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两秒，秦聿文迈腿踏入雨幕。
后座被花台灌木遮挡，秦聿文拉开副驾车门，迎面撞上一双笑眼：“别愣着，上车。”
车门闭合，瓢泼大雨激烈地拍打车窗，衬得车内有限的空间更加幽闭。
发尖不断滴水，衣领大片水渍洇开。
“收纳盒里有纸巾，你自己拿。”魏念之关闭双闪，点开车载导航，“你住哪个小区？”
“东江澜台。”秦聿文报了小区名，并向魏念之道谢。
发动机低声轰鸣，车身离开临时停靠区驶入主道，汇进车流。
聿文解开衣袖纽扣，卷起湿漉漉的袖口，按下储物盒上的解锁按钮。
盒盖弹开，抽纸盒、梳妆镜、防晒护肤品……一堆杂物倾泻下来，当中还混着不同颜色的文件袋。
透明文件袋砸中秦聿文的大腿，封面字迹清晰可见。
关于社区增设流浪动物收容所的几项建议。
秦聿文捡起文件。
主标题下还有更细的分类，包括为流浪动物提供免费检疫、绝育服务，加强居民动物防疫安全教育等内容。
魏念之认真开车，道路两侧黄蒙蒙的灯光流水似的淌过车窗，一条条光影交错刮过她的脸颊，两颗星子映入深邃的夜空，在黑暗中闪烁光亮。
道闸杆起落隔绝户外喧嚣的雨声，地下车库昏暗的灯光穿透挡风玻璃，照出魏念之长睫下鸦灰色的阴影。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秦聿文扶着车门道歉。
魏念之水盈盈的桃花眼浮现笑意：“你也帮我整理了收纳盒，我们两清。”
“……”
“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魏念之斜眸睨她，笑得饶有深意，“要不要以身相许？”
秦聿文果断关门：“再见。”
女人的笑声打着旋儿飘出车窗：“周末愉快。”
魏念之的车已经开远，她的声音却还羽毛似的来回剐蹭秦聿文耳廓。
温热的水流冲刷地面发出哗哗声响，带走渗入皮肤的寒凉。
水龙头闭合截断水流，秦聿文擦擦头发，裹上浴巾，将换下来的衣服统统扔进洗衣机。
“……上周有几件衣服还在小姨家里。”指尖触碰按键，调好洗衣模式，秦聿文自言自语，“得抽个时间去拿，顺便看看小姨……啊，护身符。”
她迅速拉开盖板，拽出衬衫。
“湿了。”秦聿文叹口气。
·
雨后湿润的空气透着淡淡凉意，秦聿文路过花店，请店员包了一束香槟色郁金香，搭配浅紫洋桔梗。
短短一周，小区灌木丛新长出来的枝叶已从嫩绿偏红的颜色变成绿油油。
保安认出秦聿文，无需登记直接放行。
途径地下停车场出入口，迎面驶来一辆藏青色越野车。
秦聿文礼貌停步，车辆从她面前经过忽然急刹，然后倒退两米，放下车窗。
“这位善士。”蓝袍束发道士打扮的年轻男人坐在副驾，扬臂招呼秦聿文，“贫道看你印堂发青，最近过得不是很顺，像是接触到了什么脏东西，这几天有没有怪事发生？”
“……”秦聿文语气平静，“没有。”
男人蹙起眉头，认真思索：“这样吗……那你平时小心一点，尤其注意远离猫猫狗狗。”
秦聿文颔首：“好的。”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碰到奇怪的状况，欢迎随时联系。”
一张蓝底白字的卡片递出车窗。
秦聿文：“谢谢。”
道士合上窗户，车辆再次启动，驶离小区。
“渝城山青枫观，三尺道长。”秦聿文念出名片上的字。
道号后边儿跟着一个手机号码，干净简洁，没有多余信息。
秦聿文抬眼，屈指轻弹。
卡片飞旋着投入路边垃圾桶。
·
茶盏上空升腾袅袅白雾。
“这周没有加班？”秦黛两指轻推茶托，将茶水送到秦聿文面前，“工作节奏还适应吗？”
天青色的真丝旗袍暗绣雪柳花纹，更衬秦黛典雅从容的风韵。
秦聿文双手捧起杯盏：“适应，顺利结案，收获两天清闲，小姨不用担心。”
“既然清闲，今天就住这里，陪陪小姨。”秦黛微微笑着，“喝完这杯我们去书房，聿文看看小姨最近练字有没有长进。”
“好，但小姨的字，我哪有资格评价。”
秦黛语气颇为惆怅：“聿文长大了，没有以前心直口快，小时候不是还说小姨的字像毛毛虫？”
“小时候不懂事。”秦聿文微赧，放下空杯。
“懂事了就尽说好听的话，报喜不报忧。”秦黛睨眼秦聿文，小声埋怨，“跟小姨疏远了。”
秦聿文辩解：“没有。”
“那你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小姨？”
秦黛抓住秦聿文的手，捞起她的衣袖，露出袖口下面的纱布。
“一点小伤。”秦聿文下意识缩手，“上个案子收网时和歹徒发生了点儿小小的摩擦，问题不大。”
秦黛没再说话。
但她细瘦的五指握紧秦聿文的手掌，不让秦聿文逃脱。
秦聿文低着头，刘海下双眼眼皮不时抬起，偷偷观察秦黛，但始终没敢吭声。
白色小蝴蝶飞过葡萄藤架，轻盈地扇动翅膀，招来一缕清风。
秦黛一声叹息，招呼院子里正给花圃除草的保姆：“张阿姨，把医药箱找出来。”
棉签沾着碘伏清理伤口，秦聿文乖乖举着小臂让秦黛帮她换药。
纱布一圈一圈收紧，秦黛嗓音温和：“明天上午去扫墓？”
秦聿文点头答应。
入夜窗外又响起轰隆雷鸣，瓢泼大雨拍打窗台，吵得人无法安眠。
半梦半醒，天边闪烁一抹雷光，同时尖锐的猫叫刺入耳道。
秦聿文迅速睁眼，掀开被子来到窗前。
雨幕笼罩窗外的小院，梅树过了花期，长出茂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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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绿叶，任由风雨梳洗它的枝梢。
闪电不时透过云层，映照出堆叠拥挤的雷云，像垃圾场回收的烂棉絮，铺满了整个天空。
这场雨下到第二天清晨五六点钟。
秦聿文睡到自然醒，推开窗户，扑面吹来一阵潮湿的风。
张阿姨敲响房门：“文小姐起了吗？”
“起了。”秦聿文应。
“黛小姐等您一块儿用早餐。”
门把扭动，秦聿文穿戴整齐出现在门后。
“好，我知道了，谢谢张阿姨。”
听见秦聿文的脚步声，秦黛从窗外收回目光。
和秦聿文约好了今天去扫墓，她特地换了身素色连衣裙，衣领处绣了朵拇指大的小雏菊。
秦聿文拉开餐椅，与秦黛幽寂沉默的双眼对视须臾，疑惑：“我这身衣服不得体？”
“没有，挺好的。”秦黛抿唇微笑，“我只是觉得你穿黑色，瞧着太瘦了，你妈妈会不会认为我没有照顾好你。”
“我饭量也不小，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光吃不长，这话让别人听见，还觉得我凡尔赛呢。”
秦聿文落座，拿起餐刀。
和秦黛一起用过早餐，张阿姨来到桌前：“黛小姐，文小姐，车已经准备好了。”
黑色商务车驶出滨江花苑，出小区不远忽然降低车速，一点一点往前挪。
秦黛睁眼看向窗外：“堵车了？”
“前面好像出了事故。”秦聿文放下车窗，观察拥挤的车流。
道路尽头拉了红黄相间的警戒线，包围主干道中间的大花台，车流间隙隐约可见警务人员忙碌的身影。
商务车随着车流缓缓行使，经过警戒区域时，秦聿文看到葱郁的灌木枝丫间露出一角白布。
“诶，这不是小秦吗？”
诧异的惊呼飘进车窗，秦聿文扭头看向声源，认出对方是她共事一天的前同事。
前同事大步走来，微笑招手：“小秦，你调去的部门怎么样，平时忙不忙？我听说你们领导是个超级大美女，真的假的？”
“……有案子的时候还是挺忙的。”秦聿文选择性回答。
车身移动，秦聿文赶紧结束话题：“你去忙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工作。”
摆脱八卦的前同事，秦聿文迅速闭合车窗。
“调部门了？”秦黛问她。
秦聿文垂头，眼神心虚像做错事被抓包的小狗：“……嗯。”
“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换了部门也还是那些活儿。”秦聿文试图狡辩，“没什么差别。”
秦黛沉吟：“是比侦查科更危险的部门？”
“……”
秦聿文头埋得更低了。
“什么部门能说么？”秦黛瞧她一眼，“还是……要保密？”
秦聿文抿唇：“要保密。”
“你们领导……”
“……是大美女，但海王。”
秦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