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决裂我要和离(文案梗)……
姜芙睨着她,淡淡道:“妙儿姑娘想住哪里呢?”
苏妙儿轻笑,“既然姐姐问了,那我便直言,姐姐原来的住处西厢院就不错,不知姐姐肯不肯割爱,让妹妹住那里。”
开口便要姜芙住了三年的院子,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要的何止是她的院子,分明是薛慎这个人。
婉儿听罢,怒斥道:“放肆,竟然敢如此同王妃讲话,还不跪下!”
苏妙儿半分畏惧都没有,勾唇笑笑,“怎么?姐姐不想给吗?”
她睨着姜芙,“不过姐姐便是不想给也不行了,王爷说了,只要我愿意,整个王府任我挑选。”
“姐姐,王爷爱我的很。”
如此出言不逊换任何人都会生气,姜芙站起身,缓缓走到苏妙儿面前,“你再说一次。”
“说百次千次都是这样,王爷说了,我想住哪里便住哪里,谁都拦不得。”她道,“姐姐更拦不得。”
“我若是不愿呢?”
“那只能让王爷来评评理了。”苏妙儿嘲讽道,“不过我看姐姐这副样子,怕是王爷早就厌恶了,姐姐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
姜芙想起了娘亲在世时被柳姨娘欺负的场景,与眼前这么简直一模一样,似乎,她还听到了娘亲的哭泣声。
“是吗?”姜芙眼角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她唇角一勾,抬手便给了苏妙儿一巴掌,“哪里来的野女人同我叫嚣,不想活了吗?”
苏妙儿没料到姜芙会动手,怔愣看着,哭都忘了。
忽的,她听到了脚步声,嚣张的气焰顿时荡然无存,执帕掩面低泣,“王妃,都是妙儿的错,妙儿不应该同王爷回来,更不应该踏足绿竹园惹王妃烦心。”
“奴婢只是想谢过王妃,没想抢王妃什么。”
“王妃为何如此?”
她哭的梨花带雨,消瘦的肩膀止不住颤动,见薛慎进来,泪眼婆娑道:“王爷。”
薛慎看都没看姜芙,弯腰扶起苏妙儿,问道:“伤到哪里了?”
“脚。”她身子一软倒在了薛慎怀里,低泣,“扭到了,好疼。”
薛慎扶着她坐下,随后唤了声:“小九。”
小九现身,“主子。”
薛慎:“去请大夫。”
“是。”小九离去。
苏妙儿还在哭泣,薛慎眉梢皱着看向姜芙,眼神森冷骇人。
也对,动了他的心肝,是该生气。
姜芙半分畏惧都没有,不卑不亢道:“王爷。”
“你打的?”
“是。”
“为何?”
“她出言不逊。”
“王爷,奴婢没有。”苏妙儿再度哭起来,“奴婢亲手做了桂花糕拿来给王妃吃,也不知哪里惹怒了王妃……都是奴婢不对,奴婢就不应该跟随王爷回来。”
“王爷还是送奴婢走吧。”
“莫坏了王爷同王妃的情谊,日后也不要再管奴婢死活,让奴婢自生自灭吧。”
“你哪里也不许去,就住在王府。”薛慎冷声道,“旁的院子都有人,就住西厢院吧。”
姜芙眼睛大睁,“王爷。”
薛慎:“怎么?王妃不愿?”
姜芙心一抽一抽的疼,“妾身不敢。”
“今日便把院子腾出来,王妃能做到吧?”
“是。”
薛慎上前,“王妃不必表现的如此难过,你不是一直想离开吗?这下正合你意。”
他道:“小八,带人去把王妃的东西都搬来绿竹园,除了婉儿外,其他下人都留下伺候苏姑娘。”
“看还缺什么,都补办齐全。”
小八:“是。”
……
姜芙想过自己离开西厢院,但没想过是这般离开。一时间,府内众说纷纭,嘲笑声讥讽声随处可见。
刘氏周氏见不得她半分好,隔三岔五便会过来奚落她一番。
“弟妹,你就这么忍了?”刘氏道,“真是没出息。”
“不忍又如何?”周氏轻叹,“男人嘛,爱你时你侬我侬,不爱你时,你便是破鞋,眼下老三心里只有苏妙儿,其他人是死是活才不管。”
“大嫂说的对,薛家的男人就没一个专情的,罢了罢了,左右不过同我们一样,也挺好。”周氏啧啧道,“其实也不太一样,至少我们还住主院,不像弟妹,都被赶出来了。”
“真让人心疼。”
刘氏周氏奚落完,宋氏也派人过来,刘妈开口第一句:“王妃也别动怒,府里进了新人是好事,毕竟王妃三年无所出,无后为大,妙儿姑娘入府,子嗣的事便交给她就好,等诞下孩子再交由王妃抚养,一举两得。”
“王妃觉得如何?”
姜芙淡声道:“这是母亲的意思?”
“是。”刘妈道,“是老夫人的意思。”
姜芙:“王爷呢?也是这个意思?”
“王爷向来谦孝,老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刘妈道,“老奴过来是传话的,老夫人希望王妃同妙儿姑娘能好好相处,一起伺候王爷。”
刘妈说完,起身离开。
有了宋氏撑腰,苏妙儿在府中越发横行,几次命人来绿竹园索要东西。
那日姜芙突然风寒,倚在榻上歇息,苏妙儿带着几个丫鬟走了进来,进门后冷嘲热讽,“这便是姐姐的待客之道么,连坐都不许坐?”
“知道的是姐姐恼我,不知情的还以为姐姐要忤逆王爷呢。”
“姐姐如此这般,真不怕王爷动怒吗?”
姜芙发热,头晕眼花,无力同她说什么,“妹妹若是没事姐姐便不留了。”
苏妙儿:“姐姐以为我愿意来吗,还不是老夫人说要妙儿同姐姐亲近亲近,姐姐若是不快,大可去同老夫人讲。”
苏妙儿初入王府时还会隐忍,随着薛慎的宠爱,这会儿什么都不怕了,做事肆意妄为。
昨日刚责罚了两名丫鬟,还把人赶了出去。
眼下看样子,又想同姜芙吵闹,“姐姐,若是如此怠慢,回头妙儿会如实禀明王爷,继时发生什么可就怪不得妙儿了。”
婉儿早就看不惯苏妙儿的趾高气昂,怒斥道:“这里是绿竹园,不是你的西厢院,想耍威风去你的西厢院去,这里不欢迎你。”
“啪”苏妙儿二话没说,抬手给了婉儿一巴掌。
“姐姐若是不会教下人,就让妹妹代劳吧。”苏妙儿还想打第二次,被姜芙拦住。
她把婉儿护在身上,冷声道:“出去。”
“姜芙。”苏妙儿直呼姜芙的名讳。
姜芙抬手给了她一巴掌,“没大没小,你才该打。”
打完,胸口一阵疼,她忍不住咳起来,咳着咳着吐出一口血。
下一瞬,倒了下去。
婉儿抱住她,急呼,“来人,快来人,王妃昏倒了,快去找大夫。”
……
薛慎是在一刻钟后回来的,身上穿着大红袍服,一看便知是从宫中赶回来的。
苏妙儿上前,“王爷,王妃——”
他一把挥开她,大步进了里间,大夫正在诊脉,他问道:“王妃如何?”
大夫:“气血攻心,郁结难舒,积郁太久,不太妙。”
薛慎闻言,沉声道:“如何医治?”
“王妃这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大夫道,“王爷请进一步说话。”
两人起身去了外间,“王妃近日可有什么不舒心的事?”
薛慎:“此话何意?”
“刚刚喂王妃服药,她一直不愿,”大夫道,“想来是有心结,此病可大可小还需谨慎。”
“要如何?”
“祛除心结。”
大夫又说了什么,薛慎没听清,只记得那句“祛除心结”。
她要祛除的不是心结,是他。
但薛慎不会放手,自初见时起,那一眼便落在了他心尖,想他放手,不可能。
屋里没了外人,他拿过帕子轻轻为她擦拭,“芙儿,你可还记得你说过什么?”
“你说一辈子不离不弃,会永远我爱。”
“怎么?你要反悔了?”
“不,我不会允许的,便是死你也只能死在我身边。”
薛慎曾经做过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姜芙一直想逃,最后失足掉进了水里,所有人都说她死了,但他不信。
就那样守着她的尸身七天七夜。
他不眠不休一直在同她讲话,从他们初识讲起,到她失踪的那几个月,还有后面她同别人定亲,他是如何用计让那个人死的。
后面他又是如何让姜父同意这门亲事的。
事无巨细他都讲了一遍。
讲到动情处他会笑,也会哭。
他抱着她亲吻,问她为何不睁眼看看?
有人来抢她,薛慎同那人厮杀起来,起初是一个,后面是两个三个……
他把府中的人都杀了。
最后是他自己。
他抱着她冲进了火海中,同她永远安眠在一处,就像他说的,没人能把他们分开。
梦中不行,此时更不行。
芙儿是他的,这辈子都是。
……
宋氏见他衣不解带照顾姜芙,怒气冲冲赶了过来,质问他为何如此?
薛慎未曾搭话。
宋氏又问:“既然你如此在意她,为何把妙儿带来,又让她住进西厢院?”
薛慎道:“母亲觉得是为何?”
“我哪知,”宋氏道,“总不会为了让姜芙生气吧?”
言罢,她看向薛慎,“你当真只是为了让姜芙生气才把妙儿带回府的?”
事情肯定不会如此简单,但他确实有此意。
利用妙儿让姜芙嫉妒,这样她就不会一直想着离开他了。
“荒唐,真是太荒唐了。”宋氏呆了半盏茶的功夫,起身离开,走前道,“我不管,妙儿既已经进了门,那就是咱薛家的人,你利用也罢不是也罢,总之不能亏待了她。”
“娘做主了,寻个合适的日子,你们把婚事办一办。”
姜芙睁眼瞬间,听到的就是宋氏说的这句“把婚事办一办”。
看来,他们真是迫不及待了。
她双手撑着吃力坐起,当着宋氏和薛慎的面,沉声说道:
“我要和离。”
第三十二章 离开走水了
宋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迟疑道:“你说什么?”
“我要和离。”姜芙虽一脸病容,可语气却不容置喙,“母亲不是也想迎苏姑娘进门吗,她来,我走,正好。”
好什么好。
宋氏是不喜姜芙,但他们这桩婚事
是陛下许的,岂敢随意说和离。
“姜芙你疯了。”宋氏呵斥道,“你知不知道你刚说的什么。”
“儿媳知晓。”姜芙道,“这不是母亲期盼的么。”
“我——”宋氏语塞,轻咳一声后道,“放肆,我何事期盼了,整日胡言乱语,病糊涂了吧。”
“儿媳清醒的很,这是我的真心话。”
“姜芙!”薛慎突然怒吼,“休要乱言。”
“我没乱言。”姜芙睨着他们,眼底没有一丝惧意,早晚都要走这一遭,如今撕破脸也未尝不可,“还忘母亲应允。”
“我若是不允呢?”宋氏问道。
“那儿媳便去面见陛下,求陛下准许和离。”姜芙不卑不亢道。
“你、你真是疯了,疯了。”宋氏头一阵疼,“阿慎,这便是你说的,她事事都好?”
“小八,把老夫人送回去。”
“话还未讲完,我不走。”
“送老夫人回去!”薛慎再次道。
小八上前,强行搀扶着宋氏离去。
两人前脚刚步出房门,后脚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似乎是杯盏落地发出的。
宋氏要折返,被小八拦住,“老夫人还是听王爷的吧。”
宋氏思付片刻,步下楼梯。
房间里,杯盏落了一地,薛慎抬脚踩上,眨眼间成了碎末,他两三步走到榻前,攫住姜芙的手腕,把她拉近,“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次。”
姜芙抬头仰视他,一字一顿道:“我要和离。”
“你再说一次。”
“薛慎,和离吧。”
姜芙道:“你既有了新人,也没必要把我再留在府中,好聚好散,和离吧。”
“我说过的,想走?除非是死。”他道,“不对,死也不行。”
他眼神里再无一丝暖意,恨不得把姜芙生生撕扯开,他真的很想看看,她到底是何等的黑心,竟然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我告诉过你了,我同苏妙儿无关,你为何不信?”
“无关?她都住进西厢院了,怎么可能无关,”姜芙嗤笑,“你信么?”
“怎么你才信?”薛慎问,“把她赶走?”
“不重要了。”姜芙已对薛慎死了心,是留是赶,她都不在意,反正她是要离开的,“她是你的人,你爱怎么样变怎么样。”
薛慎闻言,几乎要拧断她的手腕,“她不是我的人,你才是。”
“我也马上就不是了。”姜芙重复,“同我和离,自此以后,你我婚嫁各不相干,不管你娶谁,都随你的意。”
“薛慎,放过我不行吗?”
她语带乞求道:“看在我们相识近十年的份上,放过我,不行吗?”
忽的,外面刮起大风,门窗砸的砰砰响,薛慎阴戾的声音伴着风散开。
他极慢极慢的吐出两个字:“不能。”
……
这日后,薛慎有十日未曾出现,倒是苏妙儿来了几次。
起初趾高气昂,某日后红着眼睛来的,跪在姜芙面前求饶,求她别赶她走。
姜芙不明所以,“你这是做什么?”
“都是妙儿的错,妙儿以后再也不敢了,王妃求您,求您别赶妙儿走。”苏妙儿屈膝跪到地上。
姜芙几次让她离开她就是不走。
“随你吧。”姜芙离开。
回来后,苏妙儿还在那跪着,婉儿道:“已经跪一个时辰了。”
姜芙蹙眉:“去请王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请他来,薛慎面色如常,但心情却是极好的,步履都轻快了不少。
只是当看到苏妙儿后,好心情顿时消失殆尽。
屋都没进,转身离去。
夜里,他带着满身酒气闯入了绿竹园,婉儿拦都拦不住。
姜芙看他如此,连连后退,“王爷你这是作何?”
“你是我的妻子,我要作何,你不知。”
“我们要和离了。”姜芙道,“请王爷出去。”
“谁要跟你和离。”薛慎桎梏上她的腰肢,“除非我死,不然我不会让你离开。”
说着,他箍紧她的腰肢。
多日未曾亲近,再次纠缠,姜芙依然被他折腾的喘息连连,他抵着她耳畔道:“你看,你还是想要我的。”
姜芙摇头,“妾身没有。”
话未讲完,薛慎把她翻转过来,唇舌在她后颈游走。
似乎觉得还不够,加重了手指的力道。
须臾,姜芙软了下来,手朝后伸,去推他,被他握住。
“痛。”她低语道,“薛慎,你发什么疯。”
这大概是她骂人骂的最凶的时候了。
薛慎吻着她耳垂道:“还有更痛的,你要不要试试。”
她才不要,姜芙扭动挣扎,反而让他更来劲了,他低笑,“好,继续闹,看最后谁哭。”
他一贯知晓她好哭,痛了哭,舒服了哭。
姜芙泪眼婆娑问:“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
“放过你?”他轻笑,“你是我死都不会放手的人。”
他一直不断重复着这句,好似姜芙多重要似的,可姜芙知晓,她不是。
婚后三年,他也只有那两个月对她好,之后便是冷眼相对,她被周氏刘氏欺辱时,他也未曾出言训斥半句。
这样的人,心里怎么可能有她。
“薛慎,做戏太久,是不是连自己都忘了本心,你何时在意过我?”姜芙质问。
“真是坏啊。”薛慎用力掐上她细腰,“我命都能给你,又怎么不对你好。”
他手指滚烫,触碰上的瞬间,姜芙一阵痉挛,好似要被他烫化。
“什么命?我几时要你的命了?”她无措道。
“自己想。”薛慎吻上她侧颈,“本王要你自己想起来。”
……
姜芙从未见过如此坏的人,把人几乎好折腾死,好在那日之后他连着几日未曾出现。
她身子才得以缓解。
看来带着和离书离开这事不可能了,退而求其次,她选择了另一条路,假死逃脱。
她被关在绿竹园有些东西不太好买,幸亏有江宸暗中帮助,很快东西一一准备好,只待寻个合适的日子离开。
婉儿有些不放心,“王妃,咱们真可以离开吗?会不会出差错?走水会不会伤到?”
“表哥不是说了吗,一切有他,我们只要按照原计划离开便可。”姜芙道,“我信他。”
婉儿想了想也对,“可若是王爷知晓了,他会不会……”
姜芙淡声道:“起初他应该不能接受,过些时日会好,等苏姑娘生下子嗣,他便会彻底把我忘记。”
“王爷能忘记王妃,那王妃呢?真能忘记王爷么?”
“能。”姜芙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不允许自己回头,不能也得能。
婉儿轻叹,“为何王妃同王爷会这样呢?”
当年她们也是带着无限期许来到王府的,盼的也是琴瑟和鸣,才三年,便已物是人非,真真叫人心寒。
“这是江公子给小姐的信。”婉儿把信笺递上。
姜芙接过,就着烛灯细细看完,随即烧掉,“咱们的马车藏在哪?”
“东侧门。”婉儿问道,“小姐当真不坐公子的马车离开吗?”
“不。”姜芙睨着烛灯,淡淡道,“表哥帮助我们太多了,日后的路我想自己走。”
“可若公子接不到王妃怕是会难过。”
“等安顿好后,我会给表哥写信告知详情。”
“那咱们几时走?”
“就定在后日吧。”姜芙抬眸看了眼夜空,“后日有风,正是离开的好时机。”-
后日转眼便到。
姜芙先去了宋氏住处,听她训诫了半个时辰,又去了祠堂,出来时遇到了薛蕊,去她的住处小坐了片刻。
薛蕊见她气色好了不少,淡笑道:“嫂嫂终于好了,若再病下去,哥哥都要疯了。”
姜芙笑笑,未曾言语。
“嫂嫂不信?”薛蕊道,“你昏迷不醒那日,哥哥可是守了一夜呢,谁劝都不离开,母亲气急训斥了他一通也不管用。”
“母亲还说,不知嫂嫂给哥哥吃了什么迷药,让他如此死心塌地。”
姜芙端起茶盏慢饮一口,状似无意道:“四妹不用宽慰我,我知你三哥
心意,若他真在乎我,又岂会把苏姑娘带回府。”
“嫂嫂是在吃醋吗?”薛蕊轻笑,“嫂嫂误会三哥了,那个苏姑娘是三哥旧友的妹妹,旧友临终托孤,三哥才不得不把人带回来,三哥对她无半分男女情谊。”
有情无情姜芙还是看得出的,低头抿着茶没在搭腔。
罢了,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左右她今晚便会离开。
“嫂嫂的手怎么了?”薛蕊眼尖道。
“没事。”姜芙放下茶盏,用袖子遮掩,“只是不小心撞了下,无碍。”
“记得上药,不然三哥会心疼。”
“好。”
“对了,三哥来信说今日会回来,嫂嫂知晓吗?”薛蕊又道。
“今日?”姜芙看了眼婉儿,问,“今日几时?”
“最晚天黑定能回来,”薛蕊拉过姜芙的手轻轻拍了拍,“三哥走了几日,想必嫂嫂很想念,这下好了,三哥马上便回府,嫂嫂是不是很开心。”
姜芙:“是。”
没再逗留,姜芙离开,回了绿竹园。
婉儿有些慌,“王妃怎么办?”
“计划有变。”姜芙道,“咱们提前离开。”
“天还没黑,此时走,怕是不妥。”
“那等天黑后,立马放火,咱们趁乱离去。”
“是。”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隐退,整个院子被黑暗笼罩着,笼灯尚未亮起,绿竹园里静谧的可怕。
忽然,狂风骤起,紧接着自北屋冒出滚滚熊烟,有人高呼,“走水了,走水了,来人呀。”
“王妃还在里面,快点来救人。”
第三十三章 火海她,死了
薛慎今日诸事不顺,先是犯人昨夜逃跑,天明才重新抓到,还没来得及细问,他便咬舌自尽。
紧接着重要证物消失不见,派了几路人去寻,还未寻到。
又收到了天子密旨,要他即刻返回堰都商谈正事,原本,他是打算多停留两日的。
小八道:“主子命人打造的金簪晚些时候才能做好,现在走,那金簪怎么办?”
这也是薛慎犹疑的地方,本是想着带回去送给姜芙,可情况有变,怕是不能了。
“下次再来取吧。”薛慎道。
回堰都途中,路过首饰铺,他勒马停住,一跃从背上跳下,径直进了店里。
想起姜芙喜玉,他便选了一只玉手镯,命掌柜包好带回。
掌柜八面玲珑,最会做生意,含笑道:“公子这个应该是送给夫人的吧,我们这里还有其他配饰,可以一起送,公子看看有喜欢的吗?”
薛慎对女儿家的东西不甚精通,在掌柜的介绍下又买了些其他的,这才姗姗离去。
后面,但凡路过小镇,遇到姜芙喜欢的,他都会买上一些。
起初他们只是一个包裹,渐渐变多,一个两个三个……
小八嘴角抽了抽,他们哪里是出来办案的,分明是来采买的,看看这大包小包简直了。
他不禁想起了前两日的事,周府尹送来姬妾美眷,个个貌美如花,其中不乏比王妃风韵更甚的女子,可主子看都未看一眼,便把她们赶了出去。
还勒令她们再也不要出现。
像主子这般用情至深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其他王公贵族可都是左拥右抱,妻妾成群。
主子身边,可是除了王妃外再也一人。
“主子还要留着苏姑娘吗?”小八问道。
“时机未到,先留着。”薛慎睨着前方道。
“听闻苏姑娘一直找王妃麻烦,怕是王妃会误会,”小八提醒,“主子回府后还是好好同王妃解释一二,莫要让王妃寒了心。”
薛慎慢转头看过来,眼底晦暗不明。
小八心咯噔了一下,抱拳作揖,“是属下僭越了。”
薛慎冷声道:“本王同王妃的事本王自有考量,日后不许再提。”
小八喉结慢滚,“是。”
风吹来,他后背一阵凉。
他很早便知晓主子对王妃既爱又恨,可又舍不得放手,说是折磨王妃,不如说主子也在自己折磨自己。
爱情是把双刃剑,没人能全身而退。
是他错了,不应该揣摩主子的心意。
路上小八没再敢乱言,一直快马驰骋。
薛慎这一路上想了很多,想起了探子送来的一封封信笺,亦想起了姜芙带着泪的双眸。
每每碰面他都禁不住想欺负她,可每每对视,他又情不自禁会深陷其中。
爱恨交加,不能放手,但也不能让彼此好过。
他试过放下,可午夜梦回一张张面目狰狞的脸都在向他控诉,问他为何会放过仇人?
他在梦魇中挣扎沉沦,醒来后,心悸了一次又一次。
能做的,只能不放手,亦也不放过。
痛么,一起吧-
薛慎刚到堰都便被宫里的人拦住,太监道:“王爷,陛下有请。”
薛慎不知为何心很慌,“刘公公本王先回府一趟,稍后……”
“王爷不可。”刘公公道,“陛下还等着呢,王爷总不要让陛下久等不是,还是先同杂家入宫吧,稍后回府,也不会怎么样。”
薛慎蹙眉看向小八,“你先回府去看看。”
小八点头,“是。”
“八护卫也要同王爷一起入宫。”刘公公道,“这也是陛下的旨意。”
小八微顿。
薛慎不可能抗旨,道:“好。”
“王爷上马车吧。”刘公公指了指一侧的车辇。
薛慎一跃跳下马背,随即上了车,小八跟随其后也上了车。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堰都城街道两旁亮起灯盏,马上要灯会了,尤记得他曾亲口许诺带她出来逛灯会。
只要她听话,带她出来也无妨。
薛慎下了决定,这次灯会一定带她出来。
马车路过了睿王府,大门闭着,听不到任何声音,向来大家都在用晚膳,薛慎要车夫快些赶路,早早见完天子,他们也好早点回府。
莫名的,就是想见姜芙一眼。
一眼足矣。
……
“阿慎,阿慎。”庆帝连着叫了两声,“想什么呢?”
薛慎回过神,颔首道:“陛下所言甚是。”
庆帝淡声道:“朕看你也乏了,不如今日先到这,明日早朝再议。”
薛慎:“臣遵旨。”
“对了。”庆帝道,“后日宫宴,记得带王妃前来。”
薛慎:“遵旨。”
“等等。”庆帝再次唤住他,“把那些都带回去。”
都是些赏赐。
“这?”
“赏给睿王妃的。”
薛慎撩袍跪地,“谢过陛下。”
庆帝挥挥手,“退下吧。”
小八见薛慎出来,大步迎上,“主子,出事了。”
薛慎神色微顿,“何事?”
“王妃整个下午都把自己关在绿竹园,谁敲门都不开。”小八低声道。
薛慎:“回府。”
路上小八又道:“王妃今日见了老夫人还有四小姐苏姑娘……”
薛慎手背上青筋鼓动,“都说了什么?”
“老夫人向来不喜夫人,说了些不太中听的话。”小八道,“苏姑娘也是。”
薛慎下颌紧绷,“派人把苏妙儿送去别苑。”
“可主子不说她还有用吗?”
“管不住那张嘴,有用也可变没用。”
马车刚驶入中街,马车被拦住,“王爷不好了,绿竹园走水,王妃她……”
薛慎掀帘,“你说什么?”
“绿竹园走水,王妃她……被困在里面。”
薛慎一脚踹翻来人,跳上马背驾马而去,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眼前浮现的都是姜芙梨花带雨的样子。
她的哭,她的呻吟,她的求饶。
薛慎勒紧缰绳,他绝不允许她有任何事,绝不-
彼时王府乱成一团,下人们提着桶奔跑,管家在一旁吼
道:“快,快灭火,快灭火。”
薛蕊急的要冲进去,被拦住。
“小姐,您不能去啊。”
“放开我,我要去救三嫂。”
“火势太大,小姐进去会死的。”
刘氏拉住薛蕊,“好了四妹,你还是听管家的话吧,你便是真进去,也不可能把人救出来。”
“大嫂说的极是。”周氏道,“人各有命,强求不来的。”
苏妙儿看着滔天的花光发愣,久久没有说话,姜芙死了也好,这样她便可以做正妻了。
宋氏焦灼看着,刘妈规劝,“老夫人,火势太大,千万别伤着了,老奴还是扶老夫回房吧。”
“确定姜芙在房间里?”宋氏问道。
“下人们是这样讲的,说她回来后便一直在房间里。”刘妈道。
“那个婉儿呢?”
“陪在她身侧。”
宋氏想起什么,“她那些嫁妆呢?”
“老奴刚亲自看了看,都在。”刘妈道,“未曾有人动过。”
“看管好,以后这些都是王府的。”
“是。”
“告知下人,王爷若是回来问起此时不许多嘴。”
“好。”
片刻后,宋氏道:“扶我回房。”
刘妈:“是。”
薛慎赶回来时,绿竹园已经燃起一大片,冲天的火光似乎要把人烤焦。
周管家跑过来,“王爷。”
薛慎勒住他的衣襟,问道:“王妃呢?”
“王妃她……”周管家回,“还在房间里。”
“为何不救!”薛慎怒吼。
周管家跪地,“火太大,根本冲不进去。”
薛慎一把推开他,抬脚朝前跑去。
小八拦住,“主子不可,属下去找,定能把王妃救出。”
薛慎没听,推开他,没半分迟疑,直直冲进了火海中。
少时他对火有阴影,每次遇火便会头痛剧烈,今日也是如此,眼前的大火让他几乎要死掉。
但他不能停。
“阿芙,阿芙……”
薛慎在火海中穿梭,每一个房间都找过,依然没有找到姜芙的身影。
“阿芙,你在哪?”他再次呼喊道。
忽的,脚下似乎踩上了什么,他低头去看,是玉簪,没记错的话,这支玉簪是姜芙母生前送给她的。
她当命一样保护着。
玉簪在此,那她呢?
薛慎一脚踢开烧焦的桌椅,继续前行,火势太大,他身形猛烈晃了晃,咔哧声传来,下一瞬,头顶有东西掉落。
直直砸上。
薛慎倒了下去。
那只被烤红的手始终握着玉簪,簪子的一端插进了掌心中,溢出了血渍。
血渍在火海中格外醒目。
薛慎身上的锦袍被点燃,他拼劲全力睁开眼,顾不得流血的手,吃力朝前爬去,边爬边道:
“芙儿,芙儿你在哪?”
“芙儿,我来救你了。”
“芙儿……”
陷入到黑暗中时,他似乎看到有什么从眼前晃过,一闪即逝。
……
薛慎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滔天的火海,姜芙被大火笼着,身形一点点消失不见。
薛慎欲抓住她,可惜什么也没抓到。
他声嘶力竭呼唤,“芙儿。”
姜芙唇角扬起,未曾言语,就那么被大火吞没。
“芙儿!”薛慎惊醒。
宋氏的声音最先传来,“终于醒了,吓死母亲了。”
然后是其他人的声音。
“三哥,你没事太好了。”薛蕊道。
“是呀,三弟可吓死嫂嫂们了。”是周氏。
“三弟想吃什么,我命人去准备。”是刘氏。
薛慎一一看过去,谁都在,唯独缺了姜芙。
他问:“阿芙呢?”
宋氏抿抿唇,“她……”
“阿芙呢?”薛慎再次问道。
“三嫂她……”
“她在哪?”薛慎问宋氏,“阿芙到底在哪?”
宋氏:“儿,你要挺住,姜芙她…死了。”
第三十四章 疯魔杀了我
薛慎自是不信,“母亲莫要说笑,芙儿她怎么会。”
“儿呀。”宋氏轻拍他手,“母亲岂会诓你,阿芙她,此时便放在偏厅,你若不信,可去看。”
薛慎当然不会信,轻笑:“不,不可能。”
他对小八说道:“去请王妃过来。”
小八低头没动。
“快去呀。”薛慎又道。
“母亲知晓你不能接受,可人死不能复生,儿要保重。”宋氏规劝道。
丫鬟端来汤药,“王爷。”
薛慎一把挥掉,“让你们把王妃找来,还愣着干什么!”
众人吓得大气不敢出,纷纷跪地。
“儿别气,别岂。”宋氏安抚,“阿芙真的没了。”
薛慎一瞬不瞬凝视着宋氏,“母亲说什么?”
“阿芙死了。”宋氏道。
薛慎:“……”
须臾,薛慎怒吼,“不,不可能。”
他掀开被子,跌跌撞撞下了床榻,外衣和鞋子都没穿,踉跄着跑出了房间。
隐隐,他听到了阿芙的声音,“夫君,妾身在这。”
前方出现一道迤逦身影,着一身粉色罗裙,笑语嫣然,指着头上的牡丹花问他好不好看?
他急切跑过去,人影没了。
下一瞬,又出现在几步远的地方。
招招手,“夫君,愣着干嘛呀,快来抓芙儿。”
姜芙朝前跑去,薛慎亦趋亦步跟着,她像花蝴蝶般肆意起舞,笑声传遍整个庭院。
“夫君,芙儿在这。”
“嘻嘻,在这。”
“快来,芙儿在这。”
薛慎除了姜芙的声音外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他跟着那道影子从廊下到了偏厅。
偏厅里摆放着棺木,下人跪了一地。
他慢走过去,质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下人颤颤巍巍道:“王爷,王妃她……”
“芙儿她怎么了?”薛慎扣住那人衣襟,强行把他提起,“讲。”
下人:“王妃葬身在了火海中……”
薛慎松开后,朝后退了两步,他不信,不信姜芙会死,大步上前,猛力把棺盖推开,里面放着一具烧焦的尸身,面目全非,除了人形外,根本看不出她是谁。”
不,这不是。
薛慎极力否认,甚至有一丝窃喜,如此这般,肯定不是姜芙。
可下一瞬,他眸光定格在她左手的手镯上,这是姜芙经常戴的那支,也是她娘亲的遗物。
除了镯子外,还有她头上的簪子,即便已经发黑了,也能看出是她惯常戴的那支。
下人递上半个香囊,说是从火堆里捡出来的,薛慎认得那个香囊,是姜芙的。
她一直佩戴在身上。
种种迹象表明,眼前烧焦的尸身就是姜芙。
他的芙儿,真的死了。
“不——”薛慎吼完,喷出一口血,随即再次陷入到了昏迷中。
那个梦境再次出现,姜芙被困在火海中,他去救,不得其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火苗吞没。
他听到她在笑,骂他无情无义,梦里的他心碎了一次又一次。
后半段梦境下起了雨,雨水浇灭了大火,他冲了进去,只寻到了一具烧焦的尸身。
他看到了簪子和玉镯,那是姜芙的。
他抱着尸身痛哭流涕,“芙儿,芙儿你别走,求你别走。”
这个梦反复循环出现,每次都是他赶回来时大火已经燃起,他想去救她,又被众人拦住。
他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看她死掉。
他的阿芙,死了一次又一次。
他也吐了一次又一次血。
……
这是薛慎清醒后的第二日,自从昨日醒来,他便把那具烧焦的尸身抱回了房间,还给她穿上了姜芙昔日最喜欢的罗裙。
她没了头发,他佯装还在,拿着梳子给她梳发。
窗户被东西掩着,只有零星的光透进来,拂到他脸上,衬得他五官越发深邃清冷。
整个人像是浸在冰窖中,可话语声却是从未有过的温婉。
他道:“之前芙儿最喜欢的便是我为你梳发,今日太忙,一直不得空闲,现下好了,咱们有大把的时间来做,不知这个力道可好?”
“应该是好的,你说过的,我怎么样都是好的。”
他修长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梳着,重复地做着一个动作。
宋氏从窗棂缝隙里看过来,吓得脸色都白了,她问身侧的大夫,“我儿如何?还能治好吗?”
大夫轻捋胡须,沉声道:“王爷这是癔症了,怕是不太好治。”
“那怎么办?”宋氏问道。
“老夫人莫急,不
好治不等于不能治,老夫有个方法倒可以一试。”
“什么方法?”
“针灸,不过若想施针,得先帮王妃的尸身抬走才行。”
宋氏哪里是不想抬走,而是根本没机会,“王爷不允许。”
“那便不好办了。”大夫道,“老朽无能,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言罢,抱拳作揖后离开。
“诶,大夫,大夫,你别走吧。”
大夫眨眼消失在大门后。
刘妈道:“夫人这已经是城中最后一名大夫了。”
之前能请的都请了,可都没有办法。
“要去请宫里的太医吗?”
“不可。”宋氏道,“慎儿这个样子,怎么能让宫里的人知道,先瞒着吧。”
刘妈:“怕是瞒不了几日。”
“能瞒多久瞒多久。”宋氏叹息完,冷声道,“说到底都怪姜芙,临死还祸害慎儿,我只恨不能把她千刀万剐。”
说到姜芙,刘妈想起什么,“对了,姜家那边?”
“先不要讲。”宋氏道。
“那日后他们追问起来怕是不好善终。”
“商贾之家能敢怎么样,无妨。”宋氏从来没把姜家放在眼里,包括姜芙,她的死活,她从不关心。
她只在乎一个人,便是薛慎。
“药呢?”
“马上便好。”
丫鬟从来汤药,薛慎看都未看,一把掀翻,转头继续同姜芙谈天。
“我给你画眉好不好?”他含笑道,“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他找出眉笔,在尸身上画不停,眼神柔情似水,好像眼前的不是烧焦的尸身,是真的姜芙。
“阿芙,看看喜不喜欢?”他找来镜子给她看。
镜子中映出狰狞的面容,皮肤黑焦,眼睑和眼珠子已经没了,更别说是那双好看的柳眉。
鼻梁也已塌陷,唇上也没了血肉,只剩骨骼。
很多地方黏连到一起,比鬼还吓人。
已经有好几个下人因为这具烧焦的尸身昏死过去了,偏偏失心疯的薛慎像是什么也看不到,眼眸里只有爱意。
“之前都是我不对,我错了,日后我会改。”
“你喜欢画眉,我日日给你画。”
“你喜欢看雨还是看雪,我都陪着。”
“芙儿,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薛慎执起她的手,在烧焦的手背上亲了下。
这一举动,让窗外的宋氏恶心不行,她执帕掩唇,干呕出声。
刘妈扶住她,“老夫人没事吧?”
宋氏:“无妨。”
实在不愿多看一眼,须臾,刘妈搀扶着她离开。
下人们也不敢逗留,纷纷去了其他地方。
薛慎扬唇笑笑,“芙儿,你最喜欢听我弹琴,我这便弹给你听。”
从晌午谈到了天黑,薛慎的手指上都是血渍,小八几次劝他,他都不停。
小九冲进来,跪在地上,“主子,您不能在这样了,您会死的。”
薛慎仿若没听到,继续弹着,手指的血顺着指尖流淌下来,在地上漾开。
琴弦断了他才被迫停下,“芙儿,明日我再弹给你听,来,天色已晚,咱们用膳后就寝吧。”
他一口没吃,一直在喂床上的尸身。
“芙儿,乖,张嘴。”
“为何不张,是不喜欢吗?”
“好,咱们换一个。”
“这是你最喜欢的粥,乖,吃点。”
一碗粥都洒在了床榻上。
薛慎蹙眉:“芙儿别生气,我马上清洗。”
他拿过帕巾擦拭,“我保证,我日后不会再惹你生气了,原谅我这一次吧。”
他对着尸身说了很多好话,都是从来没有讲过的。
“我日后都听你的,你要如何便如何。”
“只要你答应我,不要藏起来便好。”
“对了,你喜欢花灯是不是?”
“明日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所有人都以为他在说笑,谁知他还真带尸身去看了,马车内,他轻轻揽着她,“你看,那个兔子花灯漂亮吗?”
“还有那个狐狸花灯。”
“那里还有小鱼花灯。”
“咱们都买下来好不好?”
尸身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被他揽着,空洞的眼睛直直盯着某一处,是比狰狞还恐怖的样子。
风吹拂进来,布帘荡起,街上的人无意中看到,吓得跌坐在地上,大声道:“鬼,鬼呀。”
一时间,关于睿王府马车内有鬼的传闻在大街小巷散开。
宋氏听后,差点昏厥。
她道:“必须赶快把姜芙葬了。”
刘妈:“可王爷他……”
“想办法把他偏出去,然后偷偷葬掉,他总不能真去把坟抛开。
刘妈觉得也是,问题到底怎么样把薛慎骗出去。
薛蕊第一个去的,同薛慎说了很多,还假装身子不适,求他带她去找大夫。
薛慎理都未理。
薛蕊不行,后面宋氏亲自出马,让刘妈带话,就说她快死了,要见薛慎一面。
薛慎去了,不过不是一个人去的,他抱着姜芙的尸身一起去的。
下人们纷纷退避。
宋氏本来只是假装头疼,可看到那具恐怖的尸身后,头当真疼了起来。
真是造孽呀。
薛慎没停留太久,起身离开。
之前两日他都是坐在床榻边看着姜芙睡,今日他同她躺在了一起,锦被下,他紧紧抱着尸身,说了很多以前的趣事。
是少时的。
他们的初遇,还有他被父亲责罚时她出手相救的事。
眼泪不知不觉流淌下来,他哽噎道:“芙儿,都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好不好?”
他从枕头下摸出匕首,放到尸身手中,握着,一起朝自己胸口刺去。
不是一刀进入,而是慢慢推进,力道全凭他自己把控,刀子渐渐没入道身体里。
他竟不觉得一丝痛,脸上淌着笑意。
“真好,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第三十五章 追妻芙儿没死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小八,等了许久都未曾等到回应,情急之下,他一脚踢开门,急匆匆冲进了里间。
床榻上都是血,有的已经滴落到地上。
薛慎脸色惨白的闭着双眸,不经意看过去好像死了一般。
小八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还有气息后点了他身上的几个穴道,防止血液继续流淌。
随后跑出去唤人:“快去请大夫。”
宋氏赶来,看到薛慎直挺挺躺在榻上,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差点昏厥,她道:“发生了何事?”
小八已经先一步把匕首藏了起来,低头道:“王爷思念王妃过重,又昏了过去。”
宋氏已经嗅到了血腥味,蹙眉道:“他是不是有做傻事了?”
小八垂首,未曾言语。
“他这是不想让我活了。”宋氏哭哭戚戚。
苏妙儿想上前探望,被小八制止去,“还请姑娘离开此处。”
“我不走。”苏妙儿道,“我是王爷亲自带回来的,如今王爷生了病,我理应照看。”
小八知晓薛慎的心思,冷声道:“王爷有我等照看,不需要劳烦姑娘。”
“小八,你别以为王爷器重你,你便可对我如此无理,小心王爷醒来治你个不敬之罪。”
“王爷要治罪属下认便是,还请苏姑娘赶快离开。”
苏妙儿见小八坚持,唤了声:“老夫人。”
宋氏现下哪里有空闲理会她,摆摆手,“退下吧。”
苏妙儿心不甘情不愿离开,走前还剜了小八一眼。
小八不为所惧,命人把房门关上。
这一夜,折腾了好久大夫才把人从鬼门关上救回来,天明时薛慎醒了,还是那副疯癫的模样,一直在念着姜芙的名字。
苏妙儿不死心,趁人少又再度过来,被守门的拦住,“苏姑娘还是回吧 。”
“不行,我今日一定要见到王爷,你们让开,我要进去。”
“不可。”守卫道,“此处任何人都不得随意擅入,违令者斩。”
“王爷,王爷,我是妙儿呀。”苏妙儿扯着脖子喊。
小八出去后,直接命人把苏妙儿赶了出去,还吩咐道:“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
守卫:“是。”
醒来后的薛慎继续做着同一件事,为尸身添妆画眉。
“我的芙儿真美。”他道。
小八试图唤醒薛慎,但不管用,他根本听不到,嘴里一直吐着疯言疯语。
消息很快从王府传到了外面,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说睿王因王妃殁了,得了失心疯,每日对镜自画。
更甚者还传出,他自残,人差点没救过来。
姜芙扶了下帽檐,旁边婉儿低声道:“姑娘,咱们走吧?”
姜芙点头,“好。”
两人起身离开,随后上了停靠在暗处的马车。
婉儿摘下帽子,说道:“小姐,王爷真疯了吗?”
姜芙也顺手摘下帽子,接过茶盏慢饮一口,“传言不可信,或许他是在引我们出来。”
“可江公子不是放了尸身吗,按理说王爷不该怀疑才对。”
“只有一具尸身,可你也不见了,薛慎聪慧,很快便能猜出什么。”
“那怎么办?”
“今夜便离开。”
姜芙原本是打算那夜趁乱离去的,谁知快走到城门时出了纰漏,换防的官兵不知何故严防死守,那夜一人都未曾放行。
第二日,天未亮,她们便到了城门,被告知今日也不能放行。
蹉跎了几日,最后她只能按照江宸说的做,跟着他的车队一起离开。
今夜车队便会离去,只要离开了堰都,山高皇帝远,随她做什么,薛慎都不会知晓。
“小姐,咱们真的能离开吗?”
“能。”姜芙道,“一定能。”
到了约定的时间,几人在小巷尾碰头,随即上了马车,车子缓慢驶到城门前。
守城的官兵拦住,“腰牌呢?”
江宸给了男人使了个眼色,管事拿出腰牌,随后也在官兵手中塞了些碎银。
“官爷,我们只是普通的商人,求您行行好,放我们出城。”
“车上装的什么?”
“是布匹。”
管事的从马车上搬出一匹,递给士兵,“这是小人孝敬您的。”
守城的官兵挥了挥手,“车上坐着谁?”
“我家公子和夫人。”
“让他们下来。”
“我家夫人染了瘟疫,怕是……”
“瘟疫?”官兵急忙连退几步,厌烦道,“真晦气,快走快走。”
“谢过官夜。”
马车缓缓朝前驶去。
姜芙提着的心刚要放下,隐约听到后方出来马蹄声。
“拦住他们。”那人高呵道。
姜芙听出那是小八的声音,她说:“小八。”
江宸拍了拍她的手,“娘子莫慌。”
言罢,小八被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守城的官兵朝后看,一直没看到人来,管事道:“官爷我们可以走了吗?”
“走吧走吧。”官兵低斥,“别啰嗦,快点走。”
待他们一出去,城门“轰”一声关上。
姜芙再次听到了马蹄声,不过慢了一步,他们已经成功出城。
……
宋氏不能容忍姜芙的尸身在王府中逗留,下了死令,今日就得埋。
白日不行,那便夜里,总之必须把人埋掉。
薛慎日日抱着尸身睡,要想越过他把尸身埋了根本不可能,思来想去,只能先让他睡过去,然后再行事。
从医馆找来最强的药,一碗下肚人便沉睡了过去。
随后把尸身扔到了马车上,带去空旷的地方匆匆埋掉,直到管家来报,说一切都弄妥,宋氏提着的心才放下。
刘妈道:“老夫人,这下不用担心了。”
宋氏轻叹,“希望慎儿早点清醒过来。”
刘妈:“夫人放心,王爷很快便会痊愈的。”
醒来后的薛慎见没了姜芙,大吼大叫,一通砸,最后只着亵衣跑了出去。
小八去追,慢了一步,他先出了府。
须臾,天色突变,下起了大雨。
薛慎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数次跌倒又爬起,刚刚长好的伤口再度裂开,白色亵衣上都是血渍。
雨滴落到他身上,血渍散开,像是在胸口看出一朵嗜血花。
他顾不得疼,逢人便问:“见到我的芙儿了吗,见到我的芙儿了吗?”
他的样子比鬼还难看,吓得路人纷纷退避,“没,没见到。”
薛慎又抓住一个人,“见到我的芙儿了吗?”
那人喊了声:“疯子。”挣脱开跑远了。
前面有个女子着一身粉裙,正在慢慢走着,薛慎眼眸亮起,“芙儿。”
他大步追了上去,一把拉过女子,“芙儿。”
“谁是芙儿,你有病呀。”女子尖叫出声,“救命啊,救命啊。”
“周郎,救我。”
那个叫周郎的男子快步跑了过来,对着薛慎一通乱踢,“敢调戏我娘子,不想活了,打死你,打死你。”
薛慎蜷缩在地上,任男子踢打,口中不停地念着,“芙儿,芙儿,你在哪?你在哪?”
“出来,好不好?”
直到小八赶过来,男子才停住。
薛慎抓住小八的衣摆,“芙儿在哪,带我去见他。”
小八扶起薛慎,“好,属下带你去。”
那是一座新坟,周围都是杂草,坟头不高,薛慎跪在坟前,声嘶力竭,“芙儿,芙儿……”
小八知晓劝说无用,便也没再劝,站一旁守着。
薛慎徒手刨坑,“芙儿,你出来,出来,我带你回家,乖,跟我回家。”
半晌后,十根手指上都溢出血渍,薛慎还在抓着,小八看不下去,制止,“主子,王妃她走了。”
“不,芙儿没走,她没走。”
“她走了。”小八道,“求您让王妃走吧。”
“我说了,她没死。”薛慎一把推开小八,“滚。”
小八:“可王妃真的死了,她真的死了。”
幻想无情被戳穿,薛慎清醒了过来,踉跄跌坐在坟墓前,“芙儿不会离开我的,她不会离开我的。”
“芙儿,芙儿,你出来,出来!”
薛慎再次抓刨,直到喷出一口血才停下,身子一个趔趄倒了下去,满脸都是泥土。
“芙儿,你好狠的心。”
……
清醒后的薛慎日日都是满身伤痕,有被别人打伤的,有自伤的,宋氏每次看到都心疼不已。
“儿呀,你这样母亲真的很难过。”
薛慎冷声道:“母亲还有其他话要讲吗,没有的话,我还有是要去做。”
“你现下连话都不愿同母亲讲了吗?”宋氏问。
“儿说了,是有公务。”薛慎道。
“公务公务,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宋氏道,“你是不是又要去姜芙?她都死了一年了,你为何就是放不下她!”
薛慎:“芙儿没死。”
“那具尸身你也看到了,怎么会没死,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
“我现在就非常清醒。”
“不,你一点都不清醒,你如是清醒,便不会把妙儿赶出来,人是你带回来的,你该给人家一个名分了。”
“我的妻子只有芙儿。”
“好,不要正妻,妾室也可,你今夜便把妙儿收了。”
薛慎:“我只有芙儿一个妻子。”
宋氏:“……”
一年来,他们数次争吵,但都无果,宋氏扶额,“你是想气死我。”
薛慎站起身,“儿还有事。”
言罢,走了出去。
宋氏还同之前一样,鬼哭狼嚎个不停,薛慎未曾停留,径直出了府,驾马去了郊外。
他想姜芙了,想立刻看到她。
坟墓比第一次看到的要好很多,周围没了杂草,种着一片的牡丹花,风吹来,香气四溢。
薛慎坐在坟墓前,温声道:“芙儿,想我了吗?我知道你想我了,我也想你了。”
“你看,牡丹花都开了,喜欢吗?”
说了没两句,他掩唇一阵咳,掌心里似乎有什么,他低头去看,是血。
一年来每次咳后都是如此,太医说了,他
这是心结,要好生疗养才行,可没了芙儿,他死活又有什么关系。
其实死了也好,这样他便可以去见芙儿了。
……
似乎,前几日来还是春日,眨眼到了秋日,再定睛去看,已经到了冬日。
薛慎每次来都是穿的同一件衣衫,芙儿说过,他穿这件最好看,她喜欢,那他便一直穿给他看。
小八冻得牙齿打颤,欲把挂在臂弯中的氅衣给薛慎披上,被他制止,“芙儿不喜欢我穿氅衣,这样便好。”
小八:“下雪了,王爷会冻坏的。”
薛慎不在意道:“冻坏了又如何。”
“王妃也不希望王爷如此。”小八劝说,“还是穿上吧。”
薛慎摆手,最后也没穿,就那样在雪里跪了几个时辰,天明到天黑,一年又一年。
这是宋氏提议给薛慎纳妾的第三年,可他还是那般,油盐不进。
宋氏气急,“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薛慎起身离开,直到无人能看见,他身形狠狠晃了下,小八扶住他,“王爷。”
薛慎没忍住喷出一口血,旁人看到血会惊慌,他只是笑了笑,低喃:
“芙儿,等我,我很快便去找你。”
第三十六章 重逢三年后
姜芙离开堰都的第一年,谢绝了江宸的邀请,先是带着婉儿回了一趟江北,随后又南下去了闵州的一个叫凤凰山的小镇。
起初停留只是觉得风景怡人,适合居住,后来渐渐喜欢上了那里的风土人情。
姜芙出身商贾之家,耳读目染,对做生意有一套自己的感悟,在凤凰山落脚的那年开了茶社。
之后又开了客栈。
迎来送往生意慢慢好起来,她又开了首饰店,胭脂水粉店。
一个人顾不过来,便请了几个年老的掌柜帮着一起操持,日子过得如鱼得水。
这三年,她一直同江宸保持着联系,隔一几日便会收到他的来信。今日再次收到他的信笺,不似往昔那般欢愉。
婉儿问道:“小姐,出了什么事吗?”
姜芙把信笺递给她。
婉儿接过,一一读完,“老爷病重?”
姜芙:“嗯。”
“那小姐要回去吗?”婉儿问道。
她们也只是最初的那年回去看过一次,当时姜父见到姜芙并未多开心,反而质问她为何会在此?
为何不见姑爷?
姜芙把事情来龙去脉细说分明,本以为父亲会心疼她,岂料没有。
父亲破口大骂,甚至还命人把她关了起来,若不是江宸的人施救,大抵她真的会再次被送回堰都。
按理说他的死活她应不予理会才对,可到底是子女,做不到真真正正的不相干。
“让咱们的人先去趟江北。”历经种种,姜芙已不似之前那般,她道,“探完回来再决定。”
婉儿放下信笺,“奴婢这便去办。”
姜芙出来驾到,江宸不放心,派了十来个人暗中守护她,后来那些人渐渐被她所用,成了她的人,专门为她搜集情报。
这也是为何三年来她能避开堰都那边的根源所在,但凡薛慎做出什么,她都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以此避开碰面。
婉儿去去便回,手上拎着刚出炉的桂花糕,姜芙问道:“哪来的?”
婉儿道:“隔壁酒楼的老板送的。”
她把桂花糕放下,低喃道:“那个老板也真是奇怪,隔三岔五便差人来送吃食,去见他吧,又闭门不见,真是个怪人。”
姜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方法,不见便不见吧,回头你把酿好的桂花酒送过去。”
“人家就是卖酒的,会看上咱们送的桂花酒吗?”
“多少是个心意,看不上他大可扔了。”
谈完这些,姜芙问道:“让你办的事呢?”
“哦,已经命他们去查了。”婉儿道,“奴婢总觉得这事有蹊跷,可别又同上次一样,还是打探好了再行事。”
姜芙还是信江宸的,父亲生病的事应该不会有假。
“有了消息立刻通知我。”
“是。”婉儿问,“这桂花糕?”
姜芙:“我还有账本需要看,你吃吧。”
每次送来的吃食都会进了婉儿的肚子,这次依然是。
婉儿津津有味吃着,“小姐真不尝一口吗?”
姜芙伏案看账本,头都没抬,淡声道:“不了,你吃。”
随后又提醒她,“别吃太急,小心噎着。”
言罢,婉儿一阵咳。
姜芙摇摇头,继续看账本。
几日后,信鸽落在院中,婉儿取下绑在上面的竹签交给了姜芙,婉儿问道:“小姐,如何?”
姜芙:“父亲病重。”
婉儿问:“要回吗?”
姜芙从天明思量到天黑,两更天才做了决定,定定道:“回。”
天边出现曦光,马车从凤凰山驶离,一路向北朝江北而去-
薛慎病了五日,第六日才堪堪好转,下人来报,说姜家有人求见。
近三年,姜家一直未曾有人露面,哪怕是姜芙的死讯传回去,姜家那边也没人找上门。
薛慎一度以为关系断了,如今听闻姜家人上门,迫不及待道:“有请。”
来人是姜家的管家,见到薛慎后双膝跪地,“王爷,奴才有事禀告。”
薛慎:“讲。”
管家:“我家老爷病重,想在临终前见王爷一面,求王爷随老奴去趟江北。”
“病重?”薛慎蹙眉,“怎么会这样?”
“思念成疾,老爷是放不下小姐。”管家道,“还请王爷随我回江北。”
薛慎身子骨太不如前,小病大病不断,按理说不宜远行。
小八道:“王爷不可。”
薛慎抬手制止,“好,本王随你去趟江北。”
管家叩谢,“多谢王爷。”
离府事宜需要安排,很快宋氏便知晓了,匆匆赶过来,“慎儿真要去京北?”
薛慎:“岳父身体抱恙,我理应前去。”
“他算哪门子岳父。”宋氏道,“姜芙都死三年了,咱们同姜家的关系也早断了。”
“母亲。”薛慎神色阴戾,“此事儿自有定夺,母亲不必过问。”
“我岂能不问。”宋氏皱眉,“你莫不是现下还忘不了姜芙?”
“芙儿是儿的妻子,只要儿活着便不可能忘记她。”薛慎定定道。
“你——”宋氏抬手扶额,“三年了,你为何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薛慎不想听,沉声道:“小九,送老夫人回房。”
宋氏低语,“你若非要回去母亲也不拦你,但你需快去快回。”
薛慎抱拳作揖,“儿知晓。”
送走了宋氏,薛慎来到案几前,同往常那般执笔作画,画中人婀娜多姿,一看便知是姜芙。
同样的画卷已堆积到各处,占据着整个房间,一如占据着薛慎整个心间一般。
直到此时,他才明了自己有多爱姜芙,恨不得拿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
可惜,一切都晚了,他终归还是失去了她。
痛意难捱时,他总会做些疯狂的事,低头看了眼腕间的伤痕,那些都是他一刀一刀划出来的。
已经数不清多少道疤痕了。
胸口的伤疤也还在,陛下给了他玉肌膏,说是有祛疤除痕的效果,但他从未用过,他要留着这疤,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的芙儿没了。
他彻底失去她了。
自此以后只有他自己,无人在关心爱护他。
芙儿、芙儿……
你若活着该有多好。
忽的,心口处传来痛感,薛慎一个趔趄栽倒在案几上,墨汁洒了出来,弄脏了画卷。
薛慎双眸眯起,发疯般把画卷撕碎,喃喃自语道:“芙儿别气,我再画一张,再画一张。”
说是一张,可从晌午到天黑,他都未停,指尖溢出血依然还在作画。
地上都是姜芙,笑的,蹙眉的,弹琴的,起舞的,千姿百态。
小八进来时看着一地的画卷跪地捡起,叠好,放到了柜子里,里面摆放着若干同样的画卷,皆是薛慎所画。
“王爷用晚膳吗?”
“不。”
薛慎头也没抬。
小八抿抿唇,退了出去,今夜大概王爷又不会安眠了。
小九甚是担忧,低声道:“你怎么不拦着?”
“你能拦住?”小八喉结慢滚,“三年来王爷隔几日便会如此疯魔,谁能拦住。”
小九啧啧道;“王爷对王妃用情至深,没了王妃,王爷连活都不想活了。”
“人你看好了?”小八突然问。
小九:“看好了,让人守着呢。”
“别让他接近王爷。”小八叮咛。
“他不过是姜府的管家,你还怕他对王爷不利?”小九不解道。
“我看他神色不太对,”小八道,“还是小心些为好。”
小九:“放心,我一定看好他。”-
次日,一行人上了马车,小九小八护在车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薛慎在马车内补了眠,醒来后精神好了些许,询问了时辰,便安生下来看书。
这些书都是姜芙曾经看过的,一直放在偏殿里是以那夜大火并没有烧掉,安然存了下来。
也正是这些书籍,慰藉了薛慎那颗干枯的心,让他得以生存下去。
其实不止书籍,马车内随处可见熟悉的东西,软榻是姜芙用过的,毯子也是,茶盏也是。
薛慎端起茶盏慢饮一口,随后道:“换茶叶了?”
小八:“是王爷经常喝的那种。”
“换成碧螺春。”薛慎冷声道。
碧螺春是姜芙喜欢的,昔日薛慎最不喜喝碧螺春。
小八:“是。”
直到把茶叶换回来,再次品茗,薛慎沉着的脸色才稍稍好了些许,管家来见他,他也终于给了个笑颜。
“何事?”
“是是关于小姐的。”
“什么?”薛慎道。
“老爷近日总说胡话,说见到小姐了。”管家擦拭一下额头的汗,“奴才怕继时会惊扰了王爷,是以先跟王爷禀明。”
薛慎微挑的眉梢渐渐放平,“知晓了。”
管家还想说什么,可见薛慎脸色极为不好,便把话咽了回去,那年,小姐回府的事他也是听人说的,真假不知。
后来他想找人询问,那些人死的死,发卖的发卖,再也没寻到。
应该是假的吧,小姐都是故去的人了,怎么会回江北。
对,一定是假的。
他躬身退出马车,后面没再敢上来。
……
姜芙是在月末时赶到江北的,看着熟悉的街道,思绪辗转万千。
婉儿问她要不要带些东西回去。
她思付片刻点点头,“好。”
两人着的女装,不方便行事,她们先去店铺买了男装换好后才慢慢在街上逛起来。
只转了一条街,便大包小包,婉儿道:“小,公子,奴才搬不动了。”
姜芙停止,“好吧,就买这些。”
几步外便是姜府,许是近乡情怯,姜芙突然定在原地。
婉儿:“公子,不走吗?”
姜芙凝视着,眼眶渐渐湿漉,哽噎道:“走。”
言罢,两人抬脚朝前走去。
隐隐,后方传来马蹄声,下意识,姜芙回眸去看。
薛慎掀帘,也朝前看过来。
第三十七章 再遇芙儿,是你吗?……
姜芙回眸去看,几步远外驶来一辆马车,看车上的装扮,像是富贵人家,她不免多看了几眼。
忽的,大门打开,有老者走了出来,见到姜芙后,抱拳作揖,“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老者乃是姜府的旧人,确切说是跟着姜芙娘亲一起来到姜府的,后便一直照顾着姜芙。
“伍伯,快起。”姜芙上前搀扶起老者。
伍伯侧身把姜芙迎进去,“老奴无能,只能让小姐从侧门进入。”
姜芙不甚在意道:“不关伍伯的事,是我不想被人看到。”
姜芙没走正门,而是走的西侧门,这里僻静,一般人不会发现,她跟着伍伯进去,问道:“父亲如何了?”
伍伯:“一直未曾转醒。”
“大夫怎么说?”
“怕是……”伍伯摇头,“小姐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姜芙:“好。”
三年未见,再见面,姜芙有些认不出姜父了,他再也不是那个身形伟岸的男子,发丝斑白,面容憔悴,像是枯竭了一般。
“父亲,父亲。”她轻声唤道。
可惜,榻上人一直未曾应答。
“父亲这般有多久了?”
“半年了。”伍伯道,“城中大夫都请过,没用。”
“城外的大夫可有来过?”
“也来过几个,开了方子,服药后还是如此。”
“柳姨娘呢?”姜芙随意问道。
“柳姨娘外出听戏了。”伍伯欲言又止。
“父亲病重她却外出听戏?”姜芙道,“成何体统。”
伍伯轻叹,“自从老爷病后柳姨娘越发我行我素了。”
姜芙眉梢蹙起,“我回来的事她知道吗?”
“小姐说了,任何人都不要讲,是以老奴未曾告知。”伍伯道。
“做得好。”姜芙叮咛,“记住,谁都不要告诉。”
“这是为何?”
“我的行踪不易暴露。”姜芙道,“还往伍伯守口如瓶。”
伍伯:“小姐放心,老奴定会守口如瓶。”
“那我这几日便住在这里照看父亲。”
“也好,这里不会有人打扰。”伍伯躬身道,“老奴去拿吃的。”
婉儿等人走后,悄声说:“小姐,老爷的病?”
姜芙道:“天黑后,你亲自出府去请大夫,就请城西的苑大夫。”
婉儿:“是。”-
天刚黑,婉儿便出了府,没多久把人请来,诊治后,苑大夫开了方子,“按照这个服下,兴许会好转。”
姜芙亲自煎药,喂服,天明时,姜父气色看着红润了些许。
后面两日,姜芙衣不解带照顾,苑大夫再次上门切脉,淡声道:“病情有了好转,只要继续服药定能痊愈。”
姜芙把药方给了伍伯,叮嘱他好生照顾,切入让柳姨娘靠近。
伍伯问道:“小姐要做何?”
“我还有事要办,明日便离去。”姜芙近日总觉隐隐不安,好像要发生什么,她决定尽快离开江北。
“小姐不再多逗留些时日吗?”
“不了。”姜芙道,“这里有足够的银两,你先用着,若有事可飞鸽传信告知。”
姜芙打定主意走便不会停留,次日,早早便从西侧门出了府,马车就在此候着,随即上了车,径直朝城门驶去。
伍伯看着马车远去的影子,抿抿唇,轻叹道,“走了也好,不然总有机会能遇上。”
当年的事伍伯知道的不多,但他耳聪目明知晓姜芙有隐瞒,是以刻意让人拦着那边的客人,没让他见老爷。
怕的就是重遇上会发生不好的事。
现下好了,小姐走了,客人即便要来探望老爷也没关系了。
伍伯口中的客人,正是薛慎。
这两日薛慎有些不对劲,时常会问些不着边际的话。
比如,可有其他人来府上?
再比如,小姐之前的住处在哪,他可否去看看?
提的都是些寻常要求,没人敢怠慢,伍伯找个机灵点的丫鬟带着去的。
薛慎进去后便让丫鬟先行离开,随后他在房间里呆了很久,弯腰拿起铜镜前的梳子,想象着姜芙梳头的样子,唇角不自觉扬起。
“芙儿……”他轻轻唤了声。
下一瞬,胸口传来顿挫感,像是有钝刀子在割,进进出出,痛意袭遍全身。
他没站稳,踉跄着坐到了椅子上,不经意间把梳妆台上的东西挥到了地上。
看着洒了一地的胭脂水粉,黑眸里似乎闪烁着什么。
他在哭。
比起嗷嚎大哭,无声的哭泣更让人痛楚。
小九就着门缝隙朝里看了眼,正好看到薛慎眼角的泪珠,低语:“要进去吗?”
小八:“不想活你可以进去。”
小九想了想,“那还是算了。”
随即乖乖站好。
沉寂了片刻后房间里再次有了动静。
薛
慎跪在地上捡东西,每捡起一件,他便轻唤一声姜芙的名字,足足唤了好多声。
压抑的哭声终是耐不住吼出。
“芙儿——”
薛慎大声嘶吼。
……
驶出江北城不远的马车上,姜芙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她抬手捂着胸口,额间冒出豆大的汗珠。
婉儿见状,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姜芙:“疼。”
“哪里疼?要不要去看大夫?”
“不必,”姜芙道,“你把保心丸给我拿来。”
自从那夜大火后,姜芙便一直服用保心丸,一年后才停药,后来心便再也没疼过,不知今日为何这般。
婉儿不敢耽搁,忙找出保心丸给她服下。
一盏茶后,姜芙才好转,脸色恢复如常。
“小姐,还是停下找大夫看看吧。”
“无碍,”姜芙道,“许是太过奔波了,等我歇息片刻便会没事。”
她这一觉睡了三个时辰,期间一直在做梦。
她梦到了那夜的大火,梦到了薛慎不管不顾冲进火海中,梦到江宸命人把尸身扔下,强行拉起她离开。
梦到她被带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她在那里住了几日,每日都能听到关于薛慎的事。
什么他癔症了,胡言乱语。
疯魔了,整日梦魇。
病了,卧榻不醒等等这些。
都是不好的消息。
离开前她曾出了一次小院,还被人跟上了,所幸江宸出现的及时,把她带走。
她还梦到了宋氏,那个明知她身陷火海中也不曾施救的女人,她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姜芙,你该死,该死!”
刘氏周氏在一旁冷笑,“哈哈,死的好,死的好。”
姜芙在梦中惊醒,蹭一声坐起。
婉儿扶住她,“小姐,您醒了。”
姜芙抿抿唇,“我口渴。”
婉儿给她递上茶水,“小姐,你总算醒了,可吓死奴婢了。”
茶水入肚后姜芙才能好了些许,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对车夫说道:“找个客栈停下,明日再赶路。”
凑巧前方便是客栈,她们便径直去了那里。
前脚刚歇下,后脚便又有马车驶了进来,“上好的厢房来三间。”
掌柜道:“好嘞。”
随后几人上了二楼。
小八问道:“主子,夜路难行,咱们先再次歇息一晚,明日再赶路。”
薛慎一脸疲惫,“好。”
他手里握着那枚梳子,眸光一直落在上面未曾离开半分。
小八知晓薛慎又陷入到癔症中了,便没再多说什么,让小九守着,他去楼下要吃的。
不多时,店小二送来吃的,薛慎没胃口,几乎没吃。
隔壁的厢房中,姜芙也同样没胃口,婉儿哄了许久都没哄好,“小姐,吃一些吧。”
姜芙:“不想吃。”
婉儿:“小姐不吃,那奴婢也不吃。”
“你呀。”姜芙只好吃了些。
婉儿:“这才对嘛。”
吃了几口后姜芙再也吃不下便放下了筷子,“你吃,我出去走走。”
“这里这么乱,小姐还是别乱走了。”
“无妨,我不去远处,只在附近。”
“奴婢陪小姐。”
“不必,你吃。”
姜芙穿上氅衣,推门走了出去。
今夜月色极好,银白月光洒了一地,她缓慢不下楼,去了后院。
后院有口缸,里面装满了水,月亮倒映在其中别有一番韵味。
姜芙想起了什么,忍不住走近,垂眸打量,轻抿的唇角微微挑起。
她想到了娘亲,那年她还小,闹着要天上的月亮,娘亲命人端来一盆水放在院中,告知她,想要月亮自己去取。
她蹲在盆前,开心去抓,只抓到了水,而月亮完好映在其中。
她不甘心,再次抓上去,依然只抓到了水。
娘亲见状把她抱在怀里,语重心长道:“记住,任何事抓的越牢越会得不偿失。”
那时她尚年幼,不懂何意,今夜细思量才明白其中奥妙。
娘亲是在同她讲做人的道理,任何事都是如此,抓的越紧只会消失的越快。
就像她同薛慎。
她那般爱慕他,换来的不也是他的无情对待吗。
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外面传来动静,姜芙收回游离的思绪,转身欲离去,发现帕子掉了,弯腰去捡,眼角余光似乎看到了一抹身影。
落拓挺拔修长。
是男子的身影。
这般与男子碰面于理不合,她急忙捡起,侧转身子欲走,刚迈出一步,后方传来声音。
“芙儿,是你吗?”
姜芙身形一震,手中的帕子再次落到了地上。
薛慎?!
第三十八章 嫉妒要命
薛慎饭没吃几口,却喝了不少酒,以至于看到院中背身站立的女子时,下意识唤道:“芙儿,是你吗?”
光影拂到她身上,勾勒出她窈窕纤细的身形,亭亭玉立,同记忆中一般无二。
“芙儿,是你对不对?”
薛慎抬脚欲追,前方女子突然出声,“公子认错人了。”
纵使声音不是,但薛慎依然坚信眼前的女子就是姜芙,他大步追上。
姜芙听到脚步声,拔腿朝前快走,前方有店小二端着酒水过来,她主动走了过去朝店小二手中塞了银钱,低语:“把那人拦住。”
店小二点点头,迎了上去,“公子这里不许生人近,还请公子速速离去。”
店小二个子高,凑巧挡住了薛慎的视线,眨眼的功夫,便不见女子的身影。
薛慎一把推开,快走几步,可惜,还是没追上。
他问道:“刚刚那女子是何人?”
店小二装傻充愣,“女子?什么女子?哪里有女子?客官怕是吃醉了吧。”
薛慎勒住他衣襟,“再问你一次,方才的女子去了哪里?”
“咳咳咳。”店小二脸色胀红,“根本没有女子,只有我一人,客官看错了。”
薛慎时常会产生幻觉,总觉得姜芙便在眼前,在睿王府大家见怪不怪,以至于小八听到后下意识规劝,“兴许真的是主子看错了。属下知晓主子忘不掉王妃,可王妃真的不在了,还请主子保重身子。”
最严重的一次,半夜里薛慎看到姜芙站在池塘正中央向他招手,而他想也没想便跳进了水里。
好在小九发现及时,把他救了上了,不然那次薛慎必死。
薛慎听不进小八的话,面色凝重道:“我就是看到芙儿了,你们去给我找。”
小八小九相视一眼,抱拳作揖,“是。”
找了一圈,没找到。
薛慎问:“人呢?”
小八:“没有。”
小九:“属下也没找到。”
“主子,可能真是看错了。”小八道。
薛慎推开他们自己下了楼,每间客房都找过,也是一无所获,他悻悻回到房间,这一夜都没阖眼。
脑海中反复回旋着庭院中的那幕,银白月光下,女子背对他而站,纤细的身形同姜芙一样。
还有她的声音,虽不是姜芙的,但他隐约看到了她的侧颜,真的很像。
芙儿、芙儿,会是你吗?
不期然的有两道声音交替在耳畔响起,一道说是,一道说不是。
薛慎的心随着声音越拧越紧,到后面,几乎呼吸不上来,他大口喘息,想把窒息感逼退,可徒劳。
无论他怎样做,都挣脱不开。
芙儿,芙儿,你真不要我了吗?
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下来,浸湿了鬓角的发丝,薛慎抬手碰触,看着指间的泪珠,僵硬的扯了扯唇角。
谁会知道,堂堂的睿王,私下里竟是这般模样。
也活该他如此。
是他负了她。
薛慎偶尔会想,为何姜芙不来向他索命呢,若她来,他一定把命给她。
任凭她处置-
另一处,姜芙落荒而逃,婉儿不懂,“小姐,为何这般急迫?”
姜芙看了眼车外,见已走远,长吁一口气,说道:“我刚
看见薛慎了。”
“王、王爷?”婉儿大惊失色,“在哪?”
姜芙:“客栈。”
“王爷为何会在客栈?”
“不知。”
“那王爷有没有认出小姐?”
“他喝了酒,应该没认出。”
但不管他是否认出,她都不能冒这个险。
“小姐是为了躲王爷才如此急迫离开吗?”婉儿问。
“是。”姜芙稳稳心绪,“我不想同往日的任何人扯上关系。”
最不想的便是薛慎。
既然她死在了三年前,那么今生他们便不应该再遇见,对她,对他都好。
婉儿知晓姜芙的心思,抿抿唇,“天下虽大莫非王土,万一有一日真遇到,小姐又当如何?”
姜芙没想那么远,“继时再说吧。”
她想他们不可能遇到。
……
一晃从江北回到凤凰山月余,江宸的书信再次送到,说是不日便会来看她。
既然他要来,那么回信也不必写了。
姜芙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生意上,寻思着再开一家首饰店,婉儿担心她身子,“这般操劳,奴婢怕小姐身子吃不消。”
姜芙莞尔一笑,“你家小姐身子好的很,无妨。”
说干便干,江宸来凤凰山的前一日,新的首饰店开业了,新掌柜也是个女子,八面玲珑,是做生意的好手。
人是无意中寻到的,姜芙甚是满意,夸婉儿眼力不错,婉儿哪里敢邀功,笑着说:“是秦娘子主动找上门说想当掌柜的。”
现如今的世道,众人对女子经商还是不认可,总觉得是件丢脸的事。
姜芙因着自己的遭遇,对成亲的女子格外厚待,“只要她好好干,将来肯定有所作为。”
秦娘子也确实是能干的人,打理的井井有条。
次日,江宸一早赶到了凤凰山,看到秦娘子那刹,眉梢淡挑了下。
姜芙只顾着高兴并未发现异常,含笑道:“表哥好久不见。”
江宸命随从把东西搬下马车,噙笑说:“数月不见,阿芙看上去更惬意了。”
姜芙作揖,“多亏表哥照拂。”
姜芙做生意的银钱有一部分是江宸出的,说是借给她,实则从未追要过,每次皆是姜芙主动归还,他才会收下。
还会说:“你知晓,我要的不是这个。”
姜芙知晓他要的是什么,但她无法给予,也明着拒绝过,显然,江宸并未放在心上。
“表哥这次要来多久?”
“两个月。”
“如此甚好。”姜芙道,“正好让阿芙带表哥好好转转。”
说到转转,江宸立马来了主意,“前面有杂耍,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姜芙成日忙着生意,也许久未曾游玩,点头,“好。”
没坐马车,而是慢悠悠走在街上。
别看凤凰山只是一个小镇,应有尽有,什么稀奇玩意都不缺。
姜芙初来此地先是被这里的风景吸引,而后便被这里的商机留住,这个小镇,不是一般的小镇,听闻当今天子年少时还曾在这里小住过。
两人驻足在人群中,相视一眼,淡然笑笑。
随即再次朝前走去。
前方是卖糕点的铺子,江宸说了句:“稍等。”拔腿朝前走出,出来时手里捧着热乎出炉的糕点。
“给。”
姜芙笑着接过,“谢谢表哥。”
她打开,当街吃起来,唇角染了糕屑,江宸指了指,随后拿出帕子,为她擦拭。
姜芙一脸羞红,“我自己来。”
“没关系,我来就好。”江宸道。
两人含笑睨着对方,殊不知暗处正在有人看着他们。
那日巧遇,薛慎酒醒后越想越不对劲,找来店掌柜,逼问下得知,确实有两名女子入驻。
他拿出画像给掌柜看,掌柜指着画卷说道:“其中一个女子就是她。”
薛慎忍住心悸,“你看仔细。”
掌柜:“爷,真是她,不会错。”
他们兵分三路找人,最后在下游处回合,小八道:“王妃应该是去了南边。”
随后一行人朝南奔来,又是边走边询问,竟然真的寻到了踪迹,有人告知,画中女子朝凤凰山的方向去了。
薛慎不敢耽搁,连夜朝凤凰山赶来,一路上马儿都未曾停歇,终于在十日后到了这里。
这十日他们风餐露宿,觉都没好好睡过。
本以为不会那么快寻到人,岂料就是这么巧,在街上撞见。
小九眼睛大睁:“主子,真是王妃!王妃竟然还活着!”
小八抬肘撞了他一下,“闭嘴。”
小九抿抿唇,不再出声。
薛慎眯眼凝视着前方,眼前浮现的是那日姜芙葬身火海的情景,他不顾自身安危冲了进去,险些丧命。
本是想同她一起死,谁知,她安然活着。
不但安然活着,还活的非常好。
他本应该高兴,可看着她同江宸如此亲密无间,心里说不出的酸痛。
姜芙停下,左右张望,江宸问道:“怎么了?”
姜芙见没异常,淡声道:“无事。”
她指了指前面的布匹店,“我想去做几件衣裙。”
江宸:“好,我陪你。”
两人相偕进了店里,做衣服是假,观望才是真,姜芙再次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
她拿着衣裙去了里间,让江宸在外面等。
半晌后,姗姗走出,江宸上前,垂眸打量,“很好看。”
随即他对掌柜说:“这件我们要了。”
说着便拿出银钱。
姜芙拦住,“我有钱。”
“我知道你有钱。”江宸道,“但你的生辰马上便到了,算是我送你的生辰礼。”
他不提,她倒还真的忘了。
其实生辰不生辰的不重要,她对那些都不太在意。
“还想要什么?江宸又问。
姜芙摇头,“没了。”
出来时,她故意放慢脚步,朝右看了眼,似乎看到了一闪而逝的身影。
她低声提醒,“有人在跟着咱们。”
江宸脸上含笑,“放心,有表哥在定会护你周全。”
江宸说到做到,一路都在护着姜芙,看到姜芙喜欢的东西也会顺手买给她。
逛到了晌午,姜芙带着他去了古月斋。
他们熟悉彼此的喜好,选的也都是对方爱吃的菜色。
江宸:“没想到阿芙还记得?”
“阿芙不会忘,”姜芙夹了菜放江宸碗碟中,“表哥吃吃看。”
江宸:“阿芙夹的,定是最好吃的。”
江宸的心意昭然若揭,姜芙全当听不懂,莞尔一笑,“表哥还没吃,怎么就知道好吃了。”
“我就是知晓。”江宸眉欲碰触她的手,见她收回,淡笑一声,问道,“你几时有空随我回离城一趟?”
江宸邀请过她数次,但姜芙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内情她自己知晓,她不想给江宸希望。
“年前怕是不得空。”
“无妨,那就年后再说。”
“好。”
两人边攀谈边吃,甚是惬意。
饭后,一起走出。
前方有孩童在奔跑,眼见要撞到姜芙身上,江宸伸手去拉,但晚了一步,有人扣住了姜芙是手腕,一个拉扯把她揽进了怀里。
熟悉的男声从头顶上方传来。
姜芙听那人说。
“芙儿,我总算寻到你了。”
第三十九章 做梦滚呐!
姜芙愣了须臾,从薛慎怀中挣脱出,冷声道:“公子,你认错人了。”
“我没认错,你就是我的芙儿。”若是没有江宸,她这样讲,薛慎会以为认错,但江宸在,那便错不了。
她就是他的芙儿。
“芙儿,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薛慎乞求道,“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姜芙用力挣脱,“我不是什么芙儿,松手。”
日
思夜想了三年,薛慎哪里舍得松开,摇头,“不,你就我的芙儿,你就是我的芙儿。”
江宸看不下去,一把推开薛慎,“够了。”
薛慎踉跄后退两步,稳住身子后,抽出腰间软剑朝江宸扑去,“你敢带走芙儿,今日本王便同你拼了。”
他生不如此三年,其中心酸只有他自己知晓,几次自残,为的便是死后能同姜芙在一起。
到头来……他却成了笑话。
他把这一切归在了江宸身上,若不是他的挑唆,姜芙不会离开他,他也不会忍受三年分离之苦。
今日江宸必须死。
薛慎招招致命,恨不得一剑贯穿江宸的身体。
“她是我的妻,你竟然私自带她离开,江宸,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江宸冷笑,“想杀我?那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有没有试试不就知道了。”薛慎一脚踢上。
江宸后退开,随后两人几个跳跃到了几步外的僻静小巷,没了旁人的叨扰,厮杀更甚。
冷风骤然起来,吹乱了发丝。
姜芙匆匆赶过来,挡在薛慎面前,“你敢伤他,先杀了我。”
薛慎眼眸眯起,温声道:“芙儿,听话,让开。”
姜芙没让,展开双臂,“要么放我们两个一起走,要么连我也杀了,你自己选。”
薛慎情愿杀了自己也舍不得姜芙有丝毫差错,他面露悲戚,“你当真为了他愿意死?”
姜芙定定道:“是。”
“那我呢?”薛慎问到,“芙儿,那我呢?”
“你?”姜芙道,“王爷忘了么,三年前我们说好要和离的。”
和离……
薛慎手中的剑应声落到地上,他道:“我从未说过要同你和离。”
“你未曾说过,可有人已经同意了。”
“谁?”
“老夫人。”姜芙道,“她已带你写下了和离书。”
当年这一插曲旁人皆不知,实则,宋氏早看不惯姜芙,又见薛慎迟迟下不了决心便代替他写了和离书,还请族中长辈签了字。
更甚者,天子都同意了。
之所以瞒着薛慎,不过是因他几次三番寻死。
“不可能。”薛慎摇头,“你诓我。”
“你大可去找老夫人询问。”姜芙道,“薛慎,早在三年前我们便已经没了任何干系。”
“请你好自为之。”
言罢,姜芙带着江宸离开。
薛慎怔愣站在原地,等他们彻底不见后,他捂住胸口,喷出一口血。
小八小九赶过来,“主子。”
薛慎:“备马,我要回堰都。”
之后十来日,薛慎一直处在梦魇中,梦中,总是同一个场景。
姜芙穿着一袭紫色罗裙,手持利剑,告诉他,他们已经和离了,她同他再无一丝干系。
他不信,欲上前。
她不假思索给了他一剑。
血流了一地,他倒了下去,死前看到姜芙同江宸手牵手离去。
下一个梦境还是如此。
周而复始,他陷入到了无尽的杀戮中,每次都是他被杀。
持剑人一直都是姜芙。
她恨他,恨意深入骨髓。
薛慎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看着熟悉的四周才知晓自己回了府中,挣扎着坐起,他去了前院,见到宋氏后,开门见山问:“你给了姜芙和离书?”
宋氏本以为这件事不会知晓,当时她打的算盘是,既然姜芙想和离那便和离好了,不过那些嫁妆什么的,她别想带走。
凑巧姜芙看穿了她的意图,主动说那些陪嫁可以不要。
既能把人赶走,还能留下嫁妆,她当即同意,不过和离之事繁琐,她本意想趁薛慎酒醉让他把字签了。
可薛慎惊醒,一直未曾如愿,后来她便把主意打到了宫里那位身上。
反正只要他允了,和离的事便成了。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和离书签好她给了姜芙,怕姜芙会闹她还想了诸多说辞,甚至找来了苏妙儿膈应她,未曾想,她什么也没说,痛快把和离书收下。
唯一的纰漏是绿竹园走水。
想着没把人赶走,她还甚觉晦气,不过刘妈一句话点醒了她,“反正王妃都会死,和离与否也便不那么重要了。”
也对,与其和离还不如她死了好。
这也是那夜她为何不救姜芙的主要原因,她想让姜芙死,最好连同和离书一起消失不见,这样她在薛慎面前还是慈母。
她做过的荒唐事也不会有人知晓。
窃喜了三年,突然被问及,宋氏错愕道:“什么和离?慎儿吃醉了不成?”
“咳咳。”薛慎掩唇轻咳几声,再次问道,“母亲是否给过姜芙一封和离书?”
到此时薛慎还期翼着没有,可看宋氏的样子,他顿时心中明了。
“母亲真给了?”
“没有。”
薛慎冷声道:“小八,把人抓起来。”
小八:“是。”
不多时,小八把人带进来,刘妈跪地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薛慎:“本王给你一次机会,把你知道的都讲一遍。”
“老老奴什么都不知呀。”刘妈道,“老奴真是什么都不知。”
“狗奴才。”薛慎给了她一脚,“拉去院中杖刑。”
“王爷,王爷饶命……”
梃杖声传来,刘妈声嘶力竭的呼喊着,“饶命,饶命,饶命。”
宋氏见状出声阻止,“儿,刘妈哪里受得住杖刑,她会死的。”
薛慎咬牙切齿,“母亲还不说实话吗?”
眼见刘妈要被打死,宋氏缓缓闭上了眼,颤着声音说:“是。”
……
那日后来,受刑的人更多了,主院的下人们统统没放过,刘氏周氏连同苏妙儿也在受刑中。
刘氏怒吼,“老三,我可是你大嫂,你不能如此对我。”
“不能。”薛慎道,“打,狠狠打。”
周氏原本正在幸灾乐祸,下一瞬被小九抓了过去,她道:“老三,二嫂最疼你,你不能。”
“二嫂,你对芙儿做过什么你自己知晓。”
“我?我什么都没做过。”
薛慎掀眸,“没有吗?”
周氏吓得说不出一句话。
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响彻四周,睿王府众人哭成了一片。
宋氏道:“逆子,你是想气死我吗?”
薛慎让下手中茶杯,定定道:“您是我母亲我不能对你做什么,但你做过的事总要有人代受过。”
他脱下身上的外袍,露出亵衣,双膝跪地,“小八,动刑。”
宋氏大惊,颤抖着声音说:“你要作何?”
薛慎:“我要代母受过。”
“不可。”宋氏知晓他身子不利落,“你真想看我死是不是?”
“母亲当**走芙儿时可否想到她会死?”薛慎一字一顿道,“明知她被困火中而不让人施救,可否想到她有多难过?”
“母亲如此心狠手,是儿子的过错。”
“儿子理应受此刑罚。”
“小八,打!”
梃杖落在薛慎身上,顷刻间出现血痕,小八抿抿唇,“主子。”
薛慎:“五十梃杖,一棍都不能少。”
“主子会受不住的。”小八道。
“死了也好,正好把命还给芙儿。”薛慎自嘲笑笑,“这是我薛家欠她的。”
哭喊声到了深夜才停止。
大夫进进出出数次,血水洒了一次又一次。
宋氏问道:“如何了?”
大夫:“就看王爷造化了,若是能挺过今晚便能活,若是挺不过……”
宋氏咚一声跌坐在地上,“真是造孽呀。”
“大夫,一定要救活我儿,不然我也不活了。”宋氏哭戚戚道。
“老夫定会竭尽所能。”大夫道。
本以为消息能瞒住,还是泄露了出去,天蒙蒙亮,宫里便派人过来,几个太医轮流为薛慎看诊。
又是摇头,又是轻叹。
这一折腾,到了次日的夜里。
薛慎没死,但也没有苏醒,他直挺挺躺在床上,仿若活死
人。
这般坚持了十日,十日后,薛慎醒了过来,众人长吁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未真的舒缓,便发生了让人始料未及的事,薛慎不见了。
翻遍了整个睿王府也没寻到人,倒是有人看到说天明时有马车从王府驶离,随即他们又去找小八小九,也未曾寻到。
守城门的说王爷一早出城了,至于去往何处,不知。
苏妙儿好不容易把人等回来,挨了一顿梃杖不说,又把人给丢了,她哭着去找了宋氏。
宋氏正烦呢,没好气道:“连个人都看不住,真是没用。”
苏妙儿委屈道:“王爷心里只有姜芙,奴婢便是想拦也拦不住。”
宋氏蹙眉,“整日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回你的住处闭门思过。”
房里没了人,宋氏从柜子里找出一封信笺,随后把它烧掉。
没人知晓,她烧的是什么。
那是她日后会带入坟墓中的秘密-
薛慎去了凤凰山,小八道:“已经找好了住处,咱们是先去那里,还是?”
薛慎:“问出芙儿住哪了吗?”
小八:“王妃住东街。”
薛慎:“那便去东街。”
他要守株待兔,等姜芙出来。
可从天明等到天黑也没把人等出来,小八道:“王爷,咱还是先回吧。”
薛慎全身痛的厉害,也确实不宜再呆在车里,点头,“好。”
话音方落,便看到有两人从前面街口转过来,正慢悠悠走着。
女子手中还提着兔子形状的笼灯。
姜芙淡笑道:“表哥手还是那么巧。”
“喜欢吗?”江宸问道。
“喜欢啊。”姜芙莞尔笑笑。
“喜欢的话,下次还给你做。”笼灯是江宸亲手编的,他知晓姜芙喜欢,便学着做了很多,把最好的那只拿给了她。
姜芙轻叹,“表哥博学多才,什么都会,不像我,除了经商外,其他都不在行。”
“会经商,已经是翘楚了。”江宸含情脉脉道,“阿芙比男子都强。”
“表哥又说笑了。”
“我是真心话。”
四目相对,姜芙看到他眸中浓郁的笑意,也跟着笑了笑。
俊男美女,花前月下,此情此景,美的刺痛人的心。
薛慎凝视着,握着布帘的手青筋鼓动,他下颌紧绷,恨不得一脚踢飞江宸。
可他知,他不能。
压下怒火,他扯了扯唇角,从马车上下来,唤了声:“芙儿。”
姜芙脸上笑意尽失,“你怎么在此?”
薛慎堆笑,“我在等你。”
“可我不想见你。”姜芙冷声道。
薛慎当做没看到她厌恶的神情,唇角淡扬。
“月余未见,我好想你。”
第四十章 求饶他跪了
“小姐,拜帖。”婉儿自己都快记不清这是薛慎第几次派人送来的拜帖了。
好像是十次还是二十次,反正自从那日一别便一直差人送来。
“小姐,还是不见吗?”婉儿问道。
“不见。”姜芙把核对好的账本放一旁,拿起另一本,头也未抬地说,“下次若是再送拜帖过来,直接让门房给拒了。”
“这会不会不妥?”婉儿抿抿唇,“怎么说他是王爷,连个拜帖都不收,万一他动怒,咱们……”
“这里是凤凰山,不是堰都,即便他是王爷又如何。”姜芙道,“院中的打手也不是吃素的。”
那些打手是姜芙亲自挑选的,平时就是护院,关键时候用来御敌,而她之所以如此做,也是因为初到凤凰山时出过事,江宸亲自调教的,武功造诣皆不凡。
“也不知道王爷在想什么。”婉儿抱怨,“都分开这么久了,难不成他还想追回小姐不成。”
姜芙抬眸,“这样的话日后不许讲。”
她鲜少动怒,婉儿忙赔笑脸,“奴婢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乱讲了。”
“那这?”婉儿晃了晃拜帖。
姜芙面无表情道:“烧了。”
婉儿依命行事,“小姐约了表公子见面,看时辰到了,现在走吗?”
姜芙放下笔,又揉揉发酸的脖颈,“先为我梳妆。”
婉儿手巧,半晌后梳妆完毕,两人一前一后走出。
没想到小八还在,婉儿道:“你怎么还没走?”
小八:“属下在等王妃回信。”
“我们小姐说了,忙,没空。”婉儿努嘴,“你快离开这。”
小八视线从婉儿身上越到姜芙身上,单膝跪地,“求王妃去见见我家王爷。”
姜芙停住,“这里没有王妃。”
“恳请姜小姐去见见我家王爷。”小八道,“自从上次一别后,王爷便病了,日日都在念叨小姐。”
“王爷生病自应该去医馆请大夫,见我何用。”姜芙淡淡道,“请转告你家王爷,睿王妃早已死在三年前的那场大火中,请他不要再来叨扰。”
“可我家王爷自始至终没有忘记小姐。”小八蹙眉,“小姐当真连见不都见?”
“不熟,不见。”言罢,姜芙上了停在门前的马车。
婉儿见小八还不走,轻哼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怎么不想想你家王妃当初是怎么对我家小姐的,小八我告诉你,我家小姐现下同江公子好的很,烦请你家王爷不要来打扰。”
“若是你再出现,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婉儿是见证者,昔日姜芙受到的苦楚她都记忆犹新。
后悔了?
早干嘛去了。
“来人,把他赶走。”婉儿道。
小八被推搡着离开,小九从拐角处出来,看着小八的狼狈样没忍住笑出声,“不知道是谁说可以把王妃请来,原来是在说大话。”
小八:“滚。”
车帘掀开,薛慎探出头,“人呢?”
小八喉结慢滚,“王爷,王妃她……”
薛慎重咳两声,“她还是不愿见我?”
小八低头。
小九出主意,“既然如此,不如换个方法把人请来。”
“什么方法?”薛慎问。
“把人打晕带过来。”小九低声说。
薛慎皱眉。
小九嘀咕,“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该如何?”
薛慎轻叹,“还是我亲自去吧。”
“主子不可。”小八道,“您身子还未康复。”
薛慎不想等了,再等下去,怕是又会错失她,“无妨,一时半刻死不了。”
便是死了,他也要在临死前求得姜芙原谅。
……
江宸带姜芙去游湖了,偌大的船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又是吟诗又是弹琴,好不惬意。
看得薛慎眼珠子冒血,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成拳,恨不得把江宸碎尸万段。
跟了半路,再也看不下去,薛慎从小船跳到了大船上,姜芙见识薛慎,秀梅拧到一起。
“你来此作何?”
薛慎慢慢走近,“见你。”
一天一封拜帖,他送了二十封,她依然不愿见他,他只能出此下策。
“民女说过,民女不想见你。“姜芙道,“王爷听不懂人话吗?”
“我知你气我,怪我,怨我,”薛慎道,“是,都是我的错,你给我的解释的机会不行吗?”
“解释什么?”姜芙轻笑,“民女同王爷没什么好讲的。”
“芙儿。”薛慎又是一阵咳,止住后唇角溢出血,“我这三年并不好过。”
“所以呢?同我何干。”姜芙道。
“……”
“你真就这么恨我?”
“是。”
“我要如何做你才会原谅?”
无论他如何做,姜芙都不会原谅。
她眸光落在水面上,淡声说:“想要我原谅可以,你从这里跳下去。”
“我跳了你便会原谅?”
“爱跳不跳。”姜芙道。
“好,我跳。”
薛慎未曾犹豫半分,一个跃身跳进了湖水里。
扑通一声,最先发现的是小八,他急呼:“王爷。”
小九停止了同江宸的厮打也纵身跳入了湖中,然后小八也跳了进去。
江宸走过来,问姜芙,“没事吧?”
姜芙摇头,“无碍。”
江宸:“咱们先
走?”
姜芙:“好。”
两人乘坐小船离开。
至于薛慎,姜芙看都未看他一眼,他的死活亦同她无关。
薛慎水性还可以,只不过他染了风寒并未痊愈,突然入水,气血倒流,以至沉入水中。
小八小九费力把他从水中捞出来,片刻未曾停歇带去了驿馆。
大夫匆匆赶来,看到薛慎面如死灰的脸,斥责道:“不是告诉过你们了,这位公子中了毒,身子亏空严重,必须好生静养,不然命不久矣,你们怎么能让他入水。”
小九小八当然不想了,可谁能拦得住。
“大夫,现下该如何?”
“我看还是等死吧。”大夫道,“省得救醒后又作践自己。”
小九跪地,“求大夫救我家公子。”
“我这里还有最后一颗续命丹,他若是再折腾,怕是真离死不远了。”就着温水,薛慎服下了那颗救命丹。
大夫叮咛:“若是他在出事,你们也不必寻我了,直接去棺材铺给他打造一口棺材即可。”
他还真是没见过如此不听劝告的病人,说了他只有一年寿命,让他好生静养,他倒好,四处游逛,好落入了水中。
“我们公子是有事情未完。”
“什么事比性命还重要?”大夫道,“就是不听话。”-
次日,薛慎才转醒,醒来后的第一件事,问:“今日可送了拜帖?”
提到拜帖小九气的不行,“主子这般都是王妃害的,主子为何还要去见?”
“问你送了没有,何来那么多废话。”
“没送。”
“马上去送。”
“送了王妃也不会见。”小九道,“还不如不送。”
薛慎从床榻上坐起,“你们不去送,我去。”
小八拦住,“属下去。”
这次同之前稍有不同,婉儿亲自见的小八,开口便是:“我们小姐说了,睿王府的人一概不见,日后也不必再来送拜帖。”
小八气不过强行把婉儿带来,威胁她,“想活命就让你家小姐出来见我们王爷。”
婉儿胆子大了很多,哭都没哭,轻斥,“有能耐你杀了我,不然,休想我回去传话。”
最后就是婉儿把小八打了一顿。
“她还是不见?”
“是。”
“那我去见她。”
“主子不可。”小九道,“您还没痊愈。”
“我的身子我清楚。”薛慎道,“现下还死不了。”
薛慎前半生一直在忙着朝事,为天子分忧,是以招惹了很多不该招惹的人,那毒便是那些人趁他不备给他下的。
现毒已入肺腑,他自己深知不会活太久,正因为如此,他更想获得姜芙的原谅。
他的芙儿那般美好,不应因为他而变得如此不快。
是他欠她的,不管如何,他都要还。
……
薛慎带着差役一起去的听月轩,也就是姜芙的住处。
旁人姜芙可以不见,但差役都来了,她这个听月轩的主人只能亲自迎接。
很快,偏厅中只剩薛慎和姜芙。
姜芙问道:“不知王爷所为何事?”
“昨日你说,若是本王敢跳,你便会原谅本王。”薛慎睨着她,“本王跳了,那你是不是可以原谅本王了?”
“王爷过来便是为了此事?”
“是。”
“那好,民女原谅王爷了,王爷若没旁的事请回吧。”姜芙的回答甚是敷衍,是个人都能看出她根本没原谅。
“芙儿,我们非要如此吗?”
“芙儿乃是闺名,还请王爷自重。”
“阿芙,我错了。”薛慎上前,握住她的手,“求你原谅我。”
“民女说过,前尘往事民女已经忘了,王爷又何必执着于此。”
“你忘了,可我未曾忘记分毫。”薛慎拿出她送的香囊,“这是你送的,我一直戴在身上。”
“阿芙,我想你,好想好想。”
“王爷想民女说什么?”姜芙抽出手,“说民女也还记得王爷?抱歉,未曾,昔日的种种民女早已全然忘记。”
“王爷请回吧。”
何人敢给薛慎如此难堪,只有姜芙。
可即便如此,薛慎依然不想离去。
“阿芙,那日府中新来了厨娘,说是厨艺了得,可我吃过她做的桂花糕后只觉难吃,同你根本无法比。后来没办法,我只能自己学着做,一次两次三次,有次差点把厨房给烧了。”
“后来我终于学会。”
“你想不想吃?”他含情脉脉道,“我给你做可好?”
堂堂王爷下厨房做糕点,说出去只会让人讥笑,可薛慎完全不在意,昔日没做过的事,他想一件一件做给姜芙看。
只要她开心便足矣。
“你若不想吃桂花糕,我还可做别的。”薛慎道,“我做的长寿面也非常好吃,你几次生辰我都未曾陪你,不若我给你做碗长寿面如何?”
“薛慎,你很闲是不是?”姜芙淡声道,“有个东西你一定很想看,我现在便拿给你看。”
薛慎:“好,你给的,我都看。”
只是他从未想过姜芙让他看的竟是和离书。
薛慎后退,“我没有同意和离,所以咱们的和离不算数。”
“陛下都同意了,怎能说不算数。”姜芙道,“薛慎,我们没关系了,早在三年前便没了关系。你当我死了吧,赶快离开这里,从此以后当同陌路,即便在街上遇到,也要装作不识。”
薛慎:“不。”
他欲抢和离书,被姜芙收起。
“来人,送客。”
就这样,薛慎被强行赶了出来,姜芙以为他受此羞辱定会离去,岂料没有。
他一直站在大门外,目视前方,无论谁劝都不走。
凤凰山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晴空万里,转瞬乌云密布,接着是瓢泼大雨。
下人来报,“王爷还没走,要不要给送伞?”
姜芙:“不用,他爱站便站。”
左右是同她不相干的人,她才不会在意,下着雨无事可做,姜芙命婉儿研磨,她伏案作画。
婉儿时不时抬眸看一眼窗外,低语,“小姐,这雨更大了。”
姜芙未曾停笔。
“听小八说,王爷这三年身子一直不利落,好几次差点死掉,不知这雨他能不能扛住?”婉儿眨眨眼,“咱们真不送伞吗?”
姜芙:“闭嘴。”
婉儿抿抿唇。
大门外,小八小九也劝。
“主子,您身子经不住折腾,随属下回去吧。”
薛慎未动。
“再这样下去是会死的。”
“……”薛慎还是未动。
小九气不过,大步走上前,抬手欲砸门被薛慎制止,“回来。”
小九不情不愿回来。
小八:“求您了,走吧。”
薛慎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眸倒像是沁着血一般,声音打颤。
“你们说,若是我真的死在这里,芙儿会不会出来见我?”
“轰——”雷声传来。
薛慎被风吹得轻晃。
一个时辰后,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隐约听到了大门开启的声音。
他勾唇笑笑,他就知道,芙儿不会见死不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