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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4章 手快有,手慢无

作者:坐望敬亭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鸦片战争》同名影视作品的出现让谢靳和章艺谋心中都不太舒服,却也无可奈何。


    林朝阳对此倒不担心,谢靳所举的那些前车之鉴,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在于,只重视创作,完全忽略了宣发,这也是这个年代国产影视行业的通病。


    《鸦片战争》自然不会犯这个毛病,投资1个亿的电影巨片,宣传机器一旦启动,是小打小闹的电视剧远远无法比拟的。


    吃饭时谢靳又提起了李翰祥的骤然离世,《鸦片战争》的拍摄正处于紧要关头,停工一天就是十万块的损失,他没办法去参加李翰祥的葬礼。


    他跟李翰祥相识多年,对方比他还小了几岁,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让谢靳不胜唏嘘。


    “不过这种死法却是很不错的,等我死那天,最好也是死在片场。”谢靳洒脱的说道。


    林朝阳在横店待了两天,尽管投资巨大,但《鸦片战争》的拍摄条件依然称得上艰苦,每天至少13个小时的户外拍摄,这还没算开拍和收工的准备时间。


    按照两位导演的预估,《鸦片战争》还要半个月才能杀青封镜,接下来还得后期制作。


    眼看着距离香江回归的日子还有6个月出头,时间多少有些紧张,两人卯足了劲儿加快速度。


    从横店回到燕京,离着元旦也没剩几天了。


    在家歇了两天,林朝阳跑到了朗润湖公寓探望陶父陶母。


    陶父七十多了,人道洪流时受到了冲击,身体底子不算好,这几年岁数大了,一些小毛病都找了上来。


    林朝阳又谈到给老两口换个大一点的房子,能住的舒心点。


    这件事他和陶玉书已经提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陶父摆摆手拒绝道:“在学校住了几十年,早习惯了。搬到外面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你们年纪大了,上下楼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又不是走不动了。”


    陶父坚定的再次拒绝,林朝阳也无可奈何。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午饭后林朝阳陪着陶父到楼下散步。


    朗润湖周围看不到什么人,冬天大家本来就不愿意出门,再加上赶上学校期末,室外的学生也少,显得周围格外寂寥。


    燕大近些年校园建设变化很大,朗润园旁也起了一栋新楼,是中国经济研究中心。


    说起燕大这些年的建设,陶父有些遗憾。


    燕大教职工家属楼的建设里,朗润园公寓是最早的一批,这些年又陆续有蔚秀园、镜春园、承泽园都成了家属楼的兴建地。


    跟朗润园当年一样,在湖边找个空地就建上房子。


    砍树、修路、毁弃稻田、填塞河道,蔚秀风光毁于一旦,原有的园林格局在这样的大兴土木中荡然无存。


    对于陶父这样生活在燕大几十年的老人来说,那些记忆中的图景就这样被粗暴的删除,心中自然是倍感失落的。


    “玉书也和我说过,她小时候的时候,蔚秀园那边还全是稻田呢,苇荡摇曳,蕖河凝香,稻田夹岸,不像是在燕京,倒像是江南景象。”


    陶父眼中露出缅怀之色,“是啊,以前那会儿景色多好啊!”


    林朝阳又说道:“不过对于发展而言,这终究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这些年燕大的教职工多了那么多人,总得有地方住。”


    陶父叹了口气,“是我矫情了。安得广厦千万间,要建这‘广厦’总要付出代价的。”


    说过了这个话题,陶父问起林朝阳新作品的事,他说:“还在准备,要查阅的资料比较多。”


    “写历史是吧?”


    “嗯。”


    “怎么会想着写这类题材呢?历史有着既定的历史脉络,可不好写,很容易费力不讨好啊!”


    林朝阳便把当初和李拓等人说的玩笑话讲了出来,笑着说道:“最早大家也是开玩笑。《人间正道是沧桑》写完之后,我也没想好要写什么。”


    “有一回冷不丁的想起了那天大家聊的话题,大家当时的想法其实是对的。


    近代以来,我们中国人太缺乏民族自信和文化自信了。


    我们应该有属于自己民族的故事,大唐威名远布四海,皇帝称天可汗,是中国历史千古未有之盛世。


    如果能写出来的话,应该可以提振国人的自信心。”


    陶父微微颔首道:“这样的想法肯定是好的!不过将历史以小说的形式写起来,对于你来说可能是个很大的考验。”


    “难是肯定难,绵延两三百年历史的大朝代,从哪个角度切入就是个大问题。”


    陶父遗憾道:“可惜陈寅恪、王仲荦他们走得早……”


    陈寅恪和王仲荦都是国内的史学大家,尤其是对隋唐史的研究精深。


    林朝阳苦笑道:“您也太抬举我了,写小说不是做学问。”


    “这就好比查字典,能选择的范围当然是越广越好。”陶父冲林朝阳挑了挑眉,露出顽童之色。


    林朝阳莞尔道:“您老说的没毛病。”


    “走,我领你去找个‘活字典’。”


    燕大历史系教授向来人才辈出,陈寅恪、王仲荦这些老一辈唐史专家虽然走了,但后继不乏人才,跟陶父同辈的王永兴就是如今国内顶尖的隋唐史研究学者。


    林朝阳听陶父介绍着王永兴的学术成就,说道:“前段时间我还看了他那部《隋末农民战争史料汇编》。”


    两人说说笑笑,走到半路,迎面撞上了刚上完课的洪子成。


    “朝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两天刚回来。”


    双方打了个招呼,洪子成拉住了林朝阳,“正好,我跟你聊聊研究会的事。”


    陶父见状便道:“那等回头再去找老王,你先跟小洪聊吧。”


    林朝阳带着洪子成回到陶家,听他说起了文学研究会的情况。


    年初美国成立林朝阳文学研究会对燕大的刺激很大,国外接连成立林朝阳文学研究会,作为国内人文学科的老大哥,而且林朝阳还是燕大出身,燕大若没有点表示,说起来未免太过迟钝。


    不过这效率着实让人不敢恭维,折腾了大半年,目前研究会还在筹备之中。


    这倒不是燕大对这件事不上心,而实在是国内对这方面的手续要求比较繁琐,学校、文联、民政各个部门都要跑一遍。


    洪子成诉了半天苦,说:“年后开春吧,研究会差不多就能召开成立大会了。”


    林朝阳点了点头,他对文学研究会的事并不太关心,这玩意虽然挂着他的名,但说到底是学术圈的事。


    见林朝阳没什么反应,洪子成接着说道:“朝阳,你看,咱们国内的林朝阳文学研究会成立了,但对比日本、美国的同行也没什么研究成果。你得帮帮忙啊!”


    “我帮忙?帮什么忙?”林朝阳问。


    “我听说,日本那边有不少你的创作资料,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也得给我们捐点。”洪子成图穷匕见,原来打的是化缘的主意。


    “日本文学研究会都成立十年了,人家有我点资料不是很正常嘛。”


    “你给捐点,少捐点就行。”洪子成央求着。


    “行,回去我整理整理的。”


    见林朝阳答应了下来,洪子成面露欣喜,“到时候开成立大会的时候,你可得来啊!”


    “好。”


    等洪子成离开之后,林朝阳又和陶父出门去蔚秀园拜会了王永兴。


    这位目前中国隋唐史研究领域的顶尖人物听说林朝阳的新书打算写唐朝,满心欢喜。


    他明白以林朝阳在中国读者群体当中的影响力,这部小说如果能写出来,必定会让成百上千万的读者对唐朝有更全面、更崭新的认识。


    王永兴师从陈寅恪,在当代历史学家中名声不像季、邓等人那样大,但学术成就不可忽略。


    尤其是近十几年来,他的著作大多完成于这一时期,如《陈门问学丛稿》《陈寅恪先生史学述略稿》《唐勾检制研究》《敦煌经济文书导论》等。


    都在学术界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属于典型的大器晚成。


    他跟林朝阳聊了快两个小时,意犹未尽,又给林朝阳开出了一长串的书单和论文。


    “这些你先读,有什么问题,随时来给我交流。”


    “好,多谢王伯伯。”


    从王家离开,林朝阳便跑到了燕大图书馆。


    王永兴给他开的书单,一般的书店里可没有卖的,连他自己的藏书里都不全,想要找书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图书馆。


    来到图书馆,看上去最大的变化是多了些岁月的痕迹。


    学生还是像以前那样多,甚至是更多了,阅览室里每一张实木书桌前都坐满了埋头苦读的学生,图书馆内充斥着庄重而浓厚的学习氛围。


    林朝阳来到闭架借书处,背阴里静立着的几排暗黄色老旧木柜让他感觉分外亲切。


    “朝阳?”


    一个惊讶的声音回荡在图书馆里,引来了诸多眼睛的侧目。


    林朝阳转头望过去,只见杜蓉正站在不远处满脸惊喜的看着他。


    意识到她的声音打扰了馆内安静的氛围,杜蓉连忙噤声,快步走上前来。


    “哎呦!你怎么有空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刚回来,过来找几本书。”


    跟杜蓉寒暄了几句,林朝阳又问起同事们的近况。


    馆长谢道渊早几年就退休了,连继任的庄守经也已经退休了,现在的馆长是林被甸。


    借书处的老同事胡文琼早几年也退休了,涂满生调去了分馆,跟林朝阳比较亲近的老同事,也就杜蓉和郑同江还在坚守岗位。


    听说林朝阳要借书,杜蓉将他手上的书单拿过来,在电脑前噼里啪啦的敲了一顿,边敲着,见林朝阳的目光还在那些目录柜上逗留。


    她说道:“现在都成摆设了,有了电脑,索书卡早没人用了。”


    早在林朝阳还在图书馆工作时,燕大图书馆就已经开启了图书编目的数字化工作,到现在图书馆的绝大多数图书检索已经完全是电脑操作了。


    “《唐代藩镇研究》和《安禄山叛乱的背景》这两本书还没还回来。”杜蓉说。


    “没事,有几本我先看着就行。”


    杜蓉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你带借书卡了没有?”


    林朝阳愣了一下,随即苦笑,“忘了。算了,今天先不借了,等我回家翻一翻。”


    “别介。好不容易来一趟,哪能空手回去啊。


    别说老同事不照顾你,我先用我借书证帮你借,想着还啊!”


    “那我可得谢谢您了。”


    两人说了两句俏皮话,林朝阳也没好意思多借,就借了两册书。


    借完了书,林朝阳眼看着快下班了,便说:“叫上老郑,晚上我请你们俩吃个饭。”


    杜蓉笑着说道:“没白帮你这个忙。”


    等了十多分钟,杜蓉和郑同江下了班,三人从图书馆出来,一起往学校南门走。


    老同事难得聚会,杜蓉和郑同江看起来都很高兴,说起刚才在图书馆里学生们对林朝阳的侧目,杜蓉啧啧道:


    “我们图书馆啊,这些年就出了你这么个大名人,人气真是没得说。”


    “小杜,你这话就不实事求是了,还有伟人和守常先生呢。”


    郑同江的话听起来是反对杜蓉,实际却是在给林朝阳挖坑,他拿什么跟伟人和守常先生比啊!


    “我好心好意请你们俩吃饭,还要受你们的编排。”


    郑同江和杜蓉忍不住笑出了声。


    几人来到南门外的长征饭庄,林朝阳好些年没在这里吃饭,进门才发现装潢已经焕然一新。


    几人就坐在大厅,点了几个菜,说说笑笑。


    长征饭庄是燕大学子平时打牙祭最常来的馆子之一,顾客多是燕大学子,林朝阳坐在大厅里,一眼就被学生给认出来了。


    在学校时这些学生还很矜持,到了校外,就不同了。


    有人上前攀谈了两句,见林朝阳毫无架子,特地跑出去到书店买书,打算跟林朝阳要签名。


    有一个学生随身带着相机,还帮林朝阳跟学生们拍起了合照。


    好不容易应付完了学生,林朝阳才有空坐下吃饭。


    杜蓉和郑同江议论起了这些年燕大学子的变化,刚改革开放那一阵,燕大的学生可没有跟人要签名、合照的习惯,一个个傲着呢。


    两人只能感叹现在的燕大吃的是真差,当年的燕大学子听的都是副G级作报告,刚上大学呢,就能竞选区人特别大代表了。


    请完了客,林朝阳回到家中,将精力沉浸于书本之中。


    如此过了几天,陈健功、李拓、郑万龙等人久违的聚在一起跑到了林朝阳家。


    美其名曰是为了庆祝元旦,实则就是想蹭顿饭。


    这几年林朝阳下厨的次数比以前少了很多,不过手艺不逊当年,几人吃的满嘴流油,吃完饭后就往椅子上一摊,动一下都感觉费劲。


    “真是岁数大了!这才吃了多少东西啊,感觉胃口顶的不行。”


    “年轻的时候没那个条件,连块豆腐都是美味,现在有条件了,胃口却大不如前了。唉,真是人生憾事。”


    朋友们难得相聚,这会儿吃完饭闲聊着天,感觉分外惬意,又找回了几分当年的感觉。


    李拓闲人少不够热闹,打电话开始摇人。


    祝伟、于华、陈剑雨……


    在燕京的朋友都叫上了,等众人举起都已经是傍晚了。


    祝伟直呼李拓几人不够意思,都吃完了饭才想起来叫他们。


    “慌什么?大厨在这呢,还能让你们饿着肚子不成?”


    众人顿时将目光对准了林朝阳。


    林朝阳摇了摇头,“一群饿死鬼投胎的!”


    他无奈只能再张罗饭菜,晚上来人太多,做炒菜、炖菜肯定是来不及了,林朝阳便张罗吃涮羊肉,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窗外北风呼号,天寒地冻,室内却温暖如春,色泽已经氧化成暗金色的铜火锅见证了它在林朝阳家所经历的宴乐。


    火锅中沸水翻涌如波涛,白汽蒸腾,细细观之,竟如白浪浊天的气势。


    可惜这唯美的意境刚持续了十几秒便被人煞风景的打破,于华将一盘红白相间的羊肉推进锅中。


    “好了好了,快夹肉!”


    几个嘴急的,羊肉刚下锅菜三五秒就动筷子,其他人被他们带的也只能赶紧下筷子。


    手快有,手慢无,别管肉熟没熟,先吃到嘴里再说。


    “你们这是几天没吃饭,跑这打秋风来了!”林朝阳挖苦了一句。


    众人不理会他的嘲讽,都在讨论林朝阳家这肉可比东来顺现在的肉瓷实多了。


    燕京人吃涮羊肉,前些年首推东来顺。


    不过这两年东来顺有点退步了,主要是分店开的越来越多,服务质量良莠不齐,尤其是前门的门店,都快成游客专属了,羊肉质量大大退步。


    “东来顺现在确实不行了。不过南门那有个宏源涮肉,你们有时间可以去尝尝,味道不错。”


    陈健功给众人科普了个馆子,他是涮羊肉重度爱好者,对于燕京这些涮肉馆子门儿清。


    吃肉、喝酒、聊天,夜晚静谧的小六部口胡同里,只有众人欢乐的声音在回荡。


    吃饱喝足,祝伟张罗着去隔壁西院看电影。


    众人中房中鱼贯而出,李拓走得最慢,跟林朝阳落在最后。


    三九严寒,一出门便是冷风刺骨,让人忍不住一下子抖擞起来,李拓原本不太重醉意也被驱散了几分。


    他眼神望天,也不知是不是天冷的缘故,寥寥几个寒星分外明亮,李拓看得出神。


    “想什么呢?”林朝阳问他。


    李拓的眼神落在了院子里那两棵光秃秃的法国梧桐上。


    林朝阳以前一直担心这两棵树不知什么时候寿终正寝,没想到这几年却活得越发矍铄,没到春夏,生命力勃发的格外旺盛。


    可惜这会儿是隆冬时节,老树虬枝,分外落寞。


    李拓轻叹一声,吟道:“五十七载风霜浸,半树残叶立深冬。”


    林朝阳拍了拍李拓的肩膀,他知道李拓是又想起亡妻了。


    在长久的孤寂面前,这片刻的欢愉又算得了什么呢?


    “哪来的残叶?为了应景,生搬硬套是吧?”


    林朝阳调侃道。


    李拓故作轻松的说道:“主要看意境,其实用‘深秋’更好一点。谭咏麟不是有首歌吗?叫《爱在深秋》。”


    “都扯上流行歌了,你还要啥意境了?走走走,看电影去!”


    林朝阳拉着李拓往两院之间的垂花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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