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衣服,李昭宁便撑着双腿坐起来,刚走到门边,又回过头,往屏风处看了两眼。
裴砚已经被子涵扶到了椅子上,腋下卡在扶手上,双臂软软地垂着,脑袋歪歪地倚在靠背上,怎么看怎么欲拒还迎、弱柳扶风。
李昭宁耳尖微微红了红,清了清嗓子才开口:
“把他……扶到小榻上去吧,这么被人看见了不好,”她捏了捏耳垂,语调突然转冷,“绑住双手双脚,再多喂点儿迷药。”
子涵闻言一愣,面上闪过些微担忧:“陛下,那盏茶里,已经是五倍的量了,足够让他昏迷很久。再加分量,怕是会伤了脑子……”
李昭宁垂头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觉得伤了裴砚那满是漂亮巍峨的诗文的脑子未免太划不来,便轻轻“嗯”了一声。
子涵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吩咐人悄悄地过来,将裴砚抬到了屏风后面的小榻上。
将殿内看守的众人都交待妥当后,李昭宁便带上一只斗笠,薄如蝉翼的黑纱垂下,将脸面遮得严严实实,便与子涵一同出了门。
李昭宁本还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扮演别人的事,穿过各处宫门时,眼睛透过黑纱紧紧盯着侍卫,生怕出一点差错,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在喉头怦怦地响。
但宫门看守侍卫并未为难,一重重门槛跨过,李昭宁的胆子也渐渐肥了起来,以至于到了大理寺大门也十分熟稔地取出印鉴,表明身份。
夜色正浓,大理寺官员们皆已散衙归第,只有守夜和巡视的侍卫在院中走来走去。
“裴砚”与子涵一同穿过前厅,走到后面暂时停放尸体的房间,才上台阶,便被守门的侍卫拦下了。
侍卫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道:“裴尚书可有进出文书?此处停尸重地,方寺卿已三令五申严密把守,就算是仵作也不能随意出入,望尚书体谅。”
李昭宁并未动作,子涵却轻轻一笑道:“陛下口谕,让奴婢随裴尚书一起来查验尸体。既是天色已晚,再去请方寺卿也不大方便,烦请郎君代为记档,待明日再回禀方寺卿不迟。”
子涵这话,将侍卫的路堵得死死的,他看了看头戴斗笠的“裴砚”,又看了看子涵认真而恭敬的表情,又仔细查问了一番两人来意,得知只是对着案卷再次验尸,并无其他意图时,便打开了门上的锁。
待两人进屋后,侍卫招了招手,院内几个侍卫便都围过来,将屋子围得水泄不通,严防有人趁机偷溜。
屋内,李昭宁伏在窗子边,透过窗缝看到外面围过来守着的众侍卫,不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子涵悄声问:“陛下?咱们又不做什么亏心事,不过是来重新验尸,叹气做什么?”
“方明昱和裴砚都是陈崔的人,按理说应该互不设防、共襄盛举,但很明显,侍卫们对裴砚很防备,也就是说,其实陈崔并不太信任裴砚。”李昭宁眨眨眼,“当权者,最忌下人离心……”
她又叹口气:“陈崔叫睿王回来,大概也有献上我来拉拢她的意思,他大概也察觉到手下党羽其心不稳了,不然,不会这么着急地找外援。”
子涵摇摇头,递给李昭宁一双白布套:“奴婢听不懂……睿王既是远在西北,是远离朝政的独立的力量,若陈节度使能拉拢睿王,陛下为何不可以?”
李昭宁无奈一笑:“拉不拢的,因为……”
子涵望向她。
“我在姚州的封地,是从她手里抢去的。”
子涵瞪大了眼睛,眼中神采却迅速暗淡了下去,默默地低头不语。
李昭宁却并不灰心,套上白布套,一张一张掀起尸体脸上盖着的布巾,仔仔细细地查看,直到找到一张尚且稚嫩的脸庞方才停下。
子涵赶紧端着烛盏走过去,只见木板上躺着一个身形窄小、形容尚幼的少年,面色苍白,脖子上一道八字形的紫色勒痕尤为扎眼,而勒痕下方,鼓着一处圆润的的喉结。
若只看身形,十岁尚且说得过去,但既然有喉结,那这少年起码十四五岁了。
他是谁都可以,绝不可能是郭小凡。
李昭宁看着少年的尸体,并不出声,耳畔响起子涵的喃喃:
“如果他不是郭小凡,他会是谁?”
“郊外的流民那么多,随便拉一个来,都可以假冒顶替,”李昭宁淡淡道,“他既然是替死,那么其他的尸体也不一定是本人。”
子涵扫了一眼房中其他的木板,往后缩了缩脖子,忍着喉间的恶寒:“那……让柳莺莺来指认尸体不就好了?”
李昭宁摇摇头:“柳莺莺的证词未必有效,她的指认和供词,会被看成是为了脱罪而撒的谎。”
“之所以要让盛香坊所有的伶人集体自杀,就是要让柳莺莺死无对证。而他们的家人很可能都被收买或关押了……”
李昭宁皱着眉,指尖搭在木板边缘,一下一下轻轻地敲着,似更漏之声,一点一滴,无端染上些许寒意。
“替死……验尸……”
她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半天,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到墙边的小桌前,将那一大叠验尸报告拿起来,仔仔细细地对比着尸体的每一处能够证明身份的地方,一连看了十几个人,好一会儿才直起腰。
“果然……”李昭宁道,“难怪会有破绽……”
子涵没懂李昭宁的意思,轻声问:“什么?”
李昭宁摇了摇手中的纸页:“除了郭小凡的尸体,其他每一个人的身体特征都能与验尸报告对得上,也就是说……”
“此案的幕后凶手原本计划就是让盛香坊所有人都吊死,但意外的是郭小凡极其惜命,私下里找了个替死鬼,这才有尸检报告与实际年龄对不上的情况。”
“陛下是说,这个郭小凡,很有可能还活着?”子涵忐忑地开口,忍不住凑近那具尸体想仔细看看,但又被一阵令人作呕的臭味熏得赶忙退开了几步。
李昭宁点点头,“既然他还活着,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她深吸一口气,眼神晶亮,声音猛地高出好几个调,“走,去盛香……”
话没说完,李昭宁便被这阵浓郁的尸臭味熏得吐了一地清水。
子涵要来扶,李昭宁却摆摆手,并不在意,只是接过手帕蹭了蹭唇角的水渍,便将帕子塞在怀里,推门出去。
李昭宁携着子涵,借裴砚的身份去盛香坊细细察看了一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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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小凡的小房间里,发现了他尚未来得及带走的首饰和小钱袋,便知道他一定会找机会回来取。
但这里毕竟是案发现场,里外都被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守着,郭小凡并无机会来此取回财物,而郭小凡又没有其他的家人,线索至此便断得干干净净,再无别处去找人。
李昭宁只能先回宫,再另想办法。
她回到延英殿时,天色已经蒙蒙亮,而裴砚仍旧在小榻上睡着,双眼紧闭,呼吸绵长。
阳光照进窗子,烛火的光芒便褪了几分,裴砚脸上明灭不定的阴影也渐渐消失,被光影切割得锋利英挺的五官也逐渐柔和起来,染上朝阳的融融暖意。
李昭宁从未见过这样的裴砚,她印象里,裴砚要么是一身官服,静立在金殿的丹墀下的清冷淡漠的吏部尚书,要么就是跟她独处时的鲜艳生动裴郎君,还真没有见过他如此不设防的、安静从容的睡颜。
似有所感,李昭宁绷紧了一整夜的心绪也终于放松下来,而明亮的阳光也柔柔地打在她的背上,驱散夜寒,传来一阵暖意。
她走到屏风后将衣服换好,把换下的衣服虚虚地披在裴砚身上,才走到前殿,吩咐人去叫醒裴砚。
不一会儿,身后便传来一阵缓慢轻柔的的脚步声,回头看时,裴砚已经将衣服穿得工整,双手绕到脑后,正在系幞头的带子。
见到李昭宁,裴砚眉梢微微一挑,绕到李昭宁前面,俯身拱手道:
“陛下恕罪。昨日臣精神困倦,说了两句竟在延英殿睡着,今早才醒,请陛下责罚。”
虽然说着请罪的话,但李昭宁却并没有在他的语气里找到一丝一毫的愧疚之意,反而有些诸事了然的从容。
她本就心虚,因而也不准备追究什么,便点点头:“不必了,裴卿劳累,待早朝过后,回去好好休息。”
裴砚道了声“是”,行了个礼便缓缓走出大殿。
李昭宁盯着他,似乎有什么从脑中一闪而过,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忘得一干二净,而子涵递过来的巾帕又让那本就记不住的事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昭宁晃晃脑袋,将闲思甩出去,拿起巾帕擦了擦脸,便去上朝了。
早朝上一切如旧。
李昭宁特意问了问兵部,最近有无军队调动,却只得到了诸镇皆安,除剿匪的小范围调兵外,没有大的动静。
李昭宁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暗暗冷笑,看来睿王进京一事,里外都瞒得十分严实,就算她抓着人问,恐怕也是粉饰太平,一无所获。
她又悄悄看了看角落里的裴砚,却被小太监突然的宣告吓得收回了目光。
“无事退朝——”
“等等,”李昭宁突然开口,转向司天台,“近日……可有雨水?”
司天台一直都处在百官的边缘地带,突然被叫,自是一愣,却也不见慌乱,而是缓缓走出,恭恭敬敬地拱手道:
“陛下,臣观天象,近日并无大雨,但自三天前起,东南方向就不断有湿风袭来,臣猜测,近些日子的日落至清晨时分会起浓雾。陛下可限制百姓出行,以免徒生祸端。”
李昭宁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