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觉星抱着胳膊靠在走廊的墙上,看着周渚。
两分钟前,地下室里,他跟她说,“我十二年前来过这里。”
昏黄灯光下,周渚的声音被染上一点旧日色彩——依旧轻缓温柔,但有些陈旧阴森。
“十二年前,这栋房子里死了四个人。”
“当时我还在上大学,跟我的老师一起各地跑,目的地通常是一些新发现的遗址,去研究那些意义不明的符号或文字。”
“来这里前我们例行公事签署保密协议,这都是惯常要求了,新发现的东西总会涉及上报流程、公开权限、知识产权等问题,但那一次签署的保密登记很高,所以我当时觉得有点奇怪。”
“当项目车辆把我们带到这里的时候,我当然、就更觉得古怪了,很明显,这栋房子并不像什么新发掘出来的墓葬遗址。”
“我记得当时也是一个阴天,我的老师正在跟驻地项目人员沟通,我站在这栋楼的门口,面对这个庞然大物,感觉自己像置身于一艘徘徊在在狂风暴雨里的小船上,巨大的黑色浪潮翻涌,船随时可能倾覆,让你无止尽地坠落进完全漆黑的另一个世界里,那里全部是你没有见过的生命体。”
“在检查确认过我们的工作证件后,我们终于走进这个屋子。进去的一瞬间就闻到了一股……巨大的血腥气。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不是那种新鲜的刚刚发生事故的场地的味道,而像是一个刚刚吃了许多水果、那些东西在他的胃里还没有消化完毕时就死亡的人,在他刚咽气时就剖开他的肚子,他的肠胃还在蠕动,那些水果泡在新鲜的血肉中,正在胃液的侵蚀下溶解。”
“就是那股东西混在一起的气味。”
“或者像喝醉了酒、把肝脏都一起吐出来的一堆呕吐物的味道。”
“在因为血腥气感到恐惧之前,先感到的是一种本能的恶心反胃。”
“房子里能开的灯都开了,但仍然很暗,像那种使用了几十年的厨房,油渍已经沁进了灯泡里,照出的那种的黄黑色的光。”
“项目人员给我们介绍情况,死的是这家里的四个孩子,年龄不一,有男有女。”
“当时尸体已经被清理移除了,客厅中间的地面上用白线圈出了一片,那一块地面上还留有红褐色的污渍,是沁进地板里的血,粘连在一起、剥离不开的皮肉,和一些别的颜色的液体。”
“我们没有看到尸体,但据他们说,他们发现的时候,四个孩子被绑在一起,跪坐在地上,从他们的身体里……长出了花。”
“不是一、两朵,而是成把的花束,就像在草原上玩、摘下一把野花,那些花一丛丛地从他们的嘴巴里、肚脐里冒出来,像海面上疯狂繁衍的水藻、要争夺空气与生存空间一样。”
“我们之后对房子做了简单的检查,就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了那几幅画。”
“但项目人员当时的态度有些古怪,他们好像并没有十分在意那些东西,他们给我们留存的时间让我觉得他们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个房子里。”
“当然,故事讲到这里,你应该也发现了,这个故事缺少了一些主角,那四个孩子的父母。”
“之后他们给我们两张车票,说要带我们去另一个地方。”
“第二天,我们到了隔壁的一个城市。”
“在那里的一处荒郊,我们见到了发现那对父母的尸体的地方。”
“他们给了我们发现时现场的照片。”
“两个人浑身赤/裸,相互拥抱在一起,眼睛睁着,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微笑。”
“尸检结果表明他们死前发生过性/行为,非常癫狂的性/行为。”
“他们的尸体所在的那块地面上,刻有一个很大的能将他们完全圈起的图案。”
“而在那附近的呈环绕状围绕他们的几棵树的树干上,雕刻有你已经见到的那个像蛇一样的符号。”
“这对夫妻的死亡时间,在那四个孩子之前。”
“但绑缚孩子的绳子上面,检测留有他们的指印。”
“所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呢,是有两具尸体像活着的人一样行动吗?当时没有人能够解释。”
“在那两具尸体已经被移走后,有人经过那片区域时,时不时地会发生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比如听到一个已经死了很久的人在身后叫自己的名字。”
“后来他们专门把那里圈起来,并设置了监控系统,一旦有人走入区域内,就会响起提示:您已进入危险区域,请即刻远离。”
周渚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儿,然后他看着梁觉星,长长的睫毛下,眼内一片平静:“我要讲的就是这些。”
梁觉星抬起眼睛直视着她,带着一点探究的神情,但总体来说,十分平静,好像周渚讲的只是一件普通的生活琐事,类似于我十二年前跟家里人来这里过了暑假,那年夏天天气晴朗之类的。
然后她搬起脚边的那箱啤酒,带着人往外走:“那你不该拒绝来这里拍摄节目吗?”
“是吗?”周渚跟在她身后,无所谓地轻笑了一声,“大概因为跟钱比起来,一栋十二年前发生过凶杀案的房子并不算什么吧。我课题组有学生要养,可是项目基金申请起来很难。”
快走到花房,宁华茶已经在门口翘首以盼,看着梁觉星的影子就往外跑,在他跑近之前,梁觉星回头看着周渚,眼神像已经看透什么,语气很冷淡:“那就记住那些靠你毕业的学生,好好地拍完这个节目,然后拿钱走人。”
宁华茶从梁觉星手里接过啤酒,嘴里不停地说着里面已经做好了什么。
周渚跟在后面,看着他们两个靠在一起的身影,很轻地回答道:“我也希望。”声音很低,是一句期望被谁听到、但知道不应该的回答。
这顿饭吃的很热闹,尤其在秦楝中期加入后。
他非要做主持人,带领大家玩了解游戏。
五人按照顺时针的顺序轮流做回答者,每一局由回答者自己抽出问题来源人,要求回答者必须快速回答出秦楝提问的关于来源人的问题。
以此考验你是否了解对方。
这个游戏倒确实只能由秦楝来做主持人,毕竟只有他手上有当初筹备节目组时对每个嘉宾的详细调查资料,根据他们对秦楝的了解,这些资料里显然有一些来源不正当的内容。
此时两箱啤酒已经喝的差不多了,勉强给每个人凑出来一瓶。答对了对方喝一杯、答错了自己喝一杯。
游戏从秦楝左手边的梁觉星先开始。
秦楝定制了一箱礼花枪,玻璃纸碎片上印有他们几个的名字。祁笑春那几串氛围灯刚挂好的时候他就想玩,让宁华茶眼疾手快给按下了。那玩意儿太难打扫。
结果等到玩这个游戏,还是让秦楝找出用武之地,拆了一把礼花枪,扒拉着从里面给每人分出其余几人的名字。
梁觉星从眼前那堆色彩斑斓的玻璃碎片里随便拿起一张,看也没看,直接递给秦楝。
秦楝接过来一看,嘴里发出一声喝彩,笑眯眯地看了陆困溪一眼,然后用拳头咚咚咚地在桌面上敲出鼓点,“三秒倒计时啊!”
“提问!陆困溪获得第一个最佳男主角时,是几岁?”
他越敲越快、氛围被他弄得怪紧张。
梁觉星脸上是那种优等生在考完试时的丛容,其他人在着急忙慌地对答案,她不急不缓地回答:“十六岁。”
秦楝有些惊讶地挑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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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
宁华茶在旁边得意大笑,胳膊搭在梁觉星的椅背上:“错了,梁觉星,你对陆困溪的关注真的不够,谁都知道,他得影帝是绞死架那片子,那时候他得有……二十岁了吧?反正肯定是成年了。”
一边的陆困溪没有说话,默默举起酒杯仰头喝光。
秦楝若有所思地盯着梁觉星,脸上带着一点似乎觉得有意思的笑意:“答对了,婶婶真棒,这个问题可……不简单呢。”
宁华茶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陆困溪:“你十六岁的时候拍什么了?”
陆困溪给自己重新倒好酒,在酒花绽开升腾的泡沫声里,悠然回答:“春日救赎,一部在西班牙得奖的小众片子,票房很低,没多少人看过。”他说着,脸上表情平淡,好像梁觉星答对关于他的问题这件事不值一提,但是专门转过脸去看她,语气有点骄矜地说,“我以为你不记得了。”
梁觉星给自己剥了两颗花生,很自然地回答:“不是跟你一起看过那片子吗?”
陆困溪很轻地笑了一声,有些宠溺似的:“你看的时候不是睡着了吗?”
那天梁觉星刚拍完一个户外生存类的综艺,回来时候脸色看着还好,他当时不知道她那个综艺拍的很累,叫她一起在家里的小影音室看电影。
两人肩膀相互靠着,起先还偶尔交流两句,后来梁觉星不再说话,他听到她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缓绵长,陆困溪悄悄调整自己的坐姿,让梁觉星的身体慢慢倾斜,最后脑袋滑落到他的肩膀上。
他没敢动,等了一会儿,确定梁觉星确实睡熟后,才小心地用另一只胳膊扯过毯子来盖在她的肩上。
影音室很黑,只有大屏亮着,陆困溪低着头,看那些光像水流一样,缓缓流过梁觉星的眉眼、鼻尖、嘴唇。
他调低音量,一直这样看着她,在那一个小时里他感觉非常妥帖、安稳,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个与世隔绝的洞穴里,宇宙轰然爆炸、地球还在转动,可时间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停止在此刻。
梁觉星在他身边,他感觉自己心里有一点微酸的快乐。
到电影快结束的时候,他看到梁觉星的睫毛动了动,于是他赶紧转回头去盯着屏幕。
几秒钟后,他察觉到梁觉星细微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听到她假装无事地说:“这个画面拍得挺好看的。”
他在心里默笑,也用那种平淡的讨论的语气回答她:“是吗,谢谢。”
宁华茶猛地攥紧拳头。
梁觉星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发现了啊,她把手里的花生粒给宁华茶分出一颗:“怕你之后会追我问细节,所以后来在飞机上的时候抽空把电影补了。”
她回忆了一下,对陆困溪说:“你演得很好。”
这些年总有人议论陆困溪的几次获奖名不副实。一方面因为他早早获奖,拿奖时过于年轻,经历不多难免让人不忿,另一方面则一直有声音说他拿奖全凭那张脸,说有那张脸,木头演技也能装扮成斑斓美人。影帝这个外号一开始纯粹是用来嘲讽他的。
但梁觉星知道不是。
《春日救赎》电影的最后,是一个两分钟的长镜头,陆困溪饰演的角色从河水里奋力挣脱出来,踩在土地上挣扎着向外走,镜头里那股阴郁潮湿的光色下,水流顺着他的赤/裸的、少年青涩柔韧的身体向下流淌,然后血液混入,让他仿佛裹着一件浓雾般的袍子。
长长的睫毛已经湿透了,水光下他的眼瞳漆黑,眼神像一只从围捕下逃生的动物,尖利的血腥被水流冲刷干净,疲惫和茫然涌上,但血液里仍旧有什么在燃烧,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镜头最后定格在他的眼睛上,他看上去像一只固执的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