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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雨吻: 沅有芷兮澧有兰

作者:天沧既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宋姑娘不说话,那就是我听不得了?”


    说完这句话后,沈昙低眉垂眸,指尖轻抚青瓷茶盏边缘,最后将其搁在手肘边的案几上。


    声如玉碎,令人侧目。


    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宋惜霜来回思忖,烦闷不已,她鲜少敷粉抹朱,此刻只觉面上的珍珠粉厚重刺挠,手中玉扇胡乱摇扇的幅度愈来愈大。


    她拧眉摇扇的举止尽入沈昙眼底。


    沈昙心尖也被挠了下,欲敛袖起身,却听见她突然开口。


    “沈半城大人于屏外偷听了两盏茶的功夫,本就不是君子所为,如今又在装什么?”


    “我今日是应长辈之命与薛指挥使大人看亲,自然是高兴的,沈大人是何意?挟持我的婢女不说,还……落魄到要饮人未喝完的茶水了么?我可尚未听闻雍州商会何时将你除名在外。”


    那双秋瞳尽是寒芒,字字如刀,直直往沈昙戳去。


    说罢,宋惜霜停止了扇风的动作,将对面的紫芙拉到身后,顺带瞪了擎风一眼。


    擎风心虚垂首。


    薛伯莲想起多年前被宋惜霜支配的少时年岁,负手不言站在沈昙边上,仿佛也被训斥一通。


    “朝朝儿啊,我觉得沈二哥可能不是故意的,兴许只是路过,想进来讨杯茶罢……”薛伯莲喏喏道,“还有,沈二哥不是沈府家奴吗,为何你说他是沈半城?”


    薛伯莲不说也罢,说时一枪挑明要害处。


    宋惜霜攥紧了温热的玉扇柄,眉心直跳。


    “这里没有你的事!”她与沈昙面对着薛伯莲异口同声道。


    薛伯莲手动“缝”上了嘴。


    听见宋惜霜着重强调的“沈半城”后,沈昙袖中手指不由缩紧了。


    他仔细端详宋惜霜的容色,却找不到半分对他顾自揭露身份的诧异后,正觉灰丧时,忽然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那天霁色留仙裙摆正逐渐涸透出一条条血痕。


    宋惜霜见沈昙只字不言,顺着他怔愣的视线看过去,自己的留仙裙摆上还在不断涌现血迹,如绣了朵朵丹若花。


    她心惊微颤,旋即捂住腹部,那里像是有一把钝刀在暗自搅动,疼痛难忍,下身传来汩汩异动。


    当众来癸水,在场的还有三位郎君,何以下台。


    半岁前从煤山回来后,她才第一次月信,少时饥苦,长大后不免受困于此,要么淋漓不尽,要么久之不来。


    彼时,管家宅内务的白姨母请来大夫诊脉后,道恐影响子嗣,担心泄露出去妨碍婚事,连宋老太君也蒙在鼓里,时不时为宋惜霜煎的补药也说是调脾胃。


    羡春楼今日来客如云,若宋惜霜就这般走下楼,是极不妥的。


    她随即与紫芙贴耳密语,让其先去马车取来披风与月事带,自己去后院净房一趟再回宋府。


    紫芙颔首,莲步匆匆出了雅间。


    宋惜霜冷静下来,看向沈昙寒声道:“我不欲再与沈大人计较,既如此,您可否让路于我……”


    谁知她还未说完,忽地被一件宽大的天霁色外裳罩住。


    那衣裳穿在沈昙身上是恰好的,被她披上后直拖在了地板上。


    清淡熟悉的丹若香灌入鼻中,惹人发懵。


    沈昙仅着一袭月白劲袍,冷脸将她护在身后,对同样看到此幕手足无措的薛伯莲道:“薛郎君,你定的雅间太狭窄,站不下那么多人。”


    这是赤裸裸的驱逐之意。


    他又接着对在旁的擎风道:“去请崇安堂的柳大夫来看诊,劳烦脚程快些,我出十倍诊费。”


    擎风面如止水,直直走向花窗,单手按在窗上沿,身轻如燕,跃过茶案消失在窗口。


    薛伯莲见沈昙像是夫婿般妥善安置诸事,而宋惜霜坐在圈椅上面色白得如同墙灰。


    他忍不住握着腰间刀柄开口:“沈郎君,这羡春楼难道是你开的吗,你在这,我为何就不能在这?”


    沈昙眉梢微动,从容不迫。


    “这有何碍?这楼今日虽不是我的,明日便是了。”


    这话说得像是闲聊侈谈,但薛伯莲清楚地知道,沈半城虽一介商贾,但多年盘踞在雍州,财力不可小觑。


    并非是能不能得到,而是看他想不想要。


    可士农工商,沈半城难道能越过他薛伯莲吗?


    薛伯莲暗吁一口气,摸上了腰间玉牌,正欲开口却被宋惜霜打断。


    宋惜霜长臂触在沈昙的腰身推开他,对怒气憎生的薛伯莲道。


    “薛郎君,你如今既公务在身,且先回去罢,我等我的婢女取来衣物,回府自会向祖母交待始末。”


    沈昙就这样站在她身侧,冷眼微抬。


    薛伯莲内心无奈,终是朝他拱手道:“沈二哥,有劳……”


    沈昙也给他面子,颔首缓和面容道:“理应如此。”


    薛伯莲大步下楼时险些被锦毯绊倒,被扛着柳大夫的擎风见状虚虚扶了一把。


    他更不痛快了。


    雅间里。


    沈昙拿茶水浇灭了香炉,他将窗扇打开让微风徐徐吹入,倒了杯温茶放在她手边后,便默默搬着个花杌子坐在宋惜霜膝旁,拿过她摆在茶案上的玉扇为其轻摇。


    一人扇扇子,一人阖目小憩。


    皆不说话。


    *


    崇安堂的柳大夫进屋时看到的便是这副吊诡情形,他已过花甲,在擎风肩上颠了一路,好不容易下来,憋得面红胡颤。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有礼数没有,这是对待老人的态度吗?”


    “你们夫妇不和就不和,拿我们小龙套耍做甚,得了,让老夫看看,是这位郎君房事萎靡,宗筋不举?还是夫人……”


    柳大夫放下挎着的药箱,声如洪钟,大咧咧喊起来,惊得宋惜霜立马清醒过来。


    她昨夜睡得不好,方才乘着身旁那股清浅舒适的风,竟乏力得小憩过去了。


    这会她注意到那风原来是身侧的郎君拿着她的玉扇微微扇出的。


    沈昙手中动作并未停止,见柳大夫吵醒了宋惜霜,再加那句“房事萎靡”后,瑞凤眼眯了眯。


    柳大夫见多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他淡定地取出脉枕,银针与纸笔,对面色很不好看的沈昙唠叨不断。


    “这位郎君啊,你也不要急,我从医五十年,只要不是齐根断,定能助你重振雄风,让你夫妇二人明年年底就抱上麟儿。”


    柳大夫说的是玩笑话。


    他望见沈昙面容,再扫一眼那显眼的月白袍胯,便知对方纯阳之体,宗筋……雄厚。


    宋惜霜从善如流,伸出皓腕。


    柳大夫诊脉中时而啧啧出声,神情忽明忽暗。


    她不由抿了抿唇。


    沈昙忽然开口道:“我的事……毕竟不体面,柳大夫切莫不要说出去。”


    宋惜霜听懂了。


    这是要替她隐瞒之意。


    沈昙说罢,不知擎风从哪掏出一只堪比手掌大的钱袋,搁在了柳大夫的药箱上。


    那袋口束得不紧,恰露出点金光。


    “子嗣事小,柳大夫若能为我……夫人调理好身子,再数金奉上。”沈昙诚恳补充道。


    宋惜霜被那“夫人”二字惊到,生气地夺过他手中玉扇。


    沈昙摩挲着空空如也的手指,垂眸不语。


    他想,她并未否认。


    柳大夫诊脉完,缄默不语,吊着两人的心,从钱袋中捡出最小的金块收入药箱道。


    “这位夫人许是少时饥苦眠寒落下的根,倒也不难祛除……按老夫的方子吃上半载,即可如常人一般了。”


    柳大夫对宋惜霜温和说罢,收拾好药箱随时跑路的样子,猛地回头对她身旁的沈昙劈头盖脸一阵骂。


    “你是干什么吃的!作为同榻而眠的丈夫,这么久了,也该知道这虽是小病,但终日不除便会酿成恶患!”


    山羊胡下,口沫四溅。


    沈昙连颔首应道“是”,稀罕得本让宋惜霜以为他是装模作样,演戏上瘾,没成想这郎君还真是愧疚得面上有些薄红。


    宋惜霜心中像是被羽毛不轻不重地挠了下。


    他谦和赔笑,将柳大夫送出雅间。


    如若她未看错,那柳大夫方才似乎塞了什么药瓶与沈昙。


    沈昙的笑蓦地僵住了。


    她……貌似让沈二哥背了口很大的锅。


    *


    紫芙着急忙慌抱着只包袱进来。


    “姑娘,我忘了,马车原先备着的披风昨日被孙姑娘穿走了……”紫芙耷拉着眉眼,转而高兴地打开包袱道,“不过羡春楼离云蔚绣坊近,我借了卫姑娘的衣裳!”


    紫芙回首瞧了眼呆头呆脑的擎风,便没好气地推着他的肩背往门外去。


    虽是外裳,宋惜霜也仔细地关上花窗,躲在屏风后脱落沈昙那件宽大的天霁色锦裳,暂且穿上了卫秋水的外裳。


    她理了理沈昙那件衣裳上的褶皱,本要将其叠好时,却发现了后摆鲜艳的痕迹。


    如霁天彤日般显眼。


    宋惜霜不由紧皱眉头,借着窗缝的天光,火速拿帕子浸了清水试图往上抹除。


    见颜色晕得愈发深后,她心头涌起股无名之火,一下又一下去重重擦拭,磨得指尖通红。


    那霞色却固执地扒在鹤翅上。


    这本来无碍。


    按她的个性,只要寻个借口将沈昙的衣裳,带回绣坊后院,避开人多口杂的地方,悄悄洗净再还回去,沈昙也不会说什么,此事清了。


    她听说“天癸不适,情志不宁”,所以脾性气燥,羞愤非常。


    这下好了,不用再沾湿清茶,水珠子便开始抛在那件天霁色衣裳上了。


    滴滴答答,伴着隐隐呼啸的窗风,像在抚琴。


    一只骨节硬朗的手突然从宋惜霜的后背伸来,轻柔地扯开她手中皱巴巴的帕子。


    “这不是你的错。”沈昙阻止了她偏执擦拭的动作,郑重地强调了一遍。


    “对不起……朝朝,沈二哥不该偷听,惹你生气。”


    他将衣裳叠好,层层相合,那朵彤云被用心地藏在最里头,最后珍重地放在臂上。


    沈昙眼眸温柔,浅浅一笑,从袖中取出净帕,弯腰垂首,认真拂拭着宋惜霜眼眶边滚落的水珠。


    “在沈半城之前,我首先是朝朝的沈二哥,你瞧,沈二哥何时与你生气过?”


    他束发的镂银冠本来高不可及,如今宋惜霜却触手可抚。


    宋惜霜咬着嘴里唇下的肉,眼睛瞪得很大,泪冒得愈来愈凶,打湿了对方的虎口,惹得那郎君也张皇失措起来。


    他越是光华清举,越显得她狼狈局促。


    她猛地化作个炮丸,头重重顶在沈昙的胸口,捣药似的,最终将其抵在墙上,泪涕全数抹在郎君的衣襟上。


    “你以为你藏得很好吗?”


    “在云嵘山庄帮我逃走的那一箭不是你射的还能是谁……沈二哥好蠢,马车上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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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像头熊还生怕我认不出,还有什么家奴是可以收留卫姊姊她们,包容我们一群小郎君与姑娘煎了两日药,那些名贵的药材不都是你买下的!”


    宋惜霜发泄着,却察觉到后发被手掌轻柔抚顺。


    “对……我蠢,全都怪我,让我们朝朝受了多大委屈。”


    他敛眸猜忖,随即拿过茶壶,竟直直浇在自己的肩头,矜贵的衣裳上满是泛黄的茶痕。


    他听见了。


    听见朝朝的内心在说什么。


    “这下我也一样。”沈昙骄傲道。


    “你不一样……”宋惜霜抽了抽鼻子,抬起头用帕子擦过他被茶水沾湿的脖颈,“二哥不知道它有多疼。”


    冰凉的玉镯触在沈昙的喉结旁,他猛一激灵,捉住了女郎的手腕,拔出腰间小银刃塞在她手心。


    “你痛多少下,就戳二哥多少下。”


    宋惜霜手中银刃凉得割手,偏看见他那双漂亮的眼眸里,认真至极。


    她将小银刃塞回郎君的腰间,闷闷道:“我不要。”


    “你舍不得。”沈昙斩钉截铁说道。


    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茶案提出一个精巧的鱼龙纹样手炉,放在宋惜霜手心。


    “你说过我们是至交,你往后若不高兴,不舒服,还是……像看亲这种事,能不能告诉二哥?”


    因为,我会永远陪着你。


    沈昙没有说出这句话。


    他不喜欢这个世界,他只喜欢朝朝。


    从数年前煤山相遇,以及朝朝孤自来煤山寻他,十指相扣那一刻起,那颗顽石做的心脏已经慢慢生出血肉。


    他会成为风,陪伴朝朝,寰游天地。


    宋惜霜抱着那只温热的手炉定定注视着沈昙的眼睛。


    她看清了那双眼睛:“我现在,想要沈二哥陪我去趟云蔚绣坊。”


    沈昙颔首:“好。”


    *


    云蔚绣坊就在锦照街另一头。


    紫芙被擎风拐走,还在羡春楼某处吃点心。


    沈昙与宋惜霜并肩走了半柱香,很快就到了绣坊。


    宋惜霜径自进去,吩咐沈昙在正堂等她。


    薄雾逐渐笼罩凤玱城,沈昙站在檐下探出一只手,秋雨如丝,淌在掌心。


    阿织蹲在坊前与其余稚子堆土数蚂蚁,见天光略暗,玩伴跑得跑走,她抬头瞧见了那位熟悉的好看哥哥,遂迫不及待跑到沈昙面前,拉他的衣摆。


    “姨父,你今日没有买糖葫芦吗?”她好奇问道。


    沈昙摇了摇头。


    阿织转而睁大好奇地眼睛:“那你来做什么?”


    沈昙高冷道:“你姨母指哪,我便往哪走。”


    他正说着,却听见身后女郎故意咳嗽两声。


    宋惜霜摸了摸阿织的卯发,从袖袋拿出银丝喜糖给她吃,唬她卫秋水正着急寻人。


    阿织剥开牛皮纸塞得一边腮帮子鼓鼓,含混不清朝二进的屋里喊“娘”,窜得极快,像只狸猫。


    显然,这是要支开阿织。


    宋惜霜装作无所谓然,却神神秘秘从身后取出一件叠好的衣裳。


    她抖开那件品蓝色广袖衣袍。


    衣料是上好的曦华锦,偏生袍角与袖口的祥云与月昙绣得有些拙劣。


    “沈大人家财万贯,如今定是不缺衣锦珠冠,也不知道看不看得上……”


    “看得上。”


    宋惜霜还未说完,沈昙就接住了她的话。


    雨丝飘上他低垂的羽睫。


    “可我不清楚,宋姑娘身为未出阁的女郎,是否知道……送给及冠的郎君一件亲手裁绣的衣裳,意味着什么?”


    檐下燕喃,草木葳蕤。


    沈昙任由雨丝灌湿肩头,面上不显山不露水,背后的手指却攥得骨节发白。


    街口贩摊传来捶打鱼糁的声响,伴随着他的心跳,忽急忽慢。


    宋惜霜往沈昙靠近了两步,郑重其辞。


    “我……就是知道这意味,所以有些话,我想与你说清楚,我本来想问沈二哥,在云梦洲那次,你说我是你最喜欢的姑娘,是怎样的喜欢。”


    “你困于君子言行,反复叫我宋姑娘,当我不知道你暗暗做手脚,那些与我看亲的郎君,不是被拐去青楼酣饮三夜,就是在赌坊赔光了衣裳,任我素日在院里念话本,拨算盘,你也不来见我,而今日之事……我很确定沈二哥的意思。”


    “朝朝,我……”沈昙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在一瞬间怔愣住。


    宋惜霜不再犹豫。


    她悄悄踮起脚,捉住沈昙的衣襟,在他唇角处不轻不重地啄了一口。


    宋惜霜眉眼带笑,看见呆愣的玉郎后不由唇角上扬。


    “我想了很久,我也喜欢沈二哥。”


    那吻清浅羞赧,代表着女郎同样春心萌动的欢喜。


    她瞬即被拥入一个充满丹若花香的怀里,能清晰地听见对方愈加变快的心跳声。


    郎君低头,先是试探着同她一样亲啄,后大胆提搂女郎的后腰,碾磨着樱唇,偶尔磕到贝齿。


    见她禁不住笑意后,便故意吮咂出声,带着羞愤,欢喜,与爱。


    两人潮湿的发丝缠绕在一起。


    愈加猛烈,是与这柔和烟雨格格不入的吻。


    久许,双方急促又略带紧张地喘气,滚烫的气息交斥在皮肤上。


    “骗你的,我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哞色晦暗,抚过女郎的后发,又来了一次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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