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瑜不言,只挥了下袖。赵煜晨步出片刻,引袁阮入阁。
袁阮身着浅褐官服,步履不快,神色看不出慌乱。进门行礼时,还笑道:“不知殿下唤臣前来,有何吩咐?”
沈瑾瑜只指了指案边一张空椅:“坐罢。”
等两人都落座后,她亲自将案上一页纸递出,语气淡然:“你二人既皆在誊录之职,那便看看这份今年春闱誊卷副本,有无不妥。”
二人接过,彼此交换一眼,各自细看。袁阮略一扫视,眉头轻蹙:“字迹规整,但……笔锋稍有不均,似经人补写。”
杜霁沉吟片刻,点头附和:“确有此嫌疑。只是此等补改,若无对照原卷,不便断定是否中途换笔。”
“本宫已命人校对过——确系后补。”沈瑾瑜道。
袁阮闻言,目光暗闪,低头不语。
杜霁却试探着问:“殿下意欲查卷中何人?是否已有所指?”
“若我说,已有人承认,是唐景安命他篡卷,你们作何感想?”
沈瑾瑜话音微缓,但落在二人耳中,却无异于惊雷。袁阮眼神一滞,杜霁则下意识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这短暂的静默,已足够说明许多事。
沈瑾瑜察觉到他们神色微变,起身,走至二人之间,语声沉稳:“李璟口供已入大理寺,你二人再不自清,便一并列名。”
袁阮手指轻抖,终还是沉声开口:“殿下若真要查,此事确不止一卷。属下……曾受唐景安牵连,却未曾亲手改卷,只是睁眼闭眼,任其调换位置。”
“那你还记得,被换下的卷是谁的?”
袁阮苦笑一声,低声道:“崔昌言,户部侍郎庶子。他的卷,原在前三,换后被挤出前十。”
沈瑾瑜看向杜霁:“你呢?”
杜霁脸色僵硬,迟迟未语,许久才道:“臣未亲见调卷之事……只接到一份名单,说是‘太常寺主事推荐’。我……便照录了。”
沈瑾瑜沉默半晌,回身坐下,语气平淡:“太常寺?可曾查过这‘推荐’是何意?”
杜霁摇头:“未查。只以为是例行举荐。”
“从今往后,不得擅录任何来历不明名单。你二人暂留东宫,等候处置。”
赵煜晨随令上前,命内侍将二人暂押阁侧偏房,严密看守,不得外传。
待门扉合拢,密阁重归静寂。
沈瑾瑜缓缓起身,轻抚案上几份文册,片刻后道:“崔昌言的卷,设法找回原件。另查太常寺近三年所有举荐公文。”
赵煜晨点头:“我亲自去户部档案库核查。”
“肃王这一手,设得够深。”沈瑾瑜目光沉定,“可惜,这棋走得太急,留痕了。”
她走至密格一隅,从柜中取出一封未封口信函,递给赵煜晨:“把这信送与徐衍太傅,他那边该动了。”
“是。”
赵煜晨离去后,密阁再无他人。沈瑾瑜独立案前,翻开案中残页,手指一点一点理着卷首批注,字里行间已有多处朱笔批改之迹。她眼神微凝,指腹停在一行字上——“心有鸿鹄,志不在科名。”
这行字,她记得,在那日夜探考功司旧卷时,也见过一次。
同样的笔迹、同样的位置,只不过那张卷子上,名字被划去,印章模糊。
沈瑾瑜重新落座,提笔,将那一行小字抄于素笺之上,然后写下一个名字:“韩延舟”。
这是她查得最早被剔出的清白之人。三年前名列三甲,却在誊录后消失。他的经历,正是这套手法最早的试验对象。
她将素笺折起,封入木匣。那匣子中,已有三人卷宗,皆为“原卷在前三、誊录后落榜”之人。
门外灯火将落,夜风微寒。她披上外袍走出密阁,回望那扇厚重阁门,眼神冷静如霜。
“三年旧案,终于要重见天日了。”
东宫密阁内静得落针可闻。
沈瑾瑜端坐案后,指尖敲着案面,节奏平稳却不容忽视。两盏茶香渐冷,杜霁仍低着头,眼神飘忽不定。袁阮站得笔直,面上紧张,却强自镇定。
“你二人供词并不相合,既如此,只能分开细问。”沈瑾瑜缓声道,“赵煜晨?”
“我在。”赵煜晨应声。
“将袁阮带往偏阁,由李元陪审,不许任何人接近。”她语气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压力,“今日只问一件事:三年前案卷,你誊录之卷,是否动过手脚?”
袁阮额头冷汗涔涔,但到底是早年进士出身,尚有几分气骨。他咬了咬牙:“回殿下,臣未擅改任何一字。”
“好。”沈瑾瑜看了他一眼,“若你所言不虚,那便替我想一想,誊录文卷如何能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篡改。明日午时,再问你第二个问题。”
赵煜晨将人带走。杜霁则像是被抽去了骨头,瘫坐于椅中,声音发颤:“殿下……臣、臣……只是奉命而为……”
沈瑾瑜抬眸,冷道:“奉谁之命?”
杜霁嘴唇哆嗦,迟迟不敢开口。
她语气一顿:“若你不说,便只能将你押往刑部,交由堂上鞫问。那时不止是你,连你母亲所倚仗的娘家,也保不住。”
杜霁脸色煞白,终于低声开口:“……是卢大人,是卢尚书。他说……唐侍郎批过的卷子,需更正些许错漏,方显公允。臣只是……只是替他誊了新稿……”
沈瑾瑜闭了闭眼,唇角微挑。
“卢敬之倒是好本事,既查案,又指使誊卷。左右逢源,真令人佩服。”她语调冷淡,片刻后吩咐道,“把他的话一字不落写下来,再让誊录时的笔迹、稿纸都一并交出,若有一物不全,先处你顶头之责。”
杜霁不敢再言,只连连点头。
夜已深,赵煜晨回到密阁,身上带着薄霜。他将一卷档册放在案上:“户部回覆查验无误,崔昌言、韩延舟等五人,皆因誊录不实被挤出三甲。他们当年的本卷和誊录本对照之后,确有三题大段答案内容被调换。”
沈瑾瑜翻开册子,目光扫过细节,神情更冷。
“再不查出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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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殿试。若再出篡改之事,整个吏部也别想置身事外。”她道,“我需要你将卢敬之召来东宫问话,就说我手中有他批示誊卷的字条与押章,请他自证清白。”
赵煜晨应下:“我现在就去。”
沈瑾瑜坐在密阁中,片刻未动。灯火下,她指尖轻点文卷,每一页都是沉甸甸的铁证。
她心中已然成局。
东宫召见卢敬之之事,很快传入六部耳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工部尚书唐肇入宫求见未果,只得转而请见徐衍太傅,被后者以“案未结,不宜干政”为由拒之。
翌日一早,御前早朝。皇帝面色沉稳,听沈瑾瑜奏报科举誊录事时,语气淡淡:“此事既涉朝纲,太子一查到底,勿需避讳。”
肃王立于阶下,目光晦涩。
朝堂上不少人低眉不语,三年前的榜单还悬于宫门,曾被誉为“近十年最公正之选”。而今却被一封旧卷撕开了裂缝。
沈瑾瑜禀告完毕,躬身请命:“臣请查阅吏部历年试卷誊录更调之手续,凡有异样之处,一律封存。”
皇帝颔首:“准。”
沈瑾瑜退下,目光扫过肃王所在。对方眼神波澜不惊,仿佛此事与己无干。然她心知,这静,是暴风前的宁。
密阁中,卢敬之姗姗来迟。
赵煜晨将他迎入,沈瑾瑜只看了他一眼,便道:“卢尚书不需行礼,请坐。”
卢敬之微愣,却仍依礼跪坐于案下,语气温和:“太子殿下召见,可是为誊录案一事?”
“正是。”沈瑾瑜将案上一封笔迹相似的字条递出,“此为何人手笔?尚书可识得?”
卢敬之一眼瞥见,神色微变。
“殿下,此信不过是旧时传阅之札,臣未曾亲书。”
“未曾亲书?那此章,又为何盖了吏部内文押章?”
卢敬之沉吟:“臣管辖琐碎,属下或有擅用之误。臣愿全权配合调查。”
沈瑾瑜不语,盯着他半晌,才道:“若此事真是误用,自有证据佐证。若非……那这事便不仅是诳朝之罪。”
卢敬之拱手:“臣明白。”
他起身告退,临出门时,忽而停步:“殿下若信臣,便请先查唐氏兄弟。唐景安才是幕后之人,臣不过是受人牵连。”
沈瑾瑜望着他背影,面色不动:“卢尚书这句话,我会记下。”
待人走后,赵煜晨走入,低声道:“他是动摇了。”
“未必是动摇。”沈瑾瑜转身,淡道,“也许是在递人头。”
赵煜晨一怔:“唐景安?”
“不错。”她望着窗外天色,“唐肇在朝中久无作为,唐景安退隐十年,再出山便掌誊卷之权。有人替他开路,有人为他善后——他若不知其中因果,我倒要问他这十年躲在哪里避祸。”
赵煜晨垂眸不语,良久,才道:“我去查他这十年间的人脉往来与所居之地。”
沈瑾瑜点头:“快去快回。过了今日,唐氏兄弟就未必还能好整以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