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遥远,辎重繁复,车马且停且行,足足用了半月,道口的拓碑终于显出“晥州鸣县”几字来。
惠芷玉早就没心思陷入某些过往的困扰,她只觉得漫长路程终于迎来了曙光。她终于可以去躺自己柔软的床铺。
赵汀兰已提前寄信,托她的父亲提前看中鸣县一套房产。定金也已经随信而去,现在只差她们去补足尾款。据来信所言,购置的房产自带一套后院,且位于县城中心地段,便捷又繁荣。
车轮下的泥泞变为了平整石砖。惠芷玉手背抬起帘,入目是她熟悉的繁华街景。只是城门处的茶铺老板看着更年轻,她还能忆起以往玩过后总爱在这里吃茶。
过了三条街,再拐两道弯,车马停在一扇大门前。这扇门还没挂起牌匾,但它很快便会挂上“惠宅”的名字。
终于到了。惠芷玉下车去,为自己能重新脚踏实地而松气。
这处惠宅没有京城那处大,厢房内床铺已经提前铺好,惠芷玉向娘亲假装问了下自己的房,便去房内歇息。待知画知礼她们将必备用品大致布置妥当,也才只过去一个时辰。
“安安,歇好了吗?”赵汀兰来敲她的门,“你三舅舅来拜访我们了。如果还累,娘就跟他们说一声。”
三舅舅,娘的三弟!这个人自己可太有印象了。惠芷玉立刻从床上弹起,从衣柜拿出自己最显气势的大红衣裙,“马上就来!娘你先去!”
赵汀兰应了声,嘱咐了几句要守礼便离开。惠芷玉一层层穿好衣裙,坐下让知礼挽了个高发髻的发型。望着镜中的自己,虽然还带着些许孩童稚嫩感,但也总算不是什么好惹的乖娃了。
赵汀兰先一步在前堂迎客,正跟许久未见的弟弟忆往昔,听着动静转眼,被女儿前所未有的装扮惊亮了眼,招呼她坐在身旁,一一介绍:“三弟,这是你的侄女芷玉;安安,这是你三舅舅赵茂实。”
惠芷玉挺着腰版,端端正正对三舅舅行了礼,缓缓稳步转身,坐上位。学着那些贵妇人模样,捻起茶盏小口抿茶,末了抬眼看向三舅舅,说:“初次见面,舅舅,别来无恙。”
赵茂实看着年近三十,皮肤深黄,方脸粗眉,普通人样貌。可就是这样一个舅舅,实际上却是个不省事的主。
对面的三舅惊讶地看着惠芷玉,说:“总听大姐提起,原来芷玉当真如此出色,这气派,果然是惠家小姐。”
“这孩子平时可不省心了,”嘴上这么说,赵汀兰满意地不住瞧着女儿,“也就最近还算有些长进,知道好好念书,还会替我分担商铺的事。”
“哦?原来芷玉小小年纪,已经开始管账了吗?”赵茂实和善一笑,用眼神快速上下打量惠芷玉。见她身板笔挺,仪态端正,投来的眼神带着几分警惕。
这小女娃看来不好惹。赵茂实心里已在盘算,面上噙着笑问:“芷玉啊,管理账册是否劳累?”
“尚可,我只是辅助娘罢了。”惠芷玉连笑容都不想给,面色平静说道。
打探到自己想听的,赵茂实便放松下来。又随意关心两句女娃,转向目标:“大姐,你自己一人打理这么些钱财,有无考虑过添些账房先生?”
听着这话,赵汀兰从家人团聚的欣喜中转过弯,看向赵茂实,问:“三弟这是什么意思?”
赵茂实笑了一声,朝她拱手,“小弟不才,也算是经营过两家小铺。正巧最近得空听闻大姐归家,这不就来投奔,想谋个差事么。”
替自家亲弟某个差事倒也容易。赵汀兰没想那么多,张口正要应,童稚女声突然打断她,“舅舅一表人才,又经营着两家小铺,谈何投奔?”
赵汀兰皱眉望向女儿刚想开口,发现她正肃着小脸,在今日颇有攻击性。罢了,毕竟还是孩童,若女儿说得冒犯她再圆便是。
赵茂实被这小娃呛口,挂着笑的嘴角一抽,有些不满:“芷玉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家现下正值多事之秋,尚未完全安顿好,也还需要先去拜见姥爷姥姥。分明可以过几日家宴上见,舅舅只身一人这般急切来拜访我们,为何?”惠芷玉眼眸一转盯住他。
“自然是因为多年未见,我思念大姐,一刻也等不及,”赵茂实张口便来,神色自然,“芷玉身为独女,恐怕不明白这手足之情。”
说甚么手足之情。惠芷玉差点没嘲笑出声。上回她搬了家在房间懒着休息,没能赶上这趟鸿门宴,便也只能看着娘亲在日后为了账册上大量亏空焦头烂额,几番波折,才终于调查出来竟是这赵茂实一家借着经营惠家其中一间商铺偷饷,甚至事情败露后一点不顾手足情面恶语伤人,伤透了娘的心。
这回,她定要护好娘。惠芷玉压着唇,挑眼睨视赵茂实,“是嘛,可是外甥女听说,表哥好像在博坊欠了一大笔钱,舅舅甚至为此卖掉了商铺,但也填不上亏空呢?”
赵茂实的面色瞬间由黄变红,又由红变白,他登时站起,不小心带歪了椅,竟是上前两步朝赵汀兰跪下来,言辞凄切,“姐……小弟家门不幸啊,实在是让你见笑,可是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姐,看在我们从小的情分上,求你帮帮弟弟吧。”
还未从女儿爆出的重磅消息回神,便又见三弟跪在自己面前凄切恳求,终是感情占了上风,赵汀兰面露不忍,赶紧俯身将他扶起,语言里却又留了几分余地,“茂实,你莫急,将事情都与姐说说。”
惠芷玉被他这番举止气得简直想砸盏,何其无赖!幸而娘亲还有三分理智,没有轻易许下什么承诺。她勒令自己冷静,下了椅凳快步走到娘亲身旁,拉了拉她的衣袖,说:“娘,此事兹事体大,是不是应该跟姥爷姥姥们一起商量?”
听女儿提醒,赵汀兰可算想起爹娘来,“对,理应如此。茂实,我们去跟爹娘说,爹娘总是向着我们,定会助你。我刚归家,也合该带安安去拜见他们二位。”
假意抹脸的赵茂实动作忽而一僵,只是现下容不得他说什么,只得点头:“……好。”
收拾了下启程去往赵家,惠宅与赵家距离不远,徒步可至。便是这短短几步路,都听了赵茂实不下三种借口:一是衣冠不整不好见老人家;二是家里妻儿让他带的东西未买;三是人有三急需要先遁。
分别被惠芷玉以舅舅衣冠整肃、她们可差人替购、赵家不远即刻到所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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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茂实面如死灰。
一路上瞧着三弟说辞无数,赵汀兰被感情蒙蔽的心也不禁泛起疑惑,为何弟弟如此抗拒归家?
——这一答案在赵老夫人手提扁担猛打赵茂实的动作里揭晓,赵老夫人两鬓斑白、年方五十却精神矍铄,边哐哐打着赵茂实的大腿,边骂:“你这不孝子!定是趁春儿不明状况去求助,也知道自己见不得人!”
“娘,嘶,别打了娘!”赵茂实抱头鼠窜。赵汀兰左瞧右看,手脚都不知怎么安放。
赵老太爷从后溜溜达达来,抬手咳嗽一声:“春儿,这就是安安吧。来来,咱们进屋说话。”
“爹,这到底是?”赵汀兰一手牵着女儿,跟着赵老太爷远离前庭的喧闹。
“家门不幸,”赵老太爷摇摇头,带她们娘俩坐在桌边,“你表侄儿欠了博坊一笔巨款,你弟弟倒好,正事不干,偷了家里一箱珠宝去典当。”
“茂实居然还会偷钱?”赵汀兰心中一凛,但依然不愿相信自己弟弟竟会做出这般行径,“他方才来求我给他谋个差事,是不是走投无路了?”
“这就不清楚了,他也什么都不愿说,”赵老爷子抬手捏了捏鼻梁头疼,“他现在这样子,要我怎么放心把家里交给他啊。”
赵家二女一男,唯一的男丁正是她那不成器的舅舅。惠芷玉抬头瞧瞧娘,又看姥爷,忽然道:“姥爷,其实娘这几年都是自己独立打理家中生意,经验足着,或许可以撑起门楣呢。”
“那怎么行!”“安安莫乱说,我不是男子,如何撑起赵家门楣。”这对父女倒是异口同声起来。惠芷玉本以为这是个绝妙的主意,见他们如此,便住了口,撇撇嘴自己拿起果盘吃。
她十多岁时还撑起了惠家的门楣呢,把三家商铺做成了五家,娘也是赞叹的,怎么反而现在,一个个都这么死脑筋。
不过目前来看,至少娘已经知道舅舅人品有瑕不可尽信了,总不会那么轻易便把铺子交给他们打理。思及此,惠芷玉松了口气,这也算是自己又成功扭转一事,或许那时辰之差并非如此可怕。心情一旦松快,连有些酸涩的橘子都可口起来。
喜事绕心头,惠芷玉便又念起远方的伙伴。这般喜事应当与他分享,也该告诉他我平安到家了。
趁姥姥忙着训斥三舅、姥爷与娘亲说着贴心话,惠芷玉擦了擦手借口想习字,得到赞赏同意后便去书房寻摸来纸笔,落笔,将自己于三月九日抵达、成功阻止被舅舅家坑害一事尽数书写于纸上。
待墨水晾干,仔细将其折了几叠,惠芷玉拿着信纸靠近门口,小声唤李常安。守在门外的贴身侍卫悄悄伸手,接过小姐的信,只身潜出宅子,去往鸣县驿站。
再次提笔,以习字消磨时间,结果写了还没两行,李常安便裹带寒风回,同时也携了几个油皮包的包裹,道是世子来信。惠芷玉没料到他速度如此快,更没料到才至鸣县一日便有他的回音,赶忙接过细瞧。
圆圆的字棱角分明又有些随意,连着好几封都在问她赶车累否,吃得好否,平安到否。惠芷玉双手捏着薄页,认真看了两遍,唇角上扬,将它们都妥帖地收入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