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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半臂梦(2)

作者:桃良想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白日死气沉沉的房子,夜里闹得鸡犬不宁。


    屋外值夜的云旗弟子忽然听到动静,推进距离观察,云将长老的命令也下来了:大剂量散入香粉,不抓人。


    莲芍不解其意:“他们人少,我们两旗弟子能围得他们水泄不通,长老等什么?”


    云将坐在镜台前让她梳发,“狮虎垂危,犹有余威。那四人要是死斗,两期子弟也会遭殃。我有良策,不战而屈人之兵。”


    “长老,你带的香粉真有那么大威力吗?”


    “舒筋化骨散,软脉散功,叫人浑身乏力。”


    莲芍拍手:“等他们中毒,我们必胜!”


    云将望向铜镜中模糊的少女,“这不是毒,舒筋化骨散只是暂时散掉人的功力,遇水可由肌肤渗透入里,用水方能显示它的神奇。”


    “我叫人泼几桶水?”


    “你真傻。”云将轻嗅窗外风的气息,合上窗棂,“天水自来。”


    第二日晨,黛烟从石板路、小河流缓缓漫起,天先是淅淅沥沥地洒几滴雨,而后青蓝水雾更加浓稠,雨丝茂密,安静而浩大地织成帘幕。路上人稀。


    破宅院敞开门,两妇人共撑一把桐油伞,冷索索地挤着。


    两人买了二十张胡饼,两条鱼和一些常用药材,绕城一圈,还到城门处看看。自以为没看到伏兵,回来时轻松愉悦,说说笑笑。


    估摸着一家人吃完饭,舒筋化骨散吸饱了。云将长老号令一发,身当先锋,带两支旗队冲开大门,风旗在院外包抄,宅子成了众棋围堵的一片死区。


    云将长老撑着素色花伞,轻挪莲步,人世间的辛酸苦雨半分染不上她的衣角。


    院里两妇人背对大门倚着,昏睡已深,云将走到她们旁边,抬起一人下巴,瞳孔骤缩。


    妇人脸孔陌生,不是张蒂默和沈悠杳。


    “搜!”


    云旗队把宅子彻底翻了一遍,回报:“长老,没有人!”


    声东击西!云将暗骂,我小瞧你们了。


    “放狼犬追!他们跑不远!”


    两旗队伍迅速整顿,大张旗鼓地拿人,狼犬下地咆哮追赶。布告贴了十一个人的画像,捉拿或提供线索,赏五两金。雨中竞逐,将静谧彻底撕得粉碎。


    昨晚空气憋闷,值守的容潇凡从侦查筒中看到云旗弟子的部署,虽然她不懂敌人用大扇扇什么东西,但她一五一十地告诉母亲。柳五娘以为暴露了行踪,云将必至,但云将太沉得住气,因此给了他们逃生的时间。这旧宅隔音不好,与邻居可扪墙对话,他们花银钱买通邻家出口,趁夜逃跑,只留容赦夫妇。


    许愚实现了他的心愿,被大人塞住嘴领着,逛了条夜黑无人的街,缩在两爿铺子间过了一夜。


    天亮后,容赦亦着女装,跟妻子扮成张蒂默姐妹,共打一柄伞,伞压低盖住脸,等到了药铺将衣裳换下,请两个女子跑腿,先到城门口站一站。这时城外驻守的风旗弟子把全副注意放在她二人身上,也就忽略了乔装成平民分散出城的周尧官等人。


    当云将集中两旗队的人手围捕旧宅,容赦夫妇也得以出城,跟前面的人会合。


    受托的两女子按约定本来只待一个时辰,但舒筋化骨散对不习武的人来讲药劲生猛,她们坐了一阵儿便睡过去。云将气冲冲地走了,随着她们在宅子里睡。


    又过三个时辰她们才醒,望着黧黑的天色和破宅子害怕,快步回家。


    “今天净是怪事,但我很久没睡这么踏实了。”


    “是啊,醒来浑身舒服,又可以熬夜啦哈哈。”


    柳五娘绝地突围的计策利用了所有条件,但不足也非常明显——拉不开时间差。云将花两个时辰就追上他们,像围住旧宅一样围困囚徒,这次无以为屏障,十一个人只有一身性命。


    柳五娘打算晓之以情:“云将长老,你最是恬淡,切莫被许寄端利用做了她的刀具,你知道她是何样人。”


    “稼穑使不知道,我弟弟在她手里,叫她捏住软肋也是没办法。”


    “可是她会一直拿冯异长老威胁你,直到你双手沾满血腥。”


    云将浅笑微冷,“以后的事不由稼穑使操心。”


    周尧官与容赦对视一眼,强硬地说:“凭我四人,确保可以取你和风旗云旗大部分弟子的性命。萧黛瑰,为了杀父仇人,你值得做到这种地步吗?”


    云将抚唇笑问:“你们使得出力气吗?”


    十一个人神色紧张,不消说,他们吸入的舒筋化骨散已经发挥作用,药效强劲。容潇凡和许愚年龄小,像两只软脚虾似的抱着大人的腿,盛婆婆年老体衰也受不住,由张蒂默搀扶着。如此看来,即便武功最高的四人杀出血路,老幼亦逃不出饮牛津精壮弟子的合攻。


    他们三代人真要喋血此地?


    颍州城外荒烟蔓草,百虫静默,寂寥得像个坟场,不知往昔千年埋葬过多少昙花一现的人物,现在也要成为他们的安憩之所。


    众人悲戚有余,燕九岭却精神一爽地说:“我们真是有缘。”


    云将挑眉。


    燕九岭回首看看与她一起逃亡的人,“我第一次怀臻儿,守泊带我东奔西走;第二次怀许愚,就和你们柳家张家一块。有福不同享,有难就同当,这缘分······”


    燕九岭笑得颇具豪情。


    云将礼貌回应:“夫人如果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立即释放您的缘主。”


    “哦?不是什么好条件吧?”


    云将点点头,杀意放肆地绚烂在脸上,逆光给她漂亮的眼窝、鼻子画出暗影,“我只要您和许愚的命!”


    “死十一个人还是死两个人,即刻决断!”


    莲芍很想说,没有这种条件。


    许寄端平等地要所有人的命,少了一个,云将长老都不好交差啊。


    可是莲芍忍住了。


    周尧官听闻此言,立刻将燕九岭拉回身侧。二十多年前不敢伸出的手,在这一刻果断不拖沓。眉目间的愁虑拧成千千结,是她不曾于任何人脸上看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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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许愚左手攀着柳五娘,右手扯住容潇凡,声嘶力竭地喊:“义母,姐姐,别丢下我!”


    柳五娘一直将许愚视如己出,即使他品性乖戾,也不能把他推出去送死,她为义子操的心比亲生母亲都多,“云将妹妹,你善心不泯,为何提这种条件?”


    “我不记得除弟弟外,还有哪个亲人该叫我妹妹。”


    容赦质问:“母子亲情,你就不能怜恤吗?当年列缺长老屈死,子女失亲之痛你不明白吗?”


    云将瓷玉般的脸缓缓烧出一层火的釉色,“我父亲列缺长老?······我父亲效尽犬马之功,无愧饮牛津任何一人,他死时你们在做什么?”


    她一一指过饮牛津曾叱咤风云的领袖们,“你们······有一人曾为他请命吗?”婉转的声音变了调子,“远事避祸,明哲保身,就是你们身为五使、舵主所尽的义务!”


    她冷静下来,燃烧的釉色渐渐浅淡,“我已仁至义尽,过在你们,杀!”


    周尧官一手拉着燕九岭,一手抵抗围拢上来的敌人;容赦将许愚抢抱在怀里,对妻子说:“带张阿爷等人先走!”


    “容哥!”


    “云将的目的不是你们,走一个算一个!”容赦连杀三人,“快走!”


    柳五娘再不舍,也知大局面前不能意气用事。若她仍是二八芳华的少女,可以跟青梅竹马同生共死,但她现在膝下有女,潇凡永远是她首要考虑的人。她立刻带着女儿和恩人一家,在独孤无双的帮助下斜向东行。


    周尧官与容赦同使幻方五宫步法,矫健若飞,即使在散功状态下拖着体量较轻的燕九岭和许愚也非难事。


    云将布置弓弩手,令下,“放箭!”


    容赦将许愚抱至身前,用自己的身躯挡住流矢。


    周尧官也移到燕九岭身后,燕九岭手臂一甩,“你傻啊?你要是被射中我也死定了。”


    “你不会死!”周尧官狠狠说。


    前方的一片密林救了他们大命,他们躲进丛林中。大部分箭雨被葳蕤的枝叶拦在外,但仍有几支箭迅猛地穿进林中,其中一支更是穿破落叶,“笃”地一声钉在容赦背上,左胸撕裂般剧痛,容赦却不敢停,依旧向前跑。


    “义父······”


    “儿子,牵着娘。守泊,你扶他。”


    燕九岭拽开许愚,周尧官搭起容赦一条手臂,以轻功带他,可又不放心燕九岭母子,跑几步就要回头看看她们是否跟上来。


    燕九岭跟许愚夸口说:“娘也是会武功的,虽然比不上你义父,但也能跟你张姨打个平手。”


    这一水准的武功放在饮牛津,则可忽略不计。


    云将的部下暂时没追过来,周尧官寻了些止血化毒的草药,替容赦包扎。


    容赦嘴唇抿成鱼肚白的颜色,冷汗涟涟,“我断后,不要一起走了。”


    容赦中箭如此虚弱,跟舒筋化骨散也脱不了干系,他全身内力流散,失血后舒筋化骨散的效力更加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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