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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不想搬家…… 阿吉家刚原谅我,怎么……

作者:甘蔗这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油灯将木尔扎的影子揉在土墙上,像株随风晃动的骆驼刺。她踩着胡老车补鞋用的矮凳,踮起的脚尖绷成弯弓,羊角辫上的银铃铛随着动作轻响。


    梁上小铁盒的铜锁扣锈迹斑斑,轻轻一碰便簌簌落灰——这是阿爹去年踩着梯子藏上去的,说要等她长到门框刻痕那么高才能打开。


    盒盖掀开的瞬间,银铃铛撞出清越的响。十二枚小铃整整齐齐排着,每颗铃舌都刻着歪扭的西域文字,是胡老车每年冬至守着炉火敲出来的。底下压着对铜脚镯,内侧还留着去年她追沙狐时摔出的凹痕。最底下躺着镶玉长命锁,羊脂玉中央嵌着粒孔雀石,月光漏进来时,像极了阿吉家羊圈里小羊羔的眼睛。


    “阿爹说这个能保佑平安的……”她喃喃着,将红绳绕了三圈塞进布包。窗缝漏进的夜风掀起碎布拼的帘子,隔壁传来铁匠压抑的咳嗽声,混着淬火桶里冰块融化的滴答。


    再加上之前阿爹给她打的铁质、铜制的乱七八糟小玩具,应该能换不少好东西了吧……


    乌麦尔的铺子隐在村西枯柳后,门楣上悬着的铜风铃早哑了嗓子。木尔扎推开蛀空的木门时,惊起梁间栖着的沙燕。老工匠蜷在褪色的波斯毯上,怀里抱着半截胡杨木雕的骆驼,混浊的眼珠随她倒出的家当转了转。


    “最好的牛皮,”小丫头踮脚拍案台,震得嵌螺钿的妆匣抖开条缝,“双层纳线!”


    她比划着父亲布满烫痕的手掌,从虎口到小指根的旧疤都说得仔细。


    “塔克拉玛干的孔雀石,换三张牛皮都值。”乌麦尔伸出树根般扭曲的手指,突然按住那枚长命锁。


    “再加辆会转轱辘的小马车!”木尔扎把最后三个铜板拍在案上。


    沾着铁锈的铜钱惊醒了老工匠某段记忆,他哆嗦着摸向墙角的樟木箱,取出把缠着红绳的刻刀。刀锋划过檀木时扬起的细屑,像极了胡老车打铁时溅落的火星。


    第三日朝霞染红沙枣树时,阿吉拖着新马车碾过卵石路。檀木轱辘嵌着铜轴,转起来似驼铃轻响。几个大孩子围上来,领头的□□伸脚要绊马车,却被木尔扎抢先抓起把沙枣核撒在地上。


    “再碰阿吉的车,”小丫头从骆驼草后钻出来,脏兮兮的脸绷得严肃,“下次就往你靴子里塞骆驼刺!”


    □□悻悻缩回脚,他们最怕这个能抡铁锤的野丫头。阿吉趁机把马车推到晒毯架后,歪扭的纱布下隐约露出靛青护膝——那是用胡老车补帐篷的边角料纳的,夹层还絮着木尔扎拆了旧棉袄掏的丝绵。


    木尔扎缩回荆棘丛里啃馕饼,碎渣掉进衣领也顾不得掸。她看着阿吉把马车借给哭鼻子的小卓玛,看着吉母端着奶疙瘩经过时往车斗里放了两枚无花果。直到日头爬上中天,才发觉掌心攥着的杏仁饴早被体温烘化了糖衣。


    吉母的羊绒披肩扫过荆棘丛,带着马奶酒的醇香。妇人粗糙的掌心擦过她耳际,将块用艾草染绿的帕子包着的饴糖塞进她怀里。


    “沙枣花开的时候,”吉母的声音混着远处锻铁声,“让你阿爹来喝碗新酿的奶酒。”


    木尔扎望着妇人渐远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夜胡老车对着空铁盒发呆的模样。老铁匠把长命锁重新挂回她颈间,锁链多缠了两圈,生怕再被小丫头偷摸卖了去。


    月光如练,将铁匠铺的后窗切成惨白银框。吉父蜷在阴影里,耳畔是胡老车粗重的鼾声,混着里屋木尔扎睡梦中含糊的呓语。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舌尖尝到骆驼刺的涩——白日里蹲守太久,连唾沫都熬干了。


    梁间木匣在月华下泛着幽光,青铜锁孔像只眯起的眼。吉父摸出怀中被汗浸软的竹签,尖端在窗台石上磨了又磨。签子捅进锁眼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他后颈汗毛根根竖起,总觉那鼾声似乎停了半拍。


    “咔嗒。”


    锁舌弹开的瞬间,吉父瞥见锁芯夹着片暗红布料。褪色的绸缎上爬满蛛网般的针脚,分明是婴孩襁褓的残片。冷风忽地掀起他衣摆,红布在月光里飘摇如血,惊得他手一抖,竹签“啪”地折在锁孔中。


    陶俑架摇晃的阴影投在土墙上,像群张牙舞爪的精怪。吉父慌忙去接坠落的陶马,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釉面,整排木架便如骨牌般倾塌。彩绘骆驼砸中他膝窝,飞天陶俑的飘带缠住脚踝,最后那尊鄯善武士俑高举的青铜剑,正正插进夯土地面的裂缝。


    “轰!”


    胡老车从草席上弹起时,淬火用的铁钎已攥在掌心。后院传来的碎裂声惊飞了夜枭,他赤脚踩过碎陶片,月光下吉父的脖颈扭成麻花,暴突的眼球映着插在沙地里的绿松石匕首——刃口还粘着片染血的襁褓残红。


    官差的牛皮靴碾过门槛时,木尔扎正攥着父亲新缝的牛皮手套。鞣制的皮革还带着铁匠掌心的温度,她透过指缝看见草席卷起又落下,吉父僵直的手指从缝隙支棱出来,指甲缝里嵌着陶俑的彩釉碎屑。


    “别看。”


    胡老车裹着厚茧的手掌蒙住她眼睛,新制的牛皮摩擦着眼睑生疼。木尔扎嗅到父亲身上混着铁锈与冷汗的气味,听见沙地上竹签被风推着翻滚,最终卡进墙根裂缝——就像那夜折在锁孔里的半截。


    沙枣树影婆娑,将凌乱的脚印抚成细浪。胡老车蹲在染血的夯土墙边,指尖摩挲武士俑断剑上的铭文。这是五年前从骆驼胃囊里扒出的陪葬品,当时裹着女婴的襁褓缺了角,如今想来应是自己开锁时不小心扯下一小块。


    木尔扎抱着开裂的陶马缩在门槛,彩釉剥落处露出内里粗陶。她忽然想起阿吉说过,沙漠会吃掉所有秘密。可此刻晨光刺破薄雾,照得满地陶片如碎裂的星子,每片都映着父亲紧锁的眉头。


    “阿爹,”她将陶马残骸埋进沙地,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枣花,“我们去找会转的星星好不好?”


    几日后。


    淬火池腾起的青烟漫过房梁,将晨星揉碎成雾霭。绿松石在铁钳口发出“咯嘣”脆响,迸裂的碎屑溅在胡老车皴裂的手背上,烫出几点红痕。木尔扎趴在工作台边,看通红的铁水如熔化的落日,缓缓注入雕着忍冬纹的模具。


    “阿爹,这个亮石头能镶在额饰上吗?”她伸手去够案角的碎石,指尖被残余的灼热激得缩了缩。绿松石碎块在晨光里泛着孔雀翎般的幽蓝,像极了五年前地宫壁画上九色鹿的眼睛。


    铁水凝固的“滋滋”声里,木尔扎偷瞄父亲紧绷的下颚。往日里教她锻打马蹄铁时,这下巴总随着铁锤起落晃悠,震得络腮胡上的铁渣簌簌往下掉。此刻却如锈死的门闩,连带着握钳的手背青筋暴起,仿佛在跟看不见的敌人角力。


    “是因为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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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吗?”她突然用铁钉在沙地上画圈,惊得偷食的沙鼠窜进阴影,“他娘都给我塞奶疙瘩了……”话音被淬火池的沸腾声淹没。


    胡老车沉默着将铁水注入第二副模具。绿松石碎屑在银液里沉浮,渐渐熔成丝缕青雾。


    木尔扎忽然想起上月熔箭镞时,阿爹说铁器有魂,离了故土会哭。可这把陪他们五年多的匕首,此刻正化作青烟钻进茅草屋顶的裂缝。


    黎明前的风卷着沙粒扑进窗棂,新打的铁镯已凝出霜色。胡老车抓过女儿的手腕,粗粝的拇指抹去她掌心的铁锈。


    “戴着。”铁匠用锉刀磨平最后一道毛边,淬过冷泉的镯子泛起乌光,“从此以后,咱们家再也没有什么鄯善匕首。”


    镯子的暗纹在晨雾里若隐若现,恰似地宫壁画上缠绕的锁链,将九色鹿的蹄印与狼首图腾绞作一团。


    木尔扎晃着手腕,看新镯子在手腕滴溜溜转。


    次日,木尔扎蹲在沙枣树下,手指抠着树根缝隙里的碎陶片。往日里被她揍得满村跑的孩子们,此刻却像群挤在母羊肚皮下的羔羊,乌泱泱围着她转。□□攥着油纸包的手直哆嗦,这个总被她揪着耳朵训的胖墩儿,此刻鼻头红得像熟透的沙棘果。


    “上、上个月你帮我赶跑的那头沙狼……”他吸溜着鼻涕,把裹着三层油纸的熏羊腿往她包袱里塞,“比我家帐篷还大呢!”


    小卓玛踮着脚往她脖子上挂彩石链子,细麻绳上串着的戈壁石还带着铁钉钻的毛边——那是上月暴雨冲垮河岸时,木尔扎教他们用废箭头在石头上打孔。冰凉的石头贴着她汗津津的脖颈,像极了阿吉挨揍那日憋回去的眼泪珠子。


    “木尔扎!”


    不知是谁带的头,孩子们突然扑上来挂满她全身。库尔班家的双胞胎把磨亮的狼牙塞进她腰带,□□趁乱往她靴筒里塞了把燧石火镰。木尔扎被压得踉跄,腰间的银铃铛撞得叮当响,恍惚间听见土墙后传来陶瓮翻倒的闷响。


    阿吉家的窗棂下,半截打着歪扭结的纱布条在风里飘摇,像沙漠狐试探的尾巴尖。木尔扎摸着怀里连夜缝的牛皮弹弓垫——这是用阿爹补帐篷剩下的边角料,混着她拆了三个荷包凑的丝绵纳的。


    “再不来道别,”她冲着土墙跺脚,震得沙枣花簌簌而落,“我就把陶弹弓扔进月牙泉喂鱼!”


    墙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惊得晾在葡萄架上的羊皮水囊晃了三晃。木尔扎踮脚将弹弓垫塞进窗缝,指尖蹭到抹未干的松脂——那是阿吉给木头马车轱辘上的油。


    胡老车浇灭熔炉的刹那,最后一簇火星溅上晒干的骆驼草。那些总被木尔扎揍得哭爹喊娘的半大小子们,此刻正猫着腰往骆驼鞍袋里塞物什。□□偷偷把自己最宝贝的镶铜马鞭压在干粮底下,小卓玛的彩石手串卡在鞍具缝隙里,晃出细碎的光。


    木尔扎翻身爬上骆驼时,风里飘来丝沙哑的呜咽。她梗着脖子不回头,任晚霞把沙枣树的影子烙在脊背上。驼铃转过第七个沙丘时,她突然摸到怀里多了个温热的物件——粗陶捏的小骆驼硌着胸口,四条腿长短不齐,背上用茜草汁歪歪扭扭画着个羊角辫小人。


    胡老车望着天边渐暗的星子,将淬火钳深深插进沙地。那些被木尔扎摔出来的斑斑点点,终究化作沙枣蜜渗进了戈壁的裂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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