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伯言,出来吧,该上路了。”
墙角的男子垂头耷眼地跟着狱卒出了大牢,又被转交给几个穿黑甲的兵士。
一路浑浑噩噩,直至抬头看见几个眼熟的少年也被一同押送,他微微一愣,自言自语道:“他们也要死吗?”
走在郑伯言身边的押解官看他一眼,“不是他们也要死,是你不用死了。”
郑伯言瞪大眼,僵硬地转过脖子,“我……”
“昨日荷夫人与珠夫人都为你向刺史大人求情。大人念及你与荷夫人一母同胞,又曾于灾祸之中护珠夫人一场,就饶了你这回。”
押解官将他脖子上的重枷取了,换了副只拷手的轻枷,沉声警告,“一路上安分点,别惹事。”
流放的队伍从监狱穿过长街,朝城门而去,引得不少沿途百姓驻足观望。
郑伯言举起戴着木枷的双手,将乱糟糟的头发往后顺了顺。垂眼之时,目光与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在一处。
女子一袭明艳红衣,直勾勾望着他。
郑伯言愣了片刻,垂下头,只当没看见。
可她却挤开人群,快步朝他走来。
“言郎。”她唤他一声,递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带上这个吧。”
郑伯言一边跟着队伍缓慢往前走,一边压着声音冷道:“你不去跟着你妹妹享福,到这里来做什么?”他横她一眼,“非得让全戎州的人都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
“一路艰险,我给你送些衣袍和吃食。”女子跟在他身旁亦步亦趋。
郑伯言扣着木枷的手紧了紧,侧过头,目光不善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嗤笑一声:“怪不得别人都说你是个草包美人。你是真不知,我当时救你,只是为了睡你?”
“我知道。”阿珍明媚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可阿珠从前跟我说过,君子论迹不论心。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终究是给了我们姐妹二人一条生路。”
君子,哈哈,君子。
这世上竟还有人觉得他这样的从头烂到脚的废人是君子。
郑伯言短促一笑,本想呵斥她两句,却不知为何,竟是开了这个口子就停不下来了。
他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得眼泪直往下滚,笑得四周人群纷纷诧异看来。
押解官皱起眉,挥鞭在他脚边抽了一记,厉声道:“干什么呢?!”
尖锐的鞭声令状若疯癫的郑伯言清醒了不少。
他敛了笑,沉默片刻,从那个已经胳膊开始支撑不住的女子手中接过包袱,“回罢,找个正经人家,好好过日子。”
阿珍缓缓点头,停下脚,对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哑声道:“言郎,珍重。”
流犯被一路赶到城外,背向城门,面朝崇山,戎州府的繁华与苍凉都再与他们无关。
郑伯言别着手,艰难打开包袱。
入目是满满当当的炊饼,包在油纸里,尚有余热。再往下,是冬季的衣物,从里衣到外袍,从毛袜到棉鞋,无不针脚扎实。
他伸手,摸了摸那柔软的布料,眼眶发涩。临收手时,指腹突然被硌住,顺着摸索几下,是些又硬又凉的碎块儿。
“傻子……”郑伯言撕咬下一大口炊饼,牙齿嚼得咯吱响,混着喉中哽意咽下去,“都蠢。”
.
最后一个押解的兵士走出城外,姜鹤羽收回目光,看向对面。
“他想害你,你还帮他给押解官打招呼?”
对待流犯,押解官向来不会客气。若是没人提前打点,方才那一鞭,定然不会只抽在地上。
“他于此案有功。”江离将她的茶盏续上,手肘支在窗沿,看向楼下熙攘的人群,“我只保他流放路上一条命,剩下的,看他自己的造化。”
临近中秋,街市上也比往日更繁华些。叫卖还价声不绝于耳,江离心思逐渐从郑伯言之事飘远,默默盘算着聘礼中还缺些什么。
姜鹤羽也对着窗外,慢悠悠喝完一盏茶,突然问道:“那晚你问都不问一声就带人去追,不怕我的判断是错的?”
“怕什么。”江离轻笑一声,“左不过是丢官,挨几十板子卷铺盖走人罢了——怎么,”他侧过头瞧她,“阿羽嫌我吃软饭?”
姜鹤羽也扬扬唇,“我如今可非吴下阿蒙了。”她打量他一眼,“再养十个你这样的也绰绰有余。”
江离面上笑意褪去,袖口的布料被他掐得起皱,半晌,终是忍不住开口:“有我还不够么,还要养别的男子?”
姜鹤羽:“?”
她捏捏眉心,无奈道:“谁说要养别人了?”
江离不语,拎着蒲团越过茶案,坐到她身边。
他膝盖与她相抵,一双凤眸固执地与她对视:“当真?”
真不知他怎是这么个狗脾气。姜鹤羽捏捏他的脸,有意臊他:“比真金还真,江大人可要验上一验?”
江离可不会在这种时候不好意思。他抚上她的手,将她微曲的手指一根根展平,脸贴在她掌心,不依不饶地讨要一个承诺:
“只要我一人,可好?”
姜鹤羽受不了他这样的视线,心怦怦跳两下,抽回手,错开视线,“一个就够我烦的了。”
江离眼底酝出浓浓笑意,俯身拥住她,在她颈窝蹭了又蹭,像只巨型犬。
姜鹤羽对他这幅被灌了迷魂汤的模样实在无语。她捧着他的脑袋,让他抬起头来,看着他,正色道:“你就不奇怪我如何发现他们运的不是粮?”
江离眼中划过几分思索:“是因为车辙?粮食要比药材更重一些,若是粮食,车辙印应当要再深上几分才是。只是——比粮食轻的也不止药材,阿羽是如何断定里面就是药材的?”
姜鹤羽沉默片刻,将他推远了些,与他保持一个不那么亲密的距离。
她道:“其实没那么复杂,我也不知装粮食的车辙印究竟该有多深。我只是看见了那些麻袋里,有些装的是粮食,有些装的是药材。”
江离从她的态度中隐约品出几分异样,他谨慎地顺着她的话往下问:“如何看见?”
姜鹤羽淡声道:“想看便能看见。比如……”她目光在他胸前滑过,“你怀里放着一本册子和一个小木匣。册子看装裱应当是画册,匣中装了一支桃花簪。”
江离脖颈倏地红了个透,比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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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更快一步的是窘迫。
他将怀里的烫手山芋掏出来,“啪”一声打开,放在姜鹤羽手边:“这是、给你准备的生辰礼。”
实木匣中,做工精致的发簪以簪身作枝,脂润细腻的芙蓉石雕成数朵桃花绽放于簪头,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姜鹤羽欣然收下。
她觉得自己可能也有些怪癖,明明不爱佩戴这些首饰,却偏生喜欢收集起来摆在那里观赏。
江离见合她心意,眼中不自觉浮现出几分柔色,却不料下一刻就听见她问:
“那画册呢?”
江离后背绷紧,指尖悄然将册子往怀里又推了推,轻咳一声,神色淡然:“街边顺手买的,带回去随意看看。”
“是么。”姜鹤羽有些疑惑,“以你的画技,还需看这些寻常书铺为挣银子出的画册?”
只怕匠气太重了些罢。
江离垂眸避开她探寻的视线,“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书画一事,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只要有心学,都能从中有所感悟。”
一番义正词严后,不待她再多问,他紧跟着岔回正题,面色肃然,“你方才的意思是……你无需借助旁物,就能直接透过物件的外部,看到内里的构造?”
“没错。”姜鹤羽靠在桌沿,神态安然,“无论是物件,还是活物,只要我想看,不过是费力多少的问题而已。”
江离沉默看了她许久,摸摸她的发顶,似有些动容,又有些忧虑:“这种事情,你当守口如瓶,不该告诉任何人。”
姜鹤羽见他如此冷静,挑眉:“你就不怀疑我是什么妖魔鬼怪?”
江离笑笑,将她的手拢进掌心:“妖魔鬼怪也好,能人异士也罢,我甘之如饴。”
姜鹤羽愣了片刻,看着他,缓声问:“你可记得,我曾与你说过,有一天,或许我会告诉你,次旦和胡成是怎么死的?”
江离想起她那两次事后赤红不褪的双眼,视线停留在她清凌凌望来的眼眸,在一瞬间明白过来:“你是用的……”
他太过震惊,甚至不敢说出这个猜测。
“对,我的眼睛就是我的武器。”姜鹤羽勾唇,盯着他,带着些玩笑道,“所以……无论是否知晓我的秘密,都无法改变我杀人比眨眼还快的事实。”
江离敏锐地从这轻松的语气中辨出一些警告的意味。他长睫微颤,发觉自己竟再不会为这堪称提防的态度而伤怀。
她并非对他毫无情意,只是她表达的方式,与他不同罢了。是他离不开她,而非她离不开他,这是好事。
江离牵着拢在掌心的那只素手,带着她掐上自己的脖颈,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是有一日你决定杀我,那定然是因为我没有继续活下去的资格。”
姜鹤羽看了他很久,收回手,垂下眸:“我将这些告诉你,不仅是因为我有所倚仗,也因为,你是我亲手选的家人,是我最信任的人。”
所以,别让我失望。
“阿羽,”江离万分郑重,“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我知道。”她应一声,半晌,嘴角扬起一点弧度,又补充道,“我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