吗?”
“应该是三位寨主与这位高人达成了共识。”
凌陌央盯着众生镜中余澈惊愕的脸,上首的茯苓变化了容貌,也改了音色,就算是再熟悉的人,也很难认出她来。
“这天睛塔是何许势力,总部在何处?掌门修为如何?麾下弟子多少?”
无数疑惑雨点般袭来,茯苓语无波澜地开口,威严无比:“天睛塔,乃是情报势力。”
“天睛塔今日初建,便在此处,最先加入天睛塔的,来日会是天睛塔元老。我为门主,但天睛塔之主另有其人,主上修为远在我之上,诸位大可放心。。”
四下悚然,眼前这位女子已经深不可测,修为更高的人那得是什么境界,这样的人成为他们的首领,不比听令于引灵境和聚灵境的寨主要有前途!?
但还是万分不解:“情报?我们这儿有什么情报?怎么收集情报?好处从哪儿来?”
茯苓道:“所有加入天睛塔的教众,寻常人士,奖励一枚下品灵石,引灵境修者,奖励一到十枚中品灵石,聚灵境灵士,奖励一枚上品灵石,化形境大师,奖励一百枚上品灵石,但凡寨主加入天睛塔,奖励一枚上品灵石。”
寨众眼睛放光,立马改口:“我们愿意加入。”
还化形境大师,整个阆苑城只有几个世家家主才有这等修为,除此之外,便是山上的慧悟法师。
抢劫十年都不一定能攒到十枚下品灵石,进个势力居然就能白得灵石,谁不乐意!
尤其是寻常凡人都能得到一枚下品灵石,那可是一百两黄金!哪怕不做山匪下山去都能保证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茯苓道:“今日之后,所有寨主若能游说其他寨主加入天睛塔,新入门的寨主,奖励一枚上品灵石,而游说举荐之人奖励翻倍。各位寨主,按招揽的寨主数量排名,排名第一的,另有功法和修炼资源奖励。”
青烟寨寨主裴明月弯起唇角跃跃欲试,黄沙寨寨主付乾和黑岩寨寨主赵莽纷纷露出势在必得之色。
茯苓道:“眼下的目标是,整座阆山,乃至阆山之外的劫匪,尽数入我天睛塔,如若不愿,驱逐之,反抗者,灭杀之。”
赵莽道:“门主威武!”
底下部众难以置信会有这种好事能发生在他们身上。
他们进正经宗门了!他们将是宗门的一份子!!连寨主们都同意了,他们有什么不同意的呢!
“门主,灵石,什么时候……”付乾试着询问。
“灵石,从情报买卖中来,”茯苓道,“裴明月,明日你随我去一趟。”
所以没有灵石,还需要买卖情报来换?他们有什么情报可以卖出大价钱?付乾和赵莽相视一眼,却都不敢提出异议,他们也想跟着去看看究竟怎么买卖情报的,但又担心出事了,以他们的修为,没法全身而退。
裴明月虽猜不出是什么事,但这位开宗立教的强者,愿意带他去,而不是带其他两人去,可见是对他的看重:“遵命。”
茯苓抬起手指,一道暗红色复杂的光纹出现在她指间上方,她看向裴明月:“此咒名为共生咒,被设下此咒后,你的性命将握在我手中,但同样的,你将无师自通两种咒术,‘疾行千里’和‘匿身咒’,这两种咒术,能让你能躲开化形境大师的追捕,你可愿意?”
裴明月一愣,付乾和赵莽都露出骇然之色,大师境的疾行千里和匿身咒!
茯苓补充道:“此咒术若我不解,便会在七日后自行消失。”
裴明月立刻:“属下愿意!”
多少修士此生都迈不进化形境门槛,能施展化形境的招数,简直想都想不来的好处!
茯苓屈指一弹,暗纹化作一道红芒,没入裴明月眉心。
裴明月抬手看着自己身体,他心念一动,身形便出现在了三丈开外,接着身形一晃,站在了瞭望塔之上,他闪身回到原地,面露狂喜之色,可惜这咒术只能存在七天!他朝着新门主躬身行礼:“多谢门主赐法。”
付乾和赵莽看得瞠目结舌,彻底坐不住了,以门主的修为,要动他们性命不过一念之间!他们的性命本就在对方手中,现在一个共生咒,等于白得两种大师境界法门,七日太短了!但能体验七日也不错了!
他们急切道:“我等也愿为门主效劳,买卖情报之事,我等也想参与!还望门主成全!”
“对啊门主,可别厚此薄彼,裴兄修为是比我们高,但我二人联手,也能和他抗衡一二!”
裴明月也道:“我等均不知买卖情报该如何作为,也都想为天睛塔效力,还请门主给我的两位义弟一个机会,让我等都能为门主效劳!”主要是如果他出去,这两人去阆山各处招揽寨主,那他就当不了第一,得不了奖励。
付乾和赵莽顿时感激不尽。
“行。”
能有更多人观摩情报买卖,今后也更容易上手。
越茯苓给付乾和赵莽弹入咒文,道:“第二个考核,有此秘法,不得作恶,否则处死。”
三人顿时单膝跪地,一手扶膝,一拳着地,道:“属下遵命。”
四下呼声震耳,余澈隐在后方,也装模做样地蹲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天睛塔……”
许家家主居处,许栖画念着这三个字,他衣衫单薄,倚着床头,脸色苍白,眼神无光,咳嗽了几声,仿佛抽空了气力,好看的眉头稍稍皱起,疼痛慢慢舒缓,唇角便稍稍弯起些弧度,道:“那门主是何方神圣,阆山数百年来的匪患,竟然就要解决了?”
余澈道:“这些蛇鼠之辈聚集起来的势力,能是什么好势力么,怕是阆山又一大祸患。”
许栖画扶着床头,耳边两缕长发随意地用一根青色发带缠至脑后,顺直的及腿青丝铺满肩头,他兴致盎然地道:“世间情报势力,没有打打杀杀的,就算起初翻弄风云,最终都会是中立,可惜了你不能跟着那门主一同去看看他们是如何贩卖情报……”
余澈道:“我已经在其中一人的背上下了传声咒,明日他们有所行事,我再告知公子……公子!”
许栖画软倒在床,小脸毫无血色,竟是昏了过去。
“让我进去,我要去看看他!”
余澈将聂芸芝挡在门外,道:“公子没醒,谁也不见。”
被聂芸芝的声音吸引来的人有许家长房,也就是许栖画的爹,许结缨。
聂芸芝行了一礼,恳切道:“许伯父,能不能让栖画哥哥同我一起去古伦教,古伦教定有法子能缓解他的伤势,还望伯父能答应。”
“不可!”许结缨一听许栖画要有这个际遇,一口拒绝,而后语气缓和,“你有你的机遇,他有他的,过些时日,他大哥就会从剑渊回来探亲,必定有更好的法子救他。”
聂芸芝蹙眉:“可惊鸣哥哥是外门弟子,能有好办法救栖画哥哥吗?”
孟琴书笑着道:“惊鸣有相熟的内门弟子,到时也会跟着惊鸣一块回来,如果他都没法救栖画,那这世间就没有能救栖画的法子了。”
许家其他长辈眼角含泪,纷纷道:“家主运气太差,命里福薄,连修为都能无端失去,我们担心他在外面又会有什么闪失。”
紧闭的房门另一边,许栖画无声而立,他不知何时从榻上起来,来到门边停下推门的动作,又缓缓收回手来。
聂芸芝稍稍垂下头,柳眉稍稍蹙起。
这家人没毛病吧,换做其他世家,没资质之人若说能去古伦教,高兴还来不及,这些人却只想把许栖画留在家里。
所以现在,许栖画不愿意去,许家不放人,他爹不允许,聂芸芝憋得慌。
“让我进去,我只看他一眼!”
“不行。”余澈冷着脸。
聂芸芝愤然转身,等她和许栖画在一起,第一个就把这随从给逐了。
许栖画缓步挪向床榻,躺下,艰难地拉过被褥盖住自己,而后彻底昏死过去。
他这一昏,及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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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时都没醒过来。
余澈在旁边奉汤药,许栖画到底没起来去拜见葛老前辈。
但那位素来孤高、常年避世不出、常人难以拜见的葛清平竟然亲自来了许家,为许栖画诊治,倒是让许家上下都吃了一惊,虽然他们都知道家主常去访问城中隐居的名医,却没想到这些性情古怪的名医会对他上心。
“他的病乃实在离奇,源源不断,无法根治,以老朽的微末医术,实在难以转圜。”葛清平切过脉,摇头叹息。
“还请您想想办法,您老曾是药圣谷的神医,如果连您都没有办法,那公子……”余澈道。
“老夫再开几副药,这些都是颐养灵根的奇方,但愿能所疗效。公子一向敬重老朽,老朽看在眼里,也实在不愿看到公子缠绵病榻,愿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吧。”
天下医馆。
越茯苓拍了拍凌陌央的肩,对天下医馆的医师、学徒、管事、伙计介绍道:“这位学徒呢,是我亲自带过来的,她刚来就上阆山采得一株珍稀灵药回来,功劳甚大。你叫什么名字,自己说说。”
“凌陌央,”说话之人发饰朴素,眉清目秀,就是皮肤泛黄,看着很是质朴,“出身乡野,没有修为,今后还需要各位多多照拂。”
师兄师姐什么的,她是叫不出来的。
在场的学徒们隐约觉得不大舒服,兴许是一无所有贫贱落魄却不卑不亢,又或者是乡下人见识短,有好的灵药居然上交了,对比得他们不够忠诚,但仔细想来,能上交的灵药,想必也珍稀不到哪儿去……
越茯苓又说了些医馆的规矩,道:“行了,散了吧,都去干活。”
天下医馆既诊治百姓,也诊治修士,医师、学徒和伙计们各司其职。普通病症,学徒便能开方,而学徒看不了的,就引去医师的医房,一切井然有序。
凌陌央初来乍到,被分派到药柜边抓药,顿时为难:“我还不太会认草药。”她知道千奇百怪的新鲜灵药,却对晒干了的寻常草药知之甚少,不过这个学起来也简单。
大势力之人大多是慕强的,刚才听说她摘到珍稀灵药时,以为她能耐不小的学徒,难掩轻蔑,语气也渐渐不耐烦。
凌陌央也无心理会,她迅速翻看药典,对比药柜内的药材,看旁边的学徒拿药,对比药方,快速记忆。
如此大医馆,盘下来如此轻易,不会毫无问题,凌陌央暂时看不了账簿,只能翻看医馆的采药簿子,这一看,便发现进货过于频繁。
有点古怪。
“让医馆医术最高的医师,随我去许家一趟。”
就在凌陌央看得入神的时候,家丁打扮的少年扣响柜台,他旁边站着一位腰佩黑剑的黑衣男子。
许栖画另一位侍卫,陈鸦。
旁边的学徒正要开口,凌陌央直接道:“掌柜的不在。”
言外之意,掌柜的医术最高。
少年忙道:“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凌陌央道。
“那就请霍老……”少年话没说完。
“黄老医师在,这就去请黄老医师!”
旁边的学徒见她这般恭维掌柜,都露出讥讽之色,对上许家家仆,又换上一脸热情:“你随我来。”
凌陌央心情不佳,昨日阆山遇劫,最后刺客那一击,必然让许栖画受了创。
凌陌央握紧草经册子,冷着脸往后院走去。
搬药材的学徒终于忍不住了:“喂!新来的!你去哪儿?”
凌陌央头也不回。
“采回来珍稀药材了不起,连药材都分不清,要不是掌柜的大发善心,她连天下医馆的大门都迈不进……”
其他学徒闻言一副看好戏的做派,照着惯例,新来的学徒应该孝敬资历高的学徒,可这人一眼贫困,没点规矩,不知礼数,还公然偷懒,是个人都看不下去。
有人阴阳怪气地打圆场:“少说两句,人家忙着用灵药笼络掌柜,哪会纡尊降贵跟咱们搞关系。”
凌陌央来到学徒所居的通铺,拿出众生镜。
聂家书房。
聂晚风气质儒雅,正持刀修剪盆栽枝叶。那盆栽里种的乃是灵玉树,乃是百年份的灵药,其上有细小的绒花,散着好闻的味道。
倏然,咔嚓一声,一片叶子被剪坏,聂晚风转过身,脸上的愉悦还没收敛,就看到房间的木椅上坐了个人。
是个样貌陌生的黑衣女子,身后还跟着三名身着统一制式灰袍的男子。
四人出现得无声无息,聂晚风脸色陡变:“什么人,竟敢擅闯聂家!”
8.情报买卖
越茯苓道:“天睛塔门主,傅菱。”
聂晚风道:“天睛塔?”
从未听闻。
可若说是普通小势力,这一来四人,用的术法连他这化形境大师级巅峰都没能先一步察觉。再者修为到了辟海境宗师,才能开宗立教,这位自称门主,想必就是了……
只是女子身后的三名男子,他怎么看怎么眼熟。
总觉得是在哪里见过……
聂晚风按捺住心底的疑虑,面不改色地试探:“什么事需要门主亲自来拜访老夫?而且还是这般不请自来?”
越茯苓不为所动:“天睛塔乃是阆苑城本土情报势力,此次来见家主,主要是想和家主做个交易。”
辟海境宗师要和他做交易?
聂晚风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派人去阆山刺杀许栖画,回来的死士告知是阆山山匪阻扰,没杀成,难道那山匪的倒戈是与此事有关?
越茯苓道:“天睛塔既然是本土情报势力,自然要为了本土的安宁献力。聂家家主昨日派手下死士,化作劫匪,去阆山劫杀世家家主,致使世家家主垂死,不知这个情报,家主愿意用多少灵石购买?”
凌陌央握紧众生镜,仔细地看聂家家主的神色。
聂晚风面不改色:“阁下所言何意,天睛塔何许势力,竟然红口白牙,污蔑于我?”
“是与不是,聂家家主心知肚明。”越茯苓祭出一道鲜血,而后灵力催动,那抹鲜血化作黑影,犹如影子一般,“聂家家主的影子死士,肉身可化作影子。”
聂晚风道:“仅此而已,谁知道这滴血是阁下从哪儿来的,化影的秘法在阆苑城少见,也不是我聂家独有,天睛塔新门初建,就要得罪我们聂家吗?那这天睛塔的旧址怕是不想要了。”
裴明月不由看向自家门主,付乾和赵莽则是心潮澎湃,情报势力的底蕴来源竟然是各大世家!他们以往在阆山当劫匪,打劫的也是各大世家之人,不过以往是用蛮力去抢夺财宝,少不了伤亡,而今只需一张嘴,就能明目张胆地打劫各大世家!
也不知门主的情报是从何而来,他们昨天虽然去庇护了许家家主和侍卫二人,但并不知道当时那批劫匪,竟然就是聂家家主麾下影子死士……
越茯苓道:“既然如此,那这呢?”
越茯苓手一挥,顿时一则画面出现在书房之中。
画面中,正是聂晚风燃烧许栖画的山水画,命令手下死士扮成劫匪袭杀许栖画,并陷害穆家的情景。
聂晚风的脸色陡然变了,只是袭杀许栖画还不算什么,大不了得罪许家,他们聂家已经出了一位能去古伦教当内门弟子的小辈,许家不过只有个在剑渊当外门弟子的小辈而已,论家族底蕴,两家相差无几,得罪许家许栖画,能斩断女儿的情思,断了女儿想把许栖画带去古伦教的念想,对聂家也是好事。
但栽赃穆家,这穆家势力在阆苑城经营多年,盘根错节,族里是有炼器师坐镇,轻易不可撼动。一下子得罪两大家族,对尚在阆苑城的聂家,绝无好处。
聂晚风顿时后悔当时说了这么一句话,嫁祸穆家的招数不可谓不粗糙,不过四个字而已,他要为这四个字付出多少代价!
这情报势力就在眼皮底下,若要壮大,他们各大世家必然会被盯梢,岂不是今后商议要事,都需要再三隐匿才行?
现在知道了这个还为时不晚。情报势力公认的难建,一旦建立,就很难拔除,若是拔除,必定伤筋动骨。
谁也不知道这情报势力底蕴多少,它随便吐出点什么,都能让参与剿灭的势力声望尽毁。
若这个情报势力无法铲除,早早和这情报势力打交道,日后买其他家族的情报,或许就方便了。
聂晚风松了神色,道:“这个情报,天睛塔应该没有卖给其他人吧?”
越茯苓露出些许笑容,威仪依旧:“天睛塔想要长存,自然不会在起步之初得罪各大世家,当然,若您拿不出足够的价,这情报我等便会卖给其他有需要的人。”
聂晚风笑得眼角堆起慈祥的褶子,道:“这样分散买卖得的报酬,自然不及一次卖断,既省时又省力。五百灵石,这情报,我要了,还请门主销毁证据,莫要告知他人。”
越茯苓道:“三千上品灵石。”
聂晚风脱口而出:“三千……上品灵石!?阁下是在抢吗!”
越茯苓道:“是聂家数百年基业,不值吗?”
最后聂晚风真的拿出三千上品灵石的时候,连裴明月都难以淡定,付乾已经忘了呼吸,情报买卖这么来财吗!这要他们抢劫多少年多少次,才能得到这三千上品灵石!怕是这辈子都抢不到这么多!
赵莽继续虎着脸,生怕自己破了功,妨碍了门主的好事。
越茯苓拂袖便将所有灵石收入囊中:“三千上品灵石已经不少,但也绝对不多,如果再有其他人或势力给出更高的价码,本门主也还是会卖这个情报。”
聂晚风沉着脸,收灵石的宝物有许多,有灵石钱袋、储灵玉、纳戒等,一个比一个昂贵,也不知这个天睛塔门主用的是哪一种,故也不知天睛塔底蕴如何,但这位门主手段过人,怕是这天睛塔日后会成为阆苑城头顶的阴云,还是得想办法处理了才好。
越茯苓带着三人,瞬间消失在聂家书房之中,就在聂晚风眼前。后者乃是化形境大师,却根本看不穿这些人的遁身之法。
聂晚风拳头紧握,目光阴沉:“天、睛、塔。”
凌陌央从镜子中看到他的神色,一派怡然。
回到阆山,裴明月、付乾、赵莽的神色彻底变了,如果在此之前,他们还对情报势力有所质疑,现在已经彻底折服,用情报去打劫世家,还有什么比世家更来财!
越茯苓听他们欢喜,心道按照宗主的意思,比世家更来财的还有,只是现在的天睛塔尚且没有那样的实力。她走到看付乾身后,手指摁着他第一节脊柱处,付乾顿时吓得动弹不得,不知门主此举何意,越茯苓对着他背后的传声纹道:“阁下若有兴趣入天睛塔,可以来阆山此地找本门主,若是将阆山之众的消息随意乱传,别怪本门主不客气。”
说罢,直接抹去了付乾背后的传声咒。
付乾吓得汗流如注:“门主,这……”
越茯苓想到什么,随意地道:“无妨,窥听用的小术法罢了。”
为防对方顺着咒术寻找施术者,余澈迅速斩断法咒,半晌过去,想当方才探听到的一切,仍心有余悸。
稍稍放松,他不由看向身前床榻上昏睡不起的许栖画。
“公子……”
许栖画眉头动了动。
凌陌央顿时扬起唇角,许栖画醒了。
醒得可真是时候啊!
要是早一步,她可能都没法从聂家家主那儿敲到那么多灵石……
今日,许栖画重伤垂死,许家重金求医师之事在阆苑城传得沸沸扬扬,而许栖画昨日上阆山遇劫之事,也传入各大世家耳中,其中有两大家族家主那儿不大平静。
其一是聂家,其二便是穆家了。
穆家家主拿到那柄断裂的长矛,祭出一道火焰,直接将那柄纯铁的长矛给熔炼成了一团铁水,然后亲自进了炼器池,铁水入容器,命炼器匠师精炼成一柄匕首,送去许家,交给许家家主的随从。
他们穆家虽然和许家在矿藏上冲突颇多,但之所以难平息,也是他们忌惮许家。他也知道许家家主许栖画道伤在身,怕是活不了几年,但他既然能把他那天资平平的堂兄送去剑渊,必然也能送其他人去,就算送不了,他在剑渊有人脉,是万万不能彻底得罪的。
及至下午,许栖画就穿着崭新的衣袍,坐着马车出来溜达了。
凌陌央在镜中见他还能动,便放心地收起镜子,拿着抹布走入大堂。
越茯苓一身卦袍,气定神足稳步而来,她衣袍前后都是卦象图纹,右肩还有梅花刺绣,一看就知对占卜问卦十分热爱。
凌陌央:“……”
“掌柜!”几位学徒迎了上去,皱着眉头低声说些什么,时不时看向凌陌央的方向,然后继续冲越茯苓耳语。
若无意外,这应该是在告她的状了。
凌陌央上前来,听到了那几个牙尖嘴利的学徒说的话。
“……您是不知道,她特别偷懒,无视贵客,还不听劝告,我都跟她别偷懒了,可她无视我……”
“……掌柜,她连普通药材都不识,更不用说开药方了,这怎么能做天下医馆的学徒呢,若是让阆苑城各大世家知道了咱们医馆有这么号人物,怕不是砸咱们医馆的招牌。”
凌陌央倒是很坦然,她已经在认药了,只要给她时间和机会,不出一个月,她应该能开出简单的药方来。
越茯苓气得脸色铁青,冷冷地看着凌陌央道:“还愣着做什么,滚去搬药材!”
学徒们顿时一脸的幸灾乐祸。
凌陌央哦了一声,抬脚便往外走,看背影那是丝毫不以为意。
医馆外的马车和推车上垒着药箱,采买药材的管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都在这儿了,你验验。”
铺子是才盘下的,医馆先前采买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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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现在正好送过来了,凌陌央揭开第一口箱子,只见里头的人参只剩三两只了,其中一只还缺了一半,缺口古怪,既不像被掰断的,也不像被咬断的,她对比了采买的册子,轻嘶一声:“就这样的药?还只有这么点?”
“这可是满满一箱子,成色还……”管事过来一看,顿时面露惊骇之色:“怎么又没了!?”他大汗淋漓,焦灼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中邪了,又中邪了!明明进城之前都还好好的,我亲自验过!可这怎会……”
“又?”凌陌央皱眉。
“这绝不是我昧下了,有留影石记录为证!”管事急得恨不得哭。
凌陌央拿过留影石,留影石只需要动用魂识,不用动用灵力,不影响她脚上的小伤口。
魂力一扫之下,凌陌央看到管事在阆苑城外的城楼下,仔细清点满箱的药材,然后关上箱子,一路送至阆苑城内,再在医馆外打开,里头药材却空了这么多。
很是邪门。
在场的学徒、伙计却都习以为常:“医馆药材经常丢失,不是一次两次了。”
越茯苓沉着脸:“只有我们医馆的药材丢了吗?”
“其他医馆和药铺也丢失药材了!这种怪事已经出现有三个月,附近宗门派人来查验过,但一无所获,说可能是生了某种妖虫,所以来除过虫,消停了几日,又开始了。每次请他们出手,都得耗大价钱,也不知道他们尽不尽心,所以就搁着了。
“因为丢失的药材中有些比较名贵,所以各大铺子干脆耗重金去附近宗门请了阵师,封住了较为珍贵的药材。”
五行灵芝被放在布有灵阵的暗柜之中,不担心遗失,知晓五行灵芝之事的天下医馆医师们,对于这些寻常草药的消失,都反应淡淡,毕竟药没了再买就行了,损失的只是医馆,和他们关系不大。
凌陌央盯着箱子里啃食过的缺口,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一缕青烟凭空出现,扫过箱内人参。
越茯苓猛地拂袖而去,箱子滚落在地,药材凌乱地洒落一地,但青烟却依旧蜿蜒,剩下的人参也逐渐消失。
周围一阵惊呼,都看到了那抹青烟,有修为之人灵力外放护体,没修为的人迅速闪躲,生怕青烟伤人。
越茯苓抬起手还未动作,一道无形之气越过众人的身体,众人无知无觉,只是扫过她的时候,她后颈处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从后方袭来的无形之力扫过那一缕青烟。
尖锐刺耳的声音钻进众人脑海中。
青烟如受重创,眨眼间钻入石缝,消失无踪。
“这是什么!?”医馆之人悚然,附近看热闹的行人也惊呼出声,还真是有妖物啃食药材,竟如此明目张胆!
越茯苓将所有草药摆放到位,目光透过众人身体缝隙,看向后方站着的女子。
凌陌央收回刚拂了一下的手,理了理袖子,做出事不关己的模样,看着看向地面发愁。
刚动用了下灵力。
脚伤好像好了。
越茯苓进门时,皱着眉头扫了凌陌央一眼,道:“你随我进来。”
凌陌央故意跛着脚,随着越茯苓进屋。
众学徒相视窃喜,这新来的怕是要挨训了。
门关上,越茯苓躬下身子,内疚道:“还请宗主恕罪,方才是属下大意,这才害药材损失了不少。”
“不怪你,”凌陌央眼里露出一丝兴致,撑着下巴道,“没想到此地竟然会有那东西,还被全城灵药养了三个月……”
越茯苓心惊,只一缕青烟实在辨不出是什么东西,但能让宗主有兴趣之物,怕是不同寻常。
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天下医馆外的街道上。
“这画中女子,你真在此间医馆见过?”
许栖画披着大氅,细长的手指拢了拢衣袍,瘦削的身体裹在厚衣之中,持着一副女子画像,看向一身黑衣的侍卫。
那画笔触简单,却栩栩如生,若是越茯苓在这里,必能直接叫出来!
陈鸦沉默寡言,道:“对。”
许栖画弯起唇角,卷起画轴放在一边。陈鸦给他掀开车帘,他走下台阶,便看到身着褐色短打的学徒走出门来,停下脚步,和他对上视线。
凌陌央不由顿了下。
刺眼的阳光落在来人顺长的青丝上,散着柔和的光泽,高大清瘦的男子身披厚重的大氅,一旁身着黑衣的侍卫陈鸦撑着把画有寒梅的雪白纸伞,遮住了秋日的阳光,他直直地朝着凌陌央走来,俊美无尘的面上还挂着明显的笑意。
是镜子里难得一见的明艳之态。
9.不愧是你
许栖画道:“小医师。”
眼前的女子正搬着装满药材的箱子,那些上了年份的人参被妖邪之物祸害了,但剩下的药材还在,箱子并不轻巧,她抬着却像抬起一张纸般轻松。
凌陌央茫然:“你叫我?”
许栖画俊脸像被定格,道:“小医师不记得我了?”
凌陌央看他热络的模样,让人看了还以为自己是他久别重逢的故人:“我们以前见过?”
许栖画一本正经地道:“昨日,我还将灵芝还给了小医师。”
不得不说这人生得极为好看,惊艳张扬,眉眼鼻唇耳无一不生在人的心坎上,怎么看都悦目。凌陌央的目光在他脖颈处流连,最后落在他俊美无尘的面上:“你的伤还没好?”
许栖画张开双臂,低头看了下自己,道:“小医师看出来了?”
凌陌央淡定地道:“不然怎么会来医馆。”
许栖画失笑:“小医师的脚伤,好了?”
脚好了,装肯定是装不像的,要她圆谎,再把脚弄伤,那也没必要,凌陌央颔首,道:“多亏掌柜医术高明。你若想找好的医师,我带你去找她。”
许栖画道:“是天下医馆新来的掌柜,越倾城越掌柜?”
凌陌央没听清:“什么?”
“越倾城。”
凌陌央:“……”
“姑娘和越掌柜关系可好?”
凌陌央停下脚步,看着他道:“还行……”
“又在偷懒!?”
一个身着卦袍的女子气势汹汹而来,手中鸡毛掸子就要往凌陌央头上抽。
许栖画迅速抬手挡住。
鸡毛掸子停在了他衣袖上方三寸处。
凌陌央几乎被罩在了衣袖的阴影中,她有些错愕地看着许栖画。
越茯苓收手,换上一副笑脸:“原来是许家家主。”又转向凌陌央,“许家家主来找医师,你怎么不赶紧领人去!”
许栖画放下袖子,理了理衣冠,让一旁的陈鸦不要乱来,道:“我是来找她诊病的。”
“她?”越茯苓横起眉头,“她一介学徒,连灵药都不识几个,离看病还差得远呢!是她忽悠你说她能治病的?”
凌陌央道:“我现在不会,但我迟早能成为真正的医师。”
“就凭你?”越茯苓刻薄道。
“就凭我!”凌陌央道。
许栖画笑着对越茯苓道:“我这几日睡不安稳,听小医师说,越掌柜医术高超,烦请越掌柜为我诊治一番。”
越茯苓闻言,情绪才稍稍好了一些,伸手示意:“许家主,请。”
许栖画道:“小医师也一起来吧。”
越茯苓掀了下眼皮,道:“既然许家主不介意你窥探私密,你就来吧,但不用我说,你应该也知道,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一律不许外传,听到了吗?”
凌陌央点头:“哦!”
越茯苓引着许栖画和凌陌央,来到大堂后方最大的医室。
这间医室乃是天下医馆陈设最好的,只有品级最高的医师在为贵族诊治疑难杂症的时候才会用它。
“坐。”
许栖画在垫了黄绸坐垫的檀木椅上坐下,熟练地撩起衣袖,露出霜白骨感的手腕,搁在冰凉的脉枕上。陈鸦无声地站在他旁边。
越茯苓抬手拂过他的手腕,微微闭上眼睛,手掌悬在脉搏上方半寸处,泛着黄光的灵力细丝圈住脉搏,许栖画感受到那股澎湃的灵力,如果他没感知错,至少也是化形境大师巅峰,修为堪比阆苑城世家家主。
天下医馆不愧是药圣谷麾下商铺,新来的掌柜实力不可小觑。
越茯苓开口:“仙脉有损,无药可治。”
许栖画神色依旧,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他收起衣袖,露出笑容:“有劳掌柜。”
只要对仙脉有所了解,又知道他曾有过仙脉,灵力探入他体内一查探,自然知晓。
他并非被废了修为,而是失去了仙脉。
越茯苓继续道:“天资奇绝之人被抽了仙脉后,表现得就跟凡人一样,只是各种虚症都有,诊治的结果五花八门,开出的各种药都有些许效用,许家主体质如此,吃什么药都有用,但吃什么药都治不了根。”
许栖画也不意外,得到答案,便开门见山道:“五行灵芝怎么卖?”
越茯苓道:“后日,我会请各大世家家主至凤霄楼,公开出售五行灵芝,届时欢迎许家主前来,这是请帖。”
越茯苓递出一张名帖。
凌陌央随意地扫了眼,其上字迹以灵气书就,好似撒了金粉,贵气逼人,显然不止这一张,看来明天要热闹了。
许栖画让陈鸦收下名帖,面上依旧是淡淡笑意,语气势在必得:“届时我定会捧场。”
“我这儿还忙着,你去替我去送送许家家主。”
许栖画道:“正好,我想请小医师随我回府一趟,这是诊金。”
陈鸦拿出一代沉甸甸的银钱,放在柜桌上。
医师出门问诊再寻常不过,但堂堂家主,请学徒问诊还是首例。
越茯苓拿过钱袋,数了数银子,便朝凌陌央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好好治,治岔了就别回来。”
凌陌央随着许栖画出了门,一旁的陈鸦始终沉默不语。
凌陌央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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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家主找我做什么?”
许栖画风雨不动安如山:“只是看小医师在医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来逛逛。”
凌陌央道:“没偷懒。”
凌陌央若想得到一个人,她会以无法忽视的姿态出现在对方面前,令对方好奇,再把人推远,然后用那人梦寐以求之物,让那人凭借自己的毅力和本事来到她身边。
许栖画道:“不敢不敢,确实有些问题想请教。”
凌陌央道:“不至于,问吧。”
许栖画道:“小医师可知什么叫仙脉?”
凌陌央瞥了他一眼,似乎在埋怨他问这么简单的问题,是在说她没见识:“当然知道。修士的最顶级资质,拥有仙脉的人,极有可能成仙。”
许栖画道:“小医师觉得人没了仙脉,就必死无疑吗?”
凌陌央想与他共赴至仙秘境,必然得给他续命,至少续个三五年,失去仙脉的道伤虽重,但不是完全没有缓解之法:“不至于吧。”
许栖画略惊喜:“哦?”
凌陌央随口道:“世间那么多没有仙脉的人都活得好好的,有仙脉的人没了以后就得死吗?世间不存在绝对无解的困境,仙脉缺失之症若无药可解,与世间之理矛盾。”
许栖画抚掌道:“是这个道理,不愧是你,能说出旁人说不出的话。”
“……”凌陌央心里一咯噔,仔细思索她说的,都是老生常谈的话,不至于透露什么。
这时,马车颠簸了下,椅面边上的卷轴滚了出来,露出一小截,凌陌央下意识伸出手去拦了下。
许栖画一把按住画卷,迅速将卷轴卷起放好。
凌陌央也没在意。
马车停了下来,许栖画撩起车帘,外面便是许家家宅大门,他出去后依旧还撩着帘子,等着车里的人。
凌陌央一顿,虽然她习惯了别人的侍奉,但做这种事的人是许栖画……她也抬手挡住帘子,弯腰出去了。
陈鸦撑着白伞,挡住许栖画头顶的日光,凌陌央走在许栖画身边,守在正门处的护卫纷纷向着他们行礼。
这次没有长辈来挡道,三人顺利地经过廊庑,来到许栖画的望竹园。
寝居宽敞明亮,布置雅致,熏香是许栖画身上的味道,身临其境,心神安宁。
这间屋子,凌陌央在镜子里看到过无数次,这还是头一次来,只觉很是真实。
许栖画吩咐道:“去煨壶茶。”
陈鸦下去了,许栖画道:“其实我之所以对小医师另眼相看,是因为……”
凌陌央心里莫名咯噔了下,冷眼看着他,想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毕竟无事献殷勤。
10.兜兜转转还是他
许栖画道:“姑娘未入修炼一道,就能在一片混乱中避开各种攻击,可见天生善战,修炼天分必然不低。”
凌陌央道:“家主是在取笑我吗?”
“我从不取笑医者,”许栖画正色道,“五行灵芝千年生长十日成熟,唯有遇木属性天资极高者才会破土而出,不然就会烂在地里腐坏成泥,小医师既能采得五行灵芝,说明木属性资质极高。
“但凡医修药修都需要木属性灵根,像小医师这般木属性天资极高者,若是勤加修习,日后在医道和药道上的造诣必然不小。”
凌陌央用五行灵芝钓鱼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一层。
五行灵芝确实是最好验证炼药师根骨的宝物之一。
“所以你想做什么?”凌陌央警惕。
许栖画直言道:“我想看着姑娘修习医术。”
“家主闲的没事做了?”凌陌央道,“习医是我的事,跟家主有何干系。”
许栖画认真地道:“你就当做,我想看看一人崛起吧。”
凌陌央出神片刻,问:“崛起到哪种程度?”
“哪种程度都不为过。”
许栖画失笑:“我书房里有难得一见的医典,小医师要不要来看看?”
凌陌央顿了顿,抬脚向着他书房的方向走去:“看。”
许栖画见她驾轻就熟似的,正奇怪,就见眼前的女子停下脚步:“你书房是哪一间?”
许栖画一笑,抬手示意,其实找她来,也是想给她看这个。
凌陌央进了许家之人都难进的书房,站在书架边,翻看草木心经。有关于辨认灵药的,也有讲解药性的,也有木属性功法。
什么《晖草心经》、《照日经》等高阶功法,五花八门,都被整理得井井有条。
其上还有备注,字迹不一,有的潦草,有的清秀,有的隽永,应是曾被不同的人珍藏过。
许栖画道:“小医师想看,可以带回去看。”
凌陌央道:“不必了,不好拿。”
许栖画道:“那我明日带去给你看。”
凌陌央淡淡道:“随你。”
随手翻过几本,凌陌央看着日晷,道:“若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许栖画目送她出了院墙拱门,目光微亮,如看晨曦。
“公子,该喝药了。”
许栖画收回视线,笑着迎向汤药。
*
凌陌央回到医馆,刚进门就看到柜台后的越茯苓冲她挤眉弄眼。
“宗主……”
“明日会来给我送书。”
越茯苓掩唇轻笑,眼里满是揶揄的光,但见凌陌央淡淡地望来,立马收敛了放肆的笑。
凌陌央道:“后日凤霄楼拍卖五行灵芝,让天睛塔的人也去。”
越茯苓立刻收敛神情,道:“是。”
“天睛塔弟子服可找好裁缝了?”
“是找宗门定制法袍,还是直接在城内布庄购买?”越茯苓道,“属下以为,天睛塔既然是情报势力,弟子们平日里都隐藏在各处,统一的法袍容易暴露,不如就买些寻常衣袍,以目前天睛塔赚得的灵石,买了还有剩余,宗主觉得呢?”
凌陌央道:“制袍象征身份,就算平日用不上,那也要有。”
“以天睛塔的名义,去锦盛宗订做黄品、上品、中品、下品法袍,后三者对应引灵境,还有凡人级,寨主中脱颖而出成天睛塔长老的,用以黄品法袍。”
锦盛宗,织锦工艺大界第一,和明裳宗等齐名。
“修炼功法,情报势力当以隐匿和逃命法门为主,功法就用《神隐太初》,这一上乘法门,各大顶级宗门都有收录,不止我们天净山。
“至于修行法门,《遁世》、《匿迹》、《疾行》之类,此等珍稀术法,这些人无力购买,便让他们去收集情报,按照情报的价值兑换贡献点,再用贡献值来兑换法门,胡作非为者黜,这些由你来办。”
越茯苓拿笔于袖珍小本上一一记下,道:“宗主,还有件事。”
“说。”
“天睛塔的牌匾或石碑上的宗名,请谁来写?”
每一宗门的宗名烙字,都代表着一宗的运道和实力。
古教建宗之初,教名往往由开山祖师亲手书就。时至今日,辟海境宗师就能开宗立教,但宗师境修为放眼大界各大门派之主,实在不够看,其字境界有限,留下却是贻笑大方。
因此新建宗门大多会请大宗门上位者来写牌匾或代表宗门标志的山门石碑。上位者们也都愿意代写,但这就有一个问题——
“奇贵无比。”
越茯苓道:“宗主,找上位者写,每一个字都是天价。”
换句话说,如果天净山宗主要给新势力的牌匾题字,一个字要上十万百万也不过分。
“你来写吧。”凌陌央不打算亲自来,她的墨宝虽然流传不多,但知道她字迹的势力不少,一旦知道天睛塔乃是她的手书,各大情报势力闻着味就来了,她的下落必定无法隐藏。
“宗主,我字丑。”越茯苓苦着脸,突然瞳孔一亮,“宗主,是您写的又何妨,这不更显得天睛塔这一情报势力势不可挡吗,只要您不署名,就当是天睛塔耗费天价请天净山宗主题了个字,又有何不可!”
凌陌央道:“建塔不急于一时,题字的事日后再说。”
越茯苓又问:“还有这天睛塔的据点,建在阆苑城的哪个地方?”
凌陌央说了个位置,越茯苓道:“建在这儿会不会太明显了点?”
“灯下黑。”
“还有这据点也需要题字。”
凌陌央按了按眉头:“铺子的牌匾要特别到哪儿去,去阆苑城学堂,随便找个先生题。”
越茯苓应下,转身便用传音石联系了裴明月。
裴明月刚说服了赤风寨寨主入天睛塔,听到消息不敢怠慢,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城中学堂。
“许家主的书画真是一绝,这副字画就留在学堂,老夫立刻就将它裱起来,悬挂于堂内,供学子们观瞻。”
数位学堂的先生,以及一些名动阆苑城的学子,持着一副山水画,围在那儿赏评。
裴明月于人群中一眼看见许栖画。
他们听从门主吩咐,来阆苑城打听过消息,自然知晓这位许家家主重伤病倒的消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昨日在阆山打过照面,裴明月对他的临危不乱印象深刻。
裴明月好奇地走上前去,看清他们奉为至宝的字画。
看似寻常的高山流水,闲云孤鹤,却有种说不出的苍茫磅礴之感。他早年家人尚在时,也学过书画,懂些许鉴赏,此画画技精湛,意境不凡,堪称珍品,更画龙点睛的是提的那四句诗,字迹隽永,与画作的旷达相得益彰,而且这位作画者还颇有诗才,诗句也很不错。
这是位全才啊!
裴明月十分欣赏地打量这位据说病骨支离的许家家主,年纪轻轻,气色不错,身体也没有那般瘦削,而是修长挺拔,别有一番风骨。
再者,这位许家家主,如果他没记错,曾经是一位天资卓绝的修士,巅峰之际不弱于化形境,如若不是在宗门出了变故,也不会回来当家主。
如此高境界的修士的手书,自然胜过寻常夫子甚多。
“我该走了,得去拜见孔老。”许栖画是闲不住的,毕竟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裴明月跟着许栖画来到廊下,待四下无人,道:“许家主,在下裴明月。”
许栖画转过身:“何事?”
裴明月道明来意,道:“烦请许家主能为我门派据点题字,价钱好商量。我们门派乃是情报势力,虽是初建,但门主修为高,将来前程远大,许家主的字必能流传许久!”
裴明月已经想好了,如果这话说服不了眼前这位,他便只能搬出阆山搭救之事……
许栖画在亭中石桌处坐下:“纸笔可准备好了?叫什么?”
见他随和又好说话,裴明月对他印象又好了几分,道:“天睛塔。”
许栖画看向他,眼里有一丝异色。
凌陌央吩咐后,越茯苓行动极快地让人在天下医馆不远的地方,盘下了个铺子,其实凌陌央吩咐的是最好在天下医馆隔壁,但天下医馆地处繁华地带,左右的铺子都生意兴隆,老板不想转让,故而只能退而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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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
盘下的那铺子之前做客栈生意,经营惨淡,关门已久,而今被天睛塔盘下,天睛塔长老、弟子们,都在店内忙活,这些山中匪徒们,干起活来倒是利索。
天下医馆后堂,凌陌央从越茯苓手中拿到了学堂先生的题字,眉头微微皱起。
“宗主,是这字有什么问题吗?”越茯苓见那字十分好看,力透纸背,入木三分,故而才拿来给凌陌央看的。
凌陌央道:“嗯……”字迹很眼熟。
“那,要换吗?”
“就这个,”凌陌央道,“天睛塔本塔建立之后,牌匾、石碑、楹柱上的字,可以用此人的字。”
“字这么好的吗!”越茯苓都惊了,还真是高手在人间!
“宗主,建立门派需要人才,要不要把这位先生请进我们天睛塔,这样用他的字就省事了。”
“嗯,让裴明月去请吧。”
凌陌央神色淡淡,没太在意。
*
凌陌央让越茯苓隔一天拍卖五行灵芝是有讲究的。
且不说天睛塔的弟子令、长老令还需一日才能办好,再次,情报势力的情报实力需要练。
相比于收集消息,情报势力最简单的手段便是,散布消息。
“天下医馆要出售五行灵芝!”
“只要拿到请帖,明日便能去凤霄楼观瞻。”
“真的是五行灵芝!?”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天下医馆的金字招牌,怕做不得假。”
“据传才刚长成的五行灵芝能让修为精进,甚至能让修士破关。”
天下医馆门庭若市,里里外外挤满了人,阆苑城内医馆好几百家,天下医馆名头响亮,但买的东西较贵,客人大多是达官显贵,难得如此火爆。
“买了药材,或是看了病的,都可以领请帖,人人有份。”越茯苓笑容满面。
凌陌央常听她念叨天净山没有揽财的人,结果她自己就是。
学徒们抓药了,凌陌央用纸包好,递给客人。
“居然是五行灵芝……”学徒们私下轻嘶,都没想到新来的学徒采到的灵药,竟然是天品五行灵芝!难怪掌柜的会亲自给她治腿上的伤。
声音最大的高个学徒,名叫王奢,引灵境后期,修士在学徒中最高,其他学徒唯他马首是瞻,他扫了站在掌柜旁边的凌陌央一眼,朝着旁边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的学徒道:“云瑛师姐,要不要教训一下……”
云瑛乃是天下医馆中资历最深的学徒,医道已初窥门径,过些时日应该就能坐堂会诊了,她不想节外生枝:“改日再说。”
王奢煽动不成,死死盯着凌陌央,凌陌央倒是不以为意,她若是跟这些人关系好了,到时候就算不带去天净山,也会给优待,而这些人明显还没那资质。
各大世家皆有派人来医馆拿请帖,更有世家子弟亲自前来,想一睹五行灵芝的真假。
越茯苓道:“待明日凤霄楼,一切自会分晓,城中有妖邪食灵药,此刻拿出来并不安全,还望各位公子小姐见谅。”
越茯苓:“天下医馆的招牌在这儿呢,岂会因为一根五行灵芝,砸了自己的招牌。”
越茯苓:“是,是,五行灵芝是珍贵,但天下医馆还想在这阆苑城长长久久!”
凌陌央持续不断地包药材,手都酸了,不由甩了甩手。
她频繁看向大门的方向。
许家家仆来过,想来是许家其他几房的人,而许栖画的随从却没有出现。
也能理解,今天天下医馆被围得水泄不通,世家之人必然清楚,请帖许栖画早拿到了,不来也不影响什么。
但是……
凌陌央飞快地包着药材,用麻绳缠绕。
“小医师。”
这时,好听的带笑的声音钻入耳朵。
浅黄的锦衣华服,熟悉的草药清香萦绕鼻尖,凌陌央抬了下眼。
许栖画站在她面前,面上挂着春风般扰人的微笑。
于浊世中清雅孑立,看不出丝毫命不久矣的惨淡颓然。
他转向越茯苓:“越掌柜,可否让她出来一下。”
11.紧着一人
越茯苓点了下王奢,道:“你去替她。”
凌陌央从忙碌中脱身,揉了揉手腕,道:“你不是已经有请帖了吗?”
许栖画指了指旁边陈鸦手里拎着的一沓古籍,道:“既然答应小医师要来送书,岂会食言。”
正好到了午饭时间,凌陌央也饿了,道:“你跟我来吧。”
许栖画笑着跟上,两人来到后堂。
今日厨房当值的伙计已经将午饭准备好,不同学徒的份量不同,给医师的格外丰盛些,其他学员也有三菜一汤。
只有一张碟子里放着两张馕,这是越茯苓特地给她准备的。
凌陌央吃不惯菜肴,茯苓买了各种炒菜、炖菜让她试,最后还是最简单的最能下咽。
凌陌央径直走过去,拿起馕咬了一口。
许栖画道:“这就是你的午膳?”
“我就喜欢吃这个。”怕他误会,凌陌央解释了句,她嚼着面饼,结实劲道,似有一丝甜味,有点像嚼丹药,比那些嚼起来软软腻腻的各种肉食菜食的感觉要好很多。
简直人间美味。
“真的很好吃。”那馕比她脸还大,许栖画忍俊不禁。
凌陌央见他盯着自己看,道:“你不会没吃午饭吧?”
许栖画在她旁边的杌子上坐下,想尝尝这馕是不是真的很好吃,道:“还没。”陈鸦稍稍沉眸,看了自家公子一眼。
凌陌央端起碟子,分享道:“来一张?”
许栖画笑着接过馕,浅浅地咬了一口,用力不大,一口没咬下来。他正色,两只手抓住馕的两边,死劲地撕咬了下,总算拆下来一小块,嚼在口中,表情便有几分勉强。
他这是,被捉弄了?
凌陌央却专注着吃着手里的食物,右手翻看典籍,饼屑落到书上被她抖落。
许栖画道:“你可以慢慢看,这些书可以暂时放在你这里。”
凌陌央道:“不用,我看一遍就能记住。”
说到这里,凌陌央一愣,难怪觉得那题字眼熟!
凌陌央抬眼看着眼前的男子。
所以裴明月找的题字先生,是许栖画吗?
许栖画正因为她的话吃惊,不禁认真地道:“你有天资,有悟性,有这般能耐,为何要在医馆待着,不去宗门修行呢?因为只想当医师?”
凌陌央像是被戳到痛处,反问道:“我必须要进宗门吗?”
寻常百姓要修行,最好的办法便是进宗门。但小医师说过她的身世,小山村遭难,父母早丧,身世很是凄惨,耽误最佳修炼时间也很正常,而今说来,确实让人神伤。
许栖画想到阆苑城附近的宗门。
这些时日来,城内医馆药铺内频繁出现药材丢失的情况,但附近宗门却无作为,不然就是索要大量财宝,最后不了了之,这等门派自然不值一去。
最近出现的天睛塔,天睛塔之主神秘莫测,出手便收服了土匪窝,但也不排除这匪窝就是天睛塔之主刻意放养的,虽说以往看不出端倪……
凌陌央状似说服自己:“不是说天下医馆属于药圣谷吗?药圣谷是横跨三州、势力遍及大界的大教,在天下医馆里修行,将来或许有机会进药圣谷也说不定。”
一般人都是这么想的。
事实上几乎没指望,不然天下医馆那些颇有名望的医师就不会只是坐镇医馆了。
许栖画身负仙脉,生来就是引灵境,没经历过引灵入体奠基的过程,但他想看看凌陌央奠基。
一般修士奠基需要数千灵石,天资越是卓绝的所需灵石越多。
除此之外,便是靠丹药或灵珍……
许栖画心里有了想法,笑着道:“说得也是。”
行为粗鄙,见识浅薄,许栖画……你为何要做到这样。凌陌央吃完午饭,认真看起典籍来,她看得飞快,似乎也是因为不痛快,书页被翻得哗哗作响。
许栖画用尽全力吃了小半张馕,实在吃不下了,给自己倒了杯茶,还给凌陌央也倒了一杯。陈鸦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他倒茶的手一眼。
日光落在院中枫树上,投下大片阴影,凌陌央合上书,喝完茶水,道:“看完了。”
许栖画拿起她翻看过的第一本《大荒经·花木篇卷一》,随口问:“千年苦木汁和百年苦木汁的区别?”
凌陌央道:“百年苦木汁,汁水漆黑,味道清甜,千年苦木汁,汁水清冽,无滋无味,前者有一千三百四十四种用途,后者五百二十三种用途,因为千年苦木汁炼制难度较大,以它为辅料或者主料,其他配药的品级都很高,最低不差于五百年份。”
“还真是过目不忘。”
许栖画抚掌而笑,赞叹连连。
不得不说,如果教书先生都这般不吝赞美,那天下学子虽不至于各个学富五车,但至少修习的兴头是十足的,凌陌央道:“可惜还是不会炼。”
许栖画上了心,若是修士,理解了药剂和药理,就可以尝试炼丹。
只要能炼制出下品丹药,就能成为一阶炼药师,到时别说医馆药师,就是各大世家座上客,眼前这女子都当得,于修炼一道也能突飞猛进。
凌陌央下午的活是跑堂招待客人,空闲的时候,她持着托盘,若有所思。
她真要招揽许栖画进天睛塔吗?
倒不至于对方进了,她就会暴露。
而是这阆苑城之人知晓许栖画字迹的人不在少数,天睛塔以其字为招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等天睛塔大名宣扬开来,寻常人定会把许栖画和天睛塔的关系连起来,但情报势力一开始都是与各大世家、势力对立的,这或许会给许栖画带来麻烦……
余澈候在马车边,手里拎着药包,见许栖画出来,忙迎了上去想要搀扶,但许栖画似乎心情甚好,精神气十足,自己上了马车。余澈把车夫的位置让给陈鸦,自己钻进车内。
许栖画把手中没吃完的馕转送给了余澈。
余澈一言难尽道:“公子,要扔了吗?”
许栖画看了眼,挥了挥手……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平复了一会,这才露出心平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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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笑容,五内郁结也容易短寿。
余澈道:“公子,这些是天睛塔给弟子修行的功法和术法目录。”
许栖画展开来,顿时眼前一亮:“不错,的确是正经势力。”
余澈道:“此次天下医馆拍卖五行灵芝,也是天下医馆找天睛塔造的势,消息在一上午传遍全城,这天睛塔虽是新建,却上下齐心,它起势如此之猛,背后之人必定不俗。”
许栖画原本不太在意:“且看着吧。”加入天睛塔就有灵石,虽然不多,但积攒起来……现在天睛塔初建,正是广招门徒的时候,入门十分轻易,可小医师平日本就繁忙,不知道对兼任情报一道有没有兴致。
余澈没忍住:“公子为何要对一个医馆小学徒这么好,难道真盼着她学成后为公子治伤吗?”
许栖画嘴角漾起笑意,叹道:“慧悟法师说要行善积德,但日行一善太难了,不如紧着一人。”
翌日,天下医馆包下了整个凤霄楼,五层高的凤霄楼上高朋满座,进出的都是阆苑城头面人物,有的是为买五行灵芝而来,有的则是专程来看热闹。
许家的车队刚到,便看到了挂有穆家、聂家、孙家等世家家徽旗帜的马车停在那里。
“里边请。”伙计们在门口迎宾,都笑容满面。
这时,一队身着黑色劲装的不速之客,来到凤霄楼门口,左右的百姓都被他们腰上系着的令牌吸引了注意。
“天睛塔。”
“西巷里原来开客栈的那间铺子,是不是叫天睛塔。”
“看起来不是寻常铺子。”
“那令牌不同寻常,衣袍却很普通……这天睛塔怕不是世家的爪牙?”
赵莽猛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裴明月拍了下他的肩,门主说了法袍之后才会做好,不必轻易被人策动。
被盯的男子浑身汗毛倒竖,僵在那里,脸皮发白,赵莽收敛了怒容,带着豪迈的气势,跨入凤霄楼大门。
“我怎么觉得他们中有些人,看着有几分眼熟……”有身着锦衣的富家公子狐疑道,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凤霄楼内张灯结彩,各大城众于各处落座。
及至巳时,天下医馆掌柜姗姗来迟。
一身及地红袍,金纹刺绣镶边,头上繁复钗饰,珍珠碧玺串成的步摇随之晃动,腰间环佩发出悦耳的叮铛声响,衣襟敞至肩头,露出优越的锁骨,越茯苓缓步踏入一楼中央高台上,这里原本是舞女歌姬展现技艺的地方,此刻越茯苓站在那里,瞬间吸引了四面八方几乎所有的目光。
越茯苓环顾上下四周,面上带着从容自如的笑容。
“这便是越、越倾城越掌柜……”周遭为之倾倒,都说人如其名,风华绝代之类。
随她而来的还有两位医者,四位医师学徒,凌陌央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恨不得抬手挡住自己的脸,尽可能地收敛存在感,不为别的,主要太羞耻了。
尤其是耳边传来越茯苓压抑着兴奋的密语:“宗主,像吗,像吗……这般出场,不及宗主万一!”
12.钱货两讫
凌陌央垂着头盯着自己脚尖,跟在越茯苓身后,缓步前行,旁边的学徒看着她时,露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此等拍卖会如此难得,掌柜的竟然让她主持……
就因为灵药是她采的,就给她这般出风头的机会,也不管这乡野之人镇不镇得住场!
越茯苓面上挂着张扬的微笑,她身高很高,凤目睨人时,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只是一抬手,四下便安静了下来。
“欢迎诸位参加拍卖会,本次拍卖会由我来主持。”凌陌央环顾一周。
对面二楼护栏边,坐着天睛塔之众,为首的便是裴清、赵莽、付乾和赤龙寨寨主洪元毓。
一楼旁边有个友善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凌陌央抬眼看去,随意靠在太师椅上的许栖画眼里漾出笑意。
凌陌央没来由耳朵烫了下,
聂南风带着聂芸芝坐在三楼,正好能看到二楼的天睛塔之众。
“家主……”一个身着黑袍脸庞普通的人来,凑到聂晚风身边耳语了几句,聂南风瞳孔微缩,面上露出奇异的表情。
“这便是今日要拍卖之物。”凌陌央努力做出不太适应眼前场面,但又不得不镇住场子的样子,等着越茯苓命人将装有宝物的盒子放上半丈高的圆桌,她揭开盒盖。
“五行灵芝。”
巴掌大的灵芝泛着淡蓝色光晕,其上五环奇异的纹路,色彩不一,天生而成,蕴含道韵。
那灵芝被木盒阵法所护,没有药香弥漫,其醉人的色泽,却令在场豪强移不开眼睛。
“真是五行灵芝!”
“这都能拿出来卖,天下医馆大手笔!”
聂芸芝静静地看着那灵芝。
聂南风又是一阵气血上涌。
这些日来,他不是没派影子死士钻天下医馆的药房,但由于城中医馆药铺接连被盗,药库都被阵法护了起来,而天下医馆药方的禁制阵法更是繁复难解,以至拖延到今天。
原本轻而易举就能到手的宝物,现在需要耗费大价钱才能买下来。
想到他还因为阆山那一行被勒索了三千灵石,聂南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凌陌央目视上方,道:“千年份五行灵芝,起拍价,一千上品灵石,加价不低于一百灵石。”
“一百灵石……”楼上楼下的看客都下意识惊呼,这就意味着这场拍卖会不会很久,能喊的次数不多。
就在这时,顶楼传来一个声音:“一万上品灵石。”
聂家:“……”
穆家:“……”
孙家:“……”
“一万一千。”许栖画开口。
身后的许家之众纷纷道:“家主!此物于我等用处不大,若要五行灵芝炼制丹药,还需要佐以其他灵药,还得请炼药师,最后也不一定能让我跟你娘的修为提升,更治不好你的伤,不如就此收手……”
许栖画眉头微微一挑:“大哥会带大嫂一起,关于见面礼……”
许结缨喊出声:“一万一千灵石!”
楼内安静了一刹。
一千起拍价,楼顶那位直接翻十倍,许家更是在加价的基础上翻十倍,不愧是阆苑城三大世家之一,财大气粗。
聂晚风咬碎牙齿:“一万一千一百灵石!”
“一万一千两百灵石。”楼顶的禅音继续道,“阿弥陀佛。”
许栖画道:“一万两千灵石。”
“一万两千一百灵石。”
“和尚,出家人四大皆空,岂能贪恋俗世之物!”许结缨恼道。
楼顶的声音淡泊宁静:“灵石便是俗世之物,贫僧弃之可矣。”
就在这时,天睛塔之人所在的地方,传来裴明月的声音:“一万三千灵石!”
各大世家都纷纷看向天睛塔教众所在处,为首的男子清风朗月之姿,气质拔群,可容貌看起来有些眼熟,却不知在哪里见到过。
聂晚风嗤之以鼻。
楼里众人道:“天睛塔何方势力,财力竟如此雄厚?”
凌陌央道:“一万三千灵石一次,一万三千灵石两次……”
裴明月站起身来,冲着四方豪强道:“诸位,承让了,门主想要这五行灵芝,只能让各位割爱了!”
天睛塔之众很难不坐直,下意识屏住呼吸。
裴长老之所以喊价,是得了门主吩咐,但他们来只是为了打响天睛塔的名声,并没有钱。
凌陌央继续:“一万三千灵石三……”
“一万四千灵石。”许栖画眉眼含笑。
许家的人目光发热,只盼着这个价位能拿下这株灵芝。
虽然许家不缺这些灵石,但家大业大多得是需要用到灵石的地方。
这么多灵石用来培养家奴,一千灵石就能造就一位引灵境修士,这可是足足十多位修士侍从!但许惊鸣要带回的那位乃是剑渊长老之女,虽然是外门长老,可那也是长老啊,有招揽弟子的权力,他们许家子弟若能进剑渊外门,那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此等身份的女子,寻常黄白之物或寻常灵物怕是看不上的,这五行灵芝虽不算十足珍贵,却也堪称难得,如此之物赠给长老之女,还算拿得出手。
“一万五千灵石。”楼顶的声音无悲无喜地说道。
许家人眼里都冒出血丝来。
许栖画问:“还要继续加价吗?”
许结缨眸光晦暗,道:“加。”
许栖画笑着继续:“一万六千灵石。”
但你也别加这么多啊!许家之人只觉眼前发黑。
“一万六千五百灵石。”裴明月道。
“这天睛塔,是真想要五行灵芝啊!”
这一日,天睛塔才算真正为人所知。
场下众人其实都很清楚,由于天下医馆筹备的时间较短,消息只传遍了阆苑城城中,附近的宗门都没被惊动,不然规模还能再大上一倍不止。
以及,楼顶那个和尚,怕是来头不小。
“一万七千灵石。”楼顶的僧人道。
许栖画继续:“一万八千灵石。”
楼顶的僧人一笑,那声轻笑好似落在人的耳畔,令人心神为之一轻。
没人再继续叫价。
凌陌央迅速道:“一万八千灵石一次,一万八千灵石两次,一万八千灵石三次!一万八千灵石,成交!”
越茯苓朗声道:“许家家主大气!许家家主恭喜了。”
楼上楼下一阵惊呼,十分捧场。
许栖画在一楼,大步朝着凌陌央走去,一道蹁跹的身影从三楼跃下,长袍翩飞,广袖如缎,神采飞扬地落在许栖画面前。
四下之人露出只可意会的笑容。
聂芸芝道:“最终还是被栖画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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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得手啦!恭喜!”
“哈哈,是父亲母亲想要的。”许栖画微笑。
许栖画被拦住去路,许结缨和孟琴书来到放置灵芝锦盒的圆桌边,拿出一万五千灵石,交给了越茯苓。
“夫人看。”许结缨将灵芝取出来,递给孟琴书。
“确实是真的五行灵芝。”
许家之人都点头,面带笑容。
许结缨手持着那灵芝,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钱货两讫,钱货两讫,”越茯苓带人大摇大摆地离开,就听到后面聂芸芝的声音。
“许伯父,近来城中灵药被窃之事严重,此物还需妥善保管……”
许结缨连忙从家人手中拿回灵芝,便要放进锦盒,那锦盒里布有阵法,寻常妖邪和灵力无法渗透。
可就在这时,一道青烟飘出,卷上了散着冰蓝光晕的五行灵芝。
许结缨眼睑开合,就看到那灵芝缺了一块,就像被咬了一口。
这位平素威严的前许家家主,两眼瞪得像铜铃,瞬间动用灵力,可灵力光晕跃过青烟毫无阻碍,将锦盒掀翻在地。
灵芝落地,青烟上绕,那五行灵芝,就那么一口一口,被吞食殆尽。
“灵芝,灵芝……”许结缨胡子抖动,“灵芝呢!?”
孟琴书也是亲眼看到那灵芝被无形青烟啃食殆尽:“这,这是什么?”
“什么,什么也没有!”许结缨转向天下医馆之人所在的方向,“越掌柜留步,灵芝不见了,你天下医馆是不是在戏耍我等,故意用个假灵芝想蒙混过关!?”
这声音很大,刚走下楼来的各大世家之人听到了,都很吃惊。
“哎呀,灵芝不见了?”
“是幻物吗?天下医馆竟然用假货来拍卖?”
越茯苓转过身去,脸色铁青,道:“笑话,我天下医馆岂会作假!”
凌陌央看向不远处的许栖画,只见他面上依旧挂着笑意,眼底竟有一丝漫不经心,而她身边其他学徒,两位医师却都难掩惊惶,说的都是灵药遗失之事。
许结缨想到才给出去的一万五千灵石,一阵肉痛,想要直接索要,但不好当众和天下医馆撕破脸,不然以后在一个城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会沦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孟琴书却直接道:“灵芝不见了,还请越掌柜归还灵石,日后许家还和天下医馆交好,家中上下有什么病痛,也都会先找天下医馆的医师救治。”
凌陌央见许栖画神情淡淡,看起来很是漠然。
许结缨不由看了孟琴书一眼,孟琴书悄悄捏了下他的手,密语道:“很快鸣儿就要回来了。”
不用怵药圣谷天下医馆这些人。
许结缨心思定了下来,许惊鸣回来之后,阆苑城都会知道他们许家与剑渊长老交好,到时许家未必不能和药圣谷所属的天下医馆博弈。
越茯苓皮笑肉不笑地道:“都说了钱货两讫,我们的五行灵芝确实已经交出去了,乃是众人亲眼所见!这城中作祟的妖物会突然出现,在我等意料之外,岂能由我天下医馆来背这个责呢!”
许家三爷嘀咕道:“谁知道这啃食灵药的妖邪之物,是不是天下医馆豢养的。”
“既然如此,那我也可以揣测,那妖物就是你们许家豢养,你们故意让灵芝当众消失,再向天下医馆索赔!”越茯苓道。
13.故友前来
许家之人顿时脸色铁青:“你……血口喷人!”
裴明月出来打圆场:“许老爷看开点,灵芝现在被妖物吞食,总比诸位赠礼的时候,此物当着剑渊长老之女的面被吞食了要好吧。”
此话一说,周围顿时不淡定了。
“剑渊长老之女!?”
“剑渊,横跨九州的上古势力!那许惊鸣资质根骨平平无奇,竟然得了剑渊长老之女的青睐?”
“天睛塔连这种情报都知晓!?”
“许家家主对许家劳苦功高,区区一万多灵石的灵芝,居然都不给重病缠身的许家家主,却要给那剑渊之人锦上添花……”
许结缨、孟琴书和其他许家之众的脸色都十分精彩。
人还没带回来呢,事情还未成定局,他们还需藏着瞒着,这天睛塔的人竟然就直接给他们公诸于众了!?
但万一此事黄了呢!许家岂不成了笑料!
问题是天睛塔怎么知道此事,难不成就是方才许栖画说的时候,被对方听到了?
到底是即将有剑渊长老之女儿媳的人,许结缨咳嗽一声,挺直腰杆:“不要胡搅蛮缠,现在是天下医馆的灵芝没了,该天下医馆负责赔偿灵石!”
裴明月拿出一块留影石,道:“这里有方才易货的全过程,二位若是需要,可以用灵石来买。”
许结缨迅速皱起眉头,越茯苓财大气粗:“拿过来看看!”
裴明月道:“五百灵石。”
越茯苓顿时拉下脸来。
“趁火打劫啊!一块留影石本身价值就在五十上品灵石左右,卖五百灵石,这天睛塔是在抢吗?”
“早知道我刚才也记录了。”
“天睛塔为何能未卜先知,难不成这噬药妖邪与他们有关?”
裴明月自傲地高声道:“天睛塔,乃是情报势力,我们做一切情报买卖。”
情报势力!
在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难怪连许家的秘辛都清楚。
情报势力可是挑起争端搅弄风云的好手,阆苑城竟然要多一个情报势力了!?那他们今后都得活在情报势力的监察下了么?
对于天下医馆而言,五百灵石虽多,但比起赔一万五千灵石,这五百灵石自然不算什么。
不等越茯苓开口,裴明月又道:“若是里头不能解决天下医馆困境,那这五百上品灵石,我便还给掌柜也无妨。”
越茯苓拉锯讲价未果,无比肉痛地用五百灵石买下留影石,拂袖祭出一道灵力,里头的画面就这么在众人眼前展开。
正是完成交易后,许家人收起来时,那诡异的青烟妖物出现,将五行灵芝一口一口啃食殆尽。
许结缨脸色青红莫辨。
越茯苓道:“事实俱在,许家老爷还有何话要说?”
楼上聂南风憋着笑。
许结缨道:“天睛塔可有什么关于这噬药妖邪的情报,若能挽回我许家的损失,多少灵石,我许家都拿得出来。”
裴明月道:“尚无。”
许结缨隐怒:“堂堂情报势力,连这都不知!”
天睛塔既然是情报势力,总不可能对这一在阆苑城肆掠了三个月的妖物一无所知。
“许家若是想捉妖,价值三五千的情报倒还是有的,许家老爷要么?”
许结缨脸色变了变,除妖捉邪最是吃力不讨好,尤其是若在城中厮杀,难免毁坏房屋,到时候赔偿必不会少,为了杀一个妖物,造福全城,却自己赔个底朝天,不值当。
言至此,裴明月和身后的付乾、赵莽,道了声告辞,便直接动用“疾行千里”带着三位弟子,凭空消失在了楼道中。
“我们也该走了。”越茯苓令天下医馆其他人回神。
凌陌央却没有动。
越茯苓便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在闹腾的大楼中,只听得轻微的衣料摩挲声,从楼梯处传来。
许栖画的视线在凌陌央和越茯苓间逡巡了下。
“许宗师。”
脚步声既缓又稳,轻得近乎于无。
不多时,一人走了下来。
来人一身缁衣,光洁的头顶,唇色较红,一颗痣正好就在眉心之上半寸处,五官如刀削般精致美丽,和他那圆融温和的声音相得益彰,让人一眼望去心生宁静幽远之感。
僧人径直走到许栖画面前:“阿弥陀佛,好久不见。”
这声许宗师叫得情真意切,半点揶揄也无。
凌陌央自然认出了来人。
倒不是这位僧人名动天下,令古教掌事者都为之侧目,以至于天净山宗主都知晓样貌,毕竟大界三千州,古教不少,能人异士不计其数。
而是,凌陌央看过许栖画的生平,知道他和这小和尚打过交道。
他曾和这小和尚大战,最后战平,倒不是许栖画打不过,而是他和任何人一战,都会战平,他几乎不怎么和人结仇,和凌陌央两个极端。
古教须弥山希音寺的佛子,听尘。
大气运者,辟海境宗师巅峰,离开山境圣人,仅一步之遥。
当年许栖画也是宗师境,而今许栖画的修为却近乎于无。
见他旧事重提,许栖画笑了笑,不羞不躁:“已经不是许宗师了,都说佛子心怀慈悲,与人为善,不如就叫我许栖画吧。”
听尘道:“栖画公子。”
“佛子!何方佛子?”众阆苑城世家之人都一脸惊骇地看着和这位气息深不可测的僧人侃侃而谈的许栖画,不是说他落魄出剑渊吗,他还有佛子朋友?
许家之人内心对许栖画的不满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深知许栖画是去过剑渊古教,见过大世面的,那个时候他见过的古教之人必然不少,随便一个人,怕都是日后响当当的大人物。
“不知法师名讳?”许结缨态度恭谦。
“听尘。”
在场之人不禁暗叹天睛塔的人走太早了。也不知道他们去买这消息,天睛塔会不会狮子大开口……
凌陌央半点不讶异,就像那贺心宗和古伦教甚至都没怎么听说过她,须弥山距离阆苑城亿万里之遥,这些人没听说过也很正常。
回到医馆,凌陌央得到了这几日天睛塔探听到的有关那噬药妖邪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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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茯苓道:“阆苑城丢失药材的铺子,药材的数量、种类,都在这里了,全城各大药铺医馆丢失的药材大多不便宜,第一次丢失药材是在四个月前,丢失的第一株药材乃是一株五十年份的人参,之后才是各种药材丢失,其中最贵重的便是五行灵芝……”
凌陌央翻看了下,有些失望:“才吃了这么点吗。”
越茯苓不敢邀功,主要是探听到的消息,几乎等于没探听到,只是她看到情报里出现得极为频繁的人参和灵芝,她道:“宗主,莫非是那东西?”
“那东西幼年只吃人参和灵芝,如果其他药材都吃,怕已经成熟。”
“但成熟的那东西,不应该只吃这么一点。”
凌陌央拇指指腹摩挲着中指指侧,道:“如果那东西一直在阆苑城,医馆开不起来。”
“宗主要亲自处理吗?”越茯苓道。
她是宗主,怎么可能亲自处理这种事,凌陌央道:“用天睛塔的名义去剑渊请人来除妖物,夸大点情形,莫要让人猜到是什么妖物在作祟。”
虽不知是何缘故,佛子听尘来了,在许家下榻,许栖画身边有了这么个人,就算剑渊来人,也不至于影响心态,毕竟是失去仙脉后连听尘都能平等视之的人,她也想看看许栖画见了剑渊来人,会不会破防。
“也用天睛塔的名义,去请附近宗门来人,但不用给太多报酬。”
越茯苓不禁感叹:“宗主大手笔。”
有剑渊的人在,不愁那东西养不起来。
淬木妖,妖族天生炼药师,天地宠儿,有天妖、圣妖乃至仙妖的潜质。
幼年只吃灵芝和人参,能将吃下的药材淬炼成妖丹,每一颗妖丹都独一无二。
它起步阶段便是聚灵境灵物,随着啃食的灵药增多,妖力变强,境界提升,能吞食的灵药种类会大大增加,淬炼出的妖丹品级也会提升,乃是炼药师梦寐以求的至宝。
凌陌央又问:“这四个月来,城里孩童突破引灵境的数量是否比以往多了些?”
越茯苓道:“我去探探。”
一日后,凌陌央得到消息。
“没有。”越茯苓道,“不只是孩童,成年人突破引灵境的人数也没有变多,都和往常一样。”
凌陌央沉吟,看来那东西是有主的。
凌陌央脑子里想到无数个人,最后定格在拍卖会上许栖画的脸上。
但她在众生镜里看了许栖画三个月,从没见过他和淬木妖有过接触。
等等……
也不是都看了。
许栖画沐浴更衣的时候,她不曾看过。
凌陌央一手擦着桌子,一手摸着袖中的众生镜边沿,踌躇了半个时辰。
“宗主,不好了。”
越茯苓皱着脸,密语传音。
“何事慌张?”
“天睛塔弟子是阆山山匪的消息,传遍了!”
“给天睛塔题字的人是许家主,现在都在说许家主和天睛塔狼狈为奸!”
几乎自凤霄楼拍卖会结束后,这个消息,便如一阵风,席卷了整个阆苑城。
14.画卷
“天睛塔之人,全是劫道的恶贼,这些阆山毒瘤,竟然做起了情报势力,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天睛塔的铺子给它捣了,劫匪山贼竟然想在阆苑城做正经营生,以后怕不是要收头钱吧。”
“这种来路不正的势力,就该连根拔除!”
“许家家主竟然给这种势力题字,难不成是许家建立的天睛塔?”
天睛塔铺子难得关了门,后堂裴明月沉着眉,付乾捏着茶杯,几乎要把茶杯捏碎,洪元毓面无表情。
“不如回去山贼!”赵莽气急败坏,走来走去,“我们是正经势力!”
凤霄楼拍卖才过去小半日,全城议论他们的来路、出身,并把天睛塔说得一无是处。
“咱们作恶的时候,旁人说咱们是贼,甚至以此为喜,可现在是怎么了?”付乾自嘲一笑,“竟然是听不得这些了。”
“我去把那些说天睛塔不好的人都杀了!”赵莽怒气冲冲地往外冲。
“站住。”裴明月拦住了他,洪元毓也走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等门主的回话。”
越茯苓注意着旁边拖地的凌陌央,说着城内的各种传言:“眼下的事态对天睛塔不利,宗主可有打算?”
凌陌央道:“全城都在议论?”
越茯苓道:“对。”
“那太好了。”
“啥?”
凌陌央道:“世间消息,从来都是坏事传千里,我们想要让天睛塔有名,只是做好事做大事,收效甚微,可若是有件坏事传出去,那就无需我们使力,天睛塔之名便会全城皆知。”
越茯苓道:“可现在门都开不了了,还有世家联手打压许家,甚至想找其他宗门,来将天睛塔铲除,照这个阵势下去,铲除天睛塔也成了必行!”
凌陌央神情平静:“情报势力,岂能被情报左右。”
越茯苓抓耳挠腮,对啊,他们是情报势力,但她没有建立情报势力的经验。
凌陌央拿扫帚将落叶扫到树下土壤处,擦了下汗,她想到了许栖画对天睛塔的评价,弯起唇角,道:“这再简单不过。”
事关天睛塔弟子来历的消息,一上午传得沸沸扬扬,铺天盖地“天睛塔乃是山贼窝”的消息中,突然间出现了些许杂音。
“我今日去安圆寺礼佛,阆山上没有劫匪了!这一路走得真通畅,天朗气清!”
“天睛塔之主有大魄力,建立了个情报势力,让整个阆山所有山贼改邪归正。”
接着那杂音以难以匹敌之势,传至大街小巷,但凡有辱骂天睛塔弟子之言,必然会冒出另类的声音。
“我去安圆寺问了慧悟法师,慧悟法师说让恶从善,功德无量。”乔装打扮的天睛塔弟子,和他们买通了的百姓大声议论道。
“情报势力,跟寻常宗门不一样,只是买卖情报,甚至都不会打打杀杀,那些盘踞阆山的劫匪们,真的都归顺了天睛塔之主。”
“听说天睛塔收弟子发灵石,还发法器,甚至没修为的人都收。”
“有这好事!?我能去吗?”
“所以这天睛塔和许家究竟有没有关系?”
“天睛塔曾当众给许家难堪,很难说不是做戏,毕竟传的也是对许家有利之事。”
“这天睛塔之主了不得!”余澈将听到的消息,告知许栖画,“居然简简单单逆转了局势。”
许栖画拨弄球菊,道:“毕竟是情报势力,舆情是他们的专长。”
“而且更绝的是,天睛塔传出,为祸阆苑城的那噬药妖物,他们会派人去铲除。现在四处都在说他们深明大义。”余澈怀疑道,“但他们是情报势力,还能除妖?”
许栖画给花浇水,道:“我也好奇呢。”
一日的忙碌之后,凌陌央回到住处,等众人都睡着了,这才拿出众生镜来,在周身布下幻阵,做出她在安睡的模样,这才拂过画面。
画面里头出现许栖画的身影。
不多时,凌陌央脸颊微微泛红。
她看了一会,将镜子盖在胸口,平复了下情绪,又继续看下去。
不知看了多久,她的脸越发泛红,最后抬手挡住额头,闭上眼睛。
话说这小黄镜里头各种魑魅魍魉的下|流画面,她都见过,比如贺心宗宗主在妓院开枝散叶的画面,她也扫过,内心毫无波澜。
可能这是头一个她看常人的私密,加上许栖画身材不错的缘故……
不多时,凌陌央的表情凝肃了。
她看到一缕青烟,旋绕在许栖画的手指尖,他泡着药浴,半个身子沉入水下,只露出上半身来。
化作青烟胖娃娃的淬木妖,吐出一枚妖丹,许栖画拿在眼前看了看,直接服下,十分信任。
许栖画竟然跟这淬木妖熟络,想来也很正常,整个阆苑城买药材最多的,除了医馆药铺,可能就是许栖画了。
但不能证明淬木妖已经认主。
只有认主后淬木妖给主人的妖丹才是完全利主的,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是这世间淬木妖极为高傲,几乎不可能认主。
如果淬木妖认主,便可以融入主人身体,帮助修行,让身体万毒不侵,不至于长时间游离在外。
裴明月正因为天睛塔逃过一劫而且声名更显之事心情颇佳。
越茯苓通过传音石给他传音:“还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裴明月欣然领命,疾行千里和匿身咒的期限快到了,他只想多用几次。
许栖画把听尘安置好,刚进屋,就看到屋内站着一人。
不速之客身量颀长,施施然站在太师椅前方,转过身来:“许家主,冒昧叨扰,是有件事想同您商量。”
许栖画神色如常,笑容不减:“裴长老,下次可不能这样。”
裴明月道:“我奉门主之令前来,想要邀请许家主入天睛塔,之所以贸然闯入,主要是不想让人知道天睛塔与您有来往,不想给你带来麻烦。”
许栖画无谓地笑了笑,道:“加入天睛塔,对我有什么好处?”
裴明月言明了好处,许栖画道:“承蒙长老器重,有个人我想举荐给天睛塔,若她愿意加入,那我加入也无妨。”
裴明月顿时大喜,幸不辱命:“如果是许家主的两位侍从,可以。”
许栖画道:“是一位医馆的学徒。”
凌陌央忙完拍了拍手上灰尘,就看到许栖画站在门口。
“小医师,借一步说话。”
凌陌央和他一道站在屋檐下,眼前的家主眸光似星辉,唇角上扬,整张脸明艳动人,肆无忌惮地撩拨人的心弦,兴许是看过他衣袍下的样子,凌陌央耳朵微微发红,偏过头去掩饰似的咳嗽了下。
许栖画一阵嘘寒问暖,凌陌央都不怎么看他。
许栖画开门见山地道:“小医师要不要进天睛塔?”
“……”凌陌央道,“就是最近风头很盛的那个天睛塔?贼匪窝的那个?”
许栖画道:“敢进吗?”
凌陌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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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有什么好处?”
“进了有灵石就有灵石,法袍,以及能护身的令牌,还有一些不错的修炼功法,日后可能还会有丹药……不止如此,”许栖画照着裴明月的话道,“情报组织通晓世间诸多秘辛,知之可以趋利避害,所有情报,门中弟子都可以以最快最小的代价知道。”
凌陌央道:“你进了吗?”
许栖画道:“若你想进,我也会一起。”
凌陌央道:“我进对你有什么好处?”
许栖画笑着道:“我说过,我想看你崛起。”
凌陌央心道:“那你可要活久一点。”
月明星稀,凌陌央披着衣袍推开通铺的房门,来到院中,站在老槐树下,就听到屋外传来鹧鸪的叫声。
凌陌央悄悄将梯子搬到墙边,翻过院墙,走出小巷。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
那马车很是朴素,也没有插任何家族的旗帜,骏马旁边立着一个男子,月光平等而均匀地洒落在他顺直柔亮的青丝上,长睫似乎都刷上了一层清光,他将手指放在唇边。
那鹧鸪声竟然是他发出来的。
见了凌陌央,许栖画朝她招了招手。
凌陌央先上了马车,在侧边坐下。
两人坐在相对宽敞的车厢内,厢内有香炉白烟缭绕,就连香气都很静谧,还有两颗夜明珠散着温润的光,照亮了半个车厢。许栖画俊美的脸半数拢在黑暗中,给人一种雕塑般的美感,凌陌央也没多看两眼,径直拿出一本《草经》来翻看。
许栖画拿起一颗夜明珠,递到她面前:“这是医馆里的书?”
凌陌央头也没抬地接过夜明珠,道:“没错。”
许栖画拿道:“白日看你神色疲惫,像是睡不好,这是我让辰老前辈开的药方,你方便在医馆开药熬药吗?
辰老和葛清平一样,也是城中极富盛名的医师,脾气古怪喜怒无常,但医术高明能通过观相行医,寻常世家之人登门百次难得一方。
凌陌央不睡自然精神不佳,但她只要恢复灵力,就会立刻容光焕发,故而不睡也影响不大,本来她需要处理的事儿太多,白日夜里都不得闲,没想到许栖画会关心她这个。
“不方便。”她道。
“这是熬好的药。”许栖画拿出一个早已备好的水囊,递到凌陌央面前。
那水囊崭新,面上有小鹿和兰花,画得极好,连着木塞的绳上是蓝紫色琉璃珠串。
凌陌央不困,寻常汤药没用,也对她坏处,她拧开水囊,就闻到一股药味,能接受:“这要喝多久?”
“半个月。”
凌陌央微微皱起眉头。
“我会给你送。”
凌陌央听着他宛如和风细雨的声音,微微弯起眼角。
许栖画卧在座上:“我睡一会。”
凌陌央放轻了翻书的声音,行至半道就看完了草经,然后又看到了座位旁边放着的书画卷轴。
这画卷,先前许栖画第一次去医馆找她出诊时,就在马车里放着,当时这人飞快地摁住,好像生怕她看似的。
凌陌央当时没太在意,也就不曾用众生镜看过。
她取过卷轴,拉开细绳,缓缓展开。
里头之人妖艳妩媚,不似凡间人,凌陌央看着画上和自己七分相似,但神韵十足的人,若不是画上人穿着的是她昔日阆山所穿的粗布麻衣,她都要怀疑是许栖画早年见过她!
工于丹青之人,画骨胜过画皮,所以在许栖画眼里,她是长这样的?
15.他怎么敢
凌陌央侧过头来,打量窝在座上的男子安静的面容。
就这么直直地看着,终于,躺着的人眉头动了动,眼睛翕开一条缝,好似盛着明珠的瞳眸乍现,她看得心脏漏跳了一拍。
许栖画笑了下,道:“小医师真是半点都不困啊。”
“快到山上了。”
凌陌央举着画像,不尴不尬,把画收起来。
许栖画解释道:“这是最开始寻你的时候随手画的,倒是忘记拿下马车,让小医师见笑了。”
凌陌央假装看不见卷轴边上的翘起的卷边:“哦。”
夜明珠在她面上覆上一层冷光,优越的五官变得张扬夺目,眼睛随意的眨动下,淡漠的目光流转,透着一股别样清冷的气质,细看之下,竟有种令人窒息的美感。
凌陌央疑惑地回过视线,许栖画下意识地偏过头去,咳嗽了下。
“冷吗?”凌陌央问。
许栖画掩饰似的拢了下鹤氅:“还好。”
凌陌央真的有些忍不住,但还是克己地扳正坐直,这人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秋夜本来就寒凉,他还在车外等她,分明爱惜身体,为何如此折腾……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呢,她还没开始给人续命呢。
“公子,到了。”
马车停在黄沙寨门前,眨眼间,门口多了个人,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凌陌央做出吃了一惊的样子。
裴明月胳膊上搭着黑衣,走上前来:“几位披上斗篷,随我来。”
许栖画解下鹤氅,陈鸦帮他叠好后放进车内。余澈则接过斗篷来,给许栖画穿上,又仔仔细细地给他戴上了兜帽,等许栖画回过头,凌陌央已经收拾整齐。
夜里的山寨灯火通明,却没有喝酒划拳的喧哗之声,来往的人并不多,这些人身上穿着制式长袍,腰间系着刻有“天睛塔”的弟子令。
“见过裴长老。”
“裴长老好。”
路过的天睛塔弟子驻足行礼,看到身穿黑袍的四人,都规矩地收起视线。
曾经堪称阆山一祸的劫匪们,转眼竟然已经是这般纪律森严的模样,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置信。
裴明月领着四人穿过寨子,来到一处木楼前。
门上牌匾写着“事务堂”三个字,那三个字,同样也是许栖画的手笔。
屋内雕工精美的檀木长桌对面,有个穿着虹色长袍的男子正支着头打盹。
“沐安,”裴明月咳嗽了声,手指在桌上敲动,“有新人到了。”
沐安安头重重一点,抬起脸来,惺忪褪去,连忙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一块晶莹圆润的石头,一块方形絮状玉石,还有厚厚的簿子,罗列在桌上。
“手放在测试石上,先测测根骨。”沐安抖擞了精神,扯出笑容来对着身着黑袍的四人,这才问道,“然后是第二块玉石,测试修为。”
“最后报名字,记录在案。”
说完,他才记得问:“是几人要加入我们天睛塔?”
多少有点不熟练,但作为劫匪来说,也已经不错了。
“我就算了。”余澈一见要测天资和修为,立刻道,“我只听公子吩咐。”
陈鸦同样也后退一步,立在许栖画侧后方。
许栖画道:“我们俩。”
凌陌央也走上前。
许栖画拿起那测试石看了又看,没发现问题,礼貌地一抬手:“陌央先测?”
在这里,喊小医师肯定是不太合适,而名字是肯定会被记下来的。
凌陌央走上前去,照着沐安的话,用小刀划破手指,鲜血滴落在晶莹圆润的测试石上。
测试石绽放出一道碧光,碧光之上有橙黄之色,隐隐透着点赤红。
凌陌央拿开手。
测试石上显现字样。
“木火双属性灵根。木属性灵根品级,天品;火属性灵根品级,天品。”
余澈不由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凌陌央,公子的眼光也太绝了吧!居然是天品木火灵根,天生便是炼药师的料!
陈鸦也盯着那测试石。
沐安脸上顿时乐开了花:“整个阆山山寨,才出了五个天品灵根,这天品木火双属性灵根还是第一次见,姑娘的天资,在整个阆苑城都堪称罕见。”
裴明月同样惊诧不已,这位女子,乃是许家主介绍入门的,他朝着许栖画道:“多谢许家主了!”
凌陌央修为已至臻,她在来之前,就已经调动体内仙脉演化万道,把五行之中的两道灵根显现成天品。
而且这灵根只是在阆苑城少见,在外面,那些大宗门,天之骄子,不只有灵根,还有灵体,道体,什么阴阳灵体,不死道体,什么灵脉,圣脉,仙脉。总之天品以上的资质多得是。
但天品木火双灵根确实是炼药的绝佳体质。
裴明月道:“但凡天品灵根,修行功法和术法一套,上品灵石十枚,日后还有丹药奖励。”
许栖画微微点了下头,阆苑城附近其他宗门,差不多也是这个待遇,但天睛塔的功法和术法,却比寻常宗门要好太多。
“再测测修为。”沐安热情地将方形修为测试石推到凌陌央面前,“往上面吹一口气。”
凌陌央呼了下。
方形测试石毫无反应。
“没有修为。”沐安和裴明月早看出来了,也就不存在惋惜,眼下他们看着凌陌央,像是看着一块璞玉。
只可惜看凌陌央的样子,应该已经成年,成年后根骨已定,修行起来,自然不及同资质的那些从小开始修行的人。不过天睛塔里有许多几十岁才开始修行的人,而且那些人资质还不如眼前这位女子。
至于年岁,天睛塔没测,这个自愿上报,可以获得一点贡献点,至于不告的,天睛塔也不强求,毕竟大界若非宗门,大多是按修为境界排辈。
许栖画也没多问,接下来轮到他了。
许栖画拿着刀子在手指上划了几下,锋利的小刀触及粉白的指腹,却像钝刀子割肉,来回几次都没见血。
余澈道:“公子的肉身锤炼过,凡器划不伤,你们这儿还有品级更高的刃吗?”
裴明月和沐安相视一眼,裴明月拿出传音石来,不等他沟通传音石,屋外便传来一个声音。
“自然是有的。”
一位身体修长,气质如渊的女子步入楼中。
“门主。”裴明月和沐安都将右臂贴着胸前,躬身行礼,沐安的眼里透着狂热的崇拜,看到来人浑身都有些战栗。
越茯苓的目光在在场众人身上扫过,余澈神色还算淡定,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门主,而陈鸦是第一次,陈鸦身上透出一丝凛意,这是面对深不可测的强者时的本能反应。
“我名傅菱。”越茯苓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来,匕首通体赤红,刀刃也是赤红色,看起来并不锋利,却有种莫名的寒气。
乍看之下也不知是什么品级的兵器。
“许家主,请。”越茯苓毫不在乎地将赤红匕首递给了许栖画。
凌陌央知道许栖画失去仙脉之前的境界是辟海境巅峰,当时不过二十岁,可谓是名动一时,他的体魄也被各种宝物淬炼过,更去过剑渊的锻骨池,虽然平日里看着虚,筋骨和皮肉却很坚固结实,别说凡器破不开他的肉身防御,就是黄品、甚至玄品法器都破不开。
但越茯苓手中这匕首不是凡物。
许栖画拿匕首轻而易举地划破指腹,鲜血滴落在晶莹圆润的晶石上。
晶石上绽放出灼目的白光,整间屋子都亮了一瞬。
可也只是一瞬,接着光芒散去,晶石恢复如凡石模样。
裴明月和沐安面面相觑,相顾一叹,道:“不愧是仙脉,若家主仙脉还在,这里会如同白昼,直到鲜血完全干涸。”
许栖画收回手,晶石上浮现一行字。
“仙脉者,仙脉残缺。”
鲜血顺着壁面淌下,和凌陌央的鲜血混在了一起。
晶石隐隐便要亮了起来,越茯苓拂袖而过,测试石恢复如新,血迹消失无踪。
许栖画余光瞥见那测试石,眼底微暗。
凌陌央见许栖画只看着手上的伤,便收敛了心神。
其实测试石是吸收了鲜血里的物质才能显化光影,测过之后的鲜血就失去了活性,但仙脉者的鲜血很特殊,许栖画的血能让她隐藏的血脉之力复苏,她的血自然会让测试石重新亮起来。
只是凌陌央没想到失去仙脉之后的鲜血,也能破她的血脉伪装。
“修为,辟海境宗师。”
凌陌央不由讶异,其实心里半点惊讶也无,许栖画只是失去了仙脉,并不意味着失去了修为,只是没了仙脉,动用修为,损伤灵体,可能导致折寿而已。
之后便是录入卷宗。
新入门的长老也有十枚上品灵石,没有修为的弟子本该是下品灵石,但她是天品灵根,所以得了十枚上品灵石。
不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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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天资高,凌陌央可以翻看功法和术法,不过只能看功法第一卷,后面的得用贡献点来换。而术法,她只能免费选一种,没修为自然还不能修。
目前的天睛塔没有修建典籍堂,所以由门主直接灌顶。
越茯苓的手在两人的眉心分别点了下。
一点灵光没入许栖画的额头,他的脑中就多了《神隐太初》第一卷,更有三种较为罕见的术法《遁世》、《匿迹》、《掠影》,凡惜命之人看了都会很想修。凌陌央得到了同样的功法,以及逃命必备术法《疾行》。
“我下了禁制,功法术法不得外传,不然会识海逆转,魂体受损。”越茯苓道。
“成了天睛塔的人,一个月至少要上交一条情报,情报价值不得少于十个贡献点。”
许栖画便干脆让余澈和陈鸦也加入了天睛塔,他走了以后,这两人也有情报势力傍身,之后去了其他宗门,也更有倚仗,反正他所知道的情报,也都是这两人收集的。
余澈和陈鸦没有二话,主要是门主给得太多了。
“宗门需要的时候,会用令牌给你们传讯;你们若有需要,也能用令牌联系宗门,当然,需要有修为。”
回去的路上,许栖画依旧窝在车舆中浅眠,凌陌央拿着十枚灵石,试着沟通里面的灵力,半晌过去,额头冒汗——只是天品灵根,调动灵力不至于那么容易。
“我给你一万灵石,助你入修炼门径吧。”
柔和的声音钻入耳朵,说话的人还闭着眼睛。
凌陌央道:“不用。”
“我想尽快你看你成为修士。”许栖画笑着道,“我想等你学成之后回来救我。”
凌陌央道:“如果我没有那么大的出息呢。”
许栖画笑了笑,道:“你就说要不要吧。”
“要。”
此等诱惑,正常人不可能说不要,凌陌央道:“我会还的。”
许栖画像松了口气,笑着道:“明日我拿给你,再给你护法助你奠基,灵石不够我会补给你。”
凌陌央没法不答应,但有个麻烦的地方,她可不能在别人眼皮底下奠基,因为她的“奠基”其实就是简单地把修为压制在引灵境初期而已。
翌日,许栖画如约前来见她,给她带了装药的水囊,水囊依旧是画了小鹿和兰花的那个,凌陌央才反应过来这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除此之外,还有装灵石的钱袋,看起来普普通通,谁能想到里面竟然装了足足一万灵石。
凌陌央拿着装有灵石的袋子进屋,手伸进钱袋之中,摸到里头冰凉凉的上品灵石,感受到里头充沛的灵力,突然有点无法评价许栖画这个人了。
如果她真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乡野之人,平白无故得到这样一笔馈赠,她对许栖画会是怎样的感激与卑微,她大概会直接投诚吧。
她大概会死心塌地吧。
这家伙怎么敢,怎么敢在将死之际撩拨旁人心扉。
何等心肠狠毒。
凌陌央攥紧了钱袋,必须尽快了,不然对方死了,一切功亏一篑。
凌陌央回屋,将钱袋收起来,放进床铺下边墙上她先前凿出的小洞中,再用石头堵住,
等收拾完医馆里的杂物,已经是亥时,想到晚上许栖画会为她护法,凌陌央擦干净手,进了屋子,手摸到床下的砖头,伸进小洞,却没有摸到钱袋。
凌陌央又摸了摸,里头空空如也。
这时,屋外响起了鹧鸪的叫声。
凌陌央放下刚拿出来的众生镜。
凌陌央翻出院墙,就看到站在巷口等待的余澈。
小巷街道左侧,停着辆熟悉的马车,她踩着余澈早就放好的脚蹬,掀开车帘,就看到许栖画端坐在里面。
“我带你去城中的闭关地。”
“今天就算了吧。”
“出什么事了吗?”
凌陌央摇了摇头,道:“就是今日有些疲惫。”
“好,那改日再来找你。”
凌陌央道:“我回去睡了,家主也早些回去休息。”
许栖画似乎是担心她自行修行却不得法,给她讲了下入修行门径的要诀,叮嘱一定要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奠基,最后在凌陌央麻木的目光中,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余澈送凌陌央来到巷中,凌陌央踩着余澈交叠的手,翻上了医馆院子的高墙,往里看了眼,不由一顿。
她原本放在墙边的梯子,不知被什么人拿走了。
16.游刃有余
凌陌央坐在墙头,轻轻一跃落地,面色平静地朝着住处走去。
夜里安静,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还有隔壁屋舍传来的鼾声。
凌陌央回到屋内,动用幻阵掩饰了一番,直接拿出众生镜来看了一刻钟,又等了三刻钟,听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径直走到云瑛床铺旁边那人的榻下,翻出一枚铁制钥匙,再从榻底下拿出一个沉甸甸的木盒,打开来,便看到了里头躺着的钱袋,正是许栖画给她的那个。
掂了掂,里头的灵石少了六成,凌陌央冷着脸出了屋子,来到树下,用铲子挖了挖,果然又挖到了个箱子,打开来看,有钱袋,里头的灵石足有三千枚,以及三十六两银子。
凌陌央来到柴房,在木柴堆积的角落,木屑堆积的地方,捡到了个箱子,打开来,里头满满一堆的灵石。
凌陌央将灵石都放进钱袋之中,银钱则放进得到的另一个钱袋中,三人加起来灵石一万零一十枚,银子共计六十八两。
试探到此为止,凌陌央将钱袋收进空间纳戒,这才神情平静地回到自己的榻上,这次竟然睡着了。
一觉到天亮。
晨曦初露,集市上已经热闹了起来,包子铺热气腾腾,小摊上坐着吃面条的食客,小贩支起摊买卖些小玩意,叫卖声融入到洪流之中。
凌陌央推开门,洒扫了下门口,就看到四道流光从天边掠来,落地便是身着飘逸长裙,手持高阶长剑的男男女女。他们缥缈出尘的装扮,和街道上的行人格格不入,很快便吸引了酒楼上不少人的视线。
“慕游师兄,买个包子吧!”身着淡粉纱裙、头戴同色蝴蝶发饰的少女拽着一位面冷矜傲的男子,来到包子摊前。那男子拿出钱袋来,递给摊主一块灵石。
摊主顿时像烫手一般,道:“太多了,这太多了。”
少女道:“那就再拿几个包子吧,我们这儿四个人,就八个包子吧。”
“我不用。”一位淡蓝长袍容貌比女子还清美的男子淡色道。
“我也不用。”苍青长袍的年轻男子也拒绝。
摊主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最后还是要了八个包子,名为昭玉的少女一个人抱了八个,一口半个,一本满足。
凌陌央见他们衣袍上的纹饰,眼里露出玩味之色。
剑渊弟子来了。
“还站在这儿做什么!别以为许家主的侍从天天来找你,你就以为自己可以上天了……”
凌陌央摸了摸耳朵,转过身看到一个手持抹布,吊着眼角鄙夷地看着她的女子。
凌陌央侧过身避开她,进了屋,直接找到越茯苓:“掌柜,我请休一天。”
孙裟有些瞧不起她,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觉得这人窝囊得很,别人怎么欺负她,她都不反击,昨晚从外面私会男人回来,被搬了梯子,也一声不吭。
越茯苓这回倒是很通融,或者说自从五行灵芝被卖出高价后,她对凌陌央的态度就肉眼可见地好了一些:“行,你去吧。”
“今日已经有一个人请休了,其他人都得在医馆里,不得再休。”
凌陌央无视了医馆里的人,没事人似的换上寻常衣袍,出了医馆大门,往天睛塔据点的方向走去。
那四名仙人似的年轻男女就站在天睛塔铺子门口。
裴明月出来迎客:“敢问诸位是?”
“剑渊弟子慕游,受天睛塔之邀,来阆苑城除妖。”
不多时,又有门派弟子前来。
“五华派弟子赵椹,受天睛塔之邀,来除妖。”
“珠山弟子丰铭……领命除妖。”
裴明月都怔了,他们去请剑渊之众来除妖,他们是真不知道啊!
所以是门主干的吗?
门主也太神了!
附近经过之人猝不及防,消息散布开来,顿时阆苑城城中风向陡转,手头没事的人都向着天睛塔据点方向涌来。
凌陌央走着走着,就淹没在了人潮之中。
“听说了吗,五华派派弟子来除妖了,听说是天睛塔请的。”
“珠山弟子也来了,也是天睛塔请的。”
“剑渊……剑渊弟子来了!!!!!!!”
“剑渊!!!”
“各大世家也派子弟前来,说要一起诛妖邪。”
“天啊,剑渊怎么会来人。”
“不知道,不知道啊!别挡道,别挡道,快让我过去瞧瞧……”
阆苑城之众只觉轰隆一声认知都坍塌了,天睛塔之主究竟何方神圣,天睛塔究竟是何等底蕴,势力初建,竟然就能请来真正的剑渊弟子!
他们说着要解决阆苑城的妖邪之患,不少人还觉得他们只是为了博名声。
结果转眼,附近宗门,五华派来人了,珠山来人了,甚至剑渊,也来人了!
那可是包括冥泠州在内,九州之首的古教剑渊啊!!!
“这些剑渊弟子,究竟姓甚名谁,有谁知道?是内门弟子,还是外门弟子?”
“应该只是外门弟子吧……是内门弟子我给天睛塔跪下!”
一时间,怀揣着无数疑惑的世家之人找上了天睛塔的铺子。
一个情报五十到五百灵石不等,阆苑城这么多人,有这么多好事之人,接下来几日的进账可想而知。
阆苑城世家之人从天睛塔处探听到有关剑渊来人的情报,再难平静。
来的这些剑渊之人中,竟有三位都是内门弟子!
其中名叫慕游的那位是内门长老亲传!
而唯一那名女子,不只是内门弟子,还是一名炼药师!
那可是剑渊的炼药师啊!难怪其他几位都护在她身边十分重视的样子。
最后一位乃是外门弟子,却也是外门弟子中的翘楚,极有望升为内门弟子的人,美得像个女子,名叫陆迩。
内门弟子啊,三位!
更别说还有炼药师,虽然不知是几品……这是另外的价位。
而且天睛塔最神的是,来的这些人身份家境也清清楚楚。
这些人不只生得仪表堂堂,而且家世背景都不差。
这如果能和他们搭上线,甚至若有人能被他们看上眼……那真是祖上坟头冒青烟!
剑渊的四人也从客栈中出来,身后带着一道人汇聚而成的洪流,向着城中的方向而去。
而这些剑渊弟子已经很习惯,他们出门在外,只要身份暴露,很容易成为一道景观。
与之相比,原本备受崇敬的五华派内门弟子,和珠山内门弟子的风头都被夺走,但这些内门弟子也不矫情,甚至很干脆地坠在了剑渊弟子身后。
那可是剑渊内门弟子啊,平日里可难得一见得很呢,能并肩同行回到门派内也是谈资!
凌陌央不紧不慢地走着,手里拿着锅盔,边走边吃。
一行人来到城中,阆苑城最大的酒楼凤霄楼就立在那儿,楼前有四方高架,悬挂着一串灯笼,围着一方空地,空地上铺了青石地砖,平日里若有城中修士起争执,可以在这一方空地上比武,故而这里是能容纳最多人的地方,也是阆苑城最中心最繁华之地。
凌陌央到了这里,远远就看到各大世家的马车都停在那附近——阆苑城人尽皆知的消息,最近一次药材丢失,就是凤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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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内的五行灵芝。
除了许家马车那儿没动静,其他马车前都站着各家子弟,都略显紧张地等待。
这时,剑渊弟子中坠在后方的苍青长袍男子,名叫白瑕,回首问道:“听说当年名动剑渊的仙脉者,就是阆苑城的,不知道是谁啊?”
跟随的人都纷纷回答:“许家,许家家主,许栖画。”
“昔日鼎鼎大名的大宗师,”白瑕玩味一笑,拍了拍前边慕游的肩,道,“要不要去拜见拜见?仙脉者呢,多少年难得一见。”
“都修为被废,离开剑渊了,有什么可看的。”
“谁啊谁啊?”昭玉扭头问,她脸上还有婴儿肥,手上拿着煎饼,含着吃的说话听不太清,“师兄,我怎么不认识他们说的那个许,许什么的仙脉者?”
“那都是十七年前的事了,小师妹入门时间不长,自然不认识那个缩头乌龟。”慕游鄙夷道。
白瑕感慨:“当年何等惊才绝艳,现在只怕是不敢出现在我等面前了。”
凌陌央站在桥上,抬眼望去,许家所在的马车,许栖画在余澈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他身后跟着一位五官柔和、气质圆融的僧人。
几乎是听尘一出现,剑渊弟子们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听尘的身份,不少人已经在天睛塔买到情报了。
古教须弥山希音寺的佛子。
又是堪比剑渊的古教。
希音寺佛子虽然不止一人,但无一不是天资卓绝之辈,这位听尘佛子便是菩提圣体,有先天禅音,能涤荡心中尘埃,此招在战斗时无往而不利,很难想象什么样的人能与他战平。
不得不说许栖画在极盛之年,有多令人瞩目,他知道的剑渊之人或许不多,但剑渊知道他的人却是不少。
只是如今的许栖画已经形同废人,指不定见了剑渊之人是怎样的自惭形秽。
慕游顿了下,便走上前去,径直来到僧人面前,揖了一礼:“在下剑渊慕游。”
听尘道:“阿弥陀佛,希音寺听尘。”
“这位是……”慕游转向听尘旁边身披鹤氅的华贵男子。
“许家家主,许栖画。”听尘介绍道。
白瑕故意道:“当年名动剑渊的仙脉者,也叫许栖画,听说老家便是这阆苑城,不知许家主可听说过?”
许栖画笑着道:“不才正是区区在下。”
白瑕上下打量了他,轻嘶一声,这般洒脱,倒让他不自在了。
昭玉也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下,低声对白瑕道:“倒是一表人才。”
陆迩则不发一语,在内门弟子们面前,他的存在感稍微弱些,但容颜却是不输女子的清丽。
慕游收起了冷笑,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当年突然销声匿迹,据说是修为尽毁的男子。
二十岁,惊艳绝伦,眨眼十七年过去,修为泯然若凡人,居然还有脸出现在众人面前,也不嫌丢人。
白瑕忍不住道:“冒昧问一句,你是怎么搞成这样的?”要说鄙夷唏嘘,在宗门内谈论起来可能有,可真正见了这人,他却觉得那些言语苍白无力。
许栖画笑着摇头叹息:“可能是遭人嫉恨了吧。”
这不理所当然的吗!白瑕很想知道当年发生的事,众人都知道许栖画离宗了,却没人知道究竟是谁战败了他,这么多年过去也没人认领。
那可是战败仙脉者的无上荣光啊,竟然空到了现在。
但也能理解。许栖画在剑渊人缘不错,真若传出去有人废了仙脉者,那些他曾经战平的对手们,或许都不会袖手旁观。
慕游冷着脸,依旧看他不顺眼。
17.看戏
凌陌央站在桥上。
各大世家子弟都没有冒昧地上前。
聂家马车外,聂芸芝看着许栖画,又看着那些剑渊弟子,想要上前,却又停下脚步。
“去吧,”聂南风拍了拍她的肩,“去认识认识他相熟的那些人!”
聂芸芝露出文静之色,带着些许怯意,来到许栖画面前:“栖画哥哥……”
白瑕顿时朝着许栖画抬了抬眉毛:“哟!相好?”
“小友是?”昭玉好奇地问。
聂芸芝露出羞怯的笑,道:“聂家聂芸芝,我在家排第五。”
古伦教被剑渊逐出三千州大会,这古伦教弟子身份,还是不说为好,她继续:“我跟栖画哥哥自幼……”
“只是认识而已。”许栖画道。
白瑕又哟了一声:“闹矛盾?”
“五姑娘!”昭玉道。
聂芸芝正要说话,慕游冷淡打断:“事不宜迟,先对付妖邪。”他看不惯许栖画,自然也看不惯和许栖画相熟之人。
“对对对!”其他世家之人见聂芸芝上前,也都大胆地走了过来。
五华派和珠山的弟子彼此面露笑意。
这阵仗实在太大,只是除个噬药的妖物,居然策动了这么多人,剑渊来人,四个宗师,须弥山希音寺佛子,同样宗师境。
就算是圣境妖物,怕是都手到擒来了。
慕游等人已从天睛塔买到了关于噬药妖物的情报,其上记载着妖物所食的所有类别的灵药。
“白瑕,陆迩,去城中收购药材,昭玉跟着我,”慕游道,“我会在此地布下伏妖阵。天黑之前,将所有灵药置于此处。”
两人迅速分散开来,绝大多数世家弟子都跟着白瑕,聂芸芝则跟在了陆迩后面,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陆迩不由加快了脚步。
留下来观摩布阵的世家子弟殷勤地给昭玉送来板凳和吃的喝的。
听尘同样留下来布置阵法,但他布置的并不是伏妖阵,而是一种妖物能进不能出的禁制法阵。
许栖画背靠着马车,似有所觉,抬眼看向石桥的方向,眼底漾出笑意,拿起水囊来冲凌陌央招了招。
凌陌央来到近前,许栖画把那个印有兰花的水囊递给她:“你怎么不在医馆?”
凌陌央道:“请休了,来看热闹。”
“我也是。”许栖画也捧着个水囊,喝的也是药。
两人靠着马车喝药,顺便闲聊。
半个时辰过去,前去买药的人陆续回来。
偌大的青石地上,整齐地堆积着各类药材,有人参,鹿茸,灵芝等各类山珍,更有是百年份,两百年份的灵药。
当然这些灵药都是剑渊之人买的,随手就扔在地上。
其中也有世家弟子拿出一两株来,仔细地放到摆放灵药的地方。
凌陌央坐在车辕另一边。
聂芸芝跟着剑渊弟子陆迩去了,此刻却跟着白瑕回来,见到陆迩,又没事人般地上前去,同他说说笑笑,陆迩神色如旧,一言不发,似乎是觉得她聒噪,却也没有刻意避开。
聂芸芝突然大胆地抬手触碰陆迩的衣襟,陆迩迅速后退了一步,一脸惊恐地看向她,聂芸芝一脸茫然,露出些许受伤的神色,但又迅速振作,再次笑得俏皮可爱,好似丝毫不过心。
陆迩稍稍松了口气。
见她在陌生弟子堆里好似如鱼得水,其他世家弟子不禁钦佩,不愧是大教弟子。
聂芸芝极有分寸地逗着陆迩,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许栖画一眼。
许栖画侧着身,笑着和凌陌央说些什么。
凌陌央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冷淡地抬眼望去。
聂芸芝敛了笑容,丢下陆迩,抬脚朝着这儿走来。
“栖画哥哥,”聂芸芝扫了凌陌央一眼,脸上笑容绽放,“你怎么跟她走这么近啊!”“她”字咬得很重,仿佛跟她在一块很丢人似的。
凌陌央神情淡淡,不为所动,反而直勾勾地盯着她,想将她从外到内看个透彻。
聂芸芝有几分不屑。
许栖画道:“因为她天资聪颖,前途无限。”
聂芸芝脸上刻意做出的娇嗔一滞,所以不跟她待在一起,是因为她没有前途没有天资吗?
难道许栖画是为了让她死心,故意装作和这小学徒来往亲密?
聂芸芝勾起嘴角,状似玩笑地道:“我也有天资有潜力,怎么不见栖画哥哥喜欢我呀?”
许栖画正色道: “我确实对姑娘无意。”
聂芸芝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可转念一想,她笑着道:“栖画哥哥生气了吗?”
凌陌央也是佩服这样的人,总能把话引到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许栖画笑着道:“你什么时候去古伦教,不能提前去吗?”
聂芸芝抿了下丹唇,道:“栖画哥哥想跟我一起去了?”
许栖画继续笑着:“你好不容易才成了古伦教弟子,还是早早去宗门报道吧,近几年好好修行,不要总想着回来。”
聂芸芝表情一僵。
这时,昭玉扭过头来:“谁是古伦教弟子?”
“这儿还有古伦教弟子?”白瑕看热闹不嫌事大。
“就是聂家五小姐聂芸芝。”五华派和珠山的人也有所耳闻,当初各大门派都在阆苑城招新过,这聂五小姐成古伦教弟子还是一段佳话,只是后来随着古伦教丑事频出,宗门动荡,就没人艳羡了。
慕游连个侧目都没有,陆迩看向她,眉头稍稍皱起。
聂芸芝硬着头皮顶着各种玩味的视线,倏然心生恨意,她死死盯着许栖画。
眼前的男子神情淡淡,面上的笑容十足可恨。
聂芸芝想到这人的境遇,没了修为,病骨沉疴,空有家主虚名,实则没多久可活,别人看得起他才当他是个东西,事实上不过是个绣花玩意而已。比妓院的小倌多了几分矜贵清高和几点姿色,还真以为自己金贵了,居然反反复复在她的痛处上踩踏,甚至让她在剑渊弟子面前丢人。
她是古伦教弟子,她至少有成为古伦教内门弟子的资质,而在场阆苑城以及其他宗门的人有什么,都那么的平凡,甚至是平庸。
还有你这所谓矜贵家主看上的又是个什么玩意,区区小医馆学徒,连个修为都没有的乡野贱种,甚至时常给他脸色看,偏偏腆着脸上去,还夜夜私会,真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吗!
聂芸芝脸上笑眯眯的,凑到许栖画面前,密语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管我,那学徒不过是看你是世家家主,看你有点利用价值,才对你巧言令色,你除了这身皮囊,你还剩什么,居然看不上我!”
许栖画听完笑了:“在下佩服。”
聂芸芝满腔怨恼堵在嗓子眼,愣了许久没反应过来他在佩服什么。
等反应过来,顿时气笑了。
这个要脸的漂亮玩意儿!
凌陌央微微皱起眉头。
“来了!是那妖物!”
突然有人大喊,人群骚动起来。
许栖画上前,凌陌央也绕了过去。
罗列整齐的药材之上,飘出一缕青烟,那青烟游过诸多敞开的药箱,从一众散着光晕的灵药之上走过,最后停在堆满人参的药箱上。
人参被青烟掠过,诡异地一根根消失。
慕游抬手一道白光,白光如鞭般扫向那青烟。
青烟游曳至另一边,光鞭劈开药箱,药材四散开来,青烟掠过灵芝和人参,一一啃食殆尽,然后在一众色彩斑斓、威力非凡的灵力攻击中,大摇大摆地消失在众人眼前。
就在众人瞠目结舌之时,脚下地面冒出光芒!
布满繁复阵纹的圆盘凭空出现,禁制法阵,能进不能出!
听尘催动禁制,片刻后阵法光影湮灭,他一顿,不可思议地道:“它逃出去了。”
“只吃灵芝和人参,该不会是……”昭玉眼里闪着华芒,给其他三个密语道,“我要了!我的!谁能帮我弄到这东西,今后我免费帮他炼丹十次,不,二十次!”
在场之人相互示意,他们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呢!
“这趟来值了……”白瑕大饶有兴致地道,“应该还没成年,能者得之,药师,可要对不住了。”
昭玉板起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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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慕游和陆迩,陆迩朝她点了下头,她这才稍稍定心。
慕游拿出一块古朴别致的轮盘,左手并指划出繁复的纹露,轮盘缓缓被激活,可怖的波动荡漾开来,透着一丝丝道韵,在空气中流淌。
“什么?究竟是什么?”
五华派和珠山的人开始着急了,各大世家之人也莫名紧张起来,现在去天睛塔买消息能得到准确无误的情报吗?
凌陌央静静地站在后方。
与此同时,伏妖化境轮盘化作一道光,冲霄而起,无形光罩从上到下迅速成型。
视线范围内与酒楼食肆的距离无限拉长,原本暮色四合之景大变,视野之中犹如白昼,石桥消失,水流凝固,楼舍栋栋薄如蝉翼,如同平面的画作一般。
又在一瞬间恢复如常,大街上人声鼎沸的声音涌入耳朵,凌陌央抬眼望去,马车还在那儿,许栖画却不见踪影。
不止是他,附近的修士都不知去向。
剑渊弟子来除妖,竟然带了天品宝器伏妖化境轮盘。
化境盘能让方圆十里之地尽数笼罩进特殊领域之中,所有非妖非邪之物都会变成纸片状,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都失去了空间,而街道空地则变得格外空旷,白昼之下,足以让妖邪无处遁形。
但只有修士能进到这样的领域之中,寻常凡人依旧在领域之外。
凌陌央来到药材堆积的地方,脚下踢到了一颗圆滚滚的东西。
她弯腰拾取:“妖丹。”
那圆滚滚的妖丹像一颗珠子,沾上了些许灰尘,其上纹路妖异自然,半点药味也没有,也不知是什么效用。
淬木妖乃是天生炼药师,它炼药是没有丹方的,但凡灵药随意混合都能成丹,只是这丹药的效果五花八门,有的能提升灵力、修为,有的能让人生斑长疮,有的能让人拥有一双能看见气运的神瞳,持续时间数个月,有的则让人耳聋目盲……
总之如果不是确信它所食药材无毒无害,一般不会有人轻易用自己的身体来试毒。
不过幼年时期的淬木妖只能食用灵芝和人参,所以诞生的妖丹往往都对身体有益。
但凡修士都清楚,人族炼药师炼药只有照着丹方才能成丹,而淬木妖却不用,许多炼药师按照淬木妖炼就的妖丹,来反推丹方,倒是创出了不少独门丹方。
不止如此,还可以用淬木妖来行医,比如只要开出药方,将药材喂给淬木妖,就能得到治病的丹药,药效比之汤药要好百倍不止。
“许栖画……”凌陌央走了几步,一缕青烟贼兮兮地绕了过来。
凌陌央继续往前走,青烟绕旋在她身前,凌陌央道:“跟你关系很好的那个人类呢?带路。”
青烟像是听不懂似的,或者说听懂了也无动于衷。
它直接冲着凌陌央而来,那青烟边沿变得有些锋利,凌陌央步伐不慢,仍由那如刀割的青烟穿过她的衣袍,钻入她的体表,无论怎么肆掠,却偏偏割不开她半点皮肉。
青烟着急地转来转去,最后干脆趴在凌陌央身上,一眼过去就像她身上在冒烟。
凌陌央拨弄了下脸边的发丝,道:“别闹。”
青烟引着她,绕了回来,来到堆积药材的地方。
淬木妖身上青光大盛,烟雾逐渐透明,变成一抹青光,那青光更为通透,朝着那堆药材席卷而去。
居然进阶了!从聚灵境变成了化形境,凌陌央愕然,这东西当着她的面进阶,是想做什么?
“找到了!”
昭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嗖嗖几道声音从各方传来。
凌陌央头也不回地离开,聚灵境淬木妖都能逃脱宗师级的追捕,现在突破化形境,隐匿和逃命手段更高一层,多半也不会有事。
凌陌央来到山林边的矮山上,那里有个山洞,哪怕山石都变成了线条和画作,但那里还有一个浅浅的凹陷,能够藏人。
“许栖画。”凌陌央来到他身前喊了一声。
靠在浅洞边上的人没有动静,他腹部有血,是刀伤的痕迹,气息十分萎靡,额上也有一层虚汗,脸色白得跟雪似的,胸口轻轻起伏,整个人仿佛要化了。
18.浮生
凌陌央拿出妖丹,喂进许栖画嘴里。
许栖画没有动静,那妖丹就在他嘴里含着。
凌陌央背对着石壁站到他身边,没去看他,只是她的手碰到许栖画头侧,手掌抚上他的脸,手指托着下颚,稍稍顶了下,让他脖颈上扬。
那枚妖丹顺利地被吞入腹。
两人并排,一个站着,一个倚靠,凌陌央的手依旧搭在他头侧,将他的脑袋按向自己。
许栖画靠在了她腿侧,凌陌央的手掌依旧附上他柔软的脸。
就着这个姿势,过了许久,许栖画睫毛颤了颤,凌陌央迅速收回了手,许栖画见自己靠在一人的腿上,发现竟是凌陌央,错愕一瞬便笑了,腹部的疼痛不再尖锐,他看向地上的血迹,拿出火折子来,将血迹一一烧掉,同时语气轻快:“你怎么进来了?”伏妖化境之中,只有修士才能进入。
凌陌央道:“不知道,只是在药材堆下面,捡到了两颗像丹药一样的东西,我便吃了一颗,另一颗给你吃了。”
事实就是她捡到了一颗妖丹。
可能这种好运就是能发生在她身上,毕竟是置身山贼堆里面对那么多乱刀乱剑都能几乎全身而退的凡人。
从来运气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许栖画淡笑道:“丹药是妖丹,城中噬药的妖邪是一种名叫淬木妖的灵物,能孕育妖丹,妖丹珍贵,每一颗都独一无二,此类生灵,能让炼药师趋之若鹜……”
凌陌央不由思索起来,早前不要她的灵芝,或许就是想着这东西留不住,不如给她算是个人情,至于灵芝被拍卖,他喜闻乐见,后被许家买下,然后让许家白花钱,他也不见恼意。
许栖画当真对他仙脉尽失的因由毫不知情吗?
许栖画讲完淬木妖的种种,道:“幼年淬木妖孕育的妖丹都对身体有益,你若是吃两颗,应该就已经引灵入体了。”
凌陌央道:“谁让你一身血地倒在这里。”
许栖画笑着道:“多谢你啦。”
凌陌央说不出客气的话,于是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受了。
许栖画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他分明身上有伤,站起来的动作却很自然,像是很习惯了疼痛。凌陌央貌似不经意地问:“你腹部的伤,谁干的?”
能洞穿他肉身防御的攻击,是宗师的手笔?此番前来除妖的,只有四个宗师,剑渊之人下的手。
慕游,白瑕,昭玉,陆迩……谁?
“不妨事,”许栖画失望道,“看来这丹药只能补充灵力。”
不等凌陌央开口,远处掠来三道身影,赫然便是三位宗师。
但比他们速度更快的是一道青光。
青光不偏不倚地冲着凌陌央而来。
凌陌央暗自蹙了下眉,往许栖画身后站了下。
那青光似乎被打残了一般,青光内育出的妖丹显露了一半,那是一颗赤红色的丹药,其上布有数圈丹纹,少说也有十圈,这大概就是淬木妖食了五行灵芝之后育出的妖丹,品级绝对不低!
也不知是什么效用。
但里头的丹药不只一颗,还有颗差不多一样大的丹药,奶白色,珍珠似的圆润有光泽。
那个青色光团的淬木妖就像被剥开的栗子,周围散着青光。
青光冲向凌陌央,慕游等三人几乎快要来到眼前,凌陌央眼疾手快,一步上前,直接抓过青光里的丹药,一颗给自己,另一颗塞进了许栖画嘴里。
许栖画愣住了。
毕竟是能在匪徒堆里机敏闪避的人,反应快一点好像也正常。
凌陌央的手似乎还残留着唇的触感,但这关键时候,也顾不得愣神,她一把捂住许栖画的口,许栖画当着她的面将丹药咽下。
凌陌央这才咬碎了口中的丹药,丹药入喉化作一道清流,洗刷经络,灵气四溢开来……
引灵境,中期。
许栖画目光甚亮,似乎很是为眼前之人突破高兴。
陡然,青光划过凌陌央颈项,轻而易举地划破她的脖颈,带出一丝丝血珠。凌陌央脸色一凛,冷冷回眸,看向那抹青光。
青光犹豫了下,它只是包裹住那一滴鲜血,停在了虚空中。
慕游挥出一道火焰,那火焰撩上青光包裹的鲜血,火焰轻而易举地穿过了青光,却触及不到鲜血之上。
“不可让它吞食鲜血!”
白瑕迅速捏诀,徒手绘制禁制囚笼:“它吸食鲜血之后,会以鲜血为食,变成邪物!”
陆迩与聂芸芝一道,从远处掠来,聂芸芝面上带着干净清澈的神情,隐隐透着一丝腼腆,以及些许窘迫,陆迩为了照顾她,特意放慢了速度。
昭玉化作一道流光,超过了陆迩,高声喊道:“别碰!被吸了血的人,会被它吸食殆尽!”
气氛骤然有一丝紧张。
从另一方过来的听尘却没有别的言语,只是加快速度。
昭玉双眉紧蹙,神情严肃,几乎和听尘同时冲到淬木妖面前,两人迅速伸出不知何时割破了的滴血的手,朝着淬木妖抓去。
慕游瞳孔微缩,也伸出手去。
白瑕见状瞬间瓦解封禁阵纹,也划破手掌朝着淬木妖所在青光捞去。
许栖画同样起身上前,沾满鲜血的手掌按进青光之中。
青光勾住鲜血,丝丝缕缕的血迹汇聚成一滴赤红的血滴,与先前得手的那滴鲜血融在了一起。
然后那鲜血迅速消失。
众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道金色轮盘突兀地浮现,然后迅速变成两道,一道化作流光没入凌陌央眉心,另一道则融入青光体内。
凌陌央眼底露出刹那恼意。
与此同时,她身上浮现青光,灵力大涨。
引灵境后期!
慕游猛地拂袖,劲风扫过浅洞,凌陌央首当其冲,许栖画猛地挥手,手中多了一把剑。
天品灵剑,浮生。
凌陌央眼前一亮,这是她在镜子里见到过的!
许栖画拜入剑渊所得,乃是随他成名的佩剑。
已经有十年没见他祭出过。
许栖画持剑将杀伐一分为二,劲风刮起凌陌央的衣摆和长发,她缩在许栖画身后。
聂芸芝这才赶到,见了气息暴增的凌陌央,又看向持剑的许栖画,猛地瞳孔微缩。
当年就是这种姿态,这人对她视而不见。
许栖画持剑挡在凌陌央身前,已是摇摇欲坠,慕游脸色极度冰冷,听尘及时道:“慕宗师,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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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众人打量着许栖画,不是说没修为了吗,怎么能破开宗师境的攻击?
昭玉这才回过神来,指着那青光结巴道:“它它它它,它竟然真的认主了!”
“你竟然能让淬木妖认主!!”昭玉才从巨大的落差中回神,看凌陌央的目光充斥好奇。
“淬木妖性情桀骜,绝不轻易认主人类,哪怕是药圣,也只是散养着淬木妖,极少有让淬木妖心甘情愿认主的。除非是天资奇绝,体质超群之辈,比如仙脉者,还有……”白瑕说到一半停下。
“我也不知道。”凌陌央道。
此时,青光游走过来,悬在凌陌央身前,变成了个胖嘟嘟的青光小娃娃,脸偏下的地方有一张嘴,头上有两只三角状的耳朵,似乎在打量她,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昭玉不死心:“你能把淬木妖买给我吗,价格你随便开。”
许栖画道:“此物不只适合炼药师,也很适合医者。”
凌陌央:“……不能。”
青光钻进凌陌央身体之中,凌陌央身上青芒顿掩。
昭玉抓耳捞腮,挠心抓肺,原地转跳,啊啊叫出声,然后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她想杀生,但她是剑渊弟子,她不能恃强凌弱!
慕游面无表情,淬木妖认主之后,和人同生共死,若是杀了主人,淬木妖也会死,算是极好的保命之物了。
听尘在许栖画身前蹲下,抬手附在他腹部,往里头注入灵力,好让伤口快速愈合,但此刻许栖画的状态似乎不只是因为腹部的伤口这么简单。
剑渊弟子这么大阵仗,都往一个方向去,九华派和珠山的人也随后赶到,来了之后没见到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众剑渊弟子都神态各异地盯着许栖画,不由有些莫名。
他们试图询问,但先前就不太好打交道的剑渊弟子,此刻肉眼可见的更冷了。
淬木妖已经落入人手,妖丹也收刮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普通妖丹,慕游等人自然不放在眼里,他直接收起了伏妖化境轮盘。
漆黑的夜色吞没了在场所有人。
他们正站在一处山洞中,洞外是荒郊野岭。
听尘扶起许栖画:“我送他回去。”
聂芸芝看着听尘肩上昏迷不醒的许栖画,眼里透着点厌烦又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温色。
见过了剑渊弟子,还是这个漂亮废物最惹眼。
世家弟子纷纷道:“此番多谢诸位相助,不然这妖物还会继续祸害阆苑城。”
慕游的反应堪称冷淡,白瑕倒是噙着惯有的笑,笑得漫不经心,昭玉倒是“哪里哪里”地回着,陆迩则漠不关心,几人都盯着凌陌央。
其他门派弟子也都没别的言语,此次抓捕妖邪,是剑渊弟子出的钱出的力,用的法器他们想都不敢想的至宝,而妖邪最终似乎落在了一个引灵境的女子手里,若他们是剑渊弟子,怕是都会心头不畅,毕竟从目前看来能弄出丹药的妖物似乎是个好东西……
聂芸芝干脆留了下来,看了看同样被落下的凌陌央。
虽说她是古伦教内门弟子,但凌陌央是天下医馆学徒,勉强算是药圣谷的人,不过连外门弟子都算不上,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人深究,啊,许栖画可能会。
她突然好想看许栖画哭。
19.一丝灵脉
凌陌央已经有了灵力,回城也简单了许多。
夜幕之下,繁星万点,周围是仿佛永不止息的虫鸣,凌陌央轻掠在树林间,她特地走的枝蔓复杂的地方,月光透过茂密的树冠,斑驳的光斑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她边走边在思索今日行为或话语上可能存在的漏洞。
首先她运气好,其次她反应敏捷,再次她胆量过人。
这些都是一个有潜力的修者基本修养。
问题不大。
就是化境里的阆苑城那么大,她一下就找到许栖画了,这个有点过于巧合。
但既然是巧合,那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同样能说得过去。
凌陌央准备找个地方拿众生镜看看许栖画受伤时的情景,突然听到一丝风声迎面而来,她下意识侧身避开。
一柄长剑的寒光破开夜色,入目是一位娇俏可人的女子的脸。
聂芸芝!
来人没有丝毫的伪装,用的长剑乃是玄品法器挽花,真是光明正大肆无忌惮。
凌陌央飞退数步,迅速思索,她当前会的是圣法《神隐太初》,主要是隐匿之术,还有术法《疾行》,逃命之用,至于应对的杀伐,只有神隐太初里的灵力外放篇,此刻她手里没有利刃,身上没有防御之物。
而且她才引灵境后期,聂芸芝聚灵境初期,虽比她高了一个境界,但修炼起步之初,差距没有特别悬殊。
聂芸芝化作黑影钻进夜色之中。
周围婆娑树影都暗藏杀机,凌陌央折断了一根树枝,灵力裹上细枝,猛地一下狠狠扎进树干上的黑色影子中。
利刃刺入血肉的触感,影子中发出一声低呼,聂芸芝露出身形,肩头被树枝洞穿,入目便是凌陌央冰冷至极的眼,她不由战栗了下。
凌陌央手中树枝拔出,朝着她脖颈划去。
聂芸芝立刻化作影子,流水般出现在另一棵树上,身上灵力运转,肩头的伤口迅速愈合,只剩下血迹:“你……”挽花悬在虚空中,化作她的第三只手,朝着凌陌央袭杀而去。
凌陌央轻巧地避开,手中树枝尖端抵上了聂芸芝雪白的脖颈。
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全是杀招。
这个初入修炼一道的人,竟有如此战斗本能。
这就是许栖画看上的人?
聂芸芝瞬间瞳孔微缩,眼里透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兴奋战栗,凌陌央给了她躲闪的时机,她避开锋利的树枝尖端,反身杀来,凌陌央没有丝毫的犹疑,猛地一递。
树枝如尖铁扎入聂芸芝的眼球之中。
“啊——”聂芸芝尖锐中带着亢奋的声音响彻树林,飞鸟惊起。
凌陌央一脚揣向她腰腹,以她力拔千钧的巨力,她这一脚,不弱于聚灵境灵士的一击。
聂芸芝撞断了身后的树干,倒在倾折的树枝中。
凌陌央神色淡淡。
“你,”聂芸芝咳出血来,擦了下嘴角,“有点东西。”
凌陌央气息平稳:“再有下次,我不会手下留情。”
“呵,暂且饶你一命。”聂芸芝化作黑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身前还有她留下的血迹,凌陌央恢复修为,隐匿气机,身上伤势和疲乏一扫而空,她抬起手指,地上鲜血缓缓汇聚,悬浮在她眼前。
亲缘关系是几乎所有修者无法斩断的羁绊。世间有咒术,只要拥有一人的血,就能用这滴血诅咒包括她在内的所有血亲,亲缘越近的,诅咒之力越强。
像许栖画的仙脉被夺,便是基于这份斩不断的因果,只是献祭比诅咒还要更苛刻可怖一些。
不过诅咒需要施咒者用身体的一部分抵押,一旦诅咒被破,身体的一部分就会永远消失。
诅咒对象的境界越高,诅咒之力越强,所需的代价也越多。
所以最好在对方实力最弱的时候,拿到那人的鲜血,这样诅咒起来,付出的代价最小。
凌陌央将鲜血放入紫色小瓶中保存了起来,现在的聂芸芝还值不得她一根头发。
这么说来,如果许家之人献祭许栖画的仙脉,用的是他刚出生时的血,那么哪怕谋夺的是仙脉这种顶级之物,代价也不至于大到全族覆灭的地步……
只是许家怎么会有献祭仙脉的手段,当初和许家之人交涉的人隐匿了形貌,无从查探,一直是凌陌央心里的刺。
凌陌央能看到许栖画仙脉被剥夺时,他家族的人起的血祭之阵,但具体他们是以什么为代价,却不得而知,不过献祭之法难逆,知道代价是什么也无用。
走出丛林,凌陌央这才皱起眉头,开始思索聂芸芝突然发疯的目的。
她唯一能接纳的就是医者,因为医者能救许栖画。
可现在他俩疑似闹翻了,凌陌央有些担心自己不是唯一一个遭殃的人。
“茯苓。”凌陌央拿出通灵阵石来,魂力沟通其中,“派天睛塔的人去阆苑城各大名医的住处守着,一有异动,立刻救人。”
凌陌央恢复修为走在林间,周遭已经没了人,她拿出众生镜来,担忧地看着里头显化的画面。
许家灯火通明。
听尘将许栖画放回卧房的床上,又往他嘴里塞了一粒解毒丹,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给许栖画喂了解毒的丹药,这是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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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粒。
余澈火急火燎赶来,守在屋内,焦急写在脸上。陈鸦倒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但身形却如定海神针般立在门口,寸步不离。
许栖画的状态很不好,额上满是汗珠,脖颈绷紧通红,青筋暴出来,很是痛苦地址不变挣扎,他的手死死攥紧,听尘想要给他把脉,却握不住他的胳膊。
“还挺有力气。”平日疼起来只能喘息,现在好歹能全身用力了,凌陌央拿出一块饼来,撕扯着吃,稍稍拨动画面,看向平躺在床的许栖画,见那又顺又长的青丝上,宛如玉雕般,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凌陌央嚼饼的速度一顿,她突然想到了别的。
淬木妖虽然难得,像药圣谷就有。
所以,药圣谷对淬木妖很是了解,那么阆苑城天下医馆若发生了药材被盗之事,药圣谷若是知晓,只是稍稍探听,不难怀疑惹祸的便是淬木妖作祟,那药圣谷不可能不派人前来。
可直至今日,药圣谷都没动静。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许家,家主住处。
许栖画还在床上挣扎,万分痛苦,他似乎已经醒来,但汗水已经将枕头浸透,余澈看得揪心,陈鸦也神情紧绷。
听尘的手摁在他腹部,道:“是那颗丹药的问题。”
“什么丹药?”余澈问。
听尘便讲述了当时的情况。
淬木妖的青光冲向许栖画和凌陌央,那个女子反应奇快,一把抓住那两颗丹药,一颗给了自己,另一颗给了许栖画。
最后她服用了妖丹后突破了修者境,而许栖画却成现在这样了。
“淬木妖不可能全炼制好药,总得育出一些不好的,”余澈急不可耐,“是药三分毒,她怎么什么都给公子吃!”
陈鸦道:“公子身负道伤,但凡灵药对公子都有些许益处。”
“但这可能是毒药!”
“别怪她。”喑哑宛如磨砂的声音传来。
许栖画汗涔涔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依旧疼得痉挛,他的手拽紧被褥,道:“该谢她。”
“什么?”余澈道。
听尘看着他些许攀升的气息,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难以置信地道:“这是……”
许栖画额上汗珠滚落,眼里却带着灼目的欣喜:“灵脉。”
余澈也上前握住他另一只手的手腕,感知到经脉中如涓涓细流般游走的灵力,顿时狂喜道:“公子!!!”
“虽然只有一丝。”许栖画艰难地吞吐,猛地咳嗽出声,喉间一抹腥甜,但面上却是笑着的,是那种身陷囹圄终于窥见一丝天光的狂喜与希冀。
20.苦尽甘来
世间顶级资质,有各种灵根,各种灵体,道体,也有灵脉、圣脉、仙脉者,灵脉者虽然不及仙脉者,却也是堪比天品灵根的存在。
人体灵脉,圣脉,仙脉,对应着世间山河地脉上的灵品地脉,圣品地脉,和仙品地脉,一道地脉能造就成千上万修士,世间唯有古教才可能有仙品地脉。所谓仙脉者,便是体内拥有堪比一个仙品地脉的仙苗,而灵脉者,顾名思义就是体内拥有堪比一处灵脉的存在。
那颗奇怪的丹药,霸道无匹甚至带点厉毒的药力,落入他残缺的仙脉之中,和血脉之力剧烈碰撞后,在玄品淬木妖竭尽所能的调和下,竟然滋生了一丝灵脉出来。
实在是前所未见的意外之喜。
自从仙脉被剥离之后,许栖画从未如此好运过。
想到自己今后可以像普通修士一样修行了,等修为提升,寿元也会跟着上涨十年甚至百年,能重走修炼之路,他便对今后充满了希望。
有了灵脉,他日后的版图,便不只有这一城了。
可想到这里,许栖画一把抓住听尘的手腕,依旧是一张笑脸,但眸光前所未有的迫切:“此事莫要外传。”
余澈也猛地看向听尘,听尘被两人的视线盯得莫名,目光落在许栖画抓住自己的那只骨节分明白皙如雪的手上,道:“讷言近禅,少言合道。”
余澈道:“说简单点。”
听尘:“守口如瓶。”
凌陌央回到天下医馆的时候,已经是卯时三刻,旭日东升,医馆正要开张,门口却不见扫地的人。
凌陌央刚进去,只见医师、学徒们都在堂内静候。
气氛有些低沉。
凌陌央放轻了脚步声,越茯苓抬眼,冷冷的目光和她对上,就在凌陌央打算开口问出什么事的时候,越茯苓朝她招了招手,道:“你到这儿来站。”
语气比平日里要亲切些,但眼神还是拿捏得很好。凌陌央走到越茯苓身边站好,又转向另一边的人,道:“怎么回事。”
云瑛没想到她会如此自然地问自己,毕竟这些时日来,凌陌央颇受冷眼,自己也是冷眼旁观不曾插手,对方会自然地和她打招呼,她也很自然会回答:“医馆内又有药材丢失了。”
“什么时候的事?”凌陌央问。
“就在昨日。”
凌陌央心下了然,和她猜的一样。
幼年淬木妖在被她提升境界之前,只能吃灵芝和人参,但阆苑城各大药铺,各大医馆,各种药材丢失,除了灵芝和人参,剩下的药材,去哪儿了?
被人倒卖了。
药圣谷之所以没派人来阆苑城,只可能是医馆的人并未上报,只是瞒下来了。
是铺子里出了贼。
而且不止他们这一处铺子。
有了吞噬药材的妖邪这个名头在,盗窃药材的人就明目张胆了起来。
但铺子里的人倒卖药材,其中只有灵芝和人参消失,这些倒卖药材的人必然心里清楚,但他们不可能宣扬。
再者淬木妖算是罕见生灵,这儿的人连希音寺佛子听尘都没听说过,也不指望他们听说过淬木妖了。
只是三个月无一点风声走漏,这些窃贼怕是形成了一张网……
越茯苓已经知道了淬木妖落网之事,以及昨日一整天的抓捕,淬木妖作案的可能性小到微乎其微,那么昨日药材被盗,只有可能是内部出了窃贼。
“你们从实招来,我可以从轻处置。”
越茯苓声音低沉,像是藏着风暴。
凌陌央也清楚了掌柜让她站在旁边的缘由,被问责的人都站在对面,让她站身边,是药材失窃之事与她无关,毕竟她昨日根本不在医馆里。
有医师苦着脸道:“掌柜,那妖物抓捕之事,昨日在全城闹得沸沸扬扬,这些药材指不定就是那妖物吞食的,我们恪守规矩,兢兢业业行医救人,掌柜的怎么能怀疑我们呢?”
越茯苓冷笑了一声:“妖物只吃灵芝和人参,剩下的药材是谁盗的,还要我言明吗?”
“掌柜明鉴,可能不止那一个妖物呢。”
“是啊!我们冤枉。”
“掌柜的就不怕寒了在场诸位的心吗。”
越茯苓目光扫到凌陌央身上,凌陌央随意地移开了视线。
“我会去天睛塔一趟,到时自会水落石出。都散了吧。”越茯苓摆了摆手,神情冷肃,心里却松了口气,蛀虫赶走,宗主的住处就好了,而且还能让天睛塔大赚一笔!
这些日真是委屈了宗主,她怎么想都过意不去,每日寝食难安的,越茯苓想着往嘴里放了颗蜜饯。
在场众人散去,像是为了打消掌柜的疑虑,所有医师、学徒在这一日干活都很卖力,平日里对凌陌央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人也消停了,根本没空搭理凌陌央,以及,他们发现凌陌央身上的灵气气息,一日不见,这人竟然成了修者!
很快,医馆里多了许多来找凌陌央看病的人,而且不乏世家弟子。
“宗主,怎么回事?”越茯苓怕她劳累。
“淬木妖被我得了。”凌陌央想过钻研药道,却没想到瞌睡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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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头,这药道不走都说不过去。
余澈刚进来时,就看到头缠青灰色布带的凌陌央,身上穿着罩衣,略显粗糙蜡黄的手捏着干枯的药材,一手铡刀在哪儿切,切两下,磕颗瓜子,瓜子壳堆在旁边的杌子上。
杌子上还放着一枚圆形铜镜,镜面上满是瓜子碎末。
“恭喜凌医师突破修者。”余澈态度前所未有的亲切,神情极其温和。
“我替公子来给医师送药了。”
凌陌央接过他递来的水囊,道:“我都突破修者了,这药是不是可以不用喝了。”
余澈道:“公子吩咐要给您送的,十五次一次都不能少。”
“行吧。”凌陌央将水囊还回去,道,“看你这样子,许家主伤势恢复了?”
余澈道:“托医师的福。”
“我?”凌陌央一笑,“我又没做什么。”
余澈对她观感更好,正要转身,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顺口道:“不过医师突破修者了,样子竟是一点也没变……”
凌陌央一顿,她的样貌能掩饰好,这蜡黄的皮肤有不小的功劳。
“变什么?”凌陌央随意地道,“你也是修者,也没见你眉清目秀啊。”
“……”他怎么就不算眉清目秀了!?
……自然是不能和公子比。
不远处见到她和许家公子的侍从笑着交谈的学徒们,露出鄙夷的笑来,许家家主的这位侍从好歹是剑渊之人,新来的学徒还是高攀了。
凌陌央切完堆成小山的药,已经是傍晚。吃过晚饭,洗漱完毕便歇下,今日算是来医馆以来,最舒服的一天,整日下来没有旁人叨扰。
夜阑人静,耳边传来其他学徒均匀的呼吸,凌陌央布下幻境,一如既往拿出众生镜。
伏妖化境的白昼之中,宛如画轴的小道上,许栖画独自行走,一个身披白色斗篷的娇小身影迎面走来。
对方低垂着头,面部在兜帽遮挡下看不太清,走路趔趄,像是受了伤,许栖画绕了很大一圈避着这人,凌陌央看了都不得不说他的警觉。
“救……”那人却如鬼魅般瞬间出现在他身前,身体倾斜,好似栽进他怀里,许栖画毫不怜香惜玉地后退一步,却猛地瞳孔微缩,他手捧上腹部,鲜血从指缝流出。
来人一刀捅进了他腹部。
接着抽刀,又狠狠捅了两刀。
许栖画后退两步,握紧刀刃,抬起头。
凌陌央也看清了那人的脸。
带着些许癫色的笑。
聂芸芝。
21.不癫,也癫
之后,许栖画捏碎了传送阵石,横渡百里,耗费仅有的灵力隐匿气机,倒在石洞里等死。
凌陌央看到地上他洒落的血迹。
聂芸芝揭下兜帽,收集了下地上的血,凌陌央的呼吸有刹那的凝滞。
这是为了诅咒!?
诅咒需要三日才能生效,如果在三日内斩断诅咒,同样能让施术者付出代价。
许栖画没有直接说是聂芸芝干的,为什么?
凌陌央表情极冷,心念沟通众生镜,画面变成聂芸芝回家后的情景。
亮堂的书房,一应摆设名贵典雅,聂芸芝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调息愈伤,眉头微微皱动,霍然睁眼,满是戾气。
聂晚风弓着身子站在她身前,平视她的眼睛,轻声细语地询问:“儿啊,剑渊弟子有没有合眼缘的?爹帮你去请……”
聂芸芝眼里盛着寒芒和亢奋,舔了下殷红的唇,轻咬了下,道:“不必。”
聂晚风见她的表情,似乎不像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你和那位陆迩公子不是走得很近么?”
聂芸芝不耐地道:“只是走走而已。”
不等聂晚风再开口,聂芸芝换上笑脸,道:“爹,死士借我,我想杀几个人。”
凌陌央再往前追溯,便是聂芸芝与她对战的情景,接着是在化境之中,她一直和陆迩在一起,凌陌央顿时表情古怪。
许栖画遇袭的时候,聂芸芝正和陆迩抢夺妖丹。
不是聂芸芝?
确实,如果聂芸芝拥有能洞穿许栖画肉身防御的法器,不至于在对付她的时候却不用,在她持着树枝近身的时候,如果对方手里有高品级的匕首,也不至于腹背受敌。
凌陌央将画面调转到那身披斗篷的“聂芸芝”身上。
想要看她之后的行动,却只看到她将血收集起来,继而捏碎阵石离开,再就如泥牛入大海,消失无踪。
凌陌央既看不到她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众生镜也并非全知全能,如果改变容貌,除非知道是谁,否则没法追踪和窥探。不过这也有个好处,一查就知道模样是假的。
究竟是谁。
凌陌央看了两个时辰,将入伏妖化境的剑渊弟子,五华派弟子,珠山弟子,各大世家子弟,甚至听尘,挨个看了一遍,没有找到那个袭杀许栖画的人的身影。
能化形成聂芸芝的样子不被察觉,那人的修为至少是化形境。
还有谁?
凌陌央又看了下阆苑城各大世家家主这一日的行踪,依旧一无所获。
所以许栖画没说是聂芸芝伤的他,以他的敏锐,他应该知道了那不是聂芸芝。此前凌陌央对聂芸芝了解不多,确实,仔细看那人走路姿势,肩膀和胯骨是刻板的一前一后摆动,而不是女子般的婀娜多姿上下起伏。
看起来倒像是个男子。
这人绝不是聂芸芝。
也不是剑渊弟子中的任何一个,凌陌央甚至还看了自己名册上要请的剑渊之人,同样没有眉目。
对方既然拿走了许栖画的血,很可能是要行诅咒之事,得找个机会,给许栖画把血咒解了。
许家望竹园,许栖画泡在浴桶中,水中尽是药材,腾腾热气上浮,白皙的胸膛若隐若现,他悠心地泡着药浴,额上一层薄汗,显得肌肤晶莹,睁着眼,眸光熠熠,心潮难以平静。
突然,眼前多了一道青光。
化作大胖娃娃的淬木妖悬在他面前。
“你怎么来了?”许栖画问。
青光坐到他的肩上,伸出一只胖胖的三角锥似的手,戳了戳他的锁骨。
许栖画从旁边的盒子里,拿出灵参来,熟练地喂给它吃。
青光娃娃几口吃完,许栖画又拿出一株。
许栖画道:“你以后也可以来,我还是会喂灵药给你吃。”
许栖画点了下它的脑袋,道:“但不要被你主人发现了。”
第二日,肆掠阆苑城三月有余的妖邪是淬木妖,而且被天下医馆学徒所得的消息便传播开来。
淬木妖能吞食药材孕育妖丹,幼年淬木妖只能吃人参和灵芝,孕育出的妖丹只有益处没有害处,便出现了炼药师收购妖丹的消息。
天下医馆更是门庭若市。
凌陌央不会行医开方,但那些在别处或者在天下医馆开了药方的世家大族之人,都想借她的淬木妖来炼制丹药,百倍药效,无人不心动。
来人实在太多,越茯苓怕宗主太操劳,绝大多数都给拦了下来,凌陌央只道淬木妖孕育妖丹需要时间,一日最多两副药。
饶是如此,短短两日,排队的人已经排满了一个月。这还只是率先得到消息的那些人。
随着消息的爆发,情报的走俏,天睛塔门槛被踏破,越茯苓去买了消息,理所当然暂时“没有”得到结果,但淬木妖只吃灵芝人参的消息传入天下医馆众人耳中,不少人今夜失眠了。
入夜,黑影流水般向着惠生别院而去。
惠生别院乃是名医葛清平的居处。
屋内灯火还没熄,一道道影子悄无声息地钻入门缝之中。
守在屋外暗处打盹的天睛塔弟子揉了揉眼睛,还以为看错了。
“啊!”屋内传来灯罩被打翻的声音,伴随着一人的惊呼。
“出事了?”天睛塔弟子翻下屋檐,“快禀报长老,其余人随我来!”
无独有偶,一道道黑影渗入茱萸小筑雅居之中。
圣手辰辛就住在此间小筑之中,琴音缥缈,突然一滞,就像雪白的画卷上被划了粗粗的一笔,再刺啦撕烂。
“不好!”听上面的吩咐,紧张地守到现在的天睛塔弟子同样握紧了弟子令。
医师和药师不同。
药师又称作炼药师,炼制丹药主要在于提升修为,其次才是解毒、愈伤之类,其追随者、护道者众多,厉害的炼药师不只是各大势力座上宾,而且一呼百应。
而医师主要治疗疑难杂症,修士的疑难杂症难解,所以一个医师大概就会一两种疑难杂症的解法就算不错了,若这种疑难杂症好治又普遍,医师的地位就比较低,反之会的疑难杂症罕见又难治,那基本上便是强者的专属,各大势力都会愿意供着。
除此之外广大医师,便是给凡人配药,在凡人中声望很高,在修真界的地位比较尴尬。
因为炼药师一定是有一定能力的医师,但医师却不一定都擅长炼药。
故而医师的修为,也有高有低,修为高的能留在大势力,或者隐居灵山险境,修为低的则留在城中,被凡人供奉。
阆苑城内的名医,修为大多是不太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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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也就聚灵境初期。
有影子刺客闯入各大医师的住处,暗处盯梢的天睛塔弟子们,一边听着里头传来的动静,有人喊叫便冲入屋中与刺客搏斗,另一人飞快传讯给天睛塔内。
沐安接到消息,得知闯入的影子刺客修为最高在化形境,其次修为最次都是引灵境中期,而他们天睛塔长老中修为最高的也就裴明月,聚灵境后期,就算裴长老现在从天睛塔据点出发,敢去医师住处也来不及。
问题是,赶去哪一处,现在处处起火。
试图斩杀医师的人手段狠辣,不留余地,几乎每一位都安排了至少三位影子死士,那些影子如烟如雾,无孔不入,隐匿遁身手段过人,寻常天睛塔弟子不是对手。
短短半刻,已经出现了伤亡。
沐安想到此事是门主亲自下令,让他们的人盯守各大医师住处,想必门主早有预料,他接到消息毫不迟疑地沟通传音阵石,联系了越茯苓。
“门主,如您所料,真有人要对各大医师下毒手!”
“知道了。”里头传来越茯苓平稳低沉的声音。
“但您只有一人,如何能够护住这么多医师!”
“谁说我们只有一人?”越茯苓轻笑。
医师出事之时,凌陌央便已经用众生镜看到了,她直接告知了越茯苓。
就像早先商定好的,越茯苓一身黑袍,站在阆苑城虚空之上,好似与月色融为一体,她迅速捏诀,身体一分数十,所有人的气息都在辟海境,容貌身形迅速变化,有男有女,每一个都大不相同,手中法器也各有千秋。
这数十人分别闪身去往各大医师的住处。
“何人让你们来对付老夫?”
葛清平有聚灵境初期修为,他直接出手和影子死士战在了一起,但来杀他的影子死士中,有一人的实力远胜于他,于是另有一位引灵境的天睛塔弟子与他一同对敌,这位弟子穿着天睛塔弟子袍,带着天睛塔弟子令,防御力不弱,几次帮他挡住了攻击,葛清平前所未有地备受触动。
至于那影子死士,哪怕他孤陋寡闻,他也知道各大世家大都豢养影子死士,其中最盛的莫过于聂家。
但他什么时候惹怒过聂家?
天睛塔弟子不敌,弟子袍都被割出一道豁口,这位弟子脸上出现肉痛之色,面上怒气上涨,灵力也在剧烈攀升。
但对面的影子死士,身化黑影速度极快,防不胜防,转眼那天睛塔弟子身上便多了数处伤痕,心疼自己的衣袍是其次,性命不保才是当务之急。
三位天睛塔弟子,加上葛清平四人,拖住了两位影子死士,剩下的那道影子豁然卷向葛清平,手中刀刃锋利,寒光反射在葛清平面上,葛清平心下一叹,缓缓闭上了眼。
倏然,一道温热的血洒在了他身上。
葛清平睁开老眼,只见身前站了一位女子,女子穿着褐袍,个头不算太高,身形也不够魁梧,却有种头顶苍穹脚踩九渊之势,手中弯月双刀,随手挽了下,刀光落入底下,木板丝毫未损,地上的影子便鼓出鲜血来,之后便有道尸体横陈于地。
让他们四人疲于招架的影子死士,在此女面前,竟然一个照面都没有扛过。
何等可怖的实力差距。
“您是……”葛清平胡子微颤。
越茯苓道:“天睛塔护法。”
22.解除诅咒
“护法大人!多亏护法大人来得及时!”天睛塔弟子如见救星,目露景仰,他们看不出眼前女子的修为,平日也从未见到此人,却能感觉到对方浩海般的气息,比他们见到的世家家主还要可怕得多。
天睛塔里竟然还有这等境界的强者!
“也是你们看守及时。”越茯苓道,“此番回去后会有奖励,你们身上的衣袍,可以再升一个品阶。”
天睛塔弟子狂喜。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葛清平胡子抖动,今夜遇袭,让避世的老者有些精神恍惚,人生在世,怕是无法真正避世。
越茯苓道:“是天下医馆的人请我们出手庇护您老的,那位小友提供的情报,说有势力暗中对城中医师下手。”
“究竟是谁!”葛清平问。
“这个情报,也是要花钱的。”
葛清平隐居此城,平日和世家、宗门之人来往,虽不算巨富,却也觉不缺钱,虽然有点肉痛,但事关性命:“这是一百灵石。”
越茯苓暗喜,这些名医都不缺钱,想来今夜也能赚一笔,她道:“葛老阔绰,是谁提供的情报,三千灵石以下我等不能开口,毕竟天睛塔需要庇护顾主,这三千灵石,也是顾主的意思。”
葛清平缓缓点头,这位护法已经无偿吐露了一个情报,是天下医馆的人。
“但一百灵石可以买到另一个情报,据天睛塔得到的消息,此次对全城各大医师出手的,便是聂家五小姐聂芸芝。”
葛清平一愣:“我和聂五小姐无冤无仇,她为何……”而且这聂家五小姐乃是古伦教内门弟子,不日便要去古伦教了,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人对他下杀手呢?
越茯苓道:“五十灵石。”
葛清平又上交了五十灵石,只有知晓了原因,才知道怎样避祸。
在场天睛塔弟子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位修为奇高却买卖老练的护法大人,只见护法大人道:“您和许家家主许栖画相熟,这聂五小姐想让许家主付出代价,故而对诸位下手。”
“荒唐!”葛清平拂袖,脸色铁青。
越茯苓见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医师的脸色,后者知晓了这无妄之灾的来由,怕是会迁怒许家家主,或者之后再不跟许家家主来往。许栖画耗费多少心力才撬动了老者的心防,岂不是功亏一篑了吗。
宗主让她如实照说的时候,越茯苓心里也有点顾虑,却也没有多问,毕竟当时时间有限,救人要紧。
现在她难免好奇。
阆苑城中遇袭的医师足有十九人,每一处都有至少三名影子死士出手,而守在各处的天睛塔弟子,最多的一处也就三人,由于修为远逊于那些死士,战斗起来居于绝对的劣势,医师险些被杀。
好在关键时候,都有一位天睛塔护法赶到,护住了医师,也救下了自家弟子的命。
足足六十三位影子死士,尽数倒在了血泊中。
天睛塔弟子帮着搬运尸体,清除血迹。
经此一役,这些天睛塔弟子越发明白了修为的重要性,今后还是得勤奋修行,不然日后出任务的机会都轮不到他们,更不谈报酬与奖励。
几乎所有名医都耗费了一百灵石,买到了是谁暗杀他们的情报,绝大多数又耗费五十灵石买到了原因,众人的心情都很复杂。
从各位医师的住处出来,所有分身尽数归位,越茯苓无声地落在小巷之中,魂力沟通阵石,联系上了宗主,问及了先前的顾虑。
凌陌央道:“将此事告知许栖画。”
聂家住处,深夜之际,书房里还亮着灯。
雕花铜箱敞开,里头整齐地摆放着一层一层的赤红色晶石。
这些乃是命石,由人的鲜血炼制而成,与人的性命相连。
此刻,鲜红的命石一块接一块地碎,有的甚至同时碎两三块,不多久,上面一整层的命石碎裂殆尽,这些代表影子死士性命的命石在碎裂,意味着派出去的死士接连死亡。
聂南风心疼肉疼得头痛欲裂,不禁捏紧了手掌,下端往桌上一锤,却不敢用太大的劲。
坐在身侧靠椅上的聂芸芝神色不清。
聂南风快要晕厥:“这怎么回事,怎么会都死了呢,那些医师修为不过尔尔,哪来那么大的本事,能反杀所有死士!这背后必定有玄机,难道消息走露了?”
他眼疼地看了聂芸芝一眼:“儿啊,你要杀这些老东西,不是心血来潮的吗?”
怪他,他借死士的时候,没问聂芸芝为何要这么做。
一道残缺的黑影钻出地板,鲜血淋漓地匍匐在聂南风面前:“家主……小姐……是天睛塔,他们派护法……辟海境……”
聂南风骇然。
聂芸芝呼吸了下,冷冷地道:“看来他们和天睛塔有关系。”
聂芸芝想到许栖画和凌陌央连夜上阆山,而天睛塔之人都是阆山穷寇,可见阆山土匪窝才是他们总堂所在,所以许栖画和那学徒是去天睛塔总堂报到了?
聂芸芝神色阴凝,又道:“可能他俩就是天睛塔的人。”
聂南风被敲诈了三千灵石之后,就想过要对天睛塔下手,可知道他们前身是劫匪,又得了百姓的接纳和信赖,想来便头大如斗,心里不忌惮是假的,这天睛塔势头太猛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聂芸芝道:“许栖画看不起我古伦教弟子的身份,当众让我出糗,让剑渊弟子对我有成见,让我沦为笑料,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聂南风顿时两眼放光:“你和许栖画了断了!?”
聂芸芝沉着脸,还处在极度的沉郁之中。
“好好好!”聂晚风整个人都精神了,“你总算想明白了,这许栖画就不是良人,早点和他了断是好事,是好事啊!今日之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聂家死士多得是,只是死个几十人罢了,那群医师看似清高,实则不过庸碌之辈,得罪了也无妨。若他日聂家需要医师,全城那么多医馆,你古伦教,外面五华派,珠山,甚至安圆寺慧悟法师,都多得是人能治!”
聂南风笑吟吟地安抚道:“儿修炼吧,或者早点休息,是为父扰你了。”
如此一来,聂芸芝带去古伦教的那个名额,就能是他们聂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冲着这一个名额,死几十人都值了。
“我想加入天睛塔。”聂芸芝突然开口。
聂南风不由收敛了笑容,眼里露出异色:“你加入天睛塔?那天睛塔配吗?”
聂芸芝不说话。
聂南风今夜已经足够高兴,他知道女儿心里必然有成算,便不多问了:“为父知道了。”
许家望竹园内灯火已熄,得知各大医师出事的消息,许栖画脸色微白,笑容也不再明媚。
黑暗中,他捏着天睛塔长老令,久久不发一语。
尽管是虚惊一场。半晌,他轻声道:“聂家的手笔。”
“天下医馆的人卖的消息。”
也就是说是小医师干的,所以聂芸芝最先找上的是小医师。
许栖画面露担忧之色,也心生内疚,到底是他让对方遭受了无妄之灾,他知道对他下手的人不是聂芸芝,便误判了聂芸芝不会出手。
所以是聂芸芝在交战中,透露了这些消息?
幸好她机敏聪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许栖画有种窒息般的揪心之感。
“陌央……去探探陌央的消息。”
许栖画暂时不能出去了,他现在生龙活虎地地去见那些因为他而遇袭的人,对那些人而言会不会是一种伤害。
许栖画穿着雪白的里衣,手指细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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筋外露的手拉过被褥,平躺在榻上,体内只有一丝灵脉,修炼吸收灵气会被外面的人发现,故而修炼是个问题,他得想想办法。
过了许久,他才沉沉睡去。
床边悄无声息地多了个黑影,凌陌央隐去身形,拉开帘帐,注视着眼前毫无防备的男子。
青光娃娃嗖地一下出现,欢快地围绕着许栖画转圈。
凌陌央一把掀开许栖画身上的被褥,让他整个人暴露在空气中。
里衣是顺滑的丝绸,穿得倒是整整齐齐。
凌陌央在他床边坐下,抬手附在他眉心上方,调动气力于手心,缓缓灌入对方身体。
无形灵力从他眉心涌入,瞬息流便全身,躺着的人周身浮现人形灵力光晕。
灵力有了丝热度,不至于让躺着的人生寒着凉。
许栖画躺得更安逸了些,淬木妖的青光落在两人之间,化作胖娃娃的模样,三角锥的小手撑着脑门,翘起一条肉乎乎的小腿,看身下的许栖画。
颀长的身体整个笼罩在淡黄色光晕之中,时间一点点过去,凌陌央神情肃穆,额上渐渐浮上一层稀薄的汗雾。
终于,圣洁的灵光之中,能看到一道蜿蜒盘旋如蜈蚣似的黑线,扎根在脊柱里,如跗骨之蛆般,缠上背脊,触目惊心。
黑线边上散着暗红光泽,与体内的灵力气息格格不入。
这就是献祭之力,脊髓内的仙脉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这诡异的黑线,让中术者无知无觉无法感知无法剔除。
凌陌央的脸色沉暗至极。
以她至尊境的灵力,竟无法撼动这根蜈蚣似的黑气。
难道出手的人是跟她一个境界的人,甚至是比她高出一线的半仙?
为何偏偏盯上许栖画?
凌陌央仔细看,许栖画身上除了这跗骨之蛆似的黑线,血肉之中还有一片稀薄的黑气。
仙脉在骨髓中,灵脉则在血气中。
那黑气沾上了灵脉血气,有蚕食之相。
如果任由此物生长成型,他体内的一切有灵性之物,包括那道细小的灵脉,都会在一瞬间被抽干。
“还真是诅咒。”
相比于献祭,诅咒就简单多了,尤其是这种水平的诅咒,凌陌央闭着眼都能解。
诅咒三日后才会生效,如果这三日内,解除诅咒,下诅咒之人就会被反噬,作为押注的身体一部分就会消失。
凌陌央动用圣级治愈术,圣光凝聚成细小的火苗,在许栖画体内游走了一圈。
许栖画的眉头立刻拧紧。
凌陌央一手扶住他的头,保证他沉浸在睡梦中不会醒来,另一只手动用圣法,那黑气如同引线,圣火一点,迅速点燃,烟花般消散。
将那黑线一点点焚烧殆尽。
显然不是借许家之手献祭他仙脉的黑衣人的手笔。
凌陌央让献祭之物显形耗费半个时辰,解除诅咒只耗费了半刻不到。
又拿出灵晶来,调动里头精纯的灵气,在他体内冲刷了一遍,确认没有圣火痕迹残留,这才收功。
其实还有更快解除诅咒的办法,只是只有这种既没有副作用,也不会疼痛。
凌陌央坐在床头,终于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青丝,冰冰凉凉果然很顺滑。
房中静谧。
她突然想看许栖画重回昔日巅峰,走向更高。
几乎是这边诅咒一断,独角城一处客栈之中,传来一声压抑至极的痛呼。
一人猛地吐出一口血,捂住腹部,痛苦地蜷曲在地。
“竟然摆脱了诅咒……凭什么他总能这般好运,凭什么!”
这人疼得半跪在地,无比心悸,额上冷汗如瀑,脸色惨白,幸好消失的是盲肠末端一块不需要的肉,他只需要动用灵力给体内止血就行了。
23.招纳新人
天下医馆内气氛不太好。
“都睁大眼睛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越茯苓冷笑着,她已经从天下医馆拿了情报回来,此刻召集了天下医馆内的所有人,将从天睛塔买回来的留影石内记录画面,展现在众人眼中。
堂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留影画面内的声音。
“就拿这么点吗?”
“旁边的箱子里的药材也都搬走,箱子留下……”
“……”
里头清清楚楚地记录下了,医师以及学徒,甚至管事,联合药商,盗取灵药的铁证,以及三位学徒从凌陌央的床铺下面抠出灵石分赃的画面。
一幕接一幕地投影,好像身边就有双眼睛夜以继日地窥探,立在屋内的人,脑袋像是被浸在水里一般,全身都被汗水浸透,甚至战栗。
凌陌央凉凉的目光落在偷她灵石的那三人面上。
那三人情绪却有些崩溃,里头只有他们偷窃灵石的画面,却没有别人偷窃他们的画面,灵石最后去哪儿了他们不知道啊!
越茯苓道:“照着药圣谷的规矩,盗窃药材过千灵石者,处以极刑。”
天下医馆里的人早在霍瞿还是掌柜的时候,就已经在盗卖医馆里的灵药了,假账也做得十分好看,他们将灵药昧下,给病人开高昂的药材,收取更高的诊金。可饶是被抓包,医师还算镇定,毕竟他们有医术在,身为医馆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学徒们一个噗通跪了下来:“掌柜的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越茯苓脸色铁青:“敢做不敢当?”
天下医馆,掌柜一人,管事一人,医师六位,学徒十二位。
其中五位医师参与药材盗卖分赃,十位学徒都有协助,一位学徒知情却未上报,却也没有同流合污,正是学徒中资历最老的云瑛。
最后整个天下医馆,只有掌柜越茯苓,霍瞿医师,学徒凌陌央和云瑛清白,其他人多少都有点手脚不干净。
医师们一个个淡定至极,对自己昧下药材的事一点愧疚都没有,越茯苓冷笑一声,又拿出一块留影石:“诸位医师也看看吧。”
医师们原本不以为意,结果这一看,脸色顿时精彩万分。
那是他们治错治废,害得病人服药后病重甚至丧命的画面。
而且一个医师就有许多这样的命案在身。
身为医者,他们可以道德有限,但他们不能医术不精。
一时间,他们不由看向掌柜:“我们可都是老资历的医者,断错病治死了人在所难免,我们还治好了那么多人呢,罪不至死啊。”
“哪儿的医馆不这样,医馆都这样!”
越茯苓道:“都滚吧。”
医师和学徒们不由缩起脖子,松了口气,看来雷声大雨点小,今后暂时不能再犯。
“站住,”越茯苓道,“滚去哪儿,都给我滚出门去,今后你们与天下医馆再没有半点干系!”
一时间,包括云瑛和霍瞿都惊了!
这就把所有医师和学徒都赶出去,整个天下医馆,就只剩他们四个了吗!
众人反应过来,顿时脸色大变。
“掌柜,我二爷是药圣谷外门管事,您不能随便赶我走!”
越茯苓冷笑道:“你们若能去药圣谷告状,尽管去。”
见她有恃无恐似的,说话的那人瑟缩了下。
“滚!”
越茯苓化形境的威势越体而出,声音清晰:“谁若敢再手脚不干净,拿了铺子里什么东西,别怪我不客气!”
凌陌央走到那三人面前,挡住她们的去路:“喂,你们三个,偷走了我的灵石,还回来。”
越茯苓一双眼睛鹰隼似的盯着他们,挥袖封住了大门和后门,断了他们逃跑的可能,她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帮宗主了!
这三人气得跺脚:“那些灵石都被偷了,谁知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
越茯苓抬手一挥,这三人扑倒在地:“偷了别人东西,还敢嘴硬!”
“她哪来那么多灵石,必然是偷的别人的。”三人嘴唇哆嗦。
“自然是有人给我,给我东西的人,你们确定要惹吗,如果事情到我为止,你们还能保住一条命,如果事情捅到他那儿,你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三人想到许家家主侍卫那杀伐果决寸草不留的传言,都不由打了个哆嗦。
“你们三人欠我的一万灵石,你们有多少还多少,剩下的立个字据,如果一颗灵石都拿不出来,又或者日后还不上,那就将你们买去抵债吧。“凌陌央拿出一块阵石捏碎,里头冒出三道光,没入那三人眉心,刹那间那三人只觉有道无形的锁链捆住自己手腕,不免都白了脸色,一脸惊悚地看着凌陌央。
“天涯海角,这道追踪纹都能追到你们,若是百年内还不上钱,这字据也能让你们沦为人奴。”
“还不快立!”越茯苓身上可怖的气息外露,那三人立刻两股战战。
“我立,我们立。”三人都拿出十几块灵石出来,脸如菜色,他们手上全部家当都不及那道追踪阵纹,看来这学徒哪怕没了那一万灵石,手上依旧有富余,又或者是那许家主的侍卫在接济,又或者是找掌柜借的钱,现在摆明了就是想报复他们,而且有恃无恐。
三人都没有办法,只得拿出全身家当,签字画押,把自己给抵了。
看着这些蛀虫卷铺盖走人,越茯苓心头的石头总算落地。
所谓的留影石,都是宗主连夜看众生镜看的,今后宗主总算有单独的住处了,她也可以请工匠开始着手学徒、医师住处扩建之事。
总得让宗主住得舒坦啊。
她这些天宗主跟那些处处找不痛快的学徒们住在一起,她都担心宗主日日夜夜那么忙,还要为这种事劳心伤神。
“赶走了我们,这天下医馆就这三四个人,迟早倒闭!”
“有药圣谷的名头又如何,这般肆意妄为,怕是要让所有向往药圣谷的人寒心。”
医师们愤愤不平地拂袖走人,王奢等人连连附和,只要医师能带着他们,之后还可以去其他医馆,再不济自己盘个铺子,医师们神情冷肃,却也并未到绝路,他们身上有这些年的积蓄,还有医术傍身,不至于十分落魄。
他们前脚刚走,天下医馆将医师、学徒赶走的消息传遍阆苑城,其他医馆、药铺的人连忙派人来问是怎么知道的。
越茯苓昂起下巴,简单明了:“天睛塔。”
天睛塔不便宜,但蠹虫留在自家铺子,生意没法做,一时间几百间医馆药铺登门天睛塔铺子。
裴明月、付乾等人笑得嘴都合不拢。
凌陌央花了两个晚上,看了数千人这四个月来的作为,一个铺子一块留影石,足足四百四十二块留影石,记录了所有铺子偷窃药材的人。
刚得到众生镜的时候,她便试着看了整个天净山所有人。
那时候窥探没现在娴熟,足足花了五年。
那五年整个人形同枯槁,每日都需要上妆才能保持脸色正常。
现在的几千个凡人不过洒洒水。
被赶出去的医者学徒们,先去了天睛塔。
裴明月想到天睛塔弟子凌陌央的嘱托,冷冷道道:“找回一万灵石的情报,价值五千灵石。”
“五千!怎么不去抢呢!”
“你们还做不做生意了!”
天睛塔,生意兴隆。
医者学徒们被高昂价格逼退,郁愤之下,又不敢声张,毕竟是他们先偷在先——偷药材的有那么多人,他们不过其中之一,可若是传出去偷上万灵石,那阆苑城将彻底不容,甚至还可能遭劫。
“天下医馆冤枉好人啊!”
“天下医馆随便赶人啦。”
他们到底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哭着闹着说天下医馆掌柜不当人。
但声音传出去,泥牛入大海,更大的声音,如同浪潮席卷而来。
“各大医馆、药铺都把蠹虫给逐出去了。”
“天睛塔竟然连天下医馆铺子里哪些人盗取药材都知晓!“
“这天睛塔也太神了吧!”
“也委实可怕了一些……”
天睛塔帮着各大铺子清理谣言,顺便抬举自己,又从中赚了一小笔。
名头逐渐立住,今后怕是也不愁生意上门。
不过凌陌央也有愁的地方,天睛塔暂时只在阆苑城和附近宗门有点名气,接的只是城中的小任务,出了城,依旧是无人识。
再者天睛塔弟子的修为过低,暂时也没法插手宗门级的情报买卖。
各大医师被暗杀一事则并没有在阆苑城中传开,所有医师不知为何,都不约而同地守住了这个秘密。
而这些日来,许家家主一直在家养病未出,各大名医也没有主动登门。
这边,越茯苓遇到了难题——天下医馆生意火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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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手不足了。
其他医馆药铺虽然都有盗药之人,但数量倒是没有天下医馆这般离谱。
整个医馆就只剩下四个人了,来找凌陌央的人奇多无比,跑堂的活计都忙不过来。
如此凌陌央也学到了不少寻常方子,那霍瞿医师不吝赐教,但终究医术有限,能教她的不多。
眼看着宗主难有长进,馆内忙不过来,越茯苓去拜见了阆苑城各大名医,想请他们坐镇医馆。
“每日只需一个时辰,一月三十块上品灵石。”
葛清平捋捋胡须:“好说,好说。”
前几日他们遇袭,是天下医馆的人请天睛塔出手相助的,就是冲这个救命之恩,他也会帮忙。只是这样一来,一旦坐镇医馆,与他们以往作风相佐,今后再想隐世清修怕是难了,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那您什么时候能到呢?”
“再过几日吧,老夫的身体也需要再休养些时日。”
“应该的,应该的。”
另一处,辰辛老医师也同意了:“老夫需要些时间先治好手头的病人。”
“能理解,能理解。”越茯苓没想到这么顺畅。
“若是葛老愿意去,那老夫也不介意过去坐镇,毕竟一日才一个时辰而已。”
“辰老都去,老夫义不容辞,冒昧问一句,辰老什么时候去?”
医师不缺,越茯苓心道:“看来得招收一些学徒了。”
天下医馆要招收学徒的消息传开,城中不少人跃跃欲试,但天下医馆并没有说招收学徒的标准,故而许多人都在观望。
这一日,凤霄楼门前的青石战地上,立起了一个丹炉。
“天下医馆的掌柜在凤霄楼外炼丹!黄品破壁丹,只要入天下医馆当学徒,就能奖励一枚黄品破壁丹!”
“破壁丹!?”
“这可是能让有修炼天赋之人,步入修炼门径的灵丹!”
“越掌柜竟然是炼药师!?”
“能炼制黄品破壁丹,至少也是四品炼药师了!”
“天,这等品级的炼药师,在药圣谷居然只能当掌柜。”
“天下医馆真是卧虎藏龙,难怪我听说城中各大名医都有意进天下医馆坐诊。”
“只是说要炼丹,没说能炼成啊,指不定只是哗众取宠,最后在丹鼎堂买丹药呢。”
原天下医馆的医师、学徒们,暂时没有找到肯要他们的医馆或药铺,此刻冷着一张张棺材板似的脸孔,目光幽幽地看着抛头露面的掌柜。
越茯苓也有点紧张,眼前的丹炉是她在阆苑城拍卖堂买下的黄品丹炉,刚好能炼制黄品丹药,成丹的好坏与炼丹炉的品阶也有直接的关系,她很少在众目睽睽之下炼丹,还用如此低阶的炼丹炉,这万一炼失败了……
四方木架所围的青石战地周围满是人,竖起的丹炉旁边,有两座五级的木台阶,能供人落座,近距离观看炼丹。
但这儿都是贵客席,每个位置都标了价。
此刻城中各处名医都被请上座。
凌陌央就坐在第三层台阶边上。
旁边的凤霄楼上人满为患,众人都挤站在护栏边,看下方的炼丹之地。凤霄楼掌柜简直恨不得把天下医馆的人供起来,几次因为他们客人爆满。
聂家侍从分开人群,一身轻纱淡黄长裙的聂芸芝娉婷走来,聂家家主聂南风跟在她身后,坐席上各大医师都沉寂了,目光冷冷地看着聂家之人,却在聂芸芝笑着回眸的时候,医师们纷纷移开视线。
不得不说以他们的战力,并不是聂家这般大门大户的对手。
故而从来深居浅出的他们愿意与天下医馆结盟,也是出于这个考虑,不想再因为形单影只受制于人。
聂芸芝坐在了第一排中央的位置。
不多时,人群中传来一片惊呼,凌陌央看了一眼,不由眼睛一亮。
陈鸦和余澈分开人群,而陈鸦手中撑着一把画了梅花的纸伞,挡在身着黛青厚重长袍的男子头顶。
凌陌央的目光落在许栖画面上。
许栖画微偏着头回应她,清风吹起他头侧的青丝,他唇角噙着一丝浅笑,犹如阳春白雪,令人目眩。
自他出现,聂芸芝便唇角上扬,迫人的眸光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扫视。
许栖画走过第一排,经过聂芸芝身前。
聂芸芝下巴微昂,细腿一伸,挡住了许栖画的路,脸上一副无赖样。
24.水性杨花
许栖画从容自若地绕过聂芸芝的腿。
就好像这般无礼挡道的是别人,和走路的他无关。
见他脚步丝毫未顿,聂芸芝不由挑了下眉,饶有趣味地盯着他。
许栖画一一看向在场的各位阆苑城有名的医者隐士,向他们点头见礼。
到底是十余年来的交情,医者们客气地回以视线,或是温切地点头。
虽然他们遇袭是因为许家家主,但选择和许家家主来往的却是他们,就算和许栖画划清界限,也不代表日后没有人挟私报复。
归根结底,可恨是聂家和聂家那位五小姐。
聂芸芝回过头,本想看这些医者跟许栖画划清界限,谁知那一个个老者目光盈盈,倒像是关切许栖画身体如何,这美人废物到底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许栖画这才看向凌陌央,静坐在人群中的女子,有种独立世外的清冷疏离之感,眸子如同冰雪幽潭,仿佛能凝出冰来,仿佛拒人千里。
凌陌央目视前方,面无波澜,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个位置。
许栖画径直来到凌陌央旁边,展衣坐下。
余澈和陈鸦就坐在他们身后。
坐在凌陌央右侧的云瑛不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所以平日和凌陌央来往的,并不是许家家主的侍卫,而是许家家主本人?
来看热闹顺便希望越茯苓炼药失败的原天下医馆学徒们,目光如刀,简直难以置信!
是了,如果跟她来往的是侍卫,侍卫怎么拿得出手一万灵石给她,这必然是许家家主给的。
许家家主是瞎了眼吗,竟会跟她来往,甚至给这粗鲁、装怂、目中无人的区区学徒这么多灵石,聂五小姐知道吗?
如果不是许家家主这般大方,怕是这学徒也不会这么快突破修者,许家知道家主为了一个小学徒一掷千金吗?
许家家主的亲大哥和剑渊长老之女一道,而许家家主竟然看上了一个贫困潦倒的小学徒,这若是被许家知道,许家上下怕是要勃然大怒吧!
一时间,这些学徒们暗中商议,嘴角上扬,眼里露出一丝怨毒之色。
许栖画坐在凌陌央身边,好听的声音响起:“陌央近日可还好啊?”
这珠落玉盘的声音好似几百年没听过了,凌陌央高傲地点了下下颚:“挺好。”
聂芸芝目光随着许栖画,来到第三排,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凌陌央。凌陌央神色如常,直直地和她对视,聂芸芝眸光一沉,似有忌惮地收回了视线。
“欢迎诸位前来观摩掌柜炼丹,此次炼出的丹药,将会全部赠给此次天下医馆招揽的学徒,有意进天下医馆,在掌柜手下学医的少年,可以到前面来报名。”
越茯苓站在战台中央,旁边便是烈火熊熊燃烧的丹炉,另一边放着长案,案上堆满了灵药和普通药材,霍瞿一脸振奋地站在旁边,开口说道。
“掌柜手下炼丹!?四品炼药师的学徒!?”
“是不是真的四阶炼药师还不一定呢。”原天下医馆学徒们阴阳怪气地道。
越茯苓让灵火在丹炉中预热,乍看之下阵势十足,她沉着心神,持着一味药,投入丹炉之中。
灵火撩过鲜嫩的药材,立刻烧成灰烬,剩下一滴晶莹的药珠。
起手式很顺利。
接着是第二味药。
越茯苓凝聚心神,想到宗主在台上看着,绝对不能炼制失败,于是全身心投入药炉之中。
“城中天下医馆的掌柜在炼丹,诸位要去看看吗?听说是四品炼药师!”
五华派赵椹,珠山丰铭,和剑渊弟子住同一家客栈,见他们三个男弟子护着一位女子走下台阶,便向他们打招呼。
此次来阆苑城除妖的赵椹、丰铭等人性情都很不错,此次下山谈不上历练,但能和这些古教弟子来往,更加难得,也便没有急着回宗。
昭玉兴致缺缺:“才四品啊。”
丰铭顿时惊愕,不愧是剑渊弟子,眼界非凡,四品炼药师都不放在眼里,他们珠山品级最高的炼药师才五品,就已经是全门派的中流砥柱了。
白瑕指了下昭玉,笑着道:“她是五品炼药师。”
二十五岁,五品炼药师!这还只是剑渊内门弟子,剑渊也太可怖了些。
凤霄楼外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此刻炼丹正在关键时候,周遭没有喧哗的声音,突然有人一声惊呼,四柄长剑从远处掠来。
而后停在丹炉上方,剑上站着四位仙人般的身影。
赫然便是剑渊的四位弟子。
四下顿时骚乱开来。
昭玉看向坐席处,一眼过去身穿黛青长袍的男子最为惹眼,接着便是他身旁样貌朴实的女子,又想到看那个唤他哥哥的世家小姐,只觉这人长得好看,倒是水性杨花。
陆迩则一言不发地看着坐席第一排中央的女子。
白瑕来了句:“你说,我若是硬抢,能从那姑娘手中抢过淬木妖吗?”
“那姑娘是医馆学徒,想走医道的,怎么可能愿意交出淬木妖,若是玉石俱焚,最后谁也得不到,还白害了一条人命。”昭玉含着糖葫芦道。
慕游看到对个女子言笑晏晏的许栖画,他面上露出一丝烦躁,径直从天而降,来到凌陌央身前。
几乎是同时,噼啪一声,越茯苓走神了一刹,炼丹炉内一味三百年份灵药化作齑粉。
周围一阵扼腕,不禁捏一把汗,里头还放了不少灵药呢,这炉药若是毁了,周围的人怕是要遭殃,首当其冲的就是坐席上的那些。
越茯苓又拿出一株同样的灵药,投入丹炉,不再分神。
这些人都是宗主找来的,宗主应该不会被认出……
剑渊弟子从天而降,落到观看席,周围的医师和世家之人都差点站起,均目光灼灼。
“你可还打算回剑渊?”慕游直接来了句。
旁边竖起耳朵听的世家之人,心头一惊,所以在这位剑渊内门弟子看来,离宗十七年的许栖画还是剑渊之人?
凌陌央双手交握,手臂搁在席上,身体前倾,绕过慕游去看台上炼药。
许栖画笑着道:“你以前认识我?”
慕游道:“我认识的人,希望你能回去。”
许栖画道:“以我现在的身体,想回也回不去。”
慕游道:“借口。”
许栖画唇角还噙着一抹笑,却没有反驳。
慕游沉着脸,这时,身前传来一个声音:“蹲下,你挡着我视线了。”
慕游下意识蹲下,蹲完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说话的凌陌央。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似乎很寻常没什么起伏,但那一瞬间想要听令却不似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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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栖画见他居然这么听话,也愣了片刻。
慕游反应过来已经蹲了有一会,他一阵羞耻,脸色青白莫辨,不敢看凌陌央,径直从此地消失。
就在众人寻他踪迹之际,一股异香弥漫开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越茯苓一拍丹炉,炉盖打开,六颗绿豆大小的丹药悬浮在丹炉之上。
醉人的药香散布开,周围的人顿时如痴如醉。
刚炼成的丹药,会比放久了的丹药更香更醒脑。
“黄品破壁丹,丹成了。”
“还真是四品炼药师。”空中,不知何时已经趴在飞剑上的少女看着下方众人瞩目的越茯苓,不吝赞扬,“手法还不错,藏在此地,算是浪费了。”
“掌柜的,可有兴趣随我回剑渊?当我的学徒,我带你进阶。”
头顶传来少女认真的声音。
底下众人顿了一刹,接着热闹开来。
“居然能去剑渊!”
“只是给一个年幼之人当学徒……”
“这个年幼之人的炼药师品级竟然更高!”
“是我我就答应!那可是剑渊啊!”
“但当掌柜,日后有机会进药圣谷,成为药圣谷的炼药师……”
越茯苓笑着道:“我还想请姑娘坐镇天下医馆,不知姑娘可有兴趣?”
昭玉也是心血来潮,说完就后悔了,她也没精力指点别人炼药,这掌柜说白了只是个俗人,道:“好吧好吧,不强人所难。”
越茯苓趁热打铁招揽学徒,有破壁丹的奖励在,有掌柜这位货真价实的四品炼药师在,不少世家都有意将自己家的小辈往天下医馆送。
“一个一个来,慢慢来,不要挤。”
越茯苓拿出测试石来,霍瞿帮着测试弟子,凌陌央和云瑛都从台阶上下来,后者帮忙记录名字,凌陌央帮忙整理剩下的药材和乱糟糟的长案。
经过一下午的筛选,最后选中了十二人,每一个都有木属性天资,还有人身负木火双属性,资质最好的是一个天品木灵根玄品火灵根的孩子,最差的则是玄品木火灵根。
这十二人中,有四个孩童是引灵境,而且都是在这四个月内突破引灵境的,想来大概是玩闹之余恰巧服下妖丹所致。
“明日此地宣布入选的学徒,多谢各位捧场。”
只要入选,就能得到破壁丹步入修炼门径了,先成了学徒之后,到时候再离开医馆,去别的门派也未尝不可,不少长者都打的这个主意。
凌陌央晚上回去得看看这十二个孩童以及他们长辈的情况。
越茯苓收起丹炉,收拾好了药材,云瑛搬着长案,凌陌央举着个木箱,另外的箱子则有许栖画的两个侍卫代劳,天下医馆的四人打道回家,许栖画带着俩侍从护送,便看到医馆门口,站了一位高大清瘦的男子。
斯斯文文,身着浆洗得发白的青衫,背着个陈旧的药箱,甚是落魄,只是头上插着一根檀木簪,其上刻有花鸟纹,不算精致,胜在意境。
“听说这儿招医师?”那人声音沙哑,像是渴了好多天,只有眼睛是亮的,“包食宿吗?”
这神情,这语气,越茯苓倏然瞳孔微缩,她不动声色地看了宗主一眼,却见凌陌央神情淡淡,对眼前这位的到来没有丝毫的惊讶。
宗主竟然把这人给叫来了!
25.九品炼药师
越茯苓嫉妒这家伙,原本只有她知道宗主的秘密,现在这家伙也知道了。
燕云砚。
朝晖境尊者,兼九品炼药师。
之所以是九品,是因为十品仙境炼药师至今还没出现。
越茯苓也能理解宗主此番作为的用意。
她到底不擅长炼药,并不是炼药师或者高级医师,以她的微末医术,要振兴天下医馆几乎不可能,但医馆需要厉害的医者坐镇,阆苑城的那些名医们虽然还成,但真要论起来医术也还是有限。
故而叫个值得信赖、精于此道的人来刚刚好。
再者,宗主也要开始修习医术了,自然需要一个品级够高的医者药师来略作指点。
虽然不甘心,但这人便是最好的人选之一。
只是这人,这人……
“进来吧。”越茯苓冷冷地说了一句,便向着医馆大门走去。
燕云砚背着箱子进屋来,十分熟练地用袖子擦了擦椅面,这才坐上去:“要考什么?我都会。”
越茯苓照常问了他来历,以及名讳。
“燕淮,阆苑城桂花村人,早些年走南闯北学的高超医术,想回来造福家乡。”
“那你怎么不回你的桂花村呢?”越茯苓淡淡道。
“家乡,四海为家,全城是乡,我们在外面闯荡的时候,问起来历,只要是阆苑城的,都是乡人,故而对阆苑城有了别样的归属感,见到城里的人都觉得像乡亲。”燕云砚热情道,和他孤鹤般的气质大相径庭。
两相对比,许栖画俨然更胜画中人,自燕云砚出现后,他甚至没说一句话。
“那你行个医试试?”越茯苓挑剔地瞥了他一眼。
许栖画却没有主动试医。
他体内已经有了灵脉,不太好再让不熟识的人诊脉。
凌陌央却直直地看向他。
许栖画顿了下,伸出手腕:“我试试?”
燕云砚给他把脉,立刻说了一些他的症状,说得许栖画的眸光微微亮起,只听他道:“我给你开个药方,你照着药方去煎药,十天半个月经脉会畅通,但半个月之后,还需要再行诊治,你的伤势有些复杂,改日我为你开炉炼丹,应该能稳住你的……你知道的,你体内最脆弱的那个骨髓里的东西。”
许栖画深呼吸,对燕云砚微笑道:“多谢医师。”
燕云砚摆手:“本职罢了,诊金十万……十块灵石。”
凌陌央伸出手来:“我近来睡不好,食难下咽,时常心慌心闷,你看看怎么治?”
许栖画不由抬眼,难免担忧。
燕云砚小心翼翼地抬手搭在凌陌央脉搏间,装模做样地诊了诊,道:“我用灵力刺激你的穴位,你很快就能睡着,下次你若再睡不着,可以找我……”
凌陌央被他摁了下,突然脑袋一低。
离得近的许栖画下意识扶了她一下,却见她已经沉沉睡去。越茯苓特意没有搭把手,凌陌央的头靠在他肩前,许栖画将她抱了起来,在越茯苓的指引下,去到学徒的住处,将她放到了铺上,又看了看这间房间,眼里露出心些许不忍。
待许栖画回到大堂,越茯苓正称赞燕淮:“不错!”
虽然也有宗主配合的成分在,但九品炼药师兼顶级医者出手就是不一样。
霍瞿医师也点了点头,许家主的伤病暂且没话说,全阆苑城都治不好。而凌陌央就不一样了,她好歹是引灵境了,她的难睡之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是很小,至少治起来不简单,而这人不开药不用丹,竟然徒手就给治好了,不得不说医术精湛,甚至刁钻,足以胜任天下医馆医者之职了。
“那掌柜,您看我行吗?”燕云砚道。
见他这规矩的样子,越茯苓看着十分顺眼,心想能名正言顺让对方服从自己的机会可不多,于是道:“勉强算过了。”
“天下医馆不怕事,先招个一年,一年不行就滚蛋。”越茯苓拿出一张纸来。
“一年!”燕云砚道,“这么久吗!”
许栖画不由一动。
燕云砚密语道:“宗主要在这里多久?”
越茯苓回道:“差不多时候便回去了,问那么多作甚。”
虽然不知道宗主在谋划什么,但他要参与,燕云砚唰唰写下自己的名字,盖上手印。
凌陌央醒来已是晚上,现在学徒只剩下她和云瑛两个,因此暂时一人住一间屋舍。她拿出众生镜来,仔仔细细地看了那十二位准学徒的性格、潜力和长辈身份。
最后千挑万选,选了三个人。
毕竟当众炼出的破壁丹才六颗,医馆内目前的医师,加上掌柜越茯苓,也就三个,以后多了其他名医坐诊,五个学徒也足够了,毕竟掌柜对外好歹是四品炼药师,一般是不行医的,除非堂内实在没人。
最后三名学徒一人得了两枚破壁丹,其他同样天资聪颖但没能入选的小孩家长辈十分不满,还想来天下医馆闹,但都被越茯苓四两拨千斤地请出去了,很是不甘心,又不得不认命。
那三个学徒,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六岁,还有一个二十一岁。
十二岁的那个小女孩叫柑遮,木火霜三灵根,霜灵根是玄品,所以不太影响其他两个地品灵根,这种灵根在修炼一道,不算特别好,但在炼药一道却是很不错的资质。
十六岁那个少年叫张潭,沉静端秀,长得很是周正,乃是木水双属性灵根,木属性是天品,水属性乃是玄品,若能得到品质不错的异火,在炼药一道的成就不会太差,将来要走修炼一道,同样也不会差。
二十一岁的那青年名叫王烙达,木属性灵根是地品,火属性灵根是天品,但还有其他黄品灵根拉低了整体资质,不过木火双属性灵根都不低,将来勤奋修行,少说能成为三品炼药师。
越茯苓领着三人,给天下医馆里的伙计们认识了一番,并介绍凌陌央和云瑛:“这二位是你们师姐,对她们要客气些,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她们。”
“是。”柑遮笑着点头,她笑起来有两个梨涡,十分好看。张潭则大落地朝着凌陌央和云瑛点头见礼。王烙达看到两位引灵境的师姐,眼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在鼓动。
霍瞿见了三个一看就很上进的小学徒,也摸摸胡须十分满意地点头,顺眼多了。
凌陌央心情不错,以前的天下医馆臃肿,现在赶走那些人,又进来了几个小新人,看着清爽多了。
天下医馆开始重修扩建屋舍。
城内名医不住医馆,医师的住处分给了学徒。
凌陌央终于住上单间,她拿出早在之前越茯苓呈上来的名册,看各城天下医馆的人员。
这些医馆里,或多或少都有些藏污纳垢的情况,但水至清则无鱼。
普天之下像天净山那般全是老实人和聪明人的宗门,毕竟是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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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她耗费心力苦心挑选出来的,培育了上百年,才有如今的局面。
天净山所有弟子的筛选、长老的晋升都需要过众生镜这一关。
许家。
看台上许栖画和天下医馆学徒十分亲近的消息,经过有心人的添油加醋,传到了许家。
许家原本不信,派人去一探,还真如此!许栖画隔三差五就去见她,后者虽是乡野贫民,但得了淬木妖认主,已经是引灵境修士,能得许栖画这般青眼,很可能前途无限,许结缨一时愁得食不下咽。
身侧的孟琴书也眉头紧锁。
其他长辈听了顿时急不可耐。
以往聂五小姐对他痴心一片,他们就担心许栖画能傍上这位前途无限的古伦教弟子,而今这人又看上了个前途无限的,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晴天霹雳。
万一稀里糊涂给他把道伤治好一些了呢!
许结缨特地来见许栖画,道:“天下医馆那姑娘举止粗鄙,言语无状,你还是少跟她来往为好。”
一向温和的许栖画却道:“不过剑渊外门长老之女,也想肖想大哥,未免太高攀了。”
许结缨:“……”
孟琴书:“……”
众许家之人险些跳脚:“……”
这算是直接威胁了!
如果他们妨碍他与那女子来往,他便要阻挠许惊鸣和幸桃的姻缘。
“行,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许结缨铁青着脸,语气里毫无温意,冷哼一声嘀咕道,“明明时日无多,却还要耽误人家小姑娘,传出去我许家的颜面往哪儿搁。”
孟琴书却道:“等惊鸣回来,可以请她来做客。”
到底是乡野之人上不得台面,到时候来见识一下世家的排面,再刁难一下对方,也能让这两人心生隔阂。
许栖画拿起一册书卷,静心地读了起来,半晌没有翻页。
下午,听尘来辞行。
许栖画坐不住了,他抓住听尘的双手,满眼深情地对视,感叹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只是你我一别,再见面不知是几时。”
多少浮夸了点,但听尘听了倒是很受用:“实不相瞒,我此行原本是打算去独角城,见你所在的阆苑城就在旁边,这才过来看看。”
许栖画恢复原样,笔直而立,如竹如松,道:“是独角城秘境开启之事?”
听尘颔首,道:“饕餮秘境入口不定,各大古教反复推算,它开启的门户不会超过独角城边界,开启时间就在这个月,我来是想问问你,你要不要去?”
如果是以前,听尘不会提议让许栖画去,只是现在许栖画已经拥有一丝灵脉,重新踏足修炼门径,自然需要历练和奇遇。
而且许栖画要瞒着家人隐藏可以修炼的事实,无论家族还是城中的闭关地都不能去,要想巩固修为,也只有秘境了!
许栖画说不心动是假的,他还以为是个普普通通小秘境,没想到是以上古凶兽为名的古老秘境——虽然不到上古秘境的珍稀程度,却也勉强算得上顶级秘境了。
古老秘境里机遇多,同样危险也多,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罕见的有些犹豫。
许栖画道:“多谢告知,我有个想要同行的人,我得去问问她可有意向前往。”
秘境将开,听尘担心误了时机,便别了许栖画,先行前往独角城。
事不宜迟,许栖画立刻去见凌陌央。
26.赠礼
许栖画来天下医馆时,凌陌央正搀扶着一位和蔼的老妇出来。
路过的行人,见许家马车停在这里,又看到红梅白伞下矜贵之至的许家家主,想到近些日来的传言,都不由露出揶揄之色。
这位许家家主避开聂五小姐,却偏偏看上了医馆的小学徒,几乎每日都会来医馆见她,而且这事传到许家,许家竟然默许了!
一时间城内风言风语甚多,有人甚至专程来天下医馆瞧凌陌央,药没买多少,路倒是堵了个全,当然也有不少人觉得许家眼光长远,有淬木妖的学徒虽然起步较低,但前途不可限量,许家肯定是看中了这姑娘的前程。
“没给陌央添麻烦吧。”许栖画有点不好意思地道。
凌陌央道:“谣言而已,不至于。”
许栖画很欣赏她的淡如止水,拿出一个精致的檀木小盒,道:“这个送给你,多谢你赠丹。”
凌陌央拿过盒子,打开来,里头躺着一串碧绿手串,名贵的翡翠玉珠子中,有三颗绿宝石珠子,煞是好看,不得不说许栖画眼光不错,道:“这是?”
许栖画说:“纳珠,每一颗里头都有至少十方的空间,可以用来储物。”
一件十方的储物法器,超过三千灵石了,这一串足有二十一颗珠子!
凌陌央拿起手串来,戴在了手上,灵力探进去一看,白玉珠子十方大小的空间之中,有一尊黄铜丹炉。
“这又是……”
“玄品至极的丹炉。”
玄品至极的法器,防御无双,好过寻常地品了。
凌陌央将放纳珠手串的木盒子也放进了空间之中,道:“看来你很高兴。”
许栖画笑着道:“还有件事。”
他每次正儿八经说的事都不差,上次就是带她进了天睛塔,故而凌陌央一脸期待。
“独角城中有处秘境要开了,是一处古老秘境,里头机缘遍地,灵气浓郁,很适合修炼,你要不要一起?”
凌陌央道:“会有危险吗?”
许栖画道:“有我……我的侍从在,不会有事。”
凌陌央点头道:“既然你要去,那我也去吧。”
许栖画顿时大喜:“我去帮你找掌柜请假!”
“我先去问问,”凌陌央硬气,“我以身犯险去秘境帮掌柜采药,她应该会同意。”
彼时的聂芸芝心情却不怎么好。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上阆山了。
在影子死士惨死数十人的那日,她就有了加入天睛塔的心思。
隔日夜里她便登上了阆山,循着天睛塔弟子,也就是巡山的昔日山匪的指引,来到了天睛塔总堂所在,这里人的高塔已经有了地基,周围的屋舍也都初具规模。
亲自拜访了天睛塔总堂,极具诚意的聂芸芝道明来意。
未曾想对面坐着的人直接了当地拒绝了她。
“不好意思,天睛塔不能收你。”
“为何?”聂芸芝难以置信,她是古伦教内门弟子,年岁未过三十就已经是聚灵境,古伦教都乐意收她,这小小天睛塔竟然拒绝!?
沐安觉得门主神机妙算的同时,也不禁暗叹此女好歹聚灵境修为,门主竟会特地下令阻拦,可见很是庇护门下弟子,也是很反感内斗,道:“天睛塔才刚从你家死士的手下,庇护了阆苑城众位名医,聂五小姐这下想加入天睛塔,究竟是为何故?”
聂芸芝道:“我在天睛塔这儿栽了一大跟头,又奈何不了你们,只能加入了。
“当个寻常大教弟子太无趣,若能身兼两重身份,自然更方便些,而且等我去了古伦教,古伦教的情报尽在我手,到时候必定不会让天睛塔失望。再者,我喜欢的人也在天睛塔里,我想和他拥有同样的权力,不行么?”
沐安道:“这恐怕不行,先入门弟子,和后入门弟子,权力自然大不相同。”
聂芸芝有些不耐:“就说收不收吧。”
沐安表示要请示一下门主,让她日后再来。
接下来的数日,聂芸芝都心神不宁。
这第二次上阆山,聂芸芝看着面前散漫至极的男子,皱起眉头:“所以能还是不能?”
此时的沐安,底气十足:“这样吧,天睛塔需要扩张,若阁下能在下一次行动中有所立功,那天睛塔欢迎阁下加入,日后宗门得到的情报,阁下都能用更小的代价得到。还是那句,不可内斗。”
毕竟日后此女会是古伦教弟子,古伦教正处在内忧外患之中,其内机遇必定不小,日后的天睛塔肯定会参与到宗门间的博弈,能将手伸进古伦教,自然坏不到哪里去,问题就在于伸进古伦教的这只手,需要其人足够忠心,不然放进来窝里斗就得不偿失了。
说实在的,聂芸芝原本只是来试探看看,她原本没把这吞并山匪突然兴起的势力放在眼里,可见它反复拒绝聚灵境的自己,便难免对它更上了心。
这门派或许比她想的更野心勃勃,更有前途。
见了剑渊弟子之后,仅仅是古伦教弟子已经不足以让她满足,她迫切需要其他倚仗,或者说其他身份。
这情报势力背后之人神秘莫测手眼通天,许栖画和凌陌央两个有了情报势力的助力,竟然屡屡让她受挫,可见这情报势力神秘莫测,站在局外不如置身其中,看看它究竟强悍在何处,为何不可撼动。一时间,聂芸芝对接下来的考验多了些重视。
“宗宗主主,宗宗宗主,宗宗主……”
黑夜的天下医馆,万籁俱寂,被秘术隔绝了气机的内堂空间中,响起了轻快的曲调。
凌陌央一脸无语地站在唱曲的人身前,燕云砚脸上笑容绽放,转悠在凌陌央身边,满脸写着崇敬和景仰,一如他的曲调。
这马屁精!越茯苓额上青筋直跳,抬手堵住耳朵摇头。
“宗主,”燕云砚尾音上扬,“我给您炼制的能重塑根骨的圣丹好用吗?”
“还行。”
凌陌央一句认可,燕云砚激动捧心,竟然得了宗主的称赞!
越茯苓眼刀子射过去,不甘落后,态度恭敬:“宗主,阆苑城天睛塔据点已经安置妥当。”
凌陌央道:“独角城有秘境要开,我要去一趟。”
越茯苓不由自主地扫了下宗主右手手腕上的翡翠珠串,压了压上翘的嘴角,咳嗽一声保持肃静。
凌陌央抬起右手,手串滑至腕处,道:“独角城与阆苑城相连,到时候必有机遇,你带上天睛塔的人手,先去独角城,盘个铺子建立新的据点,在那边收集情报,让天睛塔站稳脚跟。”
越茯苓也没打断,燕云砚的表情也恢复如常。两人认真细听。
“天睛塔需要扩招,现在阆苑城这边的人招得差不多,要在其他大城招人,故而过去独角城之后,天睛塔仍需打响名气……”
凌陌央一一吩咐,越茯苓道:“宗主,我会分出一道身体,带着天睛塔的人去独角城铺路,这道身体能分裂十五道身体,每一道身体都是辟海境修为,到时候遇到危险也能应对。”
凌陌央拿出一张折好的纸:“这是推演出的饕餮秘境入口所在。”
越茯苓双手接过。
燕云砚道:“我呢我呢?”
凌陌央道:“你且留在天下医馆,带一带那几个小学徒,天睛塔这一势力要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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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但天下医馆我也不打算放弃。”
燕云砚心里平衡了起来,炼药师聚集的势力比较容易扩大,但炼药师毕竟是少数,而且要培养一个炼药师需要海量资源、雄厚底蕴,相比而言医师培养起来就简单许多。
但以医师为主的势力,就目前为止整个大界都没有。天下医馆麾下都是医师为主,一个以医师为主的大势力,燕云砚没见过,但他已经开始憧憬。
“对了宗主,还有件事。”越茯苓想了想还是决定告知凌陌央。
见她慎重,凌陌央侧目。
越茯苓道:“昨日剑渊内门弟子慕游专程来天睛塔铺子,打听了您的情报。”
凌陌央默了下,知道她名字的人并不多,她既然敢用真名在外行走,就无所谓被知道,哪怕是剑渊弟子也是一样:“知道了。”
凌陌央回到住处,一个人住果然方便了许多。
青光绕着凌陌央抬起的手指,照得翡翠珠串尤为好看。
青光娃娃一低头,一颗圆滚滚的淡紫色妖丹出现在凌陌央手中。
“你又去他那儿吃了这么多灵药。”凌陌央这些日来,给病人育药后,每晚上都会多出一枚妖丹来,“他给你吃,你就吃吗……算了。”
反正吃的也是许家的灵药,不吃白不吃。
凌陌央将妖丹收进菩提木锦盒中,这里头已经躺了十几颗妖丹,其中有颗赤红色带丹纹的妖丹最是明显,正是当初在破碎的淬木妖体内拿到的那颗。
妖丹对高阶炼药师来说算是珍宝,可以作为奖励给燕云砚钻研,她抬手一挥,淬木妖没入她的体内。
“不可,但凡秘境都有凶险,你这身子,怎么能去呢!”
许家众人听说许栖画要去独角城的消息,顿时一个个都拉下脸来,反反复复劝说,甚至强留他在家养病,甚至不惜想用好的灵药丹药来劝说,可话到嘴边,这万一是许栖画养病的手段呢。
只有许结缨和孟琴书知道他是认真的,独角城有秘境开启的消息,他们从许惊鸣寄回家的书信中知晓,而许栖画身为家主,又有两个深不可测的侍卫,消息也很灵通。
想必是知道了秘境之事,所以想去秘境搏生路。
如果是寻常秘境还好,饕餮秘境乃是古老秘境,里头各种各样的机缘,万一让许栖画身子恢复了呢!
他们冒不了这个险!
许结缨道:“秘境何其危险,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跟你娘怎么办,你留在家里,我把突破修为的灵境丹给你。”
孟琴书道:“在家好好养伤,你没有修为,别去犯险,那都是身强力壮的修士才能想的事。”
许栖画道:“大哥就在独角城,他给我传信,说有事找我。”
孟琴书愣了下,顿时没说出反对的话。
许结缨心里升起一股怒火:“那你去吧,去了最好别跟他在一块。”免得给他拖后腿。
许栖画回屋收拾行囊,许惊鸣自然没有给他传过秘境相关的信,但许栖画给他传过信,对方确实回了他,足够了。
捉淬木妖的时候,余澈不在,就是去独角城确认许惊鸣在不在了。
得到凌陌央的确切答复,许栖画便打算即日启程。
剑渊弟子已经出发去了独角城,听尘也早就到了那边,时间紧迫,这次许栖画没有坐马车,而是让陈鸦和余澈轮流御剑带上他和凌陌央。
陈鸦坐在许栖画身前给他挡风,许栖画浑身裹在白色狐裘披风中,头低着,兜帽鼓动,凌陌央坐在他身后,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背发呆。
几人坐在半丈粗的飞剑上,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独角城。
27.不及万一
到了独角城,凌陌央拿着临时调令,来到独角城天下医馆。
天下医馆无愧大铺,所在都是繁华之地,人来人往极为密集。
此间天下医馆的掌柜似乎是事先得到的消息,带着一众学徒在馆外等候。
凌陌央道:“掌柜的让我进秘境采药之前,先住在这边。”
所以不用给她安排差事。
去秘境的人九死一生,也不知那边大城的掌柜是看好她,还是让她来送死的,掌柜徐阔是个生意人,闻言便让人领着凌陌央入医馆。
“她怎么来了!?”
凌陌央走进医馆,顿时在里头见到了几个熟人。
那几人正凑在柜台处七嘴八舌说着什么,身背行囊,满面风尘,但医师们各个衣着得体,面色从容,姿态很高。
此刻猝不及防见了她,王奢、孙裟等人的脸色都绿了!尤其是欠她钱的那三位,脸色更是出奇的难看。
他们在阆苑城待不下去,便来了独角城,本想简简单单谋个差事,东山再起,没想到后脚凌陌央便到了。
这些人的表情跟吃了秤砣似的。
凌陌央道:“好巧啊,你们不是偷了医馆的药材被赶出来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一出,他们脸色就变了,此间医馆做事的人看他们的目光多了几分鄙夷和嫌恶。
王奢等人如在油锅,头皮都要炸了,有种扒光了放在太阳下的羞耻感,他们没想到平日里看着不争不闹顶多狐假虎威的凌陌央有这般胆量,竟然直接说出来。
她怎么敢!这里又没有越掌柜给她撑腰!
凌陌央看了看掌柜,掌柜的顿时心领神会,拒绝了这些医师:“医馆人满了,不缺人,诸位不如去别的城里看看。”
“算你狠!你最好别落在我们手里!”王奢路过凌陌央时压低声音,他们等人拱着医师出门,“以您等的医术,开家医馆都不愁没有病人上门。”
“就是,刘医师,您的医术,霍老给您提鞋都不配!”
霍瞿的医术却是有目共睹,那位刘医师神色才算缓和,确实若没有医馆收他们,他们再开一家医馆不就行了,只是这些学徒盗窃成性,最好还是招新……
天下医馆给凌陌央安排的屋子在最东边,光线极好,屋内很暖和,她放好行囊,便径直出了医馆,许栖画还等在外面。
余澈和陈鸦,前者手里拿着炒栗子和桃酥,后者一如既往撑着把红梅白伞。
路过之人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伞下的男子身上。
这些日来,来独角城的人众多,但不得不说,这位公子算是极好看中的一个。
刚从医馆无功而返的众医师、学徒看到等在门口的人,都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里是独角城吧。
许家家主怎么也来了!
他们不由看向稳步走来的凌陌央,难怪这人敢得罪他们!又是有恃无恐!在医馆有医馆的人庇护,出了门还有许家家主……的侍从护着。
“狗仗人势罢了,她得意不了多久!”王奢瞳孔幽深。
“但她一穷二白,对付她有什么好处?”
“别忘了你们的命契都在她手上,如果她死了……”
几人的表情顿时怪异起来。
凌陌央跟着许栖画,穿过人流,来到街角一处新开的铺子处。
牌匾上硕大的“天睛塔”三个字,可门槛崭新,门内只有身着制袍的天睛塔弟子,都清闲得很。
他俩算是今日第一批客人,或者还称不上客人。
“这里竟然有天睛塔的铺子。”凌陌央惊讶得恰到好处,“咱们到这儿来做什么?”
许栖画道:“想问问有没有与秘境有关的情报。“
许栖画拿出长老令,便被天睛塔弟子请进里间。
裴明月站着,一位样貌清癯的老者坐在案前,抬眼看向来人的方向。
“许长老,”裴明月见了许栖画也不惊讶,门主都交代好了,他介绍道,“这位是天睛塔的护法,洪逸洪老前辈。”
洪逸,也就是越茯苓的化身之一,问明许栖画和凌陌央的来意,他直截了当地开口。
“此间是何秘境,一百灵石;秘境入口在何处,一千灵石;秘境内地图,五千灵石。你是长老,此处铺子新开,若你要全部,可以只要你一半,总共三千灵石,要吗?”
许栖画肃然起敬,天睛塔背后的人当真手眼通天,天睛塔的眼线怕是很广很远,他点头:“要。”
交易完,洪逸瞥了他俩一眼,板着脸道:“天睛塔铺子里都有传送阵,二位是天睛塔这之人,想来回两城,只需要付些灵石即可。”
凌陌央一愣,看向许栖画,许栖画也讷讷地看向她,然后噗嗤一声笑了:“让小医师劳顿了。”
凌陌央看着洪逸,道:“天睛塔真厉害。”
“你们来得正好,”洪逸起身走到许栖画面前,又看了看凌陌央,道,“你们此行的任务,便是发扬天睛塔,让它广为人知,若能招揽弟子,每招揽一个,按照弟子修为高低,奖励灵石,或者功法典籍,亦或是换成其他情报皆可。”
得到想要的情报,从天睛塔出来,凌陌央和许栖画留心了下城里的消息,发现少有人谈论秘境之事。
城中百姓都只说着寻常之言,聊着的也不过独角城世家发生的各种事,有些奇怪。
许栖画要为秘境之行做准备,便带着凌陌央去了丹鼎堂。
丹鼎堂乃是丹鼎宗麾下的商铺,买卖的便是丹鼎宗炼药师炼制的丹药,这一宗门是和药圣谷几乎齐名的炼药势力,也是炼药师们心中的圣地之一。
许栖画买了些灵丹,又买了四瓶辟谷丹,一瓶里一百粒,出来后,给了两颗补偿灵力的益气丹和一瓶可以代替吃饭的辟谷丹给凌陌央。
凌陌央推脱道:“这太多了。”
许栖画道:“不及你给的丹药万分之一。”
凌陌央只得将丹药都放入纳珠之中,接着被他带去买去秘境要穿的衣袍。
一行人去了盛锦记。
盛锦记是盛锦宗麾下商铺,算是布庄中的顶级商号,卖的都是盛锦宗织男绣女制作的法袍。
像天睛塔弟子袍都是盛锦宗之人所织,不过凌陌央是让越茯苓直接找上的盛锦宗,而不是去盛锦记订的,做工要更精细些。
倒也不是盛锦记的衣袍做得不精细,而是大量的衣袍,由一个铺子来制,耗费时间太长了,不如直接找宗门。
盛锦记里头的衣袍五花八门,女子的衣袍更是看得人眼花缭乱,凌陌央一眼看到悬挂在殿中央的一件赤红绣金的长袍,眼皮不由跳了下,和她以往穿的便袍有点相似啊。
见她多看了两眼,又见跟她一道进来的公子一身贵气,店家立刻道:“姑娘好眼光,这件法袍不一般,这可是和天下第一美人天净山宗主出行所穿的衣袍一比一织就的法袍,品阶自然不及人家古教宗主,但保证样式,绝对时兴!”
凌陌央不由看向许栖画。
许栖画笑着道:“给你买。”
凌陌央:“……”她看他不是要他买的意思,她是想知道许栖画听到天净山宗主是什么反应。
店家又道:“这乃是玄阶法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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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的佩饰都是可以摘下来的,保证一件衣袍,既可以简单易行,也可以出席盛会,而且玄品衣袍,甚至可以抵挡化形境的攻击了,也就是说化形境以下修为的人随意攻击,都不会毁坏衣袍半分。”
凌陌央挑刺:“但会脏。”
店家:“上面有净尘咒的绣纹,用灵力催动绣纹,衣袍就会整洁如新。”
凌陌央实在挑不出刺了,这衣袍就是她平日里会穿的样式,换言之是她喜欢的,虽然现在的样貌很难撑得起这样的衣袍,但好看的衣袍谁不想拥有。
许栖画让店家取下,法袍只要注入灵力,就能根据修士的身形自动变化大小,所以只要看好了样式,直接买就行了。余澈看了眼价位在一旁欲言又止,他们可没带多少灵石出来,这件衣袍就超三成了!
许栖画又陪着凌陌央去看其他衣袍。
出了盛锦记的大门,凌陌央内心十分欢喜,拎着装有衣袍的行囊,道:“让你破费了。”
许栖画平日里对吃穿用度也多有讲究,见她高兴,也很欢喜:“不及你给的万一。”
凌陌央突兀地想起了越茯苓说的不及万一,脑袋蹭地一下,羞恼浮上面门,幸好她走在最后面,不至于让人看到她突变的反应。凌陌央顿时决定,不穿那件衣袍了。
“我请你吃东西吧。”凌陌央看到前方小摊上有卖脆饼的。
许栖画一看她目光所及之处,眼皮跳了下,拦住她道:“还是我请你去吃吧。”
“去哪儿?”凌陌央被拉着走。
许栖画牵着她的衣袖,领着她往旁边极为热闹的酒楼上去,但去之前还是让余澈去帮她买了两张脆饼。
坐在八仙桌边,凌陌央闻着周围飘散的那些据说很香的菜肴,有种油腻腻的不舒服的感觉,她坐在位置上不太安分,听着小儿报菜名,尽量不让脸色太勉强。
但她的反应实在很像从没在酒楼吃过饭的,余澈不由轻笑了下:“凌医师真是不拘小节。”
凌陌央好似没听懂。
相比而言许栖画就善解人意多了,点菜之前,问她:“你想吃什么?是清淡点,还是口味重点,要硬点的,还是软些的?”
凌陌央道:“清淡的,硬点的吧。”最好是丹药味的。
许栖画让店家上了各种卷饼,还有炸春卷,烤馕,凌陌央喜欢的;药膳,许栖画喜欢的。
凌陌央起初很抗拒,渐渐吃着,觉得有些还行。
许栖画倒是吃得很少,道:“辟谷久了的人,吃什么都没味道……”
凌陌央心头漏跳了一拍,抬起眼来,露出迷茫:“你直到现在吃什么都没味?”
许栖画舀了一口粥放进嘴里,喝下去之后才说话:“现在还行,以前辟谷久了,重新开始吃五谷,那真是味同嚼蜡,那段时间我一直啃锅盔来着。”
他很自然地提起以前,语气神色没有丝毫的阴霾,笑容依旧和煦,浑不在意现在还是过去。
“我纯粹只是喜欢吃锅盔。”
“知道啦,都凉了,粥可以吃,味道可以。这些桃酥也还行,你尝尝看。”他从余澈手里拿过点心盒子,放到凌陌央面前。
凌陌央不情不愿地尝起被他推到眼前的食物,居然都还不错,陈鸦给她剥栗子,凌陌央吃了好几个,许栖画笑着把所有烤栗子都给了她。
回到天下医馆,凌陌央才后知后觉,这些烤栗子和桃酥,其实是许栖画喜欢吃的吧!
她在门口停了一会,眼前猛地一黑,有人拿东西罩在了她头上,接着传来咚的一声,像是被狠狠夯了一闷棍,凌陌央配合地倒下。
28.解决隐患
“许惊鸣住在城东的客栈。”余澈道。
“我们去城西。”许栖画道。
“今日咱们去过那么多人多的地方,都没有人谈论秘境之事,就连酒楼里也没有,这正常吗?是不是有人特意封锁了消息,谁谈论这些就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许栖画颔首:“确实不正常。”
秘境都要开了,而且不是寻常秘境,是饕餮秘境!
古老秘境里的东西,甚至可以成为大教的镇宗之宝,既然能惊动剑渊和希音寺,此番闻讯来独角城的古教弟子绝对不少,可现在客栈还没住满,周围也少有人谈论秘境之事,实在极不合常理。
“既然无人谈起,天睛塔是怎么知道的?”许栖画寻死道,“而且知道得那样详细。”
余澈道:“天睛塔本来就神通广大,背后那位很可能是古教之人。”
余澈又道:“甚至很可能不是一般的古教之人。”
就比如剑渊慕游、昭玉,又或是须弥山希音寺佛子听尘,都对此不了解,而天睛塔竟然连秘境中的险地都给圈了出来,就像有人早就进过秘境一般。
但饕餮秘境数百年甚至上千年才开启一次,修士突破一个境界才增一百年的寿,只有到了朝晖境、烈日境,寿元才会十倍、百倍增加。
天睛塔内有这样的强者在吗。
不过说来,那日救全城名医时,就有修为至少在辟海境的护法出现,光护法就有数十人,这天睛塔背后之人怕是筹谋已久,方能有如今的势如破竹。
“暂时别走漏风声。”许栖画停下脚步,“未免出事,还是回去告知陌央一声。”
像是找到了个不错的借口,许栖画弯起唇角,愉快地转过身去,余澈默默无言。
凌陌央被人用黑袋子套住,脑袋被打了一闷棍,人还清醒至极,她几乎是面无表情地睁着眼睛被人扛走,一路来到僻静之地。
便听到灵剑划破空气的声音,凌陌央动了下,灵气越体而出,黑袋子四分五裂。
为首的王奢便对上了一双深如幽潭的眼睛,有刹那想要倒吸凉气的冲动,被他的理智驱散了:“你不过是仗着旁人耍狠,真当我们奈何不了你!”
“一起上,让她在死之前尝尝人间疾苦!”
凌陌央到底是拿着一根树枝,战平了聚灵境初期的聂芸芝的人。
更不用说眼前这些,修为最高也就引灵境后期。
她的手抓过小巷深处堆积着的一把竹扫帚,如剑挽花般抽向面前的男子。
王奢猝不及防被掀得后退数步,他轻蔑一笑,拔出剑来:“都上。”
凌陌央看了眼他手里的剑,还是把黄品灵剑,可破聚灵境修士的防御了,她正愁手上没有攻击法器,这不瞌睡送枕头吗,可惜许栖画看不见,到时候他还得给对方解释一下这法器是从哪儿来的。
麻烦。
八位学徒,其中四人引灵境初期,三人引灵境中期,还有一人,也就是那王奢,引灵境后期。
僻静的小巷中传来乱斗的声响,时不时响起惨叫声,路过的的人特意绕开了那里,生怕惹事上身。
许栖画来到天下医馆,问柜台上的管事:“找刚从阆苑城来的那位,她叫陌央。”
管事疑惑地问了下身边洒扫的学徒,然后道:“没见她回来。”
“我看到她站在门口,被人打晕带走了!”
有个学徒脸色发白,小心说道。
许栖画神色陡变:“往哪边去了?”
学徒指了个方向。
许栖画让余澈和陈鸦分开来找。
问过行人,终于在一个巷口,听到了里头传来哀嚎和打斗的声音。
许栖画猛地顿住,快步往巷子深处走去。
巷子狭小,适合抛尸,却不适合围殴,只能前后夹击,几个几个的上,凌陌央对付起来还留有余力,这些试图对她下手的人,她挨个狠狠抽过,在琢磨着杀了还是留活口,不杀可能还有机会得到几十上百块灵石的还账,不杀就是留了八个隐患。
“你说我是该以绝后患呢,还是留你们活口呢?”
凌陌央手里拿着那把黄品灵剑,一脚踩在王奢头顶。
“我错了,饶我一命!求你。”王奢鼻青脸肿趴在地上,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分明才引灵境的修为,却能打得他们这么多人毫无还手之力,他竭尽所能,灵剑都没碰到对方衣角分毫,这是怎样恐怖的身法,这人真的才成修者吗?
许栖画匆匆赶到,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一名细瘦窈窕的女子,脚踩在一位高大男子的头上,身边跪趴着一地呜咽哭泣的人:“饶命,饶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们还欠你钱呢,杀了我们,那些灵石你不想要了吗!”
凌陌央和许栖画大眼瞪小眼,不大自在地把脚从王奢脑袋上拿了下去,道:“你怎么来了?”
这地上都是医师学徒,许栖画在阆苑城天下医馆里见到过,都是被逐出天下医馆的人。
这些人中有引灵境后期,修为最次都是引灵境初期。
联起手来竟然都不是陌央的对手,许栖画按捺住鼓掌的冲动,笑盈盈地看着凌陌央,手交叠在身前。
王奢见凌陌央看到许栖画就放下脚,顿时眼睛发亮,他们看着一身雪白法袍笑容拂面活菩萨似的像在发光的许栖画,道:“许家家主救命啊!她害我们被逐出医馆还嫌不够,还要赶尽杀绝,恳请家主高抬贵手,救我们一命!”
余澈和陈鸦迅速上前,挡在许栖画身前,许栖画道:“想必你们中有偷了我灵石的人吧,那就把右手留下,涂上断魂散,今后也无法再生。”
这是活阎王吧!
在场哀嚎之人迅速噤声,脸色惨白,又把头昂向凌陌央的方向,虽然凌陌央战败了他们,却也没有取他们性命,再者他们中的人还欠凌陌央的钱呢,她们一时庆幸自己还欠了凌陌央的钱:“手没了还怎么挣灵石,凌医师行行好,我们错了,真不敢了!”
“保证乖乖还钱,保证不再找你麻烦……”
话说得动听,下手却挺狠,如果不是她修为高,换作寻常学徒估计已经被杀了。凌陌央道:“记得把灵石存进亨通钱庄天下医馆凌陌央的那个户头,”她持着剑甩了个剑花,道,“这剑是我的了,滚吧。”
王奢泪流满面,众学徒连滚带爬地逃出小巷,四散开来。
许栖画静静地看着她,却没有别的言语。
凌陌央解释道:“是他们先动的手。”
“你没事就好。”
许栖画上前来,拿出一张手帕,递给她。
凌陌央拿过来揩拭了下脸上被溅到的血迹。
“所以你来找我作甚?”凌陌央问及他回头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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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才知道说的是不传秘境情报之事。
这不理所当然吗,他们耗费三千灵石才买到的情报,怎么可能轻易地传出去!
许栖画不由摸了摸鼻翼,道:“那我走了?”
凌陌央朝他摆手。
许栖画又道:“明日见。”
凌陌央又摆摆手。
天下医馆东厢房,凌陌央布下幻阵和隐匿气机的阵法,一道黑影便凭空出现在房间中。
越茯苓道:“宗主。”
凌陌央道:“暂时不要外传秘境消息,一切等第一个门户出现之后再行动。”
饕餮秘境入口开启时间有限,一个入口开启之后,过段时间,才会在另一处开启第二处入口,各大古教推演出所有秘境入口都不会超过独角城地界,但究竟在小镇,还是山野,还是城中,却不得而知。
哪怕以凌陌央的推演之术,却也只是推演出了第一个入口的所在。
至于第二个入口,还需要在第一个入口开启之后再行推演。
“我先进秘境,进去之后立刻推演第二个入口的所在,并在门户开始之前,通过传音阵石告诉你们。待秘境开启,各城甚至各州的修士赶往此地,立即开始造势,让前来的人都知晓天睛塔这一情报组织的存在。
“由于天睛塔新门初建,声望有限,可能买第二个入口位置的人不多,但到了第三个入口,第四个入口,天睛塔的名字自然而然会传开来,你们要有耐心,期间传播天睛塔之名不要停,有一个势力之人知晓了天睛塔,对我们都是好事……”
越茯苓听得眼睛明亮,一边说起一些可能存在的风险,毕竟一旦门户关闭,隔着界壁,传音阵石无法通讯,待宗主进了秘境,就难联系了:“第二个入口好推演,第三个入口,宗主打算怎么推演,到那时宗主应该已经在秘境里了,入口开启了,宗主也不会知道。”
凌陌央道:“进秘境之后,我会持续不断地沟通传音阵石,看能否联系上你,一旦能联系上,我便告诉你下一个入口的位置。”
越茯苓深呼吸,可行。
凌陌央道:“此次秘境,机会难得,让天睛塔内修为比较高的那些人进秘境历练,而你……”
越茯苓道:“我留下来坐镇天睛塔,反正饕餮秘境,我以前去过一次。”
凌陌央道:“古老秘境地壳变动,每一次开启都会有所变化,埋藏在地底下的遗迹可能会重新显露,故而每次去都会有新收获,你到时可以分一道化身进来历练,将我的传音阵石留在外面即可。”
越茯苓立马道:“多谢宗主!”
虽说古老秘境会有变化,但里头的险地却万年不变,从天净山记载的史书里,饕餮秘境内的险地时而增加时而减少,却都是那些,位置也大差不差,因此秘境地图几乎不会有误。
只要卖的货真,不愁没有买主。她要在此次秘境开启之际,大赚一笔。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打响天睛塔的名气。
许栖画见了凌陌央再回的客栈,却见房间里的东西都被砸了一通,他们放在榻上用被褥盖住伪装的假人,四分五裂。
显然有人要对他们动手。
但知道他来了独角城的没几个。
“公子……”余澈欲言又止,目露担忧,
许栖画轻叹了声,还能是谁呢。
他那位好哥哥。
29.诱饵
知道了秘境开启的地点,但却没有具体的时间,许栖画带着凌陌央来到野外蹲守秘境入口。
这是个荒芜的旱田,荒草丛生,人迹罕至。
加上余澈和陈鸦,他们四个已经在这个地方守了五日,靠着辟谷丹支撑,凌陌央吃得十分满足,许栖画每日都会带着些点心、酥饼,还有些瓜子。
凌陌央倒是迷上了嗑瓜子。
到了第六日,四人终于等来了一些人。
无巧不巧正是熟人,慕游看向凌陌央,惊异一闪而过,稍微弯起的唇角被很快抚平。白瑕很是熟络道:“巧了,都在呢。”他无比意外,“许家主也在呢。”
许栖画笑而不语。白瑕不由用手肘戳了戳慕游,一副八卦的表情,看来这位前仙脉者是为了陪这位得了淬木妖的女子来历练了,钻营啊钻营,知道人家潜力高就想巴结呢!慕游皱起眉头,神色不明,按理说有药道天赋的凌陌央无需来此地冒险,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许栖画究竟是陪对方来,还是自己想犯险拖个人垫背。
凌陌央随意地扫了一眼,那位名叫昭玉的五品炼药师不在,毕竟炼药师,不知是没打算冒险,还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许栖画像是完全没察觉到这些小动静,嗓音明媚:“诸位怎会来这里?”
其他两人不接他的话。陆迩言简意赅:“天睛塔买的情报。”
不用多说,他们都是。
及至下午,一位气质圆融样貌脱俗的僧人到了这里,正是听尘,他来到许栖画身边,道:“我得到的其他情报,开启的时间大概大概在一个时辰后。”
见他直截了当开口,白瑕不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慕游看着凌陌央,道:“也是。”
白瑕越发讶异,瞪眼瞧他,你什么情况!
他们提前过来,就是为了布下禁制阵法,阻挡其他人。
饕餮秘境入口开启一次,只能进去九十九人,先进去的肯定得到的好处最多。
慕游、白瑕和陆迩都开始分开来布置阵法,听尘一言不发直接去四面八方烙印禁制,许栖画让陈鸦和余澈也去帮忙,自己则和凌陌央站一块。
他撑着白伞站在那儿,身不染尘,凌陌央给了他一把瓜子,两人就那么磕了起来。
一行人联手布阵,半个时辰过后,布下的幻阵里就传来轰鸣声,有人被挡在了外面。
“此地无银三百两!看来就是此处了!”
慕游:“……”
听尘:“……”
许栖画:“哈哈。”
慕游脸色难看,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距离开启时间还剩三刻钟,幻阵被洞穿,禁制阵法也被破了大半,云雾中冲出一个一身黑袍倒三角眼的精瘦中年人:“剑渊弟子,希音寺佛子……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正是那个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声音。
慕游等人腰上系的便是剑渊的弟子令,而听尘身着寻常缁衣,也就额上一点红痣特别,但世间额上有红痣的人不少,而这人竟然能一眼认出。
“朱祸。”许栖画道。
凌陌央不由看向他:“你认识他?他很有名吗?”
许栖画道:“古伦教长老,曾去过剑渊,但没考核过。”
“剑渊那等污秽之地,请老子去,老子也不去。”朱祸吊着眼角道。
“凭你也配说剑渊?”慕游面露轻蔑。
白瑕也道:“确实只有古伦教那等干净地方才能容下阁下。”
凌陌央又问了几句,方才得知这人很有名,他有件本命灵宝,乃是一朵不朽的牡丹花,能散出沁人心脾的香味,惑人五感。
本命灵宝素来是最贴心最利己的,就像凌陌央的众生镜,剑渊之主的姻缘线等等,这古伦教长老的不朽花,乃是攻城级法器。
据说他随时都可以突破境界成为开山境圣人,之所以没有急着突破,是再找一样重塑肉身根骨的宝物。
又有人现身。这次是一男一女,两人一身贺心宗弟子长袍,见了朱祸同样面露敌意,自三千州大会后,冥泠州数一数二的两大宗门,贺心宗和古伦教,由于宗主之间的深仇,彼此敌对起来,门下弟子互相看不顺眼。
可紧接着一个身着黑袍的人出现,场上气氛顿时变得满是杀机。
“神阴司的狗居然也敢来此地转悠!”朱祸手中多了一支绚丽的淡粉色牡丹。
贺心宗之人一脸嫌恶,手中刀剑蓄势待发,几个眼神交汇,竟然和那神阴司的人打了起来,而且道道是杀机。
“怎么回事?”凌陌央问。
许栖画道:“神阴司乃是杀手组织,在独角城十分不受待见,几乎人人得而诛之。”
“杀手组织不是应该让人畏惧吗?”
“神阴司只有首领修为最高,首领陨落之后,神阴司群龙无首,由大长老掌权,本身名声不太好,再加上其他门派、世家不容,这才落到如今必杀的局面。”
凌陌央顿觉这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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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睛塔有点像,天睛塔也是只有首领修为最高,麾下都是寻常之人,但神阴司毕竟经营已久,是老牌势力了,虽说发展得不怎么样……如果她是神阴司的人,她就不会穿成这样,也不会戴神阴司的令牌,只能说这宗门之人倒是挺忠心。
不多时,就来了一百多人,其中数十人认出那神阴司杀手,直接动起手来,很快便将那神阴司杀手分尸,鲜血洒落在地。
看着一地鲜血,凌陌央若有所思。
见人都来得差不多了,许栖画朗声道:“诸位都是得了天睛塔的情报才来的这儿吗?”
“天睛塔?那是什么?”
“也是个情报势力么?”
凌陌央附和道:“不错,正是情报势力。”
见说话之人和剑渊弟子、希音寺佛子站在一块,在场的人稍稍议论了下,便收敛了神色。
大伙都是来抢夺机缘的,秘境入口一次只能进九十九人,他们这些人明显多了。其实方才打斗的时候,他们便有人想要拉修为低的人下水,可这些人都避开了,可见都是聪明人。
眼看着时间逼近,来人越来越多,天穹都被挤满了,许栖画来到凌陌央身边站着,余澈和陈鸦紧随其后,护在他身后。
倏然,薄薄的雾气蔓延开来,不知从何发端,只是一眨眼,浓雾遮眼,很快就低头看不见自己手了。
一只手隔着衣袖,紧紧握住了凌陌央的手腕,凌陌央轻声道:“许栖画?”
“是我。”声音从头顶传来。
接着一道竖眼立在地面之上,奇异的光在雾里流淌开。
凌陌央被抓着往前一带,便穿过云雾,来到了一片清晰的草地上。
身后是潮水般的人声,入目是茂密的树林,脚下是翠绿的细草,浓郁的灵气从各个方向涌来。
“灵晶!”进来的人惊呼出声。
凌陌央抬眼一看,周围地面之上,悬浮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灵晶。最小的有指甲壳大小,最大的有人脑袋那么大。澎湃的灵气波动就是从这些灵晶之中发出来的。
它就在身侧,几乎唾手可得。
凌陌央伸出左手,便轻易地将其中婴儿拳头大小的灵晶抓在手里,接着就被狠狠撞了一下,手里的灵晶几乎脱手而出,她迅速将其装入纳珠之中。
是真的灵晶。
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凌陌央眼里危光闪现了下。
定在空中的真灵晶。
就像钓鱼的诱饵。
30.运气,运气
灵石是石头里蕴含一点灵气,灵晶是灵气凝成的晶石,整块都是灵气!
吸收灵石里的灵气后,下品灵石会变成无用的石头,中品灵石半石半碎,上品灵石会碎成齑粉,而吸收灵晶里的灵力,吸完后,灵晶会直接消失。
一块拳头大小灵晶,能卖到一百到五百上品灵石不等,但修士一般都不会卖。
而眼前足有上千颗灵晶。
像是被装饰在虚空中一般。
凌陌央修为已至尊,哪怕收敛了修为,警觉却还是至尊境,对她造成不了威胁的危险,都不至于让她警觉。
但她能发现不对劲。
凌陌央探出魂力感知了下。
脑中冒出两个字。
领域。
所谓饕餮秘境,古老秘境以饕餮为名,是因为这一秘境乃是上古至尊的领域所化,那领域内的法则之力和饕餮一般能消化万物。
在这一古老秘境中的生灵,所修的大多是这一道统,能吞食领域之中的生灵,转化成精纯的灵力提升自身修为。
但凡生灵,到了朝晖境,就能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造就方圆十丈左右的领域,在领域之中,领域的主人先天立于不败之地,同阶无敌。但修为更高之人能破坏这一领域。
到了烈日境至尊这一层次,领域就更大了,只有至尊能匹敌。
既然需要设下陷阱,这一领域应该只到朝晖境。但就算是朝晖境,对付这些人也只是碾指而已,这般大费周章,不惜以灵晶为饵,是想养肥了再杀?还是谨慎地试探?凌陌央觉得奇怪。
九十九人入内,门户无声闭合,进来的人窜向虚空,抢夺灵晶。
刹那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芳香。
许栖画的声音犹在耳侧:“屏住呼吸。”
凌陌央看了眼上空持花的男子,这世间能成为本命灵宝的仙器不多,而且大多残损,有机缘拥有本命灵宝的修士乃是少数,只要拥有本命灵宝,其主便有至尊的潜质。
朱祸动用不朽花,让在场修士晕头转向,而他几个闪身便到手了百余块灵晶,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灵晶能收起,灌入狂躁的灵力能自爆,一时间轰鸣阵阵,可怖波动席卷八方。
许栖画进来得快,所以先得到了五六块灵晶,等人多了,他便没再抢夺,兴许是有心无力。而余澈和陈鸦毫不犹豫地都争相陷入抢夺的队伍之中。
凌陌央站在他旁边,想提醒但碍于学徒身份,只能静默不语,不过如果是朝晖境出手,恐怕提醒了也没用,只能她出手了。
许栖画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凌陌央顺从跟随:“往哪边走?”
“陈鸦,余澈。”许栖画道,“先走!”
余澈刚要得手,闻言直接掉头来到许栖画身前。
陈鸦祭出灵剑,灵剑变得三尺宽,许栖画朝着凌陌央伸出手,凌陌央迟疑了一瞬,搭上他的手指,两人接连跃上灵剑。
见她似乎回避触碰,待她站稳,许栖画便要松开,凌陌央一把握紧了他的手,就好像站在剑上怕高似的,挽上了他的胳膊。
……明明来的时候乘飞剑挺淡定的,许栖画看着紧挨着他的凌陌央,定定地站在那里,呼吸微乱,目光看向远方。
灵剑腾空,可行出三丈远,那剑就像陷入实质性的虚空,再无法前进半步。
“这是什么?”
见陈鸦的脸绷得极紧,仿佛竭尽了全力,却仍旧不能让剑挪动半寸。
虚空像是被封了,余澈心底生出寒意,陈鸦可是辟海境宗师,连宗师都没法脱身,这……
“是禁制吗?”余澈道。
饕餮秘境刚开,他们是第一批进来的人,应该不会有人提前在里头布下陷阱。
除非是秘境里的生灵。
“是领域。”许栖画声音微沉。灵剑落地,凌陌央松开许栖画,活动了下手腕,看向某个方向。
“至尊领域!?”
“不是至尊,”许栖画道,“应该是朝晖境尊者的领域。”
注意到他们的修士们陆续收势,不少修士站在虚空之中,朝着外界飞去。可和灵剑一样,仍旧陷入虚空,只能退回原处,无法离开。
一股灼热的气浪袭来。
火焰无风而起,瞬间笼罩了整片虚空,将灵晶,乃至所有闯入者吞没。
滚烫的烈焰炙烤着每一个人。
眼前是一片猩红。
火焰温度缓缓上升,好似温水煮青蛙,为了避开许栖画等人,凌陌央故意朗声道:“领域,是领域,是朝晖境尊者的领域!”
他们闯进来的人中,辟海境宗师居多,能有一个开山境圣人已是不错。
可就算是开山境圣人,也敌不过尊者的领域,隔了一个大境界,隔着好几重天堑!
凌陌央钻入人群中,压着嗓子,道:“哪位道友在说话!”
凌陌央又绕了回来,义正辞严道:“在下天睛塔弟子。”
“天睛塔?是其他州的么……”
“天睛塔乃是冥泠州情报势力!”许栖画眼里漾出无奈的笑,稍有不慎今日可能在场所有人都要埋骨在此,跟将死之人宣扬门派吗……
余澈和陈鸦率先护在许栖画身边,周围修士们联起手来,轰击一个方向,想要将领域轰出一个窟窿来脱身,但赤红的火焰犹如实质,将视线遮挡得完完全全。
很快许栖画就看不见凌陌央了,但未免碰到不该碰的,他伸手在肩膀的高度去摸索,只是轻声道:“陌央?”
“陌央?”
没有人回应他。
许栖画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居然一进来就遇到了死局,难道要死在这里么?”
“早知道就不这么早进来了!”周围一片呼天抢地,所有人都动用了最强攻击,对上实质虚空,却轰不出一个豁口。
“对朝晖境尊者级的强者而言,咱们不过是小鱼小虾而已,竟然以灵晶为诱,用领域来对付咱们……”
朱祸皱眉道:“朝晖境尊者领域初成,想要成型,需要千锤百炼,而外来户正好能助它淬炼成型,在场可有人待了法宝,可以破碎虚空的,就别藏着掖着了,拿出来吧。”
“破碎虚空,尊者级以上方可做到,不知哪位古教弟子有携带,若能带我一道出去,我愿赠送地品法器!”
白瑕等人聚在慕游身边,慕游目光落在赤红火焰之中,似乎在找什么人。
许栖画试着摸索着周围,却没有碰到凌陌央,反倒有个人落在他身前,有些不客气的语气说道:“她呢?”
“谁?”
“跟你在一块的,姓凌,叫凌、凌……”话到嘴边像是烫舌一般,慕游突然说不出这个名字。
“我也在找她。”许栖画道。
“她,没了?”慕游声音放空。
确实,朝晖境尊者的灵焰,化形境都扛不住,更何况是引灵境修者,怕是一个呼吸,便已灰飞烟灭。
余澈顿时担心至极,公子那般看重凌医师,若是凌医师有什么三长两短……
许栖画绷紧了身体,魂力散布出去,有灵魂被灼烧的痛苦,他脸色微微发白,魂力外放,查看领域范围内的风吹草动,却没有看到凌陌央的半片衣角。
“公子!”余澈和陈鸦调动灵力,抵御烈焰,护住许栖画,“莫要自伤。”
眼见火焰欲烈,那尊者怕是想把他们活活炼化,慕游不再耽搁,径直动用破碎虚空的阵石,悄无声息地带着剑渊弟子,离开了这片死地。
“这么多大教乃至古教之人陪葬,死得也不冤枉!”
有人掏空了体内灵力,却于事无补,疯了似的自爆。
恐怖的灵力波动肆掠四方,可哪怕是辟海境宗师自爆,领域也完好无损。
一时间陷入其中的圣人,都不由心生绝望。
凌陌央从领域中走出,身上连灵力波动都没有,径直来到了外围,绿草如茵,回首看去,一尊庞然大物盘踞在林海之上。
那是一尊巨兽,皮毛柔亮,两眼招财似的弯弯眯起,额上有红色线条状的绒毛,面容瞧着像狐狸,体型像修长的大猫,尾巴却如猞猁般,气息雄浑。
果然是朝晖境。
几乎是凌陌央刚出现,那大猫就注意到了,它扬起脖子,轻蔑地叫了一声:“喵。”
凌陌央瞬移至它头顶,众生镜悬于身前,一抹黄光出现在大猫头顶上方。
大猫眼底的杀气瞬间被迷茫取代,接着是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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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而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明显不同于人的嘶喊传入许栖画的耳中,乃至被困领域的众人耳中。
一旦陷入领域,便是与外界隔绝,外界的声音传不进领域之中,能传出来的,除非是领域主人的声音。
那凄厉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令人神魂震荡,痛苦不堪。
众生镜里头显现的是所照生灵最不愿回忆的过去和最恐惧的未知。
凌陌央也没料到这大猫经历居然如此凄惨,直接道:“别玩了,放人。”
如果大猫真想杀人,就不是开领域设陷阱了。
平静的声音传入大猫耳中。
“喵!”
“都放了吧。”总不可能只放许栖画一行,那太明显了。
大猫着急道:“喵喵喵。”
凌陌央敲了它的头一下:“你还要面子呢!放人!”
“公子,节哀。”余澈忍不住出言安慰,他的衣袍破败不堪,处处都有火焰灼烧的痕迹,有的皮肉已经被烤得发黑,连他都抵御不住,凌医师不过初入引灵的修者,如何能扛得住这等烈焰。
“是我错了。”许栖画情绪低沉,在余澈的安慰下,无力地摇了摇头,“我不该……”他不敢相信地四处寻找,他给过凌陌央一尊丹炉,若是躲进炼丹炉中,丹炉外壁能够隔绝里头火焰的温度,自然也能隔绝外面的温度。
只是,没有丹炉的影子。
许栖画心如擂鼓。
“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余澈道,他知道许栖画有破碎虚空的阵石。
许栖画站在原地未动。
他紧绷着的脸上早已没了笑意,火焰蚕食着他的法袍,他眼里流露出一丝哀伤。
“公子!”余澈喊道。
陈鸦静默不语。
许栖画拿出阵石来递给了他:“是我带她来的。”
“公子……”余澈难以置信,那只是个小学徒啊!就算是您带进来的,也是她同意的,秘境本就凶险与机遇并存,谁能保证一定不会出事,您不是一向惜命么,为何要如此……
“公子不出去,我也不出去!”余澈道。
许栖画疼得麻木,倏然,眼角闪过一抹绿光。
他抬起手臂,青光迫不及待钻出火焰,绕上他抬起的手臂,许栖画呼吸一滞:“你主人呢,你……”为何能在火焰里穿梭无阻?
周身温度降下来。
不多时,火焰逐渐熄灭。
赤红变淡,众人狼狈的身形出现在眼前。
恐怖的热浪消退,周围那宛如实质的虚空恢复如常,余澈站在许栖画身边,一阵心有余悸,不知道那朝晖境尊者为何放人,简直就像在玩闹一般。
许栖画衣袍品阶较高,却也破损不堪,他定定地站在原地,缓缓望向四方,穿着狼狈,神情清绝,反而有种心惊肉跳的美。
凌陌央远远站在草地上,眯着眼睛欣赏了一会。
许栖画察觉到视线,抬眼望去,看到不远处草地上的女子,面上漾出笑容。
“她怎会在那里……”余澈见凌陌央安然无恙,只觉奇了。
三人御剑来到凌陌央身边。
“你方才去哪儿了?”余澈莫名有点生气,尤其是公子又心软不说话,平日舌灿莲花,却总在此女面前笨口拙舌。
凌陌央道:“我就走着走着,然后走出来了。”
余澈面露怪异,见她毫发无伤,但衣袍却换了一身,想必也遭受过火炙,于是也不好埋怨,想想真是羡慕得无以复加:“凌医师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果然运气好的人在哪儿都运气好。
“你提前出来了,见到那位施展领域的尊者了么?”许栖画笑着问她。
凌陌央茫然地摇了摇头。
前方猩红火焰尽数消退,领域束缚也消失无踪,天地清明,好似方才的危机不曾有过,众人好似从开水里滚过,火堆里钻过,灰头土脸地逃离此地。
“走吧。”许栖画掩了眼底的失落,领着凌陌央往灵剑上走。
凌陌央点点头,还想说点太害怕之类的话。
“喵!”
一只小巧的灰猫不知从何处钻出来,蹭了蹭凌陌央的脚踝。
31.要你好看
灰猫怎么赶都赶不走。
这灰猫舔舔爪子,揩拭毛脸,它十足机灵,还厚颜无耻地隐藏了修为,甚至还变化了形貌,藏起了可能被发现的特征,乍看之下就像只普通小猫。
但饕餮秘境里,这荒无人烟的偏远山林里,哪来普通小猫!
凌陌央有种被嘲弄的感觉,脑弦直跳:“走开……”
这猫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的一桩事。
那时她出去外面历练,也遇见过一只猫,那猫通体雪白,眼睛是纯金色,和她一战,抓花了她的脸,让她浑身是伤,身体肿得不像话。她带着白猫回了天净山,想说她征服了一尊异兽。
谁知爹娘见到后,当着她的面,将白猫封禁,丢进了必死的禁地,并告诫她了一句话。
“不要轻易和任何东西交心。”
在他们看来,会伤害她的生灵,甚至称不上生灵,只是没有温度的“东西”。
“它很喜欢你。”许栖画道。
你哪只眼睛看到它喜欢我?凌陌央蹲下来挠了挠灰猫的脑袋。
这时,伴随着两声软糯黏糊的猫叫,一个粗犷至极的声音传入凌陌央耳中:“至尊随便欺负妖了!你若是不带上我,我就告诉这一世界里所有伙伴,联起手来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我还会把你隐藏修为之事公诸于众!你是不是在乎这个人类,我叫其他妖来欺负他……”
“闭嘴。”凌陌央开口。
许栖画呆了呆,道:“实在不喜欢,那就算了?”
凌陌央也不能说她方才那句是跟这大妖说的,她蹲下来,指着那灰猫的毛脸道:“你跟来吧,如果你没事找事,那就别怪我欺负你。”
灰猫迈着猫步,轻巧地跳上灵剑,后脚着地,挑起一只爪子来朝他们招了招。
被猫催促的凌陌央和许栖画,一个黑脸一个带笑。
“这小猫,灵智好高。”余澈赞叹道。
许栖画弯腰抓住灰猫的毛爪,灰猫乌溜溜的眼珠子在他俊美的面上扫过,脑袋转向凌陌央。
“他好香啊。”
凌陌央深呼吸,直接开口道:“不许咬他,不许抓伤他,知道了吗?”
许栖画神色温柔,拉着灰猫的爪子,猫爪锋利,被它收了回去。
“你好凶啊,”粗犷的声音继续密语道,“可没人喜欢凶的。”
凌陌央眼皮直跳。
许栖画摸了摸那灰猫的毛,满眼笑意。
灰猫用毛茸茸的脸凑过去,蹭了蹭许栖画细腻白皙的手臂,一边嘚瑟地给凌陌央甩眼神。
“他身上好香,有点薄荷的味道,人也很不错,知道讨好妖,好久没有看到如此清爽的人类了,真想一口吃了他,不吐骨头的那种,呲溜。”
灰猫擦了下哈喇子,跳上许栖画的腿,立起上半身,眯着圆溜溜的眼去捞他的脸。
凌陌央眼皮跳了跳,直接拎起灰猫的后颈,放在了自己面前。
灰猫如愿躺在她腿边,道:“至尊欺负妖了,至尊欺负善良可爱又老实的妖了,我不是好惹的,你敢对付我,我想要你好看!”
凌陌央一时没法发作。
一行人御剑来到荒林之中,溪水边上。许栖画笑着对两位侍从道:“你们也去历练吧。”
余澈道:“我们走了,万一公子你遇到危险……”
许栖画看了眼脚边的灰猫,道:“真出事了再传音给你们也不迟。”
陈鸦朝着许栖画点头见礼,余澈想到凌陌央的好运气,暗想公子跟着她或许会转运也说不定,他后退几步,脚下长剑一闪,化作流光远去。
许栖画来到溪水边,伸出手正打算洗洗,却突然顿住了。
凌陌央见他不动,道:“怎么了?”
许栖画把脸从溪水边移开,缓缓朝后退去,道:“你到我身后来。”
凌陌央听话地绕到他身后,灰猫迈着猫步,也轻巧地走到凌陌央身后,一副害怕模样地伸出小半个脑袋去看许栖画的背影。
“水中没有我的影子。”
几乎是许栖画话音刚落,那溪水拔地而起,凝聚成一条透明的长蛇,那水流形成的肉身,扁平的脑袋,伸出猩红长信,露出尖锐的透明的长牙,在空中蜿蜒,朝着两人猛地袭来。
许栖画挥手,手中如臂使指般多出一道雪光凛冽的长剑。
凌陌央目光灼灼,浮生!
“这是什么?”凌陌央看着那水流凝成的蛇问道,同时拿出那把从王奢手里抢来的黄品长剑,一副忌惮模样。
灰猫盯着她,满眼震惊。
许栖画一剑过去,水蛇化作水雾随风而逝:“水游蛇,化形境妖物,能化作水流,水有毒。”
又有六条水游蛇从溪水中窜出,流光绕旋,许栖画手中剑光闪过,水蛇随之粉碎。
他们背后是一片树林,粗壮的树上缠绕着长藤,那些长藤正在缓慢移动,探出枝叶来,在后方蠢蠢欲动。
“那又是什么?”凌陌央指着那树藤道。
几乎是她看到那树藤的刹那,那两条树藤便如长鞭般抽了过来。
“别看它。”许栖画道,“这是枯骨藤,应该已至聚灵境巅峰,能将活物吸成干尸,它本身无法视物,但只要被生灵的视线对上,它便能迅速感知,枯骨藤的数量比水游蛇要多得多,进去之前要做好准备!”
许栖画在浮生剑中灌入一丝灵力,霜寒白光闪过,水游蛇四分五裂,而他身后的五六棵粗壮的大树齐根被削断,依附于大树的枯骨藤失去生机。
“你的修为……”凌陌央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之色。
“跟我来。”许栖画上前拉住了凌陌央的手腕,朝着溪水掠去。
凌陌央脸色发白。
“若是怕就闭上眼睛。”
凌陌央惊恐地把眼睛睁大,许栖画不由弯起唇角,他的浮生剑震出余威,镇压着水下的长蛇。两人跃过水游蛇汇聚而成的“溪水”之时,来到溪流另一边的草丛之中。
许栖画一剑将周围草丛尽数削去,一眼过去妖物无处隐匿,这才坐了下来,拿出灵晶来炼化,消耗的灵力飞快补充。
可惜体内灵脉只有一丝,体内能容纳的灵力有限,他吸收了一会便睁开了眼睛,那块灵晶只消耗了表面一层。
灰猫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坐在两人中间,尾巴还一摆一摆。
许栖画拿出一块布满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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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白石来:“拿着。”
凌陌央接过来,一脸茫然,又问:“这是什么?”
“召唤石,”许栖画笑着道,“古老秘境中危险遍布,若万一走失,你碰到危险,可以捏碎此物召唤我。”
“召唤,你吗?”凌陌央不敢相信,“你确定真的能动用修为了?”
许栖画道:“莫要告诉旁人。”
灵脉虽然不及仙脉那般雄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好歹是上层资质之一,哪怕仅有一丝,也足够他挥霍了,只是灵脉储灵不多。不过只要有足够的灵晶或者灵石,消耗的灵力随时取用,碰到持久战不恋战,若无意外,便不会有后继无力的问题。
“给你。”凌陌央拿出灵晶。
她只得了两块,两块灵晶都递给许栖画。
许栖画立刻推了回去:“不用。”
“你自己拿着,关键时候能保命的。”
见他一脸认真,凌陌央不情不愿地收回灵晶,喃喃道:“医者进秘境,当然只需要修炼采药就行了,对付妖邪不该是你来吗,这些灵晶就当是庇护我的报酬了,怎么,你是不想护着我了?”
许栖画道:“无需灵晶我也该护你,我做的这些,不及你给的万一。”
凌陌央:“……”
凌陌央急道:“不要再说不及万一了,你已经还完了,我说还完就还完了,不许再不及万一!”
灰猫坐在地上,持续用毛爪擦脸,时不时发出呲呲呲的声音,凌陌央怀疑它在笑,但没有证据。
青光从枯骨藤林中钻了出来,来到凌陌央面前。
凌陌央道:“那边,它说那边有灵药。”
“啊,你竟有妖师!快让它给本尊炼个药!”灰猫想在地上翻滚,但走在它身前的两人并没有停下听它耍赖的意思。
对付枯骨藤的办法也很简单明了,许栖画能做到哪怕睁着眼睛,也不引枯骨藤注意,凌陌央则用缎带覆眼,被牵着往前走,青光在前面引路。
不知不觉便已来到密林深处。
凌陌央闻到一阵醉人的芳香,眼前的老树树冠遮天蔽日,暴露的根系如盘虬卧龙一般,树干二十人合抱都不一定能抱住,星星点点的灵药在老根缝隙中生长。
那老树树干底部有个半圆形的窟窿,像是被重创过,但依旧有着蓬勃的生机。
散着诱人香气的朱红果实挂在枝头,木属性灵力浓郁得仿佛要聚成水雾。
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这是什么树?”凌陌央看着枝头的朱果,有模样灵秀的鸟雀停歇在枝头,她解释了句,“我在草木经上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树。”
“华盖宝树,”许栖画道,“生长到这个程度,应该已经到了辟海境,百年一结果,现下应该正好成熟。”
“所以这满树的果子都是百年份灵药!?”
就在这时,树枝朝着下方生长,伸至两人面前,顶上还有三颗红彤彤的果子,散着醉人的清香。
“这树倒是大方!”凌陌央刚说,便要伸手去摘。
“哈哈哈!”
突然一声爽朗的大笑,一只枯瘦的手一捞而过,两人头顶的三枚赤红的朱果顿时消失无踪。
32.贪得无厌
接着牙口咬过果肉的喀嚓声传来,凌陌央抬眼看去。
皮肤漆黑持着一朵牡丹花的精瘦中年人怀里捧了一堆华盖果,吃一颗便收一个果核。
朱祸笑嘻嘻地道:“既然都是来摘果子的,自然先到先得,你们不摘,就别怪我手快。”
灰猫大怒,虽然它看不上这百年份华盖果,但这是它的,竟有人敢夺它的食!它一怒之下冲凌陌央叫嚣:“至尊有本事欺负妖,有本事也欺负这卑鄙猥琐贪婪无耻的人类!啊!”
就你会告状。凌陌央当宗主久了,很少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时候,动手也很少动死手,毕竟能死在她手上的,完全可以交给门人对付,让门人得以有扬名的机会……再者,这个拥有本命灵器的是个能人,凌陌央惜才,淡淡道:“先摘灵果。”
许栖画则是避战的典范,自不必多说,这儿灵果那么多,完全没必要因为一两个而打起来。他先走到那树干面前:“树老前辈,我们会带着您的果子去其他地方,将果核种下,让它生长。”
挡在许栖画面前的树杈竟然自行分开了,灰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许栖画,连这种偏门的东西都知道,华盖树最是耳根子软,也是所有灵树中脾气最好的。
许栖画跃上树干,那些生有果子的树干都朝他伸来,仿佛争先恐后地要落入他敞开的空间之中。
青光绕上树枝,以极快的速度包裹住一颗颗朱果,一口一口将果实吞没,露出一颗颗果实,凌陌央收集着那些果核。
果核也是百年份灵药。
凌陌央还没来得及摘果子,灰猫咬了一口朱果,挑剔地嚼了嚼,就去啃另一颗,另一颗吃了一口,又去找第三颗,凌陌央回头看了眼,发现一片树梢上都是咬了一口的果子,顿时额上青筋又跳了跳。
“灵药灵药,都是灵药啊。”朱祸眯着眼睛,动作极快,直接砍断枝叶,整枝收进空间,他乃是辟海境宗师巅峰,自然不忌惮眼前这棵辟海境的老树。
华盖宝树整个都是宝,不只果实果核,就连树枝树叶也是灵药!出去了不愁卖不出去!
朱祸盯着那硕大的树干,那遮天蔽日的树冠,满树的朱果,足有上万颗,眼里贪婪之光更甚。
他一跃而出,来到树梢之上,庞大的魂力包裹住整棵大树。
凌陌央只觉有一股无形之力扫过她的身体,接着有一丝空间之力降临,她不由讶异了一瞬。
这古伦教长老的确是个天才,不过辟海境宗师罢了,竟然也会开山境圣人才能领悟的空间之力!
空间之力扫过整个枝繁叶茂的大树,刹那间,凌陌央微微睁眼,眼前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不过刹那,方圆一里范围内巨大的古树,整个秃了!
别说果子不见了,连树叶也不见了!
古树瞬间勃然大怒,整个树干震颤,所有枝叶犹如刀剑般朝着四面八方杀去。
青光恰巧飘到凌陌央肩头,许栖画背对着凌陌央,拿出一块阵石,身影凭空消失,同时耳中传来短促的密语。
“我先行一步,你快些离开,如果脱不了身,可以抱一抱它……”
凌陌央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男子便没了踪影。
这人丢下她,就这么走了?
明明才说要护她的!
变脸这么快的吗!
凌陌央身前身后,左右四周,皆被辟海境的枝丫遮挡,以她引灵境的修为,甚至砍不断树枝。
凌陌央看了眼树枝追堵的方向,到底没有多做磨蹭,她抱了下树干,肆意生长的树枝果然张开一个半人高的洞。凌陌央从洞里跳了一下,她魂力传入树干之中:“多谢。”
许栖画捏碎传送阵石出来,他看不清眼前之物,直接摔倒在地,额上满是冷汗。
当年他也领悟了一道空间之力,那股空间之力的道纹一直根植在他的身体里,方才与外界的空间之力对峙,体内荡起的涟漪超出那一丝灵脉能承受的范围,几乎要将之撕裂。
“哈……”许栖画蜷缩着身子,压抑痛苦地低吟出声。
……
凌陌央飞掠而出数久,依旧没出宝树华盖范围,灰猫化作一道灰光跟在她身边,一直在她耳边喋喋不休。
凌陌央刚想拿出众生镜看看许栖画的情况。
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皮肤黝黑的中年人蹿到他身前,他浑身狼狈,宽松的衣袍全是树枝戳穿的窟窿,身后跟着疯狂肆掠的树枝,朝这边而来。
凌陌央迅速转向右侧,那树枝继续冲着朱祸而去。
朱祸见状,又冲了过来,俨然拿她垫背。
“小友好呀。”
凌陌央转身就跑,树枝依旧朝着朱祸钻去,朱祸便直接朝着她追来:“小友慢些,小友留步!”
凌陌央隐着恼意,绕着弯往华盖宝树树枝范围之外而去。
朱祸追上来,那老树不受牡丹花的蛊惑,他自诩清心寡欲,就不挖那老树根了,追上凌陌央,他张口便道:“刚才跟你在一起的小伙呢,丢下你了?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怎么不见他,他去前面给你探路了?”
凌陌央本来就不痛快,道:“闭嘴。”
朱祸眼珠一转,道:“你一个小小引灵境,竟然能从辟海境宝树的枝丫囚笼中安然无恙地逃出来,方才贫道却是没仔细看,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是不是有什么宝物,拿出来让贫道给你掌掌眼!”
“没有。”
“拿出来,拿出来瞅瞅,”朱祸蛊惑道,“今后我护你不死。”
“不。”
“我一向好说话,”朱祸眼里精光闪烁,嘴角大大咧开,“你只要拿出一样能破辟海境防御的东西,我便不会与你计较……”
那肆意生长的枝丫朝他而来,自然也波及被他追上的凌陌央。
凌陌央感知周身所有异动,迅速闪避,竟是凭借引灵境的身法,避开了成百上千道攻击,朱祸看得瞠目,越发跟在她周身,想等到她穷途末路拿出“至宝”来保命。
凌陌央好不容易越过那干瘦的古伦教长老。
一只枯手伸来,死死扣住了她的肩膀,凌陌央面上的惊恐、慌乱消失无踪,她冷冷地看了那中年男子一眼。
朱祸浑身汗毛倒竖,刹那间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想要抽身,却也在觉察到可怖危险的瞬间,松开了凌陌央细瘦的肩,同时心生奇怪。
这不过是个引灵境的小娃娃,他竟然会心惊肉跳,肯定是对方手里有威力巨大的宝物!他一双眼里金光灿灿,脸上笑意更甚,朝着凌陌央抓去,就差把“快把保护拿出来”写在脸上了。
灰猫跳到他手臂上,猛地张开口,尖锐的厉牙刺破衣袖,扎进皮肤。
尖锐剧痛袭来,朱祸发出一声哀嚎:“这是什么鬼东西!”
刹那间,他的手臂肿得有腿粗,整只手都青紫了,明显是中了毒。
“是这东西助你脱困的?”朱祸倒吸凉气,如临大敌。
“喵!”
灰猫威风凛凛地跳上他的脸,伸出爪子,朝着他的脸抓了三条血痕,朱祸整张脸烧红了,皮肤迅速变青,爬上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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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凌陌央拿出遍布纹路的召唤石来,便要捏碎。
朱祸看到召唤石的瞬间,直接动用疾速,一溜烟消失在暗林之中:“我刚想起来还有件要紧事,有缘再会……”
凌陌央见他消失,这才握紧了召唤石,所以这才是许栖画给她召唤石保命的意思——有点眼力的高阶修士,往往看到这东西,就不会想要动手了,毕竟在大教、古教里,这等珍贵之物背后往往是一族长者、一教元老,什么族老师父之类的老鬼们。
想了想,凌陌央还是郁闷,她拿出众生镜,又拿出一块传音阵石,琢磨着该用哪个联系许栖画,自然得是传音阵石,可她才被落下,主动去问好像有点不识趣,众生镜吧……什么时候她用众生镜看许栖画都要这么再三斟酌了!
凌陌央果断翻过众生镜。
就在这时——
“宗主!”
凌陌央精神一振,传音阵石通了,里头传来越茯苓的声音。
“知道了。”又一道饕餮秘境的入口开启了。
凌陌央声无波澜,听不出喜怒地道:“你留意一下神阴司,查一查里面的人……”
“是。”
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行推演之术,凌陌央在密林之中,寻到了一处树洞。
那树洞里竟然放着两枚花色小蛋。
凌陌央收起小蛋,钻进树洞,随意布置了下,隐匿了所在之地的气机,并布下防御禁制,确定这蛋的主人回来也啄不开这防御,这才盘腿而坐,迅速启动推演大阵,进行饕餮秘境入口的推演。
眼下许栖画不在也好,不然门户开启的时间到来,她还得想办法避开对方,麻烦。
推演之法对凌陌央而言已经很熟悉,不多时,她睁开了眼睛,沟通传音魂石,告知了越茯苓方位。
凌陌央收起传音魂石,撤下防御法阵,起身来到树洞外,正欲挥灭隐匿阵法,便和刚好走到树洞前面的人对了个正着。
“凌陌央……小友?”
那人停下来,眼里惊异之色闪逝,尾音上扬像是惊喜。
凌陌央没急着撤下隐匿阵法:“慕……游?”
“是我,”慕游压下唇角,冷着脸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才隐匿气机的阵法,也能隐匿里头的人,凌陌央坐在里面的时候,从外面看就像里面没有人似的。
凌陌央反问:“不可以吗?”
“先前在尊者领域中没见到你……”
慕游冰霜般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引灵境修为,方才却没有感知到此地树洞内有她,她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他稳步走到树洞般,弯腰看过,道:“阵法……很精妙。”
凌陌央回头看了眼窄小的树洞,道:“本来就有。”
慕游看着那树枝编成的小窝,道:“双生雀的卵难得一见,如果只是一枚,便无法孵化,必须的是双数才有可能活下来。出生的双生雀心灵相通,能彼此感知,一个人对着一只双生雀说话,另一只双生雀也能听到,十分玄妙。”
“哦。”凌陌央知道。
慕游上前道:“双生雀很快就要回来,且先离开此地。”
突然一声凄厉的嘶叫打破了沉寂,一道白光闪电般穿到凌陌央面前。
锋利的长喙几乎要挖到凌陌央的眼珠。
电光火石间,慕游伸出手,挡在了凌陌央的脸前。
不远处的树梢后,换了身衣袍,脸色仍有些苍白的许栖画立在这里,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33.浑水摸鱼
成年双生雀乃是开山境,慕游不是对手。
鸟喙破空而至,劲风如刃,将身后的巨树一分为二,慕游的手背被硬生生挖出了个血窟窿,血肉模糊。
他迅速调动体内灵力,手上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同时祭出灵剑,赤红长剑出现在他身前,朝着那羽毛鲜亮的双生雀而去。
利剑与利爪撞击,火星四射,两股力量绞在一起,能量波动爆裂开来,长剑被压制着,慕游身体被逼得后退。
被挡在身后的凌陌央回头看到草丛另一边立着的人。
许栖画的脸色很白,目光空洞,不知在越过她看什么,下一瞬和她对上视线,眸光迅速温软下来,他持着浮生走了出来。
凌陌央顿时心头一紧。
“喵!”
灰猫不情不愿地上前,吼了一嗓子。
柔软的猫叫声传出,那双生雀猛地一颤,忌惮地看着眼前的两人一兽。
“喵喵。”灰猫又软入若无害地叫了两下。
双生雀厉叫了几声,退回竹林之中,在树梢上盯着两人。
慕游细撕裂空间离开领域时,曾远远看到过入口处盘踞着一尊如狐似猫的巨兽,尽管眼前的灰猫与之相差极大,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是想到了那尊古兽,见双生雀没走远,他冷声道:“先离开这里,不然另一只双生雀赶来,会有危险。”
凌陌央回头,许栖画走到近前。
灰猫化作一道流光,冲到许栖画身上,被他抱住。
灰猫舒服地窝在许栖画怀里,挑衅似的盯着凌陌央。
这只公猫!
“你还好吗?”凌陌央没问他为何突然离开,又怎么到的这里。
许栖画眉眼柔和:“我没事。”
他换了身浅灰色缎面长袍,衬得体态颀长,风姿绰约。
三人一猫来到山坳处,巨大的岩石耸立在洞穴外,有真正的溪水流淌,四下只有清冽的水流声。
慕游干脆直接对凌陌央道:“你手上有双生雀的卵吗?我想买。”
凌陌央一脸茫然:“你是说巢穴里的鸟蛋?”
许栖画看了一眼,道:“是双生雀。双生雀能彼此感应,乃是打探消息的好手,一只双生雀飞出万里之遥,另一只双生雀也听之所听,看之所看,双生雀的主人亦然。成年双生雀是开山境,双生雀卵往往是一对,一对不低于两百万灵石。”
凌陌央有众生镜,就觉得这东西鸡肋,但她还是问了下许栖画:“你若要,就给你。”
许栖画道:“还是换成灵石吧。”他毕竟是将死之人,就算拥有了一丝灵脉,但他的灵脉随时可能断裂,顶多只能给他加十几二十年寿命。
凌陌央对慕游道:“不低于两百万灵石,你要吗?”
慕游道:“两枚双生雀卵,两万灵晶,我可以先给你五千,剩下的一万五以后有机会再给你,你可以只给我一枚双生雀卵,出去后我会尽快补全剩下的灵晶,再找你拿第二枚?”
灵晶!
一枚灵晶价值一百到五百枚上品灵石不等。
灵晶是大教乃至古教之间流通的钱币,在阆苑城、独角城等地,若要卖双生雀卵这等灵物,买家只会用灵石买下,绝不会拿出灵晶来。毕竟灵晶补充灵力的速度是灵石的十倍甚至百倍,而且灵晶整块都是灵气结晶,更为精纯,吸收起来不担心阻塞经脉,故而灵晶这种东西,再多也不会嫌多。
凌陌央道:“可以。”
凌陌央拿出那两枚双生雀卵,其中一枚放入慕游手上,就听到咔嚓一声脆响。
一枚卵出现一道裂纹,接着裂纹变大,弱小的叽叽叫声传出,一只羽毛柔软湿润的小鸟钻出了蛋壳,这时凌陌央手上的那颗小蛋也裂出一条缝。
许栖画道:“它孵化了。”
凌陌央神色一凝,捧着手里的小双生雀,伸到慕游面前。双生雀卵会认第一眼见到的人为主,对凌陌央而言,此物极为鸡肋,她也不想和慕游视界相通。
那漆黑的小豆豆眼盯上慕游。
两只双生雀冲着慕游叽叽叫唤。
“你……”慕游没想到凌陌央会直接把两只都给他,既是阔绰,也是信任他。
凌陌央道:“立下字据,等你出去后还灵晶给我就行。”
“多谢。”慕游诚声。
得到五千灵晶,凌陌央拿出两千来,装进钱袋里,递给许栖画:“护我。”
许栖画犹豫了下,钱袋便被丢进他怀里。他道:“可我刚才丢下了你。”
“你知道啊!”虽然不知道缘由,但凌陌央还是迅速原谅了他:“不能有下次。”
“好。”许栖画收起报酬。
慕游低头给双生雀喂灵米,很是生疏,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些小家伙相处。
“既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你们准备去何处?”慕游抬眼。
“四处历练。”
慕游他是宗师,他能历练的地方,凌陌央去不了,而凌陌央去历练的地方,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威胁,饶是如此,他还是道:“可以一起?”
凌陌央看了下许栖画,道:“不大方便呢。”
慕游见她反复护着许栖画,却还是递给她一块传音阵石:“秘境外见。”
和他道别,许栖画和凌陌央,以及那只古怪的灰猫一道进入石林之中,身形消失在远处的嶙峋怪石之后。
慕游收回视线。
可没过多久,只听到石林另一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无数飞鸟腾起,尘土翻滚,淹没了树林底部。
看方向,正是凌陌央等人离开的方向!
凌陌央暗道运气不佳,她和许栖画两人刚出石林,就被凛冽劲风刮得后退了几步,许栖画拉住了她,凌陌央抬眼望去,有两人在石林边上交战。
其中一人身着灰白长袍,蓄着山羊胡,眸光精明,另一人面带森罗面具,一身漆黑,一眼过去就像天穹撕裂了个豁口。
两人都是辟海境,戴面具的黑衣人出手诡异,哪怕深受重创,依旧行动无阻,而反观那山羊胡子老叟就没那么好运了,碰上以伤换伤的打法,他大口吐血,身法慢了下来,脸色苍白,倒退数步,持剑撑地后停下。垂下了头,没了气息。
四下冒出了十几件法器,刀剑就有好几把,都是灵魂认主的法器,品级最低不低于玄阶。
黑衣人浑身血流如注,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走上前去,正欲收起所有法器,突然暗林中数道箭矢破空而至。
暗处竟然有人隐藏,等着两败俱伤,再坐收渔利。
又一道剑光袭来,朝着那黑衣人脑袋而去。
暗处之人不只一个!
甚至可能不止两个。
数处传来呼啸的风声。
“神阴司的人也敢在秘境作祟!”
“拿着贺心宗的报酬,杀古伦教长老,又拿着古伦教的报酬,杀贺心宗之众,不如铲除了这些没头的苍蝇,就当除害了!”
黑衣人来不及捡起地上掉落的法器,直接化作一道旋风,卷入虚空之中,带着血腥气消失无踪。
旋风卷动地上的尸体,一件黑色饰物飞了出去,无巧不巧,正好落在凌陌央和许栖画前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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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草丛之中。
凌陌央直接看清了那饰物的模样。
是一块玄铁石打造的令牌,正面写着古字。
古伦教长老令!
至于古论家弟子令,他们在朱祸身上见到过,眼前这块跟朱祸身上的一模一样。
刚死去的那个,竟然是古伦教的长老!
眨眼间,藏在暗处的人都露出身形来,争相抢夺那古伦教长老的私藏。
暂时没有人留意到他们这里。
凌陌央给了许栖画一个眼神,许栖画见她这般大胆,便调动体内灵力,去抓那长老令。
可这边他们只是一动,另一边乱战的四人,便有人察觉到了异动,散着滚烫烈焰的火球从天而降。
许栖画一把抓住那块长老令,拉住凌陌央,捏碎传送阵石,两人一猫消失在这处混乱之地。
再度落地,许栖画扶着凌陌央站稳,回过神,两人便闻到丝丝缕缕的血腥气,从山石另一边传来。
凌陌央和他相视一眼,许栖画道:“我过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凌陌央拉住他的衣袖,示意道:“我也一起去。”
许栖画搂住灰猫,来到山石背阴的那侧,顿时就听到极低的啜泣声:“疼……”
凌陌央弯腰拾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
石头在地上滚动,啜泣声戛然而止,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只管来拿吧!”
许栖画拉着凌陌央的手,绕到山石那侧,便见到碎石堆上躺了一人。
鲜血浸透了黑衣,在地上洇出一片血迹,那是个面色极白的男子,身形麻杆似的,脸颊凹陷,显得眼睛极为深邃,此刻那深邃的眼窝里蓄满泪水,紧张地看着两人,没了遮脸的森罗面具,失去了杀手的凶煞之气,只是具肉体凡胎。
就算重伤,这人却是位辟海境宗师。
许栖画站到凌陌央身前,却没有上前,两人神色戒备。
凌陌央道:“你是神阴司的人。”
黑衣人脸色陡变,警惕道:“你想做什么。”他有些忌惮许栖画的修为,至于他身后的,却只有引灵境,他若是真要拼命,对方若想庇护那女子,必定拦不住他,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女子脚边那只其貌不扬的灰猫上……瞳孔猛地缩了下,面上露出一丝惧意。
凌陌央道:“只是想问问你,你杀了古伦教弟子,需要什么才能领奖励?”
黑衣人不说话。
凌陌央道:“你是拿了钱,所以要保密?贺心宗的人可是说从未和你们神阴司打过交道。”
黑衣人顿时表情扭曲:“贺心宗交代任务,却根本不给任何报酬,我们得拿古伦教长老或者弟子的人头去交差才算任务完成,我手上现在什么也没有,你杀了我,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他话语里满是不忿,透着垂死挣扎的愤恨。
许栖画捏碎阵石,一道屏蔽灵气的法阵张开,隔绝了此地气机,黑衣人没法再吸收灵气修复肉身,脸色又窜上了几分死气。
凌陌央道:“你是神阴司长老吗?”
黑衣人带着一丝自傲,道:“不错。”
凌陌央拿出传音阵石来,联系了一下另一边的人,然后道:“你们神阴司真到穷途末路了?连不给报酬的活也接?”
黑衣人抿了下唇,不愿回答。
凌陌央道:“你们可有兴趣加入另一门派?”
许栖画不由看向凌陌央,不等那黑衣人开口,凌陌央又道:“是整个神阴司都加入另一门派,我们门主可助你们改头换面,摆脱日薄西山的处境。”
34.联姻
独角城内群雄聚集,饕餮秘境开启的消息传了出去,三千州各大宗门都有陆续派人来,而今独角城内客栈人满为患,大街上行人密集。
天睛塔在此之前盘下的那间铺子,地价翻了百倍不止,随着秘境入口的陆续开启,天睛塔派人去城镇各处宣扬天睛塔情报的准确,兴许是凑热闹,兴许是随手一赌,登门的修士越来越多。
随着第三处秘境入口位置无误,没能进去的各州修士都赶来天睛塔铺子,购买下一个秘境入口的情报。
门槛都要被踏破,由于裴明月等人也进秘境历练去了,尚在铺子里的天睛塔弟子根本忙不过来,就连越茯苓化形的洪逸护法都亲自接待起了客人,远在阆苑城的天睛塔弟子,接连被传送过来。
这些阆山匪徒们,头一次参与到情报的买卖中,被那流水似的朝他们涌来的灵石给惊开了眼界,随随便便一个情报卖出去,就是几百几千灵石。
原本能到铺子里坐镇的只有裴明月、付乾等寨主们,现在他们也能进来,众人都兴致勃勃,再加上工钱日结,一时间还在阆苑城的天睛塔弟子,都在盼着能到独角城据点来干活。
“下一个秘境入口位置,云怀镇第三座小石桥。”
“天睛塔究竟是哪一大教建立的情报组织,竟连具体位置都知晓。”
“能算准这些,其背后之人必定极擅推演之术,修为怕是朝晖境尊者级,不过它门下弟子修为倒是很低。”
“只是在铺子里干活的,怕是都是修为低的,修为高的早进秘境了……”
这些日来,在独角城活动的情报势力,首屈一指的便是天睛塔,至于后来从其他州赶到此处的情报势力,也来购买情报,然后仗着名头更响更大,二次贩卖这些情报,谋取巨财,然后反咬天睛塔倒卖他们的情报。
此事传到天睛塔铺子,众弟子愤怒难消,越茯苓知晓这种事再说难免,但此次饕餮秘境开启,天睛塔铺子赚钱是其次,最主要还是打响名气,故而她泰然处之。
直接借着对方的势,天睛塔之人反唇相讥:“天睛塔早在一开始就算出了秘境入口的位置,你揽星楼不过后来者,竟说我们的情报是倒卖你们的,简直胡搅蛮缠!”
揽星楼乃是大界排名前十的情报势力,也是来的所有情报势力中,资历最老、实力最强的,越茯苓倒是想和排名更高的情报势力打擂台,借着那些情报势力的势,能飞得更高,但主要是那些情报势力不在,也只有这个揽星楼最无耻。
在天睛塔据点忙活的弟子虽然修为不高,普遍只有引灵境初期,甚至还有伙计没有修为,但坐镇天睛塔据点的护法,修为却深不可测,至少不弱于辟海境,再加上它真能算出饕餮秘境入口位置,所以知晓其中机要的大教之人,哪怕觊觎它的揽财之能,却也不会轻易对它下手。
——大不了花钱买个情报,然后转手倒卖呗。
以他们情报势力的名头,不愁没有客人上门。
越茯苓喊话揽星楼,可揽星楼的人根本没有回应,毕竟是情报势力,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造势与借势,她只得歇下。
渐渐的,来天睛塔购买情报的人数稳定下来,不少但也绝对算不上繁忙,众弟子脸色都不太好。
越茯苓便让修为较高的那些弟子进饕餮秘境历练,自己再从阆苑城叫来弟子,前后不出一个月,阆苑城所有有修为的弟子都来逛了一遍。
近六成的修者境弟子,都被她的化身带进了饕餮秘境历练。
秘境十分凶险,能突破到什么地步,只能看他们的造化。
而留在独角城天睛塔据点的,除了修为深不可测的越茯苓化身洪逸,便是些没有修为的弟子,这些弟子在辛苦干活,攒积灵石好让自己突破修者。
“天睛塔说想给我的考验,究竟是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吧!”
天睛塔据点后堂,一位身着劲装,容貌俏丽的女子沉着脸,对洪逸道。
洪逸看着聂芸芝,道:“不日我们会去神阴司,你可与我等同去,到时若事成,你便是我们天睛塔的一员。”
神阴司?聂芸芝道:“什么时候?”
近来神阴司正在对古伦教之人下手,她都被提醒过要小心神阴司的人,同时古伦教也对神阴司之众提起了悬赏,每一个神阴司弟子的脑袋都价值千金,所以天睛塔要对神阴司下手了?天睛塔的弟子不及神阴司弟子,但天睛塔的护法乃至门主,修为却高深莫测,
“不耽误你进秘境,”洪逸道,“这些时日也辛苦你了,可以给你弟子级的待遇,你可用半价购买三样情报。”
聂芸芝要了秘境相关情报,便转身离开。她跨出大门,迎着日光,回头看了一眼,难免有几分期待,在铺子里忙活了这么些天,她已然知晓这情报势力正是加入的好时候,以她的修为,若能早早进这情报势力,兴许很快就能当上长老。
毕竟目前天睛塔的长老,修为也不过跟她一般,甚至还不如她高。
可能这便是天睛塔对其他入门之人很是宽松,却会给她考验的原因所在。
越茯苓琢磨着要不要把聂芸芝招揽进天睛塔,以对方的性子,很难不在内部起纷争,就在她思索的时候,传音阵石有异动。
越茯苓听到里头的声音,顿时规矩起来,神色有些复杂:“茯苓见过太上长老。”
“宗主可在?”
凌华虽然是凌陌央的生父,但天净山纪律森严,他唤凌陌央,也是以宗主称之。
越茯苓道:“宗主进秘境了,暂时不在。”
凌华太上长老道:“待她出来,告知于她,剑渊意与天净山联姻,问她是否愿意与剑渊之主结为道侣。”
在遇上那神阴司的长老后,凌陌央和许栖画二人用传音阵石叫来了天睛塔的护法,把那重伤垂死的神阴司长老交给了护法,这才一同上路,继续历练了。
足足一个月的餐风饮露,斩妖除邪,凌陌央修为终于“突破”到了聚灵境初期,跟聂芸芝一个境界了。
许栖画践行了他说过的话,哪怕重创垂危,也没有丢下她。
只是有气无力地倒在地上,或者说躺在别人的怀里,对许栖画来说实在难为情,他躺下的时候,干脆闭上眼睛,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似乎在后悔答应凌陌央不丢下她,好看的眉头在不安分地动着,白净的脸皮微微泛红,耳朵也是淡红色。
灰猫化成虎豹般大小,载着一脸羞耻的许栖画。
许栖画动了动耳朵,细声道:“陌央,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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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陌央早看到地上的细竹蛇了,她一剑过去,细蛇被一分为二,一步跨过,连驻足也无,已然十分熟练。
凌陌央问灰猫:“所以能增寿的宝药究竟在哪里?”
这些时日来,秘境出了诸多消息,其中不乏古教弟子接连出现,古器碎片现世,顶级功法石刻被人得手,重塑根骨的宝药痕迹外传,哪一教弟子突破圣人,哪两教弟子对战抢夺什么宝物,以及神阴司杀手被联合屠戮等等。凌陌央和许栖画碰巧在不远处路过,还得到了三四件高阶法器。
现在凌陌央手里这剑便是地品灵剑,灌入灵力倾力一击,可以在辟海境宗师的攻击下夺得一线生机。
不止如此,他们还得到了一样能隐匿气息和身形的宝物,乃是天品。
而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灰猫的奇异之处尽显,比如它能让开山境灵兽不敢造次,比如它寻常灵果看不上,身法快到辟海境宗师都捕捉不到,而且牙爪带毒,只有它的唾沫能解……
足见这灰猫不凡,它长于秘境,对秘境内的一切必然比他们更了解。
灰猫嫌弃地嚼着辟谷丹,毛毛躁躁地道:“喵!”
“带路!”凌陌央也坐上灰猫,她不打算在饕餮秘境久留,因为天净山弟子也来了!
许栖画撑着身体坐在凌陌央身前,身子几乎软倒在她怀里,脖子脸上都红得不行,凌陌央君子似的搂了下,发现他几乎能捞在怀里,喉间还发出些许破碎的低喘,身体越软越烫,凌陌央担心他的伤势,灰猫十分不情愿地驮着他俩,化作一道灰芒消散在天际。
半日后,两人一兽来到一处漆黑破败的城墙前。
城墙大门被轰出了个大洞,边沿的砖石满是岁月的痕迹。
两人穿过窟窿,来到碎石遍地的废墟之上。
前方砖瓦横陈,地上有蛇鼠钻行,凌陌央边走边拿低阶妖兽练手,斩杀了六条毒蛇,三只妖鼠,便看到前方怪石嶙峋之地,一个精瘦的身影鬼鬼祟祟地缩在砖墙后面,小心翼翼地露出一个头来,看向前方不远处。
那里的地砖被撬了起来,露出了个幽深的地洞。
不时有老鼠从里头钻出来。
朱祸拿出一个点燃的线香,丢进了那处地洞中,然后迅速拿出一块黑石,防御罩笼住了他的身体。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妖鼠从洞里爬了出来,流水般漫向四面八方。
灰猫炸毛似的后退两步。
那些肥硕的妖鼠惊恐地避开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但他们在朱祸身后较远的地方,对方不回头也发现不了他们。
凌陌央心念一动,许栖画也撑着身体抬起头来,被妖鼠淹没的地方不会有人,但依旧有几个地方,妖鼠如水流遇顽石般绕了开来。
“有人。”许栖画和凌陌央交换了个眼神。
待所有妖鼠从一丈宽的地洞中逃出,一丝青烟缭缭,如立柱般飘向上空。
等到下方彻底没了动静,朱祸纵身一跃,跳入地洞之中。
许栖画和凌陌央动用天品匿身灵器,隐藏身形和气息,来到地洞边沿,也跳了下去。
他们置身于一处天井之中,壁上都是鼠洞,脚下便是尚未燃尽的青烟。
而朱祸却已然不见踪影。
35.故人
脚步声和衣料摩挲声从上方洞口传来,凌陌央眼皮一跳,此地不宜久留。
灰猫抬爪一招呼,抓住一块黑石,猛地旋转,一道透明光门出现在两人身前,它抬爪一招,率先钻入门户之中,凌陌央和许栖画紧随其后。
从水波纹似的环形光门中出来,两人站在一处空旷的大殿之中。
高座处已经被炸开,断口处还很新,就像才被碎没多久。
座椅里头是空的。
两人飞快来到座椅处,灰猫指了指空盒里面。
“你是说能增寿的宝物,原本放在这个里头?”
灰猫高深莫测地点点头。
“现在你知道它去哪儿了吗?”凌陌央问。
灰猫满眼鄙夷,无耻之尤,什么都知道,什么都问妖!
它又不是狗,它怎么能闻到里头的药还有那瘦子去哪儿了!
不过这地方原本有护殿兽的,哪儿去了?
灰猫左右四顾。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轰鸣声。
一道黄褐色的灵兽闪电般穿过青石地板,将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撞向石灯笼。
朱祸手上拿着一个木盒,那木盒长出青色藤蔓,将他整个右臂包裹其中。
“喵!”灰猫跳出门去。
那形似褐狼的护殿兽呲牙看向这边一眼,而后冷冰冰地移开了视线。
朱祸以左手催动牡丹花,那护殿兽直接咬了上来,牡丹花迷惑五感,它咬偏了地方,但缠绕着朱祸右手的青藤如青色长虫钻入皮肤,一眼过去好像皮肤上长满了虫子。
这青藤不受牡丹花影响!
他迅速躲闪,趁着护殿兽上前,撞开了右手上缠绕着的青藤木盒。
木盒破损了一角,露出里头的灵药。
浓郁的药香弥漫开来。
古药流淌着道韵,散着清辉。
朱祸眼睛陡亮,便要甩开手上木盒,将古药抛入口中。
“快!”凌陌央道。
电光火石间,一道灰光划破长空,闪电般掠过那古药,落地的瞬间,化作灰猫模样。它用爪子擦了擦脸,又化作一道灰光,撞入不知何处,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啊!”朱祸声嘶力竭,“啊啊!!!”
凌陌央扶着许栖画,让他半躺在大殿东南角,灰猫率先来到凌陌央面前,献宝似的拿出古药,在她面前晃了晃:“十株五千年份灵药,这就是你的。”
凌陌央道:“三株。”
“五株!”灰猫折半。
“二株。”
“三株就三株!”
凌陌央夺过那古药,直接塞进许栖画口中。
灰猫粗犷的声音在凌陌央识海中响起:“还是你们占便宜了,这圣髓可是能重塑根骨的古药,在上古都是一大王朝的至宝,被朝晖境巅峰的古兽守护至今,若不是有我,你们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得到。”
凌陌央没理会它的自夸,许栖画已经处在半昏迷的境地,古药进了他的口中,立刻化作一道光,没入四肢百骸。
许栖画眉头动了动,凌陌央扶着他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眉头微微锁紧。
药力在体内筋脉中升华,但那一丝微弱的灵脉如烛火之辉好像随时都能熄灭。
灰猫跳跃在凌陌央身边:“灵药灵药灵药,灵药灵药,给我灵药,灵药!”
“出去再说。”凌陌央道。
灰猫顿时惊喜:“你要带我出去?跟你出去有什么好处?至少也得十株灵药吧!”
“一株灵药都不给就想带猫出去,你想空口套白猫吗!”
凌陌央见许栖画昏迷着,便让他躺在地上,然后走到许栖画注意不到的另一边,拿出三株灵药来,抛给灰猫。
其中一株还是九千年份灵药,一株抵得上十株五千年份的了!
灰猫没想到她嘴上小气,实际如此大的手笔,顿时眉开眼笑,三口两口吃完了所有灵药,满嘴冒辉。
凌陌央转回许栖画躺着的地方。
地上已经没有人了!
“人呢!”凌陌央瞬间魂力外放。
至尊境的魂力扫荡开来,整座皇城仿佛跟着一震。
便看到一个虎背熊腰之人扛着一人,闪电般来到一处烈焰熊熊的丹炉旁。
古伦教长老王坤扛着许栖画,一手挥开丹炉炉盖,将人丢进了丹炉之中,关上盖子。
只是一眨眼,眼前便多了个人。
一个面上覆着白纱、衣袍朴素的女子。
“谁!?”对方出现得太过突然,王珅露出骇然之色。
凌陌央直接真身出现,掀开那丹炉炉盖,可那丹炉却像严丝合缝般动弹不得。
“这混元丹炉也是古老皇朝内的至宝,下端与地上的铁板熔炼为一体,”灰猫道,“只要里头的东西尚未炼制成丹,便不能开启。”
凌陌央倒是可以试着摧毁,但许栖画在里面。来不及对付眼前这古伦教长老,凌陌央看着里头熊熊的烈焰,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丹炉之中。
王珅被可怖的魂力扫过,天灵盖仿佛被掀开,他只晃了下神,便见那不可一世的女子跳进了丹炉之中:“好,好,好啊!找死,正好成全老夫!”
朱祸夺到神药的一幕,不少人都在暗中看见了,而两人一猫虎口夺食,他便紧跟而去。
此处遗迹,他探查了一小半,机缘巧合下知晓这古老丹炉,能将生灵一身气血炼制成丹,越是天资聪颖的修士,越能炼制成宝丹。
炼化那个疑似吞服了神药的男子,得到的宝药顶多能有神药五分药性,可若是再加上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女子,得到的宝药必然品级更高!
不出意外,至尊以下修士都会被炼化,很快此地最珍贵的宝药,就会落入他的手中。
然后他狞笑着搓手回过头,和一只浑身皮毛竖起的灰猫对上视线。
凌陌央进入丹炉之中,便发现里头别有洞天。
广袤的空间之中,尽是炽热的烈焰。
有点像灰猫领域里的火焰,但这火是能熔炼尸骨的。
“许栖画!”凌陌央魂力笼罩整个丹炉内部,魂力探入烈焰之中,剧痛无比。
片刻后,凌陌央看到了许栖画尚未被炼化殆尽的身体。
身体只剩一半,心跳微弱,魂火随时都要熄灭。
凌陌央想到那个古伦教长老,顿时心生杀意。
她以灵力护住许栖画心脉,疗伤之时,赫然发现丹炉之火炼化了体内神药的药力,现在药力锁在他体内,滋养着脊髓中的灵脉,竟是让灵脉更粗壮了几分。
因祸得福!
如果只是吞食神药,可能都没有这样的神效!
谁能料到丹炉之火焚烧了四肢百骸,却难焚毁那一道灵脉,反而让药力在灵脉处聚集,硬生生将那一丝极其微弱的灵脉给滋生成一指粗细!
就算是天生的灵脉者,体内的灵脉也不过如此了!
只可惜,还是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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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他以往的仙脉……
此刻,许栖画的气息虽然微弱,却很顽强。
凌陌央护住他的身体,划出一块无火的空间,让许栖画坐在里面,给他注入灵力。
许栖画模糊地睁开眼睛,却看不见背后的人。
凌陌央抬手拂过他的眼睛,许栖画顿时陷入昏迷,仿佛跌进丹炉中只是一段游离的梦。
来此处皇宫遗迹的人不少,他们必然早就被盯上了,而这上古丹炉,丹药炼成之前不会开启,只怕再没有比这丹炉内部更不被打扰的地方。
凌陌央亲自给许栖画护法,后者身上霞光自行流转,惨白的脸色也在逐渐恢复血色。
露出的手脚肌肤白皙,更衬得容貌俊秀如画中仙,只可惜头发被烧掉了一截,现在只及腰了。
凌陌央看着发尾那明显被烧焦的样,忍不住给他修了修……
周身禁制隔绝了两人的身体。
许久之后,火炉中再没有“药人”要被炼化,丹炉被外界的气浪掀开。
凌陌央护着许栖画一跃而出。
地上激战的灰猫顿时一喜,它下意识仰头看向凌陌央:“喵!”
赤红杀光袭向它腹部,那里已经血肉模糊,王珅面目狰狞,眼里带着胜券在握的寒芒。千钧一发之际,凌陌央将昏死过去的许栖画抛向灰猫,五指张开,杀光被定在虚空中,弯了下手指,杀光倒转,朝着王坤头颅而去!
“至、至尊……”王坤面露惊惧,避开了自己的攻击,面上却多了一道横过鼻梁的伤痕。
此人赫然便是一位朝晖境尊者,尽管只是朝晖境初期,却已经能动用些许领域之力。方才他们陷入丹炉的那点时间,灰猫与之缠斗,身上多了数道血痕,有几道更是深可见骨,不过此人也没好到哪里去,鲜血浸透了衣袍,血肉却没有变黑,显然压制了毒性。
王坤身形被禁锢在虚空之中,用领域罩住自己,却如泥牛入大海,更强大更浩瀚的法则之力降临,将他初成的领域生生碾碎。
王珅猛地吐出一口血,眼前模糊不清。
领域之力束缚在他身上,犹如无形之绳将他整个人紧紧捆绑。
凌陌央抬手一握,眼前的人轰然爆裂开来,血骨化作齑粉。
此地的动静也吸引来了不少人,这些人在暗处观战,凌陌央出来时就用领域设下幻阵,修为低于她的人看不见里头的真实情形。
离去之前,凌陌央回望了那座烈焰滚滚的丹炉一眼。
炉内火焰至上古燃烧至今,宗师境的许栖画进去后,转眼身体便被炼化了一半,可见火焰品级不低,至少比灰猫领域里火焰强盛多了。
到时候可以给灰猫炼化了提升领域威能,也能用来炼丹。
凌陌央抬手一掀,地砖一块块抬起,露出底下玄精神铁炼制的地基。
将之连同铸在一起的丹炉,尽数收进空间魂器之中,凌陌央这才带上灰猫,用领域隐去身形。
灰猫被带着掠过天际,心潮澎湃,至尊给它撑腰了!
凌陌央等人刚走。
两人犹如一抹黑雾,凭空出现在焦土之上。
至尊境的领域模糊了其中一人的身影,隐约能见到灰雾下,刀削般的下颚。
他身边立着的赫然便是慕游,但此刻的慕游已没了平日里的淡定与冷傲,他诚惶诚恐地垂首立在此人身后,道:“宗、宗主。”
寂无舟抬起深沉的眼,望向灰光消失的方向,轻声道:“陌央……”
36.心里已经有人了
“宗主!”这时,传音阵石再次传来越茯苓的声音。
原本凌陌央说她会一直不断地沟通传音阵石,但另一边的越茯苓为了不太难为宗主,主动揽下了联络的活,所以是外界一直在联系凌陌央,一旦连通,就意味着又有一处饕餮秘境入口开启。
“出去说。”凌陌央坐在灰猫背上。
灰光化作一道流光远去,径直出现在秘境入口处。
入口处的修士打成一团。
其中更有让她极为眼熟的弟子袍,白底黛纹,衣带飘动。
赫然便是天净山来人。
凌陌央坐在灰猫身上,瞬息穿过门户,回到独角城中,没跟任何一个天净山弟子打照面。
“宗主!”越茯苓道,“凌华太上长老联系我了,他说……”
“有事等会再说。”
凌陌央把许栖画放到客栈的床上,灰猫恢复小巧模样,跳上床榻,窝在许栖画头侧。
凌陌央给他掖好被角,许栖画睫毛颤了颤,眉心微蹙,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一把握住凌陌央的手,喉结滚动,却声音沙哑发不出声音。
凌陌央按住他的手,道:“你且先休息……”
许栖画目露哀求。
凌陌央怀疑他还魇着,抬手覆上他额头,确实烫得出奇,道:“好好休息。”
许栖画道:“我或许可以,活很久……”
凌陌央轻声应了一声:“你会的。”
许栖画徐徐闭上了眼睛。
凌陌央沟通传音阵石,里头传来越茯苓或惊喜或犹疑的声音。
“宗主!”
声音在耳畔炸响,凌陌央道:“何事?”
越茯苓激动地道:“剑渊之主来天净山提亲了,是寂宗主,他想与宗主你联姻。”
“不可思议,外界传言竟然成了真!”
“外界传言?”凌陌央眉头一跳。
“说您无所不知,您也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些年来,一直都有传言说剑渊之主心仪于您,天净山迟早要和剑渊联姻,您不知道吗!”
“还有人说,三千州大会上,剑渊之主之所以那般偏袒您,就是因为剑渊和天净山必成连理之事!”
“而且您知道吗,关键的是剑渊至今从未出声制止过这类传言。”
“剑渊之主心里果然有您!”
凌陌央一脸勉强,如果是一年前,她或许就接受了?
“这个传言传了多久?”凌陌央平静。
“大概有十年了吧。”
“十年?想必剑渊也是顺势而为,寂无舟也苦于没人成亲,所以才找上我,想跟我凑个对罢了。”
越茯苓欲言又止,寂宗主可是既知道宗主真容,也知道宗主为人的,她敢保证只要是认识了真正的宗主是什么样的人,很难不对她心动,就比如她,就比如燕云砚等人,虽说这般喜爱可能和男女之情不同,但如果有可能,她不信燕云砚之流会不乐意!
凌陌央道:“太上长老怎么说?”
“都说寂无舟寂宗主成熟稳重,为人正直,刚正不阿,论样貌更是无可挑剔!长老们说没问题,就问您的意愿了!”
凌陌央让灰猫守着许栖画,自己来到隔壁房间,直接沟通传音阵石,联系远在天净山的各位元老。
凌陌央这边连通阵石,另一边乃是议事之地。
长桌之上坐着各位天净山的太上长老,有的闭目养神,有的默数佛珠,有的一脸严肃,但绝大多数都是轻松喜色。
“宗主去云游啦?没扰乱宗主的雅兴吧。”
凌陌央也寒暄了几句,然后开门见山:“要让诸位失望了,我无意联姻。”
“宗主为何不可,是因为剑渊之主情缘遍天下吗,但普天之下心仪宗主您的人也不计其数,您何不慎重考虑!”
按理说寂无舟为人沉闷闷骚,不算是特别惹人怜爱的类型,之所以被无数人放在心尖,是因为他的本命灵器——姻缘线。
姻缘线能让血海深仇之人瞬间转恨为爱,而且恨得越深,爱得越重,除非解除姻缘线,否则一世都无法放下这份爱意。
“宗主为何不乐意,难道宗主心中已经有心仪之人了?”
元老们顿时面露难色,这些时日宗主本尊并不在宗门之中,出来主持大局的是宗主常年在闭关地修行的化身,麾下弟子分不清,他们这些时刻关注宗主修行的人却很清楚。
宗主这些时日并没有修行。
凌陌央斟酌了下语句:“并非心仪之人,只是有了更合适的人选。”
“更合适?”
“剑渊之主寿数太过绵长,情爱耽误修行,我想要的只是一时的道侣,而非永久。”
这话一出,长老们神色稍微缓和。
凌陌央道:“我只想悄无声息,我与剑渊之主相交数久,止乎于礼,并不想坏了这份友谊。”
长老们还不死心:“成了道侣,日后和离,也不算坏友谊。”
凌陌央总觉得摸不清寂无舟的想法,后者绝不是个随波逐流之人,在成亲之事上,所谓的顺势而为,不像对方的风格,也不是她的。
“不知宗主认为最合适的那位,究竟是谁?我等是否认识?”
凌陌央道:“这事你们就别管了。”
所以宗主打算在凡间成亲,然后让亲事草草过去,像宗主们这些身居高位又洁身自好的人,确实不会耽于情爱,于亲事一道确实不会太上心。
可无论怎么看,和剑渊之主联姻的好处都极多,宗主也确实需要一位可以相互扶持的道侣。
剑渊之主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凌华太上长老道:“你且再好好考虑考虑。”
凌陌央道:“去回绝了。也给剑渊准备一份厚礼,莫要影响了两宗的交情。”
凌华太上长老皱起眉头:“你从不会任性妄为,这是你有生以来第一次。我给你一年的时间,一年内你若不能成亲,日后就自己去剑渊提亲!”
会议结束,凌陌央收敛神情,情路不畅,她只能把心思放在要务上。
在独角城,趁着许栖画还昏睡不醒,凌陌央跟着越茯苓,去了趟神阴司。
用一个无法拒绝的价位,买下了整个神阴司,然后解决了那三位瓜分海量灵石的长老,用禁忌秘术剥离了三人脑子里的记忆。
越茯苓分出三道化身,幻化成那三位长老的样子,分别炼化了记忆,召集神阴司部众,勒令全体近三千弟子,加入了天睛塔。
并给所有弟子发放了化形丹。
化形丹能够幻化成其他容貌,便于隐匿身形,同时摆脱通缉。
期间聂芸芝在饕餮秘境内闯荡,等她从饕餮秘境出来,神阴司已经解散,彻底不复存在,但天睛塔中多了无数新面孔,实力一个比一个深不可测,至少这些弟子修为都不弱于聚灵境的她,让聂芸芝一头雾水,心驰神往,原本想进天睛塔闹事的心思逐渐淡去。
凌陌央带着许栖画来到天睛塔铺子,缴纳了二十块灵石,通过传送阵,直接回到了阆苑城天睛塔铺子。她将许栖画送至福运客栈,开了间上房,让灰猫寸步不离地守着,准备等余澈或陈鸦回来之后,再带他回许家,那时会比较安全。
而这时候,两大古教之主联姻的消息,甚至传到了阆苑城。
“剑渊之主要和天净山宗主成亲!”
“剑渊和天净山将结成同盟。”
“两大至尊,修为相当,郎才女貌,天下绝配。”
凌陌央皱起眉头,消息传得到处都是,她的回绝可能会让寂无舟无颜,以寂无舟在剑渊的威望,可能会影响天净山和剑渊的往来。
但天净山和剑渊本就相隔亿万里之遥,就算不再往来,对她来说也不算特别大的事。
而且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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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舟并非这等小气之人。
时间过去三天,消息并没有停歇,甚至愈演愈烈,一直都不曾有天净山拒绝剑渊的消息传出。
凌陌央询问了尚在天净山的太上长老。
凌华道:“已经回绝了。”
“为何没有消息传出?”
凌华道:“看来剑渊之主对你是势在必得。”
及至第二日,越茯苓传来消息:“宗主,大界三千七百二十四处情报势力,有两千四百三十六处情报势力都在大肆传播联姻的消息,天净山回绝之事就像石沉大海,没有激起半点水花。”
凌陌央道:“那就策动剩下的情报势力,将天净山回绝之事尽量说得委婉。”
“可剩下的情报势力都是剑渊挑剩下的……”越茯苓小声嘀咕。
“让天睛塔也去试试,至少冥泠州知道回绝的消息。”
越茯苓道:“宗主是担心消息传到许公子耳中?”
凌陌央没来由几分烦躁,寂无舟好像没有考虑她的意愿,此事就算放在一年前,她也不会被形势逼迫就这么屈服,而寂无舟素来霸道,道:“他不会知道我是谁,消息传到他耳中,又能如何。”
可凌陌央等了几日,谣言愈演愈烈。
天净山放出去的各种暗哨,都没能探听到剑渊笼络情报组织让他们改口之事。
这就好像大界绝大多数势力都很看好、很推崇他们两大古教结亲一事……这分明不合常理,一大古教可以交好,两大古教结盟,就会让别的古教忌惮,尤其在天净山拒绝之后,消息不可能如此整齐地一边倒。
寂无舟出手了?
这一日,凌陌央提着木桶,拎着拖把,来到天下医馆门口。
却见门口廊檐下,立着一位白衣不染,挺拔如松的身影。
许栖画背对着大门站着,怀里抱着一只灰猫,此刻灰猫攀上他的肩头,冲着凌陌央喊道:“喵呜!”
许栖画缓缓回过头,看着她,眼眶微微泛红。
凌陌央放下盛水的木桶,走下台阶,道:“怎么了?这副表情。”她看着许栖画背后的长发。
许栖画顺着她的视线,从耳后分出一缕来看了下长短,又垂下手去,情绪低沉地摇了摇头。
凌陌央随口道:“我还是喜欢看你原先的长发。”
许栖画催动灵力,顺直的青丝徐徐变长,恢复原先的长度,衬着他高挑的身形,越发显得清美出尘,他抬眼看向凌陌央。
凌陌央被他的样子惊艳了下,一时没有说话。
许栖画道:“你会离开阆苑城吗?”
凌陌央见他似乎精神还恍惚着,来到他身边,温声问:“离开阆苑城,去哪儿?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许栖画从袖中拿出一个东西,塞到凌陌央手里,道:“你可以不用来。”
凌陌央见他说完转身就走,有刹那莫名,似乎是身体好了,他没有以伞遮阳,日光洒落在他身上,犹如蒙了层银白,光看背影都能引人遐想。
凌陌央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份请帖。
许家而今唯一在剑渊当外门弟子的许栖画大哥,许惊鸣回来了,许家为此设宴,广邀阆苑城各大世家前去做客。
也是想介绍许惊鸣日后的道侣,剑渊外门长老之女,同样也是剑渊内门弟子,幸桃。
凌陌央心思一动,来到后堂住处,拿出众生镜一看。
淬木妖之事后,她曾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对许栖画下手的那人,此刻又多了两个和许栖画有关系的人,凌陌央准备挨个排除看看。
先看了幸桃,此女一直在闭关修行,闭关之地没有什么禁制,她能清楚地看到。
接着是许惊鸣。
结果不看不要紧,一看凌陌央猛地瞳孔微缩。
假聂芸芝!
居然就是就是这人所化!
37.许家家宴
许家宴请之日。
许惊鸣一身黑纱绣金线长袍,身边跟着一个高挑纤瘦的女子。
女子神情高贵,姿态优雅,鹤立鸡群一般,身上尽是高阶法宝,但看起来都朴实无华,与周围来往的满身珠光宝气的宾客气质迥乎不同,骨子里透着一丝人上人的感觉。
幸桃看着许惊鸣的目光也很是冷淡,许惊鸣跟在她身边,倒是十分殷勤,并对各种嘘寒问暖却没得到什么好脸色的长辈们介绍道:“她性情清冷,并非对旁人有意见。”
宾客恭维道:“许家前有家主,后有惊鸣,真是令人惊羡。”
幸桃抬眼看向许栖画的方向,目光上下打量,眼里流露出一丝兴味:“那就是许栖画,当年的仙脉者?”
许惊鸣道:“我让他来见你。”
“二弟。”他高声喊道。
许栖画和新来的宾客举杯共饮,目光时不时落在门口,其实心底里知道对方可能不会来。
他请的时候也没有很认真,请帖里头写有各大世家,却没有写她的名字,以她的高傲,应该不会来。
“家主,过来啊!如此贵客,是如今的你能冷待的人吗!”许惊鸣猛地一把拉过许栖画的肩,杯中酒洒落在地,酒杯摔得粉碎。
许结缨也压低声音斥责:“对你哥客气点,别让客人看了笑话。”
许栖画神情淡淡,目光依旧看着大门的方向。
突然听到一声极轻的“喵”的一声。
许栖画眸光一动,定定地看向声源处。
一袭水红法袍的女子提着裙摆走进门来,她眉眼灵动,俏丽逼人,对上许栖画的视线,面上有几分错愕和惊喜,于是朝他挑了挑眉。
聂芸芝无声地努了努嘴,怎么,在等她呀?
许栖画的目光却落在她身后。
身着红袍的女子跨入门中,简单的发饰配上娇艳的面容,好似清水出芙蓉,她怀里抱着一直纯灰色的灰猫,皮毛如缎,看着憨态可掬。
幸桃的目光顺着许栖画的视线,落到红衣女子身上,有刹那惊艳之感,可看她全身配饰,也就腕上的珠串略显贵气,以及怀里的……幸桃眸光发亮,凑到许惊鸣耳边,说了几句。
许栖画上前去:“陌央!”
凌陌央换上她原本不打算穿的这件玄品衣袍,来到许栖画身前,怀里的灰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两只爪子搭在凌陌央肩头,高傲地打量她四周的人。
无趣无趣,在场修为最高,除了它和凌陌央,便是辟海境的许栖画。
那个叫许惊鸣的,修为才化形境巅峰,他身边那位女子,修为乃是半步辟海境,距离真正的辟海境只差半步之遥,身上戴的几乎都是地品或玄品法宝,随便一件,都胜过其他世家之主身上最顶级的法宝,但也不过尔尔。
至尊都玩半仙器。
许惊鸣大步流星地来到凌陌央身前,指着她怀里的灰猫,道:“一百灵石,卖吗?”
凌陌央笑了下,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就会莫名其妙地笑一下。
灰猫瞠目,怒而呲牙。
见它如此有灵性,幸桃兴致大涨,旁边察言观色的许家老小,围到凌陌央跟前。
“剑渊内门弟子看上了这只猫,多少灵石,阁下只管提。”
许惊鸣道:“两百灵石,就当交你这个朋友!”
旁边的宾客顿时悄声议论起来,都有点羡慕这位女子,更有人惊艳于她的容貌。
许栖画皱眉:“她不卖。”
“家主!”许家之人急道,“幸桃小友难得来许家一趟,咱们都没给她什么东西,只是喜欢一只小兽罢了,合该全了她的心意,你怎么能帮着外人说话呢!”
许结缨给幸桃准备了丹药、灵珍,只是后者都看不太上,难得见她有想要的东西,那东西还在能来做客的人手中,那无论如何都要给她弄来。许家之人直勾勾地看着凌陌央,甚至有人挡在了门口,以防她逃走。
许栖画道:“这猫,是朝晖境。”
凌陌央仔细回想秘境中所见,灰猫能喝退开山境双生雀,它的境界必定在开山境之上,而它没有至尊那般翻天覆地的力量,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它是朝晖境,这并不难推断。
众人的目光顿时就不在凌陌央身上了。
“朝晖境!?”许惊鸣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朝晖境的灵兽,会乖乖待在聚灵境人类的怀里?”
周围顿时指指点点起来,有人伸长脖子去看朝晖境灵兽长什么样,有人下意识后退,担心朝晖境灵兽的怒火波及到他身上。
所以这不是人拥有了只灵兽,而是灵兽给自己找了个饲主!?
聚灵境……聂芸芝郑重其事地看向凌陌央,在她一心想要加入天睛塔的时候,她的修为居然赶上来了。
凌陌央弯腰将灰猫放在地上:“谁能抓住它,那它就是谁的。”
灰猫难以置信地看着凌陌央,就听到耳边传来凌陌央的密语:“好好捣乱,事后我给你一株五千年份灵药。”
灰猫瞬间斗志昂扬,一下跳到席上。
“抓住它!”许惊鸣喊道。
幸桃站在牌匾下面,灰猫跳上牌匾,厚重的牌匾被一脚踩偏,从上方掉了下来,幸桃迅速后退了半步,便看到书就“锦绣书香”的牌匾砸落在眼前。
许家之众接连上去抓灰猫,但那灰猫总能在手触及之前溜走,它摇着尾巴,步伐轻慢。
身后席面上大大小小的碗碟、酒杯、酒盏都被掀翻在地。
现场一片混乱。
因为幸桃想要那只灰猫,许家之人担心所谓“朝晖境”只是虚张声势,担心伤到灰猫的皮毛,没有直接用灵力拘禁,可当他们被戏弄一番,反应过来要用灵力的时候,灵力法光探过去,依旧触及不到灰猫的半根皮毛,一时间所有人都怒了,直接动用法决,一阵碎裂倒塌的声音!
整个宴会大堂一片狼藉。
灰猫轻轻巧地跳上屋檐,轻蔑地看向下方。
许家之众除了许栖画外,各个形容狼狈,就连许惊鸣也不例外。
其他宾客站到院子里的空旷之地来看热闹,尽可能地压低嘴角,让表情显得忧心忡忡。
幸桃不由皱起眉头:“罢了,你们不是它的对手。”
“你别生气。”许惊鸣追上去,狠狠瞪向许栖画。
眼看着幸桃要出门,许家之人都追了上去,幸桃一步踏出,脚像被定在半空中,她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不由悚然地抬起眼珠,却看不见屋檐上的灰猫。
凌陌央轻笑一声,对她说:“猫说,它让你走了吗。”
灰猫喵呜一声,伸出爪子摸了摸毛脸,不玩儿了,领域瞬间降临,笼罩住整个许家。
庭院中原本在谈笑风生看热闹的人,都被静止在了那里。飘在空中的落叶悬在那儿,被风卷起的纱帘,都一动不动。
众人眼神慌张,大气不敢出,喉咙像是被封住了,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在场能说话的只有——
“都说了它是朝晖境。”许栖画摇了摇头,叹道。
众人看向许栖画,目露哀求。
灰猫跳到许惊鸣肩上,一爪过去,许惊鸣的脸上出现了三道划痕,那划痕自额头起,划过眼皮,并在俊俏的脸颊上留下痕迹,一直到下颚处,半张脸都被毁了,许惊鸣疼得眼泪差点冒出来,无比悚然,生怕下一招,那爪子就对准了他的脖子。
灰猫极具人性地拿出一枚妖丹来,碾碎了糊在许惊鸣脸上,那伤口便深陷下去,好似长在脸上。
脸上火辣辣地疼传来,许惊鸣想要调动体内灵力去疗伤,但脸依旧在溃烂,灵力非但不能愈伤,反而加速了伤口的蔓延,眨眼间他半张脸都变成了黑红色,血肉翻转过来,整张脸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幸桃露出一丝嫌恶之色,但她素来沉得住气,这丝嫌恶隐藏得很深,接着便是深深的忌惮,她害怕那灰猫在她脸上也挠一爪子。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灰猫跳上她的肩,利爪伸向她的脖颈,尖端轻轻划过,一滴鲜血便从划痕中溢出,被它收了起来。
幸桃微微睁着眼睛,灰猫要她的血,会不会是想认主她?
毕竟她是在场修为最高,身份最高的人!
可很快,她失望了,灰猫要了她的血,却无事发生。她脖子处的伤口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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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作痛,灵力流转到那儿,能感知到灰黑色的腐烂,这爪子有毒!
“谁让你们说它只值一百灵石的,它很生气。”凌陌央走到门边。
许惊鸣唔唔出声:“是我说的,不要伤害幸桃!来伤我!伤我!”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喵!”灰猫跳了下来,抬脚向外走去,领域消失,所有人都像死里逃生一般,或站或倚或坐,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各个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整个许家大堂乱七八糟,宾主半晌回过神来,知道虚惊一场,各个心有余悸。
“这就走了吗,”凌陌央跟上灰猫,像是在对它说话,又回头对许栖画道,“走了啊。”
许栖画跟上:“我送送你。”
见他不怕那灰猫,在场众世家之人反应过来,是说这位红衣女子为何有些眼熟,这不就是天下医馆和许栖画关系极好的那位女学徒吗!
有淬木妖在手,现在居然又多了这么一只神通广大的灰猫!那女子了不得啊!
只是这般对付剑渊之人,真不担心后果吗……
“我没有生气。”凌陌央道。
“我知道。”许栖画回道。
“那你追出来做什么?”
许栖画道:“想谢谢你。”
“谢我什么,”凌陌央貌似不经意地问他,“不怪我毁了宴会吗?”
“毁了也好。”许栖画道,“许惊鸣,我自有办法对付,此番多谢你。”
见他目光真挚,凌陌央陡然反应过来。
如果许栖画想拿回仙脉,需得保证夺他仙脉之人还活着,一旦死了,他的仙脉也没了。
所以许栖画当真不知道是谁夺走了他的仙脉吗?
凌陌央维持了一上午的假笑,回到天下医馆才摘了下来。
刚进屋,就看到了个熟人。
“你是来送剩下的一万五千灵晶的吗?”凌陌央出来的时候,忘了灵晶的事儿,更没用阵石联络此人,没想到他竟特地来了这里。
“是。”慕游苦笑了下。
凌陌央得到了剩下的一万五千灵晶,便客气地将他送了出去。
连杯茶都没请他喝,她对无意之人,真的连装都不装一下。
慕游几番欲言又止,却还是来到屋外,回头目送她去了内院,微不可觉地轻叹了一声。
凌陌央来到后院,刚踏出门槛。
“陌央。”
突然,一个沉静的声音从庭院传来。
凌陌央一眼过去,天井的日光洒落在来人的身上,却像蒙上了一层阴影。
寂无舟站在庭院之中,但从走廊经过的人却对他视而不见。
禁制幻术。
只有凌陌央知道他来了,也只有凌陌央能听得见他的声音。
寂无舟道:“为何拒我?”
凌陌央道:“我隐藏身份到这里来,知晓的人不多,倒是瞒不过剑渊之主。”
寂无舟见她态度冷硬,也不恼,道:“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凌陌央皱了下眉:“我已经有了合适的道侣人选,你来晚了一步。”
寂无舟道:“只要没了他,便可以是我吗?”
凌陌央眼里杀气一闪,道:“别动他。你动了他,那也不可能是你。”
寂无舟道:“你动心了?”
凌陌央道:“我没有。”
寂无舟轻声叹息,道:“我信你。我说要娶你,是真心,你慎重考虑一下。和他在一起,你们只能相伴一时,但同我在一起,可以相伴永生。”
凌陌央送走了寂无舟,只觉很无趣,她很了解寂无舟,在和寂无舟结交之时,她便看过寂无舟的生平。
无从指摘。
无可挑剔。
两人是同时代的天骄,单论经历,甚至称得上惺惺相惜。
就像在三千州大会上,她确信她的决议,寂无舟会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他们两人的交情,有近两百年,她一直很欣赏这个好友。
但这朋友对她有非分之想在她意料之外,要么是寂无舟藏得太好,要么是她太迟钝,而今捅破那层纸,她却怎么也想不出关系是在何时变了质。
38.被带回剑渊啦
时光飞逝,转眼三年过去。
天下关于剑渊之主与天净山宗主成亲的消息不了了之,而今盛传的全是饕餮秘境里得到的宝物,以及什么宝物造成了什么样的盛景,又被多少人抢夺,最后落入谁或者哪个势力的手中。
消息瞬息万变,大界各州每时每刻似乎都有大事发生。
许栖画已经没了将死的困扰,却依旧往来于许家和名医之间,名医们都在天下医馆坐诊,他也就经常待在天下医馆。
越茯苓笑称不如直接在天下医馆给许家主辟出一间房来让他住好了。
医馆学徒凌陌央,现在成了医馆医师凌陌央,她已经能够开出一些药来,还能让淬木妖将药材炼制成丹药,在天下医馆小有名气。除了她之外,云瑛也成了坐堂医师,虽然报酬远不及那些名医,但能给病人治病,她已经十分满足。
医馆又招收了六位学徒,先前加入天下医馆的三位学徒,柑遮,张潭,王烙达,成了大师姐,二师兄,三师兄,指点着新进门的弟子,而有了“四品炼器师越倾城”的助力,这些学徒都成了引灵境修士。
医馆一日比一日兴旺。
凌陌央和许栖画,每日几乎都有半日的时间耗在一起。
凌华给凌陌央定下的时限是一年内成亲,拖了三年依旧没个结果,凌陌央第二次任性妄为,她不松口不情愿,谁也不能按着她的头去跟他们看好之人成亲。
又过了半年,终于,一个消息传遍了大界。
“剑渊之主晋升仙脉!”
“剑渊大开盛宴,广邀十方宗门,聚剑渊贺剑渊之主升仙脉!”
“圣脉还能提升?”凌陌央很清楚寂无舟是圣脉者,他小时候则是灵脉。
他似乎是大界唯一一个可以提升髓脉的人。
无数宗门之人前仆后继想要知晓这不传之秘,甚至不少天之骄子因为好奇远赴剑渊当弟子,但时至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凌陌央在众生镜里仔仔细细地看过寂无舟的过往生平,他不负天骄之名,当宗主之前,就是在历练和闭关,哪怕是姻缘线强牵的情缘,他也是片叶不沾,当了宗主之后,更是苦行僧似的日子,除了处理公务就是在闭关,跟凌陌央的做派也差不了多少,而他闭关之地有禁制,众生镜窥探不了。
“这究竟是什么法子。”凌陌央也好奇了,灵脉升圣脉虽然罕见,但毕竟二者差距不是特别大,而圣脉和仙脉之间隔着的就好似修士和真仙的区别,这都能成,怎么做到的!
“许栖画的灵脉能不能提升至圣脉,然后仙脉呢?”
凌陌央觉得这升仙宴,她也必须去看看了。
“此番剑渊升仙宴,天睛塔也在受邀之列,各位弟子可以参与比试,赢者能去剑渊赴宴。”
越茯苓的命令在天睛塔弟子长老间传开。
这几年来,天睛塔飞速扩张,尤其是吞并了神阴司之后,天睛塔将手伸进了古伦教,接着古伦教的内乱,广纳弟子,然后探入贺心宗,借着两大宗门的较量,逐渐插手内外战乱,在暗处迅速发展。
但按理说天睛塔居于暗处,应该不打眼才对,剑渊竟然察觉到了天睛塔的实力和潜力,不得不说剑渊也是手眼通天。
凌陌央有些好奇,寂无舟说对她无所不知,那寂无舟知不知道天睛塔是她所创呢。
“聂芸芝居然也能去?”凌陌央觉得自从她一心扑在晋升上之后,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她的消息。
越茯苓道:“她既是天睛塔的一员,又是古伦教弟子,这三年天睛塔在古伦教内的扩张中,她居功至伟,自然可以隐藏容貌去剑渊赴宴。”
只有天睛塔长老能去剑渊,许栖画能去,凌陌央却不能。
不过这样正好,天净山在受邀之列,她能亲身前去。
可当日,许栖画来找凌陌央,开门见山地道:“剑渊大开盛宴,你想去吗?”
“那可是剑渊之主的升仙宴,但凡修士,应该没有人不想把。”凌陌央作为医馆医师自然是去不了,但不妨碍她说。
许栖画立刻道:“那你随我一起回剑渊吧。”
“回剑渊?”凌陌央乍一听以为听错了。
许栖画认真地点头:“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都会带你去。”
剑渊升仙宴召开前夕,凌陌央随着许栖画一道通过数座传送大阵,来到了九州之首的仙脉圣地。
剑渊内门二长老王禹海听到这个消息,直接倒履来到院门外。
“栖画!?栖画回来了?”
许栖画在空的弟子居整理自己的衣袍,他所在的这处小院,还有三个房间,正好可以住下凌陌央、余澈和陈鸦。
“长老。”许栖画双手握住王禹海的手。
王禹海泪眼婆娑,看着他,道:“回来就别走了,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不打紧,都不打紧!剑渊养那么多闲人,怎么不能多一个你!”
“以你的资质和修为,本就可以待在内门,那核心弟子,咱不去也罢,留在内门更安全,那些宗门举荐你去战的古教之子,今后再也别去……再也别去了!”
许栖画眼眶微热。
当年剑渊几位内门长老,都对他很是器重,其中二长老王禹海尤其希望他能成为核心弟子,被宗门当做未来高层重点培养,但凡有古教之子来挑衅,他都是王禹海的首选。
王禹海至今都在悔恨,各种争锋,许栖画都有惊无险地度过,但马有失蹄,突然失去修为,突然音讯全无,痛失了如此天之骄子,这可是能当宗主的料啊!
许栖画原以为这些长老都遗忘了他。
但这一日,他见到了二长老,也收到了大长老的见面礼,更有闭关的三长老门下弟子送来的新的衣袍弟子令等。
“剑渊挺好的。”许栖画道。
凌陌央点头:“是你好。”
“栖画!”
许栖画和凌陌央在庭院里烹茶。
一道蓝光从天而降,落到庭院之中。
迎面而来的是一位器宇轩昂的男子,接着又有两束光落地,左边那人神采飞扬,喜笑颜开,另一位桀骜不驯,眼里满是战意。
“好久不见,可敢一战!”桀骜不驯的男子上前道。
许栖画笑着道:“不敢不敢。”
来的这三人算是和内门长老们很熟的年轻弟子,算是内门弟子中最受器重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快接到他回归的消息。
为首的弟子名叫傅昂,开山境修为,道:“我压制境界和你一战,咱们压到聚灵境。”
“别欺负人家,”右侧的人揶揄道,“听说你失去了修为,是不是怕被嘲笑,这才一走了之,这么多年不回来,现在敢回来,莫不是修为恢复了?”
许栖画道:“是失去了仙脉。”
“什么!?”
许栖画祭出浮生剑,对傅昂道:“不是要一战吗!我回来这趟,就只战这一场,无论成败,再有人找我战,就都交给你了。”
“那我真是荣幸了。”傅昂一跃而起,抬起手掌,掌心上方一个圆球,分裂开来,一颗颗细小的小锥,悬在他周身。
另两人坐下来看戏,凌陌央也坐下,见她很是淡定地观战。
“你都不担心他吗?”那两人中,其中皮肤极白的那位疑惑地问凌陌央。
“他不会输。”凌陌央道。
“这么看好他?傅昂这些年在剑渊可不是白待的,栖画怠慢修行太久,怕是输之前要吃一番苦头……”
许栖画没了仙脉,没了源源不断的灵力补充,并没有像以往那般慢慢磨蹭留有余力地打持久战,而是仗着战斗本能和战斗经验速战速决。
两人出手的法光在空中激烈交锋。
傅昂到底是圣人境的反应能力,对上许栖画,竟然没有很快分胜负,反而被牵制住了。
许栖画与浮生剑几乎融为一体,人剑合一,剑意高涨,剑气逼人,成千上万的剑光呼啸而至,傅昂本想硬抗,却在剑气抵达的瞬间,他浑身汗毛倒竖,只得迅速避开,地品法袍被剑气割开了三道豁口,他挥出数百暗器刀片,挡住那些剑光,爆破声密集响起。
最终,许栖画的剑光抵住傅昂的脖颈,傅昂的暗器刀片对准了许栖画前后心脏。
战平。
傅昂的脸色极为别扭,这人总能把必败之局亦或是必胜之局战成平手,但只要平局出现,便不难让对手知道,对方留手了。
战平就跟没战一样。
这也是需要与许栖画有过一战的人最无法释怀的地方,好像无论取得怎样的战绩,在这个仙脉者面前,最高的战绩便是同他战成平手。
现如今此人已经不再是仙脉者,却还是能和他们战平!挫折和磨难到底没有摧毁他,反而让他更加坚韧了。
“还是一样难对付啊!”
“你早该回来了!”
器宇轩昂的男子名叫骆轩,神采飞扬、皮肤极白之人名叫玉晔。
许栖画介绍那三人,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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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是我好友,她叫凌陌央。”
“你好你好。”骆轩立刻抱剑见礼,玉晔饶有兴致地打量她。
傅昂口无遮拦:“还以为这位小友是你夫人呢,原来只是好友。”
许栖画倏然红了脸,掩饰似的摸了摸脸颊,露出笑来,凌陌央则是一张大白脸,瞪了这人一眼。
午时,便是这些内门弟子做东,请许栖画、凌陌央去最好的酒楼吃酒,下午又在剑渊各处有名之地转悠了一圈,主要是为了招待新来的好友。
凌陌央虽然来过剑渊数次,但确实没去那些风景优美之地闲逛过,这次算是玩了个遍。
不得不说,剑渊之众确实热情好客,或者说许栖画素来与人为善,和他交好的这些人也都是同他一样的正派君子。
到了第二日,来找许栖画的人有好些,这些人目的没那么纯粹,但也都没来找茬,毕竟现在的许栖画已经没了跟他们争名额的实力,听他说他不会久留,便更加失去一战之心。
凌陌央被带着在剑渊玩了六七日,直到升仙宴到来。
广阔无垠的广场上,案席整齐罗列,许栖画坐在内门弟子席位上,余澈盘腿坐在他身侧。
“凌医师呢?”余澈低声问陈鸦。
许栖画听到了,却没有说话。
“剑渊大开盛会,你们说天净山宗主会不会出席?”
“当然会,剑渊和天净山交好,天净山肯定会派人来,至于是不是宗主那就不一定了……毕竟宗主拒绝了剑渊之主的联姻,或许会避嫌也不一定。”
“谁不知道上位者们成亲,都是为了至仙秘境,谁会真的在意拒绝联姻这种小事,要我说,天净山宗主肯定会来,毕竟她也是仙脉者!”
“天净山宗主,仙脉者!?”
“剑渊之主资质能提升,资质怕是不比生来便是仙脉者的差,甚至有可能更胜之!”
奇珍异兽拉的战车、骄辇遍布苍穹,远道而来的各大古教来人献上贺礼,播报的名号响彻寰宇。
“神国国主到。”
“神庭之主到!”
“天净山,到!”
天净山所在的云车之上,一位样貌清癯的老者站在前方,伸手捋了捋胡须,如电的双目落在台下如蚁般的坐席,而在他身后的长椅上,赫然坐着一位容貌端庄大气的女子。
“那就是天净山宗主,天下第一美人?”
“美则美矣,只是年纪上……”
“什么年纪,这位是馥荣太上长老!天净山宗主娘亲!”
云车眨眼便驶过了许栖画等人上空。
许栖画独自坐在长案上,抬眸去看头顶的车辇。
突然,一阵香风袭来,裙摆飘动,有人在他身边坐下。
许栖画倏然回眸,凌陌央朝他露出笑脸:“怎么,这么意外的样子。”
许栖画笑着将倒好的酒放到她面前,也没问她去哪儿了:“玉露,一杯不会醉。”
他们专门找的靠后的坐席,旁边便是各大被邀请的宗门来人所在处,易容后的天睛塔长老们在陈鸦的带领下,来到了这里,正好和他们比邻。
聂芸芝同样易了容,看起来毫不起眼,她目光复杂地看向许栖画,难怪看不上古伦教,还真一直都是剑渊内门弟子。
换言之他可以找剑渊药圣或者医圣来诊治,可他当年既然会离开剑渊,可见是剑渊之人都没法治好他的道伤,而今却又回来了,就只是为了带一个人来参加宴会?
确实凌陌央非同凡俗,入修炼一道不过三年,修为突飞猛进,如今竟已经是化形境初期!若没有这人的激励,她也不可能那么快从聚灵境初期也突破化形境,许栖画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当年阆山遇险不过是为了给她找不愉快,顺便几句示好就得了这样的人青眼。
聂芸芝幽幽地打量着这位过于淡漠的医馆医师,许栖画如此殷勤地拱着她,莫不是寄希望于这位潜力无限的医师能给他续命吧……
“天净山竟然只派了两位太上长老来?”
“天净宗主难道还因为先前联姻的传言有嫌隙,还在避嫌吗?”
“二位高堂来了,兴许是来相看的……而今的剑渊之主可不一样了,真正的仙脉者,和天净山宗主总算是旗鼓相当。”
许栖画沉眸敛目,脸上的笑容内敛,似有几分出神。
凌陌央则是明目张胆地心不在焉,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酒,满脑子都是方才遇上剑渊之主后,对方说出来的话。
39.你说是什么关系
凌陌央出门得比较晚,让许栖画别等她后,过了许久,她才出门。
行之半路,有人叫住了她。
剑渊之主一身黑金华袍,头戴冠冕,站在原地等她靠近。
凌陌央顿了下,还是走上前去。
寂无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无喜无怒地道:“陌央不打算以天净山宗主的身份出席宴会吗?”
凌陌央道了声抱歉,道:“恭贺的心意不变。”
寂无舟眸光暗沉:“你是为了陪着那人,所以不来与我同席。”
凌陌央道:“毕竟是我要成亲的人……”
而她早就已经拒绝了寂无舟,就算当年的交流不欢而散,但三年的不闻不问,那件事应该已经过去了。
寂无舟道:“我来是想告诉你,他的仙脉是我取的。”
凌陌央还沉浸在方才的歉意之中,闻言豁然抬眸,这个他是指……许栖画!?
“你说什么?”凌陌央目光一凛,声音低哑了许多。
寂无舟眼里带着一丝悲悯,道:“二十多年前,我曾给你牵了一根姻缘线,但你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以为是我天资所限,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个人,这条姻缘线指向了他,你说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凌陌央瞳孔微缩,胸口剧烈起伏了下。
寂无舟道:“他会失去仙脉,都是因为你。”
凌陌央深呼吸。
“我本不打算动他,他毕竟是我剑渊弟子,未来甚至可能接替我宗主之位的人,但是为了你,我只能这么做。”
凌陌央竭力保持镇定,像是头一次认识眼前这人:“你能晋升仙脉,是因为你剥离了别人的仙脉?”
“是献祭了他,剥离他仙脉的人,主动上供给我的。毕竟是我告知的方法,而那些人又确实恨他入骨,”寂无舟很诚实地道,“我以为你知道,毕竟除了玄之又玄的宿命以外,有谁能瞒得过众生镜。”
凌陌央回忆起姻缘线的用法,脑中满是“都是因为你”,声音颤抖地道:“我的姻缘线在他身上,这是你提前洞悉的未来,所以在我跟他心意相通之前,你暂时没法对他下死手……你……”
“可只要你们心意相通,我就能动他了,”寂无舟的语气波澜不惊,“我既希望你动心,又希望你没有。你没动心,我动不了他,也无需动他。可若是你动心了,我便留不得他,你却会因为他来恨我。”
“那正好,到时对你动姻缘线,你就会彻彻底底心系于我了。”
“陌央,不要再挣扎,无论如何到最后,你都是我的。”
他声音温柔得不像他,透着一丝残忍。
凌陌央坐到案席处,许栖画的身边,端着酒杯的手不由颤抖了下,酒水溅在手上。
许栖画有些担忧,拿出手帕给她揩拭,道:“怎么了?”
凌陌央定定地看着他,起身道:“有些闷,我出去走走。”
许栖画也站了起来:“我陪你。”
凌陌央道:“不必。”
许栖画道:“此地并不安定,我让陈鸦跟着你……”
“说了不用。”凌陌央又顿了下,眸光沉暗,“好,你跟来。”
席间坐在案上不动的人毕竟是少数,几乎所有来这儿的修士,都在相互来往,甚至走过半个会场,也要和慕名已久的人打交道。
来找许栖画的人也不在少数,但许栖画时刻注意着案席上喝闷酒的凌陌央,并没有离席太远,每次说完都会过来陪她同坐。
此刻见她不适,便陪她一道离开了热闹的会场。
凌陌央快步走在前面,灰猫迈着小步子跟上,陈鸦和余澈留在原地,就连旁边天睛塔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两人离开。
凌陌央轻车熟路地往前走,绕过兰亭水榭,往更深处一处幽谷。
这里奇花盛开,馥郁芳香,头顶天光从山石围成的天井中降下。
许栖画一开始有疑问,但到这里之后,见到此地的景致,便流露出欢欣之色。
凌陌央转过身,拉过许栖画,一股大力袭来,许栖画被拉得转过身,背靠在石壁上,他乃是辟海境,竟然没抗住凌陌央聚灵境的突然一击,凌陌央欺身而上,缓缓靠近,酒香扑面。
许栖画按下上翘的唇角,偏过头,耳根发红,道:“你、你喝醉了。”
凌陌央近距离看着他白皙细嫩的皮肤,想一口咬上这脖子,她为了这个人,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前前后后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却告诉她,只要她动心,对方就会死,对方之所以失去仙脉,都是因为她。
她怎么可能动心。
她只是来人间走一遭。
只是想随便找个看得顺眼的人,成个迟早会分道扬镳的亲,最后顺顺利利地进至仙秘境寻求成仙契机,最后风风光光地飞升仙界罢了。
她想尽办法给对方续命,结果对方之所以云端跌落,病骨沉疴,求天拜地,被家门嫌弃,同辈践踏,孤苦无依,痛苦不堪,全是因为她!
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因为喜欢这个人。
但对方的一切苦难,都是因为他们是姻缘线的两端。
所以眼前这个人,对她是真心的吗,就算眼下不是真心,迟早也会将一颗真心交给她?
凌陌央眸光模糊,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许栖画被她按在石壁上,见她近在咫尺的脸,一时没有动弹。
呼吸似乎都静止了。
凌陌央捧上他的脸,吻住了他的唇。
许栖画瞳眸睁大,呼吸凝滞,他背靠着石壁,感受到对方青涩的挑逗,微微僵硬的身体逐渐软了下来。
可不等他抬起手来,有所回应,面前的女子狠狠咬了他一口,抽身后退了两步,嗓音冰冷:“许栖画,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许栖画怔了片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凌陌央呼吸颤抖了下,正背对着他,甩开了他的手。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山洞。
门外传来猫叫的声音,等许栖画踉跄着出去的时候,只看到洞穴旁边的灰猫,凌陌央已不知去向。
许栖画恍惚地回到住处,凌陌央的住处紧闭,第二日也没有人出来。
到了第三日,去了宴会坐席,也不见她,许栖画心里莫名空了一些。
一日的盛宴,凌陌央都不曾出现过,许栖画心里没来又有几分焦躁。
他飞快回到住处,犹豫了许久,还是站在凌陌央门口,敲了敲门。
里头没有动静。
再一日,一如昨日。
凌陌央并没有出现。
许栖画回去后,在门外说了好几遍话之后,没听到屋内传来的声音,他冒昧地推门而入,屋里整洁干净,却不像有人回来过的样子。
剑渊之主的升仙宴持续九日,天睛塔之人所居之处位于另一座山的山脚,许栖画一大早便等在了院外。
越茯苓看着他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他看着有些许焦灼,那灰猫就在他脚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许长老有事?”越茯苓回望了一眼,总不可能是找聂芸芝吧。
正好,聂芸芝也起床了,出来洗漱,看到许栖画,顿了下:“你被谁欺负了……”
许栖画道:“门主,我想请天睛塔找一个人。”
越茯苓化形的天睛塔门主道:“谁?”
许栖画道:“借一步说话。”
聂芸芝见他背着自己,努了下嘴。
关上房门,许栖画迫不及待:“凌陌央,天下医馆的医师,也是天睛塔弟子,随我一同来的剑渊,三日前她突然就不见了,到现在不知去向。还请麻烦门主找一找,剑渊多险地,我担心她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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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茯苓想到前夜宗主跟她说等升仙宴结束就回天净山,天睛塔暂时交给她,天下医馆交给她和燕云砚,归期不定,她以为是宗主临时有什么事,还想着是不是跟许家主说好了,结果这是没说过?直接走了?
“你们闹矛盾了?”
“没……”许栖画苦思冥想,“我不知道。”
越茯苓道:“我会找找,但天睛塔在剑渊没什么眼线,找起来可能比较麻烦。”
“有劳了。”许栖画不客气地道。
“其实有个人很擅长找人。”聂芸芝吱了一声。
“谁?”
聂芸芝指了指天上。
馥荣太上长老在剑峰之巅暂住,踏着白雪出门,便看到院中多了一人,穿着赤红的长袍,抬手触碰树枝斜出的寒梅。
“宗主?”馥荣唤道。
“娘。”凌陌央道。
“回来了好,”馥荣道,“你亲自赴会,是改变主意了?”
“那倒没有,”凌陌央冷笑道,“是谁都不可能是剑渊之主。”
“出什么事了?”馥荣问。
“他想给我系姻缘线。”凌陌央觉得可笑地道。
馥荣顿时沉下脸来。
别的话就不说了,凌陌央没别的心情,剑渊之主对她和盘托出,也就意味着对方无所顾忌。
他知道天净山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弟子跟剑渊决裂,两大宗门来往密切,也不可能轻易翻脸。
凌陌央不知道他的倚仗在何处,但也知道他的实力带来的种种威胁,对方敢这般挑衅于她,怕是早已不把她放在眼里。
换言之,修为或许已经在她之上。
凌陌央不是意气用事的人,既然不知晓对方的深浅,她自然不会露出破绽。
天净山宗主到底还是亲临盛会,不少宗门之主都来打招呼,虽说得罪天净山宗主会颜面扫地,或者说天净山宗主很容易将人得罪得彻底,但他们还是会乐意和天净山宗主相交,毕竟很难保证这辈子都不会有需要用到众生镜的时候。
凌陌央毫不避讳地出现在了剑渊之主的升仙宴,可见对之前的谣言丝毫不过心,面对流言蜚语也是简单地表示无稽之谈,很快就没人再提及。
结束了一天的应酬,凌陌央回到剑峰之巅,头一次觉得无聊。
说来也是奇怪,这些年待在天下医馆,整日忙着再小不过的杂事,她却没有一日觉得无聊过。
当年身为宗主,来往于各大宗门之间,处理宗门大大小小的事,有众生镜解闷,她也不曾觉得无聊。
倒是现在,明明有事可做,但她却有种空无感,总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入夜无心修行,凌陌央走下高山,来到半山腰处的凉亭处。
一壶清酒,月下独酌。
以免被打扰,尤其是被寂无舟,她以领域笼罩此地,但凡有人出现在她的领域内,她都能第一时间察觉。
及至下半夜,凌陌央走在领域之中,抬脚回住处。
却见高耸的木门处,立了一人,身上飘落着一层白雪。
凌陌央戴着面纱,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敢问前辈可是天净山宗主!”
凌陌央心里咯噔了下,耳边好似传来繁花盛放的声音,等反应过来,她勾起唇角,已经开口:“你是何人?”
“在下阆苑城人士,名许栖画,想请天净山宗主帮忙寻一个人!”
凌陌央淡淡道:“我为何要帮你?”
许栖画维持着低头弯腰的姿势,道:“她叫凌陌央。”
凌陌央倏然弯起唇角,居然来了点兴致:“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是什么关系!”许栖画抬起脸来,直视她的眼睛。
凌陌央抬眼望去,梅林边上,馥荣太上长老和凌华太上长老并肩站在树下,闻言稍稍探出头来。
40.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凌陌央脸上没有多余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许栖画看了她半晌,再次垂下头去:“我想借众生镜一用,还请宗主应允。”
当着爹娘的面,凌陌央不好多说,她招了下手:“你随我来。”
许栖画跟在她身后,原路返回先前独酌的小亭之中。
气氛说不出的沉寂。
凌陌央却觉得月明星亮,空气怡人,景色正好。
凌陌央拿出酒杯酒盏,摆放在许栖画面前,道:“你与她是怎么走失的?”
许栖画没去碰酒,道:“我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也不知道她为何要离开,更不知道她为何要那样做!”
凌陌央道:“可能是你做了什么,让人家觉得非走不可的事?”
许栖画确切道:“我没有。”
凌陌央道:“你确定?”
许栖画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她的脸,目光落在她被纱遮挡的唇珠,置于桌上的手微微捏紧。
凌陌央和颜悦色地开口:“你若不知,那我为何要违背那姑娘的意见,帮你寻到她呢……”
许栖画道:“你怎么知道是姑娘。”
凌陌央目光看向亭顶,叹了一声,高深莫测地道:“看到你的一瞬间,你叫什么,住在何处,家有什么人,我就都知晓了,自然知晓你要找的是个姑娘……”
“是吗?”许栖画道,“你说她之所以离开,是因为我做了让她非走不可的事。”
凌陌央只是随口一说,目光再次放空。
许栖画却一手握拳摁在石桌上,倾身过去,在凌陌央的唇上碰了下。
隔着纱,只能感觉到温热和柔软,接着对方就坐回了原位,脸红耳朵红脖子也红,动作也拘谨了许多。
“我没有不愿意。”
凌陌央:“…………”
“你!”凌陌央豁然起身,抬起手来,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
白皙的手腕,以及上面的翡翠手串。
凌陌央将手伸到他面前:“你是看到这个了?”
“就当是吧。”许栖画终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愧是天净山宗主喝的酒,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好酒,甚至比剑渊席宴上的要好一些。
什么叫就当是吧,你还能更敷衍一些吗!
凌陌央思绪还停留在被偷亲的那一瞬间,她看着眼前突然间理直气壮起来的许栖画,脑中突然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念头,甚至也多了前所未有的底气。
她什么时候畏惧过剑渊之主了。
寂无舟在她看来不过同道罢了。
她从不认为自己的修为弱过对方,需要在意对方说的每一个字,并对他说过的每句话都权衡再三。
只能说寂无舟晋升仙脉之后,比以往嚣张多了。
大概也是不装了吧。
她为何要按照寂无舟说的做?
对方不过是在恫吓她,事实上,如果没有她的帮助,许栖画迟早会死,死后剑渊之主一样能给她下姻缘线,到时候如果众生镜防不住,等待她的还会是同样被摆布的结果。
倒不如把这人带回去,关起来。
没有她的命令,谁也见不到他,寂无舟想对他下手,除非破了天净山的重重禁制。
至于寂无舟,她忌惮的两大古教往来,寂无舟同样忌惮,真要撕破脸,她也有办法应对。
普天之下古教那么多,也不缺它剑渊一个。
凌陌央摘取下面纱,容颜妖娆,撑着头道:“你是知道了我是谁,所以才来找我的?”
许栖画看着她的面容,怔了一怔,道:“差不多。”
凌陌央咳嗽一声,敲了敲杯子,故作端庄,从容自如地道:“我先前去找你,是有目的的,你知道吧。”
“啊?”许栖画作势一惊,就是惊得有几分敷衍,像是早有预料。
“你应该知道至仙秘境吧。”
许栖画道:“需要成亲才能进的第一秘境?”
“没错,”凌陌央道,“所以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许栖画正襟危坐道:“什么交易?”
凌陌央持着酒杯,晃了晃杯中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高高在上:“你与我成亲,我助你活命,甚至会尽力为你复仇,如何?”
许栖画轻声道:“只是成亲吗?”
其他的别管!凌陌央沉下脸:“你就说同不同意吧。”
许栖画道:“既然是交易,那应该还有什么条件吧,不然怎么看都是我占便宜,你能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呢?助人为乐的快乐?”
凌陌央道:“……”
过了一会。
“哈哈,”凌陌央大笑起来,“哈哈哈……”
许栖画还是头一次发现这位宗主笑点比较低。
饶是凌陌央千千算万算,也没料到许栖画的反应竟然是这样的。
是啊,跟她成亲,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得到梦寐以求的一切。这人当初为了活命都不介意日行一善求神拜佛了,只是跟人成亲就能得偿所愿,他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更何况他如今能有这般寿元,都是仰赖她的襄助。
就算是还人情,这个忙,他也得帮。
凌陌央道:“条件就是,不得背叛我,从此背井离乡,随我回天净山,在我从至仙秘境回来之前,不得随便踏出天净山禁地一步。”
许栖画还是有点骨气的:“你要关着我?是我不好说话吗?”
凌陌央道:“害你的人还虎视眈眈,我需要你助我进秘境,所以我不能让你死。”
“谁害我?”
凌陌央不好直接说寂无舟,她拿出众生镜来,道:“你过来。”
许栖画坐了过去。
“看了别太难过。”
凌陌央给别人看众生镜画面的方式,都是将里头的画面投影到虚空中,说来这还是头一次直接给人分享众生镜。
她不知道她为何要这么做,但她就是这么做了。
凌陌央拨动画面,正是许栖画修为失去的情景,同一时间行诅咒之事的许家众人,以及得了仙脉馈赠后天资大涨的许惊鸣。
整个许家,所有小辈都受了益,所有长辈都是知情人。
凌陌央留意着许栖画的脸色。
许栖画神色未变,眸光平静得好似无事发生。
“你不难受?”凌陌央问。
许栖画道:“他们真团结。”
凌陌央原以为她透露身份,许栖画会因为欺骗和隐瞒,跟她大闹一场,知道她的身份,又会忌惮或害怕,结果两人分明才敞开天窗,说话如同多年老友,跟在天下医馆时相处也没什么两样。
自然得凌陌央都怀疑,她这是隐藏了个寂寞吗。
“你不意外?”凌陌央问,包括她的身份?
“我猜到了。”许栖画道,“能无端剥离仙脉的方式,只有诅咒或献祭,能得到我鲜血的人,我一个一个排除过,剩下的便只有最不可能的那些人。天资先天已定,几乎不会正常提升,全家小辈都提升了根骨,我就知道全家都不无辜。”
“只是此等禁忌之法,我家人怎么会知道?”
许栖画连这都想到了。凌陌央指间轻点画面,道:“的确还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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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许家之人行诅咒献祭之事前,曾有个黑袍者登门拜访,正是那人提出的办法,得到好处之后隐于虚空,不知所踪。
从他对空间的掌控来看,修为不弱于朝晖境尊者。
凌陌央道:“你看这人眼熟么?”
许栖画看着那个黑袍者,似乎在沉思,没有说话。
“如果不认识也无妨。”凌陌央道。
许栖画只是静默。
“还有当年捅你三刀的人,”凌陌央持着众生镜,“你可知是谁?”
许栖画很坦然:“许惊鸣,我大哥。”
凌陌央道:“你说交给你对付,你也没有对付他。”
许栖画道:“我的仙脉还有一丝在他身上,他死了,我的那部分仙脉就消失了。”
“你竟然会认出他来。”凌陌央还是觉得意外。
“我很会认人的。”许栖画看着她,“只要见过一面,就不会忘记。”
凌陌央道:“你是方才知道我身份的?”
许栖画挠了挠鼻尖,道:“其实,早在我进剑渊的时候,就听到有人说过,天净山宗主也是仙脉者,叫凌陌央……”
凌陌央脸色一变。
许栖画道:“所以一开始听说你叫凌陌央的时候,我在赌亿万分之一的可能,你是天净山宗主凌陌央。”
凌陌央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只觉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难怪眼下的相处,她觉得毫无违和之处,许栖画待她和从前别无二样,她有种炸毛的感觉:“你……”
“无论她是不是你,我都会待她如待你一般。”
许栖画笑着道:“当年我被剥离仙脉,我思来想去,能害我的人,不可能是修为或资质或见识弱于我的人,对方这般对我,要么是想成就自己,要么是认为我挡了他的路。无论是哪一种,我一定有不死的理由。我想,只要我还活着,我总有机会知道答案,到那一日,或许我所经历的一切都不会白费。”
“我一直在等一场奇迹。”
凌陌央有种被安抚到了的感觉,正因为姻缘线,剑渊之主才对许栖画生了杀心,也因为姻缘线,剑渊之主没法对他下杀手。
如果寂无舟没有他表面上那般正直,对方为了晋升仙脉,根本不介意牺牲任何人,那么无论那人是许栖画,亦或是别的谁,都会死在他手中。
晨光熹微,凌陌央还有些意犹未尽,想到很快要把这人带回天净山,她便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升仙宴交由二位太上长老去对付,凌陌央则在剑锋之巅的梅园里和许栖画一道收拾回天净山的东西。
其中有不少是剑渊之主给的礼物,凌陌央不想要,但又不能不要,毕竟其他赴宴的宗主都有。
许栖画道:“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明日……”凌陌央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明日!?”许栖画道。
“明日等回了天净山做些准备后,再筹备此事。”凌陌央道,“不会很隆重,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最好如此,”许栖画勉力一笑,十分懂事地道,“事实上,我不太希望被家里人知道我跟你成亲了。”
想到这个,许栖画开始焦虑,成亲需要筹备什么东西,邀请哪些人,互换什么信物,成亲当晚要做什么,之后两人如何相处……
虽然成亲的过程可能不用他费心,但在这一瞬间之后,他就是平静不下来。
凌陌央看着他在冰天雪地中他那赛雪欺霜的脸,想要去拨他额前的长发,但还是按捺住了。
有些事,成亲之后应该都可以做了吧。
41.那就成亲吧
天净山位于北域中部,横跨六州,位于大界屋脊,围绕着最高山峰,有数十座万丈高山,其上白雪皑皑,玉宇琼楼犹如冰雕玉砌而成。
但在最高的那座山上却绿草如茵,花团锦簇,四季如春。一轮圆日永照山峰之上,这里一年之间仅有十二日是黑夜。
这轮圆日乃是一件半仙器,能绽放烈日之辉,与天地同生,无论攻击还是防御都是最顶级,能护住整座高山,能精准攻击高山之上各个角落里的凶险之物。
凌华太上长老吹着胡子,额上青筋跳了又跳:“只是简简单单成亲,不请任何宾客,未免太怠慢了贵客?”
这位贵客,指的就是许栖画了。
“他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凌陌央看着殿外绿草地上看指尖灵翼彩蝶的白衣男子。
“不只要瞒着宗外之人,连宗门内的人也要瞒着?”
“不然消息迟早传出去。”
“你在忌惮什么?”馥荣太上长老道。
“母亲先不要问。”凌陌央不打算暴露她要对寂无舟下手的心思,天净山越平静如常越好。
“陌央……”馥荣道,“这可是你第一次成亲,当真不要盛大一些?”
“不必。”
“不后悔?”她看许栖画还挺顺眼,应该说能入凌陌央法眼,能经得起众生镜审视的,怎么都差不到哪里去。
“不会。”凌陌央也问过许栖画了,对方欣然同意,他也不想太盛大。
“你有分寸就好。”馥荣叹道。
*
“这些是下一届三千州大会选址,宗主且看。”
凌陌央回归天净山后,她真身出席元老会议,坐在首位。
此事需要早做打算,毕竟不知道至仙秘境什么时候开,搞不好去了一趟至仙秘境出来,就到了三千州大会了。
众元老们商议着,在天净山边上辟出一座道场,建立高楼琼宇作为观战席。
还有人觉得可以找一处败落的古城,建成可供三千州大会召开的模样,就像剑渊重建申城那般。
更有人觉得不如找一座无人的海岛,用浮空石铺满底部,建成浮空岛,待三千州大会结束,可作为天净山的一处景观。天净山一面临海,另一面靠近古国古教,若要扩张,只能往海上发展。
但有人反对,迄今为止浮空岛建成的例子屈指可数,要维系浮空岛,每日都需要海量灵石消耗,随着岛上之人越多,浮空岛的负荷越重,消耗的灵石成百上千倍加成,天净山虽不缺这些灵石,但也不用这般浪费,认为建立浮空岛是花架子。
因此又有人提出新的想法,世间本就有浮空岛,与其自建,不如挪移,只要进至仙秘境,弄一处浮空岛出来,会省许多事!
毕竟不需要考虑兴建的大城日后会不会繁盛的问题,浮空岛上的大城肯定会欣欣向荣。
桌上众元老众说纷纭,各有想法。
凌陌央道:“浮空岛不一定能带回,那便先在中州腹地,买下一座无人山,把山夷平,建一座可容纳十万人的大城。”
凌陌央拿出地图来,经过半日的商议,寻到了一处百丈高的山,那里地处繁华之地中心,就算三千州大会结束了,那座城里来往方便,里头的铺子不愁没店家接管,城里也不愁无人居住。
听她提起至仙秘境不像以前那么排斥了,也并没有说进不去至仙秘境的话,想到近些天的传言,有太上长老怀着期盼:“宗主,听说您要成亲了?”
凌陌央弯起唇角:“各位元老可要来参加?”
“自然!”“当然!”他们听到风声,说宗主带了个男子回来,两位太上长老见了都很欢喜,似乎就是那个意思。
只是请帖未放,消息未出,他们也不敢想究竟是不是真的,而且被带回来的那人长什么样,他们都还不知道。
“此事不对外声张,喜宴就设在禁地,各位元老务必保守秘密。”
宗主能进秘境就行了,只要宗主不介意亲事简单,他们更加不介意。
虽说凌陌央说了一切从简,做出好像不太在意那男子的样子,却让他住进了自己隔壁的鹤鸣宫。
鹤鸣宫中,许栖画看着进进出出的侍女,每人手里端着各种灵珍。
二位太上长老特地来送见面礼。
礼物最次都是地品至极的法器,除了各种攻击和护身法器,还有诸多灵珍丹药。
让人不禁感叹天净山之人的大方。
先是宗主分享众生镜,再是这些……
许栖画道:“其实用不着的……”他只是暂时被带回来,等到至仙秘境之行结束,他就该被请出去了。
“听说你以往身子虚弱,这些都对你有好处。”
“陌央一定很喜欢你才会带你回来,你不要拘着,就当这里是自己家。”
“这只饕餮是你的灵宠吗?”馥荣看着许栖画脚边的灰猫,不由想到了什么,蹙了下眉。
许栖画一愣,道:“是我们一起带回来的。”
“不错,”馥荣又道,“陌央从不养灵宠,没想到会为你破例。”
两位太上长老和颜悦色地被许栖画送出宫门,还时不时回头看他。
许栖画目送二老离开,回到宫内,看到满厅的宝物,琳琅满目,不由叹了一声,他来这家里是享福的吧。
别说凌陌央对他还可以,就算凌陌央对他很苛刻,动则打骂,被这二位太上长老这般好礼好话地哄着,他可能都要乐不思蜀了。
毕竟他在自己家里就要时刻防备有人在他药里下毒,睡梦中捅刀……
话说凌陌央真的不会打骂他吗?听说天净山宗主待人狠辣,做事不留余地来着。
既期待,又害怕。
大喜之日,终于到来。
布置得极为喜庆的卧房,许栖画身着赤红喜袍坐在床上,双手焦灼地握成拳置于膝上,时不时地看向房门。
外面都是天净山的人,那些元老们见了他一个个都挪不动步,非要同他喝酒,一坛一坛地喝……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现在凌陌央出去陪客了。
不知多少个时辰过去,外面依旧是白昼。这里是永昼的天净山。
门窗紧闭的大殿略显昏暗,屋内红烛长燃,蜡烛上还贴着囍字,和凡间布置差别不大。
许栖画站起来走了走,酒彻底醒了,外面的喧闹声还在继续,他在桌边坐下,又站起来,走到房门边,听外面的动静,没有靠近的脚步声。
又回到床上坐下。
想出去又踌躇。
终于,门被缓缓推开。
许栖画立刻抬眼望去,一个身着红袍,披满红纱的女子,带着酒气,踉跄着走了进来。
“宗主安歇。”侍女在外面关上门。
凌陌央站稳了脚,用灵气驱散了脑中的酒气,精神逐渐复苏,眼底也恢复清明,其实灌她酒的人不多,见她成亲,那些元老们都乐得自酌,各个喝得不比她少,凌陌央纯粹是想找个借口回房,这才装作不胜酒力的模样。
“你喝醉了?”许栖画捏紧膝上的手。
“不避嫌了?”凌陌央近距离打量着他,难得见他穿这般鲜亮的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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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衬得肤若凝脂,唇若点朱,气质如月华,透着画中人该有的清冷孤傲。
她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一杯端在自己手里,另一杯递给许栖画。
“我没有。”许栖画接过酒杯,看着她妩媚妖娆的脸,止不住愣神。
凌陌央绕过他的手臂,将自己手中酒一饮而尽。
许栖画晕晕乎乎地喝下,还有点恍惚:“我们这是成亲了?”
“对。”
“真的,成亲了?”
“对。”
许栖画愣了愣神。
凌陌央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至此他俩的姻缘线应该就彻底绑在了一起,寂无舟借助姻缘线的预言成真,他可以动手杀许栖画了。
凌陌央忽而又有几分迟疑,直接跟这人成亲真的对吗?如果不成亲,许栖画可以上百年,一旦成亲,寂无舟随时都可能对他下杀手……
只要许栖画一死,寂无舟便会给她下姻缘线,到时候她可能会成为一个满脑子只有寂无舟的玩物。
“手伸出来。”凌陌央道。
许栖画抬起手,他的手很大,手指细长,骨节分明,肤白筋青,十分养眼。摸起来皮肤也十分细腻。
凌陌央把他的手翻转过来,在他掌心放了块赤红的骨头,道:“血滴上去,以后少有人能诅咒你。”
许栖画并非见识浅薄之人,这块半仙骨乃是无价之宝。
见他迟疑,凌陌央知道他或许心存芥蒂,依旧在客气,便捏过他的手,划破他的手指,滴在了血骨之上。
许栖画的手颤了下,似乎想收回。
护你就是护我。
凌陌央按住了他的手,又拿出一只赤红手镯,其上遍布繁复花纹,道:“这是用我的血炼制的同心镯,若有人攻击你,必死的那一击,会由我来承受。这里头封禁着我的攻击,你可以用此物来划破虚空,它能无视至尊级禁制神阵,虚空裂缝的另一边便是我的所在,我可以跨过虚空裂缝来到你面前。”
许栖画呼吸一紧,万千情绪涌上心头,沉淀许久,他问:“会这么危险吗?”
“有备无患。”凌陌央道,“我在里头放了三道攻击,用完一道就要记得找我补充,千万别不好意思。”
许栖画黯然:“我都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
凌陌央道:“你能活着助我进秘境,就已经抵得上所有了,”她叹息一声,“睡吧。”
许栖画顿时红了脸,他轻轻地应了一声,便动作僵硬地脱靴,上到榻上,合衣躺下,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十分规矩的样子:“灵机呢?”
灵机就是那只灰猫。
“喝醉了,在外面躺着呢。”凌陌央有些好笑,她睡在外侧,也并排躺下,看着上方幔帐,自然是毫无睡意。
但成亲的规矩,就是要同床共枕一整晚。
差不多四个时辰,三个时辰也行。
许栖画心跳不知不觉乱了节奏,他知道他不该肖想太多。
凌陌央侧身面想许栖画那边,伸出长臂揽过他的身子,将头埋进他颈窝,道:“许栖画,我喜欢你。”
许栖画心跳顿时要裂开,他绷紧了身体,连脖子都僵硬了。
凌陌央搂得有些无趣,便收回手,准备转过身去。
突然,手腕被握住,许栖画一只手伸进她脖颈与床榻的缝隙,按着她的后脑,像拥着易碎的珍宝一般,将她整个人搂进怀中。
凌陌央靠在他胸口,听到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从对方身上传来。
“你只是因为交易才跟我在一起。你心慌什么?”
42.你有什么嗜好?
许栖画道:“大概是受宠若惊吧。”
凌陌央微微蹙了下眉,伸出手来覆上他的脸,在他细腻的面上抚摸着,道:“你很怕我吗?”
许栖画斟酌了下,小心地问:“你有什么特别的嗜好吗?”
凌陌央道:“嗜好?”
许栖画道:“比如喜欢看人痛苦,喜欢把人绑起来,喜欢看人当众丑态百出,或者喜欢听人痛哭流涕,又或者有什么其他的嗜好?”
凌陌央乐了:“怎么,你想迎合我的喜好?”
许栖画认真而严肃:“我会考虑考虑。”
凌陌央道:“没有。”
许栖画大为惊讶,心跳也没之前那么剧烈了,表情也不再僵硬:“不会吧。”不可能什么癖好都没有吧,古教宗主,那些活了很多年的老鬼们,不都有各种不为人知的嗜好吗,不然怎么渡过漫长的人生,他道,“那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凌陌央道:“很多宗门要务,也有诸多应酬,一般不愿就称在闭关。”
许栖画道:“你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凌陌央道:“看众生镜算吗?”
许栖画道:“众生镜……”他看过一次,道,“是挺好看的。”
“是吧!”凌陌央眸光发亮,“里头有你想知道,不想知道的一切。”
许栖画突然脸色变了变,道:“它也能看到人赤身……吗?”
凌陌央捧着他脸的手滑落至脖颈,在他喉结处摸了摸,道:“你觉得呢?”
许栖画道:“那你看过我的……吗?”
凌陌央动作一滞,道:“没有。”
许栖画立刻道:“当真!?”
凌陌央理不直气不壮地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我可正经得很。”
怕他想检验一下众生镜是不是不能看到那种画面,凌陌央迅速道:“要不要给你看看什么人?”
许栖画道:“看看。”
凌陌央道:“你想看谁?”
许栖画道:“剑渊之主。”
凌陌央愣了愣:“看他做什么。”
许栖画静默片刻,道:“不可以吗?”
凌陌央也想知道寂无舟究竟是怎么升仙脉的,道:“那就看看吧。”
“从他小时候开始。”许栖画道。
凌陌央又道:“他起步之初根骨只是灵脉。”
许栖画点头,低声道:“知道了。”
许栖画的魂力已是开山境圣人级,看画面的速度也不慢,因此凌陌央就用他能看的最快的速度,迅速翻过剑渊之主的半生。
四个时辰的时间飞快地过去。
卯时三刻,许栖画起床更衣,更有侍者鱼贯而入,给两人备好洗漱之物。
“你的药浴在屏风后面。”凌陌央指了指拎着花篮进来的侍女。
许栖画也没有纠结早上泡药浴的问题,他只是直接去了屏风后面更衣。
“禁地有药池,你也可以去,但去了难免会遇见其他能出入禁地的核心弟子,你到时随机应变一些。”
许栖画问:“我该怎么说?”
凌陌央道:“自己想想。”
其实说法挺多,比如他是宗主的爹娘带回来给宗主相看的,比如太上长老带回来的准弟子,或者宗主带回来的准弟子,又或者茯苓带回来的……
许栖画道:“宗主的禁脔?”
凌陌央噗地一声差点把茶水喷了出来。
其实成亲了就是道侣来着,至于这么埋汰自己么。
之所以不对外透露,无非是不想让寂无舟知晓。
但寂无舟当真猜不到吗?
其实还真有可能猜不到。
就算天净山内有剑渊的眼线,这眼线也不可能伸到太上长老这里,只要太上长老们不外传,宗门上下都不会往那方面想。
眼下顶多寂无舟能知道许栖画不在阆苑城了,也不在剑渊,可能被她直接带去了天净山。
至于对方要对位于天净山禁地的许栖画下手,几乎不可能。
最后凌陌央还是叮嘱,真要有人深究起来,就说是宗主带回来的准弟子,如果有人好奇他的战力,那就稍微战一下,实在战不了就让灵机出手。
“少败坏我名声,”凌陌央道,“我从没养过禁脔。”
许栖画大半个身体沉在水中,撩起水来:“其实我可以说灵机是宗主极为喜爱的灵宠,我是宗主专门请来照看灵机的驯兽师。”
听到屏风后面的声音,伴随着水声,凌陌央脸微烫,抬手扇了扇:“说了什么,回头告诉我,我替你圆谎。”
金蚀的好日子突然就来了。
凌陌央抱着金蚀参加议会,召开弟子集会的时候,金蚀便窝在她怀中。
全宗门都知道了宗主有了一只心上宠。
“这是宗主的第一只灵宠吧,居然亲自抱着。”
“啊好想当那只猫。”
灵机得意地昂起猫脸。
能进出秘境的核心弟子们知晓,宗主还特地聘请了一位性情极好的驯兽师,专门照看那只小猫,小猫也很是黏那驯兽师。
灵机怨念,说小猫,未免埋汰尊者,它好歹是朝晖境。
白日凌陌央便处理宗门事务,到了夜里,就和许栖画靠在一张床上看众生镜。
照着许栖画看的速度,五百来岁的剑渊之主生平经历,配合着许栖画的速度,他俩用了三日看完。
剑渊之主寂无舟不愧世间首屈一指的天骄,乃是前剑渊宗主唯一亲传弟子,前剑渊宗主终生未有道侣,也有小道消息说寂无舟是前剑渊之主留在人间的儿子。
事实也正是如此。
凌陌央由着许栖画顺藤摸瓜,顺便看了前剑渊宗主的生平。
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老宗主在人间,确实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寂无舟持着信物来到剑渊,好不容易见到他之后,他循着私心收其为徒,倾尽底蕴将原本只有灵脉的寂无舟培养成了宗门首席弟子。
人的气运是能后天改变的,寂无舟和剑渊前宗主见面后,气运与日俱增,外出历练总能有其他修士难以企及的收获,他有城府,底牌众多,脱颖而出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
起初长老们不看好他,弟子们不服从他,他起步之初,宗门上下都对他有不小的意见,核心弟子觉得他抢走了资源,内门弟子觉得他走了狗屎运,就连他自己,由于十足在意周围之人的眼光,整个人显得十足阴暗、不受待见——在得到烟缘线之前。
凌陌央看了一点就不想看了,道:“这些我都看过,你自己看吧。”
见她随手就把众生镜丢给自己,许栖画有点不敢相信,试着道:“你不能陪我看?”
见他灼灼的眼,凌陌央道:“好吧,陪你再看一次。”却没有把众生镜接过来。
反正每一次看,由于众生镜的角度不同,得到的情报也各有差异,有时候听到画面中其他人的言语,他们又会顺藤摸瓜去看看说出那般言论之人的见闻。
总之看着看着,几个时辰转眼就过去了,许栖画还意犹未尽。
凌陌央很是自得:“怎么样,这日子不无聊吧!”
许栖画摇了摇头,又不由笑了笑,这一笑就一发不可收拾。
“你笑什么。”凌陌央板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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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全修真界传得神乎其神的天净山宗主,平时就这么消磨时光的吗!
许栖画不由感叹:“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宗主。”
“你也没差到哪里去。”凌陌央更衣,看着铜镜里许栖画的身影,道,“留在这里,以驯兽师的身份,不委屈吗?”
许栖画道:“现在还不委屈。”
凌陌央把众生镜丢给他,反正作为她的本命法器,无论相隔多远,只要她需要,她都能瞬间收回:“你想看谁,都可以看。”
“想看你呢?”许栖画道。
凌陌央手指一动,众生镜就从许栖画怀里消失,落入她掌心,然后被她收入体内,公事公办道:“闭关地里的长老,我已经打过招呼,你可以进去修行。还有其他修行的地方,如果我不在,你也可以找其他太上长老拿通行凭证。”
许栖画跟上:“不是说都可以看吗。”
凌陌央飞快出门,就当没听到。
然后这件事似乎就到此为止,许栖画很懂事地没有再提。
凌陌央考虑了九日,最后自己飞快把自己的一生看了一遍,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能被人看的地方。
她都把人家前前后后看了那么多遍了,自己的给人家看看,好像也没什么。
再者,她光明磊落,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地方……除了天天看许栖画的那段时日。
又一日夜里,凌陌央抹过众生镜镜面,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粉雕玉琢的,凌陌央抬手挡眼,递给他道:“近十年内的不许看。”
许栖画认出少女的眉眼,顿时一脸惊叹。
未免出意外,凌陌央还特地给众生镜下了个禁制,她找了些极有道理的借口,比如天净山近些年的谋划确实不可为外人说,许栖画很能理解。
许栖画捧着众生镜,用很慢的速度看小时候的凌陌央,从入修炼门槛,到崭露头角……
这一看,许栖画几乎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小少女。
凌陌央和他一样,生来就是修者,可他生来害母亲从宗师跌落至聚灵境,母亲对他怀恨在心,说他生来便是邪物,迟早给家族惹祸……
而凌陌央深受全族器重,起步之初便像一颗星辰,从遥远的彼岸走到近前,从朦胧之光,变成灼目之夏日。
她的一生像是光明坦途,也有过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时刻,她上位之前展现惊人的手段,上位之后励精图治。
可能在阆苑城的那段时间,是她仅有的休闲时光……但也没有很清闲。
许栖画待在这里,几乎无所求,所以不觉得受到苛待,只是说起自己身份是驯兽师,偶尔有点落寞而已。
但他也不想奢求太多。
他觉得凌陌央迟早会赶走他,到那时,他想,他就找个天涯海角避世隐居,从今往后再不靠近天净山,再也不回阆苑城。
凌陌央不知何时已经睡了过去,许栖画持着众生镜,把过往又看了一遍,从细枝末节中,却始终没有找到两人有过的交集。
也不知凌陌央是从哪里找到的他。
这位从世人眼中绝对的霸主,古教之中毫无疑问的巨头,整个天净山最有望成仙的人……
竟然就这么躺在他身边。
令大界闻风丧胆的众生镜,就这么躺在他掌心。
许栖画看着镜中的凌陌央,又微微侧目,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
她生得极美,耀眼夺目,一看就不是什么池中物。
许栖画抬手拨弄了下她额前的青丝,稍稍偏过头,柔软的唇在她前额处轻轻碰了下。
凌陌央动了下,许栖画立刻摆正了身体,继续看手里的众生镜。
43.总之就是这样
距离剑渊之主升仙宴,被寂无舟威胁已经过去了两年。
这两年的时间,许栖画就在天净山禁地,几乎已经和核心弟子们混熟。
凌陌央在处理三千州大会大城兴建之事。
茯苓和她的化身全在冥泠州,她魂分上百,坐镇各处天睛塔据点以及天下医馆,忙得不可开交。
而燕云砚则留天下医馆,教导学徒,接着天睛塔的情报网,将天下医馆治疗重病的名册,助人修炼破关的特例传遍冥泠州,甚至隔壁的冽云州、青幽州等地,毕竟那里也有天下医馆。
随着天下医馆名气的日渐扩大,天下医馆已不属于药圣谷的消息传了出去。
起初引起了轩然大波,但越茯苓反应飞快,直接让天睛塔散布消息——另有一大古教买下了天下医馆,天下医馆之所以声名大显,医馆医师治病救人能耐见长,都是因为新加入的势力实力强劲的缘故。
但这些,远在天净山的许栖画持着众生镜,也知晓了不少,应了那句,只要众生镜在手,天下之势尽在手中。
凌陌央接到消息,也只是作为一个寻常的公务处理了下,顺带给越茯苓吩咐了些事,填补了一些遗漏的细节。
借着天下医馆不再属于药圣谷这个突然横扫大界的消息,将天下医馆隶属于一处更大的古教,古教强盛并且兴建大界所有天下医馆之事宣扬了出去,尽管不知道天下医馆背后是哪一大教,但而今名声更显,实力更强的天下医馆,也证实了这点。
故而同道不敢轻易对天下医馆下手。
其实也有下手过,只是被天睛塔内原暗杀组织弟子暗中镇压了。
于此,经过有意的造势,天下医馆背后之人深不可测的消息也随之传开。
事态似乎都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
寂无舟没有对天净山里的许栖画下手,凌陌央没透露天下医馆和天净山的关系。
但强势如寂无舟不一定猜不出,只是她留了一手。
猜不准她的用途,寂无舟自然不会轻易出手与天净山交恶,毕竟她忌惮寂无舟,寂无舟也一样忌惮她。
再者,各大古教都有生意在人间,她天净山有个一处也很正常,而且这也是留在人间的把柄,不到能一举覆灭的时候,对古教在人间的营生动手,都是下下策,因为最容易失民心,影响古教的声誉。
凌陌央把灵机交给许栖画,淬木妖则被她留在了天下医馆,交给燕云砚来带。
时光飞逝,转眼又过了两年。
经过各种宝药淬炼,许栖画的修为已经至开山境后期,距离朝晖境也只剩下最后一个天堑了,但简单的闭关和修行,已经不足以让他突破境界。
凌陌央琢磨着:“是时候去秘境历练。”其实要想在剑渊之主的领域中逃出生天,至少得有朝晖境的实力,而且最好是拥有朝晖境的领域。
虽然后者不及至尊的领域,但拼着领域爆破,出逃也有两分可能,总比坐以待毙要好一些。反而,若是朝晖境以下,对上至尊的领域,至尊捻动手指,对方就成飞灰了,差距是天穹与深渊。
就在凌陌央为许栖画挑选秘境的时候,一股波动从远处无声散布开来。
就像一道平面的波纹,荡过整座天净山,朝晖境以下修士尚无感觉,但朝晖境,乃至至尊境的感觉极为明显。
修为越高,震慑越甚。
那一瞬间,凌陌央只觉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那一丝仙力让她浑身僵硬,不由惊悚地望向远方。
她立刻派人过去打探,很快消息传来。
传说中的至仙秘境,开了。
入口就在赤霄海域一处无名岛的上空。
这座海域不属于任何一处势力,位于无人之地,附近有着让渔民望而却步的大涡流,险象迭生,底下更有深海凶兽,只能从虚空而去。
接到消息,天下沸腾,天净山也不例外。
凌陌央早早地下了朝会,回到住处,回绝了所有元老的探访,叫人去请许栖画过来。
许栖画出关回到凌陌央的寝宫,见里头烛台上烛火燃起,沉香撩人,凌陌央身着红纱长袍面朝着上首的字画,背对着大门的方向。
许栖画只看到她曼妙却威严的背影。
“至仙秘境开了,但我现在还进不去。”
凌陌央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地望着他。
许栖画隐约觉得似乎有事发生,他上前道:“我能帮你什么?”
凌陌央道:“你知道神交吗?”
许栖画定住,他当然知道,或者说没有修士会不知道。许栖画脸微红了下,神交是道侣之间才会做的事,与修为高之人神交,能让修为一日千里,同样的如果不节制,哪怕是修为高的人也有可能跌落境界,据说虽然能让人快活至登天,但其中也有不小的凶险。
他和凌陌央成亲到现在,顶多依偎着同塌而眠,再没有过进一步的举动。
许栖画不奢求更多,虽说凌陌央说过喜欢他,但这种喜欢,可能和上位者对小辈或长老的器重和看好一般无二,他从未在凌陌央身上感受到神性之外的人欲。
她似乎早已超脱于世,稍微肖想一下她,都会觉得是一种冒犯和亵渎。
他在天净山过得极好,天净山的氛围连剑渊都有所不及,这里的修士能和气地对战,能洒脱地面对失败,不存在斗狠斗殴,也不存在打压排挤,长老们对弟子是发自内心的尽心栽培,弟子之间是真正的友好共处,许栖画欺骗他们说自己是驯兽师,时间长了都有种歉疚之感。
他们实在太真诚。
同时,也十足聪慧,许栖画甚至有种,虽然他没说,但那些打交道久了的核心弟子,应该已经猜出他真正的身份。
有些话都不用他说,那些人便有意替他隐瞒,他们通情达理,性情好到让人怀疑这里究竟是何等圣地,人与人之间的善意竟能达到这种程度。
难怪世间有传言,天净山是大界的净土。
凌陌央褪下薄纱,赤着足,朝着他走了过来,面无波澜地道:“要进至仙秘境,除了要得天地认可的亲事之外,还需要有夫妻之实。”
许栖画顿时呼吸一滞,顿在了那里。
凌陌央自然理解为他不太乐意,道:“神交对你不会有害处。”
许栖画当然清楚,跟鱼水之欢不同的是,鱼水之欢如果运转邪性的采补功法,可能会损伤被采补之人的根骨,而神交,则对修为低之人几乎百利而无一害。
凌陌央抬手去触碰他的耳朵,那里红得通透好似要滴血一般。
被触碰的瞬间,许栖画缩了下。
凌陌央的手按住了他的后颈,将他拉近自己,温柔地道:“只需要你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用想,乖。”
有种哄骗小孩的感觉。
许栖画没有太过挣扎,只是被拉近的时候有刹那的抗拒,但额头抵上凌陌央的,他就像吸了一口精纯的空气,整个肺腑都被盈满了。
许栖画身体动了下,脸上逐渐泛红,额上浮现薄汗,他面上露出欢愉又有几分痛苦的表情,凌陌央扶着他后脑的手缓缓下移。
许栖画已经在欲海中起伏,想要抽身却挣脱不开,整个人好似被汗水打湿,身上那股好似天生的清香越发沁入心脾,凌陌央将他引到床上,压在身下,坐了上去。
许栖画不安地躺在床上,凌陌央扶着他的头,神识彻底纠缠在一起之后,就不用额头相抵了,她捧着许栖画的脸,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喉间的声音被咽了回去,她耐心地抚摸着许栖画的脸,给他擦拭面上的汗珠,鼻尖抵上了他的。
突然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把她往下面压。
凌陌央的嘴一下子碰到了对方的唇。
许栖画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凌陌央微微怔然,加上神识,身上三处都在激烈地纠缠。
饶是以她的定力,都不由些许意乱情迷。
确实很舒服。
应该多做几次。
这时,屋外传开敲门声。
长老们听说凌陌央还没前往至仙秘境,都过来催促,毕竟那可是第一秘境,其他古教之主都以最快的速度前往,生怕去晚了机缘就成了别人的。
而他们宗主却没有出发的意思。
明明都成亲五年了,就算是陌生人应该也进行到那一步了。
那年轻人不只模样出众,性情也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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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一看就对宗主有意,宗主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没碰过吧!
凌陌央无视了屋外的声音,甚至百忙之中分出心神来挥出一道法光,将来人尽数挡在了外头。
意识到里头或许正在进行的事,来锤门催促的元老们面面相觑,顺从地退出宫门,准备再给些许时间。
他们很清楚自家宗主不是那种轻重不分之人,至仙秘境千年万年才有可能开启一次,这次绝对不能错过,他们天净山能不能出一位仙,就全指望这一次了。
许栖画完全沉浸在神交的欲海之中,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无法思考,他剧烈地低喘出声,凌陌央照着书中所写,细心地引导着他。
许栖画发出些许的哭声,有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入被汗水浸透的鬓发之中。
他漂亮的脸微微皱起,凌陌央感受到身体里面的动静,此刻烛台上烛火早已燃尽,屋外依旧是白昼,但时辰已经过去了五个时辰,外面的元老们几乎已经等不及。
算不出来已经几次,凌陌央食髓知味,觉得以后也可以多试试。
身下的人彻底昏睡了过去,呼吸还有些激烈,顺滑的长发洒落在床榻间,整个人像是被摧残了。
凌陌央弯起唇角,亲吻了下他的眉心,鼻尖,唇线,抬手极尽珍视地拂过他的眼眸。
“许栖画,我喜欢你。”
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相不相信,凌陌央抬指在他额上弹了下,然后穿上下衣,将身上有些许薄汗的衣衫换了一身新的,这才推门而出。
等许栖画醒来,已经不知过了多久,他深呼吸了下,想到睡过去前发生的事,那种吞噬了所有意识的感觉,潮水般蜂拥而至,他整个人蜷缩了下,脸色白红交织,最后双耳通红,整个人埋进被子中,半晌伸出头来,眸光微微发亮。
然后,他顿住了。
修为,朝晖境,初期。
猛然反应过来体内那宛如天堑的关竟然过了!
不过一次神交,就抵过了五十年苦修。
他竟然突破了朝晖境!
从拥有一丝灵脉,到灵脉稳固的如今,不到六年的时间,他就从原本的辟海境巅峰,变成了如今的朝晖境初期,修为连越两个大境界,虽说也有他这五年来刻苦修炼的缘故,但如果没有凌陌央的鼎力支持,他的修为很难达到开山境后期!
而一次神交,就让他跨过了一个大境界!可以参悟“领域”了……
他还不到五十岁,仙脉者的修炼速度,怕是也不过如此。
只是……
许栖画把头埋进臂弯中,他一定失态了!他一定,狠狠地失态了。
凌陌央蹲着药膳进屋的时候,许栖画还抱着双膝缩在床角。
整个人缩成一团,长发滑落至身前,整个人像是被欺负狠了。
“为了让你突破朝晖境,这才多神交了几次,你不会介意吧?”
许栖画抱着膝盖,往床角更里面躲了下,如果他说会介意,也于事无补吧。
凌陌央承认她要的次数是多了点,但这不是为了让对方突破境界吗。
“你不突破境界,我要怎么带你进至仙秘境。”
许栖画不由抬起头来,漂亮的脸上写着无措。
凌陌央连哄带骗道:“乖,来把这药膳吃了,等会才有力气去至仙秘境呢,里面据说有成仙契机,还有不少上古遗迹,搞不好能让你找到你的本命灵器也说不定。”
许栖画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来,接过药膳,却没拿稳,顿时面露气恼之色,他也不想的。凌陌央算是开窍了,她端着小盅没有松开,拿起汤匙,舀了一口,喂到许栖画嘴边。
许栖画整张脸都红透了。
他吃着软滑的膳食,手滑落至榻上,他的手也十分好看,细长的手指,骨节处是粉色,跟胸膛某处的颜色一样,让人想到些许情|色。
长睫挡住了眼底的神色,像是受过深重的创伤,无端让人心生怜惜。
凌陌央一边喂着,看着他泛着水光的唇,眸光渐渐晦暗,虽然留在天净山更安全,但还是带走好,毕竟至仙秘境机遇极多,不去可惜。
倒也不是为了带走做这种事。
44.好事成双
赤霄海域无名岛上空,此地停靠着不少云辇、战车。古凤、蛟龙盘踞虚空之上,守在门外的人都大有来头,修为最次都是圣人境,各个神色肃穆。
凌陌央收起云车,衣袍翩飞,和许栖画一道出现在门户之外。
“什么人?”各大势力守卫试图阻挡。
凌陌央挥袖,领域笼罩众人,众人好似静止了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俩化作一道流光掠入门户之中。
剑渊的护卫也在外面,想必寂无舟也已经进去了。
这四年间发生的大事,莫过于剑渊之主成亲。
但消息同样没有公开,他在凡间成亲,成亲后没多久,夫人就病故了。
凌陌央和许栖画在众生镜里看到,对此都心生冷意。
夫人自然不是随便病故的,对象毕竟是剑渊之主,世间续命之物那么多,他却连基本的努力都没有做。
很是冷酷无情了。
山高水阔,晴空万里。
凌陌央和许栖画站在虚空之上,俯瞰万顷河山,顿时表情有些古怪,这里头什么东西好像都是成双成对的,山峰有相同的两座,古树有相同的两棵,就连湖泊都有一模一样的两个,更诡异的是,天上祥云处处都是一样的两朵!
凌陌央嘴角抽了抽:“这便是仙的领域世界?”
此地的主人究竟对成双成对有多么深的执念!
许栖画道:“如果这是仙的领域,仙人为什么要把它放下?”
凌陌央想了想,道:“或许成了仙就不需要了。”
“也或许……”
两人相视一眼,没将那个不可能的可能说出来。
——仙人并没有放弃这个领域,仙人正在某处看着,这是她特意打开的门户,为了选出能令她青眼的人物,给予成仙的机缘。
视线尽头,能看到有两个小点,悬浮在地面之上。
“那应该就是浮空岛。”这里的空间极其巩固,没办法撕裂,凌陌央用灵力罩住许栖画,一步千里。
三刻钟后,来到浮空岛上。
岛屿横亘十里有余,离近了方知宽广。
凌陌央魂力覆盖整座岛屿,这座浮空岛的一切都很原始,没有后天的建筑,也没有上古遗迹,而隔壁的岛屿亦是如此。
“那里还有。”许栖画指着天际尽头。
更远处的浮空岛,能看到有琼楼仙宫罗列其上,更有灰尘似的人影在空中穿梭,时不时有法光闪烁,似乎在抢夺些什么。
“要去吗?”许栖画知道她是来抢夺机缘的。
“机缘,这儿也有。”凌陌央站在原始的岛屿上面,弯腰用手附在土地之上,魂力探入底下百丈、千丈,将里头的土壤尽数笼罩其中,更感知到了里头的机巧——岛屿之所以浮在虚空中的因由。
里头的阵法隐秘且完整。
哪怕是精通阵法的她,也看不太懂。
她打开无限空间魂石,将整座岛笼罩其中,便要收起。
但一股巨大的拉扯力袭来,差点把她整个无限空间撕裂开。
凌陌央只能暂且放弃,那股拉扯力的源头……她看向隔壁那座几乎一模一样的岛屿。
凌陌央眼皮一跳,她闪身至岛屿之外,两只无形巨手从手掌中向外延伸,尽数按住两座岛的地面,魂力笼罩两座岛屿,许栖画也离地,不打扰她的收取。
饶是如此,依旧耗费了足足半个时辰,她的魂力才将整整两座岛除生灵之外的一切包覆其中。
魂力收取。
终于,没有任何的拉扯之力,两座岛动了,只是异常沉重,移动得极慢。
凌陌央心头一喜,正要再接再厉,突然两座岛静止不动了。
有一人飞了下来,落到浮空岛之上,犹如一座神针定在了岛屿之上。
凌陌央脸色难看至极。
寂无舟直接拂袖,一道法光破空而至,朝着许栖画所在方向袭杀而去。
凌陌央抬手挡住。
“陌央,我有话跟他说。”许栖画给了凌陌央一个眼神,朝她点了下头。
凌陌央瞬间领悟,来的只有寂无舟一个,把寂无舟引到一旁,她就能专心致志地收取两座岛屿了!
“你小心。”凌陌央密语道。
许栖画抬眼笑看寂无舟:“寂宗主,借一步说话?”
寂无舟看着他,若有若无的杀气几乎能把他削成碎屑。
“你既是我剑渊弟子,应该叫我一声宗主。”
许栖画笑而不语。
寂无舟瞬移至岛屿之外,强大的威压降临在许栖画身上。
许栖画顿时有种巨山压身的感觉,直到对方来到眼前,他淡淡道:“寂宗主,何必强求?”
“你竟然敢出来,”寂无舟道,“我以为你会一直龟缩在天净山禁地,当一位藏头缩尾的驯兽师呢。”
天净山里有剑渊的眼线。许栖画道:“让寂宗主失望了。”
“我很欣慰,”寂无舟道,“她既然放你出来,也就意味着无所谓你的死活。”
许栖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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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头微动了下,笑着道:“原来想杀我的人是寂宗主啊,能让寂宗主起如此杀心,真是我的荣幸。”
寂无舟猛地拂袖,一道可怖的月牙光刃朝着许栖画袭来,许栖画被他的领域禁锢在虚空中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光刃朝着他头颅劈来。
额前飘动的长发被白光分成两截,光刃落在他身上,腕上赤红手镯发光,那道能将他分尸的攻击落到他身上,就那么直直地从他身上切了过去,许栖画纹丝不动,那道光刃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
“啊!”另一边传来一声低呼。
寂无舟听到凌陌央的声音,立刻回头看去。
只见那道消失的月牙光刃抵在凌陌央的眉心,被众生镜的金光挡住,她整个人散着金色光晕,可怖的月牙逐渐被湮灭成虚无,凌陌央头上的一缕长发散落了下来,有刹那惊艳。
与此同时,远处又有人掠来。
凌陌央也留意着另一边的动静,斥了一声:“你再敢训他一句试试!”
寂无舟沉着脸,他说什么了?
凌陌央迅速催动魂力。
起初那两座岛只是轻轻地移动。
有一丈没入无限空间魂器之中,好似边缘扭曲,凌陌央与这浮空岛上的禁制对峙了好一会,才将整个禁制学会,浮空禁制学会的瞬间,后一大半岛屿不再对抗,倏然快速地没入空间之中。
寂无舟从凌陌央为许栖画扛攻击的刺激中回过神,看到这凭空消失的两座浮空岛,神色阴晴不定。
凌陌央来到许栖画身边,抬手搭在他肩上,上下打量道:“没受伤吧。”
许栖画脸色微红,道:“我没事,倒是你。”他抬手触碰凌陌央头侧散落的几缕长发。
“不妨事。”凌陌央拉住了他的手,道,“只是发钗松了,方才那招,连我一根头发都没弄断……”
寂无舟铁青着脸:“够了!”
凌陌央捧着许栖画的脸,笑靥生花。
许栖画听到凌陌央的话,不由笑了笑。
寂无舟看着许栖画腕上的同生镯,面无表情地道:“陌央,记住我之前说过的话,你终将是我的。”他看许栖画想看渣滓一般,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便融入虚空之中:“你过好这临终的几日。”
许栖画听到寂无舟的密语,待人消失在眼前,他这才收敛了面上的羞涩,露出无事发生的浅笑。
“有我在,不会有事。”凌陌央捧着许栖画的脸,拨动了下他额前的长发,眸光同样晦暗不清。
45.你最想要的东西
一路往修士众多的浮空岛而去,凌陌央牵住他的手,两人掌心的温度彼此传递,许栖画突然开口:“你……”
凌陌央也几乎同时道:“你……”
许栖画道:“你先说。”
凌陌央道:“寂无舟不讲武德,会对你下杀手。”
许栖画道:“所以是寂宗主想杀我是吗,你说要我留在天净山,就是因为寂宗主?”
凌陌央停了下来,看着他,风扬起了她的发,道:“我留你在天净山,是因为我想留。”
许栖画心跳乱了。
两人站在一望无垠的海面之上,地下的蓝蓝的海水,远处水天一线。
凌陌央拉过许栖画的手,额头抵上了他的。
许栖画想到了昨晚的事,突然身体一僵,袖中的手紧紧拽住,心里紧张地急速跳动起来,生怕那神识钻进来,将他的神识搅得凌乱。
凌陌央一笑,突然抬起脸,吻上了他的唇。
许栖画眼皮一跳,呼吸跟着一滞,捧上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吻完两人都看向另一边,手拉扯着,身体肩并肩。
凌陌央哈地一声打破沉寂:“没开启新入口啊。”
“诶?”许栖画也恰到好处地回应。
凌陌央认真地胡诌道:“这秘境既然得有道侣的人才能进,或许隐秘的入口,需要一些特别的动作才能开启,看来这附近没有。”
许栖画确有其事地道:“原来如此。”
凌陌央道:“你不会介意吧?”
许栖画道:“怎么会,我很配合的。”
凌陌央弯起唇角,牵着他的手,与他一道如一片叶般悄无声息地飘落在浮空岛上,洁白的玉宇琼楼如同一颗颗牙般密密麻麻地长在山林之上,细看鬼斧神工,乍看浑身发毛。
碧空如洗,海面平静,琼楼之外时不时传来轰鸣声,不少强者在抢夺一些不知什么宝物。
有的是一块破损的石碑,那石碑在可怖的杀伐下连一点粉尘都没被刮落,也不知是怎么碎掉的。
还有的在争夺一只淡绿花瓶,那花瓶布满冰裂纹,陷在漫天法光之中,像是能吞食光影,它被抛在空中,周身空无,法光好似湮灭,明显也是一件宝物。
更有数人在抢夺一座精美的殿宇,那宫殿缩小后仅有巴掌大小,却巧夺天工。
凌陌央在地下看着这些被争抢不断的宝物,似乎在思考应该抢夺哪一件。
石碑上篆刻着上古法门,淡绿花瓶看不出太大名堂,而那座小巧玲珑的殿宇,便是一座空间法器,能变大变小,随身携带,难得一见的洞天级宝物……除此之外,其他的宝物也很不同凡响。
凌陌央看得目不暇接,旁边的许栖画倒是很淡定。
凌陌央问他:“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许栖画道:“都想要。”
凌陌央哈哈笑出声,她也都想要,道:“我是问你,有什么是你非常想要,不拿到浑身不舒服,看到了完全移不开眼睛的东西?”
许栖画道:“那倒没有。”
凌陌央道:“本命灵宝是这样的,不过本命灵宝可遇不可求,在被匹配的主人认主之前,多半比较脆弱,若是毁了,这辈子就没指望再寻到另一道本命灵宝。”
许栖画也认真起来,就算是有望拥有本命灵宝的修士,几乎终其一生都寻不到自己的本命灵宝。
不是所有至尊都有本命灵宝,而有本命灵宝的,一定能成至尊。
一旦和本命灵宝契约,寿数也会翻倍。
许栖画道:“我,会有吗?”他有这样的好运吗?
凌陌央道:“你曾是仙脉者,如果连你都没有,那其他人更不可能有了。”
话是这么说。
两人避开乱战之地,照着凌陌央以往的做派,她必定会给在空中飞上飞下的那些宝物丢一些爆破术,把那些宝物炸飞,或者干脆摧毁,妨碍一下其他人,但许栖画在旁边,以免对方被波及,她便收敛了点。
毕竟搞破坏难免被攻击,她能抵抗或者脱逃,万一许栖画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她进秘境深处的可能性就低了许多,毕竟虽然之前是在胡诌,但确实有可能性,这里什么东西都是成双成对,进秘境真正的宝地,或许也得是成双成对的人才能进去!
她这么想着,便有几处宝物爆炸开来,有的宝物当场粉碎,有的飞进海里,一群人紧跟着跳入海中!
痛失宝物的强者勃然大怒,可怖的大战爆发,未免殃及池鱼,凌陌央把许栖画推了出去,并把众生镜丢给了他。
许栖画捧着众生镜,众生镜发出的金光照在他身上,那些落在他身上的攻击发光都被反弹了回去。
凌陌央道:“我去前面探探路,你在附近找找看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有众生镜在,凌陌央随时都能知道许栖画的位置。
以许栖画的实力,再加上凌陌央给他保命的那些东西,哪怕他独自在至仙秘境闯荡,只要不惹上至尊,一般都不会有事。
许栖画动了动唇,却没有说话。
他知道,两人的关系一直保密着,等到从至仙秘境出去,凌陌央便不再需要他,之后他离开天净山也是顺理成章,对方不欠他什么,反而给了他很多。可若是被外面的人知晓了自己和她的关系,这不是隐瞒失败了吗。
还是说,对凌陌央而言,她无所谓其他宗主知晓,毕竟其他宗主知晓,不代表天下之人知晓,那些宗主如果乱传她的谣言,也得掂量着自己的秘密不被她宣扬出去。
她能进至仙秘境必然是找到了道侣,之后事关她道侣的传言就算一时不止,时间长了也会平息,毕竟不过一时做戏而已。
他只是件工具。
随着凌陌央和许栖画离开天净山,在天净山里的灵机就不淡定了,它几乎掀翻了琼宇屋顶,撞翻了桌椅板凳,掀了摆件花瓶,整个人就像个发狂的凶兽,只是个头小了点。
周围的天净山侍者们都不敢伤它,毕竟是宗主十分宠爱的小兽。
天净山的元老们也拿它没辙,他们知道这小兽并不是宗主的灵宠,很有可能是宗主道侣的。
到底远来是客,就算对方不一定会在天净山久居,天净山也不能堕了待客之道,许栖画的灵兽,他们万万动不得。
灰猫想进至仙秘境得不行,整日抓鸡撵鹅,甚至还打起了孔雀和仙鹤的主意,使得天净山禁地外的灵兽闻风色变,仓皇逃窜,谁都不敢触其锋芒——都有智力,都知道这小兽地位跟它们不一样。
但要委身于它,这些和它物种不同的灵兽们也万万做不出啊。
其实也不是不能……这些灵兽们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宗主疼爱它,它的血脉还成,我觉得和它□□也不是不可,只是我不是雌的。”
“雌兽高傲着呢!多少雄兽盯着!”
灰猫整日不得安生,终于,二位太上长老想起了什么。
很多年前,他们曾经关押过一只金瞳白猫,尽管原身各有差异,但至少化形后的样子是一样的……
许栖画安然行走在宫殿之中,这里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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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楼阁极多,里头的摆设基本被抢夺过一轮,能砸的都砸了,不能砸的都在抢,但剩下的宝物不是没有,但都隐藏在犄角旮旯。
许栖画在龙椅座下找到了一处暗格,里头放着一块龙纹玉佩,灵力探进去,一道龙形威压便从他身上抵挡而出,瞬间引起了外面寻宝之人的注意,许栖画立刻将之收进空间,威压消失,许栖画也已经从旁边的小门离开了宫殿。
虽然只有朝晖境初期修为,和至尊打起来自然不够看,但许栖画发现……
他很擅长找东西。
从大殿小门转进旁边的厢房,一眼过去,里头被打扫得很干净,半点常年无人的痕迹都没有,显然是被扫荡过一轮。
许栖画魂力扫过整间房间,没有任何异常,他在墙砖上东敲敲西敲敲,终于敲到了一处中空的地方。一拳击碎了相对薄弱的石砖,露出用黄绸包裹的小匣。
是一枚金色丹药。
闻着没有什么特别的香气,但许栖画还是一眼认出其品阶:“半仙丹。”
如果是至尊境强者服用,能增上千年寿命,或者增长至少五百年修为,但至尊境以下没法服用,会承受不住药力爆体身亡。
许栖画弯起唇角,收进空间,他将整座小厢房摸索了一遍,来到庑廊下,绕过窗柩,来到一处小花园,里头有十丈长的锦鲤在游动,看灵力波动,朝晖境!
许栖画差点就收脚了,但摸到胸口的众生镜,他很大胆地走上了小石桥,经过水池时,见到水池之中的睡莲之下,长着一颗小球似的白果,白果上没有一丝一缕的光芒,许栖画却一下子站着不动了。
“水雾仙果,十万年一成熟,能强大魂力,增长体能,提升修为,也是水系半仙丹的炼制材料。”
寻常水雾果一颗莲子大小,而这颗竟然有三寸的夜明珠那么大,可能不止十万年份!
许栖画看着池中朝晖境锦鲤,又看到那颗水雾仙果,隐约察觉到那锦鲤一直在这颗果子周围游动,那果子又在水下暗处,或许是这锦鲤一直小心看护着。
他屏住呼吸,闪电般出手,掐住那枚水雾仙果,锦鲤瞬息跃出水面,冰箭朝他心脏、颈项、头颅射来,许栖画用右手腕上戴的赤红手镯划出一道空间裂缝,透过裂缝,看到了站在裂缝另一边的凌陌央,后者不知在和什么人对峙,看到他,立刻走向空间裂缝。
许栖画却一头钻进裂缝之中!
数道冰箭穿过裂缝,朝着许栖画背心而去。
金光笼罩住他的身体,冰箭如同撞上坚硬的盔甲,发出铛铛之声,咔嚓粉碎。
许栖画直接撞进了凌陌央的怀里。
凌陌央一把搂住他,抬起衣袖,便转移了阵地,许栖画刚站稳,便闻到了清新至极的空气,抬头看到蓝天,又看向近在咫尺的凌陌央。
凌陌央一手搂住他的腰。
与此同时,强烈的空间波动荡出,两人所站之地迅速变换,凌陌央睁开眼睛,却见四周景致大变。
“竟真有另一方世界。”
他们竟然站在坟冢之中,破败的墓碑,还有简陋的木牌随意横折在地。
许栖画突然心跳猛地剧烈了一下,他呼吸一紧,浑身紧绷,向着剧烈吸引力袭来的方向而去,心脏猛烈地跳动如擂鼓一般,引起了紧贴着他身体的凌陌央的注意。
凌陌央抬眼望去,阴森的坟冢中央,一处森冷的石碑后,隆起的小山丘上,生长着深绿色的细草,其上有一枚边缘破损宛如玉片的东西,晶莹剔透,流光溢彩,旁边一株碧绿蜿蜒的小草,似乎是灵药。
46.送你
许栖画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处小山丘上,莫大的吸引力席卷了他全部感官,令他呼吸微滞,胸腔剧烈起伏,眼睛完全移不开视线。
凌陌央注意到他的反应,还真有本命灵宝存在,而且还有可能得到!
一直以来,顶级修士的本命灵宝作用和样子千奇百怪,但只有认主之后,才知道名字,才知道用途!也只有认主之后,才有至尊级的防御或攻击之力,无坚不摧。
但在认主之前,却脆弱得很,一旦失去,就几乎不可能再寻到。
只要拿到,实力就会彻底飞跃,同境界之中先天立于不败。
也就是说,只要许栖画拥有了本命灵宝,以他而今的修为,哪怕面对至尊,或许也有自保的底气。
当然也看是怎样的本命灵宝……
那玉片流光溢彩一看就不凡,单看边沿的破损,便知或许本体不那么坚硬。
“把你的血滴到上面去,再用魂力包覆,用灵力去炼化,一定不能弄碎它!”
认主本命灵宝,过程极为繁琐,所需时间也不短,期间如果遇到攻击,都有可能功亏一篑。
那小山丘距离两人不过五百丈,但此地空间封禁得极为厉害,无法撕裂空间更无法瞬移,几乎是活人生气出现。
周围地上伸出一只只骨手,更有破损的骷髅脑袋钻出地来。
凌陌央和许栖画不是最先进到这里的修士,在他们之后也陆续来了一些教主,他们身边站着些陌生的男女,都是他们的道侣,有的牵着手,有的干脆搂在一起,此刻才一脸尴尬地松开。
那流光溢彩的玉质碎片一看就不凡,但周围更有其他不凡之物,比如那雕刻了古老纹路的石碑,地面之下骷髅身上的宝石、金饰以及上古法器,便有至尊大打出手,但他们闹出的波动,尽管十分可怖,却对整座山丘丝毫未损。
凌陌央和许栖画相视一眼,道:“我来掩护,你去拿那东西。”
许栖画闪过飞速爬起来的白骨,那些白骨越土而出后无比灵活地去抓他的衣袍,撕拉一声,许栖画速度不减,直奔那小山丘而去。
“咦?”上空激战的至尊见他的动作,便看到了他目的地的那片流光溢彩的玉片,顿时一声冷哼,一只大手朝着那小山丘捞取。
玉片飞向高空,凌陌央一跃而起,一道圣剑出现在手,朝着那光手斩去。
至尊境蕴含法则的光手被轻而易举地一分为二,玉片从半空中掉落,凌陌央伸手而去。
“好东西!?”隐身虚空的人突然现身,抢过碎片。
“拿来!”凌陌央一件破空,杀向那突然冒出来的黑影人。
“天净宗主。”黑影人乃是坤墟之主,一下子认出凌陌央来,十分兴奋地道,“既然是天净宗主看上的宝物,必有不凡之处。”
他用魂力一扫,顿时表情古怪,除了那霞光,没有特异之处。
凌陌央的剑朝着他手腕而去,至尊设下法则之力后,圣剑便有了中伤至尊的威能,她的领域和坤墟之主的领域重叠相抵,却还是稍稍困住了坤墟之主,后者将玉片放到左手,直接用右臂对上那威势无双的圣剑,剑刃与皮肉相撞,皮肉被划出一道细长的伤口,有鲜血从上方掉落,落入小山丘上。
争取了点时间,坤墟之主往玉片里灌入灵力,依旧没有激发这玉片的威力。
“什么鬼东西。”没有特别之处,却能绽放霞光?他表情越发古怪,看到底下朝着此处奔来的朝晖境男子,想到此子和凌陌央一道出现,再看到凌陌央对此物的重视。
他倏然弯起唇角,道:“本命灵宝?他的?”
凌陌央道:“不过看得顺眼罢了,我用其他宝物跟你换。”
坤墟之主道:“众生镜给本座玩百年。”
“痴心妄想。”如此没有诚意的要求,凌陌央当然不可能同意,众生镜除了能窥探众生,防御和攻击力无双,堪称天净山的镇山之宝之一,怎么可能交给另一古教之主。
更何况她和坤墟不对付。
这坤墟之主也不是个好东西,当年这人仗着位高权重欺男霸女,被她当众戳穿所行龌龊之事,还引以为傲,坤墟本就是世间毒瘤般的魔教,这人反而更加被门中众人吹捧,让凌陌央恶心至极。
坤墟之主道:“那就把这小家伙给我玩三年,看他长得挺不错,不愧是天净宗主的眼光。”
凌陌央神情冰寒,眼里杀气闪逝。
“这也不答应,那也不答应,那就别怪我了。”
坤墟之主收敛玩笑的语气,直接捏碎了玉片,他没有本命灵宝,所有拥有本命灵宝之人,他都平等地嫉妒并想抹去。
凌陌央见碎屑从他指缝中散落,顿时脸色铁青,猛地上前,领域缩小到极致,将半数碎屑拢入空间之中。
领域瞬间扩大,转攻为守,将坤墟之主挡在了外面。
凌陌央持着玉片粉尘,来到许栖画面前,递给他,道:“你看看能不能炼化。”
许栖画正巧起身,手里是那株灵药,他摸了摸叶片,叶片边沿的倒刺划破他的手指,鲜血流淌在翠绿的叶片之上,看着凌陌央,笑着道:“拿到了。”
凌陌央顿时睁大眼睛,是这破草?炼化了,这么快!
“此物叫什么,有什么用处?”
许栖画道:“它叫忘忧草。”
“忘忧?”凌陌央有些疑惑。
被领域挡在外面的坤墟之主顿时脸色阴沉,直接双手化作利爪,硬生生将凌陌央的实质性领域撕开了一角,利爪抓了下来。
许栖画持着忘忧草,轻轻挥过上方之人。
坤墟之主顿时目露迷茫,身上杀气缓缓消退,奇怪地看着凌陌央。
凌陌央也直直地和他对视,坤墟之主摸了摸脑袋,道:“奇怪,我怎么在这里?”
说着便直接融入虚空之中,眨眼便来到三丈开外,去抢夺灵碑去了。
“怎么回事!!!”凌陌央以为碰上坤墟之主必然是一场恶战,却没想到对方就这么轻易地离开,而且离开前,俨然像傻了似的,别说过往恩怨,连来这里的目的都给忘了!
“给我看看它的防御力。”
许栖画把炼化后的忘忧草递给凌陌央,凌陌央掐了下叶片,完好无损,果然成了本命灵宝就是不一样!这么嫩的叶子,以她的力道,竟然掐不出痕迹来。
许栖画道:“它能让对手忘记烦忧,失去杀心。”
凌陌央顿时惊叹,这简直是避战神物!本命灵宝不愧是贴心,许栖画本就不喜纷争,凡战必战平,有了这本命灵宝,几乎避免了与生灵的死斗。
此物能影响心神,连至尊都能中招,可比那朱祸的牡丹花要强大得多!
凌陌央高兴之余,没了在坟冢上抢夺上古遗物的心思,她以领域罩住两人,尽可能地避开那些不死生灵,来到坟冢之外。
那些骷髅乃是上古生灵的残骸,坚不可摧,散了也能重组,现在都从坟地里爬了出来,周围都不安全。
凌陌央穿过暗色的森林,带着许栖画,出现在一处山崖边上,下方的山林都笼罩在暗雾之下,模糊不清,不知有多少凶险四伏其中,远远能看到宫殿琼宇悬在一处幽暗中发着光的湖泊上方,看起来如梦似幻,好似蜃楼,又棱角分明得好似真实存在一般。
那忘忧草有两片叶子和两瓣嫩芽,许栖画摘下一片叶子,递给凌陌央。
凌陌央一怔。
许栖画道:“你拿着。”
“一半也行?”
凌陌央大吃一惊,她的众生镜如果裂开了,威力会大打折扣,而寂无舟的姻缘线能分出无数根,许栖画的忘忧草掰一半还能用。
凌陌央道:“你掰了一半,还能复原吗?”
许栖画接过凌陌央手里的叶片,和自己的那半放在一起,叶片自主合拢,道:“不过只有两片叶子,只能分给一个人,再多就不能分了。”
只能分一个人,许栖画便直接给了她,凌陌央再次接过叶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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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爱不释手之感。
“走,我们回去看看。”凌陌央也想去湖泊上的仙宫闯闯,但那地方看起来圣洁,却有种阴沉之感挥之不去,还是跟着大部队同去为好。
此刻才进此处的至尊门,都在坟冢处。
坟冢之下葬的都是上古之人,骸骨都不同凡俗,炼化了都能当做至宝进行攻击,其上墓碑更有的画有上古练气图,亦或记载了上古法门,都是宝物,甚至那些经年累月却不朽的木牌都不是凡物。
凌陌央先前担心许栖画的安危,现在许栖画有了自保之物,她带着许栖画,回到坟地。
众至尊和骷髅战成一团,更有至尊那些修为弱上一些的道侣们呼喊的声音,还有的至尊则解下衣袍,持着圣铁炼制的锹,挖地上的土堆。
骷髅身上都挂着宝石,可见棺材里更多。
那法力无法震开的土堆,用人力去挖,却轻易挖动。
土堆之下,果然都是好东西。
尸棺是好东西,棺材里的更是一大堆宝物。
率先挖坟的至尊将整个棺材里的宝物一扫而空,被宝石的光芒闪到的其他至尊,停下对战,也落到地面,先将骷髅锤散,这才拿出宝剑、铁铲等物开始掘坟。
凌陌央一来就看到一座座土堆被挖开,挖坟的至尊身上都缠绕着黑色的死气,印堂也都黑得不行,她有种浑身发毛之感。
许栖画道:“地下还有东西。”
凌陌央看到脚边的一串珍珠项链,出奇地没有弯腰捡,她带着许栖画后退,跃至山林之上,转身朝着那片沐浴圣光中的仙宫而去。
在她走后没多久,一道恐怖至极的波动自坟冢之下抵挡而出,整个坟地震颤,持锹的至尊愣了下,就被一只从地里伸出来的手牢牢擒住脖颈,那手腕足有脖颈那么粗,手指上戴满了指环,就连腕上也戴着完整的古器。
至尊瞬间化作烈日发出滚烫的热浪,可那鬼手纹丝不动。
咔嚓一声,颈骨断裂,脑袋被挤掉了出去,又被钻出来的一只手抓住滚落的脑袋,轻轻一捏,成了碎片,魂火骤散,顿时死得不能再死。
眨眼之间死去一位烈日境的至尊,尽管那冒出来的鬼物满身都是宝物,在场的至尊来不及心生贪婪,心生骇然,飞速外逃!
但他们身上有一道道死气缠绕,那些粗壮的鬼手如影随形。
地面开裂,一道好似由无数尸体拼接而成的鬼物爬出地面,数百之手长在庞大的躯干上。
那些手臂能随意变长,伸手便顺着黑气抓住一位至尊,捏碎后,轻轻一吸,碎裂的魂魄化作白芒涌入这鬼物的鼻腔之中。
它身上荡出一丝丝生机,猛地一跃而出,速度快了十倍不止,朝着溃散的至尊们抓去。
随着它每一次起跳,地面都在震颤,至尊们闻风丧胆,飞速奔逃。
飞在最前面的凌陌央回望了一眼,只看到那鬼物高出树林的轮廓,随着它每次起跳,可怖的外形便暴露在视线之中,环佩作响,宝玉闪烁光芒。
凌陌央心想:“看来只有杀了它才能得到它身上的宝物,不然所有得到陪葬品的人身上都有死气,会轮为它的猎物。”
眼看着一位浑身黑气的至尊追了上来,凌陌央心头一紧,拉住许栖画的手,加快了速度。
仙宫还在视线尽头,凌陌央动用最快的速度赶去,来到湖泊范围,即将靠近仙宫的时候,她拉着许栖画的手,突然好像撞进了一片湖水之中。
无法呼吸。
水流包裹住身体,凌陌央紧紧握住许栖画的手没有松开,想来这应该又是另一道禁制,又是和道侣一道才能进。
湖水泛着悠悠绿光,像是头顶的天光照射在水下,隐隐能看到下方有座仙宫,那仙宫通体纯白,在湖下好似蒙着层淡淡圣光,其轮廓,和湖上仙宫虚影几乎一模一样。
凌陌央同许栖画一道向下游去,心想不知道湖水之上那道拥有上千只手的鬼物还在不在,那鬼物满身的宝物,她还挺想要的。
47.宝地
凌陌央来到水下仙宫门外,却见那层圣光并不是错觉,而是笼罩在仙宫外的一层结界。
凌陌央拿出圣剑来,调动至尊之力,横劈竖砍,仙宫结界纹丝不动。
“不会吧……”
早来,但是白来?
凌陌央已经能看到仙宫里奇异的但完整的建筑,还有整齐的金甲兵士,持着长枪或长矛整齐地列队在大街上。
“不如这样试试?”许栖画左手牵着她的右手,右手拉过她的左手,摁在散着白光的防御罩上。
那防御罩与手相连的位置,荡起一圈圈涟漪。
紧接着防御罩便不再阻扰两人,他们一步踏出,便穿过了防御罩,来到仙宫之中,里头没有一滴的水,能畅快自如地呼吸。
凌陌央:“……”这里最好是单打独斗的进不来!
几乎是他们进去的下一刻,就有至尊来到了防御罩外。
已经站在仙宫大门外的凌陌央听到声音,转过头去,只见有两人正锤着防御罩,锤得最凶悍的是至尊,旁边道侣动作相对斯文。
至尊身上有着宛如实质的黑色雾气,道侣身上也有丝丝缕缕,他们无论怎么牵手,拥抱,甚至亲吻,缠绵,那防御罩纹丝不动,怎么都无法打开。
“原来和死气也有关系。”许栖画不由看向凌陌央,还好忘忧草不属于陪葬之物。
凌陌央也看了看许栖画,这人倒是很克制,一心只要最珍贵的本命灵宝,对其他宝物半点没有染指,以至于能顺利进来。
随着两人进入宫殿,活人的生气涌入其中,街道上静止的守卫们像是活了过来,开始巡视。凌陌央和许栖画默契地避开过道上的守卫,潜入宽阔的殿堂之中。
里头宝物琳琅满目,凌陌央推演了下,感觉不出危险,便将肉眼可见范围内的摆件尽数囊入空间之中,许栖画则慢悠悠地将墙上的字画收了起来,又看着精美的壁画,一时入了迷。
凌陌央扫荡了一圈,连皇座都搬走了,只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大殿,准备去下一个宫殿时,便看到许栖画停在壁画前,身上隐隐有道韵凝聚的白光在流淌。
“这种时候都不忘悟道,如果仙脉还在,指不定已经突破至尊了……”凌陌央心道,她也好奇地看向壁画,这一看就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来到壁画前站定,呼吸和思绪也逐渐变得平和。
不得不说这人有一双擅于发现宝物的眼睛。
壁画上绘制的是一幅荡气回肠的山水图,其上有古城的名字,不像是现在的大界所有,山脉之下,有身着甲胄的将士,宛如蚂蚁般密密麻麻地爬在空地上,凌陌央一眼看过去,那些细小的人竟然能动!
几乎是看到画中人能动的瞬间,凌陌央的视线一阵扭曲,整个人便被拉扯进壁画中。
许栖画虽在悟道,却察觉到了凌陌央的靠近,后者被拖拽进画中时,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拉住对方的衣袍,下一瞬也被吸入壁画之中。
凌陌央晃悠了下,一站稳,就看到旁边的许栖画:“你怎么也进来了!”
许栖画松开手中的衣摆,道:“想跟你在一块。”
凌陌央翘起唇角,抬眼看向眼前。
这是一处战场。
折戟沉沙,盔甲埋于黄沙之中,将士的尸骸遍地,旗帜破烂,随意歪斜在地上。
凌陌央的神识覆盖整片战场,上前拔起一根旗帜。
刹那间,周围所有都在倒退,地上的尸骸立起,狰狞的伤口恢复如初,原本胶着的战局左右分开,不同穿着的将士们左右分开。
竟然恢复到了两军对垒时的景象。
长号吹响,战势一触即发。
许栖画道:“这些将士,都是修士,而且修为最低都是辟海境!”
凌陌央道:“上古战场,没想到能进到此间来。”
许栖画见她眸光放亮,道:“有什么好处吗?”
凌陌央道:“你看他们身上的甲胄、法器,这可都是上古的宝物。”
方才她拔的那根旗帜是阵眼,能令时光法阵倒退,破损的古器,自然不及完整的古器,战斗的时候若有盔甲在身,也能减少伤亡,天净山弟子众人,一人一套战甲,也不知道这儿的将士够不够。
她进秘境除了找成仙契机,就是来寻宝的。
其实说白了,成仙契机只是一个契机而已,真正成仙也需要苛刻的天时地利人和,几乎不可能闯个秘境就能自然而然突破,所以还是到手的宝物最实在。
许栖画道:“能带出去吗?”
凌陌央道:“能,壁画中本来也是世界。”
或者说更多更大的宝物,或许都在这壁画世界之中。
想到这里,凌陌央看许栖画的目光格外温和,不是他看个画悟道,她也进不来这里。
虽说凌陌央看上了这些化成人形的妖魔鬼怪身上的甲胄和法器,但要想在战乱中将它们完整剥下,还是有很大难度。
好在这些鬼怪修为最高也就统帅是朝晖境巅峰。
凌陌央直接来到战场之上。
“什么人?”
两边的妖魔阵营都有人在忌惮地怒吼。
“万事和为贵,有什么解不开的恩怨,需要挑起战乱呢,”凌陌央道,“我掐指一算,你们今日,一个也不能活。”
“危言耸听,拿下她!”
“她,她的修为好像更高?”
凌陌央身上绽放日辉,刺眼夺目,让人无法直视。
两边的将士们有刹那骚动,但军队里令行禁止,他们也不敢随意逃窜,否则流兵当斩。
这也是许栖画头一次真正看到至尊实力的可怖。
凌陌央抬手绘制了一个圆盘,领域越体而出,笼罩了整个战场,两边的将士们动弹不得,圆弧如同一道波光,无声地向外扩散,越过在场将士的身体。
眨眼间,十万将士化作齑粉,灰飞烟灭。
凌陌央身不染尘,神色淡然,衣袂翩飞。
许栖画怔愣地看着她,眼里神采流露,呼吸都有些发促。
远处的山头被削了一片,露出里头晶莹闪光的东西,许栖画见了顿时眼皮一跳。
这场战斗本就以双方战死告终,而此刻他们确实都死去,而所有法器都完好地保存着。
凌陌央迅速上前,将一件件法器都收进空间,未免壁画发生变化,她让许栖画也帮忙,许栖画置身另一边的战阵之中,能看到一副副完好无损的盔甲如人般立在地上,有的倒着,将士的修为本就不低,而这些战甲的防御力都在所穿之人修为之上,品级最高的战甲有朝晖境巅峰,正是为首的将军所穿。
两人收了上十万套盔甲,凌陌央将战阵的阵眼留到最后,并未拔出。
眼前黄沙漫天,但远处高山之上,有晶莹之物在闪耀。
许栖画指着山峰,道:“那里。”
凌陌央对许栖画道:“走!”
她猛地拔出阵眼之兵,此刻却不是画面倒退,而是死去的十万将士突然出现,都身着衣袍站在沙地之上,他们抱住自己凉飕飕的身体,左右四顾,没有一个人身着铠甲,手上兵器也不见了。
远处高山也恢复如初。
凌陌央和许栖画来到高山之上,手按在地面,魂力探入地底深处。
凌陌央就有种把许栖画给抛到天上的冲动。
这座山,竟然是座灵石矿山!
矿山之上有正在挖矿的修士,方才可怖的法光削了一片山头,原本在山中挖矿的人,猝不及防暴露在日光之下,现下一切恢复如常,他们正低头挖着灵矿。
凌陌央和许栖画一道,动用遁地术,钻进地脉之下。
“下品灵石和中品灵石就算了,只要上品灵石和灵晶。”凌陌央魂力探入底下,将灵气最浓郁之处的大片石晶都收进空间之中。
未免动到阵眼,许栖画也在收刮灵石。
在秘境之外,大界中的灵石矿都是有主的,根本不能随意开采,而这壁画世界中的灵石矿却是真实存在,似乎是秘境所有者藏匿宝物的地方。
灵石矿灵气最为浓郁之地,结出的晶石便是灵晶,此地最贵重的也是灵晶。
“此间除了灵石矿,可能还有别的地脉。”
凌陌央收刮灵石到一半,还是触动了阵眼,时光倒流,矿工们仍在挖矿,但那些被他们撬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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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石所在的地方都空了。
知道了阵眼,凌陌央再收刮灵石就迅速了许多。
挖光了一座地脉,足足得到了九百万灵石,以及近十万灵晶。
凌陌央和许栖画循着地脉的走向,来到隔壁高山,魂力探进去,里头碧绿的玉石堆积,整座山都是翡翠灵玉矿。
灵石矿的旁边就是一座灵玉矿!
凌陌央呼吸一滞,她的魂力外放,笼罩周围群山万壑!
全是灵石灵玉矿!
更远处甚至还有灵晶矿!
更有灵泉聚集的大河、湖泊,湖底更是堆满了珍珠和夜明珠。
这整个壁画世界,似乎就是那位仙的藏宝地之一。
凌陌央彻底化作挖矿工人,有时候碰到坚硬的有着禁制的封印石,还会拿出榔头来锤或者铁锹来挖,许栖画见了她的势头,将笑未笑,也陪她一同挖矿。
“这应该叫天净山的人都进来啊!”这么多山,她怎么挖的完!
凌陌央挖了十座山后,兴奋劲逐渐平息,整座天宫还有那么多间大殿没有收刮呢,宝物何其多,这只是最便宜的地脉灵矿而已,她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圣脉,至于仙脉,暂时没有发现,岂能浪费时间在这里,等到外面的至尊们进来,其他地方的宝藏都轮不到她了!
凌陌央从满地灵矿的振奋中回神,连忙拿出传音魂石,沟通尚在秘境内的天净山元老,以及坐镇天睛塔的越茯苓,道:“来至仙秘境仙宫,这里有一个世界的矿藏!”
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出去了。
凌陌央看着许栖画。许栖画也看着她,不由眼皮一跳,对方就吻了上来。
许栖画揽过她的腰,想到可能出了至仙秘境,就很难再见到她,不由越发忘情了些。凌陌央微微蹙眉,有点想神交,但是忍住了。
凌陌央分出心神来抬手触碰旁边的虚空,果然摸到了一层薄薄的屏障,手指头戳破无形的画布表面,探出魂力扫荡了一圈,没有看到至尊在殿中,这才搂着许栖画来到殿堂之中。
凌陌央揩拭了下许栖画唇上的些许胭脂,凌陌央以前本来是不喜欢涂这些东西的,她的唇本来足够艳了,可自从许栖画来了天净山之后,她就突然喜欢上了各种妆容,还喜欢上了各种衣袍,对外在之物上心了起来,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眼下和他亲吻过一次又一次,非但不觉得难受,反而越来越有点沉迷这种事,暂且不提修行的道心,至少是眼前,她暗叹幸好找了个喜欢的人成亲了。
不然这若是跟个随便什么人进来,那得多恶心,道心必然会有损,成仙契机再无指望,后患无穷。
两人踏出壁画,来到空无一物的大殿之中,凌陌央回望了壁画一眼,她才挖了十座矿,这里头足有上千座,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这座宝藏,那她怕是寝食难安。
可如果在壁画上留下防御阵或者幻阵,反而会引起其他至尊的注意,虽然很不想一个世界的脉矿被其他人发现,但她也不能在这里久留了。
这时,许栖画道:“不能把这间宫殿带走吗?”
凌陌央:“!!?”
是的,她魔怔了,一个世界的宝藏,她自然不能带走,但她可以带走壁画啊!可壁画本就是世界级的空间法器,一个空间法器能够被放进另一座空间法器之中吗?
不管了,凌陌央立刻试了起来,她魂力覆盖整间宫殿,撬动地基石,整座宫殿纹丝不动。
凌陌央不由有些恍惚,是了,如果宝物这么容易弄走,直接把整座仙宫撬走,所有宝物就都是带走整座仙宫的人了。
可凌陌央竭力撬动之下,宫殿不动,壁画之上却泄下些许粉尘。
凌陌央祭出圣器长剑,沿着壁画边,划出一道缝,就再没法深入了,她接着将长剑伸入壁画后方,想要将壁画削下来,但随着一个墙砖的些许动静,壁画的整体出现了变化。
凌陌央立刻收手,她看到壁画上明显被撬动的痕迹,一阵苦恼地有种蹲下来抱住头摇晃的冲动:“去下一处宫殿。”
她不能计较这点得失。
她弄不走的壁画,其他至尊也弄不走,大不了比谁的势力挖矿多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