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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0

作者:苌苌楚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4章


    “世子爷,你这回可成大英雄咯!”成疏摇着扇子站在萧翎床前有些揶揄道。


    “去你的!”萧翎捂着包着纱布的脑袋,将手边的抱枕扔向他。


    成疏一个灵活的躲闪,萧翎的抱枕就啪嗒一声落了空, 掉在了地上。


    咱们世子也没想到自己在七杀教的暗道里全身而退,却在上去后飞奔去想要和他娘哭诉今夜的不易时没注意脚下,被块转头绊倒,直挺挺地摔在地上,脑门着地,血珠子顿时像不要钱似得喷涌而出,顿时疼的嗷嗷叫。


    他发誓自己当时从地面直接掉进暗室里都没有这么疼!一下子就瘫在地上捂着脑袋鬼哭狼嚎。


    当晚他是被人抬回家的……


    这下好了,都不用装病了,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家躺着了。


    已经躺了两天了,他的骨头都快躺松了,不是他不想起来,而是他起不来!每每他想起来都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无奈只能一直躺着。这可真是比去太学读书还折磨人!


    那老太医摸着花白的山羊胡,又是把脉又是扎针折腾了好一会,才慢悠悠地开口说他这是摔坏了脑袋,近几天还是不要下地了。


    老太医的话自然是要听的, 虽然萧翎倒是想不听,可他实在是起不来。


    这几天这可把萧翎闷坏了,睁眼闭眼都是寝室高高的房梁以及化不开的药味。小麦这个没良心的这几天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连个猫影都看不见!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果然是真的!以后不给它吃鱼了, 就白米饭配稀粥!


    “别急着赶我出去啊,看看这是什么?我是来给你送温暖的!”他拿出了藏在身后的几本书。


    “瞧瞧,城西房氏新进的江南时兴话本!”说着他拍了两下书皮,随手就抛给萧翎。


    不得不说成疏扔的还挺有准头的,啪嗒一声正好落在萧翎手边。


    此时萧翎靠在床头,半眯着眼睛。


    他现在是真的半死不活了,说句话都费力。


    萧翎随手拿起来,一看到书面上的几个小字就一阵头晕目眩袭来。他当即扔到一边,重新眯起眼睛。


    “看不了……”他唉声叹气道。


    “看不了闻闻味也成啊!”成疏又说到,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别逼我抽你。”萧翎有气无力道,仰着头眼睛彻底闭上了。


    “看你这样子我就不打搅喽。”成疏看他这副随时随地能厥过去的样子,觉得还是不要打扰他休息的好。他还是有点善心的。


    萧翎见他要走忙睁开眼睛问道:“等等,我问你,那个,就是那个七杀教余贼捉拿的怎么样?”


    “没逮到。”成疏停下脚步回答道。


    “啊,这京城不是戒严了吗?”


    “奇就奇在这,你说说看,这城门都关了两天了,人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怎么都找不到,西市都快被翻个底朝天了!”他拍着手惊奇道,语气抑扬顿挫,说得颇为头头是道,就差拿个醒木道茶馆里说书。


    “那陆晏呢,这几天都没见他来看望。”他有些别扭地开口,这两天与他交好的朋友轮番来看望来一遍,唯独不见陆晏。


    “我的个祖宗哦,陆晏这几天恨不得脚不沾的,忙的不可开交!”成疏一脸责怪萧翎的表情,萧翎被他看得有些发怵偏过头去,成疏这才继续道:“陛下派他和薛统领一同去搜寻七杀余党,你是不知道,找到的信徒数都数不过来,大理寺都快填满了!”


    “啊,这样啊……”他这几天浑浑噩噩地倒是对外界消息一点不知。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成疏瞧着床上半死不活的萧翎,手指敲着折扇问道。


    “没了,你走罢……”他现在气若游丝,继续躺平,“不对,你等会,给我把这碗乌漆嘛黑的药给丢出去!”萧翎突然想起搁在床头一口没动的药。


    “诶,好嘞。”成疏选择性地好似没听到萧翎后面的话,说着麻溜的走了。


    “回来,回来……”


    “放心,有空回来看你的,世子呀,要遵医嘱!”成疏走出房间后才冲着里面喊道。


    成疏走后,萧翎平躺在榻上先是感叹世态炎凉人心不古,气得他头上的经络突突直跳,又觉得房间里放的冰盆实在是太多了,冻得他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他扯着被子捂住脑袋不一会竟是又睡着了。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


    梦里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落雪堆在肩头,彻骨的寒意席卷全身,身边乌泱泱的一群人皆是神情慌张。


    他最后再看了一眼落雪覆盖的京城,此时天边的雪已经停了,天边漏出了半边浑圆的落日,残阳如血,天边那橙色的火烧云一片一片的晕染开——是黑夜前的最后一抹余晖,就像这个让他锦衣玉食至今的朝廷一样,如今也只剩下了最后的余晖,往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梦里尽是血光冲天,刀光剑影,还有……被长剑刺穿的痛感……


    一寸一寸没入血肉,胸腔像是年久失修的风箱,只能发出些嘶哑的低鸣,最后看见的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山峦。


    萧翎猛地惊醒,自己早已是被汗水浸湿,眼角也不知何时挂上了一行清泪。


    这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梦里的血腥味似乎萦绕在他的鼻腔,胸口撕裂般的疼痛感他现在还心有余悸。萧翎怔怔地不知望向何方,久久不能平息。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么一个梦,也从来没有哪一个梦这么真实过,就连当初梦到被狐妖追着吸精气半夜吓得睡不着去找父母的那个梦都没让他感到这么真实。


    仿佛自己真的经历过。他不是在为自己哀恸,而是在为……为什么呢?


    他想不起来了,从惊醒到现在,梦里的内容越来越模糊。


    又或者是这房间太冷了导致自己做噩梦?他胡乱地想着。


    柳眠进来时见萧翎泪流满面,着实吓了一跳,她忙上前安慰他:“世子,怎么了,问过大夫了,只要好好吃药不会留疤的!”


    她说着就想掏出绢帕帮萧翎擦去脸上的泪,萧翎忙抹了抹脸,“没事,没事,估计是风沙迷了眼罢。”


    柳眠:……?


    柳眠看了看窗明几净的室内,再看了看根本没开的窗户,一脸疑惑地看着萧翎。


    世子不会是把脑袋摔坏了罢?怎么在说胡话?


    萧翎大概也是觉得自己信马由缰胡诌的理由太过于荒诞了,忙扯开话题:“有什么事吗?”


    萧翎的寝室没事是不会让人进来的,特别是自己不在的时候,美其名曰自己要有独立的空间,实际上是怕自己藏的那些话本被人发现。


    “太后娘娘刚差人来请世子去宫里,说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放心您!”


    “啊……”


    萧翎现在是不想去的,脑袋疼倒是其次,主要是这次这么凶险怕是免不了要被数落一番。他皇祖母这些年来越发信佛,念叨起来没完没了。


    平日了萧翎脑袋都要被她叨念疼了,更别提现在脑袋本来就疼。


    萧翎仰过头再次躺下,生不如死。


    偏偏祸不单行,眼尖的柳眠看见一边好像还没动的汤药,就想拿出去热一热在督促萧翎喝下去。萧翎看着那碗散发着奇怪味道的汤药,视死如归。


    ※※※


    萧翎坐在马车内支着脑袋,他现在感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好不容易忍了一路终于进了宫门。


    太后怜他尚未痊愈,特许其乘车直达长宁宫。


    一路颠簸,穿过重重朱墙后萧翎觉得自己胃里现在是翻江倒海,下马车时扶着墙忍不住干呕起来,不过他这几天没好好吃饭,硬是没呕出来。倒是看着挺唬人的。


    身后跟着的柳眠、暖香二人忙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萧翎扶着墙吐了会,虽然没吐出来什么但胃倒是好受多了,他勉强站直了身,眼前朱红的宫墙都变成了灰色,还有点点星光在面前飞舞。


    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南霜亲自来迎接他们,她一出来见萧翎这幅模样也是不敢耽搁,忙将人请了进殿。


    长宁宫主殿的檐用的是海月贝明瓦,整个皇宫只有这一处宫殿如此,据说当年为修建出这么一间宫室几百工匠用了数十年才完成。


    这瓦是半透明的,采光效果极好,阳光照耀下如珍珠般泛着通透的光亮。白天即使是门窗紧闭,熄灭长信宫灯也依旧能看清屋内。


    萧翎这么些年来一直疑惑站在屋顶是不是也能将室内看得一清二楚?他小时候还真想上去亲眼瞧瞧,可惜还没来得及爬上去就被他爹逮到狠狠地打了一顿……


    他爹甚至都没回府后动手,就在长宁宫打得他嗷嗷叫,叫得跟那刚出圈的小猪似得。


    宫里的那些皇子公主还特地来长宁宫明面看望太后,实则看他笑话。


    太后看上去是刚从佛堂出来的,身上还带着浓浓的佛香味,她身着朴素,未戴任何珠宝首饰,即使保养得当鬓角也是已经花白,眼角不自觉的爬上一道道细纹,但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


    萧翎从小怕极了他这位皇祖母,她不止一次试图将萧翎揪回正轨。包括但不限于连续几个月亲自看着他读书,极力反对萧翎不进宫读书。


    又或者是当初萧翎周岁抓阄时亲自监工,将所有她不满意的物件都收起来,严防死守。


    不过好像听他爹说他当年什么物件也没抓,一个劲的哭,太后想把笔墨往他手里塞都没能成功……最后被逼急了抓上了旁边妇人抱着的孩子不撒手……


    反正萧翎现在看到她还能回想起当年读书快读吐的感觉。


    他毫无血色地被人搀扶着进了殿,太后见他这样也是吓了一跳,上去细细打量萧翎。


    “祖母,恕翎儿无法行礼……”他摇摇欲坠,气若游丝,嘴唇毫无血色,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了。看着好生可怜。


    太后见他这幅模样责怪的话道了嘴边生生咽了下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想摸摸他的头,看着包的严严实实的纱布一时不知如何下手,最后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叫他以后一定不要涉险就摆了摆手叫人送他回去,还吩咐宫人收拾了好几马车的补品药材送到陈王府。


    另一边登上马车的萧翎肉眼可见地直起了腰板,洋洋自喜地问暖香二人自己装得像不像?


    没错,萧翎虽然难受但也没有怎么严重,他故意这样只是为了能快点回来,他可不想听太后叨念几个时辰,回去的时候落日都快看不见。


    两个侍女见他状态立刻好起来了也是掩着袖子偷偷地笑。


    一行人欢快的回府了。


    第25章


    萧翎回去后又躺了几天, 他这几天倒是没再做那个真实的梦了。期间陆晏也是抽空来看望过他,不过刚来不久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成疏这段时间也时不时来看望他,也不愧是号称京城百事通, 他给萧翎的消息是一个比一个劲爆。


    据他所说,扬州水患已解,是一个鹤发童颜的道士恰巧路过扬州牧赵澄的府邸,听说牧守因水患迟迟未解成宿成宿的睡不着,头发都快掉没了。那道士只是摇了摇扇子信步走了进去。赵澄都不知此人是怎么避开守卫进来的,只是道士见了他就开门见山道:“贫道有一计可解大人的燃眉之急。”


    成疏说得绘声绘色,比路边的说书先生讲的都要好些,萧翎不自觉被他吸引去,成疏张口就来:“那道士说可用以工代赈的法子……”


    “这有什么稀奇的?”萧翎还没等他说完就撇撇嘴打断他,这法子早几百年就有人用过。


    “别急啊,继续听我说……那道士还献上了个叫什么青苗法的,大概内容就是官府贷款给这些因为水灾稻田被冲毁的百姓钱或者粮食,借款会随税收一起缴纳,这样百姓也有了动力[1]……对了,那个道士还提倡让狱中的犯人出来劳作,设立简单的减罪机制,比如干的好减几天刑这种……”


    成疏说的萧翎基本都听了进去,他此时也是大为震惊。


    众所周知,发水患这种天灾最难解决的就是民生问题,百姓吃不上饭了不出一个月必会发生暴乱,如果向青州这样瞒着不报以致发生疫病的更是四处传播开来。


    往往发生灾害的年代豪绅们还会借机放粮食贷 ,百姓往往苦不堪言。而官府的赈灾粮往往会被层层贪污,真正分到百姓手中的根本就没多少,每每灾荒过后还得欠下地主一屁股债。


    而这个青苗法由官府房贷,比以往的豪绅放贷更规范合理,同时也能有效减少粮商哄抬物价,简直是一举两得的法子!


    更不用说组织犯人劳作修缮,这个办法简直是太妙了,犯罪的能有几个是病秧子?这些人在狱中每日还得给他们粮食,不干活还得浪费粮食,还不敢用他们,毕竟看不住就得乱起来,这下好了只要想早点出去就得好好干活!


    萧翎不禁向成疏询问着道士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想出此等法子。


    成疏也只是遗憾的摇摇头,表示自己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那道士生的面如冠玉,跟那谪仙似得,头发眉毛都是雪白的,偏偏看着也就刚及冠的样子,让人折磨不透年龄,外界都传闻这位是真的天神降世。


    “说得好像你见过似得。”萧翎觉的成疏说得实在有些太夸张了,比那说书的都玄。


    “我这可是通过多方打听得到的,要是旁人知道的还没我这么细呢!”成疏哼道。


    “跟你说个更劲爆的。”成疏说得神神秘秘的。


    “什么?”萧翎狐疑的看着他。


    成疏东瞅瞅西凑凑甚至是走到窗边确定隔墙无耳后才凑近萧翎小声说道:“你知不知道两天前青州牧守来京中述罪?”


    萧翎还以为成疏要说什么,听完他的话他先是奇怪的看了一眼成疏,再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和耳朵:“我是脑袋磕着了,不是耳朵聋了。”这事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唉……”他再看了看四周轻声道:“青州牧死了。”


    萧翎听完一脸震惊,“啊……?”


    这两天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青州牧进京请罪的事,据说他进京那天不少百姓都朝他仍菜叶子臭鸡蛋,连路过的狗都恨不得踹上两脚,与他二十年前升调离京同僚相送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他虽然是没正是被罢官但也是灰头土脸,甚至是不少人猜测他这回是要被杀头。


    不过已经两天了,宫中还没有消息传出,这到了成疏口中就已经是被杀头了?


    “那青州牧说得好听,自己是为了不让陛下为此事忧心,故而准备待情况好转后再禀报陛下,结果陛下听后顿时怒从心生,命人拖下去先打上三十板子再说,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人竟是被活生生打死了!”


    萧翎震惊:“陛下故意瞒着?”毕竟这人也算是死有余辜,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瞒着。


    “我爹说陛下这是有自己的考究。”说完后还贼兮兮的看了萧翎一眼,嘱咐道:“你别瞎说出去哦,这事怕是你爹现在都不知道,你一说出去我爹保准知道是我说的,我可不想被我爹追着打。”


    成疏他爹是中书舍人,天子近臣,平日里跟在皇帝身边,知道的自然多。


    萧翎里面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哥们我谁啊,是什么兜不住事的人吗?


    临近端午,萧翎房间内被摆上好多艾草,熏得他想吐,偏偏他娘又再三叮嘱他一定不要扔掉,这艾草是驱虫的,不然小心自己脑袋的伤口了生虫,半夜掉到他嘴里。


    萧翎心说自己没那么好骗了,但还是好好摆着那些艾草叶。


    这几天萧翎觉得脑袋没那么疼了,迫不及待想出去和他那些狐朋狗友聚聚,出去打打牙祭,天知道这几天自己都过得什么清汤寡水的日子!


    那大夫看着就像个庸医,说什么忌荤腥酸辣,这话一出来自己就真的只能老老实实地喝了几天白粥!


    不是他听话,是他娘严防死守不让!


    他感觉自己这日子过得还不如那青光寺的和尚,那和尚还不是天天喝白粥呢!


    “这脉象……”老太医捋着花白的胡子慢条斯理地说着。


    萧翎被他说得心里突突直跳,心想就不能说快点嘛?搞得他怪紧张的。


    “没什么大碍了。”


    听到这话萧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松了一口气。


    在太医来看诊过表示萧翎无大碍,只需好好将伤口养好后,萧翎也是顺理成章被允许出门了。不过他爹给他定了个门禁时间……


    这些都是后话,萧翎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想着快点端些大鱼大肉来,自己都快馋哭了!


    天知道这些大鱼大肉萧翎以前都是不屑于看一眼的,特别是天气热的时候,他看着那些肉上面一层油就想吐,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想着让人拿远点。


    现在呢,他看到那碗冒着油光的红烧肉就风卷残云般哐哐往嘴里炫,碗被他舔的干干净净,比洗的都干净。


    不是他只能吃的下这么多,是他娘只让他吃这么多,现在给他一头棕熊他都能啃得下!


    吃饱喝足后他摸着肚子留下泪水,他从来没觉得一碗普普通通的红烧肉这么好吃过!


    不过当晚我们的世子上吐下泻到想死,那可怜的御医一大把年纪了提着沉重的药箱连夜又赶了过来,一摸脉就说他这是突然吃了大量的肉类,肠胃一时间受不了导致的。


    于是萧翎又半死不活地躺了两天……


    另一边的陆府可就没这么热闹了,甚至可以说是格外萧凉。


    门被轻轻推开,“公子,安插在宫中的探子得到准确消息,青州牧已死。”


    下属来禀报时陆晏正在复盘这几天调查的结果。就青州牧守死了的事宫里瞒着,但是消息能打探到说明其实朝堂上知道的人也不少,只是都默契的没有说出去,都选择烂在肚子里。


    不过他为了前几天暗道里的事脚不沾地地找了好几天,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那几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特别是最后出来的那个,武力不容小觑,但偏偏又没看到他的脸,找都无从下手。


    他的那三个下属嘴很严实,硬是一个都没供出来。而那些信徒太多了,能得到的消息只有近几年七杀教来他们乡里传教,其余也问不出什么有效信息,这里面还有不少老人孩子,而且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有的恨不得一个乡都是!


    估计再没什么进展没几天都得被放回去,毕竟法不责众……


    这倒是与之前不同,起码那时候他从来没听到过什么七杀教。


    “对了,您让我们盯着的那个容姓书生这几天都在太学里好好读书,几乎没怎么出去过。”


    “知道了。”陆晏摆摆手示意他下去,自己再独自复盘一下。


    他知道皇帝之所以没将青州牧的死讯捅出去估计也是知道青州这里面问题大得很,而青州牧的死大概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可能只是想打一顿出出气,没想到底下的人会错了意,直接将人打死了……


    至于扬州那个献言的道士他好像知道是谁了。


    ※※※


    夜已深,一支桃树枝映照在花窗上,颇有种花影斜疏的意趣。


    谢闲予躺在客栈的床上横竖睡不着。他再一次翻身后终于忍不主坐了起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摸到桌子上凉透的茶,喝了几口。


    这间客栈老板娘为了让客人睡觉时免受蚊虫叮咬特地放了不少艾草。


    谢闲予不知道为何自己心慌。实际上着股莫名的心慌在几天前就开始了。


    他前几天路过牧守府献上了青苗法。这法确实有成效,起码现在是稳住灾民了,自己还想出来个利用多余生产力的办法,让那些犯人也能尽到一份力。再说了自己也没说这是自己想出来的啊!怎么会这么心慌?


    他原来只是一个高二学生,上课时老师正好在讲王安石变法自己觉得无聊偷偷拿MP4翻起里面的小说存储。不是他不想看手机,是学校看得太严,这MP4还是他绞尽脑汁好不容易带进来的。


    下单的时候还特意让老板导些小说音乐进去,不过他翻看了一番,都是些老的不能再老的,有些指不定比自己年龄都大!


    他翻到一本名为《大虞王朝》的书,看书名就知道估计不怎么样,但谢闲予脑子一抽点开来读了。


    他就认真地看完了第一章,后面就随便点开来看了看,最后结局还没看完就刚到心脏一阵抽痛,趴在课桌上低声抽着气。他想出声求救可是巨大的疼痛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感受到老师讲课的声音逐渐模糊,他的意识逐渐消散……


    再一睁眼他就来到了这个大虞王朝,并且一出生就被遗弃了。原因是自己刚出生胎毛就是白的,瞳孔颜色也比普通人要浅得多……没错,这具身体天生白化病……


    不过这里的人不知道啊!他们以为这孩子有什么怪病,要不就是中了邪,反正是不能留的。不过庆幸的是他的父母还干不成亲手掐死骨肉的事,于是将他放在木盆了放入了河流中……


    再后来他被一个道士救下来,也就随着那个道士修道了。自己这副模样简直是天生鹤发童颜圣体!


    不过谁家好人写书第一章全是时代背景啊!他现在连谁是主角都不知道!只知道那个主角是皇帝私生子,后来还登基了,后面一直没写他的原来的名字……现在故事线还没开始,他到哪去找人啊!


    从龙之功都吃不上热乎的!


    他重新回到榻上躺好胡思乱想。也许是这几口凉茶稍稍驱散了他的燥意,他躺回去后竟然很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26章


    萧翎终于为自己的嘚瑟付出了代价,本来头上伤势稳定了只需要隔几天换一次药,结果吃坏肚子后每天都要喝那黑不拉几、散发着怪味的药,他现在是时时刻刻嘴里都是这股味。


    他娘还看着他,杜绝了他偷吃的可能。这两天他除了喝粥就是吃药,人都要被腌入味了,日子过得苦唧唧的。


    他甚至有天晚上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了棵人参,就要被人切片了……


    吓得他现在都不敢看人参。


    这几天难得冷暖相宜、草长莺飞,正是出去游玩的好时机……可是萧翎被困在府里,哪都去不了。


    他整天苦着个脸唉声叹气。


    窗边种着的一小片文竹,他看着小麦在里面东跳西窜的,心里一下子不平衡到极点。小麦最近还总是半夜嚎叫,声音和婴孩的哭啼似得,虽然这几年也逐渐适应了,但说实在的半夜听到还是有些害怕的。特别是推开窗户想让它别嚎了还能看到一双闪着光的眼睛……


    实在是太渗人了。


    不过这几天都没怎么看见小米,也不知道它在干些啥。


    今天小麦又带了新媳妇回来了,这次是个狸花猫,它们两个再竹林里追逐打闹。萧翎坐在窗边看着心里更烦闷了。


    他看着小麦都骑上了那只狸花猫,眼疾手快地将手边的书扔了出去,两只猫受到惊吓四处逃窜。


    “好你个始乱终弃的小麦!”萧翎拍着窗户边从逃走的小麦骂到。


    我在这出不去, 你带来一个又一个的媳妇回来?还有前些日子那只和你差不多的橘猫呢?


    难道你还想弄出一堆猫子猫孙来我养着?


    萧翎现在是真想把小麦骟了。


    王罗卿总是说什么样的人养出什么样的猫,小麦就是猫界的萧翎,整天上蹿下跳整的王府乌烟瘴气的,由此杜绝了萧翎想把一堆奇奇怪怪的动物带回家的想法。可是萧翎现在想,自己可没小麦这么始乱终弃,自己和小麦一点都不像!


    也许是上午破坏了小麦的姻缘,萧翎下午就被他娘强制着看了一幅又一幅的闺秀画像,看得他快都吐了。


    虽然这些闺阁小姐一个比一个貌美如花,而且种类丰富,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但别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娘这是想给他说亲了!


    “娘,我还是个孩子呢?”萧翎苦唧唧道。


    “十七岁的孩子?”王罗卿瞧了他一眼反问道,手上动作也没停继续翻着画像。


    “我还没及冠。”他嘴犟继续道。


    “你非要到二十岁才成亲?”


    “先立业……”


    “我记得你小时候还问我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娶上漂亮媳妇的。”王罗卿奇怪地看着萧翎。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可同日而语……”萧翎嘴硬道,还偷摸将他娘手上的那副画卷合上了。


    他不想娶妻是因为以前有个和他玩得可好的纨绔子弟。那个纨绔和萧翎一样,每日迟到早退,有事没事就请假在家里躲懒。但他的好日子在娶妻的那天戛然而止……


    据他所说他那妻子在成亲前是温婉可人的,成亲后是凶狠泼辣。他成亲当晚欢天喜地地揭开盖头迎来的是媳妇和他约法三章……


    他说这话时指着自己脸上的伤,“你看看,昨天刚打出来的!对了你可别把我今天出来的事供出去,不然我还得被打!”


    萧翎看了看他那都快被打成猪头的脸,默默同情地为他默哀三秒。


    那天那人连酒都没敢喝,吃了几口饭就匆匆忙忙地回家了。


    不过那人没多久就在他媳妇鞭策下考中当官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萧翎不用脑袋都能想到他娘想干什么!这分明是想找个人来看自己!他坚决不会赴那位仁兄的前程!


    “娘,你要不找人先把小麦骟了罢……”他给王罗卿建议道。


    他想着转移矛盾。


    好儿子先替你爹挡住这一时吧……


    ※※※


    当看过张熙秘密呈上来的奏折后,萧缄心中那股怒气更甚。


    青州这些年来官府贪墨,兼并农田,谎报税收的事一股脑都捅到了他面前。他气得又砸了桌上的金镶玉笔搁,旁边的小太监看到碎层一块一块的笔搁,眼皮直跳。


    这都不知道是陛下摔得第几个东西了,陛下还专挑金贵的摔……


    萧缄发泄完揉了揉眉心。他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青州怕是积弊已久。


    更让他糟心的是青州上下沆瀣一气,要彻底处理是个难事。


    前些日子青州牧进宫请罪,自己实在是气愤,就叫人将他拖出去打几十棍子,没想到底下人自作主张直接将人打死了!


    这群太监,别的不想,尽想着揣摩他的心思,揣摩的好倒也罢了,关键是还揣摩错了!


    这要是打草惊蛇青州整个谋反岂不是糟了? !


    他只能将此事瞒了下来,对外宣称人已经入了大理寺狱中进一步接受审问。


    还有那个什么教,传教传到自己脚下了!


    那些侍卫统领都是干什么吃的,统统革了职!


    “怎么多天了,那个什么教还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吗?”萧缄越想越气,压着恼火问到。


    身边的小太监只能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回道:“还没呢,陛下再等等吧……这人也不可能长翅膀飞了……”


    萧缄猛地拍了下桌子,把那小太监吓了一跳,忙跪地求饶。


    萧缄示意人走远点不要在自己面前晃悠,那小太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走了。


    不过据陆晏禀报,那个什么教主可能和但年的方家谋反又关……


    他再次揉了揉眉心,心中烦闷不已。


    这些天唯一宽慰的就是他正愁没把柄控制陆家,这个陆晏就自己请命回来了。他看着边疆守军都快姓陆了也是寝食难安。


    小太监担惊受怕、跌跌撞撞地走在连廊里。


    心想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刚刚他是真的怕小命不保,自己好像也没说错什么话罢?


    总管胡德恰好走来,看到这样就知道这小太监又说了什么让万岁爷不高兴的话,将他拦下问道:“这又是惹万岁爷不高兴了?”


    小太监刚刚低着头只顾着走了,没注意到胡德,看到他忙行礼,“干爹,儿子我……”


    “你不用说了,我这么大一个人走到你跟前你才发现?我平时怎么叮嘱你的,在这宫里要眼观八方,耳听六面切莫冲撞了贵人!”他拍着手,恨铁不成钢到:“你怎么做的?还有我都说了,不好的事就要装瞎装聋,皇上问起来你也要装不知道!万岁爷的龙体安康最重要!莫要让他恼了心!”


    那小太监连声称好,一幅虚心求教的样子。胡德见状也感觉说得差不多了,就将人放走了。


    剩下的就要看他这个干儿子自己悟了。反正他干儿子多,这个说错了话死了还有下一个。


    他不在乎的想道。


    ※※※


    青州牧守府


    钱夫人此时很心慌,她的丈夫已经好几天没有消息了,虽说雍州离青州路途遥远,几天没消息是正常的,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心慌。


    这几天前前后后来了好几波人,但她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知道,他们问什么都答不出来。


    丈夫平日里养得那些幕僚们也三五成堆的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她感觉天都快塌了。


    钱夫人拍了拍怀里的孩童,无尽的愁思都消融在夜色里无人知晓。


    ※※※


    早晨萧翎还蒙在被子里,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还真梦到小麦被骟了,他无情正嘲笑着还想扒开它的后腿仔细瞧瞧呢,下一秒小麦直接开口说话怒述他的罪行,说罢还伸出爪子想挠他。


    他刚想躲开结果就被他娘拍醒了。


    一大早他就迷迷糊糊的登上了去往青光寺的马车。


    萧翎试图过挣扎,还用自己尚在病中作为理由,可是这理由显然不好使了,他昨天才和他娘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已经病好了,可以出去了,不过当时被他娘无情驳回了……


    今早又被他娘一把捞起,说他昨天自己保证已经好了,别给自己的懒做找理由。


    这让萧翎哑口无言,只觉得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只能和王罗卿上了马车朝青光寺去。


    早晨的青光寺沐浴在阳光里,隔绝了附近闹市的喧哗。此时已经来了不少香客,一路上都是隐秘的小路,处处弥漫着香火味,不少僧人们正在在洒扫寺庙。


    黄墙黛瓦下还真有几分古朴之美。


    按照他娘的说法是他这几天流年不利,得好好来拜一拜,去去晦气。


    不过要萧翎来说这青光寺怪会做事的,在闹市里还打造出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味来。


    萧翎被他娘一路引着进了一间小厢房,随后王罗卿就出去了,嘱咐他在这好好待着,自己去去就来。


    萧翎撇撇嘴,迫于王罗卿要挟的目光再不情愿也只能答应了。


    不过王罗卿刚走他就推开门,将脑袋探出来打量着四周。这里弯弯绕绕的,搞得他都不记得来时的路了。


    这是个四方的院子,由好几个厢房组成,萧翎在院子里观察着,他估计这些厢房都是给和尚或者是行客准备的,他看了两间,没看到一个人影。


    整个院子除了自己就只有树上那窝叫个不停的幼鸟了罢?他想到,怎么想着还怪阴森的。


    他停在一处厢房外正准备回去,突然他面前那个厢房的门打开了。


    那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青年人,穿着一身白,模样端正,丰神俊朗,手里还拿了一本书。


    他显然也是看见了门口的萧翎,先是怔了怔,随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了。那人走到树下拿起一边的板凳坐下来心无旁骛地看书。


    萧翎心想这人可能是是个借助在青光寺的书生罢?毕竟比起租赁房舍,借住青光寺便宜许多。


    不过读书不是应该读出声吗?难道是个人习惯不同?还是自己在场他不好意思?


    萧翎看他看得投入也不好意思干站着打扰人家,讪讪地退回了厢房内,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两口。


    还没咽下去“噗”的一声就被他吐了出来。


    不是,这茶怎么这么烫!把他舌头都快烫直了。萧翎伸出舌头摆着手为他可怜的舌头扇风,好一会才感觉好点了。


    王罗卿没过一会就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个胡须花白的老和尚,一看到萧翎就神神叨叨地念咒,听得萧翎脑袋都大了,偏偏王罗卿站在一边,萧翎不好逃开,被迫听他叽里呱啦讲了一堆。


    萧翎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好不容易熬到那老秃驴讲完,萧翎如蒙大赦正准备拉着他娘开溜,那老和尚作出请的动作,示意萧翎出去。


    萧翎看了一眼王罗卿,后者也在示意自己出去,他就大概知道今天究竟是来干嘛的了……


    不过临走时他还特意问了下树下的那个读书人是什么来头,那老和尚有一瞬间顿了顿,随后若无其事地告诉萧翎这时自己远方亲戚的子孙,借住在这备考秋闱的。


    老和尚那一瞬间的异常萧翎并没有发觉,他心下了然,自己看人果然准,这人果然是个书生。


    他们七弯八拐来到一处佛堂,朱红的大门内雕梁画栋,三面墙上都是各类栩栩如生的神佛的雕像,正中间是座巨大的观音像。整座佛堂最慈眉善目的就是这座观音像了,其他看着都面容严肃、嫉恶如仇,伸着三头六臂好似下一秒就会将宵小鼠辈就地正法。


    萧翎其实看着这些神像是有些发怵的。


    观音像前香火缭绕,蒲团上面已将跪了两个人。一个是妙龄少女,另一个则是个雍容华贵的夫人。


    应该是母女。萧翎暗暗想到。


    他来之前到没想到他娘是铁了心想让他现在成亲,已经不问他将心意人选约出来了。


    听到有人来,那对母女停下参拜,施施然站起身来,朝他们问好。那姑娘一看到他脸上就浮起了一抹绯红。


    王罗卿客客气气地在和人家打着招呼,并想介绍萧翎认识那位小姐。


    那小姐萧翎不认识,也不是很想认识。他只知道现在不开溜就没机会了。


    萧翎当即脚底抹油,想也不想一个转身就溜走了,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沿着一个方向跑,只留下他娘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傻眼。


    第27章


    这里道路曲折,一条路恨不得拐八个弯,萧翎转的脑子都快晕了,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无头苍蝇胡乱地走着。他不知道走到了哪,只是这地方一个人都没有,怪空寂的。


    “世子也来礼佛啊?”突如其来的一声喊住了萧翎, 他回头看去。


    陈掌柜和他儿子陈泷正在树下挂着平安符。应该也是被那事吓得不轻,来求个平安。


    萧翎脑光一转, 自己不知道路,他们还不知道吗?于是他开口道:“对对, 我来去去晦气, 一时间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所以快点告诉我怎么出去吧。


    “这样啊,您沿着这条路直走就好了。”听萧翎这么说陈掌柜想也没想立马给他指了个方向。


    “诶,好了,多谢。”知道了路的萧翎到了声谢头也不回的就沿着那条路一路小跑,跑了一小会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萧翎知道马上就能出去了。


    他出了青光寺的大门舒展了下腰肢,吐出了口浊气。


    拜拜了母妃大人,孩儿实在是不想和那闺阁小姐相处,就留下您自个处理吧!


    萧翎怎么抗拒也不全因为那位可怜的仁兄,越长大他越觉得成亲这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顶用,若不是真心相爱的二人即使是相敬如宾日后也会产生冲突,甚至是相看两生厌。


    萧翎不愿意这样。


    他想找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


    他看时间还早,前面的西市里小贩们吆喝声不绝,满满的烟火气。


    人多还热闹, 正是个好去处!他要现在不找个地方躲起来就得迎接他娘的怒火了。


    这么想着他加快脚步向西市走去。


    “这都好几天了,终于又开放了。” “对了,我隔壁家竟然一家子都信那什么教”


    “可不知人知面不知心嘛。”


    一路上熙熙攘攘吵闹声不断, 各种对话声传入萧翎耳中。


    萧翎听着听着明白了这西市前两天因为搜捕七杀教余贼给封了,今天才开放的。他也不由疑惑这人还能凭空消失嘛?


    他看着前面的茶馆心想着要不进去喝茶听书得了,这么想着他摸了摸口袋……没带荷包。


    这意味着他现在喝杯茶都不成。


    萧翎:……


    现在早市还没结束,到处是临时支起的小吃铺子,蒸腾的热气飘在铺子上方,食客们吃的津津有味。闻着空气中食物的香味,萧翎咽了咽口水。


    萧翎大早上被他娘捞起来的,到现在还没吃早饭。没想出个办法呢,肚子先不争气地叫起来了。他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感叹真是流年不利,不知道那老和尚念的经有没有效果,真给自己改改运。


    他不死心地再摸了摸身上,结果什么值钱的玩意都没有,想典当都不成。


    “我要不还是回去和娘道个歉吧。”他无奈的想到。


    他一向是个能屈能伸的,现在要是死犟着说不定还没走回府呢,自己先饿晕了。


    这么想这,他回头打算原路返回。树挪死人挪活,他不至于真饿着肚子回家。


    此时迎面走来一辆马车,在熙熙攘攘人满为患的街道中萧翎只顾着避让没怎么注意,马车上的人却正好掀开帘子时注意到他。


    “世子,怎么一个人在这?”


    萧翎循声望去,正好对视那人的视线。马车上正是前几天给他那本画册的方皓。


    他可是出了名的花间客。


    “唉,别问了,流年不利啊。”萧翎叹气道。


    方皓上下打量了萧翎一通,问到:“世子没约罢?那正好我要去红袖楼,一起去吗,我带你看好东西!”


    萧翎有些心动,他还没去过红袖楼呢。他垂头丧气摊了摊手道:“没钱啊……”


    他现在一穷二白,兜比脸干净。


    “咱两兄弟谁跟谁,权当兄弟请你了!”方皓豪爽道,还哥两好似得停下马车伸出手来拉住他。


    萧翎听他这么说心思一动这不是瞌睡了递枕头嘛,所以麻溜地跟着上了马车。


    这个年龄的少年对花楼都存了几分好奇,特别是萧翎还爱看些话本,书里那些花魁书生邂逅的故事他看的不说有百本也有八十本了。


    不过在他十五岁第一次和狐朋狗友想去花楼时还没进去呢,就被他爹在门口提溜回家了……


    不过他到现在都没想通他爹为什么消息这么灵通,自己半只脚还没进去他就闻讯赶来了……


    车马行驶过人流如织的西市,直往芙蓉浦去。


    ※※※


    方珏看着萧翎随着老和尚出去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来是没发觉,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继续专心致志地看着书。


    这书是时下流行的文章,专为参加科考的学子所著,卖到断售。不过方珏细细看下来觉得也就那样,不过是些投机取巧的文章罢了,想考中还是得踏踏实实读些孔孟之道。


    程槺先是透过窗户看了看,确定人都走了才出来。他随便掸了掸地上的灰挨着方珏坐下,“给我看看。”


    “你看得懂吗?”方珏神色淡淡看都没看他一眼问到。


    程槺没觉得自讨没趣继续问道:“真要参加会试?”


    “不然呢,乡试都过了。”


    程槺没话可说了,悻悻地闭了嘴。这次损失惨重,京城的窝点都被端了还把他们都暴露出来,自己还折了三个手下,他也知道不能揭人痛处,这几天都避免谈这个话题。


    可是除了这个确实想不出来说什么。


    他百无聊赖的看着树上那窝叫个不停地幼鸟,听着有些烦了低头看见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落在方珏肩膀上轻轻地扇动着翅膀,他看着心痒痒的,心下一动准备抓到那只蝴蝶仔细看看。


    他伸手一抓,那蝴蝶好似知道他的想法,在他伸手时翩翩飞走了。他蝴蝶没抓到倒是抓到方珏肩膀上的衣服。


    不知道是衣服没穿紧的原因还是程槺没控制好力度,方珏衣服被他这么一抓从肩膀上滑落,漏出雪白的肩头。


    程槺一时不知所措刚想开口解释,方珏就将衣服重新提好,羞愤地带着他那本书摔袖回了房内。


    “别这样,我也不是故意的,再说我们不是都……”他看着方珏的背影解释道。


    方珏听到他这话更是愤怒,给了他一记眼刀,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程槺试图进去解释清楚,结果方珏将门给锁了……


    此时大鸟捕猎带着食物回来,幼鸟叫得更吵闹了,他看着紧锁的房门,再看了看一家团聚的鸟,心中惆怅起来……


    ※※※


    芙蓉浦从名字就能看出来是处傍水地,出水芙蓉在碧绿荷叶的簇拥中随风摇晃,几条锦鲤跃出水面叼起一片花瓣落入水中惊起一道道水晕。那里花楼林立,湖面上还泛着花船,莺莺燕燕,娇笑不断。


    夜晚的芙蓉浦景色更是一绝,湖面上支着水榭浮廊,轻纱相掩,商女曼妙的身影若隐若现,或哀怨或娇嗔的曲调混着各色琵琶胡琴此起彼伏,丝竹声不绝于耳。一艘艘花船在芙蓉花叶间穿梭。


    在花影婆娑,水光灯影的相互映照下,悠扬的曲子和着婉转的歌声是说不出的风雅,不少才子为睹佳人惊鸿一瞥来此吟赏烟霞、谈诗作画。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实是块风月地。


    到了夏天,莲子成熟,采莲女便撑着一只只小船漂泊在湖面上唱着朴素的渔歌,也是一道绝佳的风景。


    不过现在就不是晚上也不是盛夏,没有灯火也没有采莲女,甚至这个点人都没几个。


    不过萧翎也知足了。


    他跟着方皓走进红袖楼内。此时还没到晌午,很明显没到营业的时间。姑娘们大都还没醒,楼里一片寂静。


    方皓那厮显然是老熟客了,开门的龟公不耐烦打着哈欠开门看到他后睡意顿时消了,变脸似得笑着将人引了进去。


    萧翎打量着楼内。中间是块大歌台,用玉石珠宝点缀,二楼的扶拦上连着一条一条的彩锦,纵横交错在歌台上方,处处弥漫着散不去的脂粉香。


    一处锦绣销金堆。


    “方公子,又来找胭脂哪?”老鸨风情款款地走来。声音极大,没见到人那倒是先听见声了。


    那老鸨显然是刚醒不久,她扶着手中的珠钗插、入发髻中又整了整胸前的衣襟,不过不是整严实了而是拉下来点,显得胸前的沟壑若隐若现。


    “知道还不将人喊来,对了今儿带来个哥们来,好好招待他。”方皓轻车熟路地吩咐道。


    “早就喊胭脂来了,估计还在梳妆呢,可不得把最好的一面给您看哪。”老鸨笑靥如花。


    她挥了挥手中的绢帕又招来几个姑娘拉着萧翎进了二楼的雅间。


    萧翎大概知道方皓有个相好的叫胭脂,也不好意思打扰人家,在一堆莺莺燕燕的簇拥下上了二楼。


    雅间内四处摆着描金屏风,榻上的小几上摆着个珐琅瓶,一支杏花枝摆在里面含苞待放。不过萧翎现在看到杏花还有些后怕。


    萧翎打量着四周,从花窗可以看到整个芙蓉浦,一层一层的纱幔和着屏风,颇有种若隐若现的模糊感。清风拂过珠帘声动,惊起一阵悦耳的响声。


    嗅着那股淡淡的香气,他不禁想怪不得他那些狐朋狗友都喜欢来这,确实是个好去处,光是这香气怕是就要将人熏醉了。


    他肚子饿的咕咕叫,拿着小几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觉得这糕点上也有股淡淡的花香,颇有一番滋味。穿着各色颜色衣裳的姑娘弹琴吹笙,咿咿呀呀地唱着歌。


    他吃了几口觉得有些渴,拿起桌上的玉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甫一入口,酒那辛辣中带着回甘的味道充斥在他的口腔内。


    那是壶酒。


    那酒后劲足,刚入口不觉得有什么,他喝了几口便觉得飘飘欲仙,似乎要溺在这悠扬的曲调中。清丽的面颊上染上一抹霞色,口齿间留着醇香,腹腔里似乎有一股小火苗在燃烧。


    他醉卧在榻上,听着咿咿呀呀的歌声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心想这酒后劲来挺足,自己大概是醉了。


    正当萧翎沉醉在曲子里都快进入梦乡时楼下突然从来一阵喧哗,他迷迷糊糊地想去查看,跌跌撞撞地穿上鞋子下了榻,隔着扶拦看到陆晏正带着一路人来搜查。


    顿时他酒意消了大半。


    萧翎:? !不是阿晏怎么会在这? !


    但下一刻他回过神来,不对啊!自己前几天不还吹嘘经常来花楼的吗,自己出现在这也不奇怪罢?况且不久喝了点酒吗,害怕什么!


    这么一想他忽的壮起胆来,也不想着躲了。


    陆晏带着一队人到这搜查。退去了夜晚的喧嚣,此时的芙蓉浦外面寥寥无几人,毕竟有几个人大早上来逛花楼?寻欢作乐的花客此时也大都未醒——这个时间点简直是搜查的好时机!


    他也没想过能在这真的搜到人,不过还是得公事公办地搜寻一番。


    他一进去老鸨就笑靥如花地迎上来,“官爷来搜查呐,奴家这都是正紧营生,那等贼人是绝不窝藏的!”


    她对前几天那事也是有所耳闻的,估摸这这些官兵就是为这事来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没有参与过,自然是底气十足,随便让他们搜。


    “不过有些客人还没醒,容奴家去说说去,也好给那些爷们点时间准备准备。”老鸨捏尖了声音娇嗔道。


    陆晏偏偏头,并不想看老鸨胸前那团晃荡的软肉,又觉得实在是太聒噪了,还是早搜完早走好。


    他一抬头正好和萧翎的目光短暂地交汇了一刹那,萧翎心虚地撇过头,晕晕乎乎地想着现在该做什么。


    他醉了,脑袋里好似有一团棉花,软绵绵的。


    不对,心虚什么,看回去啊!想着他又将目光投向了陆晏。


    他目光迷离,玉琢般的面容染上一层云霞眼角处也染上一抹红晕,没骨头似得趴在二楼扶拦上,眯着眼睛看着他。


    怕是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这幅醉态有怎样一番风情。


    旁边跟上来的歌女舞姬早就看呆了,想着不知哪来的这么一个神仙般标致的小公子,就算是白搭也值得了。


    陆晏呼吸一窒,喉结不易察觉的轻微滚动了一番。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萧翎在着做什么?


    他快步上二楼,萧翎看着陆晏上来也跌跌撞撞地朝他走去,带着满身酒味扑倒陆晏怀里。


    陆晏看着扑到自己身上还带了一身酒味的人,蹙了蹙眉。萧翎还没发觉地显摆道:“阿晏,我就说常来花楼的罢!来我带你逛逛!这里姑娘唱的曲儿可好听了!”


    “百花楼里没有姓年的姑娘……”他闻着萧翎身上醇厚的酒香,怀里人温热的鼻息洒在脖颈上,他有些不自在。


    萧翎脑子现在不清明,眼中也好似蒙上了一团水雾,迷迷糊糊地想阿晏提百花楼作什?这里不是红袖楼吗?但他还有几分神志,慢慢想到之前和陆晏吹嘘自己和百花楼的年姑娘是红颜知己……


    他根本没去过百花楼怎么知道那里的花魁姓什么,那个年姑娘是自己满嘴跑马车胡诌的!怎么快就被揭穿了!叫他脸面往哪搁?


    萧翎为自己辩解道:“哈哈,可……可能是我记错了罢。”他尴尬地笑了两声。


    说着他后退几步,没想到自己现在路根本走不稳,脚底一滑就要摔倒。陆晏一把将他捞起,叹了口气,“阿翎,你现在醉了,我送你回府。”


    萧翎被陆晏拦腰抱起圈在怀里,脑子里不着五六地想着阿晏臂力真大,又想到自己男子汉大丈夫被一个男的抱着像怎么回事!


    就算是自己的发小也不行!


    不行,他要下来自己走!不对,走什么自己曲儿还没听完!


    他挣扎着想要从陆晏怀里下来,却被陆晏箍得更紧了,“阿翎听话。”陆晏轻声附在萧翎耳边道。


    挣扎无果后萧翎也就放弃了,他现在正醉着,一层一层的酒劲像浪潮般上来,闻着陆晏身上清新的皂角味他意识逐渐迷离,沉沉的睡去。


    第28章


    萧翎扶着昏沉的脑袋坐起来靠在床头,感受着胃里一阵阵火烧般的痛,他低声抽了口气,空腹加上醉酒使他现在有些胃痛,心想这红袖楼的酒后劲可真大,自己不过是浅酌了几杯酒睡到现在。


    他可不承认是自己酒量不行!


    不过这花楼也不像他爹说得那样是什么销金窟、红粉堆,有一堆会吃小孩的披着人皮的妖怪。那可正是块好地方!他就知道他爹都是唬他的!


    萧翎这么想着。不让他去又怎么样,偷偷去,他们还能知道?去听听小曲儿喝喝小酒岂不美哉?


    他看着屋外天光大亮一时有些不知道时间,简单披了间外衣出去。院子里有几个看着面熟的小厮正在清理多余的树枝,要是任由这些枝丫疯长在过些日子晚上就得被满树的蝉吵得睡不着!


    “现在几时了。”他逮着一个询问。


    “辰时了。世子刚醒可要用餐?”


    萧翎不经咂舌, 他以为自己只是睡到了下午, 没想到是直接睡到了第二日!


    对了, 自己好像是陆晏抱回来的? !


    等等,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迎接他娘的怒火吗! !


    萧翎立刻想出去避避, 虽然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但是能躲几时是几时啊!他当即想脚底抹油开溜。


    但是罗卿好像得到消息一样飞快的朝着他这边走来,后面还跟着萧缙。看样子是劝了一路了,不过看他娘那吞了炮仗一样的表情大概是劝阻无果……


    萧翎神情戚戚,看来今天是免不了一顿毒打了……


    ※※※


    萧翎躺在床上,摸着被打得火辣辣的屁股,心想他娘出手可真狠,自己估计又得躺两天了。


    他动了动,准备换个姿势躺着,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想着自己头上的伤还没好全,屁股上又有伤了,简直是欲哭无泪。


    恰在此时小麦一个灵巧的攀爬从花窗跳了进来,萧翎看着小麦就想招呼它来,好好跟好大儿哭诉一下它祖母心狠手辣,把它爹打得下不来地!


    那可是十棍子啊!简直是罄竹难书,人神共愤!


    不过这事儿倒是也不能全怨王罗卿,一开始王罗卿确实是想给萧翎这小子一个教训的。但是毕竟是自己生的,她倒是没想然下人打得多重,不过下人也是不敢打得重,心里都有数。一开始都是轻轻的打,哪知萧翎这点人情世故都不知道,装都不知道要装一下。


    他死犟着,死活都不认错,这把王罗卿气得,当场呵斥下人打得重些,于是……


    不过这伤看着唬人,实际上根本没伤到筋骨,血都没打出来。


    萧翎这边伸出手想薅一把小麦的猫头,但是没想到小麦身后跟着个狸花猫也翻进房内,一直追着小麦低声嘶吼挥舞着前爪,小麦则一脸心虚地往后躲,委屈巴巴地小声叫唤着。


    萧翎:……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小麦做贼心虚的样子。


    他看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


    好你个小麦,搁着躲情债呢! ?


    “滚!”他掀起小麦身下地薄被,准备把小麦赶下自己的床,小麦感觉到身下被子一动脚底一滑圆润地跳到地上,准备继续逃避。


    萧翎瞥到那狸花猫继续追着小麦,他也不阻止幸灾乐祸地看着。毕竟自己现在行动不便送上门来的好戏不看白不看!


    真是自己的好大儿,无聊了还上来给自己表演节目!


    等等,那是什么!


    他定睛一看,狸花猫尾巴下面竟然有两个……蛋?


    这狸花猫是只公猫!


    “小麦,你玩断袖这套!”他怒吼着,小麦和狸花猫都被这声怒吼吓得不轻,也不管什么打架了,飞快地摆着四条腿又从窗口翻出去了,那动作行云流水,萧翎还没看清两只猫双双没了影。


    萧翎自从做了那个绮梦也是临时恶补些知识,知道了断袖怎么一回事。


    原来男的和男的的真的能搞到一起……


    清晨的阳光正好,萧缙和王罗卿两人坐在竹亭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着。


    萧缙:“这次打得不会太重了罢?”他有些不放心。


    “那混小子皮糙肉厚着呢,再说这十棍子看着唬人实际下人也没真的下手,顶多疼一晚上”王罗卿抿了一口茶,慢悠悠道。


    “慈父多败儿啊。”她眯起眼睛沐浴在阳光下补充道。


    “……哎我也是赞同给他点教训的,好小子,去花楼醉的不省人事还是人家小陆抱回来的。”萧缙附和着,动手给王罗卿垂着肩膀。


    儿子,爹不是没劝过你娘,你也知道你娘那脾气上来了十头牛都拉不住。他在心里为萧翎默哀道。


    ※※※


    萧缄在御书房内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他都不记得这是自己最近第几次发火了。一群尸位素餐的臣子,无所事事的兄弟,正事不干尽知道给自己添堵的后妃,就连近身伺候的宫人都不让人舒心!


    瞧瞧,一个个的都跟风上书请求砍了青州牧以儆效尤,这百来封奏折全是一个意思!当初青州刚发水患的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瞒报的,现在倒是统一口径了? !


    甚至是早就离京的,封地在青州的鲁王萧纯也上书扯清关系,言辞切切地说这些自己都是不知情的。


    他父皇当年不理朝政怎么就把这群阳奉阴违的臣子治理服帖的呢?萧缄不由地想到。


    他越发烦躁,伸手就想拿起个东西再摔下,摸到手边有个贯耳瓶正准备扫到地上哪知还没落地听到响呢,胡德一个飞扑接下了那只下坠的贯耳瓶。


    “哎,陛下,怎的怎么不小心呐。”胡德抱着那只瓶子恭维地放好。


    他都这么说了,自己还能说是故意的?


    萧缄咳嗽了两声,“没事,袖子扫到罢了。”


    胡德是从小在他身边侍候的老人了,这么多年也就他最让他宽心。


    “陛下,老奴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胡德一脸为难的样子跪下来道,宦官干政可是大罪,不过他也知道皇帝现在为什么烦心。


    “讲。”


    听到这话胡德才重新说道:“陛下一定是在苦恼没有合适的人选派往青州,但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不才回了一个人吗。”


    “陆晏?”


    他现在想要找个和此事毫无牵扯的人选,正不知道选谁,胡德倒是给他出了个好主意。


    ※※※


    青州牧守府


    “老爷怎么多天了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吗?”钱夫人焦急地询问下人。她现在做梦都是丈夫在狱中受中刑,从丈夫离开那天就没睡过安稳觉了,现在眼下攀上了一片乌青,眼底还布满了血色。


    “没有啊,夫人在等等吧,”下人劝道。


    从青州牧郭兴进宫后他们就一丁点消息都收不到了,且青州距京城路途遥远,消息传来也需不少时间。


    钱夫人没得到什么消息,只能失魂落魄地回了房,此时她孩子刚刚醒,哭着要母亲,她只能带着疲惫去哄。


    “你去将朱么么喊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回头对着下人吩咐:“我有事找她。”


    沂城外的一间破庙内,


    青州的几个郡守聚在一起商量对策。为掩人耳目他们特地找了出破败的慌庙。此处杂草丛生,蚊虫不断,每个人都被咬出好几个包。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早就赶来青州州会沂城,如今也滞留半月有余。


    “我就说出了怎么大的事当时就该上报罢!”说话的是刑谦他所掌管的郡也是疫病最严重的,当初发生疫病时他试图劝说上报朝廷。


    “你唉声叹气个什么,当初大家可是商量过一致同意的!”戴旭瞥了他一眼,不悦地看着他冷哼道,“还有这什么破地方!”说着他拍死了只叮在手上的蚊子。


    “我说现在就别窝里横了,事要是被捅出来大家都得人头落地!”杜勇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来。


    “依我所见,朝廷还会派人来查!现在当务之急是销毁证据!”他继续道。


    “那怎么办,还能把天子使臣给杀了不成。”


    “这好办,只要拖住他们把证据销毁了一口咬定是天灾咱们再把罪责都推到牧守身上,还有我们什么事!”


    “郭兴会任由我们泼脏水?”有人提出质疑。


    杜勇眼中闪过一抹狠厉,“这可由不得他了。”


    他今天把众人聚在这也不仅是为了掩人耳目,更是为了将不听话的都铲除。


    杜家是青州豪绅大族,虽然是个郡守,但青州牧都得礼让他三分!况且只要他们十二个郡守一口咬定是牧守的主意还能将他们都定罪了?待将那些书信都给烧了,郭兴就是巧舌如簧也找不出什么证据。郭兴不过是二十年前被外派的官员,要论起地方势力还能比的过他?


    到时候只说什么瞒报都是郭兴的主意,他们这些郡守也不过是听上头命令,还能把他们都砍了不成?


    他再心中冷笑道。


    当晚深夜牧守府突发走水,竟无一人生还,大火烧了整夜,火光冲天,到天明时落了场雨才终于停歇,只剩下一片残骸在雨中冒着缕缕青烟。百姓们都说这是坏事做尽遭了报应。


    只是有个老妇人在百姓中望着遍地残骸缄默不语,良久叹了口气默默走了,眼底滑落几滴浑浊的泪水混在雨里没人发觉。


    与此同时,一封秘信悄无声息地送入了龙虎山中。


    第29章


    天朗气清,小麦在院子里欢快的东跑西跳,而萧翎此时就没他那么欢快,说是如遭雷击也不为过。


    “什么,阿晏被派去青州?!”萧翎一大早得到下人来报时感觉天都塌了!看着来报的下人希望能听到否定的回答。


    但是很遗憾他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


    萧翎迷茫地看了看天色,觉得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


    青州是什么地方!水患,疫病,还路途遥远!就算是走最快的水路也得半月有余!况且现在那边情况还没明了,危机四伏。


    还有,阿晏才回来几天就要外派了? !他记得陆晏在七杀教也多多少少受了点伤的罢……


    “世子, 陆公子今日便要走了, 您去送送罢。”下人见他愣住提醒道。


    萧翎回过神来,忙穿上衣裳,踢踏着鞋子,匆匆把头发整理好,脚下生风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此时他也顾不得还疼的屁股了。


    不对啊,萧翎走到门口突然想到,自己现在被逼着成亲,还不如跟着去青州,就是要是老老实实提出来应该不会被同意,如果先斩后奏的话……他忽然灵光一现。


    *


    诏令是昨日晚间下的,人是今早就要走的。


    此时距离端午只有几日了,他注定是无法应允承诺和萧翎一同过端午。


    想到这儿陆晏心中一阵遗憾。


    他真的很像一直和萧翎待在一起,即使只是一直默默地看着他。


    运河边上停泊着一艘站船,下人和小吏们正在搬运着行李。河畔杨柳依依,开满了不知名的花草,几对鸳鸯在浅水岸上嬉戏打闹,惊起一圈圈水波。一阵微风吹拂,几片柳叶落在陆晏头上,很快就被他随手摘去了。


    “陆大人,时间不早了。”张熙提醒道。


    他也是此行的使臣之一,除了他还有一名叫吴禾的御史。此行不在于人数多,人多了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况且人多了虽然能展示天子威严却也容易让青州的那些官员感到压力,不免狗急跳墙。


    二十年前康平王也是在天子大派使臣诘问其意图时狗急跳墙杀了一众使臣后举兵谋反!


    所以他们此行对外只是行程代天子安抚青州灾民。


    几片柳叶落在水面上泛起一阵涟漪,陆晏看了看时间估计是等不到萧翎了……他最近因病请假未去太学,这个点应该还没醒。


    诏令下得太突然了,时间也紧迫,他叹了口气。


    他最后再看了眼远处的城墙,依旧没看到那道心心念念的身影,只能按下心中的不舍踏上了船。


    此时正值春讯,浩浩汤汤的水浪裹挟着站船[1]向南方驶去。


    “还好现在还未到五月,赶上春讯,不然还得多在水上漂几天。”吴禾看着急湍的水流不住感叹道。


    春讯时节也往往是发生水灾的时节,朝廷也早早下令个州筑牢堤坝以防水灾。


    现在已经有两州发生水患了,经不起折腾了。


    沿岸有段水路两边种满了桃花,花瓣落在水中随着湍急的水流随处飘荡,满水面的桃红色,像是误入了一场香甜的迷梦。陆晏站在船头看着这满树的缤纷莫名想到很久以前在昌平路和萧翎攀树摘花的场景。


    ……


    “阿晏,快来帮我。”萧翎一个小娃娃蹲在树枝上被笼罩在成成叠叠的桃花中,若是不注意还看不到这藏在树里的小人。


    “阿翎?”陆晏循声望去,正好对上萧翎的眼睛。


    那双隽妙眼睛掩在桃花下,颇有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既视感,显得亦真亦幻。


    他今日也不知是应景还是凑巧穿了一身淡红色衣裳,要是不认识的人突然看到怕是还以为是那朵桃花成了精。


    “你在上面干嘛?”陆晏今日来陈王府找他,还没进去倒是在王府前的桃花树上见着了。


    “嘿嘿……摘两朵桃花。”萧翎蹲在树上挠着脑袋不好意思道。他手上正拿着朵开满了桃花的枝丫。


    昌平路的桃树都长势繁盛、亭亭如盖还有专门的小吏整理多余的枝丫,萧翎那小个子要是不搬个小凳子来踮起脚尖都够不着一朵花。


    见他久久不下来,陆晏看着他大概是明白了,“阿翎,跳下来我接住你。”说着他张开双臂。


    萧翎看了看他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实在是被困在树上太久了,要是喊来府里人的话免不了要被父母教育一番。


    陆晏见他久久没动作投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萧翎咬咬牙,纵身一跃……


    “呕……”一道声响将他从回忆中拉出。


    回头看见个小吏正扶着船舷吐得昏天黑地,旁边几个小吏看到他这样纷纷来为他抚背顺气。


    “哎,你怎么看着这么眼生呢?”一个小吏发现这人自己好像没见过,随口问到。


    “呕……可能是吐多了脸色发白一时看不出来罢?”他一边吐着一边还分出神回答着小吏的问题。


    “对啊,你之前是在哪当值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另一个也明显发现端倪。


    “你这等样貌见之不忘,怎么可能没印象?”一个小吏望着他的脸奇道,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阿翎?”陆晏听着声音像不住地问到。他看着那个小吏带着统一的帽子脸偏在船外看不清面容,只是身形声音格外的像。


    他走进一看,果然是萧翎那张脸。


    他正吐得昏天黑地,稍微好了一点抬头就看到陆晏那张脸。


    “这不是一不小心就穿上了小吏的衣裳再一不小心就登上了船吗?”萧翎尴尬地笑了两声,随后胃里翻涌又偏过头吐了起来。


    ……这理由也不知道找个好点的,众人听到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反正已经开船了,下不去了。”萧翎一边吐着还抽出空来说道,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此时正好一支压低的桃花枝勾到萧翎的头发上,纷纷扬扬的桃花糊了萧翎满头,他一边吐着一边还不忘将头上的树杈子拿开:“哎呦,看不见了……”


    他说得也没错,现在离最近的码头还有十里水路,而且此时水流湍急到了码头后要去京城只能走陆路,他知道以萧翎的性子指不定要整幺蛾子还得派人跟着……


    不过就算是派人跟着他怕是也能跟在后面……要怪只怪自己一开始就没注意到,让他混上了船。


    好一出先斩后奏。


    “陈王世子?怎么会在这?”张熙二人听到外面的动静结伴出来观望。


    此时的萧翎估计是吐得差不多了没东西吐了瘫在地上仰着头半死不活。


    “这可如何是好?”吴禾皱着眉看着萧翎道。


    陆晏将他一把扶起,拿了壶水来给他漱口。


    萧翎估计是缓过来了,讪讪开口:“我去琅琊拜访母亲族亲,哈哈,顺路哈……”,说着他还拾起头上几片花瓣随手丢进水中,随波逐流。


    “陈王殿下知道此事吗?”张熙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萧翎的眼睛忽然游离起来,捻花瓣的手都顿了顿,打着哈哈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


    “看来是不知道了。”陆晏看他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只能叹着气和他约法三章包括不限于:不可离开他的视线、到琅琊前一定不能乱跑、到了琅琊后就留在那等他们回程再到琅琊接他。


    张熙听到这里不由蹙眉,这事完全没有问过他们的意见啊……但是现在也没有什么好一点的想法,不可能把人半路丢下让他自己回京吧?那么现在确实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个了。


    此时船上几乎所有人都看着萧翎仿佛要把他看出给洞来,萧翎也知此事心虚,又被众人盯得发怵,纵使万般不愿也只能答应。


    他一开始只是突然想起母亲祖籍是青州琅琊,于是胡乱瞎诌个理由啊,没真想在那留着啊!


    见他小鸡啄米般的点头答应,众人这才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萧翎在船舱内偷偷打量着陆晏,只见陆晏的冷峻的脸上毫无表情,他看着有些怕,一声不敢吭。


    阿晏不会因为这事生气了罢?


    他现在很心虚很,一点都没地,但没敢直接问出来,默默看着他心里不着五六地胡乱想着。眼睛还不自觉就飘到陆晏脸上去了,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可是他没看出陆晏的任何情绪,却看到那道已经结了痂的伤疤……


    那是被宋罡划出来的……


    那道伤疤已经很浅了,不注意什至看不到,


    “对了,原来的那个小吏呢?”陆晏突然转头望向他,语气平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萧翎一时没反应过来,两只眼睛还盯在陆晏脸上,直接来了个四目相对。他快速将头撇过去,假装不经意地打量四周,两只眼睛就没闲下来过。


    “嗯?”陆晏疑惑。


    萧翎这才瓮声瓮气小声地说道:“那个小吏被我打晕了。”


    他现在心虚的很,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这样做不好,可是他为了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登船就怎么干了。


    用的还是陆晏教的卡脖子那招……


    但他还是有良心的,知道此事那小吏估计会受责罚特地在那个小吏身边留下张字条表明都是自己的主意,与那个小吏无关!


    “放心,那个小吏,应该不会受到责罚……”他越说越小声,他也不确定自己的那张字条有没有用……


    “我错了。”他击金断玉般果断地道歉。


    “主要是这几天娘一直想着给我说媳妇,我要是再不跑就要被他们绑着成亲了……”他可怜巴巴地说道,眼角还挤出了几滴眼泪。


    陆晏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出了船舱,看着两岸的青山连绵,山峦叠嶂,良久开口道:“没生气。”


    萧翎看着陆晏走出去的背影垂着头心想着这回真的做得太过了,他支起耳朵久久没听到陆晏的回答,以为陆晏不会再理他了,正想着怎么才能使自己道歉显得更有诚意,冷不丁听到他的话还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听到他这话虽然还是有些心慌,但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还是落下来些。


    他们到了最近的码头停船,立刻书信一封差人快马加鞭送回京。


    ※※※


    陈王府


    到了晚上看着还没回来的儿子,萧缙夫妻两虽然还是有些心存侥幸但心中大概都有了计量。


    “这小子,回来看我不罚死他!”萧缙咬牙切齿道。


    “我已经派人去族中送信,叫他们关照翎儿一番。”王罗卿现在虽然生气但也知道木已成舟,追回来也不现实。


    自己的信怕是还没送到人就已经到青州了。


    “王爷,王妃,找到个小吏身边放着世子的手信。”下人火急火燎地来报。


    萧缙忙接过来仔细看着。内容大概是说自己要去青州游历一番,还说都是自己的想法,那个被他扒了衣裳小吏是无辜的,切莫追究他的责任等等。


    看到这封信,陈王夫妇悬着的心终究是死了,果然啊,还是去青州了。


    在没看到信前他们虽然大概知道了,却还是在看到信是彻底死心了


    第30章


    长宁宫内烛火通明, 映照出人影绰绰。


    “翎儿偷偷跟着去青州了!?”太后猛地站起来向来通报的太监焦急地问到。


    “回太后的话,他们人估计已经走到半路了。”太监小心翼翼地回答。


    太后是气不打一处来,捂着心口喘着气,几乎是要背过气去。身旁的宫女忙将他扶住。 ,搀扶着她坐下。


    青州现在危险重重,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翎儿真是胡闹!


    她缓了一会,重新坐下,扶额揉着眉心,良久开口:“去将皇帝请来。”


    萧缄原本难得有空再皇后宫中坐一会,帝后二人一同用了晚膳,想着难得有个惬意时间,发妻在侧,几杯薄酒饮下有些心猿意马忽然听到宫人来报萧翎跟着使臣偷偷登上了去往青州的船,顿时兴致消下去,火气还没来得及上头,紧接着他母后就差人请他去长宁宫商讨。


    长宁宫内此时长明宫灯尽燃,照得整个宫殿亮如白昼。


    自从太后信佛后很少在这个时间点亮满宫长明灯了。萧缄乘着轿撵来到长宁宫时看到这满宫的灯火揉了揉眉心。


    母后这次是真的急了。为了一个自己作死的不成器的孙子……


    他走进宫内,太后早就在主殿等候了。


    宫门推开的那一刻,太后见到他忙道:“皇儿,你快下旨将翎儿差遣回来!”


    “母后,你怎么就不想想他这时候去做什么?”萧缄略显疲惫语气沉沉几乎是控制不住吼出来。


    他今天处理了一整天的公务,从天不亮上朝到现在好不容易有点时间和皇后花前月下小酌几杯,结果还是被打扰了。


    “你什么意思?”太后瞳孔紧缩,不可置信,好似第一次认识这个儿子。他对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竟也存了猜忌!


    还是说他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他们现在就是快马加鞭都不能在到青州前接到懿旨。”他也是意识到自己刚刚语气不善,调整了下语气疲惫道。


    现在正值春讯, 水流湍急就算是不眠不休也赶不上,他这话确实没说错。


    “你说清楚……缙儿是你弟弟,翎儿是你侄子啊!”太后轻轻摇着头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母后,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向对待四弟一样关心我呢?为什么就连我们两的孩子你都偏爱他的?!”萧缄看着他母亲,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积压多年的问题质问了出来。


    明明灯火照亮他有些癫狂的脸。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比起四弟其实是得不到多少母爱的,起初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是太子的缘故——作为储君注定得不到寻常人家的亲情。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连他们的孩子母后都偏爱萧翎那个不成器的小子?


    自己孩子每日读书学武时那个混小子在干嘛?躲懒游街,无所事事!可就是这样母后都不肯多关心他的孩子!


    “您为什么不想想牧儿啊,他当年高烧差点死,你可曾去看过他?”他吼道,似乎是在此刻多年来的怨怼在此刻得到了宣泄。


    而青州这事萧缙真的毫无牵扯吗?那为什么萧翎要去呢?他心中冷笑,还不是怕将自己干的那点事抖落出来!


    他妻族是琅琊王氏指不定也参与了此事!


    “哀家……”太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个儿子,说不出一句话。


    “母后,你今日也累了罢?我明日就拟旨命人回来。”萧缙看他母后这样也后知后觉认识到他今日这话是过了,他揉着眉心转身离去。


    他身后太后跌坐在地被几个女使扶到坐具上。寒意一层层沿着脊椎攀上,她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个儿子疑心病有多重……


    就连从小一同长大的手足兄弟都不放心……


    ※※※


    萧翎连续吐了好几天,衣带都快不合身了。别人是为伊消得人憔悴,自己是吐得人憔悴!


    夜里,月挂中天,清光四散,远处的山峦隐在黑暗里像一幅幅水墨画,绵延到天边。萧翎这几天在水里飘得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好不容易吃了几口饭,结果还是没忍住吐了出来,正扶着船舷吐得眼花缭乱,在粼粼水光中他忽然看见水中好似有个什么白花花的东西在水中飘荡。


    他眯起眼睛,试图看清那是个什么,结果这一看差点把他吓得半死。


    “啊啊!是……”他这一声尖叫可谓是惊天地动鬼神,跟个大喇叭似得,其他人纷纷赶来。


    那水中赫然是具泡的肿起来的浮尸,也不知道死了几天了,被泡肿了,白花花的一片,稍微靠近点还能闻到一股腐烂味,萧翎吓得摔坐在地手脚并用连忙后退,连身后听到声音赶来的陆晏也没有发现。


    “怎么了?”陆晏赶来扶起萧翎问到。


    “水里、水里有……”


    陆晏几步上前看着水面,那里有具浮尸。


    “是具浮尸。”陆晏冷静道,他捂住萧翎的眼睛,拉着他站起来。


    众人听到这话,心下一松,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只是具浮尸啊。


    “这不会是青州疫病死了的飘过来的罢?”萧翎哆哆嗦嗦地问到。他现在是真的吓得不轻,打着哆嗦问道。


    “世子说笑了,哪有往上流飘得。”张熙打笑道。


    萧翎虽然害怕但也还听得进话,心中稍稍放下来些,想想觉得自己刚刚问的问题太过于可笑了,浮尸还能逆流而上吗?


    “好了好,没多大点事,散了吧。”陆晏说道,他一把捞起萧翎扶着他回了船舱。


    其实萧翎原来是没这么怕尸体的,主要是前几天出不了府闲得无聊看了看成疏前几天送来的几本话本。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其中有一本竟是个女鬼复仇的故事!


    故事中的女鬼遇人不淑、识人不慧,被骗的家破人亡,最后投缳自缢,死后怨气不消,化为厉鬼不仅报复了曾经伤害过她的人所有看到她尸身的更是无一幸免!


    那种逃离不了的恐惧无力感阴魂不散,甚至是跑到外地都无法逃离。


    萧翎看的时候是兴致勃勃,看完后那种逃离不了的恐惧感却萦绕在心头,久久不能消逝,一直感觉背后有人盯着他看。


    刚刚看到那具男女都分辨不了的尸身萧翎一下子就联想到那个话本,顿时从心底生出恐惧感,一层层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鬓角。


    不会因为自己看到就一直跟着自己罢?


    萧翎摇摇脑袋,强压下内心的恐惧,再看了看空寂的房间……不行,今天不能一个人睡!


    于是——


    “阿晏,我今晚能和你一块睡吗?”萧翎抱着被子枕头借着月光敲开了陆晏的房门。


    他好几年没抱着被子来投奔陆晏了,随着年龄增长,他也逐渐意识到和别人一起睡其实是一件很不好意思的事,特别是自己睡相还不太好……


    他长这么大也终于不再死鸭子嘴硬认为自己睡觉老实了。


    不过两个男人有什么好扭捏的,从古至今至交好友抵足而眠的多了去了,他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找着理由。


    “我人生地不熟……”他胡乱给自己找着理由,虽然这个理由一听就是胡诌的。


    他刚想在找个合适的理由就见陆晏往旁边让了让,空出半边的床榻给萧翎,还拍了拍被褥示意萧翎上来。


    “阿翎,上来吧。”


    萧翎看到对方允许了,麻溜的脱了鞋子放上枕头被子躺下。


    船上的榻比不上平时的,有些狭小,陆晏和萧翎两人紧挨着,萧翎总感觉不是很自在,好像什么睡姿都不舒服。不过也许是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好,也可能是陆晏身上的皂角香让他安心,总之他规规矩矩地躺好不一会就迷瞪着眼睛睡着了。


    睡着的萧翎可没醒着的时候那么老实了,他的右臂不自觉的伸到陆晏身上,一侧身更是整个人像是个树懒攀在陆晏身上。


    夜色中陆晏借着小窗透过来的那点微光打量着萧翎的侧颜,好似怎么都看不够,少年人还略显青涩的面容在月光下好似泛着层珍珠般的光泽,这么近的距离他甚至能清晰的看见中衣外的锁骨,良久,“晚安,阿翎。”他轻声道,声音似蚊蝇。


    耳边是萧翎平稳的呼吸声,带着温润的气息吐在他的耳边。


    随后他也闭上眼,悄然睡去。


    另一处房间内,张熙点亮一星烛火,想到今夜萧翎的话这不会是青州疫病死了的飘过来的罢? ,这里是上游自然不可能,那么青州下游的州县呢?


    他面色凝重,想到疫病或许真的会随着水流蔓延到其他州。


    张熙拿出一张信纸,借着昏暗的烛火写着奏折,打算到了下一个码头就派人送到京去向陛下说明这潜在的危机。


    皇帝是还不信任他的,此行的主使官是陆晏,他和吴禾都是副官,可是陆晏只是个刚从边境回来的年轻人啊……皇帝看中的不就是他在京没有任何势力吗?


    又或者是皇帝认为他祖籍青州即使这么些年将父母都接来了京城也没回过青州,也脱不了干系?


    张熙叹了气,以后还要更加谨小慎微啊……


    不过陆晏这个年轻人他倒是觉得奇怪,就像萧翎刚被发现上船时,他的第一反应竟是自己做决断,就算他是此行的主使官这未免太过于自作主张了?


    张熙摇了摇头,这年轻人真是又自大又缺少阅历啊。


    陈王府


    少了闹心的儿子整个府内突然就好像安静了下了,虽然平日里萧缙眼不见心不烦并不想多看到这讨债鬼儿子,但当萧翎第一次离家这么久萧缙心里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王罗卿也是这几天都茶不思饭不想的,生怕那小子在外面受到委屈。


    “母后病了,明日我们进宫看望吧。”


    “嗯。”王罗卿侧躺着轻轻应了声。


    “这事怕皇兄要猜疑了。”


    这么多年了他自然知道他皇兄是个怎样的人,现在怕是怀疑自己与青州一案有牵扯呐。他皇兄现在说不定还怀疑自己与琅琊王氏勾结。


    萧翎这小子这回是真的玩大发了。这么多年也怪他们夫妻两个故意把儿子养得这么不经事,那小子根本不可能想到自己仅仅只是偷偷跑出去了会惹来怎么些事儿。


    “哎……”他叹了口气,不知是他懊悔自己故意养废儿子还是担心萧翎。


    “走一步看一步罢。”王罗卿同样叹了口气。她怎么会不知道陛下多疑,偏偏他们琅琊王氏也在青州,萧翎又毫无顾忌的去了,这下指不定要猜忌成什么样。


    云笼清月,遮蔽了仅有的微光。


    与此同时,不过隔了几户的方家


    院中的灯火早已熄灭。


    方茹从噩梦中惊醒,他坐起来捂着心口喘着气惊扰了一遍睡熟的妻子。


    “又做惊梦了。”方夫人起来到了杯水给方茹压压惊。


    这几个月方茹总是梦到当年的事,时常半夜惊起。


    “不知道怎么最近总梦到当年的事,人老了,就容易伤春悲秋啊。”方茹缓了口气,自嘲般地说道。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死人还能回来不成?”方夫人宽慰丈夫。这世间哪有什么鬼魂索命,不过是心结自己吓唬自己罢了。


    “浩儿在哪?”


    “这……”方夫人眼神有些躲闪,她丈夫没少跟这个不省心的儿子斗气,这几天方皓夜不归宿都是自己帮忙瞒着。


    “说。”方茹猛地拍了下床边的扶拦。


    “在芙蓉浦。”方夫人见瞒不过只好如实说出。


    “这么大个人了,还整天流连花丛,没个正型!”他一听到这话就来气,狠狠的锤着被子。


    “孩子爱玩,也不是什么大事。”方夫人对自己这个独子从小就异常疼爱,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看到丈夫这样连忙开解。


    “这么大了还是个孩子?!他可是去年就及冠了!这个年龄的有几个还没成亲?!”方茹听到妻子这么说就气不打一处来,床头的琉璃杯不小心被甩到了,落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方夫人被碎杯子的声响弄得心里一惊,心头一跳,手不自主颤了颤。


    方皓花名在外,红颜知己数不胜数门当户对的人家都不想推女儿跳火坑与他家结亲。可是方夫人又看不上那些小门小户,这些年来一直没说成亲。


    “你明日再去好好给他看看亲事罢。”


    “嗳。”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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