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府这边已搭好了灵棚,外侧挂着三条长短不一的丧幡。
梁怀瑾套了身粗麻孝衣,抱着灵堂的空棺木痛哭流涕,“爹,你死不瞑目啊。”
她身后站着几位穿熟麻孝衣的姑母伯叔亲戚,个个面容悲怆,都是一接到消息,立即赶来帮忙的。
间隔不过三日,梁孝儒的尸身被送回来了。
尸体被送去检验前,就已经面目全非。
仵作没有发现任何外伤,用银钗探入喉内验毒,取出后没有变黑,并非中毒身亡。
前阵巡检在府内书案上找出几张方子,上面写有几味有利凝血的药。巡检找到那位开方子的郎中,郎中声称梁大人是因近来劳倦过度,导致体内气血妄行,内脏出血,同时有便血的症候,加之他本患有血症,导致皮下产生淤血。
梁孝儒的死尸两天后被发现,今年恰逢暖春,且夔州潮湿,死后蛆虫繁殖迅速,蛆虫吸了淤血,所以呈黑色。
由于梁孝儒是州官,根据尸格[2],经知州审核后,司理参军签发文书:夔州通判梁孝儒病故。
梁怀瑾不动声色地接下文书,对一众亲眷道:“安排丧事吧。”
伍明达三人面面相觑,皆欲言又止。
梁孝儒病故之事一出,陆续有人前来吊唁,梁府一时人来人往。
梁怀瑾的大伯梁文,正与人闲谈,说他二弟梁孝儒暴卒,梁家就断了顶梁柱,可长此以往,家中不可一日没个主事的,那梁怀瑾不是与员外的长子有婚约吗?等梁怀瑾守完三年孝,就谈论操办她二人的婚事。
伍明达站在灵堂外,愤愤不平道:“这哪是丧事?合着是来梁府谈买卖了,下面就该讨价还价了。”
秀姈手指放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再听听他们几爷孙还能编出什么鬼花样来。”
梁怀瑾跪在堂前,肩膀一搭一搭地抽动。
灵堂锣鼓喧天,僧人开始诵经。
彼时梁府深陷一片哭声中,不管女的男的少的老的,都活像要嚎出五脏六腑似的。其中有放声嚎啕的,有悄然抹泪的,有掩在人群里半阖着眼附和着哭几声的。年少的许是头回听和尚念经,那破锣嗓叫得比乌鸦难听,加上周围的人哭得比戏台子演的更情真意切,偷偷捂着嘴笑。
和尚的破锣还在打,梁怀瑾跪在前面,突然长啸一声,把所有人的心都震颤了一下。
她后仰坐在地上,丫鬟过来扶她起来,她竟顺势抱住丫鬟的腿,扯天撕地地恸哭起来:“爹啊,你明知我娘走得早,为何你也撒手人寰离我而去呢?爹啊,怪不得我无能,也怪不得我克你,怪就怪你福薄,生时见不到你女儿出人头地,考取功名,待我终老后,就带着我的金钱利禄下来陪你,让那些鬼工鬼匠给你修一座徽派宅院,什么亭台水榭,石木鸟兽,样样都是顶好的。你活着时享不到的福,死了我堆到你面前让你挑。”
几个年老的男卷眷见她哭得说得款款真真,挨在一块儿商讨着找人将梁怀瑾的事迹写进《二十四孝》。
但她的孝非比寻常,需再添一孝。
几个女眷上前来劝,喊她不要再伤心,人死不得复生,做了法事,入土为安后,他爹定会找个好人家投胎。
有位好心的递来手帕叫她擦眼泪,那手帕是丝缎的,材质上乘,一角还绣着一朵兰花。
她用手帕揩干净眼泪,又捏着擤了把鼻涕,那人接到手里,扔也不是,留也不是,暗骂了一句,丢在地上。
梁怀瑾来不及看清那人是谁,竟两眼朝天一翻,整个身子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有个男眷急得打转,“不好了,听下人说,我二弟就是这样死得直挺挺的,不得了唷,谁知这病还要染人。”
另一名稍年轻些的男眷将手举过头顶,挥舞着双臂道:“宅子是凶宅,莫不是被人下咒了?”
一名女眷站起身,扇了她男人一巴掌。那巴掌声清脆响亮,灵堂瞬间鸦雀无声,就连破锣都不敲了。
梁海晏指着刚才挥臂的男人骂道:“就你们男人整天疑神疑鬼的。这哪里是鬼上身?分明是急火攻心,背不过气,昏了。”
她招呼了几个丫鬟将梁怀瑾背进卧房,“若是你们小姐等会儿醒过来,别让她守夜了。告诉她这里有我们打点着,这几日她就安心歇息着,不要因此误了自己的事。”
“都是些家常事,有什么看头?”梁海晏甩了下衣袖,站在梁怀瑾原先的位置上,“你们该敲的接着敲,该唱的接着唱,该跪的接着跪,没哭完的接着哭,芝麻大点小事,就能聚在一起似闹山的麻雀叫喳喳。好歹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你们倒好,叽歪半天也拿不出个主意,你们脑袋里装的是浆糊?胡子长见识短的,平日里声称是‘大丈夫行得正立得稳’,我二哥的一场丧仪,就将你们吓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平白让人听了我梁家的笑话。”
另一位女眷也站起来了,说起话来不及梁海晏那样气势汹汹,反倒平心静气的:“幺妹说得在理。幺妹夫,你怎么活了小半辈子,还不会理事?今天要不是有幺妹在场撑着,我看早乱做一团了。”
男人们的嘴里再漏不出一丝气,一个个都一言不发,跪回了原地。
绿肥将她的手臂搭在脖子上背起来,红瘦在后面扶着她,免得人摔下来。
从堂屋西侧穿过条鹅卵石路,再一拐,第一间就是梁怀瑾的卧房,紧挨着两间客房,和一间堆杂物的屋子。
伍明达和秀姈溜了过去,留程烈星继续紧盯灵堂的动向。
梁怀瑾被背回卧房时,还能看到西厢房的几个丫头进进出出。
屋里很快没了动静,一个丫鬟朝门外泼了盆水,随之阖紧房门。
伍明达和秀姈先躲在内墙边的老槐树下,左右张望几下,在树荫的遮掩下迅速抵拢梁怀瑾房外的墙根。
伍明达与秀姈猫着腰蹲在墙根儿,耳朵几乎要与墙体贴合。
房内骚动片刻,梁怀瑾的嗓音微弱,听得有点含糊,只听得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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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红瘦在旁嘘寒问暖,并将她姑姑的话传达给了她。
卧房内。
梁怀瑾撑着坐起来,叫丫鬟替她脱去孝衣。
丫鬟们低头不语,一个提着她的双手,另一个解下她腰间的麻绳,捞起孝衣下摆往上一提,透着腐霉气的粗麻衣服便暂时褪去。
屋内沉默半响,梁怀瑾打发了所有丫鬟出去。
又过了须臾,梁怀瑾口齿清楚地说道:“出来吧,我看见你们了。”
伍明达二人心头一栗,却窝在墙根岿然不动。暗道那梁怀瑾是火眼金睛?
梁怀瑾嗓子复又震了下,这时变成了中年女子的音色:“夫君,你我夫妻恩情近十载,你当真是要不念旧情么?”
秀姈望风,伍明达半蹲着透过窗框的缝儿向里看,床榻的头脚都垂着帷幔,看不清床上的情况,只能偶尔瞥见一个朦胧的人影。
梁怀瑾嗷了一嗓,声音更粗犷,像是个中年男子:“你这个毒妇,害得我没法为梁家开枝散叶,愧对祖宗!你自私、横蛮、阴辣!心如蛇蝎!枉为人妇!”
伍明达与秀姈怔着,深更半夜的,梁怀瑾是在唱哪出?
梁怀瑾背对门坐起来,抱着一块从柴房捡来的瓦片,邦邦地敲,敲一下唱一句:“天啊,我爹爱民如子断恶善,落得个白日青天鬼索命,你枉做天。地啊,我爹七魄飘零无处落,撇下我孤苦伶仃在人间,你枉为地。[1]”
瓦片声本不清脆,出声跟闷雷一样。
“谁在又敲又唱的?”梁海晏眉目凛然。
身后有人窃窃私语,那梁怀瑾定然着魔了。
瓦片震出的闷雷顺着老槐树的影子,击碎了鼓锣的喧闹。
“像是西厢房那边传过来的。”仆役回答。
这阵子刮起了穿堂风,三条灵幡在风中腾舞,远看像三只狂乱的白色幽灵。
“梁海晏,你休要不信,你的侄女被鬼附了身,这有现成的和尚道士,赶紧请几位去给她驱邪。”一众男眷冷汗涔涔,大哥梁武牵头说道,“生死攸关,你不能不管!”
梁海晏目不斜视,命仆役去厢房瞧一眼。
“小姐如何了?”仆役两手揣进衣袖,斜着身子,踮脚想从外面打望,“刚才在灵堂听见了动静,姑姥姥让我来看一眼。”
梁怀瑾已经不唱了。
“小姐醒了,此刻正躺着呢,别去惊扰她。”红瘦说道。
那仆役四周张望一圈,回过头来问红瘦:“怎么只有你,没看见绿肥?方才不是你二人一齐送小姐回去的?”
红瘦老实说道:“绿肥姐姐说她今夜乱吃了东西,这会儿正闹肚子,刚上茅房。一时半会儿的,估计还不成回来。”
仆役嘴角下撇,伸手在鼻前扇了扇,抛下句“知道了”,回头便将事情传给梁海晏。
红瘦白了眼下人跑远的背影,嫌恶道:“做出副恶心样子给谁看,全天下就他不拉|屎?王|八羔子一个,真把自己当貔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