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阳陶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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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法外狂徒陶女士
“诶,陶玉书那丫头到底是没回来吧?”“都这个时候了,回来什么呀!听说半年了,连封信都没写。我就说了,人家是城里的知青,长的如花似玉,考的还是燕京的名校,能跟朝阳那小子?”“二春这人啊,就爱算计!算计了一辈子,怎么样,到了给自己儿子算计进去了吧?”“人家陶玉书家是书香门第,听说家里还是什么大学的教授呢。二春是指望着给老林家改良品种呢,这回可好,赔了夫人又折兵啊!”“嘿嘿!这人啊,啥人是啥命。别硬犟,犟也没用!”……北方农村惯常有的大槐树,看上去已经是树中的耄耋老人了,盛夏之际枝繁叶茂,在阳光的照耀下撒下偌大一片阴凉,树下是几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边干着活,边说道着队里的家长里短。今天她们的话题焦点集中在了小杨屯生产大队队长林二春和他儿子林朝阳身上,不仅是今天,最近半年多时间里,这一直都是队里妇女们闲聊时的热门话题。这时,一位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妇女路过,皮肤粗糙,脸上满是过去岁月的辛劳所留下的皱纹。她的嘴唇比一般人要薄,看上去便是个能说会道的女人。看到妇女,槐树下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众人的眼神注视着她,似乎是在等她过去。张桂芹的脚步没有迟疑,她心里非常清楚这帮老娘们儿刚才都说了什么,无非是她家里那点事。放在以前,别人背地里讲究她们家的事被她知道了,她能堵门骂半天的街。嫁给林二春二十多年,她在队里向来是掐尖儿的主儿,可现在,她没那个心气儿了。张桂芹路过槐树,没跟妇女们搭话,昂首挺胸的走过。只是那背影虽趾高气昂,可看在妇女们的眼中却更像是落荒而逃。“神气什么呀?”“她哪是神气,分明是心虚。”槐树下的妇女们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脚步匆忙正路过的青年不乐意听这群妇女们嚼舌头,“瞧你们一天叭叭儿的,干点活那嘴就跟裤腰带似的,闲不住是咋地?”其中圆脸大屁股的妇女回怼道:“二埋汰,你个没大没小的狗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信不信我回头让你爹抽你皮带?”“四婶,你别找我爹了,你先看看我四叔哪儿去了吧?”圆脸妇女一愣,顾不得再跟二埋汰纠缠,问道:“他没下地吗?”“反正我是没看着!”圆脸妇女一下子就急了,骂骂咧咧的起身,“这个王八羔子,肯定是又去公社找盛老六了!”圆脸妇女着急忙慌的去找耍钱的丈夫,少了一员干将,树下的座谈会气氛略显冷清。二埋汰一句话支走了圆脸妇女,表情中难掩得意,转身离开后便去寻人。他撵上张桂芹,“婶子,你们家朝阳在家没?”“没。早上就出门了,你去学校看看。”“我刚从学校看过,没人。”“那就不知道了。”张桂芹心情不好,没有和二埋汰多说话,往家里方向走去。“大明白!”“大明白!”二埋汰的破锣嗓子在队里喊的震天响,却未惊动正躺卧在柴火垛上晒日秧的青年。苞米秆子堆成的柴火垛两米多高,整齐的像部队战士叠的豆腐块。林朝阳头枕在双手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时不时的还要在空中划个圈儿,他翘着二郎腿,眼睛望着天空半明半暗的云彩,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轻松过。穿越了!这大概算是他两辈子中过的最大的彩票了。穿越前他已是而立之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他心中却丝毫没有后悔和遗憾,任你权势滔天、富可敌国,谁能拒绝再来一次人生的诱惑?穿越到相同名字的青年人身上,他感受着身体当中蕴藏的仿佛无穷的精力和欲望,眼前的蓝天无边无际,就像他未来的人生,这是他一生的黄金时代。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一晃他穿越到七十年代都一年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啊!现下是八月份,大中小学都放暑假了,他这个队小老师没业务了,该下地务农还得下地务农。今天队里没什么活,上午大队的大喇叭刚喊完晚上要放电影,社员们根本无心劳动,都在盼着晚上的电影。这几年生产大队人心涣散,劳动强度和纪律早不如当年,林朝阳忙里偷闲跑到一处隐蔽的柴火垛上思考起了人生。距离十二月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还有四个月时间,一想到时代滚滚,扑面而来,林朝阳心中便有豪情万丈,喷薄欲出。不过,暖洋洋的日秧很快便消磨了他的踌躇满志。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混吃等死,是穿越前那个年代很多人的常态。林朝阳穿越前是个打工人,上辈子卷了十二年,好不容易上了所211,出学校才发现,研究生满地走,本科生不如狗,想靠打工走上致富的道路,难比登天。他努力了十年,好不容易混到公司的中层,为了业绩每天早来晚走、在客户面前伏小做低、面对领导还得溜须拍马,连相个亲、谈个恋爱的时间都没有。可干到最后却悲哀的发现,会干的不如会说的,会说的不如走后门的,他的职业生涯从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天花板,任你再努力也无济于事。人到中年,他看开了,本想学学那些老油条混吃等死,可没想到国家繁荣昌盛、行业欣欣向荣,他却要下岗了。想当年他在大学里,也是个被妹子环绕的文青啊!可步入了社会后,却被社会一步步逼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林朝阳吐出口中的狗尾巴草,眼神仿佛穿越虚空看到正面对着镜头滔滔不绝的“创业教父”“科技巨擘”,嫉恶如仇。“打工?tui!狗都不打!”穿越这一年林朝阳早想明白了,等开放之后先利用穿越的先知优势搞到第一桶金,然后再扶持几个小弟替他卖命,然后就好好的躺平当条咸鱼。上辈子他当了一辈子的打工人,在公司里累的像条狗一样,动不动要承受来自客户和上司的刁难、时不时还要给没心没肺的95后、00后下属擦屁股,回到家里孤独一人,逢年过节又要承受家里亲戚的催婚。好不容易老天给他发了张彩票,还不得好好享受享受?这辈子不当条躺平的咸鱼,他都对不起老天爷!这也就是穿越到了一个农村小青年身上,要是穿越到高干子弟身上,他何苦还要为这些事烦恼,随便搞点批条,再找个白手套,早就躺平了。脑海中纷乱的想法跳跃着,偶尔眼前却会跳出一张明艳清丽的脸蛋来。也不知道我那个知青小媳妇儿现在咋样了?念头一闪而过,林朝阳嘴角弯出一抹哂笑。考上了大学的知青,就跟撒了手的哈士奇一样,你还指望着人家回头?内心嘲笑着自己的天真,耳边传来一阵呼喊声。“大明白!”粗犷的喊声引起了林朝阳的注意,他拄着双手抬眼望去。片刻的功夫,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唤醒了林朝阳对这个时代的亲近与羁绊。只见尘土飞扬之间好似一道黑旋风,人影转瞬之间便到了眼前。来人身量一米八多,壮的像头牛,脸盘方方正正,头上的板寸发型衬托出几分彪悍的气质,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锐利的眼神有点斗鸡眼,让整个人的气质大打折扣。“吵吵啥?”林朝阳斥了一声。二埋汰跑到近前来,抬着头急切的对林朝阳说道:“大明白,你猜我在公社看着谁了?”林朝阳放下胳膊,又躺了回去,声音不紧不慢,“卖什么关子,要说就说,不说拉倒。”二埋汰见他这个样子,也不急了,“你真不想知道?”“不想知道。”林朝阳半眯着眼睛回了一句,突然又想起来了一件事,起身质问道:“我报纸呢?”二埋汰今天去公社,林朝阳让他去邮局给捎两份报纸,二埋汰回来了,手里却没有报纸,林朝阳顿时不乐意了。二埋汰闻言怒其不争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你的报纸?”“你懂个屁!”林朝阳骂了一句。林朝阳穿越了不假,但他上辈子可没经历过改革开放初期这个年代,通过穿越前的文字、影像资料所了解的过去流于表面。所以这半年多时间来他一直坚持读书看报,队里的大喇叭广播他回回不落,充分的汲取现实的养分,这些都将成为他未来迈向成功的垫脚石。有了先知,再加上充分的了解现实政策,待他出山之日必定无往不利。林朝阳还想给二埋汰讲讲大道理,可还没等他来得及开口,二埋汰脱口而出:“我看见陶玉书了!”好像前列腺炎患者站在小便器前,到了嘴边的话被堵了回来,只嘀嗒出几个单词:“她……她咋……回来……了?”一直以来,林朝阳自觉是个穿越客,前程远大,人家有自己的前程要奔,他可不会死乞白赖的耽误了人家的前途。更何况,既然都放手了,就更得洒脱一点。可再次听到“陶玉书”这个名字,他还是没忍住心中的那一拍悸动。二埋汰看着林朝阳的反应,有几分得意,脸上写了几个字:你再跟我装!“这还用问吗?回来找你的呗,你们俩可是扯了证的夫妻。”二埋汰回道。扯了证是扯了证,老子的长枪可一次没出过呢,林朝阳心里补了一句。陶玉书是1972年来到小杨屯知青点的,甫一出现,便以她清丽明艳的长相惊艳了整个知青点和公社。不到一个月时间,她的美貌便传扬遍了周围几个公社和县城,闻名前来知青点瞻仰她美貌的男青年络绎不绝,甚至因此还兴起了几次争风吃醋的拳脚官司。在七十年代这个特殊的年代里,“单身”“美貌”“女知青”这几个单词叠加在一起,似乎注定了陶玉书的知青生涯必将会经历一场艰难困苦。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除了偶尔有少年慕艾的男青年闹出几桩闹剧之外,陶玉书在小杨屯知青点的插队生活出乎意料的平静。而究其原因,离不开陶玉书本人的本分,她出身于书香门第,但并非是娇小姐,干活从来积极不落人后。面对知青点和公社、县里各路男青年或明或暗的示好和追求也从来不加颜色,是个极有定力、又自尊自爱的女子。林朝阳是小杨屯生产大队队长林二春家中独子,早年上面还有个哥哥,可惜幼年夭折了。因此在林朝阳的养育上,林二春夫妻俩就显得对他过分宠爱。当然了,以这个年代的条件,物质上的溺爱谈不上,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父母的宠爱反应在林朝阳的成长环境中,让他少吃了很多苦。初中毕业后,林二春把林朝阳安排到了队小教书。队小老师在这个年代的农村,是农村青年仅次于考学、招工、当兵的就业选择了。林朝阳能当上这个队小老师,不算是父亲林二春公器私用,毕竟他的初中学历可是小杨屯的学历天花板。初中学历不算高,但在这个年代的农村并不多见。身为队小老师,林朝阳每天只需要教书就能拿满十个工分,相对社员们而言简直不要太轻松。不过到了寒暑假,他还得跟社员们一样参加劳动,也因着这样的机会,让他跟一起劳动的知青点知青们熟悉了。林朝阳正值青春年少,陶玉书这个女知青美貌动人,又出身书香门第,气质出众,自然成了他朝思暮想的意中人,但他一直都只是单相思。直到父亲林二春察觉到了儿子的心思。儿子喜欢陶玉书,如果两人真能够结成连理,日后早晚会借上力的,到时候说不定可以一举跳出农门,为老林家光宗耀祖。而且陶玉书72年下乡插队,比林朝阳大了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女同志本来就早熟,年龄再大点,结了婚肯定知道疼人。再加上陶玉书在知青点四年时间,从来没闹出过什么绯闻。论模样、人品、性情、家世,挑不出任何一点毛病。林二春想将她这样条件出众的女知青发展成儿媳妇,如果说出去恐怕会被人笑掉大牙,嘲笑他老林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他却深刻践行着伟人的话:世界上干什么事,都怕认真两个字。为了给儿子林朝阳多多创造与陶玉书的相处机会,他不惜将儿子从队小老师的位子上下放到田地里,分配劳动任务的时候总是不经意的将林朝阳和陶玉书分到一起。这么过了半年时间,林二春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打算给儿子进一步创造点机会。可还没等林二春行动呢,林朝阳就用一场英雄救美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盘。一次集体劳动时,为了救下意外滚落陡坡的陶玉书,林朝阳受伤失血过多。也正是因为这次受伤,让原本的林朝阳一命呜呼,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几十年后的社畜灵魂。崭新的林朝阳从重伤状态苏醒过来,睁眼看到的便是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陶玉书。穿越前的林朝阳只在大学时有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经历,工作之后便陷入了无休无止的工作和加班当中,何时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啊,几乎毫无违和的便全盘接收了原身的遗产。林朝阳为了救陶玉书身受重伤,陶玉书心中充满感激,在他卧病在床的日子里衣不解带的照顾,两人感情升温迅速。待到林朝阳大病初愈,父亲林二春便迫不及待的替儿子向陶玉书提了亲。犹豫过后,陶玉书告知林朝阳她最近刚刚接到父亲的来信。陶玉书家前些年她们家因为出身问题过的很惨,父母兄弟分割数地,天各一方,只有一个小妹受政策照顾被安置在了燕京的亲戚家。f4被粉碎后,陶玉书知道自己家应该就快有好日子来了,可她没想到这个好消息来的这么快。根据父亲在信中的描述,父母已经得到了平凡(非错字),马上就会被安排到原单位工作,前些年的工资也将在回京之后得到补偿。这样天大的好消息让陶玉书喜极而泣,但让她更高兴的还在后面。父亲在信中隐晦的告诉陶玉书,上面正在研究恢复高考,政策可能不日就要发布,让陶玉书务必借着这次机会考回燕京。陶玉书她们这群知青当年下乡插队时都是注销了城市户口奔着此生扎根边疆的,可几年艰苦的农村生活早已磨去了他们心中的热血。这两年很多知青点内厌倦了插队生活的知青一心想回城,部队子女托关系参军,有脑瓜的偷偷自学、小心经营人际关系打算搞个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在别人都忙着为回城挖门盗洞的时候,陶玉书却无动于衷,因为她很清楚以自己家的成分,想回城难如登天,父亲的来信让陶玉书看到了回城和上大学的希望。虽然感情经历并不丰富,但林朝阳上辈子见多了男欢女爱的分分合合。人家要奔前程,他自然不会拦着,反而更欣赏陶玉书直言相告的人品,这年头为了回城闹出的丑事太多了。1977年10月21号,大队的大喇叭准时响起来了,里面播放的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国家恢复高考了!林朝阳特地给陶玉书找来了一套数理化丛书,还有各种有助于她高考的复习资料。他的行动让陶玉书心中充满了感动,也让父母亲意见颇大。陶玉书要考大学,几乎就意味着儿子的这门亲事要黄了,可自家的傻儿子竟然还上赶着给人家提供帮助,这是生怕媳妇儿跑的不够快啊!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12月份陶玉书走进了考场。隔年的2月初,元宵节还没过呢,公社邮递员送来了陶玉书的录取通知书。她考上了燕京师范大学!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县域,县里今年仅有四个人考上了大学,陶玉书是唯一一个考上燕京的名校的。考上了大学,也意味着陶玉书即将远走高飞。可不知她怎么想的,却要在这个时候跟林朝阳结婚扯证。林朝阳人是七十年代的人,思想却是90后,女朋友要奔前程他不会拦着,可这临走还要扯证是什么操作?扯了证,你一走了之是潇洒了,老子以后不就成二婚男了吗?他心中思量,陶玉书之所以这么做,恐怕都是感动作祟。她一时上头不要紧,毁的可是自己半辈子的清誉,林朝阳自然是不能答应。他这番操作着实气着了陶玉书,委屈的在林二春夫妻俩面前哭哭啼啼的指责林朝阳。面对着这样的局面,林二春夫妻俩也傻了。别人家找了个知青儿媳、女婿,都是知青要走,全家挽留,怎么到他们老林家全反过来了?林朝阳将他心中的想法对父母说完,林二春心里也泛起了嘀咕,这确实是个隐患。思来想去,林二春想了个办法。他是生产队长,结婚证明他就能开,到医院做完婚检之后,再到公社找个熟人偷偷摸摸把证扯了,神不知鬼不觉,婚礼就不办了。这样一来,即便以后陶玉书进了城真不回来,跟儿子离了婚,别人也不知道儿子是二婚。面对老父亲的骚操作,林朝阳对此评价:老头子想改良品种改良魔怔了!不过陶玉书有人数上的压倒性支持,林朝阳反对无效。1978年2月20日,林朝阳同志喜提结婚证一张,被迫成为已婚男士。那一天距离他满20周岁的法定婚龄还有349天。按照罗老师的说法,陶玉书女士妥妥法外狂徒了属于是。当然了,这种事别说是现在,就是再过二十年在农村也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领完了结婚证,林朝阳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态决定行使一下自己身为丈夫的合法权利。可还没等他脱裤子呢,陶玉书便背着行李奔向了火车站,燕师大2月22日就要开学了。这婚结的,憋屈!林朝阳感觉自己被一个七十年代的小丫头片子给狠狠拿捏了,临别前他撒气般的在火车站站台上狠狠给陶玉书来了个惊世骇俗的法式湿吻。热吻之后,还不忘朝周围那些惊诧的目光显摆手里的结婚证,“看什么看?合法夫妻!”周围人看着陶玉书那如花似玉的脸蛋,再看看举止粗鄙的林朝阳,只能私下里感叹。“伤风败俗!”“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一吻过后,林朝阳心里舒坦了不少,本想潇洒的道声再见,不成想陶玉书却紧紧的抱住了他,泪流满面。“你等着我!”通常在影视剧里,这种话一出口便是生离死别,林朝阳心里已经做好了陶玉书一去不回的准备。不管林朝阳的心路历程如何,陶玉书终究是走了。除了刚开始情绪低落了两天,林朝阳很快便恢复了没心没肺的状态,教书、务农、看书读报,为即将到来的时代大潮不停的练习狗刨。陶玉书离开的时间渐长,几个月连封信都没有。这并没有出林朝阳所料,只是感叹女人翻脸的速度可比男人拔掉无情有效率多了。期间,林朝阳也少不了遭受队里人的非议。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偷鸡不成蚀把米”“高枝儿没攀上,摔了个大跟头”……并且这种非议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反而愈加热烈,最后可能会演变成为林朝阳身上一辈子的“污点”。林朝阳本人是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却把林二春夫妻俩愁的够呛,他们夫妻俩原来也是队里的体面人,现如今见到人却不愿意多说一句话。脑海中的回忆停到此处,林朝阳告诫二埋汰:“别瞎说!”林朝阳和陶玉书扯了证的事,队里人还不知道,这事要是被他们知道了,舆论的汹涌程度恐怕还要再上升两个档次。他自己倒没什么,只是怕这老两口遭不住。二埋汰朝他挑挑眉,“放心吧,我嘴多严啊!”林朝阳点点头,这算是二埋汰为数不多的优点了。一个利索的跳跃,林朝阳跳下柴火垛,大步流星的离开。“欸,干嘛去?”二埋汰在他身后问道。“饿了,回家吃饭!”林朝阳头也不回的说道。二埋汰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这吃的是午饭还是晚饭啊?
第2章 回家看你妈去
“他爸,那丫头是真不回来了,你说咋整啊?”张桂芹从外面回来心里就不痛快,坐在炕上想了半天,越想越气。她的声音粗粝中带着几分尖利,即便只听着声音,也能知道是个性格刚硬且泼辣的人,可这会儿的话里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不甘。“唉!”外屋传来一声长叹,明明只是气声,却清晰到有些刺耳。“能咋整?”林二春坐在椅子上,声音生硬,他显然也是气愤的,只是不知道是对着眼前的妇人,还是妇人口中的那个“丫头”。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烟雾缭绕,烟袋锅里填的那点烟叶子不够男人几口嘬的。“评书里怎么讲来着,‘负心多是读书人’。要不是你想瞎了心,非得给儿子找个大城市的知青,也不能成现在这样。”张桂芹忍不住埋怨道。“都怪我,都怪我!”林二春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自暴自弃,不过怨气更重,讥讽道:“当时她喊你‘妈’的时候你咋没不让喊呢?”张桂芹被揶揄的说不上话,转头又数落了起来。“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前瞧着多本分的姑娘啊,咋一考上大学就变成这样了呢?我就不信了,她甩了我们家朝阳就能过的好?逼急了,我就上她们学校闹去。要不是我们家朝阳,她能考上大学?命都没了!”见妻子越说越不像话,男人喝道:“行了!”他重重的将烟袋杆拍在桌上,“别在这胡咧咧了,还嫌家里不够闹心?”林二春在家里一言九鼎,他一发火,妇人不再争辩,只是仍小声的嘀咕着各种难听的话。妻子那隐隐约约的抱怨声让林二春实在闹心,他用烟袋卷起烟袋杆别在裤腰上便出了门。来到院中,心中烦闷的他拿起铲子,打算把自留地菜园子里的杂草给清理清理。从他出了门,屋里的骂声便大了起来。“二春,忙啥呢?”篱笆墙外路过个邻居,瞧着林二春站在院里问道。怕人家听见妻子的喋喋不休,林二春大声答道:“闲着没事,拾掇拾掇园子。干啥去啊?”“上门市部打点酱油!”目送邻居离开,林二春蹲在菜园里挥着小铲子,看起来心无旁骛,可没人知道他心里的苦闷。槐树下的妇女们仍在闲聊着,话题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林朝阳和他那个知青对象陶玉书身上。“陶玉书这么一走,以后朝阳可不好找对象啊!”“要我说这小子就是傻,别人找了个知青对象生怕跑了,他可倒好,我听说是又出钱、又出力,生怕人家跑的不够快。”“稀罕呗!要不怎么说娶媳妇别找太漂亮的呢,你瞅瞅,还没结婚就被迷的五迷三道。”“说到底还是配不上人家,考上大学了,就更配不上了。”……妇女们的闲话说起来似乎没个完,并且还十分投入。“诶诶!”众人正聊的热络,有人指着村口的土路,语气惊诧,“你们瞧!”众人抬眼望去,隔着老远便看见一身红裙的女子正艰难的提着两个行李包向她们这个方向走来。“哎呦!这谁家的小媳妇,穿的可真够招风的,赶上城里的娘们儿了。”“真够得瑟的,谁家的啊?”妇女们嘴里议论着,远处的女子提着东西越走越近,有人隐约间看出了她的眉眼。“哎呦喂,那不陶玉书吗?”一个妇女惊呼道。“谁?陶玉书?”其他人伸着脖子仔细探究。“真的假的?我瞅瞅!”“好像还真是。”认出来的人多了,大家已经不甘心在远处吃瓜了,放下手中的活计行动起来。“哎呀,玉书!还真是你啊!”围上来的都是村里四五十岁的妇女,从林朝阳那边论,陶玉书都得叫婶子,有的还要大一辈儿。陶玉书提着东西,面带笑容,一一跟大家打了个招呼。“来来来,我帮你拎着。”妇女们不由分说的拎起陶玉书的东西,嘴上也没闲着,七嘴八舌的问东问西,毫无边界感。有人帮着拎东西,陶玉书也乐得轻松,捡着愿意回答的回答两句,不乐意回答的就当听不着。妇女们也不在乎,她们上前来帮忙,完全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甚至连树下的东西都顾不上了。一路护送着陶玉书,碰上了不少社员,大家看到了陶玉书都万分惊讶,这年头知青回城或者考上大学一走了之,了无音讯的多了。陶玉书居然回来了!看到她的人都十分默契的加入了队伍,一直到林二春家院门前。林二春正低着头全神贯注的拾掇着菜园子,院门口突然响起吵闹声,他不由得抬眼望去。只见一位眉眼明媚大气,皮肤白皙的女子正站在院门口,她身量高挑,穿着一条红色碎花布拉吉长裙,脚上踩着一双白帆布运动鞋,洋气又时髦。女子的长相和衣着放在七十年代的东北农村着实是扎眼的过分,也可能是阳光刺目的关系,林二春用手在眼前搭了个帘儿。“爸,您这干嘛呢?”声音柔和,带着一股特有的京味儿,一声“爸”叫的亲切又自然,好似已经叫了好多年,把林二春心里那点苦闷叫的不翼而飞。他脸上满是惊诧的站起身,“玉……玉书啊,你咋回来了?”陶玉书五官精致,眉眼含笑,说道:“放暑假了啊,我能不回家吗?”她的话让林二春哑口无言,可不是嘛,这是他们老林家的儿媳妇,放暑假了回来不是很正常吗?“不是,我是说啊,你这回来咋没提前写封信呢?”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林二春有些结巴,心中更惊讶的是,咋大庭广众就喊“爸”了呢?随即,他心中又恍然。陶玉书临走前跟朝阳扯了证,改口叫林二春爸妈是私下里的事,队里人并不知道。她半年多没有音信,如今她当着队里的人喊出这声“爸”,这是给他老林家挣面子。精明如林二春,片刻之间便想明白了原因,脸上的笑容更盛。林二春的惊讶只是片刻,更惊诧和意外的是前来看热闹的社员们。陶玉书的一声“爸”差点把大家的Cpu给干烧了。爸?以前不是喊“叔”吗?啥时候改的口?朝阳和陶玉书结婚了?他们咋不知道?巨大的谜团悬在众人心中,一群人如同顶着饭盆等着投喂的狗子,望眼欲穿、嗷嗷待哺。看着林二春和陶玉书说说笑笑,社员里有人忍不住问道:“二春大爷,这咋叫上爸了?啥时候的事啊?”林二春此时心中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扬声道:“啥时候还用跟你们汇报吗?管的还挺宽!”他的话等于变相承认了林朝阳和陶玉书的夫妻之实,众人惊奇的同时忍不住调侃林二春。“二春,行啊,藏的够深的!”林二春脸上的得意之色很内敛,需要仔细观察才会发现,他也不理众人,上前去帮陶玉书提行李。陶玉书回来带的行李有些多,足足两大包,可惜压根用不上他,巴不得进屋看热闹的社员们就代劳了。这时候,陶玉书才说道:“写信哪有我坐火车快啊!”林二春笑着点头,“是这么个道理。”两人一动,本来站在院外看热闹的人群也跟进了院。两人离屋子越来越近,只听到一阵难听话清晰的传来。陶玉书的表情未变,林二春的脸上却浮现出几分尴尬之色,连忙大声呵斥道:“让你干点活瞎咧咧啥?赶紧出来看看,玉书回来啦!”刚才张桂芹只顾着发泄心中的气愤与郁闷,手上也没忘了干针线活,她干活干的专注,又一直低着头,所以并没有察觉到院子里的动静。听到林二春的话,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鞋子的趿拉声,透着几分慌乱与急切。张桂芹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上,她从屋里探出身子,手扶着门框,看到站在门口的陶玉书,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同时还夹杂了那么一点背后说坏话被人撞破的窘迫。“哎呦呦,玉书回来了!”因着那一点窘迫,张桂芹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和表情有点过于热情,多少带点将功折罪的谄媚。“妈!”陶玉书清脆的叫了一声。“欸欸欸!”张桂芹忙不迭的应着,趿拉着鞋来帮陶玉书提行李。“坐火车回来的?”“累不累啊?妈给你倒点水。”“回来怎么没提前说一声,我好让朝阳去接你啊,瞧你提着这么些东西,多累啊!”……张桂芹同志亲热的拉着陶玉书的手说话,仿佛刚才的骂声只是陶玉书和林二春的幻听。陶玉书一一回应着她的话,两人说了两分钟,林二春催促道:“等会儿再唠,孩子赶了快两天路,赶紧先给做点饭,等吃完饭睡一觉,醒了再唠。”张桂芹笑着说道:“你瞧我,高兴的糊涂了。”说着忙要去下厨,陶玉书却拦住了她,说道:“不用了。妈,我中午在县里都吃过了,不饿。”“那也得垫吧点,再说这马上就到饭点儿了,也该做晚饭了。”张桂芹执意去做饭,陶玉书便起身去帮忙,却被拦下,“这身衣裳可不能做饭,再弄埋汰了。”“那我去换身衣裳。”“不用不用,你就坐着等吃饭就行了。”张桂芹把陶玉书摁在椅子上,转头出门去抱柴火准备做饭。院里、窗根儿下前站了许多来看热闹的街坊四邻,在队里低调了许久的张桂芹此时神气活现,仰着下巴冲着这帮看热闹的人喊着:“都看什么看,没见过大学生啊?”人群里有人回道:“桂芹婶儿,玉书没回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态度啊!”张桂芹被怼的老脸一红,恼羞成怒。“去去去!回家看你妈去!”儿媳妇的出现让张桂芹的腰杆再次硬了起来,恢复了她泼辣的本性。众人哄笑不止,被她骂的人也不生气,农村人开玩笑荤素不忌,嘴里低声议论纷纷。“真没想到,陶玉书还能回来呢?”“回来又能怎么样,人家现在是大学生,朝阳拿啥养人家?”“确实,早晚得黄。”“我看啊,人家这回回来说不定就是做个了断的。”……在鲁迅的笔下,农民是麻木的、愚昧的、失去了希望的;在赵树理的笔下,农民是朴实勤劳、积极进步的;在沈丛文的笔下,农民是善良可爱、热情浪漫的。从文学作品的描述看,农民的形象似乎千面百首,可实际上哪有那么些变化,无非是人性在不同环境中的反映罢了,羡慕和嫉妒本就是一体两面。社员们明面上的调侃也好、背地的讥讽也罢,都是出自于人性。张桂芹不让陶玉书干活,她便起身去拉开了行李包的拉链。陶玉书这回带回来了两个行李包,一包里装的都是她的换洗衣物、洗漱用品和学习用品,剩下那包则全是她给林家人带的东西。东安市场买的果子干、稻香村的点心匣子、干部才能抽上的香山牌香烟、的确良白衬衫……东西一件件的往外掏,围观群众们越看越心惊。到最后林二春替大家伙问出了他们的心里话:“玉书啊,你这得花多少钱?”陶玉书笑了笑,说道:“又不是回回都带这么多,这都是你们能用得上的。”“这烟是给您的。您总抽烟叶子,也尝尝卷烟,我爸就抽这个烟,他说味道不错。还有这衬衫,也是给您带的。”林二春连忙摆手,“我可穿不了这东西,给朝阳穿吧。”“他也有一件,您瞧。”陶玉书又比量起一件的确良衬衫。在外屋烧火做饭的张桂芹听着二人的对话进了屋,看着摆满炕沿边的东西忍不住咋舌,陶玉书又把给她准备的礼物掏出来,是一件红色的灯芯绒外套。“哎呦!我哪穿得了这个啊!”“这么好的衣服,得花多少钱啊!”张桂芹说着这样的话,嘴角的笑容却怎么也藏不住。这时人群里又有妇女打趣道:“张桂芹,这衣服给你穿可白瞎了。”闻言,张桂芹回敬道:“白瞎也是我的事,有能耐让你儿媳妇给你买去!”那人被怼的哑口无言,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嘴里的闲话不停。“到底是城里的,看看人家这一出手,少说也得一百多块钱吧?够咱们干一年的了,以前真是看不出来。”“还没算票呢,看这样可不像回来了断的。”“玉书这姑娘品性好,可不像有些人,以后二春他们家有福了,这可是燕京的高材生!”屋内其乐融融,屋外吵吵嚷嚷,林二春家的院子里热闹非凡。走到院门口的林朝阳瞧着院里人头攒动,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他进院后,被后排围观的群众发现,立马引来了一阵调侃。“朝阳,媳妇回来了!”“大学生媳妇哦!”林朝阳沉稳的笑了笑,这半年,队里的好话坏话他都听惯了,一笑了之。众人自觉的给他让开了一条路,他走进家门,果然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跟走时相比,陶玉书现在精气神比以前好多了,看起来还是燕京的水土养人。她的身形比以前瘦了点,两颊却多了点肉,胶原蛋白充足,青春靓丽,出落的比以前更加漂亮了。林朝阳站在门口仔细端详着陶玉书的眉眼,正与林父林母说笑的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回来了?”林朝阳平淡的问了一句。陶玉书嘴角噙笑,窗户玻璃折射的阳光撒在她的脸上,明媚而灿烂。“回来了。”
第3章 朝阳,跟我去燕京吧
陶玉书的回归给最近愁云惨淡的林家带来了欢声笑语,林二春夫妻俩张罗着晚饭,把空间都留给了刚见面的小两口。围观的群众们早已被气焰嚣张的林二春夫妻俩撵走了。林朝阳本来已经做好了陶玉书远走高飞的准备,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还会回来。“这回回来,哪天走啊?”“1号开学,我打算提前一周回去。”眼下都八月中旬了,那就是能待一周时间,林朝阳心想着看来还是迫不及待要回城啊,估计是想应付应付自己,省得他跑到燕京去闹。他沉吟着,当初陶玉书要结婚扯证肯定是一时冲动,过了半年时间也冷静下来了,他觉得陶玉书可能是不好开口。“有时间……去公社把婚离了吧!”说出这句话时,林朝阳心里有点堵得慌,这婚结的,太亏了!可他想大家还是不要互相耽误的好,陶玉书有自己的前程,他的未来更是一片光明。闻言,陶玉书本来笑吟吟的俏脸因为这句话表情僵硬,眼神中露出几分惊慌来。“你要离婚?为什么?”她的问题让林朝阳又气又笑,合着你在燕京潇潇洒洒,哥们儿还得给你守个望门寡?他刚想说话,陶玉书便追问道:“你背着我打对面了?”打对面,即相亲。林朝阳无语,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别胡说啊,我清清白白做人,一身正气。”陶玉书似乎松了口气,“那为什么要离婚?”林朝阳望着她,表情严肃,也不说话。陶玉书眼神闪烁,分析着眼前的形势,她跟林朝阳是扯了证的夫妻,虽然还没有夫妻之实,但她自诩多多少少还是了解林朝阳的。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眼神游弋,不愿与她对视,嘴角轻撇,似是不屑,陶玉书明白了。他,生气了。“是不是因为我没给你写信?”陶玉书的问题像是一声冷枪,问的林朝阳猝不及防,他眼神中闪过慌乱之色。“没有,你可别瞎说。”他越是着急分辨,陶玉书越是肯定,看着他略显做作的表现,她嘴角含笑。主动拉起了他的手,“对不起。这里面是有一些特殊的原因,其实我是给你写了信的。”林朝阳感受着手中的柔软,声音里透着几分质疑,“是吗?”“当然了。”“那信呢?”陶玉书被问住了,犹豫着说道:“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有什么可生气的,就是你不写信我也不生气。”林朝阳故作大气的说道。男人的自说自话让陶玉书感觉到有些好笑,她耐心解释道:“信都让我妈给藏起来了。”“你妈给藏起来了?”林朝阳意外,他怎么也没想到半年没收到陶玉书的信竟然是这个原因。“她为什么藏信?”问完这个问题,林朝阳就有些后悔,这个问题有点蠢。还能因为什么?肯定是不满意他这个农村女婿呗!陶玉书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林朝阳想的没错。“这件事错都在我身上,当时在高考前犹豫不决,两次给家里写信都没跟他们说过这个问题。后来要跟你领证也是急匆匆的,直到回燕京之后才跟他们坦白……”林朝阳问道:“他们不会还以为是我强迫你的吧?”陶玉书:……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林朝阳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咱讲点道理,当时可是你非要拉着我扯证……”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陶玉书甩了一个大白眼,“娶我你吃亏了吗?”“反正没少花钱。”林朝阳狡辩。陶玉书生气的踢了一下他的小腿,林朝阳“哎呦”一声抱着腿倚在墙上,表情痛苦。她被唬了一跳,以为自己用力太猛,连忙弯腰去察看,不想却被拦腰一把抱住。“给我说说,你得怎么补偿我?”林朝阳仿佛土匪绑架小寡妇,凑在陶玉书的耳边蛮横的问道。她脸颊爬上一片红色的藤蔓,挣扎着却不敢大声说话,压低了声音道:“放开我,爸妈还在外面呢。”“没事,他们……”林朝阳刚要夸老林同志有眼力见,门就开了。掺了辣椒面的狗粮迎面飞来,林二春同志“哎呦喂”一声赶忙用手遮住了眼睛。“那什么,马上要吃饭了。”他甩给屋里一句便关上了门。陶玉书气恼的甩开林朝阳的手,“都怪你!”林朝阳不以为意,“合法夫妻,这有什么的。”林家今天的晚饭很丰盛,两荤两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点出四个菜来,张桂芹可是使出了看家的本事。“玉书,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张桂芹这个婆婆一直不停的给陶玉书夹菜,大概是在弥补她背后说坏话的愧疚。“妈,您也吃。不瞒您说,在燕京半年多,我就想您做的这口饭菜。”陶玉书一句话便哄的张桂芹找不到北,夹菜的动作更勤了。林朝阳看着陶玉书的表现,有点不是滋味,她平时好像也是这么对付我的。“朝阳,你也吃。”陶玉书给他夹了个鸡腿。林朝阳顿时眉开眼笑。一家人正和和美美的正吃着晚饭,院里突然传来声音,是二埋汰来了。“呀!玉书姐啥时候回来的?”他的演技有点拙劣。陶玉书道:“别装了。在公社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鬼鬼祟祟的。”二埋汰尴尬的挠了挠头,他还以为自己藏的挺好,没想到被发现了。“那什么,你们先吃饭吧。我来就是告诉朝阳一声,放映员来了,等会赶紧去占位子。”他嘴上这么说着,眼神却放在桌上的饭菜上。要是放在平时,林朝阳真能留他下来吃饭,不过今天不合适。“行,知道了。”没有得到邀请,二埋汰有些失望,依依不舍的离开。二埋汰走后,还有听到陶玉书回归消息的社员们陆续跑来林朝阳家看热闹,吃顿饭的功夫家里人来人往,快赶上旅游景点了。她去燕京念书半年没动静,队里闲话传了不少,这会儿回来大家伙都想看看热闹,甚至连去队小操场占位子看电影都顾不上了。林二春被这帮人闹的烦了,像赶鸭子一样将人都撵出了院,“看啥看,都看电影去。”陶玉书刚才应付着队里人七嘴八舌的提问,从始至终脸上都是和煦的笑容,没有丝毫不耐烦。这会儿见众人都走了,她突发奇想对林朝阳说道:“我们也去看电影吧?”陶玉书在家里都能引起社员们的围观,这要是看电影,估计场面不亚于电影明星登场。“你不怕被人围观啊?”林朝阳问他。“怕什么?合法夫妻,怎么?不敢了?”面对小媳妇的挑衅,林朝阳站起身,用行动证明自己:“走!”林二春看着小两口走出院的背影,笑容满面。玉书这丫头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知道她去上大学这半年队里闲话肯定没少传,无论是刚才进门就叫“爸妈”,还是现在跟儿子去操场看电影,都是在打击队里的闲言碎语。这个儿媳妇,他是越看越满意。林朝阳二人到操场的时候才刚五点,天还没黑,队小的操场上却已经人头攒动,幕布都立好了,社员们坐在小马扎上闲谈,周围的孩子们在跑跳打闹,沉寂了半个暑假的学校在今天晚上热闹非凡。林朝阳和陶玉书来到学校操场,果然引起了社员们的集体围观,大家七嘴八舌的问东问西,比在家里时还要热情,这种情况持续到吃饱喝足的放映员到来。这半年时间里,林二春两口子被队里的舆论压的抬不起头来。在陶玉书出现在队小操场上的这一刻,夫妻俩终于扬眉吐气的挺直了腰板。夜幕降临,放映机打出的光束在白色的幕布上变成了影像。今天放的电影是《列宁在1918》,社员们看过不止一遍,可即便是看再多遍,大家还是愿意看。原本喧嚣的操场上变的安静,所有人都沉浸在光影编织的世界里。当荧幕上的瓦西里对饥肠辘辘的妻子说出那句“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的时候,林朝阳的耳边传来陶玉书的声音。“朝阳,跟我去燕京吧!”
第4章 朕何德何能
林朝阳转头凝视着陶玉书柔美的脸颊,放映机的光束支撑着操场上微弱的光亮,光线黯淡下,却不影响她的美貌。眼神对视,她的瞳仁中映着林朝阳的样子,柔情似水,他差点溺死在里面。“回去再说!”林朝阳回了一句,便转头专心看电影,陶玉书也没再说话。接下来的电影,林朝阳都没什么印象了,陶玉书的一句话搅乱了他的内心。电影散场,社员们意犹未尽的讨论着剧情,小孩子们嬉笑打闹,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黑暗中不知是哪个小年轻搞怪,喊了一句“大家不要挤,让列宁同志先走”。众人哄笑,这是电影里的台词。林二春两口子先走一步,林朝阳和陶玉书落在后面,回家的路上,天上只有点点星光作伴。“怎么想着让我跟你去燕京呢?”沉默了好一会儿,林朝阳才开口问道。“我们在一起不好吗?”陶玉书虽在问问题,可语气却是坚定的。“好是好。不过我得先解决户口和工作的问题,你先别着急,等我一段时间。”林朝阳的话只是托词,他真正的想法实际上是直接去搞钱。“我们都结婚了,你落户到我家就行了,燕京现在有政策。工作的事你也不要担心,我都给你找好了。”???以前他只觉得自己这个小媳妇聪明、沉稳、有定力,今天他才发现,这丫头主意有点大。“落户到你家?那不成倒插门女婿了吗?”陶玉书挽着他的胳膊娇嗔着,“思想不要那么封建嘛,这只是权宜之计。以后等我毕业了,我们就自己立一个户口本。再说,你不为我想想,也得为孩子想想。以后我们的孩子在燕京出生、上学,不比在小杨屯好多了。”孩子?林朝阳下意识的瞄了一眼陶玉书的肚子,感受到他目光里的怀疑,陶玉书狠狠的捶了他一下,“别胡思乱想。我可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我说的是以后。”这丫头,怎么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林朝阳脸上丝毫没有被点破龌龊心思的不好意思,“你想的也太好了,我现在一穷二白,去了得住在你爸妈家,你就不担心?”“我爸妈人很好的。他们只是不了解你而已,你放心吧,像你心眼这么好的人,他们肯定会喜欢你的。”陶玉书的夸奖让林朝阳有点受用,等了半天,她也没继续夸,合着自己就一个“心眼儿好”的优点?“先不提你爸妈喜不喜欢我,你就不怕我去了燕京不适应?”陶玉书神色认真的望着林朝阳,“我当然知道你肯定会不舒服。远离家乡、寄人篱下,其实我光是想想都知道你的难处。可是……”她说到这里,用胳膊轻轻环住了林朝阳的脖颈,柔情似水,“你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陶玉书妩媚的脸庞就在他眼前,望着他的眼神可怜巴巴,说话时喷出的如兰香气让林朝阳险些把持不住,展现出一种别样的魅惑风情。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林朝阳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昏君的快乐。陶玉书发出的糖衣炮弹他根本无力拒绝,只得附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句。听到这句话,她脸颊泛起红霞,黑暗中虽看不清楚,但林朝阳能感受到她呼吸的紊乱。别看陶玉书又是挽胳膊,又是挂脖子,可那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这会儿林朝阳要动真格的了,她反而羞涩的不敢与他对视。往回缩的手被他捉住,纤细的腰肢也被死死的箍住。“哦~”黑暗中突然响起一群少年人的起哄声,陶玉书被吓了一跳,连忙钻进林朝阳的怀里。他瞬间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肯定是队里的半大小子们躲在暗处看热闹。林朝阳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喝骂了两句,还不解气的扔了两块石头。这帮混账东西,打搅大爷的雅兴!“行了行了,赶紧回家吧。”陶玉书催促着他。回到家中,陶玉书的眼神偷偷往林朝阳身上眨,其意不言自明。让他上去先垫一手!林朝阳就是不说话,陶玉书眼睛都快眨干了。“玉书,你是不是有啥话想说?”林朝阳这话一出口,被陶玉书狠狠瞪了一眼。看向林二春两口子,她脸上露出从容大气的笑容,与她面对林朝阳时狡黠、娇媚的姿态迥然不同。“爸、妈,您看我跟朝阳结婚证已经领了半年多了,我们这一届学生得82年夏天才能毕业,算一下还得四年时间,我跟朝阳总这么分隔两地也不是办法……”林二春两口子听着陶玉书的话,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玉书,有什么话你就直说,都是一家人。”陶玉书看了林朝阳一眼,脸色郑重起来,“爸、妈,朝阳说他想跟我去燕京。”欸?这丫头良心真是大大滴坏了。还没等林朝阳拆穿陶玉书的弥天大谎,林二春却点点头说道:“怎么说你们俩也结婚了,去燕京一趟也是对的,跟你们家人见见面。”“爸,您误会了,朝阳的意思是想去燕京生活。”林二春两口子听到这话表情惊讶,看向林朝阳的眼神中藏着三分欣慰和七分鄙夷。以前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有颗当小白脸儿的心。面对这个消息,林二春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道:“你跟朝阳是合法夫妻,去燕京的话户口好落,可工作和住处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我刚才也想了一下,可以先住在我家,工作的事我来想办法……”陶玉书的瞎话章口就莱,实际上住处和工作都是她早就安排好的。可听她这么说,林二春却不放心,“朝阳去了燕京能干什么呀?”林朝阳看向父亲,老头子的演技拙劣了一点,这是跟陶玉书要保证呢,要彻底把自己吃软饭这事给做实。精明如陶玉书,焉能听不出林二春的意思,她笑着说道:“我爸回燕大工作了,他们那里现在正在招图书管理员……”“燕大图书馆?”陶玉书话说到一半被打断,林朝阳父子均是一脸震惊的看着她。林二春震惊的是自家儿媳妇竟然能给儿子在燕大里找到工作。那可是燕大啊,哪怕是临时的,那也是他们老林家祖祖辈辈想都不敢想的事啊!至于林朝阳震惊的原因,想必对近代历史稍有了解的人都会明白。林朝阳晃了晃脑子,将黄袍加身的场景甩出去,问道:“玉书,我去燕大图书馆能干啥?”
第5章 祖坟着了
“你也别想的太好。说是图书管理员,其实干的都是杂活。”陶玉书说到这里,转向林二春两口子。“爸、妈,大学的图书馆呢,有一部分岗位都是安排给学校职工家属的,我爸恢复工作了,正好可以解决朝阳的工作,不过眼下……”陶玉书说到这里语气犹豫了一下,“朝阳只能当个临时工。我的想法是让朝阳先在图书馆过个渡,到了燕京以后报个夜大,努力提升一下学历,就算以后在图书馆转不了正,我们也可以想办法再找一个工作。”陶玉书条理清晰的将她的想法对林二春两口子和盘托出,以林朝阳这个学历,真想留在燕大混个编制并不容易,所以只能曲线救国。可林二春两人听了半天,心里最大的困惑却是:“玉书啊,你爸是燕大的老师?”“是,他前些年一直都在湖北,年初才刚回到燕京,工作和待遇都恢复了。”林二春点头说道:“挺好挺好,苦日子都过去了。”他们家人以前只知道陶玉书家里有人在燕京的大学里当老师,因为怕陶玉书多思多想,林家人从来没有过多的打听过她家里的事。父母都得到了平凡,自己也考上了大学,现在的陶玉书可以说是翻身农奴把歌唱,到如今还能把自己儿子弄到燕京去,证明自己没有看错人,林二春老怀大慰。更让他欣慰的是林朝阳,以前是他没看明白儿子的心思,现在他总算是看明白了。陶玉书要考大学,他不仅不反对,还出钱出力;陶玉书去念大学,他不拖后腿;队里人传闲话,他充耳不闻。这小子哪是傻啊,分明是老谋深算。挟恩图报!脑补过后再看自家的傻儿子,林二春感觉林朝阳的头发丝儿都像是摸了发蜡,苍蝇上去都——脚滑。唯一可虑的问题是,儿子跟着陶玉书去了燕京,户口、住处、工作都是靠着媳妇娘家解决的,赶上倒插门女婿了,队里要是传开了,好说不好听。似乎是看出了林二春的担忧,陶玉书又开口道:“爸,我现在还在学校念书,所以只能在家里挤一挤。毕业之后分配工作了,单位就会安排宿舍,到时候我就跟朝阳从家里搬出去。”陶玉书的善解人意让林二春心里深感欣慰,儿媳妇都考虑的这么周到了,他觉得自己也不能太矫情,看向林朝阳:“朝阳啊,你是什么想法?”被忽略了好一会儿,林朝阳有点溜号,“玉书考虑的很周全。”林二春心想,看来这小两口早就商量好了。“既然这样,那我们老两口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要怎么做,我们都支持。”林二春一锤定音。陶玉书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还不忘偷偷朝林朝阳甩过去一个得意的表情。这时张桂芹却说道:“朝阳和玉书走之前是不是把婚事给办了?”“玉书父母都不在这边。”林朝阳贴心的说了一句。陶玉书也笑着说道:“妈,我和朝阳都领证了,婚礼办不办也不重要。”张桂芹嘟囔道:“随出去那么多礼钱……”“眼皮子浅,朝阳跟玉书两口子好好的不比啥都强?”林二春数落道。一家人商量过后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林二春张罗着睡觉。林二春夫妻俩睡在外屋,林朝阳这对小夫妻睡里屋。换衣服的时候,陶玉书不好意思的让林朝阳转过去。等她换好了衣服,没等林朝阳转回身呢,便狡兔一般钻进了炕上的红线毯。“至于吗?防我跟防贼一样。”白天时的她落落大方,气质出众,跟林父林母沟通时善解人意,思虑周全,如今用毯子半蒙着脑袋作鸵鸟状,强烈的反差萌把林朝阳心里勾的痒痒的。林朝阳上了炕便去拽毯子,可陶玉书却死不松手,他忍不住笑着调侃道:“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你这就叫羊入虎口。”陶玉书从毯子里将头伸出来,压着声音说道:“你不要胡作非为,爸妈都在隔壁。”里外屋就隔着一堵墙,稍微大声说话都能听到。“怕什么?你都说了,我们可是合法夫妻。你可潇洒了,一走就是半年,可知道我等的多辛苦?”林朝阳厚着脸皮奋力钻进了毯子,肌肤相触的瞬间,陶玉书身子绷紧,心跳加速。她用手抵住林朝阳的胸膛,正想使劲,却感受到男人紧实的肌肉和强有力的心跳,脸上顿时热的滚烫,爬满红霞。林朝阳的眼神满是侵略性,“都结婚大半年了,我还是个黄花大小伙子,这说不过去吧?”陶玉书被他逗的“噗嗤”笑出声,目光盈盈的望着他。两人相视无言,距离越拉越近。“你轻点儿!”陶玉书只说了这一句,便被一团炙热吞噬。翌日清早,陶玉书起床后行动略显别扭,林二春两口子默契的谁也没多说话。吃完了早饭,林二春暗地里交给林朝阳一堆钞票和票证,让他带着陶玉书去县城采购一些本地特产。现在的县城可能还赶不上后世的城乡结合部,但不耽误林朝阳和陶玉书游玩。扯证半年,终于有了夫妻之实,两人的相处充满新婚燕尔的幸福感。恢复了往日神采的张桂芹在与队里人聊天的时候,“不经意”的透露出了林朝阳要和陶玉书一起去燕京的消息。队里人得知陶玉书竟然给林朝阳在燕京大学找了份工作,震惊之余满是羡慕嫉妒。私下里,关于林朝阳的闲话依旧不断。不过跟头半年被嘲讽“赔了夫人又折兵”有所不同,这次的主题变成了“吃软饭”“狗屎运”之类的词汇。等到林朝阳夫妻俩到公社办迁户口手续的时候,他们俩走在公社的街上竟然开始有人指指点点。早几年,陶玉书这个最美女知青在红旗公社的名气不小,每次她出现在公社,必定会引起一群人围观。后来恢复高考后她考上了燕京师范大学,名气就更大了,所以在公社是有很多人都认识她的。这几天,红旗公社的老百姓们再次听说陶玉书的消息,竟然是她要带着在农村找的对象回燕京,而且还给人家在燕京大学找了一份工作。这个消息传到公社不亚于一场地震,在老百姓当中产生的效应是轰动性的。大家听多了知青回城闹各种幺蛾子的,特别是那些在当地结婚生子的知青,抛妻弃子的大有人在。在老百姓朴素的观念里,像陶玉书这种外在条件的女知青,就算不嫁个高干家庭,最次也得找个城里人吧?可谁能想到,她竟然和林朝阳这个农村小子结婚了。考上了大学,不仅没有闹着离婚,反而要把林朝阳这个“丑媳妇”带进城,还给他在燕京大学这样全国最好的大学给对方安排了工作。公社的老百姓们朴素的认为,林朝阳这都不是踩了狗屎运,而是——祖坟着了。
第6章 这个男人,有点东西
眼下已经八月下旬,距离陶玉书开学还有一个星期时间,两人回京还得办理迁户口的手续,给林朝阳安排工作,时间紧迫。定下了进京的日子,头一天晚上,林朝阳被张桂芹支使的的团团转。“朝阳,把那袋榛蘑给我拿过来。”“朝阳,你爸拿回来的那瓶药酒呢?”……林朝阳忙碌的时候抽空看了一眼陶玉书,此时她正坐在炕上,身前放着饭桌,饭桌上摆着书,正全神贯注的看着书,他严重怀疑这丫头就是为了逃避劳动假装学习。“看啥看?叫你没听见啊?”林朝阳头上挨了一下,张桂芹没好气的数落他,“干活就不能撒愣的。你要是能考上大学,你也能坐炕上看书。”林朝阳无语,现在家里就是在赤裸裸搞学历歧视,陶玉书回来这几天,他是彻底没人权了,除了在夜晚熄灯之后在炕上能找回点雄风,剩下的时间都是在当苦力。这口软饭不好吃啊,林朝阳心里感叹了一句,他已经预感到了以后水深火热的生活。好不容易行李收拾完了,林二春又把他叫到门外,烟袋锅在黑暗中半明半灭,林朝阳说道:“有啥话你赶紧说,外面蚊子多。”“沉不住气。”林二春训了他一句,然后才开口叮嘱道:“儿砸,去了燕京不比在家里,玉书是真心待你好,你可不能辜负了他。”林朝阳点了点头,“我明白。”“你都结婚了,大道理我就不跟你说了,就叮嘱你一句话。”林朝阳认真的看向父亲。“孩子这一块,还是要抓紧啊!”林朝阳诧异的望着老头子。“别这么看着我,我这不也是为了你?”林二春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啊,从小让我跟你妈惯坏了,没吃过什么苦,干活也没什么眼力见。”林朝阳不乐意了,“啥意思?我在家没干活吗?”“酱油瓶子倒了都没见你扶过。”林二春开始揭老底。“家里有我妈在,那学校的活、队里的活我也没少干啊!”林二春道:“这不是情况不一样了嘛,以前你是咱林家独苗,家里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以后你就是陶家赘婿了,自己心里得有点数。”难为林二春这个高小的水平,连“赘婿”这词都憋出来了,可见对儿子未来生活的关切。林朝阳听到这个词差点憋出内伤来,来自身边亲近人的往往都是“真实伤害”。“放心吧,现在这情况只是个过渡。你儿子我很快就会在燕京站稳脚跟的,到时候把你们老两口接过去享清福。”林朝阳的信誓旦旦没有让林二春放心,反而担忧了起来。“不要好高骛远,争取年前先让玉书怀上。有了孩子,你们俩这婚姻才稳定。”林二春这个爱算计这个毛病都大半辈子了,改是改不过来了,为了儿子他也算是殚精竭虑,kpi都给定好了。孩子,在婚姻当中往往是弱势一方绑定强势一方的有力武器。很显然,在林二春这个“外人”眼里,林朝阳就是那个弱者。林朝阳望着门缝里看人——把他瞧扁了的老头子,很想来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毕竟老头子也不知道他穿越者的身份,不知者不怪。翌日一早,林二春赶着驴车送林朝阳和陶玉书进城赶火车。二埋汰特意来送林朝阳,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林朝阳如今一朝“飞上枝头”了,二埋汰心里挺不是滋味,悄咪咪的问林朝阳:“嫂子家里还有没有姐姐妹妹啥的?”林朝阳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眼,胡子拉碴,脖子上隐约可见一条条黑道道,那是汗渍长时间没洗留下的痕迹。“先把自己收拾收拾,就你这样,哪个女的能看上你?”被林朝阳贬损,二埋汰很生气,“啥意思?你都能有媳妇,我咋就不能有?再说,你还是吃软饭呢?”他话音刚落地,屁股上就挨了林朝阳一脚。二埋汰也不生气,“看在你要走了的份儿上,我就容你这一回。”然后他嬉皮笑脸的说道:“朝阳,等你在燕京站稳了脚跟,我去投奔你。”“滚蛋!”林朝阳骂了他一句,“先把你自己收拾干净了再说。”来到火车站,分离之际,林二春夫妻二人泪眼婆娑。养这么大的儿子,说娶媳妇就娶媳妇了,还要去燕京,这让他们老两口如何能不挂念呢?“爸、妈,你们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朝阳的。”陶玉书当场表态道。林朝阳越听这话越别扭,催促道:“赶紧上车吧。”上了车片刻,汽笛声响起,火车缓缓开动,林二春夫妻二人消失在林朝阳的视线中。陶玉书问他,“你怎么一点也不难过?”“去个燕京而已嘛,别搞的跟生离死别一样。”林朝阳洒脱道。丈夫自小生长在农村,陶玉书此前还一直担心他远离家乡会情绪低落,可现在看来,这货有点过于没心没肺了。刚上车不到五分钟,就开始张罗着把带来的吃食都掏出来。煮鸡蛋、烤地瓜、干豆腐、大葱、大酱、猪头肉……穷家富路,林朝阳临行前,张桂芹生怕饿着这年轻的小两口,给两人准备整整一大袋子的食物。不光如此,张桂芹还塞给了陶玉书五百块钱,这几乎相当于是一个城市户口的成熟工人一年不吃不喝的工资了。对于身在农村的林二春夫妻而言,攒这些年更加不容易,几乎是掏出了大半的家底。陶玉书当时手中攥着钱,心里是明白他们的苦心的。她的眼神看向正在傻吃闷喝的林朝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笑。“你笑什么?”林朝阳鼓着嘴问道。他正在吃干豆腐卷大葱,沾的是张桂芹自己发的大酱,黄豆香气四溢,只是略带苦味。陶玉书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嘴,“你就不能慢点吃,饿死鬼投胎啊?”“早上光顾着收拾行李了,没吃饱啊!”“知道了,知道了。”陶玉书说着,给他扒起了鸡蛋,林朝阳心安理得的享用着。对面卧铺坐着个红花赛露露镜框、浅茶色水晶眼镜的小伙子,此时他手里正捧着一本杂志在看,封面上写着“燕京文艺”四个字。本来在聚精会神看书的小伙子被这夫妻俩的狗粮齁着了,心神不定,眼神不时的在陶玉书身上瞥一眼,然后又扫视林朝阳。林朝阳很懂那个眼神的意思:这个男人,有点东西。
第7章 巨大的倒退
林朝阳心安理得的享受着陶玉书的服务,看到最后反倒是对面的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了,新婚的小夫妻秀起恩爱来是一点也不避人。林朝阳对这个小伙子也很感兴趣,因为他注意到了小伙子衣服左边胸口别着的校徽。燕大。去年恢复高考,县里考上了四个大学生,陶玉书的成绩是最好的,考上了燕师大。今年是第二年高考,县里好像真有一个考上燕大的,不过这会儿人家还没去学校报到呢,肯定没校徽。“小兄弟,看你校徽,是燕大的学生?”林朝阳主动和小伙子搭起了茬。小伙子脸上露出矜持的笑容,那笑容里藏着几分骄傲,“是。”“厉害,厉害。”林朝阳笑呵呵的恭维道。“大哥,你也是去燕京上学的吗?”小伙子很自然的问道。“我可没资格考大学。”林朝阳笑道。他是初中学历,压根没有报名考大学的机会。小伙子问道:“那您是去出差?”“没有,我是陪我媳妇儿去上大学的。”林朝阳说着瞥了陶玉书一眼,她有些无语,但还是配合的掏出兜里的校徽别在了胸前。燕京师大。小伙子再看陶玉书的眼神,透露出几分佩服。而他看向林朝阳的眼神已经不是“有点东西”了,而是:你个老东西!从外貌看,陶玉书的长相明艳大气,气质出众,现在又有了“燕京师大”这个名校的加持,可谓是才貌双全。林朝阳嘛,长相平平无奇,还算白净,勉强算是中人之姿吧,刚才他还说自己没资格考大学,可以说是无才无貌。能娶到如此优秀的另一半,必定是有所依仗的。小伙子已经开始脑补一个干部子弟看上优秀女青年,然后死缠烂打、穷追不舍,到最后软硬兼施抱得美人归的恶俗故事。可是……他又看向林朝阳,这货正一脸心安理得的享受着陶玉书给他用干豆腐卷的大葱。嗯,这位女同志一定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的手里。“来来来,一起吃点东西。”林朝阳热情的向小伙子递上一把蘸酱菜,小伙子还想矜持,却捱不过林朝阳的热情。边吃东西边交谈,两人很快便熟悉了起来。小伙子叫章耀中,今年20岁,也是七七年考的大学,现在在燕京大学中文系读书。他家里是沪上的,这次是趁着暑假来东北看外婆。“燕大中文系啊,我还想考来着呢!”陶玉书听说章耀中在燕大中文系读书,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林朝阳知道陶玉书的遗憾是因为父亲的缘故,章耀中却不知道。自己的学校是别人梦寐以求的,这让他脸上隐隐有几分骄傲。“师大也很好了,我有个同学当时考的也是师大。”聊着聊着,陶玉书突然注意到章耀中放在桌上的那本《燕京文艺》,杂志是翻开的状态。“欸?这个章耀中是你吗?”她惊奇的问道。林朝阳顺着陶玉书的视线望去,也发现了杂志上的名字。章耀中脸上露出矜持的笑容,“是我。前段时间写了一首小诗,侥幸发表了。”从上车发现章耀中胸前戴着燕大的校徽,林朝阳便知道这是个“逼王”。逼王装逼,不在于牛逼,而在于他可以让别人感到尴尬,自己却乐在其中,很显然章耀中已经深得其中真味。陶玉书接过章耀中递来的杂志,饶有兴致的欣赏起来,林朝阳也凑过去看了一眼。“……攀高峰,做贡献胸中自有书万卷育才人,争时间壮志宏图得施展……”诗的篇幅不长,称是“小诗”并不是自谦,只是这着实让人一言难尽,林朝阳觉得这还不如自己初中时的习作,更别提他大学时写的那些文章了。这不就是打油诗吗?过去中国的文学创作陷入了巨大的倒退,林朝阳穿越过来一年时间,很清楚如今的形势,他想尽办法看书读报,但阅读内容也基本都是以时政新闻为主。章耀中递过来的《燕京文艺》林朝阳是知道的,50年创刊,当时的主编是老舍先生,后来一度停刊,此后几经波折,在80年正式更名为《燕京文学》。在当时被文学界公认为文学期刊的翘楚,杂志刊发了许多具有广泛影响力的中、短篇小说,如张婕的《爱,是不能忘记的》、王濛的《风筝飘带》、汪曾琪的《受戒》等等。现在的《燕京文艺》尚未改名,内容上也是默守陈规、抱残守缺。林朝阳明白,但寒蝉效应仍在发挥着作用,这种情况需要等到第四次文代会召开之后才会迎来彻底的改变。“写的真不错!”陶玉书脸上挂着笑容,语气真诚,让对面的章耀中眉开眼笑,燕师大的同学果然有眼光。趁着对方上厕所的功夫,林朝阳调侃道:“你真下得去嘴夸!”陶玉书朝他眨了眨眼睛,“明明就写的不错,不信你对比一下其他的作品。”“华**在挥手钢铁大军跟党走为了四个现代化骏马飞腾把鬃抖”、“春风染绿柳梢头向阳大路光溜溜若问路面铺的啥?哈哈,铺的沥青油”……林朝阳无言以对。陶玉书的娇俏伶俐只在与林朝阳私下相处时才会展露,待章耀中回来之后,她又变成了那个知性与美貌集于一身的女大学生。吃东西、聊天、闭目养神、看书读报,大半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到了沈阳林朝阳和陶玉书换乘了一趟车。章耀中还是跟两人一趟车,只不过不在一列车厢了,他颇为遗憾的与林朝阳夫妻二人告别。在火车上睡了一夜,天蒙蒙亮时,陶玉书把林朝阳叫醒。夫妻二人洗漱完毕,火车也快到站了。上午九点多,火车上的广播响起。“旅客们,列车的行程是有限的,革命的里程是无限的。让我们在不同的岗位上,为加速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旅客们,终点站燕京车站就要到了,等列车进站停稳后,按顺序下车。”
第8章 毛脚女婿上门
林朝阳和陶玉书两人提着行李,从燕京站出来便看到了燕大派来接新生的车子。林朝阳本打算去蹭个车,陶玉书却没好意思,她现在可是师姐了。两人坐上了公交车,国产铰接车车身很长,一到拐弯的时候,离心力晃的人难受。到燕京大学站,两人提着大包小裹下车,陶玉书一路边走着,边给林朝阳科普着燕大的一草一木。她是燕园子弟,对这里十分熟悉。两人由燕大西门进校园,走过盛夏的荷花池后入眼便是西门内那标志性的华表。一路向北,盛夏之际树木繁茂,燕大的建筑掩映在苍翠之中,景色别致,不过完全无法与后世的盛大气派相比。朗润园北依万泉河,对面便是圆明三园之一的绮春园。咸丰元年这里成为了道光皇帝第六子恭亲王奕訢的别业,始名朗润园。1898年奕訢去世后这里又被末代皇帝溥仪赐给了光绪皇帝的同胞兄弟贝勒载涛,燕大建校后不久,载涛将朗润园租给燕大作为教师住宅。1952年租约到期后,燕大将朗润园买下,于1957至1960年间,在园内东、北岸建了六座教职工住宅和一座招待所,自此朗润园便成为了燕大“九园”之一。绕过环形的朗润湖,林朝阳和陶玉书来到湖东岸一栋四层高的建筑前,林朝阳知道,这便是陶玉书口中那一批五十年代所建的家属楼之一,也是陶玉书家所在之处。走进单元门之前,陶玉书让林朝阳放下手中的行李,仔细的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林朝阳的衣服是临下火车的时候新换的,藏青色的中山装,内里是一件白色的的确良衬衫,脚下踩着一双黑色布鞋。她相看了好一会儿,对林朝阳的装扮还算满意,只是看着他脚下的那双布鞋总感觉有些不顺眼。她本想给林朝阳买一双皮鞋的,可惜回东北之前的大采购已经耗尽了父亲给的零用钱和她平时攒的补助钱。“等冬天的时候给你买一双皮鞋。”陶玉书嘟囔着说道。林朝阳笑道:“皮鞋、布鞋都是穿的。”陶玉书不再关注鞋子的话题,问道:“丑女婿马上要见丈母娘了,紧张吗?”林朝阳望着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面的紧张都快溢出来了,却故作轻松,还有心问自己紧不紧张。他脸色轻松的说道:“我这脸皮你又不是不了解,我看该紧张的是你吧?”白了他一眼,陶玉书拎起行李,“那走吧!”拾阶而上,便听到有稚嫩的声音在引吭高歌,楼道里飘着饭菜的香味。陶玉书家在三楼,她敲响房门,片刻后有人来开门。一个少女版的陶玉书出现在门前,青春靓丽。“姐!”“这是玉墨,这是林朝阳。玉墨,叫姐夫。”陶玉书介绍道。在路上,陶玉书已经介绍了她家里的情况。眼前的女孩子便是她最小的妹妹陶玉墨,今年17岁,正在上高二。陶玉墨望着眼前的男人,穿的倒是挺括,可惜相貌平平,完全配不上如花似玉的姐姐。“你好。”她的声音没有起伏,放在平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林朝阳新女婿上门,陶玉书让她叫姐夫,她却来了一声“你好”,显然是对林朝阳有很大的意见。不等陶玉书说话,林朝阳好像并未察觉到陶玉墨的不友好,满面笑容的说道:“玉墨,你好!”陶玉书隐晦的瞪了妹妹一眼,这时屋里又出来了一位衣着朴素的女同志。刚才看陶玉墨是少女版的陶玉书,这位女同志就好似老年版的陶玉书,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丈母娘了。林朝阳脸上笑容更盛,刚想打个招呼,却见丈母娘只点了点头,转回身便回了厨房。看来丈母娘对自己的意见比小姨子还大啊!据陶玉书所说,她之前半年里给自己写的信都是被丈母娘给“截流”的,可见她是有多看不上自己这个农村女婿,所以在进家门之前,林朝阳早已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他没生气,陶玉书的脸色却冷的像冰块。进到屋里,放下了东西,她冷着语气问道:“爸呢?”“上课啊!”陶玉墨回了她一句,然后转头便进了房间。来自母亲和妹妹的冷遇,让陶玉书气苦,她看向林朝阳,“你别介意……”“没事。”林朝阳面色如常,气定神闲,让陶玉书一时分辨不出他到底是装的还是真不生气。她不由得又想起了她之前在火车上给他做的那些心理建设,看起来是有些作用的,不过陶玉书觉得更重要的还是林朝阳的心态好。两人九点多下车,折腾到位于燕大朗润园的家里,已经是十一点多的事了,陶母杜若慧借着做午饭一直窝在厨房不出来。“我看她能躲到什么时候!”陶玉书赌气的跟林朝阳收拾着行李,两人这次回来带了大大小小六个包裹,其中有三个包裹都是林二春夫妻俩给亲家一家准备的见面礼。正收拾的时候,门口传来动静,是陶玉书的嫂子赵丽带着孩子回来了。赵丽身量不高,圆脸短发,看着便有一种亲和力。打招呼的时候,赵丽的态度要比陶母杜若慧和妹妹陶玉墨好多了。陶父陶母育有三个子女,一男两女,赵丽的丈夫陶玉成便是家中老大。他是65年考上的中戏,是最后一批大学生。过了几年又在当地被招工,然后因缘际会娶了干部家庭出身的赵丽。陶父陶母去年平凡,两家人齐心合力将陶玉成的工作调回了燕京,他现在在中戏戏文系当老师。而赵丽就没那么幸运了,为了跟随丈夫,不得不放弃了家乡的工作,现在是全职的家庭主妇,日常就是照顾两个孩子。陶玉成和赵丽生了两个儿子,老大叫陶希文,已经五岁,这会儿正在幼儿园,老二则在赵丽怀里抱着,叫陶希武,才23个月,丫丫学语的年纪。吃午饭时,陶母冷着脸,陶玉墨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总在林朝阳身上瞟,嫂子赵丽观察着情况,脸上的表情也不像刚才那样明媚,饭桌上的气氛十分微妙。“朝阳,你多吃点!”陶玉书毫无顾忌的给林朝阳夹菜秀恩爱,他隐约看出陶母杜若慧眉头的肌肉都在跳动。这丫头!林朝阳无奈的笑着,他知道陶玉书这就是故意的。
第9章 百无一用大舅哥
一顿各有心思的午饭吃完,陶母杜若慧去哄孙子睡觉,嫂子赵丽在厨房洗碗,陶玉墨又钻进房间看书。陶玉书拉着林朝阳到朗润园内闲逛,顺便又跟他说起了家里的情况。燕大在朗润园东岸所建的这一批职工公寓楼不同于这个年代常见的筒子楼,和后世的住宅楼差别不大,只是在户型上有所差别,但在分配上却还是依照这个年代的规矩。公寓楼的每个单元都配有四个房间、一个公共厨房和公共卫生间,总面积约有五十平方米。像有些副教授即便是分到房子,也都是一家人挤在十几平方米的一间房里,要和别的家庭共享厨房和卫生间,陶家却是独住一个单元,这都是仰赖于陶父这个燕大历史系教授。可即便如此,陶家的居住条件也不容乐观。家里四间房,陶父陶母一间,大哥陶玉成带着大儿子陶希文住一间,大嫂赵丽带着小儿子陶希武住一间,陶玉书和陶玉墨姐妹俩住一间。现在林朝阳来了,陶玉墨肯定不能再跟姐姐挤一间屋子,只能去嫂子赵丽那屋。原本好歹是双人间,一下子变成三人间,而且还有个夜里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小豆丁,陶玉墨能开心才怪。当然了,客观来说,这个条件在如今这个年代已经很不错了,有多少人是一家五六口挤在十几平方米的宿舍里。“怪不得这丫头看我不顺眼呢!”听陶玉书说完,林朝阳才算是闹明白了小姨子看他不顺眼的原由。他又问道:“那你妈呢?她对我的意见可不是一般的大。”“她啊,就是资本家大小姐,从来就瞧不起农民。”陶玉书不满的说道。“你不是说你爸也是农村出身吗?”“我爸家是小地主,在解放前条件其实也还不错。再说了,那是她年轻的时候。到了我这,她就成了我姥爷那号人。”林朝阳听明白了,屠龙者终成恶龙。“我要是像你爸那么有学问,我估计她态度应该能好不少。”听他这么说,表情忿忿的陶玉书露出几分笑容,“还是你聪明。我妈这人,虚荣的很,别说是有我爸那么大的学问,你就是有个像样的好工作,她保准也会对你另眼相看。”林朝阳忍不住调侃道:“都说女生外向,你这么说你妈,就不怕她生气?”“生气就生气呗!她这个人就是虚荣,她要是有我爸一半的谦虚和朴实,也不会吃那么多的苦。这些年吃了些教训,外表看着朴素了,可里面没什么变化。”陶玉书的语气透着一股怒其不争的意味,说完了家里的事,她又叮嘱道:“你刚来,我妈看你不顺眼,肯定要给你一个下马威的。你可得顶住压力,我和我爸都会支持你的。”林朝阳笑了起来,现在看,不算两个小的,陶家六口人,自己有陶玉书和陶父的支持,嫂子赵丽也还算和善,陶母和陶玉墨对他的敌意就不那么起眼了。不过他还漏算了一个人,“那你大哥呢?”“我大哥?”陶玉书表情微妙,问:“书生你知道吧?”“知道啊。”“百无一用!”好嘛,以前不觉得,这丫头对自己家人下嘴都这么狠吗?朗润园与圆明园仅有一墙之隔,东邻成府路,西接鸣鹤园,南隔镜春园与未名湖相望。主体是一个方形岛屿,四周有溪水湖泊环绕,岛上有大小房屋、游廊亭阁超300间,规模盛大。盛夏之际,亭台楼阁掩映于茂密的植被和景观之中,朗润湖环绕四周,湖中荷叶如盖,鱼儿嬉戏,在湖面荡起层层涟漪。两人边聊边逛,不知不觉竟然逛了半个下午。陶玉书看了一眼太阳,“呀!时间好像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家把房间收拾出来吧。”陶玉书和林朝阳说着话往家里走,就听见背后有个声音在喊。“玉书!玉书!”两人转头,只见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正兴冲冲的朝这边跑过来,边跑还满脸洋溢着笑容在招手,竟有一种潇洒的少年感。两人停下脚步等待,却见那气质矛盾的中年男人绊了个踉跄,然后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走到了两人近前来。林朝阳和陶玉书对视了一眼。林朝阳:这位就是大舅哥吧?陶玉书:如假包换。“这就是朝阳吧?”还没等陶玉书介绍,大哥陶玉成便主动跟林朝阳打起了招呼,来了陶家几个小时,还要数大舅哥的态度热情,林朝阳对大舅哥的观感甚好。聊了几句,陶玉书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你在车站打电话说今儿回来吗?我系里没事,就下班了。”把早退翘班说的轻车熟路,看上去有几分轻佻的大舅哥在严肃认真的七十年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在林朝阳眼中却倍感亲切,不禁让他想起了穿越前那些在公司浑水摸鱼的老前辈。上辈子他拼了十年才恍然大悟,想着躺平当条咸鱼,眼下看到大舅哥,仅凭着气息便让他有种惺惺相惜之感。“你瞧,我还买了条鱼!”陶玉成炫耀的提起手里拎着的鱼。陶玉书没领情,反而问道:“你还有钱啊?”陶玉成顿时露出尴尬的表情,“鱼嘛,一条鱼,能值几个钱?”林朝阳看得出来,自家媳妇在家里属于小钢炮,怼起母亲、大哥来丝毫不嘴软,估计妹妹陶玉墨要是敢在她面前咋呼,也讨不了好。“爸回来了吗?”陶玉成被妹妹唠叨的没面子,忍不住岔开话题。“不知道,我俩刚才出去散步了,估计应该快下班了吧。”三人聊着天,走回12号楼的单元门门口。进了家门,便看到家里多了个人。陶父年过五旬,因为过去的磨难,让他的外貌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了不少,看上去仿佛花甲之年。他的额头宽阔,鼻梁挺直,显得既庄重又不失亲和力。陶玉书进门时还挽着林朝阳的胳膊,他看到林朝阳,眼睛一亮,停下了跟陶玉墨的说话,朝林朝阳走过来。“朝阳!”一双温暖的大手伸向林朝阳。
第10章 这床吃唢呐长大的吧
按照外貌来说,陶家三兄妹的长相几乎都遗传了母亲。陶父的长相周正,但凭心而论,真算不上帅哥,但腹有诗书气自华这种事很玄妙,在文气的加持下,哪怕长相不那么出众,但陶父却是陶家人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当然了,这是从林朝阳的视角看。站在陶玉成、陶玉墨两兄妹的角度,看着父亲对于妹妹(姐姐)这个素未谋面的农村丈夫的看重,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在他们的印象里,父亲为人稳重,平日里对谁都是彬彬有礼,见了校里的领导也都是不卑不亢,对林朝阳的热情是他们始料未及的。陶玉墨又想起了姐姐曾经所说的“救命之恩”,她觉得父亲的热情里恐怕大半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只是她觉得救命之恩是应该报,但要是她,肯定干不出“以身相许”的事来。在这一点上,她觉得姐姐跟父亲很像。热情的寒暄持续到晚饭时间,有陶父和大哥陶玉成在,家里的气氛要比中午时和谐了很多。陶玉成家的大儿子陶希文从幼儿园回来、小儿子陶希武睡醒了觉,大人们聊天交谈、小孩子嬉笑打闹、厨房传来阵阵剁剁声,面积不大的陶家一片热闹。林朝阳夫妻掏出给家里人带回来的礼物,大哥陶玉成一家乐呵呵的收了礼物。妹妹陶玉墨冷眼旁观,收了礼物也只是淡淡说了声谢谢。陶母的敌意则表现的更加明显,礼物放在桌上她看都不看,陶父脸色不满,但他顾忌着家里人都在,并没有说什么。大哥陶玉成下班带回来了一条鱼,陶父回来时也带了些菜,为了迎接林朝阳的到来,陶家今天晚上的伙食堪比过年。吃晚饭时,桌上六个菜,见大家都动了筷子,林朝阳才一起动筷。他夹了一口清蒸的鱼肉尝了尝,夸道:“这鱼味道真鲜,妈的手艺可真好!”听到他的话,陶母的脸皮一跳,在众人的注目下勉力扯出一丝笑脸。“妈做别的菜不行,鱼确实做的好。”大舅哥陶玉成一筷头子夹在鱼腹,叨下一大块鲜嫩的鱼肉塞进了嘴里,表情十分享受。陶母脸色难看,看向他的眼神不善,不会说话你就少说点。陶玉墨见大哥筷下不留情,也赶紧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在自己的碗里。“朝阳,喜欢吃你就多吃点!”陶玉书也给林朝阳夹了一块鱼肉,他却把鱼肉放进了陶希文这个小孩子的碗里,“鱼肉软嫩,蛋白质含量高,多吃点。”大嫂赵丽笑着对儿子陶希文说道:“说谢谢姑父。”“谢谢姑父!”林朝阳也笑着回了一句,这时一旁的小不点陶希武急了,“要,要……”估计是见大家都吃了鱼,自己却没有而心急。林朝阳不慌不忙道:“鲥鱼刺多,小家伙吃可得小心点,别卡到嗓子。”他的细心收获了大嫂赵丽的认可,“可不是嘛,这几年每次吃鱼我都得特别小心,生怕卡了他们。”陶玉书见着他的表现眼前一亮,陶父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连陶母脸上的僵硬也融化了两分。唯有陶玉成和陶玉墨,此时埋头干饭,一句话也不多说。吃完晚饭,陶玉墨被陶母支使着去刷碗,满脸不情愿。陶父张罗着让陶玉成帮忙,把林朝阳和陶玉书晚上要睡的房间重新布置一番,正在刷碗的陶玉墨更加气愤,恨不得把碗底刷漏。陶母叫上了赵丽,带着两个孙子去外面消食,她是不欢迎林朝阳到来的,但陶父是一家之主,她也没办法,只能眼不见为净。陶家独住一个单元,房子面积虽不大,但五脏俱全,陶玉成要收拾的房间原本是陶玉书两姐妹住的。他粗手大脚的收拾东西,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把正在厨房刷碗的陶玉墨急坏了,冲回房间喊道:“你轻点!真把这当成你自己的东西了?”陶玉成脾气好,但干活懒,见陶玉墨阻拦,他正好有了说词,“那你自己收拾。”林朝阳觉得陶玉墨这丫头在含沙射影的指桑骂槐,不过他没心思去管这小丫头,这会儿他正与陶父谈话,谈话内容涉及到他的工作,不便分心。“燕大图书馆现在的馆长是谢道源先生,我们在江西时还算熟悉。这次把你安排在图书馆工作,一方面是因为学校对教职工家属的照顾,一方面也有他的人情在。”陶父上来便直言不讳的说明了他这份工作的来由,然后又接着说道。“到图书馆工作,除了是一份谋生的生计,也是个学习的机会。图书馆对于燕大来说是个很特殊的地方,燕大的很多耆学宿儒都是从这里走出来的,现在里面安置了不少教职工家属,里面同样藏龙卧虎。那里学习气氛浓厚,自习室从来都是坐的满满的。你去了那里,也要把学习这件事抓起来。现在国家恢复了高考,可惜你是初中学历。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学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学习过程中的收获。图书馆是个学习的好地方,你要多多用心。自己掌握了知识、掌握了真本领,未来走到哪里都会有底气。”陶父谈话很朴素,也算是对林朝阳提出了要求。林朝阳对此是十分理解的,他一个农村户口的初中毕业生,能进燕大图书馆当图书管理员,哪怕是个临时工,那也是燕大看着老丈人的面子,进去之后肯定要好好表现。虽然这与他躺平当咸鱼的初衷相违背,可谁让他娶了个燕大教授的女儿呢?痛,并快乐着。只能先假装努力一下了,林朝阳心里这样想着,态度诚恳的向陶父表了一番决心。陶父摆着手,“你也不要有压力,学习也好、生活也好,都要一步一步来。你刚到燕京,也不要急于一时,重要的是恒心和坚持。”“您说的是。”陶父点了点头,别看他对林朝阳的到来表现出了热情的一面,但打心底来说,他对于女儿找的这个农村女婿是不满意的。他倒并非是嫌贫爱富,而是怕女儿只是因为一时的感激而以身相许,也怕未来在工作和生活当中女儿与这个农村出身的丈夫没有共同话题,以后反倒成了怨偶。如今见了面,观察了一番林朝阳的言谈举止,陶父觉得这个女婿并没有自己想象的差,反倒是彬彬有礼、通达事理,这个发现让他打心底里高兴和欣慰。更何况,陶父从女儿提及林朝阳的言谈中可以看得出来,她对这个农村丈夫是很有感情的,这就更让陶父放心了。始于英雄救美,终于两情相悦。所以他言语之间也不由得对林朝阳多出了几分期待,提高了几分要求。他虽然不在乎学历和出身,但如果女婿能够上进,那自然是好上加好的事。简短的谈话过后,陶家三兄妹那边把房间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房间向南,十平米左右,原本放置着的两张单人床,如今合并成了一张双人床。原有的书桌和衣柜没有动,只是陶玉墨的那些东西都已经去了另外一个房间。现在这个时候,人们的夜间娱乐活动很少,陶家人早早便熄灯睡觉。两天之前还在东北大地的农村土炕上,现在已经躺在了燕京最高学府公寓楼的铁架子床上,林朝阳望着头顶上方的黑暗,心中感叹命运的神奇。这时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抚在他的肩上,声音中透着关切,“刚来我家,是不是有些不适应?”“还好,你们家人对我都挺好。”“真的假的?我妈对你也好?”陶玉书觉得他在说场面话。“好啊,没看给我做了一大桌子菜吗?”“那是因为我爸。”“都一样。”林朝阳搂过香肩,说道:“放心吧,用不了多长时间,我肯定让你妈对我改观。”“自大狂!”陶玉书感到一阵火热逼近她,立刻以手相抵,低声道:“在家里呢,刚回来,你收敛一点!”“合法夫妻。”林朝阳说了一句,一个翻身就想把她压在身下,却只听身下的铁架子床发出一声难以承受的哀鸣,在黑暗中分外刺耳,恐怕隔了两堵墙都能听见。林朝阳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不满道:“这床吃唢呐长大的吧?”陶玉书吃吃笑道:“我看你还敢不敢?”林某人想给她长个教训,可眼下这个情况好像确实有点尴尬。罢了,暂且忍耐一下吧。他在心里暗暗定下了来京之后的第一个目标:换个木床。嗯,还要有个席梦思床垫。
第11章 燕大图书馆
1978年9月1日,沉寂了一个暑假的燕园再次热闹了起来,今天是燕大1978级本科生开学的日子,同样也是林朝阳成为燕大图书管理员的第一天。开学前,他和陶玉书花了四天时间跑完了户口和工作的手续。这天一大早,林朝阳和陶玉书两人吃了早饭出门。林朝阳是去图书馆上班,而陶玉书则是去燕师大上学。按照后世的划分,燕大是在燕京的西北四环外,燕师大则更靠近城区,在西北三环内,两者相距大约六公里,腿儿着去路程太远,坐公交车又不方便,所以陶玉书是骑着自行车去的。她有一辆凤凰牌的二六自行车,买这车陶父出了一半钱,妹妹陶玉墨十分眼馋这辆车。早起旭日初升,燕大校园内还弥漫着几分薄薄的雾气,这座由前清“九大园林”组成的校园,在夏日的清晨摇曳着勃勃的生机。陶玉书要去燕师大,顺路捎了林朝阳一段,他在文史楼和图书馆中间的五四路下车。抬眼朝西望去,便能看到恢宏大气的燕大图书馆新馆。燕大图书馆最早始于1902年建成的京师大学堂藏书楼,到1912年藏书楼改称燕京大学图书馆,至今已有七十余年的历史。林朝阳所见的这座新馆是1975年刚刚落成的,位于燕大的中心地带,建筑面积24813平米,若是从上空俯瞰,图书馆呈现着一个大大的“出”字形。它是现今国内建筑面积最大,馆舍条件最好的图书馆,也是燕大在七十年代兴建的唯一一座大型教学用房。才刚刚早上六点出头,图书馆正门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林朝阳走的是南门,脚步轻快的进了门,黑色的地砖庄严大气,入眼便是向上贯通到屋顶的一处挑空,顶部由钢制穹顶与钢化玻璃组成,清晨之际,光线自穹顶洒下,馆内豁然开朗,燕大人称之为阳光大厅。再往北走,就是燕大图书馆闭架借书处的前台,也是今后林朝阳的工作岗位。“胡老师,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林朝阳脸上挂着明朗的笑容,跟正在擦桌子的中年女人打了个招呼。“小林来了!没来晚,是我来早了。”胡文琼和气的说道。昨天林朝阳办完工作手续,被副馆长郭嵩年安排到了闭架借书处。所谓闭架,自然是相对于开架而言的。后世人们已经习惯了在书店和图书馆自由的浏览、选取图书,可在这个时候,国内的书店和图书馆采取的都是闭架方式。读者在书店买书得站在柜子外,向售货员报书名;在图书馆借书得先找到自己要借的书的索书卡,交给图书管理员登记、取书,林朝阳在燕大图书馆负责的便是这事。燕大图书馆新馆的书库内一、二、六层都被用来存放闭架的图书,位于一楼的闭架借书处负责登记借出和收回图书,每天都有两位图书管理员在此常驻。除此之外,闭架借书处还有三位管理员,分别驻守在一、二、六层,负责按照送来的索书卡取书和上书。书库和前台的岗位每周轮换一次,这周负责的是胡文琼和林朝阳。在书库里取书上书不仅是个体力活,也需要对书库的库存了如指掌。林朝阳刚来图书馆,干不来这种活,只能先在前台,由其他管理员带着他,所以胡文琼她们这些老图书管理员也算是林朝阳的师父。“我看门口学生们已经在排队了!”林朝阳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惊叹。他穿越前上大学那阵儿也喜欢泡图书馆,不过那时候大学的图书馆条件可比现在好多了,空调、wifi、咖啡……把自己收拾的人模狗样,桌上放着一杯美式,手里捧着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或者太宰治的《人间失格》,隔着二里地都能嗅到他身上的文青味道。林朝阳脑海中闪过画面,一下子又觉得很久远,好像上辈子的事。随后他晒然一笑,可不是上辈子吗?“这才开学第一天!”胡文琼说了一句,不知是感叹还是抱怨。然后她又笑着对林朝阳,“以后你就习惯了。”林朝阳点了点头。图书馆六点半开门,利用开门前的时间,胡文琼给林朝阳做了一下简单的业务指导。他们在借书处前台,每天最多的工作就是接受学生们的索书卡、登记,然后将索书卡送到楼上书库的管理员手里,他们找了书再送下来,由前台交给学生们。只论前台的工作而言,并不复杂、繁琐,这也是馆里考虑到林朝阳的没有工作经验、文化水平有限。六点半时间一到,图书馆开门,门外正在排队的学生们呼啦啦如潮水般涌了进来,挤得大门的门框都在晃。正站在大门内侧看着学生们入馆的馆长谢道源一脸心疼,嘴里念叨着:“轻点,小心点啊!”图书馆开馆了,忙碌的一天也要开始了。没过十分钟,林朝阳便开始了他的工作,有瘦高个的小伙子拿着八张索书卡和四本借书证放到了台面上。嚯~小伙子不仅是手脚麻利,眼神也是够好的,这年头要借书,除了得知道书名,最关键的是得找到索书卡。燕大图书馆内走廊的墙边立着立柜,每个柜子分了若干个小柜子,上面分别贴着按学科、内容、语言分类的标签,乍一看跟中药房的药柜似的。柜子里面装的都是注明图书信息的卡片,也就是所谓的索书卡,相当于是每本图书的身份证。几百个小柜子杵在那里,要是第一次进图书馆的人,光是看着上面的标签都得发蒙。可眼前的小伙子竟然能在十分钟之内就找齐了索书卡,看样子还是帮同宿舍的兄弟们带书。四本蓝色塑料外皮的借书证摆在桌上,林朝阳按照胡文琼所教的一一登记,再把图书信息登记上。八本书花了三四分钟时间,登完记,他将借书证还给小伙子。“谢谢老师!”小伙子不光眼神好、手脚麻利,连嘴也这么甜,不愧是燕大的高材生。只用了几分钟,林朝阳就喜欢上了这份工作,燕大骄子的情绪价值可真高。“小林这字写的不错!”毕竟是第一次实操,胡文琼特地拿来林朝阳登记成果看看有没有错漏的地方,夸奖道。“狗扒拉字,没练过,瞎写的。”林朝阳笑呵呵的谦虚了一句。“你这字可不像没练过的。”林朝阳确实练过字,而且还是万恶的庞中华,可那都是穿越前的事了,现在他的身份是只有初中学历的农门子弟,还是得低调一点。说话间,又有学生拿着索书卡来借书。这次还是林朝阳登记,胡文琼则拿着刚收到的索书卡来到前台后面的升降机处,将索书卡通过升降机送到楼上。一上午的时间倏忽而过,快中午的时候林朝阳伸了个懒腰,胡文琼说道:“朝阳,你先去大饭厅吃饭,等会儿来换我。”林朝阳还想让胡文琼先去,她却执意的摆了摆手,他独自走出图书馆。
第12章 好福气啊
后世燕大的食堂有很多,从以“学”开头的学一、学五、学六、学八、学十食堂,到颐园、五四、风味,再到燕南园、桦桦餐厅……众多食堂各具特色,滋养了燕大学子的味蕾和肚皮。但在这个年代燕大只有四个食堂,大饭厅就是其中之一。大饭厅与图书馆相隔也就百米左右,这里是1952年院系大调整后,北京大学迁至燕园为了适应实际需要建起来的,当时建起了一大一小两个学生食堂,其中较大的那个食堂被称作“大饭厅”。大饭厅从建成起就没有座位,所以还兼任着礼堂的功能,每逢大型会议、放电影、文艺汇演,这里总是座无虚席。林朝阳来到大饭厅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学生们占领,大家人手一个用毛巾和带子缝成饭包,内装着饭盒,挂在书包上。食堂的每个窗口前都排着长队,林朝阳第一次进来,想看看食堂都有什么菜色、价钱如何,便在每个窗口前都转了一圈。食堂的菜分了几个等级,熬土豆丝、熬洋白菜、熬萝卜丝这些常见素菜五分钱一份;鸡蛋西红柿、锅塌豆腐这些沾点儿荤腥的菜就得一毛了;一毛五的菜就属于真正的肉菜了,比如鱼香肉丝、宫保鸡丁,还有两毛钱的回锅肉、红烧肉和四喜丸子,这放在东北叫硬菜。林朝阳看了一圈,菜的卖相没的说,尤其是红烧肉,他看着有学生里打了一份,油亮油亮的,隔着几米远都能闻见肉香。而且以这个年代的条件来说,燕大食堂所供给的菜品几乎吊打国内95%以上的食堂,关键是价格便宜。一份红烧肉才两毛钱,看着至少得有个三两肉,这个菜价估计连肉钱都赚不回来。燕大的学生幸福啊!林朝阳坚定的站在了红烧肉队伍的后面,眼见着到他打菜了,前面的哥们儿却站在那犹豫了起来。他在红烧肉和锅塌豆腐两个菜之间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了锅塌豆腐。转身的功夫,林朝阳瞥见了对方的长相。肤色黝黑,小分头,眯眯眼,薄嘴唇,他第一眼看过去便觉得眼熟。顾不上多看两眼,轮到他打菜了,一份米饭、一份红烧肉装在铝饭盒里都冒尖,看着便觉得喜庆,这可比后世食堂大姨的手稳多了。打完了饭,想找个地方吃饭,林朝阳才发现周围的餐桌都没位置了。他踅摸了一圈,发现刚才打菜犹豫那哥们儿旁边恰好还有个空位置,便走了过去。大饭厅没座位,吃饭只能站着,林朝阳发现这帮学生里大部分人吃饭的速度都很快,偶尔有不紧不慢的,看着穿戴便知道是家里条件不错的。不过林朝阳最佩服的是站着吃饭还能看书的,若是放在后世,林朝阳肯定看到这情况肯定要腹诽一句:装逼犯!可这是七十年代的燕大校园,不存在这种装逼犯。这么说有点绝对,因为林朝阳脑子里又飘过了火车上遇见的“逼王”章耀中。他正想事呢,冷不防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吓的他一块红烧肉差点卡在嗓子眼。转头看去,他心里冒出来一句话:你是真禁不住念叨!“隔着老远就觉得像,还真是你!”章耀中一脸故人重逢的喜悦,语气夸张。“小章?好巧啊!”两人打了个招呼,林朝阳紧忙扒拉完饭盒里的饭菜,对章耀中说道:“我先去刷个饭盒,等会出去聊。”“好。”刷完碗,林朝阳提着吃饭的家伙出了大饭厅,便瞧见了章耀中正在跟刚才打菜犹豫的那哥们儿说话。“林大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中文系的同学、小师弟刘振云,河南人,今年hen省的高考状元。”章耀中介绍的看起来很熟,实际上他也是前两天接新生的时候认识的刘振云。林朝阳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刚才看着这人眼熟,原来是他。他又给刘振云介绍道:“振云,这是林朝阳林大哥。”林朝阳跟刘振云握手寒暄了两句,章耀中问道:“林大哥,你怎么在燕大了?嫂子不是在燕师大上学吗?”“我在这工作。”章耀中闻言表情满是诧异,在火车上相遇时林朝阳都是捧着章耀中聊天,把他的个人信息查了个底儿掉,章耀中对林朝阳却一无所知。他只记得林朝阳说他陪媳妇来燕京上学,还说自己是个队小老师。“你在这工作?”“嗯,在图书馆当图书管理员,临时的。”临不临时不重要,重要的是“燕大图书管理员”这七个字。火车上陪妻子来燕京上学的队小老师,再见面华丽转身成了燕大的图书管理员,这个变化让章耀中一时张口结舌。“诶,这个……林大哥,真没想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章耀中又补充道:“能在学校又碰上你,真是缘分。”“确实是缘分。”林朝阳笑道。章耀中随即又高兴起来,“这下好了,以后图书馆有熟人,方便占座了。”林朝阳没想到上班第一天头上被安了个“工具人”标签,这小子多少有点不把自己当外人啊。章耀中对林朝阳能以队小老师的身份成为燕大图书管理员非常好奇,问道:“林大哥,你怎么到图书馆工作了?”林朝阳并没有遮掩,说道:“你嫂子家里是燕大的,我跟着她回城,作为教职工家属被安排在图书馆工作。”此话一出,章耀中惊诧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艳羡,背后又隐藏了一点对林朝阳软饭硬吃的嫉妒,表情复杂的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林大哥,好福气啊!”别说是他了,连一旁一直听着两人聊天的刘振云都觉得神奇。农村娃娶了个城市女知青,不仅被带回了城,还给安排了燕大图书管理员这么体面的工作。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青年运气未免太好了。林朝阳还得回去换胡文琼吃饭,他没功夫附和章耀中的惊叹,又跟他聊了几句便告辞而去。章耀中望着林朝阳的背影,脑海中闪过陶玉书明艳的长相,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道:“林大哥好福气啊!”“确实。”刘振云点头同意。章耀中看了刘振云一眼,你根本不知道他的福气有多美。
第13章 穷酸的纣王
午饭过后,下午坐班有点犯困,两点多以后正是上课的时候,前来借阅的学生少了一些,胡文琼让林朝阳上楼跟其他几个老师走动走动打个招呼,顺便熟悉一下楼上的书库。林朝阳上楼跟同事们打招呼,大家见到他都很高兴。图书馆的闭架书库每层通常都是一个人驻守,时间长了难免无聊,好不容易有个人陪着聊天,一楼书库的郑同江和二楼书库的涂满生根本不放他走。走到六楼,林朝阳喘了口气,忍不住吐槽:燕大舍得给书专门安个升降机,却不舍得给职工安个电梯。在六楼驻守的是女同志杜蓉,在书库里还带了个口罩。她是工农兵大学生出身,去年从燕大图书馆学系毕业,被分到了图书馆。图书馆学系和图书馆,一听就知道是对口专业和单位,燕大的图书馆学系主任通常也兼着图书馆主任的职务。杜蓉见到林朝阳感觉分外亲切,两人都是年轻人,杜蓉更是刚毕业,常年驻守空无一人的书库里,所以一见到林朝阳就忍不住畅所欲言。“这空调根本就不管用,开窗又太热。”“升降机上周又坏了,前天才修好,这才用了不到三年。”“暑假还好,你就盼着开学以后这东西别坏吧,要不然一天爬几十回楼梯,回家腿都抬不起来。”……如果林朝阳是个血气方刚的未婚小伙子,让青春靓丽的杜蓉这一抱怨,说不定会热血上头的当个活雷锋,帮着解决一下困难。可惜他已婚,并且一心要躺平当咸鱼。所以听着杜蓉的抱怨,他只是笑吟吟的倾听并不时回应几句,以示尊重。杜蓉的话很密,显然是个直肠子。她这种人,只要你听她说话,哪怕活全让她干了都行。聊着闲话之余,林朝阳又向杜蓉请教了一些业务上的问题,她对林朝阳印象甚好,有问必答。两人聊了快半个小时,让林朝阳受益良多。“上来都快一个小时了,再不回去胡老师该生气了。”林朝阳从六楼下来,将工作都揽到自己身上,让胡文琼也有时间出去走动走动。虽然想当条咸鱼,但刚来单位还是得注意与同事之间的人际关系,等以后混熟了再躺平也不迟。等到快下班的时候,林朝阳问起胡文琼办借书证的事。“还是你们年轻人学习热情高,上班第一天就想着办借书证。”胡文琼笑眯眯的夸了林朝阳一句,然后指点他去了总台。林朝阳现在也算是燕大的教职工了,办个借书证当然不是问题,交了20块钱押金便办好了借书证。闭架借书处的工作在平时学生上课时还是比较清闲的,正是看书的好时候。下午五点是下班时间,但不是闭馆时间,图书馆要到晚上九点才闭馆,以方便学生们在此阅读和学习,每天图书馆都会留下一部分工作人员值班。林朝阳刚来,还轮不到他值班。他出了图书馆,正巧碰见馆长谢道源也下班。“馆长!”林朝阳同谢道源打了个招呼。谢道源点了点头,“第一天上班还适应吗?”林朝阳只在办工作手续时见了谢道源一面,知道他与陶父关系不俗。“图书馆学习气氛浓厚,老师们也特别好相处,是个好地方。”谢道源的眼神扫过林朝阳胳膊处夹着的书,那是林朝阳刚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他眼中流露出几分欣赏。“习惯就好。你们年轻人精力无限,工作不能耽误,学习也得跟上。”“您说的是。”伴着夕阳回到家中,陶父刚刚下班,瞧着林朝阳带了本书回来,问道:“借的书?”“嗯,给我安排到闭架借书处的前台了。学生们上课的时候还挺清闲,没事看看书。”林朝阳道。陶父微微颔首,学历并不代表什么,热爱学习更重要。当然也不排除林朝阳只是装样子,但陶父觉得没有人是天生爱学习的,很多时候装样子也是学习的开始。晚上六点半开饭,陶家三兄妹陆续回来。饭桌上,陶母杜若慧突然开口:“玉书,之前你是一个人上学,不给家里交伙食费就不交了。现在你们俩人都在家里吃饭,得交伙食费了。”陶母这么一说,桌上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了林朝阳夫妻俩。陶玉书不满道:“我还是个学生,交什么伙食费?我要是交,那玉墨也得交!”陶玉墨立刻叫起来,“姐,你有补助我可没有啊!”她对姐姐的祸水东引很是不满,说话的时候柳眉倒竖。“玉墨要是上了大学还在家吃饭一样得交钱。”陶母一句话就封死了陶玉书狡辩的余地,她的眼中闪过几分肉疼,“交多少钱?”“一人一个月15块钱。”“这也太贵了。我们就在家吃两顿饭,早上那顿连个鸡蛋都没有。”陶母没好气的说道:“柴米油盐不是钱?买菜做菜不费功夫?你当我是老妈子?”陶玉书不听母亲的话,自顾自算道:“十五块钱合一天五毛钱,就两顿饭,一顿两毛五。在学校两顿都能吃上肉了,家里一天也不见一顿荤腥。”她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把陶母气的瞪眼,“那你就在学校吃!”林朝阳见母女二人互不相让,做起了和事佬,低声对陶玉书说道:“交就交嘛,妈和嫂子做饭也挺辛苦的。”陶玉书瞪了他一眼,与陶母的表情如出一辙。林朝阳不理她,对陶母道:“妈,吃完饭我先把这个月的伙食费给您。”陶母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陶玉书在饭桌下面伸手掐了一下林朝阳的大腿,疼的他呲牙咧嘴,还要装作无事发生。吃完饭回到屋里,陶玉书还在生气,像只闹脾气的小猫,奶凶奶凶的,“就你有钱!就你大方!”“我这不也是为了家庭和睦嘛!”林朝阳坐在床边,握着陶玉书的手劝道:“咱们在学校吃饭有国家的补助,家里吃饭可没有。再说了,就算不念及妈和大嫂的辛苦,我们交了钱,家里的伙食也能好一些,你吃着不也顺心吗?”陶玉书抽出手来,“你倒是会做好人。”语气还是生硬,但态度已经软化。“不是我要做好人。我在这个家也难啊,你妈本来看我就不顺眼,我要是再吃白食,她以后还不得更给我气受?”林朝阳来了一出苦肉计,陶玉书顿时坐不住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这不是还有我吗?”刚说完这话,她不知想到了什么,乐出了声。“我们俩这角色是不是弄反了?”林朝阳脸上的笑容略带宠溺,“正反无所谓,你不生气就好了。”听到他的话,陶玉书的脸色明媚起来,“这还差不多。”林朝阳刚要松口气,却见陶玉书大眼珠子一转,“你手里还有多少钱?”林朝阳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没多少钱。”“没多少钱是多少钱?”见林朝阳支支吾吾,陶玉书逼问的更紧了,并且还使出了手段,把他的胳膊抱在胸前,左蹭右蹭。最终林朝阳没抵挡住美色的诱惑,他兜里的二百一十六块三毛钱如数交公。他觉得要是在抗日战争时期,自己一定是个叛徒。“临走前妈不是给了你五百吗?年初走的时候妈还给了你二百,我也给了你一百。”陶玉书跟个财迷一样数钱,回道:“我回去买了那么多东西,你当不花钱吗?”赶情那些东西花的都是我的钱啊?不过他也知道,就陶玉书带回去的那些东西,他给的那些钱恐怕不够。数完了钱,陶玉书笑眯眯的将钱收进自己的小金库,可能也是发现自己这次涸泽而渔有点不厚道,她安慰道:“我们是夫妻俩,钱放在谁那里不一样?”“是,你的钱是你的钱,我的钱也是你的钱。”听着林朝阳的抱怨,她又使出了美人计,环着他的脖子嘤嘤。林朝阳觉得这丫头上辈子肯定是妲己,祸国殃民。仔细一想又不对,那我不成纣王了吗?
第14章 为了家庭的和睦
陶玉书收走的钱都是林朝阳前几年当老师挣的工资,他在队小当老师,上课的时候每天十个工分,不上课的时候劳动也是十个工分,小杨屯这几年一个工分抵五分钱,基本就是一个月十五块钱。另外县里教育局还有补助,一个季度十块钱,换算成每个月就是三块三,被称之为“除不尽的三块三”。这十八块多钱就是林朝阳前几年的月收入,没结婚之前他手里攒了三百多块钱。这才结婚半年,兜比脸都干净。现在在燕大当图书管理员,工资看着是涨了,一个月四十七块钱,对比之前的收入是跨越式增长。可一想到未来这些钱都只能过过手,林朝阳就感觉到人生一片灰暗,前途无望。所以婚姻到底给男人带来了什么?陶玉书瞧着他情绪低落,她虽然财迷,但好歹还有点良心,给林朝阳留了个零头。十六块三毛。林朝阳跟陶家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她买的,唯一让她觉得差点意思的是脚下的那双鞋。这回有了钱,陶玉书决定给他买一双皮鞋。林朝阳一开始还挺高兴,想想又觉得不对。还是花的我的钱,我这软饭啥时候能硬着吃?“等过年的时候我再给你买块手表!”陶玉书用一句话消灭了林朝阳心中的不满,他倒不是虚荣,只是这年头不像后世,有个手表看时间确实方便。一两百块钱的手表要几个月的工资,对于工薪阶层来说也算是奢侈品了。“对了,爸刚才还夸你了呢,说你上进。”陶玉书道。“也没什么,就借了本书。”林朝阳知道这丫头又在曲意逢迎,他告诉自己坚决不能上当,顺便在心里琢磨创收的事。小金库没了,工资没了,不搞点创收,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有钱的躺平才叫咸鱼,没钱的躺平那叫混吃等死。他哼哼哈哈的应着陶玉书的话,过了会儿,这丫头拿出了书本进入了学习状态。在老家的时候林朝阳还觉得陶玉书晚上看书是装装样子,回来之后才发现她每天闲暇的大部分时间都被学习填满了。你别说,媳妇认真学习的侧脸还怪好看嘞!灯下看美人,她是那种典型的鹅蛋脸,属于古典美人的脸型,鼻子有点微微的驼峰,但并不影响美感,反而多了几分少女感,回城半年多皮肤也养的白里透红,好似剥了壳的鸡蛋,越看越让人喜欢。林朝阳盯着陶玉书看了一会儿,她丝毫没有察觉,看着看着林朝阳也觉得无聊,便捧着今天借来的《青春万岁》看起来。八点半左右,陶母敲响了房门。林朝阳看到陶母便想到了交伙食费的事,可惜这会儿他囊中羞涩,便把目光投向了陶玉书。只见她不情不愿的数出一叠票子交给陶母,“五毛钱一天伙食费,这个月还有二十九天,俩人一共二十九块钱,给你!”陶母瞧着她的样子,心头不痛快,嘴里嘟囔着:“讨债鬼!”关上房门,陶玉书满脸惆怅,“一天一块钱,一年就是三百六十五块钱。”林朝阳笑着揽着她的香肩,“你得换个角度看问题。你一个月补助二十二块五毛钱,我一个月工资四十七块钱,一共六十九块五,每个月交给家里三十块钱,还剩将近四十块钱呢。”陶玉书是下乡知青,按照国家决定插队时间作为参考工龄,满5年便可享受最高标准的助学金,即每月二十二块五毛钱的补贴。“中午在学校吃饭不要钱?我们俩一天就算五毛钱,一个月又是十五块钱,这就剩二十五块钱了。买学习用品、买书要不要钱?还有日用品、衣服、鞋子……”林朝阳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这么一算好像还真是。月入七十块,居然过的捉襟见肘。燕京居,果然大不易。他心中创收的火苗再次熊熊燃烧,如果刚才他兴起这个念头还只是为了自己的小布尔乔亚生活的话,那么现在就是为了无产阶级的生存在奋斗。想了好一会儿,林朝阳的脑子里却没有什么头绪。原因也很简单,现在是七八年九月,改革开放的风气还远没有吹起来,搞钱可不是个容易事。做生意肯定不行,一来是没时间和精力,二来也没那个本钱。别说他了,马化腾来了也不行啊!当食利阶层行不通,现在的选择就简单了,要么出卖技术、出卖知识,要么出卖体力。他思考着自己的创收大业,手指有节奏的在书桌上敲打着,吵到了正在认真学习的陶玉书。“你别敲了。”林朝阳收敛了一点,陶玉书收起手头的《中国文学史》,又拿起了一份报纸来。是沪上的《文汇报》。“这报纸也学?”“这是作业,让我们给一篇小说写文学评论。”陶玉书回了林朝阳一句,将注意力放在了报纸上,上面的小说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看了,只是这次为了写评论文章,不得不逐字逐句的阅读。《伤痕》,作者:卢欣华。这一刻,林朝阳福至心灵。眼看着就是八十年代了,改革开放虽说如火如荼,但文学的火爆也不遑多让。书店门口排着长队,购书者为了买书彻夜排队;情侣约会在英语角,用蹩脚的语言诉说着甜言蜜语……很快,在七十年代末开始的文学旋风就将席卷整个中国,无论是干部、工人、学生,还是男女老少,人们沉迷于文学复兴的饕餮盛宴,也因着这样的贪婪汲取,成就了八十年代文学的辉煌与灿烂。林朝阳想起了火车上章耀中炫耀的那本《燕京文艺》,那种水平都能刊发,他年轻的时候好歹也是个文青,没理由不行。再说了,他不行,致敬一下还不行吗?最关键的是……林朝阳看向了正在全神贯注看书的陶玉书,媳妇好像是个用功的学霸,哪怕是为了家庭的和睦,他也得把自己包装成个文化人啊!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笃定。没错,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家庭的和睦。
第15章 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奋斗逼
打定了主意要写点文章赚钱,林朝阳没有仓促动笔。不光是因为他没想好要写什么,也因为不能轻易暴露这件事,毕竟他写要文章可是为了搞小金库,在家里写东西,那不是明牌谋反吗?这天晚上,林朝阳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是那种有点心思就睡不着的人,脑子里全是想法,感觉再不写都快尿出来了。陶玉书被他的动作折腾的也很晚才睡着,以为他是第一天上班比较兴奋,并没有放在心上。翌日再上班,从六点半忙碌到八点,学生们都上课了,林朝阳的工作也清闲了下来。他拿着自己的工作手册便在那里写写画画,胡文琼的工位就在林朝阳的旁边,见他摸鱼也没说什么。这年头,谁工作不摸鱼啊!快中午的时候,林朝阳正低头写东西呢,便听到一阵敲击地板的声音。他抬眼一看,是位长相清癯的老同志,看起来得有七八十岁了,正拄着拐杖走到前台来。这会儿胡文琼刚好上厕所,林朝阳便问道:“老同志,您要借什么书?”老同志用拐杖指着不远处装着索书卡的柜子,“作家出版社的《美学批判论文集》,你去给我找找。”这老头儿,谱儿还挺大!林朝阳心里吐槽了一句,可谁让人家岁数大呢,惹不起啊!他跑到柜子那翻了好一会儿,找到了老同志要的《美学批判论文集》的索书卡。“老同志,我给您登记一下。”林朝阳刚坐下准备登记,老同志又说道:“你再帮我找一本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西方美学史》。”不早说?要不是怕这老头儿倒地下讹他,林朝阳高低得掰扯掰扯,你搁这溜傻小子呢?许是看出林朝阳的不满,老同志说道:“年轻人动作不要太麻利,刚才我话还没说完呢。”怪我腿太快呗?算了,谁让你岁数大呢,我再忍你一次。等他再拿回一张索书卡准备登记,不想老同志却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刚才想了想,这书写的一般,不看了,没意思。”说完不等林朝阳说话便转身离去,林朝阳一脸懵。什么情况?这老头儿泡我玩儿?他低头看了一眼索书卡,“《西方美学史》,朱光遣著。”现当代著名美学家、文艺理论家、教育家、翻译家、国内美学教育扛把子的代表作,你管这叫写的一般?个老登!林朝阳冲着老头儿的背影狠狠唾弃了一口。小插曲过后,林朝阳继续把精力放在工作手册上。他的工作手册就是个三寸见方的小册子,几十页纸,面积也小,根本写不了东西,他用了一天时间就写了一半的纸。下了班,他便跑到燕大南门。马路对面有个长征饭庄,是燕大学子常来改善伙食的老地方,被称之为“校外食堂”。长征饭庄旁边有条小胡同叫老虎洞,这里有储蓄所、文具店和日杂店。林朝阳过来是为了到文具店买点信纸,他写作的钢笔用的是图书馆配的钢笔,一天下来墨水都空了一肚,纸就不再占单位的便宜了,否则容易被当成“薅社会主义羊毛”的典型。买完纸后,他又返回了图书馆,将信纸放进自己的工位桌槽里才回家。吃完饭,林朝阳问陶玉书看不看电影。燕大的大饭厅除了是食堂,也兼做礼堂和放电影。现在没有双休,都是周日单休,所以每到周六周日晚上,燕大便会对外售票放电影,票价五分,不过都是些老电影。“晚上我还得写作业。”陶玉书摇头。“那明天去看。”“明天我得看书。”返京一周时间,陶玉书逐渐露出她醉心学习的底色,连着被拒绝两次,林朝阳意兴阑珊,“那我去馆里看书了。”“在家不是一样看吗?”“你在这,我静不下心。”林朝阳的花言巧语让陶玉书玉面含羞,白了他一眼,然后顺利出了门。从朗润园东岸漫步到燕大图书馆已经是晚上七点二十,此时燕大图书馆的自习室和借阅室里依旧人满为患,馆内灯火通明。正门楼梯旁有个传达室,里面有个姓谢的老师傅,林朝阳来图书馆两天,跟他也算认识了。“小林,怎么大晚上还过来了?”“在家闲着没事,过来看看书。”谢师傅夸奖道:“还得是你们文化人。我那儿子要是有你们这些老师和学生一半的好学勤奋劲儿,肯定能考上大学。”“您在燕大工作,您儿子以后起步也得是燕大。”谢师傅听到这话眉开眼笑,“借你吉言。”跟谢师傅闲聊了两句,林朝阳来到闭架借书处的前台工位,继续他白天未完成的事业。林朝阳没骄傲到认为自己是个穿越客就可以平趟中国文学界了,而是用了个取巧的方式,那就是“借鉴”后世的成功作品,他现在所写的这部作品便是这样。只是从大学毕业以后,他已经好些年不怎么动笔写东西了。冷不丁捡起来,想法很多,但也很杂,泥沙俱下,哪怕是有成功的作品借鉴在前,写出的东西也依旧不算出挑。林朝阳知道这事急不来,得慢慢磨才行,把白天所写的内容删删改改誊写在信纸上,重新写了起来。伏案时间长了,胳膊、肩膀难免有些酸疼,林朝阳起身活动了一下,他随意的看向馆内的时钟,发现已经九点了。连忙收拾好了纸笔回家,到了家陶玉书刚要躺下睡觉,也没有多问他什么。翌日一早吃完饭,陶玉墨说她今天要跟同学出门玩,要借姐姐的自行车。陶玉书吃完了饭在刷牙,不方便说话,林朝阳便道:“骑走吧。”“又不是你的车。”陶玉墨嘟囔道。嘿,这丫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林朝阳倒不至于跟她这么个小丫头生气,陶玉书却不乐意了,漱了口道:“不借!”“我跟你借,又不是不还你!”陶玉墨嚷嚷道。“我的车,我愿意借就借,不愿意借就不借。”“那是爸买的车。”“爸给我买的!”姐妹俩互不相让,陶玉墨气急败坏的找母亲告状。陶玉墨对林朝阳出言不逊,陶玉书只是想给妹妹一个教训,见母亲来拉偏架,她也没再纠缠,“借你可以,态度给我端正点!”“哼!”有了母亲助威,陶玉墨十分得意,冷哼一声,但也不敢太过放肆,毕竟以后还得用车。等她骑了车走后,林朝阳才搂着陶玉书的肩膀,“还是媳妇好。”陶家三兄妹,陶玉书肖其父,处事大度,精明强干,所以深得父亲喜爱。陶玉成和陶玉墨则更像母亲,有点小资情调。陶玉墨深受母亲的影响,对林朝阳态度一直不太好。“这丫头就是欠教训,都是让我妈给惯的。”“没事,我还能跟她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林朝阳大度的说完,又问道:“今天咱们出去玩吧!”陶玉书闻言脸色犹豫,昨天晚上她刚拒绝了林朝阳看电影的提议,今天再拒绝好像有点不太好,可一想到还有那么多书和资料没看,她就没心思出门。林朝阳一瞧她的神色,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媳妇太热爱学习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啊!他善解人意道:“行,明白了,我去图书馆看书。”“还去?”“你在身边我看……”瞎话说多了就不灵了,见陶玉书反应没有昨天晚上大了,林朝阳便道:“我这不是刚到图书馆吗?反正也没事,闲着也是闲着,周末还到馆里工作,领导看了不得夸我几句吗?”陶玉书调侃道:“瞧你这点花花肠子!”“我这叫追求进步。”为了小金库,林朝阳只是暂时抛弃了他的咸鱼想法,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奋斗逼。出了门,他都忍不住唾弃自己一口。谁能想到,好不容易穿越一回,又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第16章 七七级中文系
“十一,下个月十一赶上周末,我们好好在外面玩一圈。”可能是心有愧疚,陶玉书最后补充了一句。林朝阳心想也行,反正周末就一天时间,也玩不了什么。到了图书馆,里面依旧坐满了人,哪怕是星期天,也无法磨灭燕大学子们的学习热情。今天闭架借书处是胡文琼值班,为了方便学生们借书,馆里的各个借阅室和借书处周日依旧有人值守,不过只上半天班,到中午十二点就没人了。见林朝阳休息时间还过来,胡文琼有些意外,他说道:“在家闲着没事。胡老师,您要是有事就去忙,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周日上午来借阅的学生并不多,大家都知道图书馆职工周日都得休息,借阅也都是集中在工作日。闭架借书处的工作并不复杂,最难的是找书,林朝阳这两天熟悉了一下书库,真有人来借书,耐心点按图索骥也是可以找到的。有人来顶班,胡文琼乐得高兴,“正巧家里衣服还没洗呢,小林,那就麻烦你了。”“您客气,我也是正好今天没事。”收获了一波同事好感,林朝阳坐在工位上继续他的创作大业。有了昨天的试水,他脑子里的一些想法和思路变得清晰,再下笔感觉少了些滞涩,多了几分从容。来到燕京的第一个周末匆匆而过,林朝阳在图书馆待了一整天,傍晚学生们准备去吃晚饭时才想起回家。路过未名湖时,他瞧见有不少学生在湖边,有人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安静的看书,有人在绕着湖边慢跑背英语单词,还有三五人聚集在一起朗诵着林朝阳没听过的诗歌。未名湖与朗润湖南北相望,作为燕大的著名景点,一塔湖图在中国的高校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是在夏天这个时候。湖光塔影,钟亭落霞,垂柳依依,美不胜收。望着眼前的美景,林朝阳也忍不住走近去欣赏一番。“我的心骤然一阵疼痛一定是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穿透了心胸这时,我的心变成了一只风筝风筝的线绳就在母亲的手中……”所谓钟亭,是未名湖西岸的小山坡上的一座亭子。此时正有一波校园诗人正在进行诗朗诵,声音乘着傍晚的凉风飘来,饱满有力,充满了热情。林朝阳一耳朵便听出了那是郭陆生所写的《这是四点零八分的燕京》,作为朦胧诗早期的代表性诗人,郭陆生虽没有赵振凯、顾成等人那般在八十年代成为大学校园里呼风唤雨的偶像,但其影响力却丝毫不弱。后世歌手汪峰曾出过一首叫做《光明》的歌曲,歌词便是出自郭陆生的代表作之一《相信未来》。在上山下乡的那个年代,他的诗歌激励了一代人,也成为了那个年代特殊的文化符号,在知青群体当中做到了口耳相传,脍炙人口。诗很熟悉,更让林朝阳熟悉的是声音的主人。“郭陆生的诗都听腻歪了,你换一首诗行不行?”章耀中被女同学奚落,有些下不来台,“那你来一首新鲜的!”他的话有几分赌气,可对方却当真了。当林朝阳走到钟亭台阶下时,只见一个扎着两支羊角辫,高挑身材,眉清目秀的女生站在亭中石凳上,昂首挺胸。“乌云是起飞又落下的时辰鸟儿四散蓝色的斜线抽打着幽暗的树林,仿佛在抽打一千支手杖,抽打一千颗老人的心。---心呵,何处是家何处是你的屋顶……”女生朗诵的声音比章耀中还要饱满热忱,眼中流露着虔诚的光芒,直到朗诵结束,钟亭内的七八个同学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剑英,这是谁的诗?写的可真好。”众人开口询问。女生脸上带着几分得意,“赵振凯的《我走向雨雾中》。”众人惊讶出声,郭陆生是朦胧诗早期的代表人物,赵振凯则是这两年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不过在《今天》创刊之前、在《回答》79年发表在《诗刊》上之前,赵振凯的大名只是在一小部分诗歌爱好者中传播而已。毕竟这两年,朦胧诗还没像几年之后那样席卷中国校园。查剑英所朗诵的这首诗,大家也没有听过,想来是刚写出不久,不知道查剑英是通过什么渠道得知的。“林大哥?”章耀中注意到了亭外的林朝阳,众人的聊天被打断,齐齐望了过去。“真巧啊,耀中。”打了个招呼,章耀中将林朝阳介绍给几位同学。77级中文专业的查剑英、王晓平、陈健功、葛兆广,78级的刘振云,新闻专业的杨英明、孙兵川。陈健功在进入燕大之前便是小有名气的业余作者,燕大毕业后笔耕不辍,是八九十年代中国文坛的代表性作家之一。林朝阳对他的作品印象最深刻的是一篇叫《涮庐闲话》的散文,讲的老燕京涮羊肉,令人阅之垂涎欲滴。他从七十年代初便开始文学创作,如今已经是燕京文坛小有名气的业余作者。王晓平在编剧领域名声很大,代表作《刮痧》《甄嬛传》《芈月传》,另外她后来还成了导演郑小龙的妻子。查剑英后世以写杂文、评论、访谈出名,最为人所熟知的作品应该是《八十年代访谈录》。刘振云就不用说了,小说、编剧两开花,冯晓刚的电影让他的名气比以上几个人加起来都要大,他是中文系78级,刚开学就积极靠拢师哥师姐。中文系五个人,除了章耀中,其他四个人林朝阳穿越前都听过他们的名字。至于新闻专业的两个人,他倒是没听说过,想来也是跟专业有关系。听说林朝阳是燕大图书馆的管理员,查剑英、陈健功等人对他颇为客气,王晓平问他:“林大哥,你也喜欢诗歌吗?”“我对诗歌了解的比较少,倒是挺喜欢听你们诗朗诵,朝气蓬勃、充满热情。”林朝阳没说喜不喜欢,这帮年轻人很明显都是朦胧诗的狂热粉丝,他说喜欢,万一被拉进诗社怎么办?说不喜欢,那是找不自在。实际上朦胧诗他上学的时候倒是读过不少,对很多作品也很喜欢。听他这么一说,陈健功、查剑英等人还挺高兴,起劲的又朗诵了两首诗。年轻人的精力似乎都是无限的,林朝阳长了一张年轻人的脸,却感觉与这群满腔热忱的年轻人格格不入。也许二十年之后,他们也会变的市侩、利己、满身俗不可耐的铜臭味,但至少在现在,他们还是充满理想主义和浪漫色彩的。年轻的感觉可真好!
第17章 站队要认清形势
如果按照正常节奏,这个时候林朝阳应该来个人前显圣,随口念一两首后世流传的经典诗作震惊全场。可惜在场的年轻人们没给他这个机会,大家对林朝阳的到来并没有太过注意,与他闲谈了几句,便完全沉浸在对诗歌的狂热中。林朝阳倒不觉得是被冷落了,他能看得出来这帮人是真心热爱。不过他对这种事提不起什么劲头,反倒是查剑英继续朗诵诗歌时,陈健功和章耀中的对话引起了他的兴趣。“诶,邹仕方真给茅盾先生写信了?”章耀中问陈健功。“嗯,团委的人同意了,他执笔。茅盾先生是我们的老校友,肯定会给这个面子的。”林朝阳好奇的问了一嘴,章耀中跟个包打听一样,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全说了出来。五十年代,燕大曾经有一个享誉全国高校的诗社——五四文学社。早期的成员包括了吴祖缃、谢勉、冯智、钱礼群等人,这些人后来都成了燕大的教授,也是中国文化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去年国家恢复高考,77级的学生当中有几个能张罗事的,以哲学系的邹仕方和文学系的陈健功为首,向校团委文化部发出建言,希望可以恢复筹办五四文学社的提议,获得了团委的认可。与此同时,团委和燕大学生会也开始筹备五四文学社的社刊,并致信茅盾先生希望他老人家可以为这份新刊物撰写发刊词并题写刊名。林朝阳听完章耀中的话,心中是有些佩服的,一来是因为这帮学生们的组织能力,二来也是为燕大对这帮学生的宠爱。章耀中和陈健功对话的空隙,林朝阳想起自己正在写的小说。正所谓未雨绸缪,小说写完了肯定要发表的,章耀中之前在《燕京文艺》上发表过诗歌,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向他咨询一下。“耀中,《燕京文艺》的审稿标准高吗?你有没有相熟的编辑?”“林大哥,你是要投稿吗?”章耀中好奇的问道。林朝阳点了点头,“是有这个想法。”章耀中来了兴趣,问道:“写的什么题材?诗歌?小说?还是散文?”“小说。”“小说啊……”他语气沉吟,“我倒是见过诗歌组的编辑,可问题是不管你这一摊儿。”他说着,眼睛一转,把一旁的陈健功推了过来。“这事你得找健功,他可是《燕京文艺》的老作者了。”章耀中把林朝阳想投稿的想法告诉了陈健功,他爽朗的笑起来,“我算什么老作者,就是给刊物投了几次稿而已。不过朝阳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拜读一番大作,给你一些参考。”林朝阳笑道:“那就多谢健功了。不过小说还没有写完,我也是今天恰好见到你们。这样吧,等我写完了小说,再去叨扰你,如何?”“乐意之至!”投稿有了领路人,林朝阳再次朝陈健功道了声谢,又跟大家聊了几句之后,眼见时间有点晚了,便告辞离去。望着他的背影,查剑英问章耀中:“你跟那位同志很熟吗?”“火车上认识的,林大哥的岳父是历史系的陶教授。”刚才章耀中帮双方介绍时只通了姓名和身份,并没有介绍多余的信息。“陶教授啊!”陶敬法的名字大家都是听说过的,历史系的实力派教授之一,不过在外界名声不彰。陶教授的女婿,这是中文系众人见到林朝阳的第一印象。林朝阳回到家中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陶母和赵丽正在往饭桌上端菜,见他回来,陶母脸色不虞。“周日休息就知道在外面玩,作业都做了吗?功课都复习了吗?”比林朝阳早回来了两分钟的陶玉墨挨了母亲两句骂,一脸茫然,要骂你早骂啊,我刚才进屋的时候不骂,这会儿要吃饭骂上了。她心里委屈,但善于察言观色,很快便反应过来,母亲骂的另有其人。莫名的给林朝阳背了个锅,陶玉墨把被母亲骂的怨气撒向了林朝阳,看向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敌视。陶玉书心思玲珑,对母亲的指桑骂槐心里门儿清,可母亲这种狡猾的损人方式,她也没办法多说什么,只能给林朝阳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林朝阳很清楚丈母娘对他的意见,不过他觉得与其去讨好不待见他的丈母娘,不如将精力都花在对他青眼有加的老丈人身上。职场小技巧:单位一把手就一个,站队要认清形势。随口闲聊般的将自己今天的工作交代了一番,陶父认可的点了点头。“你刚到单位,多帮同事顶班有助于团结同志。”陶父端起了碗,拿起筷子正想夹菜,又补充道:“不过也要注意尺度,不要被人当成是理所应当的。”“您说的是。”“嗯,吃饭吧。”一家人吃饭,陶玉书给了林朝阳一个赞赏的眼神。连着五六天时间,林朝阳已经慢慢的适应了燕大图书馆的工作,跟同事们也逐渐熟悉,摸起鱼来轻车熟路,心安理得。图书馆的工作说忙很忙,说清闲也很清闲。一般早中晚最忙,因为这个时候学生不上课,乌泱乌泱的涌到图书馆来,借阅室和自习室里永远都充满了人。等到学生们上课的时候,工作就清闲多了,偷闲的时候也比较多。林朝阳便是利用这样的时间,完成了他第一篇短篇小说的创作。小说光写完没用,得发表才有钱拿。又赶上周日,林朝阳没跑去帮同事值班,而是拿着新鲜出炉的稿子往南走去。32号楼是58年建起的灰砖简易楼,就在教授们住的小洋楼院落燕南园的南面。在钟亭见面那天,陈健功告诉了林朝阳宿舍在哪,让林朝阳稿子写完了就来宿舍找他。今天是周日,学生们没有课,走廊上有不少学生端着脸盆,脸盆里放的衣裳,想来是去水房洗衣服的。有的人则是提着洗漱用品要出门,这是去洗澡的。还有人换上轻快装扮,三五成群走在一起,为首的腰间夹着篮球,这是准备去篮球场挥洒汗水的,陈健功就在其中。“健功!”林朝阳极其熟稔的招呼了一声,陈健功也报以亲切的回应:“朝阳!”他心知林朝阳必定是来送稿子的,便对身边的同学道:“你们去吧,有朋友来找我。我不在,好好打,输的别太难看。”“你不在正好,我们肯定能大胜经济系二十分。”他的嚣张被同学们怼回来,一群人嬉笑着分别。陈健功领着林朝阳进了宿舍,又给他倒了杯水。“看样子,稿子写完了?”
第18章 《燕京文艺》
两人坐在书桌两侧的椅子上,林朝阳直接将小说稿子放到桌上,“我没投过稿,对这方面不是很懂,麻烦你帮我瞧瞧。”林朝阳并不认为穿越就是全能的,就好像他没办法把看过的文学作品完全复刻出来,只能凭借着散碎的记忆去拼凑,再加上点自己的创造。陈健功笑言道:“我也就是多投了几次稿而已,这对我也是个学习的机会。”“牧马人?”他看着稿子首页上的小说名字轻声念道。“前段时间《工人日报》发了一篇报道,是关于五十年代大学生严纪彤和王伯龄夫妇的。”陈健功回想了一下,“我有点印象,是那对放弃了巴西华侨身份和遗产毅然留在国内报效国家的夫妻吧?”林朝阳颔首,“这篇小说就是受到了这对夫妻的故事的启发。”听他这么说,陈健功来了兴趣,“那可要好好看看了,你先喝点水。”陈健功将桌上的茶缸推向林朝阳,然后自顾自的翻阅起了稿子。陈健功忙着看稿子,林朝阳闲着没事,四下打量着宿舍。中文系男生住在32号楼,四层的楼房中文系的人占了三层、四层两层楼,东语系和西语系各占了一层和二层。男生宿舍是六人间的十几平方米的屋子,三架上下两层的铁架子床、一张书桌、两张椅子,便是宿舍里的所有家当。一眼便能看全的宿舍,没什么看头。林朝阳见陈健功看稿子看的入迷,便也拿起桌上的书,是《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苏联作家索尔仁尼琴的代表作。走廊上不时传来的声响并没有打扰正在阅读的两人,时间在太阳的偏移中慢慢过去。林朝阳的小说脱胎于他后世读过的小说《灵与肉》,提起这个名字很多人都没听说过,但电影《牧马人》很多人应该都不陌生,《牧马人》的电影正是改编自《灵与肉》。林朝阳把电影的名字挪到了小说上来,小说就叫《牧马人》。另一个时空里,这篇短篇小说发表于八十年代初,一经发表便收获了广大读者的喜爱,让作者张先亮在中国文坛一举成名,也奠定了他在中国新时期文学发展史上的地位。一万七千余字的篇幅并不长,陈健功看的很认真,花了一个多小时才看完。他从信纸上抬起眼睛,看到对面正专注看小说的林朝阳,眼中满是欣赏。他将稿子放到桌上,声音惊动了看书的林朝阳。林朝阳抬起头来,满眼期待,“看完了?”陈健功点头,“看完了。”“如何?”“好!很好!”陈健功用简短的三个字表达了自己对这篇小说的喜爱,好像是觉得这依旧不足以表达这篇小说的好,又补充道:“我写不出的好!”林朝阳受宠若惊,“过奖了,过奖了,我这是第一次写小说。”听到他的话,陈健功脸上泛起苦笑,又夹杂了几分艳羡。“第一次写小说就能写的这么好!”这样的褒奖让林朝阳知道再谦虚就是虚伪,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既不自傲,也不过分自谦。可在陈健功眼中,却是对自身实力和作品品质的强大自信。合该如此,燕大历史系教授的乘龙快婿,又怎么会是一般人呢?前几天初次见面时不显山不露水,只是因为还没到显山露水的时候,如今作品面世,恰如长刀出鞘,锋芒毕露。陈健功跟共和国同龄,二十八岁才考上大学,思想成熟,心中思忖若真如林朝阳所说,他是第一次写小说,那么未来的前途必然是不可限量的。想到此处,他迫不及待的站起身,“走!”“干嘛去?”“我领你去《燕京文艺》编辑部。”“不是写信投稿就行吗?”“特事特办。”陈健功说了一句,脸上满是自信,那是《牧马人》的质量所带给他的。林朝阳提醒他,“今天是周日。”“你不说我都忘了。”陈健功这才想起来,不过他的兴奋依旧没有被打散,作为《牧马人》的第一位读者,他迫不及待的想把这篇小说介绍给世人。“编辑部有时周日也有人,先去碰碰运气,没人再回来。”那工作日再去好不好?这话只能放在心里,陈健功是好意,而且这个年代通讯手段不发达,大家已经习惯了寻觅和等待,多跑一次编辑部在陈健功看来并不是问题。陈健功让林朝阳等了一会儿,他跑到团委借了一辆飞鸽牌的二八自行车,朝林朝阳拍拍后座,“走着!”潇洒的姿态让林朝阳心生豪迈,怀里揣着稿子,上了后车座。燕大在西北四环外,《燕京文艺》编辑部却是在位于西长安街的六部口,放一百年前那是妥妥的天子脚下。十多公里的路程光是骑车就骑了快一个半小时,来到长安街上,快到西单路口的大街路北有个北大门,这里就是《燕京文艺》所在的西长安街七号燕京市文化局大院。走进大门后是一条宽胡同,胡同东边是一块块城砖建筑的古墙,经过一座古香古色的大殿往西再往北,又是一条胡同,往前走,迎面有座楼房,就是燕京文联。一栋孤零零的楼房,门楣看起来是欧式的,内部的间隔却是和式的。楼内有各种协会,文化界人事凋敝,这里略显破败。楼内的协会办公室门前都挂着铭牌,有陈健功领路,两人很快便找到了《燕京文艺》的编辑部。两人正要敲门,就听见旁边有人喊陈健功。一回头,是个身姿高挑的年轻女同志,目测超过了一米七,在如今并不多见。不过她身量虽高,却很匀称,模样清秀端庄。“德宁!”陈健功叫出了女同志的名字,给林朝阳介绍了一下。女同志叫章德宁,是《燕京文艺》的年轻编辑,恰好也是陈健功的责编。“今天没休息?”打了个招呼,陈健功问。“你来的巧,最近积稿多,我们几个人正加班呢。”章德宁领着两人进了办公室,只见几张办公桌上堆满着稿件,一老一少两位女编辑正埋头于稿件之中,对门口传来的声音并未在意,直到章德宁喊了一声。“老周,陈健功带作者朋友来了。”
第19章 比《伤痕》好
章德宁的喊声从稿件堆里喊出了个五十岁左右仪态大方的女同志,陈健功向她打了个招呼,又把林朝阳介绍了一遍。“周老师是《燕京文艺》的小说组组长、编委。”他对林朝阳说。周燕如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提这件事。陈健功说起林朝阳的稿子,先是夸了一顿,然后说道:“难得的好稿子,我就赶紧带他过来了。”周燕如被他说的有些心动,不过编辑部有编辑部的规矩,陈健功是章德宁负责的作者,他带来的作者自然也归了章德宁负责,稿子的一审也得经章德宁的手。燕大图书管理员在近现代中国人的眼中是有点特殊含义的,章德宁看稿子之前先是隐晦的打量了林朝阳这个作者两眼。林朝阳并不是那种靠外貌取胜的人,但却自有一股自信发散。看完了人再看稿子,章德宁很快便被纸上的文字所吸引,沉迷其中。等她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接近中午。从办公室窗户玻璃投进来的阳光将屋子里照的通亮,再看向林朝阳,他的形象在章德宁的眼中渐渐的与小说中高大帅气儒雅的许灵均叠合在一起,焕发着耀目的光彩。“德宁,稿子怎么样?”陈健功问道。章德宁只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手里捏着稿子,“写的真好,不愧是燕大的!”“您过奖了。”林朝阳自谦了一句。章德宁的夸奖让陈健功有种气味相投的喜悦,“我没说错吧,朝阳这稿子有水平的。”“我看这篇小说,比《文汇报》上登的那篇《伤痕》写的要好。不过……”章德宁对稿子不吝赞美,但说到最后语气却有些犹豫。刚刚过去的暑假,沪上的《文汇报》在8月11日刊发了卢欣华的小说《伤痕》。小说发表之后,在沪上读者群体当中掀起了一阵阅读狂潮,《文汇报》在短时间内将当期报纸加印至180万份,依旧无法满足广大读者的阅读需要。《伤痕》的影响力随着读者们的阅读和讨论在国内迅速扩大,不仅是读者群体,文学界、文化界也开始讨论起这篇小说。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红遍大江南北。但《伤痕》引爆舆论并不代表它的成功是一帆风顺的,现在各地的报纸上关于《伤痕》的讨论层出不穷。在这几十年的中国,涉及到一部文学作品的讨论通常是离不开政治的。眼下这个节骨眼,是改革开放的关键节点。全社会也正在酝酿着一种强大的情感势能。山雨欲来风满楼!在文学界对于《伤痕》的讨论热潮里,不仅仅有赞扬,还有批判的一面。《牧马人》这篇文章主旨立意与《伤痕》如出一辙,发表后若是造成一定的影响,必然也会面对这种局面。况且,《伤痕》从思想性和艺术性而言,可谓惨不忍睹。文学界很多人对于这篇大学生的习作能够引发如此大的热潮很不理解,也很不待见,这也是章德宁敢说《牧马人》比《伤痕》写的好的原因所在。《牧马人》如果发表后获得成功,说不定会借着《伤痕》的风潮再度引起一番争论。利弊摆在面前,章德宁只是《燕京文艺》的一个年轻编辑,她虽然认为《牧马人》的质量很好,可也不敢打保票小说一定会发表。毕竟这些年一部作品能否发表,很多时候与质量本身并无直接关系。陈健功大概猜到了章德宁欲言又止的含义,他将目光投向了周燕如,和章德宁对视了一眼,两人十分有默契。“老周。”章德宁又叫了一声老周,将《牧马人》的稿子交给了周燕如。姓氏前面加一个“老”起头是我d在延安时期的老作风了,编辑部的人都这么叫周燕如,也就是现在,放在后世就不适用了。“你先看看这份稿子,正巧作者在这,审稿意见回头我给你补上。”周燕如知道,章德宁能当着林朝阳这个作者的面递到自己这里,要么是稿子出色到她无法拒绝,要么是稿子太烂,但有人情加持,让她无法拒绝。陈健功是《燕京文艺》的老作者不假,但要说他的面子让章德宁无法拒绝,那是不可能的。心中有了猜测,周燕如接过稿子便看了起来。“他是一个被富人遗弃的儿子——维克多·雨果《悲惨世界》。”小说前引的一句话抓住了周燕如的眼球,让她内心燃起了对这部小说的阅读兴趣。好的小说总是在开篇就能让人沉迷,《牧马人》便是如此。主人公许灵均出身于富贵家庭,可他并没有因此受惠,年幼时母亲早逝,又被富商父亲抛弃。好不容易等一切厄运都过去了,三十多岁娶妻生子,过上了稳定幸福的小日子,不想早年抛弃他的那个富商父亲又回来寻他。一番思想挣扎过后,许灵均放弃了到美国生活和继承巨额遗产的机会,决定留在国内。故事的结局,许灵均回到了他的家,他看到了站在家门口等着他的秀芝。她穿着白色的围裙,在柔和苍茫的暮色中好像一点皎洁的星光。他还看到了一团火,那是他的女儿清清穿着红衣裳向他飞奔而来。他回到了他的家。周燕如沉浸在林朝阳编织的故事里,心潮起伏,跌宕难平。“小林!”周燕如停顿了一下,“我这么叫你可以吧?”林朝阳笑道:“当然没问题。”“这篇《牧马人》写的很不错。有文笔、有思想、有故事,从外在到内核完成了高度统一。”闻言,林朝阳面上平静,反倒是陈健功为他高兴不已。周燕如盯着林朝阳的表情,见他在自己的称赞下面如平湖,心中不禁将对眼前这位年轻作者的评价又提高了一个档次。“不过任何作品有优点就有缺点。我举个例子,小说中人物的心理描写过多了。人物的心理读者是无从揣测的,都是作者赋予的。因此这种描写带有作者强烈的主观情绪,很容易掩盖读者对于情节的关注。再比如后半段对于许灵均父子的处理,我看出的意味是父子二人达成了和解,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写。说到底,许父抛弃了许灵均,并因为继承了许父的血统,许灵均前半生一直都生活在苦难中。他人到中年虽然成熟了,对很多事情也都看开了,却也应该是个有自己坚守的人。他可以克制自己的怨恨,甚至是与自己的怨恨、与自己的前半生和解,但绝不能简单的与父亲和解,这样的处理显得人物太单薄了……”周燕如当了快二十多年编辑,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林朝阳细思她所提的问题大多是恰当的。有的问题林朝阳有不同看法,两人讨论一番,周燕如也会赞同林朝阳的想法。如此过了半个多小时,两人才停下。“总体说来,还是一篇非常出彩的小说。若是能发表的话,应该会引起一番反响!”周燕如对《牧马人》做出了最终的评价。
第20章 偷吃姐妹花
听话听音儿,林朝阳不是没工作过的小年轻,所以他并没有因为周燕如的话而欣喜。小说没有发表,一切都不作数。周燕如只是《燕京文艺》小说组组长,她的上面还有个负责终审的主编。《燕京文艺》的情况又有些特殊,这份刊物最早的主编是老舍先生,自66年老舍先生去世后刊物便再未任命过主编,一直都叫领导小组主要负责人,代行主编职责。“稿子先留在我们这里吧,回头编委会讨论一下,如果采用我再让人通知你修改。”林朝阳虽然想早点发表,但也知道这种事急不来,稿子都送过来了,肯定要等等的。从编辑部出来,已经是中午了。林朝阳和陈健功对调了一下,由他来骑车,“健功,饿了吧?找个地方,我请你搓一顿。”“还行。回学校吃吧,学校的伙食便宜。”燕大的食堂有国家补贴,确实比外面便宜不少,陈健功也想替林朝阳省钱。回去又是一个多小时,一上午来回近三个小时,两人饿的前胸贴后背,林朝阳拉着陈健功想去老虎洞的长征饭庄开开荤,却被陈健功拉住了。“就食堂,食堂就行。回头等你小说发表了,我再好好宰你一顿。”长征饭庄在校外,是燕大师生平时打牙祭最多的地方之一。不过菜价也比学校贵了不少,一份溜肝尖就要五毛钱,顶在学校吃三个肉菜了。两人急头白脸的在食堂吃了一顿,打了四个肉菜,才吃了一块二。等林朝阳回到家中时已经是快下午三点了,陶玉书还在埋头学习,这场景和他早上离开家时一模一样,看着她散发着学霸光环的背影林朝阳一时有些恍惚。时间静止了?他偷偷打开带回来的饭盒,肉香味飘散开,一下子将陶玉书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哪来的?”她边问着,边打开了窗。“中午食堂吃饭特地给你留的。”陶家虽说是燕园的体面人家,可三餐里也只有晚餐的时候才会有肉,而且因为人口众多,大家很难有敞开吃肉的时候。陶玉书平时在学校也会偶尔吃点肉菜,但更多的时候是吃素菜,省下的钱她得攒着买书和日用。林朝阳没有这个年代人过日子的小心节俭,在学校吃饭顿顿离不了荤腥,今天跟陈健功在一起胡吃海塞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家中刻苦学习的陶玉书,心中有些愧疚,又给她打了一份红烧肉回来。用铝饭盒装回来的红烧肉刚打开还冒着热气,上面裹着一层酱红色的浇汁,油亮油亮的,只看一眼便能勾起人的食欲。陶玉书用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圆圆的大眼睛幸福的狭长起来,腮帮子被大块的红烧肉塞的满满的,像只偷吃的小仓鼠。林朝阳将饭盒向她的方向推了推,“慢点吃。”她又夹了一块递到林朝阳嘴边,他拍了拍肚子,“在食堂都吃撑了。”连着吃了好几块,她放下了筷子,“不能多吃,等会好犯困了。”“困了就睡一觉嘛!”林朝阳随口道。陶玉书却摇了摇头,“我那篇评论还没写完呢,别人都交上去了。”林朝阳站起身给她揉了揉肩,“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学业虽然重要,可生活同样重要。”“我知道。”陶玉书轻抚他的手,“我就是……”“我明白。我们这代人,浪费了、也荒废了太多的时间,你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手被握的更紧了,陶玉书侧脸望着他,“谢谢。”“合法夫妻,谢什么?”林朝阳打趣道,“我就是怕你累着,而且……”他说着话低头凑到她的颈旁,“咱们俩也好久没……”林朝阳的声音越说越低,陶玉书的脖颈的皮肤泛起粉红,“说一说就没正行。”林朝阳哀叹一声,“倒插门女婿可真不好当啊!”眼波流转之间笑意若有似无,她知道林朝阳又想耍无赖了。“家里不方便,嫂子她们还在。”陶玉书把客观条件摆出来,林朝阳就有点没办法了,他急的挠了挠头,“要不去外面招待所?”“要死啊你!”陶玉书打了他一下,坚决否决了这个提议,然后安抚了一下丈夫躁动的情绪。为了避免林朝阳化身为狼,她主动岔开话题,“诶,你帮我看看我这篇评论写的怎么样?”明知道这丫头在敷衍他,可林朝阳还是接过了她递过来的东西。“……《伤痕》在选择题材、塑造人物方面,与多年来的文艺作品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风格,因此被质疑、被批判是十分正常的。按照伟人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把‘日常的现象集中起来,把其中的矛盾和斗争典型化,造成文学作品或艺术作品,就能使人民群众惊醒起来,感奋起来,推动人民群众走向团结和斗争’的指导方向,小说《伤痕》是遵循了这一原则的,只是把日常生活中常见的故事举了一个出来……”读了一遍陶玉书的评论文章,林朝阳调侃道:“我觉得你这个不像是文学批评,倒像是推荐语。”“这小说确实是好嘛。”“如果从小说的社会意义和影响力来说确实是这样的。不过你是中文系的学生,还是要从专业的角度去探讨。以我个人的观点来说,这篇小说的水平并不高,它的成功并不是来源于小说本身,而是来自于人民群众的共情。”陶玉书听着林朝阳的话来了兴趣,“你再说细点。”陶玉书一向认为丈夫是个腹藏锦绣的人,她在农村插队几年,一开始两人的交集并不多,后来通过一起劳动才慢慢熟悉。又因为一场英雄救美,让二人走到了一起。很多人都以为她是知恩图报,可实际上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除了救命之恩,她和林朝阳走到一起更大的原因是两人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和话题——文学。在小杨屯那样的环境里,能有林朝阳这样一个知己,可以说林朝阳在那段时间里照亮了她灰暗的插队生活。林朝阳不仅是她的救命恩人,更是她能与之进行灵魂交流的伴侣。在陶玉书的催促下,林朝阳正在考虑措词,想着如何在媳妇面前显摆一把。没成想,这个时候房间门突然被人推开。“姐!”陶玉墨探头进来,刚叫了一声,眼神却定在了陶玉书身上,充满愕然。
第21章 我表现的还不够咸鱼吗?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玻璃照进屋里,洒在书桌前闷头吃肉的少女身上。“我们每个月都给家里交伙食费,这是你姐夫自己掏钱给我买的。”“我们俩人一天一块钱,在家里连几块肉都吃不上。”“你给我留点!”……陶玉书在少女耳旁的喋喋不休对她没有任何影响,房间里只有牙齿咀嚼动物纤维和脂肪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半个饭盒的红烧肉被陶玉墨一扫而光,她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隔老远都能闻到肉香味儿。陶玉书连忙端来水:“漱漱口!”陶玉墨心安理得的接过水,喝了一口,又把手放在口鼻前,哈了一口气,确定闻不到口气,才说道:“好了好了。不就几块肉吗?瞧把你给吓的!”陶玉书一闻见肉味就开窗,陶玉墨吃完肉喝水漱口遮掩异味,说这姐妹俩不是一个妈生的都没人信。一看就是偷吃的惯犯了!陶玉书肉疼的看着被吃的一干二净的饭盒,心中后悔不迭,早知道刚才应该把饭盒收起来的,被这丫头敲了个竹杠。吃饱喝足,陶玉墨颇为豪气的抹了抹嘴,“还是大饭厅的肉香!”“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没有?”“听见了,听见了。”陶玉墨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潇洒离去。等陶玉墨走后,陶玉书还有些气闷,平白被讹去半盒红烧肉,是应该生气。不过更让她生气的是陶玉墨那有恃无恐的态度,很明显是拿捏住她不敢声张。林朝阳在旁看的一清二楚,陶玉书平时在家怼天怼地,人设立的贼稳,偷吃这事如果张扬开,对她在家里的形象打击不可谓不沉重。别的不说,至少以后在与丈母娘的言语掰头中这就是个劣势,陶玉书肯定不会让丈母娘抓住这种话柄,故而便间接成全了有恃无恐的小姨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虽然大多数时候陶玉书表现的很有乃父之风,但偶尔还是会暴露出身上来自母亲的遗传。可这种小性儿不仅没有让人厌烦,反而更让她添了几分娇俏可人。“以后得防着点这丫头!”陶玉书吃一堑长一智的总结道。林朝阳很配合,“以后出去吃。”“嗯!”陶玉书认真的点头,深表赞同。偷吃风波过去,陶玉书又恢复了惯常的落落大方,与林朝阳讨论了好一会儿她给《伤痕》写的那篇文学批评。聊了好一会儿,林朝阳看着写满文字的信纸晃了个神儿,突然说道:“对了,来了这么多天都忘了给家里报平安了。”陶玉书白了他一眼,“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林朝阳立刻意识到,以陶玉书的周到,必然已经善后。果然,陶玉书接着说道:“前几天我就写信给爸妈寄过去了,估摸着过几天应该就有回信了。”“好媳妇!”林朝阳揽过陶玉书的脸蛋亲了一口。“烦人!”临到晚饭的时候,因为下午吃了半份红烧肉,陶玉书根本不饿,所以只有林朝阳一个人出现在饭桌上。陶玉墨倒是坐在了饭桌上,可即便她竭力表现,还是能看出来对晚饭的恹恹。少了两个人分肉,大舅哥的筷子夹的飞起,几筷子之后便被陶母教训了。“都多大的人了,就不知道记挂着点老婆孩子!”“妈,我最近用脑过度,得好好补补。”大舅哥的发言永远是那么出人意料。“你那脑子补了有什么用?”林朝阳非常确定,陶玉书的毒舌就是继承了母亲。“你当写剧本是那么容易的事呢?”大舅哥嘴里嘟囔着,却不敢大声声张。在这个家里,谁惹到他,那算是踢到棉花上了。明年是建国三十周年,在中国人的传统里,老人家生辰逢十是大寿,对国家也是如此。每逢这个时候,如电影制片厂、话剧团等国内的各个文艺机构和单位总会鼓捣出一堆献礼作品,属于是老传统了。大舅哥工作的地方是中戏,在这种时候也会凑个热闹。不过中戏是个清水衙门,不像电影制片厂拍一部电影可以动用几十万资金,基本是学校动员,象征性的拨点款,更多的是依靠教职工和学生们出工出力。最近大舅哥就在撰写为建国三十年献礼的话剧,不仅没有稿费,而且还得往学校报,选上了才白给人家用的那种。要是放在林朝阳身上,他是打死都干不出这种自带干粮上战场的事来的。可自家大舅哥……林朝阳瞥了旁边一眼,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林朝阳非常清楚,而立之年过半的大舅哥不仅有一颗少年的心,更有一颗文青的心。林朝阳有时候也会好奇大舅哥到底经历了什么,感觉跟其他人的苦大仇深完全不是一个画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聊聊。晚饭过后,林朝阳拉着陶玉书出门遛弯儿,她却不想动弹。“你都在家憋一天了。学习归学习,也不能耽误了锻炼。”朗润园是前清旧园,西山那边的水流经挂甲屯,注入朗润湖,湖中有岛,岛上亭台楼阁,在晚夏之际颇有些湖光山色的美景。夫妻两人在朗润湖周边散步,碰见一位老者。陶玉书同老者打了个招呼,又把他身旁的老人介绍给林朝阳。“这是东语系的金克莯教授。”“金伯伯,这是我丈夫林朝阳。”金克莯微微颔首,面带微笑,“听说了。”双方寒暄两句后告别,陶玉书对林朝阳说道:“金克莯教授精通梵语、巴利语、印地语、英语、法语、德语等多种语言,他当年家境贫寒,小学毕业无书可读,后来硬是靠着在我们燕大图书馆‘偷学问’,认真钻研才学有所成,学贯中西。”一开始,林朝阳还没在意,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金克莯是小学文凭,他是初中文凭,大家同在燕大图书馆工作,林朝阳的起点比他还高呢,媳妇这是望夫成龙啊!林朝阳心中不解,来燕京也好些天了,我表现的还不够咸鱼吗?到底是什么误会,才会让你对我产生了如此不切实际的期待呢?
第22章 短、平、快的项目
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林朝阳也在反思,到底是他的什么举动造成了媳妇如此大的误会呢?他想来想去,只能把原因归结到工作太认真敬业,动不动就给同事顶班,媳妇肯定是以为他这是追求上进。天可怜的,他只是想混熟了人头好摸鱼啊!再说了,他没事就往图书馆跑,不都是为了建设小金库嘛。男人难,没小金库的男人更难,没小金库还寄居在老丈人家的男人难上加难。唉!摆又摆不烂,躺又躺不平,咸鱼不好当啊!稿子送出去之后的几天里,没有了创作的束缚,林朝阳快乐的摸起了鱼。到燕大图书馆工作第三周,他的阵地终于从闭架借书处的前台转移到了六楼的书库。早上上楼的时候,杜蓉好心递给了他一个纱布口罩。“带着吧,用得上。”这两天天气有点转凉,借书处的郑同江、涂满生开始鼻子发红,喷嚏打个不停。图书馆的通风条件很一般,六层因为藏书过多,书库里常年有一股浓浓的尘土气味。再加上少见阳光,很容易染上过敏性鼻炎这个职业病。俩人最早都没在意,等觉得鼻子不舒服之后已然中招。现在已经破罐子破摔,哪怕书库味道再不好也懒得戴口罩。用涂满生的话说:反正鼻炎都得了,再戴还有什么意义?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但仅限于人生一片灰暗的中年人,林朝阳正值青春年少,可不能学他们自甘堕落,他戴好口罩上了楼。驻守六层书库除了取书、上书和做好借阅登记之外,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就是动不动就罢工的升降机。借书处不管是借书、还书都得用升降机,这玩意儿要是坏了,你就爬楼梯吧,一爬一个不吱声。有个好消息,今天的升降机一切正常。是以林朝阳的工作很轻松,坐在工位上,偶尔电梯响了,拿出里面的索书单取书或者上书,然后在升降机旁挂着的本子上画上一笔。上面密密麻麻的画满了“正”字,是六层书库每天向外借出的图书。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林朝阳数了一下,今天已经借出去了三十二本书。以每次取书五到六本为例,他大概取书六次,每次找书大概要花费六七分钟,也就是半个小时多点,剩下的时间全在摸鱼。无人打扰的时候,他就随便在书架上找一本书来看,打发时间。中午打菜时,林朝阳摸着兜里的毛票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两毛钱一份的溜肉段,转而选择了一毛五的宫保鸡丁。他嘴里嚼着鸡肉,心中有些焦虑。这都几天了,《燕京文艺》编辑部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兜里的毛票可越来越不禁花了!这效率也太低了!林朝阳对《牧马人》的质量还算是有信心,大家看了都说好,没理由发不了,肯定是编辑部效率太低。不过抱怨归抱怨,林朝阳也了解,这年头作者要在刊物上发表一篇作品,三个月不算短,半年不算长。他本以为找个熟人能提高点效率,看来自己还是高估了七十年代人的工作效率。小金库资金告急,他觉得自己必须开辟第二战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而且这回他换了个思路,换个远点的杂志投稿试试。国内文学期刊的发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陷入了停滞状态,很多知名刊物自六十年代停刊,至今都没有复刊。刨除一些地区文联或文协举办的刊物,这个时候林朝阳投稿的选择其实并不算多。看来看去,他相中了沪上的《沪上文艺》。《沪上文艺》创刊于1953年,首任主编是德高望重的巴金先生,最早叫《文艺月报》。六十年代停刊后,于77年复刊。有意思的是,《沪上文艺》在1964年曾一度改名《收获》。早在1957年,巴金、靳以创办《收获》并担任主编,后因各方面影响《收获》于1960年停刊,因此《沪上文艺》在文坛人称“小收获”。眼下《收获》还未复刊,要是能上个小《收获》也是不错的。而且这寓意也好,小收获,小富即安,非常符合林朝阳建设小金库的理念。他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脚踏实地。要不然怎么能从东北的黑土地走到这偌大的燕京城来呢?心里有了想法林朝阳便行动起来,在没有电脑和互联网的年代,写小说不仅是文艺创作,更是个体力活。一般人手写八百字的作文肩膀就得酸好一会儿,林朝阳进入创作状态每天至少三千字,一天下来腰酸背疼,手指都快磨出茧子了。图书馆六层只有他一个人,写作的时候根本不需要有任何顾忌。只待了一天,林朝阳便爱上了这里。这个图书管理员的岗位,真是给他量身打造的!林朝阳的新作品依旧是短篇小说,毕竟篇幅短,真要写的顺利,个把星期就能投稿,碰上个鉴赏水平高的主编,说不定一个月就能刊发。如此短、平、快的项目,对于目前囊中羞涩的林朝阳来说再合适不过了。这天林朝阳正忙着写稿呢,升降机抵达的声音响起来,他还以为又来活了。来到升降机处才发现,上来的是个小纸条。“77级中文系陈健功约你下班到钟亭,有事商谈。”林朝阳认出这应该是杜蓉的笔迹,陈健功找他,莫非是《燕京文艺》那边有动静了?下了班,林朝阳心情愉快的溜达着来到未名湖西岸。下午的课刚上完,湖边有不少学生在散步、看书,往钟亭走的路上他听到一阵激烈的辩论声。循声望去,见是几个男生聚在一起讨论国际大事。“越南弹丸之地却狼子野心,频频骚扰我国边界,边境百姓居民深受其害,必须要给他们一个教训。”一个男生愤恨的说道。“国之大事,在戎在祀。眼下国家刚刚走出低迷,最迫切需要的是改革。轻言刀兵,等于是好不容易从泥潭里拔出来的脚又陷入了另一个泥潭。还是要以外交手段为主,利用联合国给他们施加压力,回到谈判桌上来解决问题。”“说的轻巧。蛮夷畏威而不怀德,何况联合国是美西方国家主导的,他们巴不得越南给我们制造麻烦呢。”……国家急需人才,燕大这些名校的学子们未来必定要在国家的各个领域发挥重要作用。这不仅是一些学生们的想法,也是学校、政府和整个社会的共识。所以燕大的许多学生身上难免有点“挥斥方遒,粪土当年万户侯”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自我要求,这些人也把深入参与政治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事。“朝阳!”林朝阳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远远传来一声呼喊,他连忙朝钟亭走去。
第23章 《未名湖》顾问
让林朝阳意外的是,钟亭里除了陈健功,还有个生面孔。“来来来,朝阳,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学校七七级哲学系的邹仕方。”“这位就是林朝阳,我们燕大图书馆的管理员,小说写的极好。”陈健功热情的给两人互相介绍了一番,寒暄了两句,便对林朝阳说明了今天找他的原因。后天,也就是9月23日,是燕大五四文学社恢复成立大会的日子,停办十余年后再度恢复,这次五四文学社的恢复成立大会规模很大,出席的嘉宾汇集了文化界众多重量级人物。燕大出席的领导有副书记马世江、副校长季羡临、教授朱光遣、王瑶,文学界的代表有诗歌评论家谢勉、诗人张志敏、《燕京文艺》小说组组长周燕如,新闻界代表有《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的四位记者出席。陈健功介绍着大会的筹备情况时滔滔不绝,脸色亢奋,身为五四文学社恢复创办的参与者之一,他的内心不仅有期待,更有骄傲。未来五四文学社恢复成立之后,他和邹仕方都将成为副社长。说到最后,他脸色略带遗憾,“可惜茅盾先生有要事在身,没办法前来出席。”听陈健功说了半天,林朝阳也没闹明白他今天找自己来的目的,最后是邹仕方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健功,说正事,说正事。”“哦,对了对了。不好意思啊,朝阳,兴奋过头了。”陈健功道了声抱歉,才说起了正事。“五四文学社恢复创办之后,我们的第一个重要工作就是创办属于自己的社刊,希望请你来给我们的社刊当顾问。”“当顾问?”林朝阳十分意外,他就是个图书管理员,五四文学社的社刊虽说不是什么公开发行的知名刊物,但应该也轮不到他来当这个顾问吧?再者说了,既然是社刊,肯定是以参加文学社的学生们为主,他一个学校职工掺和进去算怎么回事?林朝阳委婉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陈健功却笑了起来。“朝阳,你就别自谦了。你的那篇《牧马人》我可是看过的,我自问在小说创作上也有那么一点心得,可跟你比却差了不少。文学社恢复创办,包括《未名湖》创刊,有不少前辈愿意给我们当顾问。但这些老前辈各有各的工作,平时也很忙碌,也不好总麻烦他们。所以我才跟大家商量了一下,想劳烦你来帮我们把把关。你放心,顾问没什么活,只是偶尔我们拿不定方向或者有重点作品的时候才会来请你给提供一些意见。”陈健功的话让林朝阳忍不住腹诽:不好意思麻烦那帮老头儿,你就好意思麻烦我?《未名湖》是五四文学社社刊,既然是社刊,当顾问自然是没有一分钱的,妥妥的打白工,林朝阳干不出这种无私奉献的事来。再说了,给《未名湖》当顾问,那他的名字岂不是要出现在刊物上?他老丈人可就在学校呢,而且以燕大的影响力,《未名湖》这份社刊未来必然会在燕京各大高校流传,陶玉书看到的概率很大。林朝阳一个图书管理员的名字出现在《未名湖》的顾问栏,稍微一打听,他写小说这事不就暴露了吗?想到此处,林朝阳心里一惊。大意了!他连忙把陈健功拉到一边,“我写小说这事,你都跟谁说了?”陈健功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就我们几个负责筹备的同学。”林朝阳面色严肃,叮嘱道:“这事你们可别往外传。”“啊……”陈健功本想问一句为什么,但他怎么说也年近三十,还算有些城府,林朝阳叮嘱别外传,肯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既然没说,那就是不想让他问。想到这里,他答应道:“好,回去我跟他们说一声。”林朝阳点了点头。“朝阳,那你是不想当这个顾问?”陈健功问道。既然林朝阳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写小说的事,那给《未名湖》当顾问想必他也是不愿意干的了。林朝阳朝陈健功露出抱歉的笑容,“健功,真是不好意思,给你们社刊当顾问这事我就不参与了。不过如果你们有需要的话,我很乐意帮忙。”陈健功明白了,林朝阳是不想名字暴露在刊物上。他眼睛一转,便有了点子,“可以起个笔名嘛,我们保证不泄露你的身份。”“这……”林朝阳迟疑,陈健功之前好歹帮过他的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就有点不够意思了。片刻后,林朝阳下定了决定,“好!”见他答应了这份差事,陈健功与邹仕方高兴不已,要拉着他去见见五四文学社创社的其他几位元老。“不用不用。”林朝阳拽住陈健功,“你们文学社的活动我就不参与了,也不用见那么多人,以后要是有稿子找我,健功你就到馆里给我留个纸条。”好嘛,赶上地下党接头了。陈健功和邹仕方对视了一眼,人家也答应帮忙了,不露面就不露面吧,无非是陈健功跑跑腿而已。“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临走,林朝阳还不忘叮嘱了一句,“小说那事,告诉大家别往外传。”“放心吧。”下班耽误了些时间,回到家中时已经快六点半了,陶玉书还没回来,陶母正在往饭桌上端菜。“诶!”陶玉墨叫了林朝阳一声。等他看过来,她语气生硬,“有你的信。”林朝阳不动声色,将桌上的信拿走。小姨子在家里可从来不跟他主动说话,上回那半份红烧肉还是有点作用的。吃人嘴软,小姨子也算个讲究人。吃完晚饭,林朝阳和陶玉书一起看家里的来信。内容很平常,都是林二春夫妻俩对林朝阳小两口工作和生活上的关切,林朝阳执笔回信,第二天把回信给老家寄了过去。又过了一天,早上刚上班,林朝阳便被叫着前往会议室。今天五四文学社成立,要在图书馆会议室召开恢复成立大会,馆里叫来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帮忙布置一下会场。
第24章 平平无奇林朝阳
上午九点,燕京大学五四文学社恢复成立大会在燕图会议室里正式举行,会议室的南窗挂了一条横幅——燕京大学“五四”文学社恢复成立大会。前来参加大会的领导和嘉宾入席的时候,林朝阳突然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不是那天在图书馆拿他开涮的老登吗?林朝阳眼见着老登拄着拐杖走到了座位坐下,再看他面前的铭牌——朱光遣。心里忍不住飙出一句脏话。你个老……同志,拿我开涮就算了,连自己也不放过,杀敌八百,自伤一千啊?《西方美学史》写的一般——朱光遣。林朝阳的意外没有对大会产生任何影响,嘉宾们一一落座。小小的燕图会议室内坐满了中国文化界的精英,其中更不乏举足轻重的人物。燕大党委副书记马世江、副校长季羡临、燕大中文系教授王瑶、鲁迅先生挚友川岛、诗评家谢勉、诗人张志敏、作家刘昕武、《燕京文艺》小说组组长周燕如,以及拿林朝阳开涮的朱光遣。之前为了五四文学社忙前忙后的陈健功和邹仕方没有列席,只能站在这群领导、嘉宾的对面充当观众。五四文学社成立后两人只是副社长,今天文学社跟以上众人坐在一起的只有已经确定的社长张友华,他是校团委文化部的负责人。大会先是展示了茅盾先生给燕大的复信和为《未名湖》杂志的题签,博得了在场众人的热烈掌声。之后又由马世江宣布五四文学社领导班子成员,接着是参加大会的几位重量级嘉宾发言表示祝贺。林朝阳瞅见列席参加大会的《人民日报》和《中国青年报》的几位记者奋笔疾书,想必明天五四文学社恢复成立的消息便会登上这两份权威报纸的版面。到底是顶尖学府啊!他心中不由得感叹一句,连恢复成立个学生社团都能上这种级别的报纸。前后不到一个小时,五四文学社恢复成立大会宣告结束,会后文学社组织与会者在图书馆外合影留念。在大家忙着恢复会场的时候,林朝阳跑到了馆外。燕大图书馆外有块草坪,被燕大人称为三角地,与会嘉宾们合影就在这里。林朝阳过来的时候,合影刚刚结束,他跑到周燕如身旁,“周老师!”“叫什么周老师,叫老周吧。”周燕如随和的说道。“老周。”林朝阳从善如流,“您这会儿有时间吗?”周燕如心知林朝阳的目的,点了点头,随他往未名湖的方向走去。季羡临望着林朝阳的背影,问朱光遣:“那是陶家的女婿吧?”最近这些天,燕大的教授圈子里有个热门话题。历史系陶敬法的女儿不仅嫁了个农村女婿,还把人给带进城,安排在了燕大图书馆工作。能当上燕大的教授,自然少有目光浅薄之辈会对林朝阳的农民身份报以有色眼镜,大家觉得有意思的是这件事的打破常规。这年头城市户口的家庭家家都有知青,不管是自己家还是身边的亲友,知青与当地人结合的不在少数。回城大潮兴起之后,这部分与当地人结合的知青便面临着一道难题。大家都想回城,可身边的另一半怎么办?思来想去,无外乎三种选择。要么不回城,一辈子老死在农村;要么抛妻弃子,独自回城;要么带着在农村组成的家庭一起回城。人性在如此残酷的抉择面前脆弱不堪,选择第二种方式的知青是最多的,这两年因为回城这档事闹出的丑事数不胜数。林朝阳与陶玉书的事迹奇在陶玉书的才貌双全却下嫁给身无长物的农村小伙子,也奇在她不仅把另一半带回了城,还不遗余力的给他安排了工作。这样的姑娘,谁听说了不得赞一句“有情有义”?这也让燕大的教授们对林朝阳这个陶家女婿充满了好奇,这些人里不少人都见过陶家的女儿陶玉书,能让如此优秀的姑娘甘心下嫁又不遗余力的带他回城的,究竟是怎么样的青年?朱光遣露出顽童般的笑容,“是他,确实跟传闻一样平平无奇。”林朝阳要是听到这话,高低得回他一句:就这审美,中国的美学教育就是被你给耽误的!等离了人群二三十米之后,周燕如主动开口,“你是想问稿子的事吧?”“是。”之前陈健功带着林朝阳跑到《燕京文艺》编辑部送稿子,章德宁这个一审的责编和周燕如这个二审的小说组组长都夸了小说,证明稿子的质量不俗。按理说,交给负责人审一审,确定没什么方向性的问题,再修改修改就可以排队发表了,可这都半个月了,也没个动静。周燕如当时还说等编委会看过之后通知林朝阳修改呢。“你那篇稿子底子非常好,我是属意发表的。不过最近编辑部要有人事变动,可能要压后一些时间。”林朝阳好歹也是经过多年社会毒打的资深社畜,要是单纯的人事变动,怎么可能会压他的稿子。“您可不能忽悠我!”林朝阳的直接没有让周燕如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没看出来,你小子沾上毛儿比猴儿都精。”谈话的气氛轻松愉快,周燕如见他处事老练,便不再隐瞒。“确实是要换负责人了。你那篇稿子上了编委会讨论,主要领导同志对稿子的一些内容有所顾忌。你也应该明白,马上要走了,最怕出点闪失。”林朝阳抱怨道:“这位领导可不厚道!”周燕如笑了笑,没说什么,她心里何尝不生气?可工作还是要干下去。“那万一新来的领导也走保守路线呢?”“朝阳同志,你以为刊物为什么要换主要负责人?”周燕如的反问让林朝阳点了点头,她又保证道:“你放心,稿子肯定会用。真要是到最后也发不了,我负责给你推荐一个刊物发表。”周燕如都如此说了,林朝阳也不好再纠缠。“况且,晚点发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闻言,林朝阳面露思索之色,片刻之后便想明白了周燕如所说的“好事”是指什么。眼下《伤痕》在全国范围引发的讨论持续热烈,赞美声虽多,但批判声亦不少。但大家也能看出来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多少时间,《伤痕》呼应的是全社会的心声,它在舆论场上的胜利是必然的。林朝阳也知道《伤痕》终究会同刘昕武的《班主任》一样会被捧上“伤痕文学”开山作的位置。等这波对立舆论过去,与《伤痕》同类型的《牧马人》再发表,舆论待遇应该会提升不少。林朝阳心想着,要这么说,他还得感谢《伤痕》这个开山怪。这时周燕如问道:“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作品?”闻言,林朝阳立刻警觉起来。老稿子都没发,还想要新稿子?慢说手里的稿子还没写完,就算是写完了,他也不打算再给《燕京文艺》。稿子在《燕京文艺》那积的越多,他的沉没成本越大。“没有。”周燕如的表情略显遗憾,“你的水平很不错,又这么年轻,要勤动笔,别浪费了这么好的才华和年纪。”“有时间我会多写的。”不用周燕如提醒,兜里为数不多的毛票也让他心里充满了紧迫感。小金库告急了!
第25章 鸽子精
聊完了稿子的事,林朝阳回图书馆,路过三角地时,被兴奋的陈健功和邹仕方等人拉住。“朝阳,来照个相!”刚才那些领导和嘉宾们合完影,有人走了,还有的在跟熟人聊天。负责五四文学社筹备的几个小年轻兴奋的不行,争先恐后的上前合影,碰见林朝阳走过来就要拉他。林朝阳眼看着馆长谢道源走过来,一下子甩开陈健功的胳膊。跟你不熟,莫挨老子!“馆长!”谢道源点点头,“我帮你们合个照?”“不用不用。”林朝阳连忙摆手。开小差被馆长抓到,还敢让他帮着合影?“您先忙,我回馆里了。”林朝阳头也不回的撒丫子跑路。跟刘昕武合完了影,陈健功有些遗憾的说道:“朝阳这人太低调,我还想介绍他跟您认识一下。他那篇《牧马人》完全继承了您在《班主任》里的思想内核,写的非常好。”刘昕武望了一眼林朝阳的背影,“他怎么跑这么快?”“他是图书馆的,馆长在这呢,跑的能不快吗?”“有意思!”刘昕武哈哈笑了起来,“下回有机会一定认识一下。对了,他那部作品什么时候发表?”“不知道,这个您得问老周同志。”周燕如刚走回人群中,刘昕武便上来向她打探林朝阳的那篇《牧马人》何时发表,她心中顿时警惕起来。要知道刘昕武可不光是个作家,同时也是刚刚创刊的《十月》的编辑之一。她听说,《十月》眼下正缺稿子呢,尤其是短篇小说。“编委会一致通过发表,主要是最近积稿太多,所以还得等一等。”陈健功把林朝阳和《牧马人》夸的跟朵花一样,刘昕武只是好奇打听,完全没有预想到周燕如的心路历程。随口应付完刘昕武,周燕如心中的危机感不减。国内的文学创作正在逐渐松绑,文学刊物不断复刊,每一个有水平、有潜力的作者都是刊物的宝贵资源,可不能让林朝阳被别的刊物给拐跑了。《牧马人》一定要尽快发表,可想到《燕京文艺》现在的人事情况,她又一阵心焦,有时候这种事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这天晚上,陶玉书从燕师大回来心情很好,林朝阳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她那篇关于《伤痕》的文学批评被老师夸奖了一番,还准备帮她推荐给今夏刚刚复刊的《文艺报》。“哎呦!我媳妇要成文学批评家了!”林朝阳赞美的语气有些夸张,陶玉书既高兴,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别瞎说,人家《文艺报》还不一定能用呢。”她的脸颊带着几分兴奋的红霞,又说道:“还多亏了你提的意见。”陶玉墨敲诈红烧肉那天下午,林朝阳和陶玉书讨论了好一段时间这篇文章,给她提了不少意见,也算是有些贡献。“这么说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了?那稿费下来你分我一半!”听到他的话,陶玉书冷静下来,“夫妻俩分那么清楚干嘛,我的还不就是你的吗?再说了,我还得攒钱给你买手表呢!”“我跟你开个玩笑嘛!”林朝阳只是试探一下,见陶玉书油盐不进,只好怀柔的说道。这丫头,不好糊弄啊!转眼到了29日,今天是周五,这个礼拜赶上十一,周日和下周一都放假。林朝阳上班的时候谋划着放假的时候去哪儿玩,来燕京一个多月了,他还没怎么出门逛过呢。晚上吃饭,陶玉墨看着盘子里的菜忍不住抱怨道:“都十一了,就不能多做个菜,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陶家七大二小一共九口人,桌上四道菜,只有一盘回锅肉沾点荤腥,关键肉实在是不够分。抱怨归抱怨,饭还得吃,陶玉墨的抱怨并不是空穴来风。“妈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吃完饭回到屋里,连陶玉书也忍不住因为今晚的伙食抱怨了起来。林朝阳也好奇,问道:“爸工资那么高,妈也有退休金,我们每个月还往家里交伙食费,怎么一到月底家里伙食这么差?”陶父是三级教授,每个月工资229元,在城镇居民人均月收入不到70元的如今是妥妥的高收入人群。“没钱呗。”陶玉书随口道。她说的没钱当然不是真没钱,陶家存款有不少,但这个年代大家都储蓄习惯是钱进了存折只进不出。陶父的工资每个月自己留29块,往家里交200块,包括陶母的退休金,每个月都有一半是直接存进银行的,剩下的钱才是家里人家用的钱。“玉墨、希文还在上学,希武还得喝奶粉,这几个小的一年就得换一茬衣服。关键是我哥……”背后说起大舅哥的坏话,陶玉书一点也不嘴软。“自己的工资不够花,还整天跟妈要钱!”还有这事?还别说,大舅哥还真有点啃老族的气质。林朝阳想起第一次跟大舅哥见面时,陶玉书问他有钱吗,林朝阳以为大舅哥跟他一样,是收入都上交给家里了,敢情陶玉书问那话是因为他花钱太大手大脚?林朝阳八卦道:“他不给大嫂家用?”“给啊,每个月给三十块,不到月中就要回去了。”“到手的钱还能给他?”林朝阳惊奇。“大嫂那个脾气你也知道,而且我哥这个人鬼话连篇,哄她几句就把钱骗出来了。”陶玉书说到这里时,语气中充满了对大嫂赵丽的怒其不争。林朝阳突然有点羡慕起大舅哥了,要是玉书也能像大嫂那么好说话该多好,他何苦还要每天爬格子,为了建设小金库而努力,早就躺平了。有机会得好好跟大舅哥请教一下。“你在想什么?”陶玉书瞅着他的脸色,似有所感。“没什么。”林朝阳心虚了一下,岔开话题道:“那妈就不管他?”“管?是惯!你以为他那个公子哥儿的样子是谁给惯出来的?”陶玉书越说越气,“妈就是重男轻女。”“好了好了,又没花你的钱。我记得刚来燕京的时候,你哥还买了条鱼给我接风呢。”林朝阳劝道。“他啊,在外面就爱穷大方!”陶玉书挖苦了哥哥一句,平复了情绪,然后说道:“本来我都不爱说这些事,你非得问我!”得,怪我!“十一出去玩吧!”林朝阳换了个话题。此话一出,陶玉书一脸为难。林朝阳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十一你不会还要上课吧?”“不上课。是给《文艺报》的那篇文章,编辑让我再改改,正好放假这两天……”林朝阳怒不可遏,十分委屈。又被放鸽子了!
第26章 把稿子带走
林朝阳十分怀念陶玉书回老家的那段时间,他当时本以为那只是他和陶玉书幸福生活的开始,现在才算是看明白,那分明是陶玉书为了忽悠他来燕京的糖衣炮弹。唉,摊上这么个卷王媳妇,可怎么办才好?想当初林朝阳刚工作的时候也是个内卷小王子,后来也就是岁数大了看明白了职场,才心灰意冷的想当条咸鱼,可当年的他跟现在陶玉书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这丫头在学校的时候他不知道是啥样,反正回家除了吃饭就是看书学习,上厕所都不超过五分钟,周日在家里一坐就是一天。晚上熄灯后,林朝阳忧愁的想起了临来燕京前老父亲给他定的kpi。老丈人家的住房条件不允许这属于客观原因,陶玉书醉心学习,铁了心要做卷王这才是主观原因。爹,别怪儿子不争气,实在是你儿媳妇太能卷了。大孙子的事,再缓缓吧!陶玉书十一放了林朝阳的鸽子,他只好把精力都放在创作上,主动向馆里领导提出十一值班。陶玉书主动内卷的结果直接导致林朝阳不得不被动内卷,可图书馆的同事不仅没有丝毫怨言,反而喜的直夸:小林可真有上进心!林朝阳面对同事们的夸奖笑上脸盈盈,心却在滴血:我这么上进,都是因为有个好媳妇啊!不过,林朝阳夫妻俩这么卷也不是没好处。十一结束后的这天下班,林朝阳的第二篇短篇小说新鲜出炉,简单修改了一番之后便邮往沪上。回来之后他去学校财务走了一趟,上班整一个月了,他终于领到了在图书馆的第一笔工资。四十七块钱!比他之前在队小当老师工资翻了一倍还拐弯,吃软饭确实香!可一想到这些钱只是在他手上打个转没了,林朝阳心中便有些郁闷。不过好在陶玉书还算讲究,每个月给他留了十块钱,除了吃午饭还能剩四块钱。《燕京文艺》小说组组长周燕如敲响了燕京市文化局大院筒子楼内一户人家的门。房子是单间,十几平房间内看上去十分凌乱,还摆着不少行李,看起来这户人家是刚搬进来。屋主是位看起来年近六十的老同志,面容和善,周燕如对他说道:“轻泉同志,刚回燕京就来打扰你,实在是不好意思。”“别客气了,喝点水。”李轻泉给她倒了杯水。简单客套两句,周燕如说明了来意,她今天来是为了林朝阳的《牧马人》。因为人事变动,《牧马人》这篇稿子的发表在编委会上被压了下来。《牧马人》的质量毋庸置疑,周燕如可以非常负责任的说这篇小说只要发表,一定会造成一定反响,红遍全国不敢说,但至少是可以让林朝阳这个作者一举成名的作品。明明是好作品,却还要压着。有人是“我走以后,哪管洪水滔天”,可她却怕把这么好的作品和作者给弄的离心离德。那天在燕大图书馆外刘昕武的问话让她心里产生了一种危机感,这一年多时间以来,国内的文学刊物复刊、创刊的不在少数,现在各家文学杂志都缺好稿子。你不要好作品、好作者,有的是刊物要。从燕大回来之后,周燕如又找刊物负责人沟通了一番,但仍不见成效。无奈之下,她决定换个思路。李轻泉曾经是《人民文学》的编辑部主任,前些年被发配到了哈尔滨,今年他得以平凡,即将回京接任《燕京文艺》负责人的职务。既然老领导要走,那我找新领导总可以了吧?虽然这么做有点不合规矩,但周燕如认为这才是对刊物最有利的做法。“本来你刚回燕京,不该打扰你。可我听说你得月底才会去编辑部报到,现在好稿子少,能造成影响力的就更少了,我们《燕京文艺》迫切需要这样的稿子打开局面。等你来了编辑部再给你看,稿子还得排队,说不定要等到1月份、2月份。况且人家稿子投来,我们总按着不发,作者也会有意见。这次稿子在我们手里了,人家不会说什么。可下回呢,人家还敢投给我们吗?”周燕如说了好一会儿,把事情的经过、她沟通的前后以及她的想法都说了出来,李轻泉听后沉默片刻。“燕如同志,你的考虑是有道理的。”得到了李轻泉的肯定,周燕如松了口气。两人沟通过后,李轻泉接过《牧马人》的稿子看了起来。他是个老烟枪,抽烟很凶。看了一会儿稿子,屋里便已经烟雾缭绕。周燕如对此习以为常,编辑部的老烟枪多了。“确实好!是篇优秀的稿子,更难得的是这个作者。你说这是他的处女作,这个天分不一般。这样的稿子压着不发,不是把这种有潜力的作者往别的刊物撵吗?”他将烟屁股扔到地上,一脚撵灭。“发!”“组织上让我23号到编辑部报到,那就发在第十一期上。”李轻泉一锤定音。周燕如大喜过望,“太好了。有了您这个话,作者那边就好办了。我这就联系他,把稿子再修改润色一番。”李轻泉又说道:“私下联系他。这事……”“我明白。”老领导还没走呢,下属就联合新领导闹幺蛾子,放在哪个单位都挺犯忌讳的。得到了李轻泉的许可,周燕如算是得到了尚方宝剑。翌日是周末,她跑到了燕大找到陈健功。五四文学社恢复成立那天,周燕如和林朝阳谈话的最后,他提到了让周燕如在编辑部之外别提他写小说的事。有事需要联系的话就到燕大图书馆给他留纸条,或者找陈健功。周燕如不确定林朝阳周日上没上班,只好先来找陈健功。“朝阳工作特别上进,周日也在单位。”陈健功带着周燕如来到图书馆,找前台的人给正在楼上驻守的林朝阳递了个纸条。没过一会儿他便下来,见着正在前台等着的两人,林朝阳连忙压低了声音,“出去说,出去说!”他转头又对前台说道:“杜蓉,你先帮我上楼顶一会儿。”来到馆外,周燕如将稿子拿出来,“稿子需要修改和增减的地方我都标出来了,一共16处,问题都不大,你现在简单跟你说一下。你25号之前改出来给我送过去,我们争取发在第十一期上。”《燕京文艺》是月刊,每月10日发刊,第十一期对应的就是11月10日,距离现在还有一个月时间,但还要抛去定稿、校对、排版、印刷、邮递的时间,实际留给林朝阳修改的时间只有半个月左右。交代完了要修改的内容,周燕如便打算离开。不成想林朝阳却拽住了她,“你等会把稿子带走。”“啥?”
第27章 天赋在闪光
周燕如算的很清楚,林朝阳有半个月的时间修改《牧马人》,时间对于一个新手作者来说虽然有些紧张,但她觉得以林朝阳的天赋应该问题不大。“拿什么稿子?你都没改呢!”“马上,很快。”林朝阳嘴上说着,不顾她的反应,掏出胸前兜里的钢笔,蹲在三角地的长椅上便开始奋笔疾书。周燕如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出弄愣了,一旁的陈健功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俩看明白了林朝阳是在改稿,可他拽住周燕如不让走是什么意思?“很快”是多快?难不成还能让周燕如今天就拿着改好的稿子走了?心里抱着这样的疑问,周燕如和陈健功两人站在椅子旁等待,因为怕打扰林朝阳的思路,两人也不敢说话,只能把目光都放在林朝阳正在修改的稿子上。欻~一行改完了!欻欻~又一段改完了!欻欻欻~这一页改完了!周燕如一直觉得林朝阳是个很有创作天分的作者,今天他的表现更是刷新了她的认知,竟然有人改稿可以改的这么快?几乎是文不加点、笔翰如流。《燕京文艺》来稿众多,但大部分稿件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改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周燕如几乎每天都要与本地或者外地来京改稿的作者进行交流。这些作者创作效率有高有低,但统一都有个毛病,改稿速度奇慢。删他们一点文字,好像要了他们的命一样。这个不能改,那个不能动。结构的问题不去细究,抠字眼倒是十分勤快。就差把“我写的是传世文章”这句话刻在脑门上了。最可怕的是有些作者,改着改着,把自己给改崩溃了,信心崩塌,完全不知所云。一份万八千字的稿子,经验老道的作者改个三五天、个把星期是常态,要是个新手,那就得手把手的指导,半个月一个月都是他。周燕如给林朝阳半个月时间,而且还是在没有她在旁指导,真就是认可他的能力。可她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林朝阳。这速度……周燕如眼看着林朝阳又改完了一页稿子,忍不住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这才二十分钟,都三页纸了,一共改了4处内容,修改、增减字数超过四百字。二十分钟四百字看着不多,可问题是这不是默写生字,而是要进行深度思考的稿件修改啊!先别说质量怎么样,光是这个速度,就让绝大多数作者汗颜。陈健功早就在林朝阳改完第一页的时候就上手去察看稿子,每一页用红色笔迹标注的地方他都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怎么样?”周燕如低声问他。“改的很好啊!”又快又好?周燕如有些不信邪的接过陈健功手中的稿子,看的比他还仔细,就差没把眼睛杵进信纸里了。今天是周日,燕园里到处是充满活力的身影和他们青春洋溢的呼喊声。可在三角地的长椅周围,这片小小的空间里,寂静的只有林朝阳下笔的沙沙声。周燕如将信纸轻轻放回长椅上,用笔帽压上,对陈健功招了招手,两人走到离林朝阳不远的地方,确保不会影响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陈健功问道:“周老师,朝阳这个应该就算是‘才思敏捷’吧?”周燕如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看着林朝阳背影,突然说起了无关的话。“《燕京文艺》刚创刊那阵儿,人手少,可用的稿件也不多,那时真是惨淡经营。每到快发稿的时候,就像穷人家过年一样,一点抓挠都没有。有时候逼急了,编委们就说:‘实在没有像样的东西,老赵,你来一篇吧’。老赵从来不推诿,他说反正给稿费嘛,肥水不流外人田。每回他都是喝一点小酒,吃一碗馄饨,在纸上画一些符号,再画几条纵横交错的线,然后笔不停挥,一气呵成,便是一篇杰作。”在周燕如自顾自话的时候陈健功没出声,听的饶有兴致,他对《燕京文艺》还算了解,知道周燕如口中的“老赵”乃是小说家、山药蛋派创始人赵树理先生。他当年也是《燕京文艺》的编辑,老舍先生去世之后他还负责过《燕京文艺》。“《登记》当年就是这样赶出来的。”周燕如说到这里,看向正蹲在长椅旁奋笔疾书的林朝阳,“凡才气过人之辈,多是能脱口成章。不提曹植七步成诗,如老赵那般,杯酒之间挥就一部杰作的作家已经是世上少有。朝阳啊……”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林朝阳的情况她不好判断,她不敢说林朝阳的才思可以比肩赵树理,但至少可以肯定,他是有这个潜力的,毕竟是个只有二十岁的年轻人,文字经历又不多。周燕如的话没说完,但陈健功却听出了她对林朝阳的赞叹与欣赏。他也是写小说的,完全理解周燕如的感受。他在创作时,为了某句话可能一憋就是几个小时,一篇文章翻来覆去的写,几天的功夫可能也就写了千八百字,横看竖看都不满意。拿自己的情况跟林朝阳稍微一对比,便知道他的可怕之处,往往天赋不经意之间的闪光,就是天堑一般的差距。而且改稿不比写稿,写稿是思维流淌的过程,恰如汪洋肆意。可改稿却好像是八股文章,要在一定之规内发挥你的才华,并且还要跳出自己的固有思维。《牧马人》的稿子在他看来已然十分出色,周燕如还是挑了不少毛病,最可怕的是林朝阳改起来也是率尔操觚,毫无滞涩。陈健功佩服的同时又不由得有些汗颜,之前自己还想给林朝阳指点指点来着。一个小时匆匆而过,林朝阳站起身,跺了跺已经快蹲麻的脚,拧上钢笔笔帽插回兜,将稿子整理一番。“老周,你快瞅瞅,改的行不行?”周燕如默默将修改的地方都看了一遍,“改的很好。”“那就妥了。”林朝阳说着这话,人已经跑了出去,“先不说了,有事再沟通。”周燕如手里捏着稿子,问陈健功:“他那么火急火燎的干什么?”“您不知道,朝阳这人啊,特上进。”
第28章 有盼头
改稿子这件事,在林朝阳看起来,就跟后世他加班改ppt和文案是一个道理。上司和客户的想法多了去了,你要是肚子里没有几套预案、没有点随机应变的能力,那不得被他们折腾死?最早去《燕京文艺》编辑部时,周燕如就和林朝阳讨论过《牧马人》的一些小问题,当时他便记在了心里,这些天一直在打腹稿。这不,今天就派上用场了吗?他是真不知道改个稿子而已,周燕如和陈健功会脑补那么多东西出来。要是让他知道,可得把他高兴坏了。终于人前显圣了一把!又过了两天,林朝阳正在书库摸鱼看书。楼下递了张纸条上来,说有人找他,下楼一看,竟然是陶玉书。“玉书,你下午没有课?”林朝阳有些惊讶。大学上课很少有每天都排的满满的时候,陶玉书在学校里即便是没有课,也是找个地方看书,很少有提早回来的时候。面对林朝阳的问话,陶玉书的回应是一个热烈的拥抱。“朝阳,我那篇评论发表了!”陶玉书喜形于色,眉眼间春风满面。“这么快就发表了?走,赶紧去买一份《文艺报》来看看。”陶玉书拉住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份小册子,略带几分炫耀,“你瞧!”林朝阳高兴的接过这份小册子,16开的刊物,封面左侧是一幅水墨画,右侧是繁体的“文艺报”三个字,下方写着年份和期号。今年七月刚刚复刊的《文艺报》眼下还是双月刊,每月15日出刊,他手里握着的这份刊物,正是今天刚刚新鲜出炉的。林朝阳翻开《文艺报》,在目录上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从<伤痕>谈文艺创作的真实性》………………陶玉书。“真不错!这才大一就发文章了,小陶同志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以后可不能嫌弃我这个糟糠之夫啊!”林朝阳笑哈哈的调侃道。“瞎说什么呢!”陶玉书嗔了一句,又神秘兮兮的说:“你再往后翻翻!”林朝阳以为她是想让自己看看被印成铅字的文章,结果一张纸从书页之间落下,捡起来一看,原来是张稿费单。陶玉书的文章篇幅不长,将近两千字,《文艺报》编辑部按千字五块的稿酬标准支付了她十块钱的稿费,她凭着这张稿费单便可以到邮政储蓄所去领取稿费。还没等林朝阳说话,陶玉书先说道:“晚上我请你出去吃大餐!”林朝阳拍手叫好,又问道:“家里人不管了?”“明天再给他们加菜!”陶女士豪迈的说道。“大气!”“那告诉家里一声,晚上不回去吃了?”林朝阳提醒道。“嗯,你先上班吧,我回去一趟。”陶玉书说请林朝阳吃大餐,实际上去的是学校南门外的长征饭庄。这块正好有储蓄所,两人先取了钱,再去吃饭。“点个溜肝尖儿,吃肝补血。”点菜的时候,陶玉书特意叮嘱。“好,再来个滑溜里脊吧?”“行。”夫妻俩点了三个菜,最贵的是滑溜里脊,一份八毛二,一顿饭下来花了两块三毛二,可谓十分奢侈。长征饭庄对比学校食堂有点贵,但以饭店的标准来说还是比较经济实惠的,关键是味道还不赖,夫妻俩吃的满嘴流油,幸福感满满。晚饭吃的太撑,两人便沿着燕园一路散步。傍晚的燕园是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燕京的秋一向很短,九月中穿短袖都热,十一月便入冬了,这几天可以算是燕京一年之中气候最好的时候。陶玉书挽着林朝阳的胳膊,嘴里念念有词的在算账。刚才吃饭花了两块三毛二,明天还要给家里买点菜改善改善伙食,十块钱的稿费一下子就去了一大半,她算完不禁有些懊恼。“这钱也太不禁花了!”“你下回多写点,发他个十万字,不就禁花了吗?”陶玉书失笑道:“发十万字,那我可厉害了,成批评家了。”“我相信你!”夫妻俩虽是说着笑话,陶玉书却感觉到丈夫的信任,忍不住用手紧紧搂住他的胳膊,依偎在他的肩膀上,气氛温馨。翌日陶玉书给家里买了半只烤鸭、一条鱼、二斤里脊肉,十块钱稿费就剩两块了。听说陶玉书的文章发表在了《文艺报》上,陶父陶母十分高兴,不过陶母看林朝阳的眼神就更不对了。女儿越优秀,她越看林朝阳不顺眼。“玉书这大学没白上,快赶上我当年的风采了。”大舅哥的话惹来陶玉书姐妹俩的白眼,陶母这时说道:“小林,玉书学习这么勤奋用功,你也不能懈怠。”陶父管林朝阳叫“朝阳”,陶母却叫“小林”,亲疏一眼可辨,林朝阳内心翻译了一下陶母的潜台词:我女儿这么优秀,你可别拖她后腿。“妈,朝阳上班多努力啊,晚上、周末都去馆里值班,谢伯伯还跟爸夸他来着呢。”没等林朝阳说话,陶玉书替他分辩道。“大锅饭那么积极干什么?死脑筋!”见陶母的话不好听,陶父出言:“好了,赶紧吃饭吧。”今天晚上陶家的晚餐格外丰富,三荤三素,一家人吃的很开心。回到房间之后,陶玉书对林朝阳说:“我妈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就那样。”“妈的话不好听,不过也是有道理的。而且你不觉得这是个好现象吗?”“什么意思?”“最起码妈对我有要求了啊,这不是一点一点接受我了嘛!”陶玉书有些无语,她怀疑母亲现在就是臭骂丈夫一顿,他都能想出话来维护。可一想到他这么做都是为了让自己心里不那么难受,为了维护她们母女的关系,她心中又充满了感动,忍不住投入了林朝阳的怀抱。夫妻俩正温存的时候,房间门突然被人推开。“哎呀!”少女娇羞的捂住眼。二人听到动静赶紧分开,陶玉书看着门口,没好气的说道:“知不知道进房间要敲门?”“知道了,我下回注意。”陶玉墨自知理亏,又有求于人,态度出人意料的好。“干嘛?”陶玉书问她。“姐,你买那本《文艺报》呢?借我看看!”“记得还回来。”陶玉书将小册子借给妹妹的时候不忘叮嘱。“看两天就给你。”陶玉墨走后,陶玉书哼起了小曲儿翻开了书,心情很是愉悦。“打起手鼓唱起歌,我骑着马儿翻山坡……”林朝阳为媳妇高兴的同时,心里也在期盼。他寄给《沪上文学》的那篇小说,这会儿编辑部应该收到了吧?应该能过稿吧?还有《燕京文艺》那边,《牧马人》的稿子都改完了,周燕如说十一月份能发表,也不知道稿费单什么时候能出?想一想,这日子还是挺有盼头的。
第29章 写小说这么难吗?
十月的第三个周末,周六下课回来,陶玉书竟然说明天要出门,林朝阳高兴坏了,以为媳妇是想开了,要出去浪一把。结果却被告知,明天王府井书店要来一批《外国文学名著丛书》,她要早点去排队抢书。排队抢书,放在后世是天方夜谭。但在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中期这段时间里,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十年无书读的苦闷放在后世人身上是难以想象的,76年之后人民群众被压抑了多年的精神追求喷然释放,书店成了那个年代很多人休闲时必逛的地点。特别是刚刚改革开放的这几年,国内印刷纸张十分紧张,造成各个出版社印量上不去,就把这种读书热情烘托的更加紧俏。以至于每当书店到了一批新书的时候,书店门口从一大早就会大排长龙,有时候队伍甚至能排出二里地去,排了半天队却买不到书是常有的事。这天一大早,林朝阳便被陶玉书从被窝里薅起来陪她去买书,两人不到七点就到了王府井书店门口,队伍已经排出了快一里地了。陶玉书望着前面的人群,心焦不已,“哎呦,早知道不吃饭了。”他们夫妻俩五点半起床,吃了饭,简单洗漱过后就骑着自行车来了,可没想到,比他们更卷的大有人在。只要有一个搅屎棍,其他人都没办法安生,这就是过度内卷的坏处。“买书再重要也不能不吃饭啊!”林朝阳安慰道。两人抱着一丝侥幸排队到八点,书店一开板,人群蜂拥着向前抢去。轮到他们俩的时候,新书早就卖光了。“就一双眼睛,看得过来那么多书吗?”陶玉书看着有人捧着十好几本书喜滋滋的出书店,眼珠子都快钉进那人的身上了,语气愤恨。“媳妇,不至于的,不至于的,都是人民群众,自己人自己人。”林朝阳真怕陶玉书冲上去找人家麻烦,“图书馆胡姐她爱人就是新华书店的,回头我求她帮你买几本这个书。”陶玉书放下执念,恢复了理智,“为了几本书担人情犯不上,大不了去图书馆借书看就好了。”借书的话当不得真,这年头图书馆的热门图书常年不在馆,《外国文学名著丛书》这套丛书恰好就在此列。没买成书,两人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电影院。这个十月,老人家赴日本访问,随后国内几个主要城市举办了“首届日本电影周活动”,放映了《追捕》《望乡》和《狐狸的故事》三部影片,紧接着便由沪上译制片厂引进了《追捕》。眼下这两天,《追捕》刚刚在国内的电影院大规模公映,立刻引发了轰动。平时林朝阳要跟陶玉书去看电影,她总是兴致缺缺,倒不是她对电影不感兴趣,只是大饭厅放的都是些老片,她早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追捕》是日本电影,又是第一次引进到国内来,陶玉书自然想看看。对于七十年代的国内电影观众来说,《追捕》的出现无异于是一场视觉盛宴。影片中到处耸立的高楼大厦和现代化设施、逃亡电影充满悬念的特质、人物命运在法律和人性间的跌宕起伏……《追捕》的一切元素都令这个年代的国内观众沉迷。电影刚刚散场,往外走的女同志们要么讨论高大帅气、气质硬朗的杜丘,天真可爱的富家小姐真由美,要么在讨论电影里的那些摩天大楼和汽车电话。陶玉书一开口就是:“区区日本四岛,竟然能在战后三十年里发展到这个程度!”林朝阳看着她满脸忧国忧民的表情,没忍住笑了出来。“你笑什么?”陶玉书一脸严肃。“没什么。”林朝阳郑重起来,“日本能发展起来,主要是因为他认了个好爸爸……”金秋十月匆匆而过,这天林朝阳终于盼来了他心心念念的稿费单。《牧马人》全文将近一万七千字,《燕京文艺》编辑部给了他千字五块的稿酬标准,一共八十五块钱,这快赶上林朝阳两个月的工资了。小金库富裕起来了!稿费单是陈健功送来的,现在他快成林朝阳和《燕京文艺》的联络站了。“走,健功,请你吃饭!”拿到了稿费单,林朝阳肯定要请客吃饭,最近没少让陈健功帮忙。陈健功却顾不上吃饭的事,“饭就不吃了,你先帮我看看稿子。”林朝阳差点忘了他答应给《未名湖》当顾问的事,他接过陈健功手中的稿子,仔细看了一遍。“这是你们同学写的?”“78级的刘振云写的。”“问题有点多啊!”“剑英和晓平也是这么说的,她们俩觉得问题太多了,没有改的必要,不如直接给他退回去算了。我想着师弟刚走上这条路,别这么不近人情,你觉得能改出来不?”林朝阳摸了摸下巴,面露思索之色,“得大改。”他掏出胸前兜里的钢笔,拧开笔帽,下笔之前特意问陈健功:“能写东西吧?”“能能能!”林朝阳愿意帮着审稿,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有之前改稿那次的事,陈健功现在对林朝阳充满了信任。他低头看着林朝阳下笔不停,在本已经写满了字的稿子上不断的做标记和批注,没过几分钟,一页稿纸上便已经满是密密麻麻的修改要求。如此重复几遍,稿子的所有问题都被标注的一清二楚。他将稿子交还给陈健功,“让他参照着改吧。”陈健功惊叹道:“朝阳,你要是当编辑,肯定是个名编。”“我这水平可不够!”两人说了两句,林朝阳回了图书馆,陈健功再次看向稿子上那些密密匝匝的文字。心中只能感叹,有些人对于文字的敏感真的是天生的。燕大32号楼334,这里既是五四文学社的活动场所,也是《未名湖》杂志的编辑部。五四文学社已经成立一个多月了,下设评论、小说散文、戏剧曲艺、诗歌四个组,第一批社员共有90余名,包含了77、78级中文系中文专业的绝大多数学生,以及外系的部分文学青年。陈健功作为文学社副社长负责小说散文组,同时还是《未名湖》的编辑。除了他,77级的查剑英和王晓平也是《未名湖》的编辑,同为副社长的邹仕方任主编。陈健功回来的时候,两人正在聊林朝阳,上午章德宁到班里找陈健功,她们以为是陈健功又有新作品发表了,大家围着陈健功问,他却不肯说。等到大家都散了之后,陈健功才跟之前知道林朝阳写小说的同学说,这次章德宁是给林朝阳送稿费单的。“之前还真没看出来,林朝阳有些水平啊,竟然能在《燕京文艺》上发表小说。”查剑英说道。她跟王晓平都是燕京人,家里出身不凡,再加上考上了燕大中文系,还是系里的活跃分子,所以平时的言谈无形之间会带上一点优越感,这种不由自主的优越感谈不上刻薄。王晓平说道:“你不觉得他这人有股傲气吗?”“傲气?没看出来,人倒是挺随和的。”“我觉得他人挺傲的。你记得第一次在钟亭见面时吗?”“记得,耀中介绍的嘛!”王晓平回忆着说道:“根据我的观察,我们念的那些诗他应该都是读过的。可我问他喜不喜欢诗歌的时候,他却告诉我,喜欢我们诗朗诵。你品品这话!”查剑英蹙眉思考,“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这时候,陈健功才笑了起来,说道:“还是你们女同志心细,连这样的细节都记得。”查剑英调笑道:“观察的那么仔细!我看她啊,是春心荡漾,难怪刚见林朝阳那天就主动跟人搭话。”王晓平急的起身去捂她的嘴,“我让你瞎说!”陈健功连忙拦住两人的胡闹,将手中的稿子搁在桌上,“别闹别闹,先干正事。”他指着稿子说:“刘振云那篇《瓜地一夜》你们俩都说抢救不了,我送稿费单的时候跟朝阳提了一嘴,他给审了一遍。”查剑英捡起稿子,入眼就被稿子上密密匝匝的字迹给吓了一跳,“批注都快比正文多了!”王晓平也凑了过来,“这都是他批的?可真有耐心!”查剑英瞥了她一眼,忍下了调侃她的心思,问陈健功:“这都快赶上重新让刘振云写一遍了,有必要吗?”“有啊,怎么没有?”陈健功写了几年的小说,太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了,“你不给他指出问题,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写十遍,不如改一遍。文章天成的有几人?好作家都是改出来的!”这回没等查剑英说话,王晓平先开口了,她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稿子上的批注。“林大哥审稿很有水平啊!”“这你都看出来了?”查剑英还是没忍住调侃。“你看这段……”王晓平却很认真的指着稿子。实际上,林朝阳对刘振云这篇稿子的审稿意见搁在任何一个专业的编辑身上都能给出来,很多资深的老编辑能挑出的问题可能比他还要多。但在查剑英和王晓平这两个生瓜蛋子看来,这却已经是十分厉害了。等她俩对着稿子指指点点看的差不多了,陈健功才拿着稿子要给刘振云送过去。刚要出门,就碰上了同学。“梁佐!”“健功,出去啊?”“嗯,送稿子去。你来……”梁佐戴着眼镜,脸型微胖,笑了笑,“我也送稿子。”“好啊,你这个大才子的作品我可得好好看看,你等我。”陈健功转头对王晓平喊道:“晓平,你先看看梁佐的稿子,我等会儿回来。”“好。”陈健功回到宿舍楼,找到了刘振云,将稿子还给他。看着稿子上的密密匝匝的批注字迹,刘振云人麻了。写小说这件事,这么难吗?
第30章 《牧马人》发表
十一月开始,燕京的气温一天比一天低,校园里的不少人已经换上了冬装,燕大图书馆的暖气这两天还没热乎,在馆里待着有些煎熬。一早上刚来的时候,林朝阳先去了一趟中文期刊阅览室,将今天早上刚到的《燕京文艺》借了出来。在燕大工作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管是读书看报,只要现阶段人们能接触到的,绝大多数都可以在这里免费看到。这周轮到林朝阳在前台值班,早上他先是应付完一大波来借书的学生,然后便趁着没人的时候摸鱼看起了借来的那份《燕京文艺》。《牧马人》——许灵均。《牧马人》发表,林朝阳肯定不能用自己的本名,得起个笔名才行,他懒得想,干脆就用了小说主人公的名字。看着原本用钢笔写在信纸上的文字被印成了铅字,林朝阳心中有种很奇妙的感觉,说成就感吧,有点儿,但他也知道自己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没办法,谁让自己脚下——全都是巨人铺就的道路呢?稿费到手了,小说发表了,林朝阳欣赏着杂志,心情大好。中午到大饭厅吃饭,林朝阳再次坚定的站在红烧肉的队伍后面。“诶,振云!”排队的时候碰见了个熟人,林朝阳叫了一声。刘振云一脸萎靡不振,神色颓废,听见林朝阳的叫声,慢半拍的回头,愣愣的跟他打了个招呼。“咋了这是?”“没事,昨晚上改稿子,没睡好。”刘振云打了个哈欠说道。他何止是没睡好,而是压根就没睡。昨天白天拿到陈健功给刘振云送回来的稿子,对他幼小的心灵形成了一股强烈的冲击,那种冲击不亚于刘振云当年第一次看到《基督山伯爵》这部小说。就我这样的,我配写小说?看完稿子上的批注和修改意见,刘振云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这句话。好不容易等缓过劲来,他咬了咬牙,决定——改稿。这一改,就是一宿没睡,顺带着还抽了两包烟。早上宿舍的几个人一起来,怨声载道,埋怨刘振云把宿舍弄的乌烟瘴气,刘振云振振有词,“抽我的二手烟我还没跟你们收钱呢!”改了一夜稿子,又上了一上午的课,是以林朝阳才会看见如此形容枯槁的刘振云。刘振云并不知道昨天的稿子是林朝阳改的,但林朝阳知道他改的稿子是刘振云的。闻言他心中不由得有些愧疚,瞧把孩子给祸害的。他一把将刘振云从锅塌豆腐的队伍里拽进了红烧肉的队伍。刘振云拼命挣扎,“我可没钱!”“我请你,我请你!”林朝阳的热情让刘振云不明所以,但一闻到那喷香喷香的红烧肉的味道,他就放弃抵抗了。嘴里炫着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刘振云满嘴有光,“林大哥,等我在杂志上发小说了,我一定请你搓一顿。”“别叫大哥了,我比你还小一岁呢。”林朝阳是59年生人,刘振云是58年的。刘振云有些意外,嘀咕道:“看着不像啊!”林朝阳:这肉喂狗都不请你!玩笑归玩笑,请都请了,他还能把肉从刘振云嘴里扒拉出来吗?大不了下回再吃(咬牙切齿)回来就好了!林朝阳从大饭厅回来,发现桌上的《燕京文艺》不见了,隔壁的胡文琼说道:“小林,杂志在我这呢,给你。”林朝阳没接她递过来的杂志,“我都看完了,你看吧,完事想着还回期刊室就行。”“得嘞,谢谢。”从大饭厅出来,尽管外面冷风吹的脸发僵,可刘振云还是忍不住有些犯困。昨天一宿没睡,上了半天的课,中午又吃了那么多的肉食,不犯困才怪,他跑回32号楼宿舍打算补个觉,倒头便睡。再醒来时,他抬眼看向窗外,黑漆漆一片。刘振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下午的课。宿舍老大也是中文系的,见他醒了,立刻说道:“振云,怎么没去上课?谢老师还问你去哪儿了呢?”刘振云顿时面色如土,“你们怎么说的?”“能怎么说,你中午吃完饭回来就睡觉,我们肯定照实说呗。”闻得此言,刘振云脸色慌张,低声念叨:“完了完了完了……”见刘振云如此不经事,宿舍里其他几个人哈哈笑了起来,见状刘振云立刻明白自己是被他们给涮了。可他还是紧张下午没上课的事怎么办,一个劲儿的追问老大。“放心吧,大家说你生病了。”正在看杂志的宿舍老六看不下去了,告诉了刘振云真相,他这才松了口气。这么一闹,他刚起床还浑沌的脑子清醒了过来,又想起了昨天改了一夜还没改完的稿子。“振云,还改啊?不如重新写一篇吧?”老六建议道。刘振云却不想放弃,“我再试试。”老六见劝不动他,便将手上的杂志甩给他。“你也别光闷头写,多看看别人是怎么写的。你瞧瞧《燕京文艺》这期的小说,写的相当好,跟卢欣华的《伤痕》有一比。”刘振云听老六这么说,心中颇感不屑。《伤痕》发表好几个月了,在国内很火,并且引起了巨大的舆论浪潮,甚至还有人喊出了“伤痕文学”的口号。在他看来,《伤痕》的水平充其量也就比他好一点,完全配不上如今在国内偌大的名声。心中这么想着,可老六一番好意,也不能生硬的拒绝,他翻看着老六递过来的那篇文章。《牧马人》,许灵均。“他是一个被富人遗弃的儿子。”开篇第一句话,刘振云的眼球便被小说吸引了进去。与此同时,燕大图书馆已经下班了,往日历来提前几分钟就会收拾好东西的胡文琼今天却一反常态稳稳的坐着,心神完全被眼前的杂志所吸引,忽略了外界的动静。“胡姐,胡姐,下班了。”林朝阳叫了两声才让胡文琼回过神来,可她嘴上“哎”着,眼睛却不肯离开杂志。瞥见大家都下班了,她这才想起还得回家做饭,只能将正看的杂志抄进包里,等回家晚上有时间了再看。
第31章 成了
燕京师大的校园里,上午的课刚刚结束,陶玉书和同学们一起从教室里出来,向着食堂走去。“上课的时候你看什么呢?还跑到韩老师的课上看来了?”陶玉书问身边的女同学吴颖芳。上午的课是韩兆琦老师讲《史记》,广受燕师大中文系学生欢迎。吴颖芳将夹在课本里的杂志露出来,语气带着几分神秘,“刚发表的小说,《牧马人》,又一个《伤痕》!”杂志封面上的“燕京文艺”四个字清清楚楚,陶玉书问:“《牧马人》?”“嗯,我觉得比《伤痕》还要好。”吴颖芳说着眼神不由得露出几分憧憬,“我要是能认识小说里的许灵均就好了,高大帅气、温文尔雅。这个作者笔名就叫许灵均,你说他会不会就是照着自己的样子写的许灵均?”陶玉书没看过小说,她调侃道:“又在犯花痴了!”“什么花痴!等你看过就知道了。”“好了,赶紧去吃饭吧。”《燕京文艺》在国内是比较老牌的文学刊物,又因为当年的主编是老舍、赵树理这样的大家,在全国范围内很有些名气。这两年国内的文学重新起步,因为面对长期形成的思想戒律与艺术戒律,需要跨越冰冷的教条所设置的重重障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又因着这两年接连两任负责人的风格都比较保守,所以《燕京文艺》复刊之后并没有发出多少造成影响力的作品。在周燕如这个资深编辑看来,林朝阳所写的《牧马人》与年初发表在《人民日报》上的《班主任》和年中发表在《文汇报》上的《伤痕》如出一辙。都带有对过去年代的强烈控诉,揭开了那个年代给人们造成的伤疤,将时代的悲剧用文字精准的呈现了出来。但《牧马人》比这二者更优秀的地方是在于,它并不只是一味的控诉,其中的反思和温度更让人动容,从立意上来说要比二者高出一个层次。尤其是在父亲这个人物的塑造上,十分具有象征性,对父子二人关系的处理也非常有智慧,在呼应读者内心感受的同时,又做到了理性、克制,成功的塑造出了许灵均这样一个历尽苦难、却初心不改的知识分子形象。种种要素汇聚在一起,周燕如朴素的认为《牧马人》即便无法形成《伤痕》那般强大的影响力,也应该是一时之选,足以让林朝阳在文坛一举成名。显然,她的想法是颇有道理的。第十一期《燕京文艺》出刊当天,她走在燕京市文联大楼里已经开始听到关于《牧马人》的讨论。又过了一日,已经有人到编辑部来串门向编辑们打听《牧马人》的作者和创作内幕。尽管读者反馈还没有到来,但周燕如以自己多年的从业经验可以轻松的判断出——《牧马人》要火了!一周后,周燕如刚上班,便从李轻泉这个新上任的刊物负责人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发行所那边打来电话,第十一期《燕京文艺》卖的太快,库存不多了,要加印。“加印?这才一个星期!”周燕如的语气带着几分讶异,《燕京文艺》这两年的销量一直非常稳定,少有加印的时候。“是《牧马人》?”李轻泉面露喜色,点了点头,《牧马人》是他和周燕如一致看好的作品,为此两人不惜在他还未赴任的时候便私下串通。现在看来,这部作品果然没有辜负两人的殷切期待。“先加印五万份吧。”李轻泉喜形于色,他上个月23日才到编辑部报到,业务还没理顺,就迎来了开门红。周燕如想说一句“保守了”,不用多,《牧马人》哪怕掀起《伤痕》十分之一的舆论浪潮来,《燕京文艺》这一期的销量都可能翻个番,之前《燕京文艺》的销量一直稳定在二三十万份之间。不过加印这种事又不是一锤子买卖,卖的好可以再继续加嘛,所以周燕如并没有说话。“老周!”两人正说话的时候,章德宁一脸喜色的喊住周燕如,手里扬着报纸,“你瞧这个!”“什么呀?”周燕如接过报纸,是今天的《燕京日报》,章德宁指着报纸的其中一个版块,“你看!”《<牧马人>:苦难是一面镜子》——胡德佩。“这么快就有评论文章了?还是胡德佩写的?”周燕如又惊又喜。胡德佩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资深编辑,现在还是《新文学史料》杂志的副主编,他还有一个身份是文学批评家,他所著的《〈李自成〉艺术谈》在文学界研究《李自成》的资料当中颇有影响力。“看来《牧马人》确实要火了!”章德宁喜滋滋的说道。“现在说还太早了。”尽管周燕如心里也是这么觉得的,但她嘴上却说的很保守。“那加上这个呢?”章德宁又从桌上拿过来几封信。“这是……读者来信?”章德宁点了点头,“早上刚到的。”一个星期时间,刊物要加印了、评论文章发表了、读者反馈也开始陆续到来,一切的预兆都显示《牧马人》正在形成一股不小的影响力。周燕如随手拆开了一封信,这封信来自于燕京市二二零七工厂一位叫朱虹的工人同志,她也曾是一位知青,下乡7年后于76年返回燕京。“……许灵均所遭受的苦难是我们这一代人经历的集中体现,下乡劳教、环境艰苦、政治动荡,主人公许灵均一一经受了这些苦难。但也恰恰是这些磨难,逐渐培养出了对于脚下这块土地的热爱,他仍旧拥有一颗热爱生活的心,他的这种品德是值得我们推崇与赞扬的。读《伤痕》,我会泪流满面,因为那篇作品宣泄了我对过去岁月的不满和怨怼。但读《牧马人》,除了那种感同身受,更多的是让我感受到了人性在艰难困苦之中的玉汝于成。我不仅在里面看到了对过去的控诉,更看到了反思和温暖与美好。我想,《牧马人》的成功之处就在于此。”感受着写信人因为《牧马人》这篇小说所收获的精神力量,周燕如对章德宁说道:“《牧马人》,成了!”
第32章 阿祖想收手了
《牧马人》在《燕京文艺》发表后的短时间内,便收获了众多读者的喜爱,与此同时,也引起了部分文学界人士的关注。年初《人民文学》登了《班主任》,年中的《文汇报》登了《伤痕》,好巧不巧,快到年末了,《燕京文学》又登了《牧马人》。很多文学界资深人士和文学爱好者都敏锐的察觉到,中国文坛似乎正在刮起一股旋风。自《伤痕》发表之后,“伤痕文学”的名字不胫而走,很好的诠释了这一文学类型的内核与主旨。《牧马人》的出现,与《班主任》《伤痕》在批判嗡嗡嗡上的精神上一致契合,但同时又将反思精神和人性的积极提炼出来加以升华,不仅呼应了社会大众对嗡嗡嗡的负面情绪,也在无形之中拔高了伤痕文学所探索的社会意义。伴随着1978年第十一期《燕京文艺》的加印热卖,越来越多的读者看到了《牧马人》这篇小说,小说的影响力也在进一步加大。《牧马人》发表第二周的一天晚上,吃完晚饭,林朝阳竟然发现陶玉书正在看这篇小说,心中不由得悚然一惊。“怎么了?”林朝阳不小心碰到了床脚,他抱着脚呲牙咧嘴,陶玉书关切的问道。“没事。”他揉了揉脚,凑到陶玉书身边,若无其事的问道:“这期《燕京文艺》有什么打油诗?”“打油诗都是老黄历了,这期《燕京文学》可放了个大卫星。”陶玉书看起来有些兴奋,将杂志展示给林朝阳,“你看这篇《牧马人》,完全继承了《伤痕》的风格,而且青出于蓝。”她兴致勃勃的说道:“我打算再写一篇评论,讲讲这篇小说。”“这回多写点,拿了稿费请我去老莫吃饭。”林朝阳强颜欢笑。“美死你得了!”陶玉书嗔道,“能不能发都不一定呢。”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陶玉书心里对自己还是有点信心的。又过了几日,章德宁找到了图书馆。“你怎么找过来了?”“编辑部想约你写篇创作谈,另外还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新稿子。”“工作太忙啊,没时间写。”这当然只是林朝阳的托词,前段时间《牧马人》的八十五块钱稿费到手,他暂时没有那么强的创作动力。而且他之前还给《沪上文艺》投了一篇稿子,只是暂时还没什么动静。眼下最关键的是《牧马人》火的让他猝不及防,每天在图书馆都能听见有学生在讨论这篇小说,报纸杂志上的评论文章也越来越多。稿费好赚,也得有命花才行啊!阿祖想收手了!章德宁对他的表现感到不解,之前也没人逼着你写小说吧?以前小说没发表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催,现在小说火了,反倒没时间写了?章德宁好歹当了几年编辑,知道作者推脱不想供稿,无非是那么几种原因,要么有牌子更大的杂志找来了,稿子有限优先供给人家,要么是嫌稿费低了。“哪家刊物找你了?”“没有啊!”“那是嫌稿费低了?”“唔……”林朝阳犹豫了一下,章德宁心想果然如此。“我再给你提一块钱。”《牧马人》的稿酬标准是千字五块,提一块钱就是千字六块,林朝阳迟疑,为这一块钱冒这么大的险,有点不值当啊!章德宁看懂了他的犹豫,说道:“我就这点权力,你也别为难我,实在不行我回去跟负责人商量商量。”“怎么能叫为难你呢,主要是确实没时间。”此话一出,章德宁无奈道:“是是是,明白明白。您工作忙,写稿子都是忙里偷闲。那这样,你先给我写篇创作谈,我回去给你争取个千字七块的待遇,怎么样?”“这个……”林朝阳动摇了,“那好,我先给你写篇创作谈。”“一周之内能交上来吗?”“这么快?”“赶着下期发啊,《牧马人》现在势头正旺。对了,忘了告诉你了,这期杂志已经卖了五十万份了。”林朝阳对《燕京文艺》的销量没有概念,“算多的?”章德宁无语的看了他一眼,“翻倍了。”嘶~那是够火的!林朝阳说道:“你下周二过来取稿子。”得到了他的确切答复,章德宁松了口气,今天总算没有白跑。两人又聊了两句,章德宁告辞而去。一转身,馆长谢道源站在林朝阳背后不远处,也不知道刚才听没听见他和章德宁的对话。“馆长!”林朝阳心虚的打了个招呼。谢道源的精力却没放在林朝阳的身上,而是盯着图书馆外立面的冰溜子。“朝阳啊,那一串冰溜子离着门口有点近,你去馆里叫人上楼拿工具给敲下来。”林朝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前几天燕京下了入冬第一场雪,白天屋顶的雪一化便顺着屋檐滴落,到了傍晚温度降低就逐渐形成了冰溜子。“好嘞,馆长!”林朝阳痛快的回馆里叫人。章德宁回到《燕京文艺》编辑部,先是找到了周燕如,把林朝阳的诉求提了出来。“这个林朝阳,小说才刚火,就要坐地起价!”“小说不火,他提涨价我们也不能同意啊!”周燕如无奈的摇了摇头,倒是这么个道理。编辑部不是善堂,稿酬标准的确定也与作者的名气、实力和作品质量有直接关系。以《牧马人》所取得的成功,给林朝阳涨些稿费倒不是问题。只是这年头大家耻于谈利,由作者主动提出要求涨稿酬,而且还是个年轻作者,总归是让周燕如这个老编辑在情感上有些不好接受。“年纪轻轻的,对钱倒是看的挺重。”嘴上这么说着,可周燕如还是去找了李轻泉这个负责人商讨稿酬的问题。最后李轻泉给出意见,创作谈就按千字七块的标准给,他要是有小说,也是千字七块。李轻泉这个刚到《燕京文艺》还不到一个月的负责人,让周燕如看到了不同于前几任负责人的气魄。《燕京文艺》的发展,恐怕要走上快车道了!
第33章 中国出了个许灵均
创作谈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就跟后世媒体采访创业教父一样,他都成功了,怎么说都是对的。花了三天时间写了四千字,等章德宁来的时候又跟她讨论了一番,创作谈就算是搞定了。当然了,署名用的还是笔名——许灵均。为此,林朝阳又收获了二十八块钱稿费。这天晚上,陶玉墨又来找姐姐借杂志,这回借的正是《燕京文艺》,她还顺便询问了一番陶玉书对《牧马人》的看法。据她所说,《牧马人》最近在燕大附中相当火爆,学生们争相传阅,备受好评,有不少女学生更是将小说中的许灵均当成了理想中的另一半。对于这帮小丫头片子的胡思乱想,陶玉书嗤之以鼻,不过陶玉墨问她对《牧马人》的看法,她倒是畅所欲言了一番,最近她正在写关于《牧马人》的评论文章。“看《牧马人》,你要看明白里面的几个主题。揭露嗡嗡嗡对人民的戕害只是其中最粗浅的一层立意。就拿父与子来说吧,许灵均的父亲是有很强烈的象征意味的。他在当年为了自由和爱情抛弃了许灵均母子,现在老了,却想起来找儿子了。这里面有多少是亲情,多少是愧疚,又有多少是想找一个继承人的私心?再比如去与留的问题,许灵均在国内饱受磨难,按理说这个时候父亲的出现就好像明灯一样,大洋彼岸的富裕生活在向他招手,他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这两种环境的反差作者没有直接写,但透过对父亲和密斯宋的描写,读者们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如此强烈的反差,才让许灵均的留下显得更加的弥足珍贵。同时,也更彰显出了这个主人公的人格魅力……”陶玉书在妹妹面前满足了一番内心的好为人师,陶玉墨则有了明天与同学们交流的谈资,姐妹俩相谈甚欢。连陶玉书姐妹俩闲暇时都在讨论,《牧马人》的火热程度可见一斑。12月10日,最新一期的《燕京文艺》出刊,林朝阳关于《牧马人》的创作谈——《由<牧马人>谈人物的塑造》,杂志一经发行上市便受到了读者们的热烈追捧。过去的这一个月,《牧马人》在广大读者群体当中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读者的追捧一旦形成势头,便是一股强大的潮流。这一点,从《燕京文艺》上一期的销量就可以看出来,哪怕过去一个月了,可第十一期《燕京文艺》仍在热卖,销量不减。一篇《牧马人》带火了《燕京文艺》的销量,也直接提升了刊物的影响力。这一期刊发有关《牧马人》的创作谈,正好搔中了读者们的痒处。过了没几天,《文艺报》出刊。一篇标题为《<牧马人>与许灵均》的评论文章刊载在其上,文章高度评价了《牧马人》这篇小说以及作者许灵均:中国文坛出了个许灵均!他用一篇《牧马人》继承并发扬了“伤痕文学”,同时又打破了题材的桎梏,为中国文坛贡献了主人公“许灵均”这样一个丰满、鲜活的形象。我虽然无缘与作者相识,却好像看见了他那颗炙热滚烫的心。他的心向着同自己一样卑贱而善良的父老,向着这片对他有着养育之恩的大地,正像小说中的主人公那样。《牧马人》发表一月有余,喜爱者、关注者众多,期间各类报纸、杂志上也发表了一些关于小说的评论,但这次的评论不同寻常。首先是文章的作者阎刚,他不仅是作家,也曾历任《文艺报》《人民文学》编辑,同时在国内文学评论界也颇有名声。之前陶玉书也曾为《伤痕》在《文艺报》上发表过评论文章,可同样的文章,不同的人发出来,影响力是截然不同的。阎刚在业界的地位可不是陶玉书这个还在学校的小透明能比的。其次便是文章发表的刊物《文艺报》,作为我国文艺领域最知名、也是影响力最大的刊物,《文艺报》的地位毋庸置疑。《<牧马人>与许灵均》这篇文章能够登上刊物,说明小说受到了主流文学界,尤其是官方组织的认可和肯定。年中《伤痕》刚刚发表时舆论上还因为这篇小说曾有过争锋,到如今《牧马人》发表后,无论是文学界还是民间,对于“伤痕文学”的兴起都已经逐渐接受,哪怕是并不待见的保守派也不得不接受这种现状。这种情况也就造就了《牧马人》比《伤痕》更加快速的获得了读者的喜爱、更加快速的占领了舆论的制高点。一切好像水到渠成!阎刚的《<牧马人>与许灵均》无疑是又为《牧马人》在这个冬季的火热再添了一把新柴,让这场文学盛宴的火势来的更加的凶猛和炙热。就在《牧马人》在国内文学界燃起今冬的第一把烈火的时候,燕京文化界的另一场骚动也在酝酿着。12月下旬的一天,一支由诗人和高校学生组成队伍出现在燕大门前。他们携带着刊物、刷子和浆糊,在此之前先是去了西单民主墙,然后又去了天安门东边的一块大木板、王府井商店门口、人民文学出版社、《诗刊》编辑部门口……所到之处,留下了一份名叫《今天》的刊物。等他们来到燕京大学时,早已得到消息的保卫处人员不敢和他们正面冲突,只能等这群人张贴了刊物之后离开,才敢去把东西给揭掉。可即便是被保卫人员们当场揭掉了刊物,但这群年轻人和他们的刊物在大学生中所推行起来的风潮却无法被遮掩。短短几天之内,《今天》创刊号便获得了2500份销量,这份由民间诗人和大学生们筹办的民间刊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燕京的大学校园,后世有人将此作为新诗潮的开端。无论是《牧马人》在文学界引发的热潮,还是《今天》在燕京高校界刮起的风暴,对于林朝阳都没有任何影响。他每天按部就班的上班、回家,偶尔为身份暴露担忧一下。就在这个时候,他向《沪上文艺》投去的稿件终于有了回信。
第34章 百闻不如一见
给《沪上文艺》投稿是十月上旬的事了,到如今整整两个多月过去,即便是算上来回的邮寄时间,这个效率也十分堪忧。林朝阳之前还觉得《燕京文艺》效率慢,现在看来,《燕京文艺》的编辑们已经非常勤快了。不过好在,《沪上文艺》的编辑效率不行,眼光还是没问题的,他投去的那篇稿子如愿采用,编辑部甚至在信里说明了稿费单也会在几天之后邮出。第二篇小说即将刊发,让林朝阳的心情再次愉悦起来。时间眼看着走到了12月下旬,最近燕京城内似乎涌动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12月24日一大早,林朝阳刚上班,就看到胡文琼正专心致志的坐在工位上看报纸,神情严肃。放在往常,这个时间她应该在擦桌子才对。林朝阳正擦桌子,一张报纸拍在桌上面,他抬头一看,胡文琼正一脸激动的看着他。“胡姐,怎么了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胡文琼笑逐颜开,将手中的报纸展示给林朝阳。“你瞧,《人民日报》上发表了老人家的重要讲话,雨过天晴了!”林朝阳接过报纸,上面刊登了刚刚结束的三中全会公报以及老人家的重要讲话,他笑言道:“这两天大家一直在讨论这件事,这回是终于落听了。”胡文琼重重的点了点头,她努着嘴唇,眼眶泛红,“落听了!落听了!”胡文琼的失态在这一天是常态,不光是她,林朝阳可以感受到,在公元1978年12月24日的这天早上,整个燕大都在翻涌着一股强烈的情绪。晚饭的时候,连老丈人都难得的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中国这位步履蹒跚的巨人在泥潭里挣扎了十年之后,终于甩开身上的泥泞,开始迈向春暖花开的方向。要是放在四个月之前,林朝阳看到今天的《人民日报》,估计能高兴的蹦起来。现在不一样了,当初的壮志雄心早已就着软饭吃了。马上要元旦了,先想好怎么哄媳妇才是要紧事。现在虽然不流行过圣诞节这种洋节,但元旦还是要过的。《牧马人》和创作谈让他收获了两笔一共一百零三块稿费,现在小金库又充裕了起来,他打算给陶玉书买个礼物。小金库除了满足他日常的开销,最大的作用便是调和家庭氛围。但有一个问题,林朝阳工资都交公了,每个月陶玉书只给他留十块钱零花,这还要算上他每天在学校的午饭钱。从九月到现在,他领了三回工资,再算上原本陶玉书收走他小金库时留的十六块钱,再去掉他在学校的午饭钱,这个礼物的价值绝对不能超过二十五块钱,否则他解释不清这钱的来路。想了想,林朝阳在这天中午找到了胡文琼。“胡姐,之前听您说,您家姐夫是在新华书店工作吧?”“嗯。咋了,要买书?”胡文琼没等林朝阳开口便主动询问,林朝阳说道:“《外国文学名著丛书》能搞到吗?最好搞一套来。”“这书啊,可不好弄。”胡文琼语气沉吟,没敢打包票。《外国文学名著丛书》从很早之前就在策划出版,78年重新启动,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和沪上译文出版社联合出版,收录的作品清一色都是世界知名的经典名著,甫一面世就受到了无数读者的追捧。因为封面一概都是米黄色网格,所以被读者们亲切的称为“网格本”。“你要是要个一两本,倒是不费劲。多了……”林朝阳询问道:“不是新书也没关系,你让姐夫帮我打听打听,谁看完了书想卖的,我一本书给他加两毛。”《外国文学名著丛书》现在在市面上特别紧俏,一书难求,就算胡文琼丈夫在新华书店工作,可也不敢打保票就一定能搞来一套。但林朝阳要是愿意多加钱这事就好办了,哪个书店还没有点损耗了?多出来的钱请同事吃个饭,这不就结了吗?林朝阳这事办的通达,胡文琼没有感觉为难,痛快的答应道:“行,这事包在大姐我身上了。”圣诞节过后的中午,林朝阳在食堂吃饭遇到了陈健功和王晓平。双方打了个招呼,林朝阳就听见陈健功和王晓平在讨论着前两天在燕京高校界闹的沸沸扬扬的《今天》创刊号事件,这件事一直是这几天燕园里的热门新闻。王晓平是个狂热诗歌爱好者,提到《今天》一脸的推崇和仰慕。“你那篇《牧马人》现在可真是火啊!”陈健功低声对林朝阳感叹着。“估计是借了《伤痕》的热度。”“小说本身也足够好,你就别谦虚了,至少我们中文系看了的人都说好。”两人闲聊的时候,王晓平参与了进来,语气大大咧咧,林朝阳无奈道:“晓平,你小点声。”王晓平这才想起林朝阳之前的交代,露出个抱歉的笑容。当着自己的面都这么肆无忌惮的聊,林朝阳心中有点担忧,“许灵均”这个马甲估计自己藏不了多久。吃完饭,陈健功掏出两张电影票递给林朝阳,五四文学社成立后经常搞活动,看内参电影就是社员们的福利之一。说是小西天儿中国电影资料馆的内部放映,林朝阳毫不客气的将电影票收下。他给《未名湖》当顾问纯纯打白工,看点内参电影就当是报酬了。晚上回家,林朝阳将电影票掏出来,陶玉书也很感兴趣。她在燕师大,偶尔系里也会组织观看内参电影,学生们总是趋之若鹜,格外珍视这样的机会。“你从哪儿搞来的?”陶玉书问电影票来历。“平时帮五四文学社的几个学生占座,混的挺熟,他们送的。”林朝阳的瞎话章口就莱,与乃妻如出一辙。“可以嘛,人脉还挺广。”陶玉书调侃了一句。听说两人要去小西天儿看内参片,小姨子陶玉墨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看着陶玉书总是欲言又止。夫妻俩何尝看不出这丫头的小心思,但两人思想统一,小鬼畏威而不怀德,不能总让她占便宜。翌日下午,两人前往小西天儿观影。因为是五四文学社组织的活动,所以今天下午这场电影有不少观众都是文学社的成员,其中还有陈健功、王晓平、查剑英、刘振云等几个熟人。大家以前光知道林朝阳是历史系陶教授的乘龙快婿,但还从来没见过陶教授的女儿,之前倒是听章耀中提过,说林朝阳的妻子很漂亮。今天一看,众人眼前均是一亮。百闻不如一见!陶玉书的长相明艳大气,很符合中国人对于美女形象的认知,身材高挑,站在在人群里极为出众。“那个就是陶教授的女儿?”“真漂亮啊,有一种卓尔不群的气质。”王晓平和周围几个女同学讨论着,她长相秀美,在燕大的女生当中算是不错的,可跟陶玉书一比就有点自惭形秽了。旁边几个男生也在窃窃私语,大家的主题可以归结为一句话:朝阳这小子,有点东西啊!今天放映的电影是法国和意大利合拍的电影《巴黎圣母院》。作为中文系的学生,《巴黎圣母院》和维克多·雨果之名在场的学生们如雷贯耳,以至于今天的观影活动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几分神圣的朝圣味道。电影是1956年拍摄制作的,但放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依旧可以称得上是佳作。放映结束后,众人意犹未尽,连陶玉书都说想再重温一遍《巴黎圣母院》的小说。又过了两天,元旦放假最后一天的早晨,胡文琼刚上班就将一个袋子放到桌上。“朝阳,瞅瞅吧!”林朝阳顿时喜上眉梢,打开袋子,入眼便是一摞“网格本”。《傀儡》《诗选》《蔷薇园》《当代英雄》《猎人笔记》《安娜·卡列尼娜》《十字军骑士》……林朝阳数了一数,竟然有16本书,其中几本还是五六十年代出版的,看着差不多有个八五品、九品新,这让他很是惊喜,经历了嗡嗡嗡那样一个年代,竟然还能保持的这么好,太难得了。林朝阳对胡文琼表示了一番感谢,又将事先答应好的钱给了她。这些书一共花了林朝阳26块5,稍微有点超标,但问题不大。傍晚下班时林朝阳拎着一袋子的书走在燕园里,最近学校里多了一些杜丘同款的风衣,真由美的帽子也开始时兴,《追捕》所引发的文化现象正在具象化,并且不断的扩大。林朝阳对这些并不关心,他只想到了陶玉书等会儿看到这些书时的又惊又喜的表情,脸上不由得露出幸福的笑容。
第35章 媳妇说瘦了,那就是瘦了
林朝阳拎着书回到家的时候陶玉书还没回来,他先是将书藏到了衣柜里,打算给陶玉书来个惊喜。晚上吃饭的时候,陶玉墨抽冷子对陶父说道:“爸,我看别人家一到晚上就看电视,咱家是不是也该买个电视了?”朗润湖公寓楼里住了不少燕大教授,都是这个年代的高收入人群,家里有电视机的不在少数。以陶家的条件,买个电视机不是什么困难事,只是陶父低调,从来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其他人都没说话,大哥陶玉成第一个伸手投赞同票。“玉墨这个提议好!妈,电视节目多,比看报纸方便多了,还能看话剧、看电影。”陶母却道:“一台电视几百块,买回来还得交电费。”陶玉书总说母亲是资本家大小姐,其实以这个年代的标准来说,陶母也算是勤俭持家了。当然了,这与前些年的遭遇有很大的关系。“妈,中央电视台每周都播京剧呢。”陶母对陶玉成的话不置可否,她爱看京剧不假,但爱看的是原汁原味的舞台表演。“爸,电视上还有数学讲座和英语讲座,有助于我学习。”陶玉墨也向着父亲陈述买电视的好处。嫂子赵丽一如既往的沉默,林朝阳夫妻俩互相看了看,谁都没说话。陶玉书一心沉迷学习,对电视压根没兴趣,林朝阳就更不用说了,经过后世娱乐大爆炸的洗礼,哪里会对这个年代的电视节目产生兴趣?陶母沉吟着说道:“要不投个票吧,两个小的不算,赞成买电视的举手。”此话一出,陶玉成、陶玉墨兄妹二人第一个举手,然后把目光投向其他人,嫂子赵丽在丈夫的眼神注视下举起了手,赞成买电视机的有三票。可眼下还有陶父、陶母、林朝阳、陶玉书没有举手,这可是四票。陶玉成提醒陶母,“妈!”陶母却没管他,眼睛放在了陶玉书身上。林朝阳看了看陶玉书,她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知道这母女俩是卖的什么药。“咱不举手?”林朝阳低声问道。“举手得掏钱,你掏钱?”林朝阳才明白过来,敢情举手还有这么一说呢?他是觉得掏点钱倒没什么,反正他又没钱,但看样子陶玉书是不乐意的。见剩下的四个人谁都没动,陶玉墨脸上露出几分焦急的神色。“姐!”这会儿叫的再亲热都没用,陶玉书打定主意不掏钱。倒不是这个钱不能掏,而是她很清楚,妹妹陶玉墨还在上学,肯定不用出钱,大哥陶玉成压根攒不下钱,也不可能掏钱。别管让她出多出少,她觉得自己要是掏了这个钱,就是妥妥的大冤种。亲兄弟,明算账。她可以给家里花钱,但不能花这种稀里糊涂的钱。母亲的那点小心思,陶玉书太清楚了。眼看剩下四个人谁都不动,陶玉成和陶玉墨俩人急切又无奈。陶母见陶玉书始终没有反应,便看了一眼陶父,想举起手来。这时陶父说道:“我投一票,电视就用我的工资买吧。”陶父一锤定音,陶玉成兄妹俩眉开眼笑,畅聊起了买什么牌的电视好,陶玉书见状也没说话。等回了屋,林朝阳才说道:“家里要买电视,我们出点钱也是应该的。”陶玉书却说道:“一码事归一码事。买电视这件事是大哥和玉墨张罗的,他们俩都不掏钱,妈却想让我掏,说白了就是觉得我占了家里的便宜。”“咱们确实占了家里的便宜。”“大哥占的不是更多?”林朝阳说不过陶玉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陶玉书在面对外人时总是落落大方,情商拉满,可在母亲那里,她始终想获得一份和大哥陶玉成同等的待遇,林朝阳能理解她的这种矛盾心理。一说起母亲对大舅哥的偏心,陶玉书便有些不平,好在她深明事理,没用林朝阳再劝,便想通了。“以后把房租也给她。”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心疼。她和林朝阳每个月本来就攒不下什么钱,再给家里房租,真就快赶上月光族了。本来住在家里是奔着省钱的,没想到越花越多。“不行我跟学校申请个宿舍吧。”林朝阳建议道。林朝阳倒不是特地在背地里撺掇陶玉书搬出去,他是觉得总住在老丈人家也不是事,家里人口多、事就多,丈母娘本来就不待见他,不如离远一点,距离产生美。这年头,国内尚没有房地产这个行业,大部分城市职工所住的房屋所有权都属于国家,哪怕有些人家是早先自家有房子,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房子没变大,人口却变多了,居住条件也很紧张。“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你是没打听过吧?燕大现在不光学生宿舍紧张,有些副教授、讲师还在挤单身宿舍呢。你都没转正,前面那么多人排队,就算是申请,也不知道排到什么时候去呢!”林朝阳知道陶玉书说的没错,他与同事闲聊时也聊到过这些事。“那就先申请嘛。”“搬出去也是住单间,还得跟人共用卫生间和厨房,先住在家里吧。”陶玉书最后还是说道。她这一点说的也没错,搬出去也有搬出去的不方便。“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林朝阳见陶玉书情绪不高便主动岔开话题,他打开衣柜,将装满名著的袋子递给陶玉书。“看看这是什么?”陶玉书接过袋子一看,表情惊喜莫名。“你从哪儿淘换到的?”“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同事,家里人是新华书店的。”林朝阳没有解释太多。陶玉书将十几本书都拿了出来,看到最早还有五十年代出版的几本书,更加高兴。“这些书现在可太不好找了,你花了多少钱啊?”“正常价。到元旦了,送你个礼物。”陶玉书翻来覆去的摩挲着这些书,爱不释手。两人的房间里有个小书架,是陶玉书专门用来放书的,她将这些书收进书架,相看了半天,越看越喜欢,然后从中抽出一本萨迪的诗集《蔷薇园》。一脸满足的说道:“这几天就看它了!我敢说,我们班绝大部分人肯定没看过这本书。”她这么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小骄傲。中文系的学生明里暗里都会比较各自的阅读量,林朝阳给她淘换来的这一批小说,可是能让她在同学们面前露一小脸。收到林朝阳的礼物,陶玉书心花怒放,等在他怀里依偎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来。她每个月才给林朝阳10块钱生活费,这还要算上午饭钱,可这些书的定价加在一起就要二十多块钱。一想到林朝阳为了给她买这些书,每天都有一顿饭要省着吃,陶玉书就满心感动。她摸着林朝阳的脸颊,含情脉脉,“你都瘦了!”林朝阳也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一把肥肉,肉质Q弹。瘦了吗?媳妇说瘦了,那就是瘦了。
第36章 一花独放不是春
感动过后,陶玉书去翻开她上学用的帆布包。“本来还想等到过年的时候给你的。”陶玉书说着话,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蓝色的盒子,正面是“沪上”汉字组成的商标,下方还有“沪上”的汉语拼音。“手表?”“嗯。”陶玉书打开表盒,露出里面的亮银色手表。这是一块沪上牌的7120手表,表带是全钢的,表盘采用的是有机玻璃。在这个年代,戴上这块手表绝对是身份的象征。“戴上看看。”陶玉书动手将表套在林朝阳的手腕上,相看来相看去,喜滋滋的说道:“真合适!”“花了多少钱?”“连表带票,一共花了一百六。”一百六十块,快赶上林朝阳四个月的工资了。“太贵了!”林朝阳有些肉疼,他折腾了三个月,小金库还不够买块手表的。这该死的生活!陶玉书擎起他的胳膊又看了看,不甚在意的说道:“本来是想过年的时候再拿出来的。再说你在外面上班,有块表看时间方便。”这年头,有块表可不只是看时间方便的问题,也在无形之中抬高了一个打工人的身份。用后世的例子类比一下的话,大概相当于13年之前拿iphone。夫妻俩互赠礼物,你侬我侬,如胶似漆。要不是碍于家里这个破床,林朝阳早就提枪上马了。同时,他又因为小金库的事隐隐有些良心作痛。“诶,咱们家现在有多少存款了?”林朝阳问陶玉书。“算上妈给的,还有六百八十五块。”“还有这么多?”林朝阳有些意外,媳妇给他买手表可是花了一百六十块。“你的工资、我的补贴,再加上爸上个月给了我二十块钱。”林朝阳无语的看了媳妇一眼,你光说丈母娘偏向大舅哥,老丈人偏向你的事你是一句也不提啊!这么一看,在家里咋咋呼呼的小姨子,居然爹不疼、妈不爱?林朝阳想想突然有点替小姨子心酸。一想到他们夫妻俩的存款加在一起竟然有近七百块钱之巨,林朝阳的那点良心不安烟消云散,好歹我也有一份功劳。12月的月末赶上了周末,可以休个周日,再加上元旦放假一天,就是两天的休息时间。在陶母的动员下,陶家里里外外做了一次大扫除,距离79年春节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现在收拾一番,过年的时候可以少干很多活。元旦假期后,燕大校园里平添了几分萧瑟。各个学院、系正在筹备期末考试,校园里活跃的学生身影比往常少了很多。每当这个时候,燕大图书馆的自习室就会达到爆满状态,反倒是借阅处的工作比之前轻松了不少,学生们都在专注期末考,把学习精力都放在了书本上,没空借书了。这天,林朝阳终于收到了来自《沪上文艺》的稿费单。这次他投给《沪上文艺》的稿子还是篇短篇,但篇幅要比《牧马人》长了不少,足足两万八千字。《沪上文艺》给的稿酬标准是千字六块,可比《燕京文艺》大方,让他一下子收获了168块稿费,比他在《燕京文艺》上发两篇的稿费都高。还是字数多好,真赚钱!不过还有个遗憾就是,给《沪上文艺》投稿他用的又是新马甲,延续之前的思路,笔名直接用的小说男主人公的名字。正所谓狡兔三窟,哪个好作家没有几个马甲?要是用上“许灵均”这三个字,千字稿费高低还得再涨点。做人不能太贪心,林朝阳告诫自己。下午上班没事,林朝阳捧着一本浩冉的《金光大道》。当年他还是个文青的时候,为了彰显逼格,外国的名著读了一堆,可国内很多名家的作品却不屑一顾。现在人成熟了,也有时间了,倒是想把这些作品好好恶补一番。浩冉的作品是典型的“三突出”创作原则的产物,即在所有的人物中要突出正面人物;在正面人物中要突出英雄人物;在英雄人物中要突出主要英雄人物。五六十年代,《艳阳天》《金光大道》成就了他的高光时刻。但在改革开放之后,他的这种创作风格又迅速成了老旧过时的东西。这里面不仅有文学风格本身的更新迭代问题,也有很大的政治因素影响。刨除政治因素,林朝阳始终认为像《金光大道》这些作品是值得肯定并且应当流传下去的。有人说文学不能是千篇一律的歌颂,可也没说就得逮着下水道描写吧?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朝阳!”林朝阳正看书的时候,闭架借书处前来来了个熟人。自从刘振云知道了林朝阳比他还小一岁之后,消息迅速扩散开,七七级中文系这帮人已经没人管他叫“哥”了,因为班里年纪最小的都跟他岁数相当。他们专业最大的叶俊远今年都三十二了,被同学们亲切的尊称为“老叶”。林朝阳的鼻子嗅了嗅,空气中一股雪花膏的味道,是从章耀中身上来的,之前他可从来没闻到过。林朝阳仔细打量两眼章耀中,这小子不会谈恋爱了吧?“你这么看着我干嘛?”章耀中被他盯到浑身不自在。“没什么。你怎么有空跑我这了?”章耀中把身后的同学拉过来,“专门来找你的,有点创作上的事想向你请教请教。”林朝阳立马看了旁边一眼,胡文琼看书看的认真,应该是没听到。他朝章耀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瞎说,然后跟胡文琼打了个招呼,跟两人走到阳光大厅的角落里。跟着章耀中来找林朝阳的是他们班同学梁佐,圆脸小眼睛,鼻梁上挂着副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看着还有几分喜庆,不用章耀中介绍林朝阳也认识。梁佐之前并不知道林朝阳,去小西天儿看电影那回才知道他。昨天他偶然从章耀中口中得知,林朝阳竟然是最近正火的《牧马人》的作者。震惊之余,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章耀中来厚颜向林朝阳请教一番。
第37章 轻松拿捏
《牧马人》在《燕京文艺》发表已近两个月时间,在读者群体当中备受好评,评论界也颇多赞扬,最近一个月以来陆续有不少评论家都对这篇小说发表了意见和看法,让这部小说引发的议论和影响进一步扩大。能够跟写出这样一篇具有影响力的优秀作品的作者近距离交流,梁佐激动的直哆嗦。林朝阳跟他说了几句话,这哥们儿说话又快又哆嗦,好像卡了带的复读机,他忍不住看向章耀中:你这哥们儿什么毛病啊?“你别管他,他就这样。一激动就哆嗦,关键嘴还特别能说,不带停的。”事实确实如章耀中所说,梁佐这人激动归激动,哆嗦归哆嗦,但思维非常清晰,隐隐能看出点后世“喜剧大师”的影子。在梁佐跟林朝阳讨论小说创作技法和思路的时候,林朝阳很想给他来一句:回家问你妈去!这可不是骂脏话。后世大众都知道梁佐是知名的喜剧编剧,经典情景喜剧《我爱我家》《闲人马大姐》的编剧,而他的最早成名是在春晚舞台上。1986年的姜昆携相声《虎口遐想》登上春晚舞台,一炮而红,梁佐便是这个相声的编剧。两人之所以会有这次春晚舞台上的合作,是因为当时的姜昆灵感枯竭,想去找国内的知名女作家谌容求助,而谌容正是梁佐的母亲。姜昆在谌容家里看到了梁佐刚刚创作出的小说《虎口脱险》,一眼便相中了这篇小说,劝说梁佐将小说改编成了同名相声,于是才有了后来两人的合作,和这部相声的一炮而红。有一个作家母亲,在创作这件事上,梁佐求助于他人实在是舍近求远。但林朝阳也大概能猜出梁佐的心思,年轻人嘛,总有点莫名其妙的傲气,靠父母算什么好汉?两人交流了快一个小时,梁佐总算是心满意足。章耀中又跟林朝阳说了几句话,他注意到林朝阳手腕上的手表。表情惊奇,“什么时候买的手表?还是我们沪上牌的呢!”林朝阳将手放下,又扯了扯袖口将手表盖上,显得朴实无华。章耀中刚想夸他一句低调,就听林朝阳说道:“你嫂子给买的。”我就多余问!又过了几天,燕大的考试季进入了尾声,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们,都在为放寒假做准备。陶母最近这几天在划拉电视机票,之前家里人商量好了要买电视机,可这年头很多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连吃饭都得要粮票,何况是电视机这种高精尖的工业品呢?可惜现在这玩意可是个紧俏货,没那么好找,最后是大舅哥从他们学校的的同事那里搞到了一张电视机票,而且还没花钱,就请人家吃了顿饭。拿回电视机票的当晚,大舅哥在饭桌上表现的十分自得,毕竟可不是谁都能不花钱就搞到一张电视机票的,这玩意要是放在外面卖,少说也得值个大几十块的。最后不知道是触动了大嫂赵丽的哪根神经,在家里向来没有存在感的她难得说道:“你也不看看你平时在学校请了多少顿饭?”人都说,别把老实人给逼急了,要不然你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很显然,今天晚上大舅哥就把大嫂赵丽这个老实人给逼急了。此时他面容有些窘迫,“你看你说这个干嘛?人情往来嘛,朋友之间……”“好了!”大舅哥的狡辩被陶父打断,他沉声道:“收到电视机票该谢要谢谢人家。你孩子都这么大了,要顾点家,别总让别人替你擦屁股。”陶父的话语带双关,大舅哥呐呐无言,但饭桌上脸色最不好看的却是陶母。大嫂赵丽和大舅哥是两口子,夫妻一体,谈不上擦屁股,陶父的话指的是谁不言自明。这时候林朝阳却在观察着自家媳妇的表情,眼角的皱起和疯狂抽搐的嘴角无不在诉说着她的好心情。等回到房间里,陶玉书终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生动的诠释了什么叫幸灾乐祸。“瞧把你给乐的!你哥挨骂你就那么高兴?”陶玉书笑着说道:“关键不是我哥,是我妈。我爸这人爱给人留面子,平时是绝对不会说我妈的。可今天嫂子发火了,我爸总得表个态不是?”其实陶玉书不说林朝阳也明白,别看大嫂赵丽平时在陶家不言不语,在大哥陶玉成那也跟个受气包一样,但她在陶家的地位可比林朝阳这个“赘婿”高多了。大舅哥当年是下放到云南的,要不是娶了大嫂赵丽,他这辈子可能都回不了燕京。更何况,大嫂赵丽为了家庭甘愿放弃了在云南的工作,跟着大舅哥来到燕京,人家家里在云南条件可不差。站在后世人的角度,大嫂这怎么着也得算是个“恋爱脑”了。趁着陶玉书不注意,林朝阳找到了大舅哥,将五十块钱交给他。“这是干嘛?”“电视机票钱。这票是你的人情,怎么还我就不管了。电视买回来大家都看,我跟玉书也出点钱。”买电视机,陶父这个一家之主要掏大头,陶玉墨还在上学不算,大舅哥贡献了一张电视机票,那他们掏点钱也无可厚非。“妹夫,讲究!”陶玉成向林朝阳比了个大拇指。“别跟玉书说。”大舅哥心领神会,哪个男人没有点私房钱,拿私房钱办事,这更让大舅哥感到林朝阳这个妹夫能处。等林朝阳回了房间,正打算上床睡觉,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敲门的是陶玉墨,陶玉书问:“什么事?”“我找我姐夫!”找你姐夫?陶玉书看了林朝阳一眼,你们俩关系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林朝阳回了她一个眼神:我哪知道啊?小姨子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林朝阳有些意外,不过这丫头有个吃人嘴软的毛病,现在这个态度必然是有事相求的。“什么事?”林朝阳问道。陶玉墨期期艾艾,态度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之前她对林朝阳的态度可不算多好,她看了看姐姐陶玉书,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姐夫,你跟五四文学社的人是不是挺熟的?”“还行,认识几个经常去图书馆的学生。”“后天五四文学社有个诗歌座谈会,是应《诗刊》的邀请举办的,你能不能帮我跟他们说说,让我也参加。”诗歌座谈会这事前几天章耀中和梁佐找他的时候,他还真听他们提过,不过人家既然是座谈会,怎么可能让一个高中生参加?再说了,这小丫头从他一来就出言不逊,这会儿求他帮忙,他就得答应吗?林朝阳一脸笑容,写满真诚,“哎呦,这个我可帮不上什么忙。”“姐夫~”陶玉墨见林朝阳毫不留情的就拒绝了他,知道他肯定是记恨她之前的态度。“嗯哼!”陶玉墨一声娇滴滴的示弱引来了姐姐陶玉书的警告,“玉墨,你先出去一下。”陶玉墨不甘的看了林朝阳一眼,走出了房间。“那个诗歌座谈会,你能帮上忙吗?”陶玉书问道。“不好说。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只知道是《诗刊》和五四文学社一起组织的,倒是有不少学生会出席。”林朝阳如实说道。陶玉书思忖片刻,说道:“这丫头吃人嘴软,你要是帮她这回忙,以后她对你的态度肯定能好上不少。”“态度不态度都无所谓,你要是说行,那我就帮他问问。”林朝阳的这个表态让陶玉书很是满意,不过她还是说道:“不能就这么轻易答应她……”她大眼珠子一转,“我先出去训她几句,省得她以后没大没小的。”不管是在职场还是生活中,别人求你帮忙是很常见的事,但切忌答应的太痛快,要不然人家嘴上谢着你,心里却拿你当冤大头。能帮的事要为难着帮,不能帮的要表现出尽力而为的帮。当然了,前提是这个人你愿意帮。林朝阳给陶玉书比了个大拇指,“高,实在是高!”陶玉书脸上略带得意之色,却在出门之际快速敛去,表情严肃。“这会儿有事求人想着那是你姐夫了?之前怎么不是这个态度?”“你以为人家座谈会是什么地方?他张张嘴就能让你去参加?”“以后态度好点,听见没有?”“座谈会是你一个高中生就能去的?先让你姐夫帮你问问吧,你别有什么指望。”……过了一番嘴瘾,陶玉书回到房间来,脸色轻松愉快的跟林朝阳比了个手势。小丫头片子,轻松拿捏!
第38章 座谈会都是捧臭脚
晚上睡觉前,陶玉书在看最新一期的《文艺报》。她投给这期《文艺报》的那篇关于《牧马人》的评论文章没过稿,陶玉书有些不服气,正巧这期《文艺报》上有阎刚的那篇《与许灵均》,她要看看自己到底差在哪儿了。“别看了,睡觉吧。”“我再看看。”陶玉书把阎刚的文章翻了好几遍,然后又对照着自己的文章查缺补漏,进行修改。“都没过,你就别改了。”林朝阳的话惹来陶玉书的怒目而视,“得,我先睡觉,你忙。”唉,我怎么就找了个这么能卷的媳妇呢!翌日清早,林朝阳刚刷完牙,碰见睡眼惺忪的陶玉墨。“姐夫早!”陶玉墨乖巧的叫了一声。“玉墨早!”林朝阳回应了一句。正伸着懒腰的大舅哥陶玉成微微诧异,这丫头啥时候跟妹夫的关系这么好了?吃早饭的时候,大舅哥秃噜着大米粥,对陶母说道:“妈,票也有了,今天下午去把电视买回来吧?”陶玉墨闻言眼睛放光,“是啊妈,马上过年了,电视也紧俏,别到时候再缺货。”“行,我今天去西单。”“我跟你去,我下午没课。”大舅哥积极道。去西单的路上,陶玉成对母亲说道:“妈,朝阳昨晚给了我五十块钱。”陶母神色讶异,“他给你钱干嘛?”“说是电视机票的钱。票是我张罗来的,他说他和玉书也得出一份。”“还怪会做好人的,怎么不干脆买一台电视?”“妈!”陶玉成无奈的喊道,“朝阳虽说是出身农村,可人不错,他都和玉书结婚了,你就别做恶人了。”陶母瞪了陶玉成一眼,他悻悻的闭嘴,嘟囔道:“你看不上又能怎么办,人家都结婚了。”陶母懒得听他这个软柿子的废话,快走几步,拉开距离。大舅哥有课没课,不耽误去凑热闹买电视机。林朝阳有些羡慕,他嘴上说要当咸鱼,可现实情况根本不允许。相比之下,有父母倚靠、有妻子帮衬的大舅哥才是真咸鱼,工作从来不积极,大不了请客吃饭嘛。不过好在,图书馆这份工作也有特别清闲的时候,那就是寒暑假。燕大的图书馆寒暑假跟平时一样,也是周一到周六不闭馆,但工作量可比上学的时候轻松多了,毕竟没有那么多学生借书和学习了。各院系陆续都在放假,燕大的校园里肉眼可见的冷清了下来。林朝阳早上先到馆里点了个卯,让胡文琼帮着盯一会儿,他便跑到中文系找到陈健功询问诗歌座谈会的事。听说林朝阳是帮小姨子问的,陈健功笑着说道:“她是奔着赵振凯来的吧?”“你们这次座谈会有赵振凯?”“嗯。”随着《今天》在燕大高校界的风靡,赵振凯这个诗人的名字也在短时间内传遍了燕京的各大高校,之前他的诗作一直在流传,现在更是成了很多学生们的偶像。陈健功沉吟着说道:“参加座谈会的有几个《诗刊》的编辑,还有几个校团委的人,剩下的都是我们文学社诗歌组的成员。你小姨子想参加倒是可以,我给她安排个座,但得提前说好,是列席参加,不能发言,只是老老实实的坐那听着。”“没问题。”林朝阳拍拍陈健功的肩膀,“谢谢你了,健功。”“一点小事,客气什么。”陈健功又问道:“最近有没有什么大作问世啊?”“没想好呢。”林朝阳道。《牧马人》虽然是篇短篇,但在发表后的这两个月里已经在读者群体和文学界掀起了一阵热议。陈健功想着,处女作便如此优秀,想来林朝阳对于接下来的作品必然是慎之又慎的。“是得好好想想,毕竟你第一篇作品就如此惊艳。对了,还没恭喜你呢!”“恭喜什么?”陈健功诧异,“你不知道?”他见林朝阳一脸懵懂,道:“前两天丁灵在《文汇报》上发表了一篇评论文章,专门评论了你的《牧马人》,把你好一顿夸。”丁灵是国内的知名作家,在后世她的名声不彰,远没有萧红、冰心等人的名气大。但她在二十世纪中国文坛的地位和影响力却是毋庸置疑的,后世文学界对她的评价是——中国革命史上影响力最大的女作家,其身份地位可见一斑。现在这个时候,丁灵刚刚被平凡,但名誉尚未恢复。陈健功悄悄对林朝阳说:“你不知道吧?丁灵才刚回京,还没公开露面过呢。她复出第一份公开发表的文字竟然是给你的评论,你小子,牛逼大发啦!”《一首爱国主义的赞歌》是丁灵沉寂多年来第一份公开发表的文字,在文章中丁灵对《牧马人》主人公许灵均的坎坷经历和艺术形象进行了深入细致的剖析,并且融合着她的人生体验,因而显得很透辟、很辩证。在谈及横逆和苦难时,丁灵在文章中如此描述:横逆、苦难、十年、二十年,可以使人看破红尘,失去理想,失去原有优美的气质和性格,乃至于失去生命,但也可以锻炼革命者的意志,临危不惧、浩气贯天,对未来充满希望,对人民饱含激情,许灵均就属于后者。与陈健功见面后,林朝阳专门找来了他所说的那期《文汇报》,在燕大图书馆工作就有这个好处,可以免费享受到国内最全最新的报刊。通篇看完,《一首爱国主义的赞歌》这篇评论文章与其说是丁灵盛赞《牧马人》,不如说是她借小说主人公许灵均在文中所展现的品格与节操来隐喻自身。丁灵选择以对《牧马人》的评论文章来作为她平凡后在文学界的第一次公开发声,角度选取的可谓十分巧妙。当然了,这并不妨碍《牧马人》因此收获的巨大好处。一举两得,姜还是老的辣!林朝阳看过文章之后便将报纸送回了报刊室,这两个月来文学界对《牧马人》的评论越来越多,按照这个趋势,大半年之内是肯定消停不了的,平常心对待就好了。到了下午,《燕京文艺》的章德宁找来了图书馆。“前两天的《文汇报》你看了没有?”章德宁一上来就问林朝阳。“刚看过。”章德宁脸色有些兴奋,说道:“这可是丁灵暌违文坛多年之后首次公开发声,你这篇小说注定要写进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了!”林朝阳的表现却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激动,反而有点平淡。“你就不激动?”“还行吧,被夸还是挺高兴的。不过又没稿费拿,不至于那么激动。”“稿费、稿费,你就知道稿费。”章德宁怒其不争,“钻钱眼儿里得了!”她正色问道:“我们编辑部这边想给《牧马人》召开一次座谈会,轻泉同志让我先过来问问你的意见。”“座谈会?需要我出席吗?”“废话!”“那我不同意。”林朝阳斩钉截铁的拒绝。章德宁的表情充满了不解,“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参加。我劝你们也不要搞这种东西,作家嘛,就要靠作品说话。什么座谈会、研讨会,都是大家互相捧臭脚,没意思。”林朝阳不是作出一副清高自傲的姿态来搪塞章德宁,而是打工人的基因让他对于任何会议都排斥,像五四文学社成立那天那样看看热闹还可以。自己去参加座谈会,想到一群人捧着一篇小说长篇大论、废话连篇的画面,他便充满了抗拒。章德宁脸色难看,“什么叫捧臭脚?你这个思想真的是……算了算了,我懒得说你,你再好好想想吧。”见她不再提这件事了,林朝阳也不再大放厥词。章德宁又问道:“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思路和想法?”“嗯……还没想好。”林朝阳当然不能说没有,推脱工作也得讲究方式方法。领导一问就是“已经对接”“正在落实”,这才是好的打工人。“我是非常看好你的,编辑部的同志们也是。《牧马人》让你在文坛有了属于自己的位置,接下来的作品你可得用心打磨,别浪费了现在的大好形势。”“下一部作品是得好好打磨。”林朝阳并没有给章德宁什么承诺,身为打工人,林朝阳深知太早应承别人一件事,往往吃亏的是自己。送走了章德宁,再摸了会儿鱼,又到了下班时间。今天傍晚的陶家格外热闹,陶母上午出发,下午才将电视机买回来,大舅哥陶玉成又笨手笨脚的摆弄天线,结果摆弄了一个多小时,林朝阳回来的时候他还没弄好。“大哥,还是我来弄吧。”林朝阳主动来替换下了大舅哥。“你可真是个少爷!”在一旁干着急了半天的陶玉墨对大哥发出鄙夷。陶玉成脸色不忿,“那铁丝不好拧,手从窗户伸出去太别扭。”他这话说完没用两分钟,窗口处传来林朝阳的喊声。“玉墨,看着点电视,我转天线了,好了告诉我,我固定天线。”“好。”陶玉墨应了一声,眼睛紧紧的盯着电视屏幕,刚通点还没有信号的电视屏幕上只有一片雪花。“有了有了!”林朝阳刚转了没几下,便听见陶玉墨激动的声音,她大喊着:“姐夫有了!”林朝阳赶忙固定好天线,然后从窗台上跳了下来。陶玉墨眼睛放在电视屏幕上舍不得拿下来,抽空转过头来挖苦了一句大哥陶玉成。“你看看,姐夫出手两分钟就搞定了,你弄半个小时还没弄利索。”然后她又看向了林朝阳,脸上的笑容略显谄媚,“姐夫,你可真厉害!”林朝阳心想:小丫头片子,翻脸跟翻书一样。“大哥把活干在前面了,要不然我哪能那么快。”林朝阳的谦虚给大舅哥挽回了几分颜面,“听到没有,都是我铺垫的好。”陶玉墨朝大哥皱了皱鼻子,不与他纠缠,模样有点可爱。“天线安好了?总算是干点正事。”陶母刚才在准备晚饭,这会过来见电视有了画面,对大舅哥说道。“是姐夫安的。”陶玉墨没等大舅哥说话,就替林朝阳揽起了功劳。陶母看了林朝阳一眼,点了点头,“行了,那就吃饭吧。”电视安在陶父陶母的房间,此时央视一套正在播出的是科教短片《半导体电路基础》,陶玉墨看的津津有味,吃饭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不光是她,陶家人大都如此,特别是陶希文和陶希武这两个小家伙,眼睛圆溜溜的就差没钻进电视里去了。这个时候的电视台少,电视台播放的电视节目也少,连个正经的电视连续剧都没有,哪怕是科普节目大家也看的趣味盎然。吃完饭,陶玉墨难得将眼睛从电视上移开,悄悄跟在林朝阳后面,“姐夫,我那事……”“明天早上你去32号楼找中文系的陈健功,他会安排你进去,记着到时候不要说话,听着就行了。”陶玉墨闻言大喜过望,“谢谢姐夫,谢谢姐夫。”“都是自家人,别这么客气了。”“是是是,姐夫说的是。”林朝阳看着小姨子的反应心中很满意,统一战线又多了一位好同志。
第39章 我可真不是个人
翌日晚上,吃完晚饭后陶玉墨便钻进了林朝阳夫妻俩的房间,脸色激动,情绪亢奋的诉说着今天参加诗歌座谈会的经过。“燕大的学生们特别敢发声!”“大家普遍认为当前的诗歌存在的问题是缺乏真情,回避社会问题,不敢说老百姓的心里话。”“大家探讨的最深入的问题就是‘诗歌的生路在哪里?’,他们对艾青的《在浪尖上》和白桦的《阳光,谁也不能垄断》给予了非常高的评价。”……小姨子的滔滔不绝听的林朝阳兴致缺缺,他挺喜欢读诗,但不喜欢这种跟打了兴奋剂一样的活动。倒是陶玉书听的十分认真,觉得陶玉墨带回来的信息很有用,完全可以写个评论来探讨一下当今国内诗坛的现状以及未来的发展。等陶玉墨走了之后,夫妻俩讨论起了过年的问题,今年过年是1月28日,满打满算还有不到二十天。今年是两人结婚第一年,按理说应该回趟老家。但陶玉书八月份才刚回去,现在又回去间隔的时间有点近。这还不是关键,最关键的一点是费钱、费时间。来回在路上就得四五天,陶玉书放了寒假有时间,但林朝阳却还得上班,可能回去一趟在家里待的时间还没有赶路的时间长。“我是觉得,与其把钱都花在路上,不如把钱直接给爸妈寄回去。”要是坐硬卧回去的话,两人来回光是路费就要一百块,再加上买东西,回去一趟少说也得二百块钱。陶玉书的话让林朝阳有些意外,“给家里寄钱?”“嗯。我临走的时候妈不是给了我五百块钱吗?你也应该明白这五百块钱对于他们老两口来说的份量。我是想着,可以把钱给他们寄回去,就说是你的工资,专门孝敬他们二老的。”林朝阳说道:“给家里邮五百块钱?那咱们不是没钱了吗?”林朝阳不是不想给父母寄钱,只是顾及陶玉书的想法,怕她只是客套。“我又没说全寄回去,你一年寄一百块钱嘛。”他沉吟着说道:“你想清楚了,这要是邮的话,以后就不能停了。爸妈给的五百块钱邮完了,就得花自己的钱了。”“在你心里,我就那么不舍得花自己的钱啊?”陶玉书白了他一眼,“爸妈岁数大了,又在农村。现在你又不在他们眼前尽孝,给他们邮点钱,不是应该的吗?”林朝阳从来没提过照顾农村父母的事,所以他不认为陶玉书是在说客套话,她这一番话让林朝阳既庆幸又惭愧。庆幸的是娶了个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的媳妇,惭愧的是光想着过几年等条件好了,把老两口接到燕京来享福,却没考虑过当下对他们的照顾,陶玉书所弥补的正是他的缺陷。他将陶玉书搂到怀里,“娶到你,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我也这么觉得!”陶玉书仰望着他,脸上尽是调皮之色。夫妻俩温存之际,林朝阳的良心再次骚动起来。娶了个这么好的媳妇,我竟然还整天想着搞小金库。我可真不是个人!“媳妇!”“嗯?”陶玉书依偎在他的怀里,满脸幸福。“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林朝阳咬了咬牙。“什么事呀?”林朝阳用双手扶着她的肩,两人四目相对,陶玉书眼神懵懂。她越是如此,林朝阳心里越是愧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这个人从小到大,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认个错又有什么的。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林朝阳艰难的开口。“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尝试搞创作。”闻言,陶玉书的眼睛亮了起来,高兴的说道:“是吗?我就觉得你在文学创作方面有些天分,写了什么作品没有?拿来我帮你参考参考。”事到临头,林朝阳又有些犹豫。陶玉书还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写的东西不成熟,不好意思拿出来示人,这种心理每个新手都有过。“没关系,谁都有第一次。再说了,你不信任别人,还不信任我吗?我可是中文系的大学生,在《文艺报》上发表过评论的人。让我来用专业的眼光帮你参考参考,肯定比你自己闷头写要管用的多。”陶玉书的眸子闪亮亮的望着林朝阳,里面闪动着四个字:好为人师。林朝阳内心激烈的挣扎着,在良知泯灭的最后一刻,他心中有了决定。他走到书架旁,找到前些天陶玉书还在看的《燕京文艺》1978年第十一期。“干什么?”陶玉书接下他递过来的杂志,不解的问道。林朝阳将杂志翻开,翻到刊载有《牧马人》的那一部分。“这个……”他指着杂志,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就是我写的!”陶玉书看了看杂志上面的标题,又看了看眼前的丈夫,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牧马人》是你写的?”林朝阳笃定的点了点头,“没错。”陶玉书不知为何发笑,“你别逗我了。我知道你在文学上很有想法,可……”她看着林朝阳那认真的表情,到了嘴边的话却说不下去了,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真是你写的?”“如假包换!”陶玉书审视着林朝阳的表情,脸色逐渐严肃起来,她没再说话,而是坐到了床边,低着头认认真真的重新看起了读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牧马人》。林朝阳被她的举动弄的不明所以,啥意思?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啊,你低头搁那看书是几个意思?忐忑了两分钟,林朝阳恍惚间悟了。他想到了后世职场谈判中每到关键时刻,双方剑拔弩张,针锋相对,却一言不发,等的就是谁先开口。不说话,就是为了给对方制造心理压力。嗯,没错,是这样的。我得淡定一点,我做的这一切可都是为了家庭的和睦。二十多分钟一晃而过,林朝阳心中把负荆请罪的花样想了一百种,陶玉书终于将视线从杂志放到了他身上。感受到视线落到他身上的一瞬间,林朝阳下意识的危襟正坐,满脸正气。“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紧张了吗?”“没紧张吗?”“没紧张!”陶玉书表情不耐,然后举起手中的杂志,问道:“说说吧,怎么回事?”“这件事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林朝阳嗅到了危险的信号,决定摒弃一切花言巧语。“我一个农村娃娶了个大学生,当了教授的女婿,又被安排了燕大图书馆的工作,我觉得自己得上进一点。工作上短时间内肯定是不能有什么起色了,正巧我在文学创作方面有点想法,所以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写了一篇小说投给了《燕京文艺》,没想到他们真就用了。”听着林朝阳的话,陶玉书的眼神柔软了下来。她自问是善解人意的,很清楚丈夫跟自己到燕京必然会有很大的心理压力。可她觉得,自己可能还是低估了这件事给丈夫带来的心理压力。虽然他说的很简略,可陶玉书还是能从这只言片语中脑补出这段时间以来丈夫内心的压抑。一想到他每天都被这件事折磨的寝食难安,却还要故作坚强,甚至连努力都要背着自己,陶玉书心中就涌起一阵心疼。“那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呢?”见陶玉书的眼神和话语都柔和起来,林朝阳心中松了一口气。这一关过一半了。“好面子嘛!万一写的不好,被人家刊物退回来,多没面子。”陶玉书笑着说:“你还怕没面子?自大狂!”“我那不叫自大,是自信。”就在他放松警惕,以为马上就要万事大吉的时候,陶玉书抽冷子问道:“那小说发表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要命!这个问题好犀利!
第40章 只有我知道,你是块金子
“这个问题……说起来也怪我。其实吧,我是想给你个惊喜来着。”“什么惊喜?”陶玉书问道。林朝阳一手拍在两人身下的铁架子床上,传来轻微的吱嘎声。“咱这床太不成样子了,我打算换个好床,再买个弹簧床垫,可惜一直没搞到票。”陶玉书听完丈夫的话感到滑稽中又有几分感动,她记得刚来家里那几天林朝阳确实是提到过这件事。只是没想到,她没想到他真的一直记在了心里。“一张床而已,还值得你费那么大的心思?”“吃饭、睡觉是人生两大要事,不能敷衍,这直接关系到我们人生的幸福指数。”林朝阳义正言辞的说道。陶玉书调侃道:“真不愧是我爸的女婿,在这一点上,你们俩的观念倒是很像。”“那是,泰山大人是我学习的榜样。”“说你胖,你就喘。”陶玉书伸出手来,“稿费呢?”林朝阳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总算是忽悠过去了。他衣服内兜里掏出钱来,交给了陶玉书。“就放这?不怕被我发现?”“发现就发现呗,我又不是真想瞒着你。”林朝阳理直气壮的说道。陶玉书数了数钱,“这钱不对。”林朝阳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不对了?”“《牧马人》才一万七千字,怎么有一百多块钱?”嗡嗡嗡中国内的稿酬支付制度全面崩溃,去年国家出版事业管理局发布《关于试行新闻出版稿酬及补贴办法的通知》。通知规定实行低稿酬制度,并根据作品的质量和字数一次付给稿酬。著作稿为每千字二至七元,翻译稿为每千字一至五元。所以这两年的刊物投稿的稿酬普遍标准都是千字三到五块,六七块已经是名家的标准了。陶玉书自己也投稿,对于现今的稿费标准很清楚。林朝阳心里松了口气,同时又暗自吐槽,合着刚才你看了半天是去查字数了?“你忘了,我还在《燕京文艺》上发了一篇创作谈,编辑部还给我涨稿费了呢,《牧马人》是千字五块,创作谈千字七块,加在一起113块钱。”“我说呢。”陶玉书欢欢喜喜的正打算将一堆钞票揣进了兜里,想了想,又从里面抽出一张大团结来。“这是你的。”“这是我的。”林朝阳本来还有点心疼捂了没几天的钞票,可看着陶玉书那副小财迷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愉悦了起来。稿费到手,陶玉书又看向林朝阳,眼睛里透着崇拜的光芒。“你给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写出这么一篇精彩的小说的?以前也没听你说你写过小说啊,第一次写就能登上《燕京文艺》,还出了那么大的名!”你提到这个,那我可就不困了。陶玉书的态度让林朝阳不由得生出几分意气风发之感,要不都说女人的崇拜是男人最好的壮*药呢。“一开始我是想写,但也没什么思路。后来是看到了《工人日报》发的一篇报道,是关于宁夏的一对大学生夫妻拒绝了海外亲属巨额资产的遗嘱继承,毅然决然的留在国内扎根边远地区建设的。这篇报道给了我启发,正好我在图书馆每天上班都有点清闲的时间,就找了些资料来,一番构思,就有了《牧马人》的底子。”早在有了写《牧马人》这篇小说的念头之初,林朝阳便已经想好了措词,不管是读者、家里人还是编辑,以后少不了都要问到他创作的起源,这叫未雨绸缪。“那你下笔就能写出来?没遇到什么困难?”这是陶玉书觉得最好奇的地方。她倒不是瞧不起丈夫的初中学历,只是文学创作这种事不是说你会写字、语文好就够的,任何一个新手在起步阶段难免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也有吧。一开始也写的很不顺,磕磕巴巴的。我觉得关键还是要有耐心,熬过去了,也就好了。”林朝阳回答的很简单,但陶玉书就是念中文系的,而且现在就在写文学评论,深知这其中的难度。丈夫从未有创作方面的经验,能够在如此短时间内就完成一篇篇幅长达上万字,且精彩绝伦的小说,这说到底肯定是有天赋的原因。她不禁又想起了两人最早认识的时候。那时候她还在小杨屯插队,林朝阳白白净净的,人倒是挺斯文,两人平日偶尔一起劳动也算是认识,但也看不出什么来。直到后来他因为救她而失血过多,好不容易缓回来,她感激林朝阳的救命之恩,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慢慢地,她在接触中发现,林朝阳竟然是个很有内秀的人,尤其是在文学一道上,更是有着敏锐的感受和洞察力。别人都以为她只是因为救命之恩和林朝阳在一起的,这当然是其中一个原因,但并非是主要原因,她陶玉书可不是那么迂腐的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和林朝阳是趣味相投。一眨眼,两人结婚马上也快一年了,陶玉书十分清楚周围人对她和林朝阳这段婚姻的议论与不看好,连至亲的母亲都在反对,可她还是坚持下来了。回想这一年的经历,陶玉书感觉鼻子有些发酸。陶玉书突然将头埋进林朝阳的怀里,他一开始还以为媳妇是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崇拜给他投怀送抱,可等他感受到胸口湿哒哒的温热之后才觉得不对劲。林朝阳轻轻地捧起那张娇俏的脸庞,却见陶玉书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这一哭,把他哭的有些心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这是?怎么还哭上了?”晶莹的泪珠未滴落之前盈盈的噙在眼眶里,陶玉书呜咽着望着林朝阳也不说话,他心里更加着急了。“说话啊?在学校受欺负了?还是家里谁给你气受了?”林朝阳心疼的替陶玉书抹着眼泪。这时她才抽着鼻子开口,“他们都不懂。只有我知道,你是块金子。”心中的焦急在这一瞬间化为绕指柔,原来她哭是因为这个。过去这一年的点点滴滴在林朝阳的脑海中闪过,从她义无反顾的选择自己那天开始,她的压力应该也很大吧?“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哭的。”林朝阳再次替她拭去泪痕,“你丈夫我可不只是块金子,是金矿。”陶玉书破涕而笑,这一笑明媚生花,“自大狂!”笑过之后,林朝阳神色愧疚的说道:“对不起!”陶玉书以为他道歉是因为她受委屈,“我们是夫妻,说这个干嘛?”“诶,我问你,秀芝这个人物,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你都没看出来,我照着你写的啊!”“哼,花言巧语,那清清呢?为什么是女儿?”“你不喜欢女儿吗?我以为你喜欢女儿呢!”“儿子女儿我都喜欢。”“那咱们来造一个!”“呀!你疯啦!”
第41章 想着换张床吧
林朝阳做了个噩梦,梦见他藏在鞋底的那份小金库被陶玉书发现了,当场没收,他再次一贫如洗。去了食堂连五分钱一份的溜土豆丝都点不起了,饿的前胸贴后背,碰巧有人饭还没吃完,往地下扔了一块锅塌豆腐,他一看那人竟然是刘振云。不过饿极的林朝阳顾不得那么多,他一个恶狗扑食抢到地上的豆腐就往嘴里塞。可这豆腐越吃越黏牙,越吃越糊嘴,到最后都把他的嘴给糊上了。他拼命的扒拉,拼命的扒拉……然后就醒了。昨晚最后来到生命与灵魂的大和谐后,林朝阳便沉沉睡去,这会儿刚醒,心里猛的一惊。上班要迟到了!然后又想起来,今天好像是周末。陶玉书这会儿睡的正香,白嫩柔软的胳膊盖在他的下半张脸,难怪他会做那样的梦。林朝阳轻轻的移开她的手,她连点反应都没有,看样子昨晚是累坏了。穿衣服的时候,他特地踩了踩鞋跟,钱应该没少。虚惊一场!昨晚他主动交代犯罪事实,既跟中文系那帮守不住秘密的碎嘴子有很大关系,也有自身的良心发现。不过他这个人,从小错了就改,改了又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现在小金库已经充公了一部分,可不能再出问题。男人出门在外,哪能没点压腰钱啊!林朝阳出了房间,准备去洗漱,正巧碰见了刚吃完饭要回屋的陶玉墨。她一看到林朝阳,脸颊飞满红霞,低着头便错身关门。林朝阳再往前走,碰见了在刷牙的大舅哥,看向他的眼神含义深厚,似乎只有男人之间才懂。等他洗完漱去吃饭,便看到了丈母娘那冰冷的眼神。心虚的林朝阳吃饭都只敢坐半个屁股,心里回想着他们夫妻俩昨晚情到浓时的情不自禁。冲动了,冲动了!老丈人的脸色倒是如常,不过在吃完饭后起身的时候还是幽幽的说了一句:“朝阳啊,回头想着换张床吧……钱不够我给你们添点。”林朝阳连忙放下筷子,“爸,我今天就去买床,有钱,有钱。”老丈人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食色性也,乃人之常情。等林朝阳吃完饭回到屋里,就见陶玉书整个人拱在被里,似乎还在睡。可林朝阳却敏锐的发现她脚丫子的小动作,他走到床边,将被子从她头上扯下来。“别睡了,赶紧去吃饭,妈都要收拾碗筷了。”昨晚承尽欢愉的俏脸上此时多了几分妩媚的风情,她嗔怪着喊道:“都怪你!昨晚爸妈他们肯定都听见了!”“听见就听见嘛,合法夫妻你怕什么?”林朝阳大言不惭的说道。说话的时候他去拉陶玉书的胳膊,却被她一口咬在了手腕处。陶玉书的皓齿洁白而整齐,羞恼之下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咬的有些用力,林朝阳呲牙咧嘴的却没有动作。“里唔藤哇?”陶玉书也不撒嘴,呜哇着问林朝阳。“疼啊,你倒是松嘴啊!”陶玉书这才松开口,林朝阳揉着手腕,上面是两排清晰的牙印,“属狗的!”“哼,看你下次还敢不敢!”陶玉书报了仇,整理了衣服和头发就准备出房门。林朝阳说道:“爸让咱俩去买床,你快点收拾。”陶玉书正要迈出房门的脚步顿时艰难起来,转回头恶狠狠的瞪了林朝阳一眼。吃完饭回来,陶玉书满脸不高兴,林朝阳以为她还在纠结昨晚的“噪音扰民”事件。“妈又讹走我两块钱!”林朝阳一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陶玉书放寒假了,每天午饭都得在家吃,可不得多收点伙食费吗?“你这话小心被妈听着。”“她知道了就是你告的密!”得,好人不好当啊!夫妻俩正说笑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打开一看,原来是老丈人。“爸,什么事?”陶父没说话,递过来两张票子便转身离去。“什么呀?”林朝阳凑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张棕床票和一张床架票。“爸这是未卜先知吧?”林朝阳惊叹道。陶玉书没好气的说道:“你当我爸是算命的啊?”林朝阳说的当然是玩笑话,这张棕床票肯定是老丈人淘换来的,只不过恰好赶在了今天给他们而已。“暑假的时候我爸就在张罗了。”陶玉书补了一句。林朝阳顿时感受到老丈人对他们夫妻俩的拳拳爱护之心,生动的诠释了什么叫父爱无言。唯一比较遗憾的是,棕绷床还是差了点意思,要是个弹簧床床票就好了。有了票证,又刚刚缴获了林朝阳的小金库,换个床和床垫自然不是问题。当天下午,林朝阳和陶玉书雇了一辆板车就将床架和床垫拉回了家里。陶家前几天才刚添置了电视机,今天又在换床,所谓旧貌换新颜,家里不免沾了些喜气,连周围几家邻居也在好奇。今天傍晚,陶家的晚饭是大嫂赵丽掌勺。陶父陶母晚上要去工人俱乐部观看《于无声处》的话剧演出,五点就从家里出发了。《于无声处》是由沪上工人文化宫业余话剧队创作、编排的话剧,今年一经公演便火爆沪上,一票难求,真如剧名一般——于无声处听惊雷。11月份,受文化部和全国总工会的邀请,编剧宗福贤、导演苏乐辞率领《于无声处》剧组抵达燕京进行演出。复刻了在沪上的表现,《于无声处》在燕京首演便取得巨大成功,多家媒体报道了这部话剧的首演盛况,并给予了高度评价。《人民日报》甚至在头版刊发了特约评论员文章《人民的愿望人民的力量——评话剧〈于无声处〉》,称《于无声处》剧组来京为首都人民演出,是人民力量的胜利。首演即火爆,《于无声处》成为了这个冬天里燕京文化界仅次于电影《追捕》、杂志《今天》的文化现象。昨天大舅哥从朋友处搞来了两张《于无声处》的门票,孝敬给了陶母,于是便有了今天老两口的外出约会。大舅哥的这番操作让林朝阳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一时又想不起来,直到注意到了书架上的那本《红楼梦》他才恍然。这要是搁《红楼梦》里,大舅哥妥妥的琏二爷啊?爷们儿干啥啥不行,但处事是真能处明白,还会讨人欢心。
第42章 内参电影真值钱
吃晚饭时,陶玉墨的心情看上去很不美丽,大概是为了陶父陶母没有带上她去观剧而在闹情绪。林朝阳也可以理解小姨子的心情,作为家里刨除文武两小只之外唯一的单身狗,她现在在家里的地位可能还比不过自己,毕竟他还有陶玉书的鼎力支持。可小姨子呢?真爹不亲,妈不爱,姐姐时刻秀恩爱,大哥只顾逍遥自在。谁能有她惨啊!等到晚上,陶玉书又在清查她的小金库。今天买了一张棕绷床,一张榉木床架,花了五十六块钱,比林朝阳一个月工资还多。昨天晚上刚到手的九十多块钱,一下子就去了一半还多,财迷·陶的心都在滴血。“别查了,来感受感受我们家这大床。”林朝阳拉着陶玉书躺到了床上,然后蠢蠢欲动。因为那两张破铁架子床,林朝阳憋了四个月,昨晚冒死冲锋,结果才到一半陶玉书就坚持不住,缴械投降了。现在换了张大床,林老爷总算是能尽兴了。这年头要吃软饭,谁还没点特长啊!要过年了,这天晚上燕京的风格外的大,刮的床都在乱晃。事闭,林朝阳倚在床头回蓝,问道:“我写小说这事,你不打算跟爸妈说了?”陶玉书浑身香汗淋漓,吐气如兰。“不着急。”林朝阳不解其意,在他想来,以陶玉书的脾气,自己在杂志上发表小说了,她不得拿着杂志到丈母娘眼前炫耀一波?“咱们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妈要是知道你能赚稿费了,肯定会变着法的跟我们要日用。”林朝阳没想到陶玉书还藏着这么个心眼,“你们母女俩可真是斗智斗勇啊!”“谁让她偏心?”陶玉书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又说道:“再说了,你才发表了一篇短篇,还不稳妥。大张旗鼓的宣传,也太刻意了一点。不如等争取明年出本书,到时候给他们扔个原子弹!最好是让他们从别人那听到,然后来找我核实情况,我轻描淡写的说:对啊!”林朝阳想象着媳妇所描绘的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自家媳妇真是生错了时代,这要是三十年后写个网络小说,那不得赚疯了?“怎么样?我这个想法好吧?”陶玉书玩笑道。“你心比我还大。”林朝阳说道。“是因为有,所以心才大啊!如果你真的是扶不起来的阿斗,我可能得花尽心思去证明自己没有嫁错人。”林朝阳听了她的话,心中有些恍然。是啊,正是因为心里有了底气,所以才不屑于解释、不急于证明什么,他回想自己到燕京来这半年的想法,不也是如此吗?“而且我妈的观念是先入为主,我现在告诉她你如何如何厉害,她说不定会认为我是在跟她示威。”林朝阳思想一下,玩笑话归玩笑话,可陶玉书最后说的这句话还真是通透。这人一旦有了偏见,看什么都是偏的。“你在文学创作上这么有天分,第一篇小说就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响,不好好筹划一番未来的发展道路,那就是暴殄天物。而且《牧马人》毕竟是篇短篇,舆论反响再好,没办法做成出版物,影响力终究是差了一些。我觉得接下来你的创作重点应该放在中长篇小说上……”林朝阳记得刚刚明明是陶玉书率先投降的,可这么一会功夫,她居然越说越兴奋,整个人都焕发出了不一样的光彩。一说到正事就满血复活,莫非这就是学霸光环?憋了四个月,一朝得欢,翌日再上班,林朝阳精神抖擞,到底是年轻人。刚放寒假,不光是燕大变得冷清起来,连图书馆也是如此。林朝阳这周在一楼书库驻守,他终于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在这里工作的快乐,摸了一上午的鱼,闲的他桌子都快擦反光了。到了中午去大饭厅的时候,看了一眼菜码,最近肉吃的有点多,他打算换点清淡的。正要打菜,便看到了刘振云提着饭盒进来食堂。“振云,你没回家?”林朝阳跟刘振云打了个招呼。“没,我过年前再回家。”打了饭菜,两人边吃边聊,林朝阳从刘振云口中得知了他放寒假没走的原因。原来是放假前中文系一帮来自边远地区的学生不想回家,请求系里给他们勤工俭学的机会。中文系的领导顺应民意,给这帮学生安排了抄稿和审剧本的任务。如今没有电脑,打字机也没几个人会用,赶上出版社或者杂志社出稿要赶时间,就需要有人帮忙抄书稿。凡是搞过文字工作的都知道,写字这个东西看着轻松,但实际上却是个苦差事,做作业做个个把小时都会手疼肩酸,更何况是抄书稿。相比之下,审剧本就要轻松多了。不过凡事有利有弊,抄书稿又苦又累,给的是现金。审剧本轻松,给的却是电影票。刘振云心思活泛,他觉得自己缺钱,但也没那么缺钱,所以果断选择了审剧本这个差事。刘振云他们这些学生要审的剧本是从文化部那揽过来的,让学生们审完后再写一份意见,作为剧本筛选的初选。每看完一部剧本,就给学生发两张“内部电影”票。这个年代国内引进的外国电影多以社会主义兄弟国家的居多,而文化部给的“内部电影”票,很多都是资本主义国家的新电影和经典电影,很受老百姓的追捧。谁头一天要是去看个内参电影,第二天可是能在单位吹好久的。林朝阳听着刘振云嘴里念出的一个个电影名,说道:“你那都有吗?”“我才刚看了一部剧本,有两张《罗生门》的票,不过我们同学那还有。”“给我多弄几部电影的票。”刘振云提到的电影,有些是林朝阳看过的,有些是他没看过的,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陶玉书和陶家人没看过。听了他的要求,刘振云很高兴。他们这些学生寒假放假不回家,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赚钱吗?电影票到他们手里,自己肯定会看,但有些票也是要卖出去的,毕竟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两手都得抓。忙活半个寒假,把回家的火车票给赚回来,岂不美哉?“成,回头我拢了票去图书馆找你。”两人说完这件事,下午刘振云便把八张电影票送到了图书馆。其中有四张是日本电影《罗生门》,两张是苏联电影《审判词》,还有两张法国电影《拿破仑》,观影地点都在小西天儿的中国电影资料馆。林朝阳数了六块四钱递给刘振云,他连忙摆手:“太多了。”现在看电影,电影院也就八分、一毛的,大饭厅看电影更便宜,自己带小板凳才五分钱一张票。林朝阳给刘振云六块钱,合八毛一张票。“内参电影是内参电影的价,能一样吗?”林朝阳不由分说的将钱塞进刘振云手里,这价钱跟小西天儿的票价仍有差距,但两人私下交易也算说得过去。走出图书馆,刘振云低头看了看手里攥着的钱。内参电影可真他么值钱!
第43章 遍地是朋友
傍晚回到家中,林朝阳发现陶父正与人手谈,对面那个人他还认识,一句“老登”差点脱口而出。等一局棋下完,也快到吃饭的功夫了,陶父这才将林朝阳介绍给老者。“光遣兄,这就是玉书的丈夫,他叫林朝阳,在图书馆工作。”“朱教授好!”林朝阳恭敬的叫了一声。朱光遣笑眯眯的,脸上褶子一堆,像条老狐狸。“那天我去图书馆还碰见来着,真是有缘分。喊教授就见外了,叫伯父吧。”“朱伯父好!”林朝阳又叫了一遍。老头儿满意的点了点头,“相貌平平,配玉书丫头确实差点意思。”老登,嘴好毒,再说“相貌平平”你点什么头?“不过眼光不错,能把玉书这丫头娶到手,是个学美学的好材料!”这还像句人话!可他想想又觉得不对,老登这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不能上当。林朝阳心里叫着老登,但脸上还是一副乖巧的模样。谁让眼前这位爷是个开山怪呢?中国美学教育奠基人!光是这一个称谓就能秒杀中国99%以上的文化人。林朝阳这回终于知道老头儿那天为什么去图书馆消遣自己了,敢情跟陶父是莫逆之交。因为朱光遣的到来,陶家今天的晚饭格外丰盛,开饭前陶玉墨盯着丰盛的菜肴眼冒绿光。“喝点儿,喝点儿。”朱光遣刚坐下就催促陶父,陶父却说道:“你来之前我可跟你们家人有保证。”“他们又没在这。”“你以为喝完酒他们闻不出来?”陶父又道。“泡壶茶再走嘛,又不多喝。”看起来,老头儿已经是惯犯了,作案手法十分娴熟。陶父拗不过他,拿来了两个小酒盅,一盅三钱,“就三盅!”“玉书啊,再过几年可得把你爸看紧点,不能让他偷喝。”朱光遣对着陶玉书倾诉他对陶父的不满,陶玉书笑道:“朱伯伯,我爸酒瘾可没您这么大!”“这丫头,真是不如小时候可爱了。”吃过晚饭,朱光遣真就喝了一壶茶,临走前还把手挡在口前哈着气闻了闻,确定了没闻出酒味才出门。林朝阳想到了之前的“红烧肉”事件,怀疑陶玉书姐妹俩是不是从小都跟他学的。老话说的没错,近“朱”者赤。朱光遣家住在燕南园,距离朗润园这里有段距离,陶父让大舅哥将他送回了家。晚上回了屋,林朝阳将从刘振云那里买来的电影票交给陶玉书。“从哪儿来的?”陶玉书问。林朝阳便把刘振云他们这些中文系学生勤工俭学的事说了一遍,“都是内部电影,爸妈他们应该也会感兴趣。”“这就开始拍马屁了?”“大舅哥给的灵感。再说什么叫拍马屁,这叫丰富业余生活、加强精神文明建设,你这个觉悟啊,还是有待提高。”“哼!”陶玉书冲他皱了皱鼻子,欢欢喜喜的收下了电影票。请家里人看电影,要是放在后世多少显得有点过于务虚。不过这年头老百姓的娱乐活动确实太过匮乏,看电影几乎是最大众的娱乐方式。在即将到来的1979年,中国电影行业创造出了293亿观影人次的世界记录。这不仅是一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记录,更是世界电影史上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以79年中国人口9.75亿人来计算,每一个中国人在这一年平均观看了30次电影,这才是中国电影市场真正意义上的巅峰时刻。林朝阳给家里弄这么几张电影票,还真算是替大家找了个不错的娱乐活动。等陶玉书把电影票送给家里人之后,林朝阳明显能感觉到家里的气氛都变得愉快起来。尤其是小姨子陶玉墨,十七八岁的小丫头正是爱玩的时候,看电影可太让她快乐了,她还偷偷摸摸的找到陶玉书,问能不能再要一张票,她想请同学也一起看。陶玉书的第一反应是:“男的女的?”“姐~你说什么呢?”陶玉墨满脸娇羞,“当然是女同学。”“你心虚什么,我就是问问。”“谁心虚了?”陶玉墨好一顿哀求,从姐姐那里搞来了两张电影票。等她走后,林朝阳得意道:“现在这家里,遍地是朋友。”陶玉书挖苦道:“我妈一个顶十个。”“你妈的战斗力是强,可她没有战友啊,独木难支。把朋友搞的多多的,把敌人的搞的少少的,这是胜利的奥义。”“胡说八道!你这张嘴可别出去瞎说。”又过了两天,眼看着要到小年了。林朝阳接到了父母从东北老家寄来的包裹,里面都是山货,至少有十斤,还都是晒干的,够陶家全家人吃半年的,随包裹来的还有一封信。老两口跟陶玉书想到一块了,在信中说上次陶玉书八月中才回来,间隔的时间短,过年就不用回去了,让他们小两口省点路费。邮来的这些山货是送给亲家的,要过年了,给家里添点菜,爱吃什么就写信,东北别的没有,就是山货多。这天晚上,陶玉书将一大包山货展示给陶家人。现在大家的生活条件和物质水平远没有后世丰富,即便在燕京也是如此,一大袋东北山林里的山货摊在桌上,十分吸引陶家人眼球。“这一包,少说也得值个六七十块钱吧?”大舅哥说道。东北山货说起来土,但这玩意真就不便宜,特别是在这个还没有人工养殖的时代。而且因为都是风干、晒干的,实际份量远比大家看到的要多。陶玉成、陶玉墨这兄妹俩看着山货眼冒绿光,这一大包山货里不仅有菌类的黑木耳、猴头菇、榛蘑,还有两只风干了的山鸡。这要是烹成菜肴,得多香!陶玉书将林家二老在信中的嘱托转达给陶父,神色间满满的都是骄傲。“让亲家公、亲家母破费了,这让我们怎么好意思。”陶父对林朝阳说道。“爸,都是一家人,您这话太客套了。”不管是陶父,还是林朝阳,又或者是陶家人,都明白林二春夫妻俩寄这些东西来,不仅是给亲家送一份礼物,也是感念陶家照顾、包容他们的儿子。平时送东西太过刻意,眼下马上要过年,这份礼物就显得周到而体贴。“回信的时候替我们一家人谢谢你父母。”陶父神色沉吟,又说道:“既然今年不回老家,那就好好留在家里过年。你们俩也结婚快一年了,婚礼没办,两家人连面都没见过,这事说不过去。等明年看看找个时间,我们去东北走一趟。”此话一出,林朝阳微微诧异,陶玉书喜上眉梢,唯独一直没说话的陶母脸色立刻黑了下来。可她再不乐意,陶父终究是家里的话事人,她总不至于当场撕破脸反对。林朝阳偷瞄着陶母的反应,职场上不要怕得罪人,关键是要跟对人。丈母娘看他再不顺眼,不还是得去东北吗?
第44章 《秋菊打官司》
以中国人固有的世俗眼光来看,林朝阳和陶玉书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各种不般配,无论是从个人条件还是家世背景来说,都是如此。并且因为时代的特殊性,让他们的结合省略了一切的繁文缛节。林朝阳和陶玉书两人对这些并不在乎,两人甚至没有拍过结婚照,但结婚一年了,两家老人还未曾会过面,这确实是不合情理的。这里面一方面有距离和交通的原因,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出于两家人的谨慎。从林父林母的角度来说,林朝阳娶了这么个大学生儿媳妇,家里又是燕大的书香门第,冒然提出见面,人家同意了还好,不同意岂不是自找不痛快?还可能会引起人家的反感,误以为他们是想攀亲戚。从陶父陶母的角度来说,他们在见到林朝阳之前,对于他以及林家父母没有过多的了解,能够接受林朝阳来京也是因为女儿的再三坚持。在没确定林朝阳是否是个值得女儿托付终身的另一半之前,他们同样不想草草认下这门亲事。今天晚上,借着林家父母的一份厚礼,陶父主动说起明年安排两家人见面,证明了这几个月以来,林朝阳的表现赢得了他的认可,真正把林朝阳当成了自家女婿来看待。当着家里人的面,陶玉书表现的还算克制,可等到回了自己的房间,她一下子就扎进了林朝阳的怀里。“爸妈这个礼物来的真是太是时候了!”陶玉书在乎的当然不是礼物本身,而是她和林朝阳的这段婚姻能够得到两家父母的认可和祝福。别看她平时怼母亲跟小钢炮一样,可没有哪个孩子不希望得到父母对婚姻的祝福。没等林朝阳说话,她又说道:“那一包山货那么多,肯定不便宜。咱们走的时候妈刚给了我五百块钱,他们二老太破费了。”“你不是也要给爸妈邮一百块钱吗?礼尚往来。”“那不一样。这钱本来就是爸妈的,就算以后用到我们自己的钱,那也是我们应该孝敬二老的。可这个山货是爸妈送给家里的,得想办法让我爸妈也出点血!”林朝阳闻言不由得笑了出来,“你啊你,就不怕挨你妈的骂?”“你刚才都说了,礼尚往来嘛!”陶玉书满不在乎。“那你怎么就知道爸妈不能准备呢?”陶玉书认真思考了一下,“也是,就算我妈不想回礼,我爸肯定也能想得到。”“又在背后说丈母娘的坏话,小心我告状!”“少歪曲我的意思。我妈……倒不至于失礼,她就是没太接受你。你也不要对她有意见,她就是……就是观念没扭转过来。”林朝阳轻轻的拉住她的手,“她生了个这么好的女儿给我当媳妇,我感谢她还来不及呢!再说了,妈嘴上不待见我,可哪顿饭也没让我饿肚子啊!”陶玉书被他哄的心里比蜜还甜,这时就听着他又说道:“就是手艺差点。”她忍不住捶了林朝阳一下,“小心被妈听见!”“妈要是知道了就是你告的密!”诚如林朝阳夫妻二人所想的,第二天一早,陶父便开始张罗着给亲家的回礼,拉着不情不愿的陶母外出购物。等林朝阳上班回来的时候,所有的东西已经被打包好。“朝阳,明天一早你去把东西邮了,估计是赶不上过年了。”陶父对林朝阳吩咐完,语气略带些遗憾,年前收到东西更显锦上添花。这天一早,林朝阳将东西寄了出去,然后才到图书馆上班。寒假期间,图书馆八点开门,他上班也从容了很多。前来借阅的人少了,馆里最近清闲,但偶尔也有重活。比如今天,图书馆刚进了一批新书,也不多,一万册而已。一万册搬起来确实不算多,毕竟图书馆几十号人。真正的难处是在于书架是固定的,多了些新书,就要把一部分书架上的老书替换下来,俗称倒架,这也是图书馆的所有工作内容里,仅次于升降机罢工的辛苦活了。书架有空位置还好,最怕上面都是新书,不仅是要腾旧挪新,还要整理归纳登记,麻烦的很。林朝阳属于馆里的生力军,这种活他当仁不让。当然了,他要是不干,馆长也不让。一面书架两千多册书,今天至少要倒四面到五面。刚倒了一面书架,林朝阳就有点坚持不住了,对和他搭档的杜蓉说道:“歇会儿吧!”杜蓉喘着气,“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没有我体力好?”被女同志鄙视,林朝阳丝毫没有羞耻感,“倒架比拼的不是体力,而是耐心和耐力,这方面你们女同志是强项。”杜蓉调侃道:“难怪能把陶教授的女儿娶到手,你这张嘴可真会说。”大半天的时间用在了倒架上面,下午林朝阳瘫在座位上一动也不想动,杜蓉还有心思去报刊室借杂志。大部分杂志都是逢五逢十出刊,今天是1月20号,报刊室应该又有一批刊物到货。想到这,林朝阳突然想起来,《沪上文艺》好像也是每个月20号出刊来着。也不知道他那篇小说这期能不能发,都快四个月了。林朝阳心里想着,迈着沉重的步伐前往报刊室。结果一问,今天刚到的几本《沪上文艺》都被人给借走了,而且全是馆里的职工借的。林朝阳忍不住心里吐槽,给你们这帮人闲的。等他下班回了家,发现陶玉书竟然也带回家来一份《沪上文艺》。“《沪上文艺》啊,这期有什么好作品没有?”林朝阳问。陶玉书的眼睛放在杂志上,回道:“刚买回来,还没来得及看呢。”“我看看。”林朝阳说着要上手。陶玉书一避,“我先看,看完了再给你。”她说着,手上的动作停下,正好翻到了一篇小说的开篇。只见标题写着:《秋菊打官司》,作者:王庆来。马甲!又见马甲!《秋菊打官司》这篇小说正是林朝阳背着马甲写给《沪上文艺》的那篇小说,因此收获了168块钱的稿费。可惜最近手太散,这部分钱现在还剩100块。上次他光坦白了《牧马人》的事,《秋菊打官司》的事却没说。正所谓狡兔三窟,当作家的,谁没几个马甲啊!小金库该攒得攒,而且他心里还有个宏伟的目标——攒钱换个大房子。之前换床只是个近期改善生活的目标,既然完成了,那就得换个更大的目标。可惜就是这年头房屋流通率太低,想买个称心如意的房子可没那么容易。虽然总是说躺平,但他也明白,首先得创造出一定的条件,才有资格躺平。这不光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陶玉书,更是为了家庭的和睦。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到时候玉书应该会很开心吧?想到那时候陶玉书的惊喜,林朝阳心中涌出几分期待。
第45章 你这就属于作弊了
“这篇小说写的可真不错!”《秋菊打官司》的篇幅在短篇小说里算长的了,两万八千多字,陶玉书看完花了足足两个多钟头。林朝阳没搭话,他可不想把马甲这事早早暴露。到时候不仅惊喜没了,还可能会引火烧身。《牧马人》是初犯,还有情可原,《秋菊打官司》可就是恶意创收了。“你明天也看看,我们讨论讨论。”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临睡前陶玉书给林朝阳布置了任务,让他辗转反侧。想给媳妇点惊喜,咋就这么难呢?翌日早起,今天既是周末,也是小年,家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喜气,这样喜悦的气氛也充斥在公寓楼和燕园里。对于国人来说,小年便是年的开始。虽然忙年歌里唱“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可谁也不能奢侈到从腊八就开始为过年忙碌。二十三,糖瓜儿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做豆腐……自这日起,过年的气氛正式隆重起来。也是从这日起,忙碌的一年的国人将以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愉悦心情忙碌着新的一年的到来。下午陶母张罗着包饺子,一家人大小齐上阵,一个多小时竟包出了三百多个饺子,够全家人吃两三顿的。“要我说饺子还是得多搁点肉,平时妈就是太抠,不舍得放肉。今天这饺子肉足,吃着多香!”陶玉墨鼓着腮帮子说道。“不光是肉的事,还是朝阳家的蘑菇管用,肉馅都透着一股鲜美。”大舅哥说道。兄妹俩化身美食评论家,吃着饺子也不忘品鉴。吃饱喝足,到了晚上,林朝阳正准备把自己扔到床上当条咸鱼,就听见陶玉书问道:“昨天那篇小说你看了没有?”“哪篇啊?”林朝阳明知故问。“就这个啊!”陶玉书说着将桌上的杂志翻出来,林朝阳一阵头疼。“那我先看看。”躲是躲不过去了,林朝阳只能装模作样的欣赏起自己的杰作。另一边的陶玉书则在忙着改动她前段时间投给《文艺报》却没有过稿的那篇关于《牧马人》的评论。自己丈夫竟然就是《牧马人》的作者,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陶玉书心里憋了一口气,说什么也要把这篇评论给改发表了。半个晚上一晃而过,陶玉书改完了稿子,又来询问林朝阳。“看的怎么样?有什么感想?”林朝阳听着媳妇的问话,脑海中莫名出现了初中语文老师点名让他回答问题的画面。“嗯,小说写的确实很不错。”“展开说说。”林朝阳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小说以队长打人为开局,以秋菊为夫讨说法六进六出的提告行踪为线索,这种复迭式结构看似简单,实则是很讲究创作技巧的,搞不好就会成为一本流水账,最易单调重复……”后世大多数国人哪怕没看过《秋菊打官司》,也大多听说过这部电影,是国师章艺谋早期的代表作之一。电影改编自作家陈源彬的短篇小说《万家诉讼》,又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改编,保持了与小说一致的内核和思想性。《秋菊打官司》的故事并不复杂,秋菊的丈夫王庆来为了自家的承包地与村长王善堂发生了争执,村长一怒之下踢中了王庆来的要害。秋菊此时已有六个月的身孕,要给丈夫讨个说法。她去找村长说理,村长却不肯认错,声称自己不是为私打人。秋菊又挺着大肚子去乡政府告状,经过调解村长答应赔偿秋菊家经济损失,但却不肯道歉,还把赔偿的钱扔在地上让秋菊捡。自觉受辱的秋菊没有捡钱,而是又一次踏上了她的告状之旅。她先后到了县公安局和市里,最后向人民法院起诉,但始终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除夕之夜,秋菊难产,村长和村民连夜冒着风雪送秋菊上医院。秋菊一家感激村长的作为,决定不再追究村长的责任。可偏偏就在此时,市法院发来判决,村长因伤害罪被拘留。林朝阳发表在《沪上文艺》上的这篇《秋菊打官司》,结合了小说和电影的优点,但与电影是以八十年代末的陕西农村为背景不同,他把背景换到了东北农村。《万家诉讼》小说的故事原本也并非是讲述的陕西农村,而是南方农村。林朝阳改来毫无违和感,最关键的是符合他作为作者的生长环境。“我觉得小说里处理的最好的两点,一个是人物的处理,一个是结局的处理。这部小说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村长打人是不对,但他是为了公家。秋菊告他,他生气、蛮横,但仍旧能在秋菊难产之际伸出援手。秋菊呢,她其实要的也不多,就是想给丈夫讨个说法,说白了是要个尊重、要个态度。但在村长和政府那里,她的这种态度又有点类似胡搅蛮缠。最后村长在她难产之际帮忙,她心头的那股气消了,可偏偏这时候法律对村长的惩罚却来了。这一方面体现了程序和制度的滞后性和讽刺性,也让故事的结局变得意味深长、深刻隽永。”小说都是林朝阳写的,真要说起来,他比谁都有发言权。侃侃而谈了十多分钟,期间陶玉书满脸认真,眼神中还不时流露着几分崇拜之情,让他小小的得意了一下。“讲的真好,只看了一遍就能分析这么好,难怪你能写小说。”陶玉书先是夸了林朝阳一句,又有些失落的说道:“我就没这个天分。”“谁说的?你的评论写的那么好。咱们夫妻俩,一个写小说,一个写小说评论,双剑合璧,天下无敌!”陶玉书说道:“可我《牧马人》的那篇评论还没发表呢,要不你这个原作者帮我参谋参谋吧!”“媳妇,你这个就属于作弊了。”“合法夫妻的事,怎么能说是作弊呢?”“帮忙可以,我有个小小的请求。”林朝阳探身上前。灯下人影痴缠,冷风彻夜敲打着窗棂,如泣如诉。
第46章 1978年的最后一天
刚放寒假那阵儿,燕大的大批学生都回家了,不过也有部分如刘振云他们这种勤工俭学,或者是干脆为了省钱不回家的学生,人数也不少。这些留校的学生,再加上燕大教职工的光临,让图书馆在前段时间好歹还有些人气。过了小年之后,图书馆是真的冷清了下来,几乎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这就导致了馆内部分人员闲的五脊六兽。连在书库里驻守的同事都有时间下楼溜达了,中午还有人张罗学习起了“54号文件”。跟一帮中年人不同,馆里的年轻人都比较偏文艺,以杜蓉为首的一帮青年馆员有时间了就聚在一起读诗、看书。每当这个时候,林朝阳总是让大家去聚会,而他自己则留在前台应付零零散散的读者。腊月二十七这天上午,杜蓉他们跟馆长谢道源申请,在阳光大厅搞了个迎新春诗会,馆里人乌泱乌泱的去凑热闹。胡文琼和林朝阳坐在闭架借书处前台,她问道:“朝阳,你怎么也不参与一下?”“诗歌这种东西太需要浪漫情绪和理想主义,我这人是实用主义。”“这一点我们俩倒是挺像的,都读不来诗。我看你平时写写画画的,不是在写诗?”林朝阳平时在馆里也会动笔,他多数是跟胡文琼搭档,不过老大姐很有分寸感,从来不会窥探隐私,也就是现在越来越熟,又赶上今天实在闲极无聊才有此一问。“写的小说。”“我看你跟文学系那帮学生混的挺熟的,以为你是在写诗呢。写小说也挺好,不过也不能光写,得多投稿,哪怕是退稿了,好歹也有了跟编辑交流的机会,这样才能知道自己哪里写的不够好。”胡文琼并不知道林朝阳的小说已经发表,她说这话也是出于一番好意。聊着聊着,胡文琼说道:“你这就是没赶上好时候,要是早个两三年进来,哪里需要顶着‘临时’两个字。”这话林朝阳之前也听别的同事提过,前几年燕大图书馆对于馆员职工学历只有初中要求,主要是那会儿确实也找不到多少大学生。他笑着说道:“没关系,以后有机会再说。”林朝阳很清楚,在即将开始的1979年,高考录取率又太低,有大量的适龄青年无法接受高等教育,国家和政府开始提倡有能力的单位自办业大、夜大、刊大、函大、电大以提高青年的知识水平,这五种自办教育在当时被俗称为“五大”。参加高考上个大学,再浪费四年时间这种事,林朝阳是肯定不会干的,他又不想当官儿,搞那么华丽的简历干嘛?混个夜大之类的就很好嘛,混两年轻轻松松的拿个文凭,不一样进图书馆吗?再说他也不是非得进图书馆,只不过是为了有个稳定工作让媳妇和老丈人一家安心罢了,就咱这才华,需要担心这个吗?两人正说话的功夫,有两个学生来还书,其中一个是78级中文系的刘振云,还有一个是女同学。打了个招呼,林朝阳才知道女同学是78级中文系的张曼玲,跟刘振云一样都是寒假留在学校勤工俭学的。“寒假还回家吗?”林朝阳问。“回,今天就回,下午六点的火车。”“票买了吗?”“买了。”还完了书,看了看时间,眼见快中午了,林朝阳说道:“这几天食堂都关了,我请你们吃个饭吧,就当给你们饯行了。”来到校外的长征饭庄,刘振云和张曼玲两人却说什么都要AA。长征饭庄是学生们打牙祭的地方,平时大家来也大多是AA,毕竟这个时候大家都不富裕。林朝阳拗不过他们俩,只好同意。吃饭的时候,张曼玲的眼神总是不经意的在林朝阳身上打转,林朝阳不明所以,笑问道:“曼玲同学,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没……没什么。”张曼玲偷看被发现,显得有些心虚。刘振云说道:“她就是好奇。”“好奇什么?”“好奇你这个《牧马人》的作者啊!”连刘振云和张曼玲都知道他的身份了,估计中文系也传的差不多了,林朝阳觉得他跟陶玉书坦白从宽太对了。“你们系都传开了?”刘振云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吧?就我们文学社的同学知道的比较多,耀中那回还特意回来交代,说你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让大家保密,要不然大家还想多找你交流交流呢。”林朝阳真想把章耀中薅过来问问他,你他娘的就是这么保密的?一晃时间便到了腊月三十,一大早零零星星的炮声把人吵醒。过年了,熊孩子不惜重金买来摔炮、小鞭和呲花扰民。早起吃了饭,一家人便开始准备年夜饭,陶父另有一项重要工作——写春联。陶玉墨自告奋勇来研磨,陶父吩咐道:“磨好掺点水给你妈热一热。”写春联的墨要熟,写出的字才有光。三羊生瑞气,百鸟唤春光。一副春联挥笔而就,陶父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墨宝。“爸这一手字,笔力遒劲,行云流水,真见功力。”林朝阳手上沾着面粉,饺子都不包了,专门过来拍马屁。闻言陶玉墨露出几分鄙夷的目光,对父亲说道:“爸,您的字取匀衡瘦硬,追魏碑斩钉截铁势,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我看已得柳公权七分真味。”嘶~大意了,小姨子这个马屁拍的比我有水平多了。林朝阳回到了包饺子的阵营,书法一道,实非他所擅长的领域。快中午的时候,在外面玩的陶希文捧着手哭着回了家,手指头上还有点熏黑,一问才知道是跟人比着看点燃了鞭炮之后谁在手里捏的时间长。他们玩的鞭炮除了给孩子放的小鞭,还有从长鞭上拆下来的单个鞭炮,孩子们点着了捻儿也不松手,就看谁能最后扔。后世的孩子肯定干不出这事来,可现在的孩子是真虎。为了在孩子群里耀武扬威,他们是真不怕挨炸。所幸这些拆下来的单个鞭炮威力都不大,疼一下也就过去了。陶希文挨了炸就哭着回家,耀武扬威是不可能了,不被嘲笑就不错了。下午六点左右,陶家终于吃上了丰盛的年夜饭。四喜丸子、野鸡肉炖榛蘑、油焖虾、红烧肉、豆儿酱、春卷、白菜豆腐……陶父举起酒杯,“马上就是79年了,去年玉成调回了燕京,今年玉书考上了大学、成了家,明年就轮到玉墨考大学了,我们家一年一个变化。小家是如此,大家也是如此。三中全会刚刚开完,国家百废待兴……”说到这里,他的脸色有些激动,朗声吟道:“阴云忽扫尽,朝日吐清光。”“未来指日可待,大家满饮此杯!”大家被陶父的情绪感染,心中也有些亢奋,共同举杯。吃完年夜饭,已经是七点半钟。陶玉墨张罗着开电视,过年前几天,中央电视台预报了今天晚上要播“迎新春晚会”。后世国人最早印象中的春节电视晚会都是1983年的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实际上自1956年之后每年都有春节晚会,只有在嗡嗡嗡期间停办过。只不过碍于早年间电视保有量少、通讯不发达,能够享受到这种快乐的老百姓并不多,今年的春节晚会名为“迎新春文艺晚会”,节目编排和风格隐约已经有了83年春晚的影子。晚会播到一半,电视里响起了芭蕾舞剧《天鹅湖》中的音乐,舞台上的男女演员也换上了紧身服装,表演的却是西班牙斗牛舞。“呀!这演员怎么不穿衣服啊!”陶玉墨大呼小叫,赵丽赶紧蒙上两个儿子的眼睛,连陶父也蹙起了眉头。林朝阳仔细看了看屏幕上的演员,说道:“应该是穿的芭蕾舞服,电视是黑白的,他们的服装不太好看出来。”听了林朝阳的话,大家仔细看了看,发现还真是。“这个导演考虑的不周全,估计得写检讨!”大舅哥陶玉成调侃道。“美酒飘香啊歌声飞朋友啊请你干一杯请你干一杯……”伴随着歌唱家李光曦演唱的《祝酒歌》,1978年走到了尾声。
第47章 笔来
大年初一一大早,陶玉墨领着陶希文、陶希武这两个小的见着人就拜年,成功收割了一波压岁钱,林朝阳也跟着出了点血。陶、杜两家在燕京亲戚并不多,只有丈母娘杜若慧有个堂哥在燕京,前些年陶家人四散各地,陶玉墨就是寄住在这个堂舅家里。因着这段过往,陶家人对堂舅一家都万分感激,大年初二的时候陶父特地带着全家到堂舅家给拜了个年。堂舅叫杜若林,这些年一直在部队,因此在嗡嗡嗡中受到的冲击非常小,一家人住在石景山脚下的军区大院。堂舅一家四个子女,两男两女,三个都成家了,只有最小的儿子杜峰还没结婚,现在是燕京军区战友文工团的文艺兵。两家人难得聚在一起,肯定要吃顿饭,大家忙碌着午饭的时候,杜峰斜倚在沙发上,捧着一本《沪上文艺》悠哉悠哉的看着。陶玉书到厨房帮忙,却被陶母嫌弃笨手笨脚,给赶了出来,无奈只好坐到旁边的沙发,拿起茶几上的《十月》也读了起来。“姐,你读的是中文系,什么时候也发表个小说啊!”看了一会儿小说,杜峰问陶玉书。闻言,陶玉书翻了一个白眼,“大舅说的一点都没错,你就是不学无术。你以为中文系是培养作家的地方?”杜峰并不在乎陶玉书的贬低,“不然呢?”“中文系的全名叫中国语言文学系,文学只是我们研究的一个方向而已,中外文学、古代汉语、古典文献、应用语言这些也是。中文系是培养学者的地方,不是培养作家的。”连资讯发达的21世纪都需要张雪峰这样的报考专家存在,七十年代的杜峰问出这样的问题也就不奇怪了。“哦,这样啊。”听着杜峰的语气带着几分遗憾,陶玉书问道:“怎么?想考大学啊?”“没有,我就随便问问。我这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考什么大学啊。”陶玉书调侃道:“你这水平很高嘛,我看又是《十月》、又是《沪上文艺》。”“在部队闲着无聊啊。诶,你说,我写点东西投稿咋样?”陶玉书看了他一眼,表情微妙,“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好文学了?”杜峰神色突然扭捏起来,“还不让人追求进步了?”陶玉书偷偷问道:“要追女孩儿吧?”被拆穿了心思,杜峰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外和窘迫,顾左右而言他,“这你就别管了,你就给我指导指导就行。”陶玉书没有回答他的话,拿过他正在看的《沪上文艺》,翻到《秋菊打官司》的部分,问道:“这篇小说看了没?觉得怎么样?”“看了,写得好啊!”“具体说说,好在哪里。”杜峰便秘一般吭哧了好一会儿,只说出了五个字,“秋菊写的好!”陶玉书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看你啊,这辈子跟文字工作无缘,吹你的小号去吧。”“你别瞧不起人,以前是我不爱看这些东西。”杜峰不服气的说道,但眼下他还得求人,哀求着说道:“姐,你帮帮忙,给我出出主意。”“我可帮不上忙。”陶玉书怕被他缠上,赶紧起身,正好林朝阳走过来,她顺势便将他推了出来,“问你姐夫吧,这个他在行。”早在半年前,杜家人便得知了陶玉书嫁了个农村丈夫,还把人跟带进了城的消息。每每聊起,家里人总会为这个姐姐感到遗憾。今天总算是见到了林朝阳的真人,只相处的短短两三个小时,杜家人对林朝阳的观感还算不错,至少在接人待物上是非常知进退、懂分寸的,不是他们想象中乡野村夫。“姐夫,你还懂写作?”杜峰的语气中包含了充分的不信任,林朝阳笑眯眯的看着他,“略懂,略懂!”陶玉书把他推出来当挡箭牌,林朝阳也不好推辞。杜峰把他拉到一旁,嘀咕道:“姐夫,就是……那个……给女孩子……嗯……”便宜小舅子好歹也是个小军二代,如此作态只能让林朝阳感慨这纯洁的七十年代。“写情书是吧?”林朝阳一句话总结到位,杜峰迫切的点了点头。“情书写了没?拿来我看看。”杜峰将他拉到了二楼的房间,在抽屉里掏出一叠被搓磨的不成样子的信纸,递给林朝阳之时又有些扭捏。“小萧同志:你好。***教导我们: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经过一年多时间的相处,我对你产生了强烈的好感,我欣赏你那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和对文艺工作的热爱……”林朝阳看完沉默良久,这玩意能叫情书?“杜峰啊,你要追的这位女同志是女教员吗?”杜峰摇了摇头,“不是啊,就我们文工团歌舞队的舞蹈演员,她舞跳的特别好,《草原女民兵》姐夫你看过没?她……”一说起暗恋对象,杜峰来了精神,林朝阳连忙打断他。“不用说那么详细。你就告诉我,她是个什么性格的人,有什么爱好?”“她啊……”杜峰回想了一下,“爱说爱笑,爱吃零食,还爱看书。”“《十月》《沪上文艺》这些她都看?”刚才在客厅,林朝阳注意到了杜峰旁边的杂志。“嗯,她很喜欢文学。”有点不太好搞哦,林朝阳思忖着,又问道:“自己写吗?投不投稿?”“这个……好像倒是没有。”那还好点,林朝阳又低头看了看小舅子的“情书”,就听杜峰说道:“姐夫,你帮我好好改改。”改?改这玩意儿,那不是屎上雕花吗?“这玩意就别要了,重新写吧。”“重新写?”杜峰一脸不舍得,“我好不容易写的。”“你写情书是为了追女孩子用的,不是要搞收藏。”林朝阳忍不住吐槽。杜峰心想也是,“姐夫,那怎么写?”“笔来!”
第48章 发现了点什么
“你姐夫人呢?”和妯娌、侄媳妇几个人在厨房忙了快两个小时,快吃饭的时候陶母没发现林朝阳的影子,问陶玉墨。“好像跟小哥上楼了。”杜峰比陶玉墨大一岁,她管杜峰叫小哥。今天来堂哥家拜年,陶母最不放心的就是林朝阳,生怕他出什么洋相,她眉头蹙起,对陶玉墨吩咐道:“叫他下来,就说要吃饭了。”“哦。”陶玉墨有些不情愿的上楼,要叫你自己叫呗,非得支使我。自小寄住在堂舅家,陶玉墨一点也不见外,来到杜峰的房间外推门而入。“姐夫!”少女突然闯入房间,林朝阳面无波澜,却将正醉心于纸上文字的杜峰吓了一跳,他手忙脚乱的将信纸藏到背后,脸色慌张。“干嘛呢,你们?”“没干嘛。”杜峰这个样子,傻子都能看出来不对劲。陶玉墨心思一转,不露声色,“马上要吃饭了,妈叫你们下楼。”“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杜峰说道。“我先下去了。”林朝阳说了一声便下楼,陶玉墨也跟着他下了楼。杜峰见二人都走了,这才将手中的信纸拿出来,又瞥了一眼纸上的文字,感受着扑面而来的蓬勃的浪漫气息。他将信纸折好,小心翼翼的放进床头抽屉,这可是他未来幸福的保障。过了约莫二十分钟,楼下两家人正在吃饭,气氛一片和美。房门却突然被人打开,只见陶玉墨鬼鬼祟祟的摸进房间,直奔向床头抽屉。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东西,她的嘴角露出几分得意。她展开信纸,便看到其上清新隽永的文字。“我闻过你的味道,你是江南潮湿的空气,是雨季特有的芬芳。像大院门口那两棵老树新吐的嫩绿,也像初晴天空中明亮的蓝和干净的白。我幻想着和你去看三月的桃花,那花开得很艳,漫山遍野都是。我们坐在两块石板架成的小桥下,溪水潺潺,你喜欢坐在桥上把脚浸在凉凉的溪水里,我在一边为你念诗。你听:空气湿润沉闷,夏天的午后雨要来了你双手举过我的头顶雨水顺着我的眼睫、你的眉骨砸碎在我们之间屏住呼吸池塘的荷花在频频点头,你看到了吗?荷叶上的水珠也在奔走相告爱情,爱情它在雨中汇成狂流……少女的全副精力都被纸上的文字所吸引,睫毛微微的颤动着,眼睛明亮,脸颊微红,心潮澎湃。拿着信纸的手垂下,陶玉墨依旧沉浸在文字所带来的情境之中,难以自已。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噔噔噔!”突然的上楼声惊醒了少女的沉溺,她慌张的快速将信纸放回原处,刚要开门,就被杜峰逮了个正着。“好啊你,又搞地下工作!”“什么地下工作,我就是发卡掉了,过来找找。”陶玉墨随口编了个理由。“编,你接着编。说,都干什么了?”杜峰恶狠狠的逼视道。“没什么。”杜峰的目光朝她身后看了一眼,“你是不是动我抽屉了?”见躲不过去了,陶玉墨把胸脯一挺,“动了,看了,怎么着吧!”“你……”杜峰有些无奈,陶玉墨跟他一起长大,兄妹俩从小打到大,这丫头无理取闹他还真没什么办法,闹到父母那里,也是他吃亏。再说,他也不想自己写情书这件事传的家里沸沸扬扬。“大过年的,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出门了不许瞎说,否则我让你好看!”陶玉墨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威胁,反倒问道:“谁给你写的?”杜峰这回确定,她是真看到了。“还能是谁写的,我写的呗!”陶玉墨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你什么水平我不知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本来就是我写的。”陶玉墨见他死不承认,脸上轻笑,“你不说我也知道。”其实她并不确定,只是诈一下杜峰。杜峰推着她出门,“去去去,别跟我这儿捣乱!”兄妹俩下了楼,楼下的宴会还在继续。今天家里人太多,分了两桌,男人一桌、女人带孩子一桌,热闹非凡。堂舅杜若林正给陶父灌酒,林朝阳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这种事不是他这个小辈能掺合的。从下楼梯开始,陶玉墨的眼神便一直驻足在林朝阳的身上,里面藏着几分探究和好奇。她坐到姐姐陶玉书身边,问道:“姐,你当初到底是咋看上我姐夫的?”陶玉书闻言微微愣了一下,“你问这个干嘛?”“好奇,问问嘛!”她们这一桌女人在聊家常、孩子在玩闹,在这样其乐融融的气氛中,每个人心中都是幸福的。姐妹俩说话没人注意,陶玉书看了看安静坐在那里的林朝阳。“因为我知道他是块金子!”陶玉墨从姐姐脸上看到了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得意,她的脑海中流淌着刚才所看到的那些文字。她并不敢确定那些文字就是出自于自家姐夫之手。她试探性的问道:“姐,你是相中了我姐夫的才华了吧?”陶玉书略感意外,“你从哪儿看出来的?”虽然陶玉书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陶玉墨还是从姐姐的脸上看到了肯定的答案。“也没什么,就是平时偶尔听你们聊天,觉得我姐夫这人肚子里还是有点货的。”陶玉墨敷衍着姐姐,眼神不自觉的扫向不远处的林朝阳。她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姐夫时的画面,平平无奇的一张脸,一身中山装衬托的身姿还算挺拔,可脚上的布鞋却略显土气。那么漂亮的姐姐怎么会找这么一个土里土气、长的又不好看的男人?这个疑问在陶玉墨心中久久的盘桓。就算后来她对林朝阳的态度好转,那也是出于道义上的,而非发自内心的。现在,她好像终于发现了点什么。“姐,我姐夫给你写过情书吗?”“情书?”陶玉书觉得妹妹今天有点反常,“你问这个干嘛?”“哦,也没什么。刚才上楼,我看见小哥给女孩子写的情书了。”陶玉墨毫无心理负担的卖掉了小哥杜峰。
第49章 好风凭借力
回家的路上,陶玉书问林朝阳:“你在楼上干什么了?”“没干什么啊!”“玉墨都跟我说了。”陶玉墨只说她看到了杜峰写的情书,陶玉书联想到之前杜峰把林朝阳叫上楼,心里便有了合理的猜测。“他那情书太呆板了,我帮他润色一下。”陶玉书只是试探性的一问,没想到还真是林朝阳执笔写的。“那你怎么写的?”她又问,声音背后藏着点酸酸的味道。“嗐!瞎写呗,不过你也知道,我这才华啊,藏不住,随便一写就把小舅子给镇住了。”林朝阳察觉到陶玉书的醋味,企图用玩笑糊弄过去。“哼!”陶玉书轻哼一声,“你都没给我写过情书。”“那我给你写一封,现在就写。”林朝阳刚想来个“七步成诗”,陶玉书却打断了他,“好了,逗你的。有写情书的精力,你不如构思构思下一篇作品。”林朝阳顿时一脸苦涩,“媳妇,这才刚过年,元宵节还没过呢。”“你写作跟过年有什么关系?这几天好不容易放假,你就没点想法吗?”陶玉书大眼睛眨啊眨的看着林朝阳,使出了魅惑技能。人人都说他当了陶教授的乘龙快婿,却不知道他背后有个卷王媳妇,自己卷也就算了,还要逼着他一起卷。林朝阳无奈的朝天叹了口气,“大概是有的吧。”时间一晃便过了正月十五,这些天里,陶玉书时不时的就会催促林朝阳为新作品动笔,而林朝阳给出的答案一般都是“还在酝酿当中”。写小说这事他早已跟媳妇坦白,不再需要担心暴露的问题了,可紧随而来的就是媳妇的高标准、严要求。她是卷惯了的,拿对自己的要求来要求他,林朝阳甚至已经可以想见未来如果两人的孩子出生,将会面对怎样水深火热的局面。今天陶玉书刚把那篇改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牧马人》评论稿投给《燕京文艺》,《文艺报》不行,那就换个刊物发表,反正发表就行,她不认死理。回来后,陶玉书和林朝阳聊起了新作品的事。林朝阳想当咸鱼,但还没咸鱼到视金钱如粪土的程度,他也想住个宽敞的大房子、可以随时洗热水澡、有个宽敞明亮的客厅、有独属于自己的书房……不过打过工的都知道,领导给你安排个工作,你要是一天就完成,那么接下来的工作,他都会以这个标准来要求你,只会高,不会低。以陶玉书这个卷王的性格,林朝阳真要是一个星期把小说给写完了,他以后的日子恐怕就安生不了了。“嗯,有点想法了,今天晚上就动笔写写。”不过一直拖着也不行,该写还是得写。作家嘛,灵感就像女人的情绪一样,自己都捉摸不透,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根本不是本人能控制的。所以,写的慢一点,也无可厚非。自从知道了林朝阳也写作之后,家里的书桌就从原来由陶玉书独享,变成了夫妻俩人面对面相对而坐,共用书桌。磨洋工的功夫,林朝阳扫见陶玉书看着书,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容,问道:“看什么呢?这么高兴?”“你先写,写完了我再给你看。”林朝阳把笔一扔,“写完了,我看看。”陶玉书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将手中的杂志递给他,“《甘肃文艺》上发了一篇《牧马人》的评论文章。”闻言,接过杂志的林朝阳不甚在意。一转眼《牧马人》已经发表了超过三个月了,从最早胡德佩的评论文章,再到阎刚、丁灵,对《牧马人》的评论来头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重量级,他已经麻木了。并且他也清醒的知道,文艺界现在对于《牧马人》的热评已经超越了小说本身,这波《牧马人》完全是乘上了“伤痕文学”的东风。在《班主任》和《伤痕》带起这股文学潮流并且被大众普遍接受之后,《牧马人》的出现完美承接了人民群众的关注和喜爱。相比《班主任》和《伤痕》,《牧马人》对于绝大多数读者无疑是更加好接受的。因为究其本质,其故事的内核实际上是个很杰克苏的故事。许灵均,何许人也?富商之子,高大英俊、文质彬彬,虽被遗弃,虽被劳教,但他身边永远有好人,有人上赶着给他送媳妇,有人安排他到小学当教员,时隔多年,甚至是当初抛弃他的富商父亲也赶来相认。放在三十年后,也就网文小说敢这么写了。故事本身的通俗,再加上立意高远,注定了《牧马人》要比两位前辈走的更远。林朝阳随意的扫着《甘肃文艺》上的评论文章,刚才还开开心心的陶玉书突然又惆怅了起来。“你说,你第一篇小说就引起这么大的反响,接下来的小说可怎么办啊!《伤痕》的卢欣华就不说了,他那部小说确实如你所说,是时势造英雄。刘昕武的水平可不低,但去年这大半年时间里,他在《十月》《燕京文艺》《中国青年报》上发表了那几篇小说我都看了,水平也不错,但远没有掀起像《班主任》这样的影响力。”陶玉书替林朝阳患得患失,他本人的心态却很稳定,反而劝道:“这个问题你应该这样考虑。伤痕文学的流行本身是呼应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呼声,在我看来,任何一个文学类型在短时间内受到如此大的瞩目和欢迎都是不太正常的。把目光局限于同一个类型的作品,或者是短时间内的创作产出,这很容易让人丧失理性判断。我们不妨把目光放的长远一点,五年、十年、二十年……也许到那个时候,这些作品依旧可以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据自己的一席之地,但我们这些人,哪还会有那么多人关注。有好作品了,那就有点声音。没有好作品,就泯然众人。这世界上的事,从来都是如此。文学创作,虽然归根结底是靠作品说话,但又不完全是依靠作品,时代因素、社会环境都会有影响,像卡夫卡、司汤达这些人,难道他们的作品不好吗?人力有时穷,现在不过是起步阶段,何必给自己自寻烦恼呢?”畅谈间,林朝阳神色中有一股气定神闲,我自岿然不动的气势,陶玉书不知不觉的沉迷其中。
第50章 老头儿,你棋品一般啊!
四五十天的寒假说起来漫长,过起来也快。刚过完元宵节,寒假就已经过了一半,燕京城的老百姓们还没来得及从年味当中转醒。一大早刚到图书馆,就有人来找林朝阳。林朝阳笑呵呵的朝章德宁道了一声过年好,才问道:“这么早找我什么事?”“赶着上班。前两天《新华月报》的编辑找到老周,想转载你那篇《牧马人》。”《新华月报》创刊于1949年11月,由当时新成立的人民出版社主办。今年年初为适应读者需要,分为了文献版和文摘版,文摘版成了《新华文摘》,章德宁叫顺口了,一直叫《新华月报》。转载?好事啊,那不是又能收稿费了?“稿费给多少?”章德宁摇了摇头,“你这样可真没有作家的样子。”林朝阳面露轻笑,“作家得怎么样?视金钱如粪土?一箪食,一瓢饮?”“说不过你。”章德宁岔开这个话题,回答林朝阳刚才的问题:“千字三块,你同意的话,就转载在他们下一期刊物上。”“千字三块啊!”林朝阳面露沉吟,似在考虑。“千字三块不少了,毕竟是转载。”章德宁劝道。“嗯。”林朝阳点了点头,“那我同意,以后有这好事你想着点我。”“别总想美事了,你还想一篇小说吃到老啊?想赚稿费你多写点啊,最近有没有新作品?”林朝阳不是多想赚稿费,他只是想躺着赚钱,最好是不劳而获。“最近有点想法,已经在写了。”“写好了我帮你看看。”“我又没说给你们。”“你不给我们给谁?谁找你了?”章德宁一脸警惕,好像护食的小野猫。“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卖给你们《燕京文艺》了一样。万一人家《人民文学》来找我约稿呢?”“《人民文学》怎么了?我们《燕京文艺》比他们差吗?”章德宁嘴上不服,突出一个色厉内荏。“《人民文学》那边都是老古板,你相信我,还是我们《燕京文艺》最适合你。”章德宁担心《人民文学》真找上来,林朝阳立马就叛变,开始给他洗脑。可惜林朝阳不吃她这套,章德宁无奈的带着遗憾离开。回到图书馆,林朝阳发现不知为何馆内气氛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本应该在借书处前台胡文琼没了踪影,林朝阳朝周围看了看,发现谢师傅的收发室那里人满为患,连门外都站了不少学生。他凑了过去,发现原来大家的精神都集中在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的内容上。南边出事了!因为早上这则爆炸性新闻的出现,燕大图书馆一整个上午都沉浸在一股躁动的气氛当中,同事们交头接耳。很多人都在讨论着战事可能发生的走向和影响,更多的人是感受到快意,大家朴素的认为早就该教训教训那个忘恩负义的邻国了。两天后的周末,一大早便宜小舅子杜峰就出现在陶家。“你怎么过来了?”“我怎么不能过来?”杜峰和陶玉墨逗了两句嘴,陶母问他吃饭了吗,他回道:“姑,我吃过了,你不用管我,我来找我姐夫的。”陶母的脸上露出几分意外和不解,问陶玉墨,“他找你姐夫干嘛?”陶玉墨脸色怪异,“不知道。”陶母蹙眉,她想不通就过年吃了顿饭,这俩人怎么就凑到了一起。“姐夫!”陶玉书这会儿正在卫生间洗衣服,林朝阳在给房间打扫卫生。两人聊了两句,杜峰便凑过来低声问道:“姐夫,能再麻烦麻烦你吗?”大年初二那天时间有限,林朝阳就帮杜峰“润色”了两封情书。看便宜小舅子的意思,应该是跟姑娘勾……接触上了,两封情书不够用了。“你也不能总指望着我,自己多读点诗、看看小说,要不然跟人家聊的深了,容易暴露。”林朝阳信手又给杜峰写了三封情书,还不忘叮嘱杜峰。“我也知道,这不是最近在恶补嘛,可惜我就是没有姐夫你这么高的文采。姐夫,你要是不当个诗人、作家,真是白瞎了!”“得了,别给我戴高帽了,你赶紧把女朋友追到手就行。”“我这可不是拍马屁,真心的!”等陶玉书进了屋,杜峰便准备起身离开,林朝阳送他出屋的时候杜峰从怀里抽出一条烟来。“外国货,古巴来的,你尝尝,比阿尔及利亚那钻石好抽多了。”烟盒是蓝色背景,正中是烟名——ArdiAn。“从哪儿搞来的?”“跟朋友换的。”杜峰没说太多,但林朝阳知道这对于他这个军二代来说不是什么问题。“抽好了,下回我再给你带。”林朝阳望着杜峰骑着自行车在寒风中离去的背影,看起来这便宜小舅子比小姨子更讲究点。回到家里,林朝阳把烟送给了陶父,“杜峰孝敬您的!”陶父笑道:“他那小子可从来没送过我东西!”心知肚明的情况下,陶父还是收了林朝阳送的烟,不过是一人一半,毕竟是女婿送的烟。林朝阳见大舅哥也眼馋,又把到手的烟分给了他两盒。“妹夫真是讲究人!”林朝阳的“润笔费”把家里两个男人哄的高高兴兴,却惹来了丈母娘的不快,她们不仅要跟着抽二手烟,还得扫烟头。九点出头,朱光遣拄着拐杖来找陶父下棋。“来,抽抽我这烟!”老头儿接过烟一瞧,“呦!还进口烟呢!”“女婿送的。”陶父很低调的说道。朱光遣:“这烟味道一般。”下棋下到一半,家里的门被敲响,是几个提前回校的学生到家里来给陶父拜年。陶父丝毫没有架子,忙着招待几个学生,又让陶母中午多做几个菜。没人对弈,朱光遣也不走,抓住了来给他添热水的林朝阳。“小林,来一盘?”“您叫我朝阳就行。”老头儿笑道,“来来来,陪伯伯下一盘。”“围棋我不会。”林朝阳其实会下围棋,还是业五的水平,可谁让这老头儿之前在图书馆溜他。“不会我教你。”“我这人太笨,教不会。”朱光遣看出了猫腻,“你小子不会是记仇吧?”毕竟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林朝阳只是显露一下脾气,省得让老头儿以为他是软柿子。“围棋不会,玩五子棋吧。”围棋耗费心力,大周末的林朝阳只想放松,他对朱光遣提议道。“小孩子玩的玩意儿,有甚意思?”老头儿十分不屑。“五子棋你肯定下不过我。行吧,那就下围棋吧。”他这话说完,朱光遣脸色认真起来,“老夫我执黑白子纵横燕园三十年未逢敌手,区区五子棋……”他哂笑一声,摆开棋盘,“来来来!”……“啧……”“嘶~”“我看错地方了,悔一步、悔一步。”陶玉书进门就看见朱光遣和林朝阳相对而坐,正愁眉苦脸的冥思苦想。“朱伯伯,吃饭了。”陶玉书刚喊完,林朝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朱光遣的手往棋盘上一抹,他的四子连心变成一盘散沙。老头儿站起身,脸上没有丝毫愧意,反而满是轻松,“唉哟,这么快就吃饭了。”老头儿,你棋品一般啊!
第51章 我的岳父是教授
雨水之后,燕京的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林朝阳的新作品也真正动笔了,不过效率不算快。他每天就写个一两千字,时不时的还要推倒重来,一到晚上就走到窗边点上一根烟独自沉思,表现出一副为新作品殚精竭虑的慎重。陶玉书对丈夫的表现很是欣慰,尤其每当她看着林朝阳站在窗边的剪影时,脑海中总是不时飘过鲁迅先生的样子,唯一美中不足的,可能就是林朝阳少了两撇胡子。连着演了几天的戏,连林朝阳都快被自己洗脑了。最近的烟消耗的太快了点,也不知道小舅子下次什么时候来。眼看着还有几天开学了,不少学生提前返校,冷清了大半个寒假的燕园终于恢复了一些人气。这天下午,林朝阳收到了《新华文摘》编辑部的稿费单,他的《牧马人》将会刊载在下一期的《新华文摘》上,为此,编辑部支付了他51块的转载稿费。晚上林朝阳将稿费单交到陶玉书手上,她喜上眉梢,没想到居然还能再次收到《牧马人》的稿费。算上创作谈,《牧马人》这篇只有一万多字的小说已经给林朝阳带来了164块钱。“写作真是赚钱!”陶玉书由衷的说道。“那也得发表了才行。”陶玉书拉着他的手,眼波流转,“我相信你!”林朝阳心里知道,这丫头又在给他灌迷魂药了。“晚上我请你去吃西餐吧!”林朝阳提议道。陶玉书脸上闪过那么一丝心动,但犹豫片刻,她还是说道:“算了。别浪费了,再说咱们晚上不在家吃,妈可不退给我们钱。”林朝阳忍不住刮刮她的鼻子,“你也太财迷了,那点钱也算计。”“整整五毛钱呢!”二月二,龙抬头,燕大正式开学。春暖花开,校园内人流如织,生机盎然,半个冬天不见的同学们互相寒暄致意,青春活力的身影遍布燕园的每一处角落。图书馆的工作也在这一天重新走上了正轨,下午林朝阳被馆长谢道源找了过去。“馆长,您找我。”“嗯。”正在办公的谢道源摘下老花镜,“长话短说,馆里要成立一个自动化研究组,由梁副馆长负责。我想把你调过去,想听听你的意见。”“调我去自动化研究组?”林朝阳有些诧异。所谓自动化研究组,林朝阳最近听同事在聊天时提过,是图书馆打算与时俱进,利用计算机统筹管理馆内图书的部门。图书馆为此还与学校计算机研究所共同建立了图书馆自动化与情报检索研究室,开了国内图书馆界自动化的先河,这支队伍毫无疑问也将成为国内建立最早的图书馆自动化专业队伍。负责自动化研究组的梁副馆长梁诗庄乃是梁启超先生的次女。林朝阳略一思索,便知道这里面必然是有岳父的人情在。“馆长,多谢您抬爱。不过我这个学历,进去了恐怕会惹人非议吧?”谢道源面色如常,“做任何事总会有人说的。”林朝阳知道谢道源这话的意思这事有他顶着,可他越是这么说,林朝阳越是不想进去。他倒不是不识抬举,而是不想因为自己让谢道源的名声受累。心中有了决定,林朝阳正色说道:“馆长,谢谢您的厚爱。不过我觉得我可能不太适合做这种案牍工作,现在在借书处的工作就挺好。”听见林朝阳对话,谢道源脸上闪过一抹意外,“真不去?这可是个转正的好机会。”“多谢您的好意。”谢道源颔首,“好。既然你决定了,那就算了吧。”气氛陷入了沉默,林朝阳正想着说两句客套话告辞离去,就听谢道源问道:“我听人说,你对文学创作有些兴趣?”摸鱼被领导当面点出,这一波妥妥社死了。林朝阳艰难的点了点头,“是,写点小说。”“最近读了些什么书?”林朝阳老实答道:“浩冉的《金光大道》《艳阳天》、沈丛文的《边城》《雪晴》《湘行散记》……”谢道源眉头微蹙,“光读国内的?”他的问题让林朝阳感到一阵压力,感觉好像小学时候被老师抽中背诵课文。“以前读过不少国外的,我觉得我对于国内近代的作品了解的太少,就想多了解一点。”“近代的东西就不要读了,白话小说的创作模式引自西洋,你读他们那些舶来的二等品能读出什么东西来?中国的读唐传奇和明清小说,外国的读法国、俄国,英国的……勉强可以读一读,美国的就不要碰了,你这个外语……外语还是要学一学,读东西还是尽可能要读原著。”谢道源说完这些,又想了想,说道:“中文系的课有空可以听一听,吴祖缃的《中国古代小说史论要》、屈育德的《民间文学》……这些都可以听一听。把这些都吸收扎实了,再去看旁的。”来到燕京这么长时间,林朝阳第一次得到前辈在学养积累方面的指点,心中感动。“谢谢馆长,您说的我都记下了,我一定好好钻研。”“嗯。我刚才跟你说的这些,要看、要听、要学,但也要有分辨能力,学会取其菁华。”从始至终,林朝阳没问谢道源他白天得上班,哪来的空去中文系听课。这就跟在公司领导吩咐你去处理某项工作,也不会给你把所有涉及到的部门都打个招呼一样。尚方宝剑都给你了,你还要领导出面,领导要你干嘛?一想到今后他不仅可以在馆里摸鱼,还可以跑到中文系去蹭课,林朝阳就高兴。考大学?考什么大学?当个旁听生不香吗?他又不要毕业证。想上课,就去听听名士夙儒的教诲。不想上课了,就安心工作,顺便摸摸鱼,写点小说。这日子,神仙也不过如此了。同时,林朝阳心里也明白,谢道源对他如此看重,必然是因为陶父的原因。前几个月他还没有具体的感受,现在才发现。有个教授岳父罩着,真爽啊!
第52章 自产自销一条龙
这天下班,林朝阳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中文系学生们的宿舍32号楼,找到了334。“朝阳,你怎么来了?”一个寒假没见,陈健功见到林朝阳一脸惊喜。“过来找你有点事。”林朝阳见里面几个中文系的学生在忙着忙碌,笑着跟大家打招呼,“人够齐的。”“《未名湖》快创刊了。对了,正好你来了,你这个顾问用个化名还是……”“就用许灵均吧。”他都跟陶玉书坦白了,现在可以大大方方的使用这个马甲了。“不保密了?”陈健功问。林朝阳眯着眼睛看他,我为啥不保密你心里没数吗?陈健功心有所感,“那什么……你找我什么事?”“把你们系里课表给我一份。”“干啥?你要去旁听?不上班了?”“上班就不能旁听了?”陈健功指着他,“你要旷工!”“呸呸呸!懂不懂什么叫勤奋好学?我这是利用业余时间。”“开个玩笑嘛,你等着。”陈健功转头撕下一张纸,抄了一份课表递给林朝阳,“这是这个学期的课表。”林朝阳收好课表打算离开,陈健功拉住他,“别走别走,来都来了,给我们审审稿。”“说好顾问,你拿我当编辑使唤?”“顾问得终审啊!”林朝阳被陈健功拉着打了两个小时的白工才离开。到了家,陶玉书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林朝阳便将白天与谢道源的谈话复述给她,说明了是去中文系找人要课表。陶玉书听说林朝阳有时间去中文系旁听,高兴不已,但又有些遗憾,“你真不想进自动化研究组?”“我这个学历,又是刚进图书馆,进去不是让馆长为难吗?就算他不在乎这个,可我心里过意不去啊!”“你啊,总是替别人着想。”她说着便起身,林朝阳问:“干嘛去?”“找我爸给你表表功,谢伯伯这个人情本来是要记在他身上的,这回你给他省了个人情。”林朝阳没拉住陶玉书,看着她兴冲冲去找陶父的背影,他无奈苦笑。等陶玉书再回屋,她又问道:“你要去听课,时间上怎么安排?”“馆长那边不用说了,回头我跟大家商量商量,以后节假日我多帮他们顶点班,平时给他们带点东西。”林朝阳以前也不是没有去燕大教室里蹭课的想法,他并不在乎什么学历,主要是现如今燕大讲课的这帮教授几乎是中国硕果仅存的最后一波大师了,再过几年这些人逐渐退出教学舞台,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之前他白天上班正好是学生们上课的时间,根本没机会,这回好了,可以光明正大去蹭课了。到时候少不了麻烦同事们,好在他以前给大家留的印象都不错,没少帮大家顶班,到时候弄点小东小西的做点人情,应该没什么问题。陶玉书点点头,“嗯,那我给你拿五块钱。”“不用了,我这钱还够。”又过了一日,中文系上大课,是吴祖缃的中国文学史论要。林朝阳一早跟胡文琼打了个招呼便来到化学北楼的大教室,此时教室里早已人满为患,这堂课是中文系三个专业一起上,而且不仅有77级的,还有78级的,这两届学生同一年入学,课程也都是在一起上的,一进教室闹哄哄的。林朝阳进了教室就看见陈健功在向他招手,“你还真来了!”旁边人给林朝阳腾了个座位,他坐到陈健功的身边。中文系有不少人都认识林朝阳,其中很多参与五四文学社的人甚至知道林朝阳就是小说《牧马人》的作者。当时林朝阳叮嘱陈健功为他保密,也不能说这帮人不帮他保密,他的身份在五四文学社里传的很广,但大家确实没怎么往外传。这些人见到他都有些惊奇,议论纷纷。“你们大学生热爱学习,我们图书管理员也不差。”林朝阳玩笑着跟陈健功说道。两人随口说笑着,快到上课的时候便见一位老者走进教室,站上讲台。吴祖缃如今已年过古稀,身材瘦削,朗目疏眉,着一身浅灰色的中山装,风骨岸然。当他走进教室,原本喧闹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一片肃然。吴祖缃上课很潇洒,不带课纲,更不会照本宣科,话题连类古今,各种古今文坛的轶事典故信手拈来。关键是讲着讲着还跑题,总会讲到《红楼梦》上,今天这堂课上他又开始大谈曹雪芹对宝黛爱情描写之精妙。据陈健功耳语交代,跑题这个习惯这算是老同志讲课最大的陋习了,可这丝毫不妨碍学生们听的津津有味。吴祖缃对《红楼梦》的研究可谓高深,能有机会听到这些内容,对于学生们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一堂大课一上午的时间,教室里时不时便会响起会心的笑声。到下课的时候,学生们往外走,吴祖缃则坐在椅子上喝水。七十多岁的人上了一上午的大课,把老同志累的够呛,得缓缓。林朝阳随着大流出门的时候跟吴祖缃打了个招呼,“吴教授!”吴祖缃点了点头,笑问道:“你也跑来听课?”“大家都说您讲课讲的好,我们馆长特地叮嘱让我来听您的课。”吴祖缃跟陶家一样住在朗润湖东岸的公寓楼里,两家算是邻居。林朝阳与他说笑了两句便随着大家离开,等出了教室,陈健功带着艳羡的表情问道:“你跟教授很熟?”“不熟,就是住一栋楼。”“还是当教授的女婿好啊!”陈健功突然感叹了一句。林朝阳调侃道:“要不要给你介绍个邻居?”“你连人家都没去过,还给我介绍邻居。”玩笑了两句,林朝阳就要回图书馆,溜出来一上午了,他得赶紧回去。陈健功却一把拉住他,“别走啊!”“干嘛?”陈健功拉着他来到32号楼334,只见这间充作《未名湖》编辑部的宿舍里满地都是打包好的刊物。“帮帮忙!”“啥意思?”“买几份刊物。”“我买?”“对啊!”林朝阳盯着陈健功的眼睛,“我给你们当免费的顾问,我还得包销售,我自产自销一条龙啊?你看我像冤大头不?”“这怎么能叫冤大头呢?你这是支持我们的学生工作,你是学校教职工,这不是你应尽的义务吗?”陈健功死乞白赖的拉着林朝阳不让他走,看在陈健功之前帮过他不少忙的份上,林朝阳还是买了五本刚出炉的《未名湖》。
第53章 比《简·爱》还上头
当初文学社恢复成立时闹出了好大的阵仗,不仅在燕大校园内掀起了波澜,消息更是登上了《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这样的顶尖媒体。《未名湖》是五四文学社的社刊,五四文学社早在恢复成立之初就在筹划,还专门找茅盾先生给题了创刊词。以学生刊物的标准来看,牌面已经拉满了。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学生刊物,陈健功他们一下子印了2000份,16开的油印本,因为不是公开刊物,所以只能在校园内流通。而且受限于规模效应,刊物的印刷成本并不低,定价两毛钱也只是保个本而已,五本《未名湖》就是一块钱,陈健功的人情在林朝阳这肯定不止一块钱。正好以后要麻烦借书处的几个同事,带回去大家一人分一本,笼络一下人心。后世要是说谁给同事帮个忙,同事回他个学生刊物,估计这人就得罪死了,还不如不回,现在可不一样。绝大多数具备一定文化的市民都对读书、看报这件事趋之若鹜,而且别小瞧《未名湖》,它虽然只是一份学生刊物,但能在上面发表作品的却都不是一般人。林朝阳在回来的路上随便翻了翻,看到了刘振云的《瓜地一夜》,就是他改的那篇小说,还有石铁生的《没有太阳的角落》,还有陈健功、黄贝佳等如今已经在文学界小有名气的作者的作品。听说这是五四文学社的学生们搞的,几个收到杂志的同事都表现的十分感兴趣,仔细读一读,发现这份学生刊物刊载作品的水平还真不低。“这帮学生,还真是有些水平啊!”胡文琼感叹道。杜蓉说道:“我听学校的几个老师说,77、78这两届学生不好管,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很多人都已经工作多年,在某些方面的知识和技能积累可能比当老师的都丰富。”胡文琼点点头,“这个我倒是听说了。前段时间西语系那个邱老师不是因为来听她课的学生太少被气哭了吗?听说是因为嫌她讲的没水平。”“没水平倒不至于,邱老师才刚三十,这帮学生啊,就是被学校里那帮教授的课把胃口给养叼了。”林朝阳对胡文琼和杜蓉的对话深以为然,这几年的燕大学子是无比幸福的,授课老师几乎有大半都是教授,其中更不乏国内各个研究领域的顶尖学者,如朱光遣、吴祖缃这样的人物几乎每个系都有。再过几年的学生,可没这个好运气喽!中文系今天的课只有半天,系里的同学们下课之后都在议论一件事,据说学校正准备给留学生们安排“陪住”学生。所谓“陪住”,顾名思义,自然是和留学生住在一起。当然了,这是指同性之间。一方面是为了让留学生更好的学习和锻炼语言能力,另一方面也有监督留学生的意思。这年头除了燕京本地人,没几个学生的普通话是标准的,因此燕京本地的学生自然就成了陪住的最佳人选。77级中文系燕京土著不少,查剑英、王晓平、宫玉、李淳……大家对这件事并不积极,这年头沾上外国人那都是大事。虽然跟留学生住在一起可以享受到双人间的宿舍,可大家都不想惹麻烦,聊起这件事时,更多的想法是别抽到自己。聊着聊着,女生宿舍里的话题提到了今天到教室里出现的陌生面孔。“诶,晓平,今天坐陈健功旁边的那个小同学是谁啊?怎么没见过?”宫玉是77级中文系文学专业女生里年龄最大的,她是走读生,较少参与五四文学社的活动,并不认识林朝阳,她带着几分好奇问王晓平。没等王晓平回答,一旁的查剑英问道:“他你不认识?”宫玉被查剑英问的一脸懵,“我应该认识吗?”“之前去小西天儿看电影你没见过他?”“哪次啊?有两次我都没去!”“他啊,《牧马人》的作者。”“牧马人?”宫玉初听没意识到,过了好几秒问道,“你说小说那个《牧马人》?”“对啊!”王晓平这时对查剑英说道:“剑英,林朝阳不是不让大家往外传吗?”“有什么关系,《未名湖》上都登了他的笔名了,你没看健功都大大方方的吗?”宫玉问道:“他是《牧马人》作者这事,还得保密?”“没什么,都是之前的事了。”查剑英回了一句。“哎呦!”宫玉这会儿终于反应了过来,“你们倒是早告诉我啊,整天就搞小团体。”“什么叫小团体?是你走读脱离群众好不好?”查剑英叫嚷道。“诶诶,先不说这事了。你们给我讲讲许灵,不对,是林朝阳,给我讲讲他。”著名诗人西川曾说过,八十年代的燕大校园里,十个学生里九个是诗人,剩下那个是写小说的,几乎每个学生都是文学青年。《牧马人》在《燕京文艺》发表近四个月时间,乘着“伤痕文学”流行的东风,在读者群体当中造成了很大的反响,身为读者,谁不好奇“许灵均”这个作者?宫玉怎么也没想到,《牧马人》的作者竟然就是燕大的人。“你要说他这个人可有点意思,从哪说起呢?”查剑英两眼放着亮光,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他是历史系陶教授的女婿你知道不?”宫玉摇了摇头,竟然还是教授家的乘龙快婿?“教授的女婿不新鲜,这事的新鲜在于他原来是农村的。陶教授的女儿下乡插队认识的他,两人谈上了恋爱。教授女儿考上了大学之后,两人不仅没分手,反而结婚了,林朝阳还被他媳妇带进了城。”查剑英说起林朝阳的经历满面红光,显得十分亢奋,不知道的以为她才是那个当事人呢。宫玉的表情越听越惊讶,但她心里是很理解查剑英的。无怪乎她小查大惊小怪,这个林朝阳和教授女儿的爱情故事从头到尾透着一股中国古典爱情小说的味道,而且还是大团圆结局的那种。说到最后,查剑英脸庞泛起几分亢奋的嫣红,“宫大姐,你能懂吗?七仙女嫁给了董永,结果董永不是放牛郎,而是文曲星下凡!啊?”查剑英说到激动处,拉着宫玉的手,颇有种后世追星少女沉迷偶像剧的疯狂。宫玉点头如捣蒜,她怎么不懂?她太懂了!这简直比《简·爱》的情节还让人上头!
第54章 《收获》来信
在学校宿舍跟同学们厮混了一个下午,将林朝阳和陶玉书两人颇具传奇色彩的爱情故事听了个够,宫玉到快吃完晚饭才想起回家,明天就是周末,临走时她还不忘将宿舍里的几本杂志借走。回家的路上,宫玉脑海里时不时的闪过查剑英兴高采烈的滔滔不绝的画面,偶尔又会闪过林朝阳那张脸。真是让人意想不到,他竟然就是许灵均!许灵均竟然就是燕大的人!可惜就是脸长的普通了一点,要是真长“许灵均”那样就好了,宫玉私心想着。宫玉到家的时候,饭已经做好了,她迅速的扒了几口饭,便钻进了屋子,她没有去翻从女生宿舍里搜刮来的那几份杂志,而是从书桌上拿起早前自己买的一份杂志。那正是刊载小说《牧马人》的78年第十一期《燕京文艺》,她今天要好好把这部小说再看一遍。得知了作者就是生活在身边的人,再看这篇小说,不知道为什么,宫玉总有种把林朝阳那张脸往小说中高大英俊的主人公许灵均身上靠的冲动。“姐!你看什么呢?”今年正在燕大附中读高三的妹妹宫云从进屋就发现姐姐在全神贯注的看书。“你看什么呢,给我看看!”没等宫云走过来,宫玉一把将手中的杂志扣在桌上,“没看什么。”“瞧你这个心虚的样子,还没看什么!”宫云把脸凑过来,讨好道:“给我看看呗!”刚才宫玉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的心虚,这会儿她终于反应过来,大大方方的将杂志展示出来,“看杂志呢。”宫云瞥了一眼杂志封面,“这期你不是看过吗?《牧马人》那期。”“看过,再看一遍。”宫玉眼睛落在质感粗粝的纸张上,满篇的文字只有“许灵均”三个字深深的扎进了她的视野,她心里涌出一股与人分享的冲动,“宫云,我给你说件事……”周三这天,林朝阳没去蹭课,正在六层书库值班,杜蓉捎信儿说楼下有他的信。取了信,林朝阳看着上面的寄信人和寄信地址愣住了。寄信人:《收获》文学杂志社编辑部,地址:沪上市巨鹿路675号。竟然是《收获》寄来的信?他拆开信封,给他写信的是《收获》现今的编辑李小琳,巴金先生的女儿。李小琳早先在《浙江文艺》编辑部当编辑,嗡嗡嗡结束后调回沪上,在《沪上文艺》编辑部任编辑,那个时候巴金先生是《沪上文艺》的主编。去年年末,巴金先生筹备《收获》杂志的复刊,李小琳便调到了《收获》编辑部帮忙。李小琳离开《沪上文艺》、调任《收获》之前,林朝阳的《秋菊打官司》刚刚寄到编辑部。当时李小琳负责稿件的二审,对这部小说印象非常深刻。这两年国内文坛“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方兴未艾,越来越多的刊物将组稿目标放到了含有这类元素的稿件上来。有些刊物甚至会为了迎合读者,忽略稿件本身的质量,就为了沾上“伤痕”“反思”这些热门题材。《秋菊打官司》的风格与时下流行并广受追捧的“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完全不同,现实主义是它的基调,小说中秋菊到各处单位提告的情节更是充满了清末官场讽刺小说的味道。在审稿的当时,李小琳就有一种预感。这样的作品也许火不了,但它一定是构成中国文学殿堂最坚实的基石之一。《秋菊打官司》发表在《沪上文艺》79年第一期上,发表之后并没有如《班主任》《伤痕》《牧马人》那般迅速在读者群体当中引发巨大的反响。小说发表近一个月的时间,《沪上文艺》编辑部才陆续在读者来信当中收到关于这篇小说的反馈。尽管没有引起巨大的反响,但在这些读者的来信当中,对于《秋菊打官司》的评价却非常高。《秋菊打官司》的风格是质朴的,同时也是犀利的。它以一起故意伤人案为开端,以农妇告官为故事主线,故事虽简单,但矛盾冲突塑造的却很自然,民与官的天然对立在一场纠缠不清的官司中展现的淋漓尽致。同时故事中秋菊数次与政府工作人员的交锋也没有落入俗套,形成了小说独特的结构方式,从而达到了激荡波澜的效果,展示如今这个时代中国乡土社会真正的社会风貌。随着时间的流逝,《秋菊打官司》已经发表了一个半月有余,若论引起的社会影响力,它远不如最近时兴的伤痕文学。但在不知不觉之间,这篇小说已经收获了《沪上文艺》数以十万计读者的认可,并且这种认可还在不断的扩大。而且,李小琳在与《沪上文艺》的前同事们交流时注意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根据《秋菊打官司》的读者来信显示,小说里面秋菊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讨个说法”竟几乎在读者群体当中深入人心,每个读者来信时都会提上那么一嘴。假以时日,如果“讨个说法”这四个字能够继续流传下去,那么《秋菊打官司》这篇小说的生命力恐怕要碾压与他同时代这些现在看起来异常火热的伤痕文学。李小琳在约稿信里盛赞了一番林朝阳和《秋菊打官司》,然后才说明了她写信的目的。《收获》在79年1月份复刊,它是文学双月刊,眼下刚刚出了第二期刊物,正是缺稿的时候,李小琳给林朝阳写信的目的正是为了约稿。被人家在信里好一顿夸,李小琳又代表《收获》向他约稿,林朝阳的心情不错,这毕竟是中国最顶级的文学期刊。不过情绪价值归情绪价值,约稿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李小琳可没在信里说稿酬标准。做事先小人,后君子,丑话还是要说在前面。林朝阳正打算提笔给李小琳回封信聊聊这件事,这时升降机到达楼层的声音响起,楼下传来了一张纸条。
第55章 你们愿意给个高价吗?
下了楼,杜蓉问林朝阳:“刘昕武找你干嘛?”燕大五四文学社恢复成立大会那天,刘昕武也是出席的嘉宾之一,杜蓉他们这些图书馆的人是见过他的,知道这是最近这一年多国内最火的中青年作家之一。刚才刘昕武到闭架借书处前台说找林朝阳,杜蓉才给楼上的他写了个纸条。林朝阳摇头说不知道,他确实是不知道刘昕武找他的目的,毕竟两人之前从未有过接触,只是五四文学社成立大会那天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林朝阳心里大致有猜测。他请杜蓉帮忙先上楼顶一会儿,前台两个人,杜蓉上楼,留涂满生一个人就够了。“刘老师!”林朝阳带着后世的习惯,碰见文化人总习惯称人为老师。刘昕武不太适应他的称呼,“您叫我昕武或者老刘都行。”“那我叫你老刘吧,亲切点。”刘昕武点了点头,两人寒暄着走到三角地。刘昕武说道:“我这次来主要是代表《十月》来想向你约稿的,你最近手头有什么稿子没有?”如林朝阳所料,刘昕武还真是来约稿的。“手里有一部小说正在写。”刘昕武闻言面露笑容,刚想说话,就听林朝阳又说道:“不过《燕京文艺》的章德宁一直催我稿子,今天又收到了《收获》的约稿信。”林朝阳的话让刘昕武感到有些头疼,《燕京文艺》是林朝阳处女作的发表刊物,有人情关系在。《收获》有巴金先生坐镇,如今一朝复刊,声势烜赫。有这两家刊物盯着林朝阳的稿子,他想把林朝阳的新作品拿到手不容易啊!“约稿还是得亲自登门才有诚意。”文人撕逼,往往是不动声色之间。刘昕武当编辑也有些年了,组稿经验还算丰富,该出手时坚决不能含糊。《收获》和巴金的名声太大,他打算先抓住约稿信这个“没诚意”的举动打掉林朝阳对他们的好感。林朝阳笑了笑没说话,心里给刘昕武扣上了一个“老隐蔽”的帽子。“你那篇《牧马人》发表快四个月了吧?”“嗯,去年11月那期发表的。”刘昕武感叹道:“写的真好,我感觉这几个月影响力越来越大了,光是《文艺报》上就看到了两三篇评论文章。”林朝阳自谦了两句,就听刘昕武又问道:“介意跟我说说你接下来这部小说的题材和内容吗?还是伤痕文学这类题材吗?”“不算,应该算乡土题材吧。”“乡土题材?关于什么的?”“关于一双鞋子。”林朝阳说到鞋子,刘昕武脑海里第一个飘出来的是《一只绣花鞋》,他将想法甩开,“能具体聊聊吗?”林朝阳很有服务意识,刘昕武是代表《十月》来约稿的,放在三十年后,这就属于是主动找上门的意向客户,给客户介绍介绍产品信息那不是应该的吗?他和刘昕武一路走过三角地,来到未名湖边,一路边走边叙述。三月初的未名湖畔还没来得及褪下冬装,略显萧索,但湖边众多青春活力的身影让这里满是生机。“你这个故事……”刘昕武听林朝阳讲了二十多分钟,期间眼眶数度湿润,直到最后,他有些哽咽,“真好!”他清了清嗓子,“听你讲完你这部新小说,让我想起了《牧马人》,这两个作品里面有一种一脉相承的东西……”“温暖!”刘昕武思忖着总结出了一个词。林朝阳微微颔首,编辑和作家的身份让刘昕武拥有极其敏锐的观察力。“这个词很准确。”刘昕武笑了起来,问道:“你喜欢温暖的故事?”“这倒谈不上,什么类型的故事我都喜欢看。我只是觉得,文学其实可以带给人们更多的力量。相比揭露黑暗、讽刺现实,让人们从文字中收获面对人生磨难的勇气,在我这里可能觉得这个更重要一点。”听着林朝阳的话,刘昕武不由得重新以一种认真的态度审视身旁的这位年轻人。他和林朝阳初见是在五四文学社成立大会上,那会儿陈健功要把他介绍给自己,林朝阳却急着回图书馆。在他看来,就是个稚气未脱毛毛躁躁的小伙子。可今天这一番谈话,却让刘昕武看到了他身上与众不同之处。刘昕武自忖,自己在林朝阳这个年纪的时候,对于文学的理解是远没有他深刻的。当然了,文学是个宏大的命题,可能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理解。可能够把心中所想诉诸笔端,并能够创造出《牧马人》如此优秀的作品,却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王阳明所谓知行合一便是如此。想到这里,刘昕武突然有点意兴阑珊。他看出林朝阳是个非常有自主思想的人,认定的事应该也不会轻易改变。他要是真认准了要把下一部小说给《燕京文艺》或者《收获》,恐怕自己说的天花乱坠也没用,倒不如干脆一点。有了这个想法,刘昕武决定不再绕弯子。“朝阳,你这部小说是已经决定给《燕京文艺》了吧?”林朝阳回答道:“那倒是没有。”刘昕武有些意外,“那你是想给《收获》?”林朝阳又摇了摇头。两家都不给?刘昕武得到两个否定答案,有点发懵,随即他心里冒出一点侥幸心理。“那不如……给我们?”“我没这么说吧?”林朝阳这回倒是直截了当的表明了态度,却让刘昕武更懵了。“那你要给谁?”他问道。“这个……还没想好。”刘昕武闻言眼前一亮,看来林朝阳跟《燕京文艺》的关系没有他之前想象的好啊!之前白担心了。他正打算积极争取一番,就听林朝阳开了口。“《燕京文艺》之前跟我说稿酬标准可以给千字七块,《收获》是今天来的信,我打算去信问问他们给什么价。你们……”他的眼神投向刘昕武,充满真诚,“老刘,你们愿意给个高价吗?”
第56章 傻大个才崴脚
此刻的沉默震耳欲聋!刘昕武望着眼前的青年,沉默了半天,总想说点什么,但又感觉抓不到重点。最后只憋出了一句,“高价是多高?”林朝阳笑的异常和气,仿佛拿出了对待客户的姿态。“《十月》这么好的杂志找我约稿,我是求之不得的。不过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就一份稿子,只能给一家……”刘昕武打断他的弯弯绕,问道:“你的意思是得比《燕京文艺》的千字七块高?”林朝阳神色自如,笑着说道:“你们杂志能高于这个标准自然是最好,稿子要真拿给你们,人家《燕京文艺》的编辑问起来,我也有个说词不是?”林朝阳说完这话,刘昕武沉思起来。前年国家出版事业管理局发布《关于试行新闻出版稿酬及补贴办法的通知》,嗡嗡嗡期间的文艺创作无稿费时代终于过去了。通知规定实行低稿酬制度,并根据作品的质量和字数一次付给稿酬。著作稿为每千字二至七元,翻译稿为每千字一至五元。《燕京文艺》给林朝阳千字七块的价格,按照国家标准来说已经是到顶了,可他竟然还让自己再给加点。在最初的难以接受和惊诧过去之后,刘昕武心中隐隐有一种想法。莫非,他是在用这种方法让我知难而退?刘昕武心里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是了,《燕京文艺》可是林朝阳处女作发表的刊物,又愿意给他千字七块的顶格稿费,这得是多看好他啊!林朝阳又怎么会辜负刊物这样的信任呢?他一定是觉得不好拒绝自己,才想出了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都千字七块了,再往上涨,哪个主编也不会同意的。他相信林朝阳不会不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会提出这个看似不近人情的要求来。脑补一番林朝阳的想法,刘昕武心中有些遗憾,知道他正在创作的这部小说是肯定不会交给《十月》了。真是可惜,刚才他光是听林朝阳讲述就眼眶湿润了好几次,这要是落到笔头上,得多催人泪下?虽然文学作品过度煽情不是什么好事,但刘昕武自认为是有分辨能力的,他觉得林朝阳这部作品写出来一定错不了。可惜了!“朝阳,真是没想到《燕京文艺》这么看好你。千字七块这个标准在如今确实是顶尖的了,放在我们编辑部恐怕最多也只能给到这样了。”刘昕武的语气很委婉,林朝阳心中不免遗憾。加点呢!哪怕就加一点呢?这小说我都给你们了!没诚意,忒没诚意!林朝阳暗自腹诽。之前章德宁跟他约稿,但林朝阳一直不答应,就是怕遇到这种情况。现在好不容易等来了客户,客户竟然嫌弃他报价高。既然都是一样的稿费,那他当然会优先考虑《燕京文艺》,毕竟他现在跟章德宁也挺熟的。不过《燕京文艺》毕竟之前登了《牧马人》和创作谈,也有人情在,到时候他们真要稿子,再给他们写一部小说不就完了吗?不能为了人情,连大客户都往外推。这有违打工人的操守。别看他现在写的慢,那是因为磨洋工,怕把陶玉书对他的期待阈值调的太大,以后自己难受。他要是真快起来,笔杆子都能磨细了,稿纸都得戳漏。见林朝阳没说话,刘昕武以为他猜对了林朝阳的心思。“这次说来也怪我,冒然登门,也没有事先跟你沟通过。”“哪里的话,能跟您这样的前辈交流,对我来说也是个学习。”“是互相学习。刚才听你说你正在写的这部作品,我是非常看好的。这次没机会,等下次,你有稿子了可一定要想着我们《十月》。”刘昕武将约稿的口子留到了林朝阳的下一部作品,但他并没有应承什么。约稿这种事跟签约一样,不到最后一刻都可能有变化,他可不想给别人留下一个反复无常的印象,所以任何编辑的这种约稿话术他都不会给出积极的反馈。等送走了刘昕武,林朝阳回到楼上又给《收获》的李小琳写起了回信。透过刘昕武的态度,林朝阳也知道现在编辑部的稿费标准大概也就这样了。做生不如做熟,不如就把手头这部小说给《燕京文艺》。《收获》这边先沟通着,以后再说。又过了两天,林朝阳早上让同事帮忙,准备去中文系蹭课。就见着有个佝偻的身影在图书馆东侧跑路,这个点儿学生们都赶着去上课,因此这道身影很是显眼。林朝阳好奇的瞅了一眼,觉得有点眼熟,又瞅了一眼。这不老……朱吗?老头儿本来个子就不高,腰还佝偻,跑起步来一颠儿一颠儿的,林朝阳生怕他闪着、绊着。“朱伯伯,您怎么在这跑步啊?”林朝阳上前问道。朱光遣见是林朝阳,放慢了脚步,“天天在这跑,你上班,没看到而已。”原来是这样。林朝阳仔细一品又有点觉得不对,这老头儿是不是在嘲讽我是个朝九晚五的社畜?都怪老头儿嘴太损,他每说一句话,林朝阳总忍不住会脑补。“您可悠着点,别崴着脚。”“傻大个才崴脚!”嘿!你这老头儿,狗咬吕洞宾!老朱头儿还不到160,现在年纪大了,腰一佝偻,更矮了。跟他一比,谁都是傻大个儿,林朝阳不由自主的代入了“傻大个儿”的角色,谁让他身高179呢。算了算了,不跟这老头儿一般见识。打了个招呼,林朝阳去上课,今天的课是屈玉德的《民间文学》。说起屈玉德,很多人都陌生,但她的丈夫应该很多人都听过——金开澄。除朱光遣之外,中国美学领域的又一座高峰。屈育德嫁给金开澄之前,当年号称燕大第一美女。眼前的老人早已不复当年的容颜,而且因为此前多年的不幸遭遇,身体看上去不是太好,讲话鼻音很重。屈育德所讲的民间文学课是门囊括内容众多的课程,神话、史诗、民间传说、民间故事、民间歌谣、民间叙事诗、民间小戏、说唱、谚语、谜语、曲艺……这些都可以纳入到民间文学的概念中。稍有创作常识的创作者都知道,这些东西对于创作而言是绝佳的养分,是以林朝阳听的格外认真。
第57章 法外狂徒继任者
今天晚上林朝阳一改前一阵的状态,坐在书桌前下笔如飞,挥笔不停。上床时陶玉书问他:“我看你今晚写了不少。”“嗯,灵感充沛!”充沛个屁!他之前一直在磨洋工,恰好今天白天刘昕武的上门约稿算是给他添了一把动力,觉得进度抻的差不多了,才加快了速度。“创作是这样的。开头总是需要一些深度思考,把想法都捋顺了就好。”陶玉书平时虽然也会给林朝阳上压力,但同时也会注意他的创作状态,时不时的就要和他交流交流。周日这天,半个多月没见的小舅子杜峰又来了。林朝阳当他又是来找自己“润色”情书的,两人热情的打了个招呼。“女朋友追的怎么样了?”杜峰笑了笑没说话。“再给你来几份情书?”“不用了。”杜峰摆了摆手。林朝阳以为是女朋友追到手了,哪知杜峰说道:“姐夫,我马上去云南了。”“云南好啊,四季如……”林朝阳的话戛然而止,他反应过来,看向小舅子。“去云南?”杜峰故作轻松的点了点头,“前线战事正酣,我们这群文艺兵也不能吃干饭不是?”“什么时候走?”林朝阳问道。“后天。”“这么快?”“被我爸发配的。”杜峰苦笑,道出了实情。“什么意思?”“我谈恋爱这事被队长发现了。”林朝阳问:“又不是学生,谈个恋爱有什么的?”“她才16。”好家伙,你小子法外狂徒啊!林朝阳没想到自己差点成了杜峰这小子的帮凶,震惊过后,他又问道:“那去云南是咋回事?谈个恋爱而已。”“我爸不让我找文工团的。你不知道,我们部队里有些人,专门找文工团的女同志当儿媳妇。”林朝阳意会的点了点头,他还记得后世有部叫《幸福像花儿一样》的电视剧,讲的大概就是此类故事,杜峰父亲看来是看不惯部队内一些同志的作风。“我爸说前线战士正在浴血奋战,我只知道谈情说爱,一气之下就要把我送到前面去。”“你爸真舍得啊!”嘴炮爱国谁都会,可真到上阵流血的时候又有几人能奋勇上前呢?这就是前辈们值得钦佩和敬仰的地方。杜峰叹了口气,“他这辈子,刀山火海里过来的。从小我就没见他掉过眼泪,我有时候都怀疑他心是不是铁做的。”他又说道:“不过我们只是去慰问,没你想象的危险,真正危险的是战士们。”杜峰安慰着林朝阳,语气却逐渐低落,更像是在安慰自己。林朝阳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是拍了拍杜峰的肩膀,语气真诚的说道:“等你回来了,请你喝酒!”杜峰沉重的点了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条烟来。“干啥?”“谢谢你这个月老。”杜峰朝林朝阳眨了眨眼,“我说我写检查,没说我们俩不处了啊。”林朝阳笑了出来,年轻人的爱情像突如其来的火焰,熊熊燃烧,你越是阻挠,越像火上浇油。有时候你放任他燃烧,烧着烧着可能激情一没,俩人自己就断了。两人聊完了天,杜峰出了房间,又将这件事告知了陶父陶母。两人虽然替杜峰担忧,倒还算镇定,陶玉墨这个小丫头片子反倒是哭了。别看她平时跟杜峰吵吵闹闹,可说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没事,我就是去演出而已,哪有你想的那么危险。”跟大家告别后,杜峰谢绝了陶母一起吃饭的邀请,跨上自行车,朝大家摆了摆手,故作潇洒的离去。这一天,陶家一家人都心情都有些沉重。翌日上午,林朝阳准备跑去大教室蹭课,路过图书馆东侧时又看到了朱光遣在跑路,看样子老头儿还真是风雨无阻,今天朱光遣身边竟然还多了个金发卷毛小哥。卷毛小哥身高一米八多,跟在身高还不到一米六的老朱头儿身旁,有种莫名的喜感。燕大一直都有外国留学生,平时在校园里时不时就会看到,不过林朝阳平时在图书馆很少能看到这群人的身影。上课的时候,林朝阳听中文系的学生在讨论要不要去工人体育馆看美国波士顿交响乐团的演出。这两年中美外交处于蜜月阶段,前段时间老人家刚刚访美,两国的政治、经济、文化领域都将迎来全面交流,波士顿交响乐团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进行访华演出。乐团先是在3月15日抵达了沪上,在沪上交流、演出了两场之后,又飞到了燕京,前几天报纸上就已经在报道这则新闻。这些年国内的文化活动交流并不多,作为世界十大交响乐团之一,波士顿交响乐团访华演出通过媒体的渲染在民众当中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你能搞到票吗?”林朝阳问梁佐,刚才就他讨论的欢。“得抢才行,不好说。”看个交响乐团演出还得抢票,这也就是前些年老百姓精神生活过于贫瘠的后遗症。林朝阳是想请陶玉书去听听音乐会的,他们夫妻俩平时很少有出门约会的机会,既然票不好抢那就算了。蹭完课,林朝阳顾不得吃饭,先回图书馆。刚一走到前台,就见胡文琼正跟一个老外鸡同鸭讲,老外正是林朝阳早上看到的那个金发卷毛小伙子。燕大图书馆有不少高学历人才,其中不乏会讲英语的,胡文琼的英语也不错,但却是哑巴英语。小伙子的汉语也不熟练,发音不太标准。两人各说各的,胡文琼急的额头直冒汗也听不明白,正打算去找人。林朝阳听了好一会儿,艰难的辨别出,说道:“胡姐,他好像是要找《金瓶梅》。”“庆彭妹,怼怼怼!”老外的散装中文儿这会伶俐了不少,说着还要上来跟林朝阳击个掌,这做派一看就是老美来的。林朝阳的英语也就是四级水平,不过好在后世实用的机会较多,还算说的过去。磕磕绊绊的跟老外交流了几句,才知道他确实是美国来的留学生,英文名叫matthew mouw,他还给自己起了个中文名字,叫毛天赐。“你可以叫我阿毛。”阿毛?林朝阳跟他握了握手,这个名字挺好,配合上毛天赐的发型,很形象。
第58章 培养一位国际主义战士
阿毛是个开朗的美国小伙子,原本是在美国上大学,有一天他无意间在学校图书馆发现了一本《红星照耀中国》。这本书又名《西行漫记》,是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所创作的纪实文学,1937年首次在英国伦敦出版,内容记录了埃德加·斯诺在1936年的四个月时间里在中国西北根据地的所见所闻,如实的报道了我党、我军的各种情况。一经出版,便在西方世界引发了巨大的反响。这本书打破了西方的新闻封锁,让很多西方人看到在贫瘠的中国西北土地上,还有一群拥有强大使命感的人在为这个古老衰败的国家百折不挠的奋斗着,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当时国际舆论对国内的偏见。看过《红星照耀中国》的阿毛深深的被书中所描写的国家和人民所打动,于是决定到中国来留学,如今是燕大历史系的大一新生。等着找书的功夫,林朝阳和阿毛聊了一会儿,已经把他的信息都摸的差不多了。这不是林朝阳故意套话,而是阿毛的话有点密,自己就把情况给交代了。“阿毛!”两人正说话的功夫,不远处有人叫了阿毛一声,“你怎么跑这来了?”来人是个瘦高青年,见到林朝阳,两人均是一愣。原来也是历史系的学生,叫刘惠民,过年后他们几个学生还组团到陶家拜过年。知道林朝阳是陶教授的女婿,刘惠民格外客气的寒暄了几句。勺园是燕大留学生的聚集地,用燕大学生的说法,那里面五彩斑斓的,跟个小“联合国”一样,刘惠民现在和阿毛住在勺园的同一个宿舍。刘惠民看到《金瓶梅》的一瞬间,惊叫了一声,“阿毛,你怎么能看这个书呢?”阿毛被他吓了一大跳,不明所以,声调怪异的问道:“这本书怎么了?”刘惠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阿毛解释,林朝阳笑着说道:“这是中国的古代小说,语言模式跟现代汉语有一定的差别。你现在连普通话都没说明白呢,看这本书太早了。”他帮刘惠民解了个围,刘惠民连忙点头,“对对对,这本书全是文言文,你根本看不懂,就是在浪费时间。你怎么会知道这本书的?”“我跑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老教授。跟他请教怎样能够快速的学会汉语,他人非常热情,特意给我推荐了这本书。”林朝阳的脑海中闪过早起看到阿毛和朱光遣一起跑步的画面,不出意外,阿毛应该是让老头儿给涮了。“这老头儿,真是太坏了!”林朝阳嘟囔着,然后朝刘惠民挤眉弄眼,“给他借本书。”刘惠民瞬间理解了林朝阳的心思,心想那个老教授不厚道,你也不是啥好饼啊!他一想到,阿毛这个卷毛老外张口“农民问题”、闭口“打倒土豪乡绅”就忍不住有种滑稽感。“阿毛,想不想看看我们伟大领袖的作品?”林朝阳见刘惠民没反应,便开口问道。阿毛眼睛一亮,“是毛的作品吗?我看过《红星照耀中国》,我喜欢他!”“那你可真应该看看他的作品,都是至理名言。”刘惠民无奈的看着林朝阳,他字都没认全呢,你给他推荐?借完了书,林朝阳送刘惠民和阿毛离开,看着阿毛的背影,心中很欣慰。他撺掇着阿毛借书并非是恶作剧,这种读物也挺符合阿毛这种汉语初学者,内容大部分都通俗易懂。又过了几天,赶上周末,朱光遣上午来到陶家。陶父正在给陶希文叠纸飞机,以为他是来找自己下棋的,说道:“你等会我。”“不找你。你们家小林呢?”陶父微微诧异,“他?在屋里呢吧?”林朝阳不明所以的被叫出屋来。“来来来,跟我下几盘棋。”朱光遣招呼道。林朝阳笑道:“朱伯伯,您还是跟我爸下吧。”朱光遣摆摆手,“他那个水平不行。”陶父对老友的毒舌早已习以为常,他摇了摇头,也不分辩。林朝阳见陶父没表态,说道:“那行吧,陪你下两盘。”“两盘?两盘哪里够?少说得十盘!”林朝阳吃了一惊,这老头儿莫非是吃了六味地黄丸。等朱光遣摆好了棋盘他才明白过来,敢情他是要下五子棋。“我都说了,五子棋你下不过我。”棋场无父子,宫本武藏为啥能被日本人叫剑圣,关键在于你得赢,别使了啥手段,赢了就行。对弈攻心为上,上来先给老头子来波心理攻势。输一次没关系,输的多了,他的这句话就会成为老头儿的心魔。再跟他下棋,保证心慌气短。“嘶~”“诶!”“不应该啊!”没过一会儿功夫,陶家屋里传来老朱同志长吁短叹的声音。朱光遣愁眉苦脸的时候,林朝阳还有心思呲一口茶水。下围棋他就是个业余水平,五子棋他可是专业的,什么斜三阵、梅花阵、四角阵、剑阵……吊打的就是老朱这种心血来潮的乐子选手。没到半个小时,十盘棋下完了。战绩10:0。林朝阳起身,刚准备潇洒离去,却被老朱一把薅住。“你别走!”“干啥?”“再陪我下几盘。”“还下啊?您不是我对手。”林朝阳不怕别的,就怕把老头儿赢的太狠,再给送医院去。他算看出来了,这老头儿棋品太一般,哪有输了还不让人走的?“行了,你就别拽着他了,我跟你下一盘吧。”两人僵持之际,陶父出现替林朝阳解了围。有人陪着下棋了,朱光遣仍忍不住碎碎念。“这小子肯定是背过棋谱。”“你行了吧,玩个五子棋还背棋谱?”陶父忍不住吐槽道。
第59章 少说也得是个中篇吧
朱光遣在陶家下了一上午的棋,中午又蹭了顿午饭才悠哉悠哉的准备离开。上午大舅哥出门会朋友了,陶父让林朝阳送老头儿出门。“前几天,有个小老外到我们图书馆借《金瓶梅》。”林朝阳笑呵呵的对朱光遣说道。做坏事被人点破,老头儿一点不心虚。“那老外话太密,我正跑步呢,非得跟我搭话,差点让他给弄岔气了。”原来老头儿是嫌跑步的时候别人跟他搭话,但林朝阳觉得这只是老头儿的托词,他就是想作弄阿毛,尤其是阿毛比老头儿高那么多,这个理由太正当了。“那您也给推荐个靠谱点的书啊,还《金瓶梅》。”“有什么不靠谱的?《金瓶梅》看明白了,他就成中国通了。”“他话还没说明白呢!我给他推荐了毛选。”朱光遣瞥了一眼林朝阳,你小子有脸说我?翌日林朝阳去中文系蹭课,下了课,就见陈健功等人推着自行车,后座上驮着一包包的东西。“干嘛去?”“‘送’杂志去。”“送”这个字用的很精妙,逢年过节别人给你“送”财神,你能不要吗?你得要,不仅要,你还得说“请”财神。五四文学社恢复成立,怎么着在燕大高校界也是个盛事,现在社刊创刊了,得让各大高校的同学们都共襄盛举。不光是燕京各大高校,还有一些高中,比如四中、燕大附中这些,都是陈健功他们要发展的对象。“出门小心点,被逮了就说是隔壁的。”《未名湖》不是出版物,陈健功他们这些学生驮着这些杂志去外面卖,很有可能被人抓现行。陈健功得意的一笑,眼神还有点鄙夷,“刚才谢老师还跟我们说,被抓了就报燕大的名字。你这格局啊,不行。”两人说的这些自然是玩笑话。陈健功一伙六个人,分作了三组,一组直奔隔壁的水木大学而去,一组向着燕京市内进发,还有一组则向南来到燕大附中校门口。负责燕大附中的是王晓平和宫玉,两人推着自行车来到校门口,引起了保卫的注意。两人也不说话,就站在校门口等着,这会儿学生还没下课,校园里没什么人。“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声传来,学生们下课了。王晓平和宫玉精神起来,朝校园内张望,过了没一会儿,就见一个青春洋溢的少女领着一群学生走了过来。“姐!”少女跟宫玉打了个招呼,正是宫玉的妹妹宫云。昨天宫玉就和宫云说了五四文学社要外出售卖《未名湖》的事,今天宫云号召了一帮同学来捧场。两拨人正隔着学校大门说着话,门口的保卫见这情况走了上来。王晓平看到保卫上前就有些心虚,拽了拽宫玉的袖口,她脸色淡然,“别慌!”说完,把兜里的燕大校徽掏出来,往胸口一别。距离两人还有不到三米的保卫瞄了一眼宫玉胸口的校徽,没再上前,转身回了保卫室。“呀,真有用!”王晓平高兴道。宫玉有些得意的说道:“去年赵振凯他们张贴《今天》一路从西单杀到燕大、人大,你猜为什么能平安无事?”《今天》是以赵振凯、芒克他们这一群诗人为首搞出来的民间杂志,其中有不少的燕京高校学生参与。后世牛逼轰轰的凯爷,现在还只是《今天》张贴的时候那个往墙上甩浆糊的小跟班。王晓平会意的点点头,无论是国家还是政府,对于他们这些大学生都是优待的,有时候甚至是宠溺。宫云带来的这群学生对于《未名湖》杂志充满了兴趣,他们这群人当中有一部分人今年必定会进入燕大,对于五四文学社自然是充满向往的。一群学生争先恐后的掏钱买了杂志,有人迫不及待的翻起了杂志。“宫云,许灵均的东西在哪儿了?”“我什么时候说许灵均的东西发表在上面了?人家是当了个顾问。”“顾问啊!”同学在前面的名单里找,惊喜道:“真是他!”一群人凑了上来,“真的有许灵均?”有人问王晓平,“许灵均真是你们燕大的?”王晓平迟疑着点了点头,现在好像不需要保密了。宫玉大大方方的说道:“许灵均确实是我们燕大的,这个是他的笔名。”说着话,宫玉突然想起来前些天她跟妹妹说的那些话,她把妹妹叫到一边来。“你别把人家的信息传的到处都是,省得影响人家工作。”宫云一拍胸脯,“姐你放心吧,我没到处传。”姐妹俩说着话的功夫,众多同学都买完了杂志,可王晓平和宫玉带来的杂志还剩下一堆。宫云说道:“我再去给你们叫点人。”她说着便朝教学楼跑去,迎面碰见明媚娇俏的少女。“玉墨,你怎么才来?”“上厕所去了,还有杂志吧?”“有,赶紧去!”“好。”两人交错而过。这天晚上,林朝阳正伏案写作,钢笔突然没水了,他甩了甩笔。“别甩,别甩!”陶玉书连忙道,她将笔拿过来,“都跟你说几次了,墨水没了就装点,别总甩,弄的满屋子墨点子。”林朝阳看着陶玉书拧开笔管,笔尖伸入黑色的墨水瓶,将笔肚吸的饱饱的,笔尖部分却没裹上多余的墨水。“媳妇,你这个装墨水的功夫太厉害了!”陶玉书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就会说好听的糊弄我!”“怎么能说是糊弄你呢?有优点就要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嘛!”陶玉书嘴角微微弯起,“行了,赶紧写你的吧。”林朝阳接过钢笔,轻松道:“最多还有一千字,今晚熬点夜,结束战斗。”陶玉书颇感意外,“这么快?”闻言,林朝阳心里咯噔一下,快了?早知道写慢点好了。最近也是写的太顺了,没搂住。“嗯,还得修改修改。”他找补了一句。陶玉书点点头,“对。我先帮你看看,你再送到编辑部去看看,让编辑给挑挑毛病,然后再改,这样效率更高。”陶玉书不仅爱学习,在追求学习效率上也同样劲头十足,不自觉的对林朝阳也会提出一些要求。又过了几天,已经是三月末了。未名湖畔的柳树梢发出嫩绿,春风和煦,湖面波光潋滟。林朝阳跟馆里请了个假,他今天要给《燕京文艺》送稿子。坐着公交车一路逛荡到了市文化局大院,有上次陈健功带着来的经历,林朝阳这次轻车熟路的便找到了编辑部。“德宁!”章德宁听见有人喊他,抬头看见林朝阳,一脸惊喜,“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给我送稿子的?”“不送稿子我就不能来找你了?”林朝阳玩笑道。章德宁脸上的笑容垮了下去,“没有稿子啊!”“你们当编辑的,真是冷血现实。”林朝阳说着话,将一叠稿纸拍在了桌上。章德宁的脸上再度绽放出笑容,并且异常廉价。“哎呦!真有稿子,这么厚一摞呢?”她眉开眼笑的抚摸着新鲜出炉的稿件,眼睛都快拔不出来了。这么厚一摞,少说也得是个中篇吧?
第60章 等爷以后有钱的
两人的对话引起了编辑部其他人的好奇,将目光投向了两人。捧着稿子高兴了好一会儿,章德宁才想起将林朝阳介绍给编辑部的同事们。上回陈健功带着林朝阳来赶上周末,只有周燕如带着章德宁和另一个女编辑王洁,这回林朝阳又见到了陈世冲、刘恒、傅永林等其他几位编辑。章德宁介绍到刘恒的时候,林朝阳多看了一眼。如果他没有认错的话,这个刘恒应该就是后世老谋子的御用编剧,本身也是个非常有名气的作家。《菊豆》《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西楚霸王》《集结号》《金陵十三钗》,诸多知名剧本都是出自于他的手,他本人同时也是一位出色的作家。包括林朝阳之前披着马甲所写的《秋菊打官司》,原著是陈源彬九十年代创作的小说,剧本便是由刘恒操刀。不光是林朝阳在观察着编辑们,他们同样也在观察着林朝阳。《牧马人》虽是一篇短篇,但在过去近半年时间里在国内文学界和读者群体当中所造成的影响却是巨大的。“许灵均”这个笔名也成了文坛的弄潮儿,去年这一整年,它与“刘昕武”“卢欣华”这两个名字一起成为了新进崛起的伤痕文学的代表性人物。也不知道是不是借着《牧马人》的强大影响力,从《牧马人》发表之后,《燕京文艺》又陆续发表了王濛的《脚的问候》和《南京板鸭》。即将过去的三月,又发表了方志的《内奸》,这几篇小说均在读者群体当中取得了不小的反响。尤其是方志的《内奸》,创作风格完全突破了嗡嗡嗡时期的“三突出”创作原则,发表之后迅速引起了热议。短短半年时间,《燕京文艺》的销量节节攀升,作品影响力与日俱增,直接提升了《燕京文艺》在全国文学期刊界的地位。这跟李轻泉这位新上任的负责人的魄力当然有关系,但大家偶尔也会迷信一下,把《燕京文艺》如今走上快车道归结为“许灵均”和《牧马人》给刊物开了个好头。不过许灵均名气虽大,可为人似乎却很低调。听章德宁说他不愿让别人知道他有个作家的身份,连编辑部要给《牧马人》办个作品座谈会的想法都否决了,可见为人之低调。今天一见林朝阳,编辑部众人心中略微有些失望。许灵均这个笔名与小说主角挂在一起,总不免让大家有些遐想,现在一看,就是个普通人。当然,这个“普通”指的是外貌。听林朝阳与章德宁的对话,谈吐之间还是能够听得出人家肚子里是有墨水的。与章德宁聊了一会儿,林朝阳打算告辞,章德宁却要拉他去见李轻泉这个杂志负责人。见了面,李轻泉很瘦,五十多岁,须发皆白。这种情况在这个现代的文化人身上很常见,前些年这些人大多遭了不少罪。他跟林朝阳聊了会儿天,主动说起最近编辑部有打算给《牧马人》做个评论集,把近半年以来在公开媒体上发表的比较有影响力的评论文章都收录进来。林朝阳表情诧异,“这个……没必要吧?”按理说评论集这事不该编辑部管,跟林朝阳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但《燕京文艺》现在看起来是要把林朝阳捧起来,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也不难理解,任何一家文学刊物的崛起必然伴随的是一个或者多个知名作家的崛起。两者相辅相成,互相成就。林朝阳之所以对这件事有抗拒,是因为对他来说无利可图,还有可能会被这件事牵扯精力。以《牧马人》现阶段的名气,评论集这种事对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实在是没必要。毕竟吹破大天去,也只是一篇短篇小说。“我们只是牵个头而已,真正能不能做,还要看作家出版社的决定,我现在只是跟你说一下。”李轻泉都这么说了,林朝阳也不便再说什么,虽然是关于《牧马人》的评论集,但说到底这件事跟林朝阳没有直接关系,人家编辑部和出版社愿意搞,与他无关。待林朝阳走后,章德宁翻起了他送来的稿子。标准的五百格大稿纸,整整一本,看样子应该有个五六万字。“那双球鞋太脏了,哪怕是在这片以贫穷而闻名于十里八乡的小山村里,雨水混在牲畜粪便里的污水可能也比它干净……”章德宁的心神投入到稿纸上的内容之中,眼前的文字逐渐的构建出画面。她沉浸在文字的世界中,为人物的悲喜而动情,为情节的跌宕而落泪。正在此时,章德宁感觉到有人在拍她的肩膀,她抬起头,眼眶发红。“小章,要下班了。许灵均的稿子先放到我这里,我回去看看。”李轻泉说道。李轻泉是个有魄力、有担当的刊物负责人,不过他有个毛病,就是经常不等底下人一审、二审,自己直接审稿。他在近二十年前就是《人民文学》的编辑部主任,资历老、能力强,再加上接手编辑部不到半年时间便将《燕京文艺》带到了一个新高度,所以编辑部众人对他都颇为信服。等李轻泉拿走了稿子,章德宁心里忍不住碎碎念,她刚才正看到精彩的地方。也不知道小狗子最后跑赢了没有?能拿到那双新球鞋吗?从《燕京文艺》编辑部出来,林朝阳没直接回燕大,好不容易进城一趟,他打算给家里人带点东西回去。林朝阳本想买只烤鸭,可到了全聚德,菜牌上那“十元一只”的价格让他望而却步。燕京城的普通工人一个月也就三四十块钱,一只鸭子就值一个月四分之一工资,按照四十年后燕京的物价,这鸭子得两三千块钱,喝牛奶长大也没这么贵的。林朝阳手里倒是有钱,可不是这么个败家的花法。临出门前他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全聚德那红砖落地、炭火常燃的烤炉,炉口有副对联:金炉不断千年火,银勾常吊百味鲜,横批:一炉之主。逼格满满!等爷以后有钱的!出了全聚德,他转头来到旁边的国营百货商店,给陶玉书买了罐雪花膏,又去稻香村买了二斤桃酥,才回到燕大。回到图书馆,林朝阳分给借书处的几个同事半斤多。桃酥不多,分给四五个人,就显得更少了。但这会儿大家都不宽裕,家里有孩子的可能舍得给孩子买,但不见得会给自己买点尝尝,算是这个无聊下午的一点慰藉。“对了,朝阳,中午有两伙学生来找你。”胡文琼提醒道。“谁啊,留纸条了吗?”林朝阳以为是中文系的那几个人。“没有。”若是熟人有事找他,肯定会留纸条或者让胡文琼帮忙带话,林朝阳有点纳闷儿,谁能找他呢?
第61章 老子要白嫖你们
快下班的时候,胡文琼注意到阳光大厅那里有几个学生在盘桓,好像是在等人,可眼神却一直在往借书处前台这里瞟。又过了会儿,大家收拾东西下班,胡文琼就见那几个学生拦住了林朝阳。平时林朝阳和中文系的学生走动频繁,胡文琼倒也没在意。“你真是许灵均?”拦住林朝阳的几个人有男有女,自我介绍都是78级经济系的。这两天陈健功他们鼓捣的《未名湖》杂志正式在燕大学生群体当中开始传播,不少学生都在顾问名单上发现了一个眼熟的名字——许灵均。这半年时间来,《牧马人》在读者群体当中掀起的讨论度是巨大的,影响力也是巨大的。这里面有如今伤痕文学势头正猛的原因,但也与小说本身出色的质量脱不了关系。看似伤痕文学,实则杰克苏。在近一年多文坛掀起的伤痕文学风暴当中,《牧马人》的风格独树一帜,尤其是在青年读者群体当中的影响力,更是要超过前辈《班主任》和《伤痕》。许灵均的名字出现在《未名湖》上,燕大众多学子自然好奇。一些和中文系、五四文学社关系近的学生一打听,才知道了许灵均乃何许人也。他竟然是燕大图书馆的职工?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林朝阳表现的也很坦然,“那是笔名。”还真是?几个学生确认了林朝阳就是写《牧马人》的那个许灵均,脸色反而惊讶、狐疑起来。“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面对着几个人那一脸的不信任,林朝阳哭笑不得。“真是?”又有个男生问道。林朝阳摇了摇头,“没事的话我就走了,下班了!”“欸~”不等这几个学生反应过来,林朝阳便径自离去。“这人什么意思?”几个学生被撂在原地,大眼瞪小眼。一个身材微胖,梳着两根麻花辫的女生说道:“我听中文系的夏晓红说,他这个人好像很低调,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写小说。”“还有人不愿意出名的?”有人提出疑问。“估计是前些年的经历……”这人脑补出的理由很强大,众人都很信服。大家边走边讨论着,也没有人出门去追林朝阳。他们是热心读者不假,但燕大学子有自己的骄傲。在燕大从来就不缺名人,季羡临、马寅初、厉以宁、费孝通、金开诚、朱光遣、王瑶、王力……哪个系没有大师?哪个大师不是名满天下?他们来图书馆找林朝阳,更多的是好奇,现在看到许灵均长什么样了,大家的好奇心也没那么重了。谁也没想到,前半年那么火爆的《牧马人》的作者竟然就藏在他们身边。燕大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回到家里,林朝阳把雪花膏交给陶玉书,她嘟囔道:“又乱花钱!”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她还是喜滋滋的扣出一块涂在脸上。她平时也抹雪花膏,不过家里那瓶最近已经见底了,陶玉书每次抹的时候都得在瓶底抠好一会儿。“诶,还有钱吗?没钱我再给你点。”陶玉书抹着脸,突然问林朝阳。“有钱。”林朝阳坚信一个原则,真爷们儿不能跟媳妇伸手要钱。陶玉书照着镜子察看着自己的俏脸,眼神在林朝阳脸上扫过,“你花的可真是省。”林朝阳努力的让眼神坚定起来,“是啊,平时到食堂都不敢多打菜。”陶玉书擦了擦鬓角的白色膏样,没再说话。吃完饭,林朝阳又把桃酥拿出来,陶希文、陶希武这两个小家伙欢天喜地。桃酥就一斤多点的量,这么多口人每人也分不了几块。大嫂赵丽把自己的份量留给了两个小的,正吃的欢的大舅哥在她的眼神下讪讪的将剩余的点心也给了孩子,陶玉墨自己吃着自己那份。林朝阳注意到陶父桌上的点心并没有动,两个小的吃完了父母的又盯上了爷爷的,可往日向来疼爱孙子的陶父这会儿却视若不见。等陶母收拾桌子的时候,林朝阳瞧着陶父拿着他的那份点心回了屋。“爸的点心是给妈留的吧?”林朝阳问陶玉书。“嗯,我妈从小就爱吃糖。我小时候,家里整天都有糖。”“怪不得呢,爸还真是疼媳妇。”“你也不错。”陶玉书吃着林朝阳的那份点心,对他提出了表扬。洗漱过后,二人躺到床上,林朝阳说道:“玉书,今天有燕大的学生到图书馆找我了。”陶玉书看向他,“学生们都知道了?”“应该吧,之前一直在中文系传,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都知道了,不跟爸妈说一声?”“你主动跟她说,她以为你是在炫耀,就等她来问。”林朝阳知道陶玉书所说的“她”指的就是丈母娘。之前两人就讨论过要不要说这件事,林朝阳又道:“那其他人……”“大家都知道,就她不知道?”陶玉书一句反问让林朝阳哑口无言。他想象了一下丈母娘一直蒙在鼓里,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然后回家一对质,发现大家都知道,就她一个人蒙在鼓里。估计能气爆炸了!“对了,你下回去《燕京文艺》帮我问问,我那篇评论他们审了没有?是不是又没过?”陶玉书临睡前叮嘱林朝阳。“知道了。”翌日清早,林朝阳正洗漱,就听见陶玉书气急败坏的声音。“怎么了这是?”他回屋问道。“你看!肯定是玉墨那丫头干的!”陶玉书把林朝阳昨天刚给她买的雪花膏展示给他,原本满满的白色雪花膏的中间被抠下去了好大一块。平时陶玉墨总会偷偷的蹭陶母和陶玉书的雪花膏,这会儿她刚出门上学,估计是早上发现陶玉书罐子里的雪花膏太多了,忍不住薅了一把羊毛。“这个死丫头!等她回来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她!”陶玉书气愤的说道。林朝阳笑了笑没说话,这姐妹俩吵吵闹闹的他早习惯了。早上来到图书馆,林朝阳刚上了一会儿班,就发现又有学生在阳光大厅的转角处往他这边瞄。想来应该是都知道了《牧马人》的事,最近《未名湖》在燕园里流传,想来肯定有很多学生好奇上面出现了许灵均的名字,只要找中文系或者五四文学社的学生一打听,不难得知。心中推测出最近两天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林朝阳心中庆幸,多亏了燕大的名声让这帮学生表现的格外自矜,要不然他少不了要因为学生们的关注而多些困扰。临近中午时分,林朝阳正准备去吃饭,就见陈健功和王晓平联袂而来。“朝阳,下午有时间没?跟我们去见个朋友?”“见朋友?谁啊?”“赵振凯!”林朝阳有些诧异,问陈健功:“他为什么要见我?”王晓平出声道:“是我上次跟《今天》他们那帮人聚会的时候提到了你,他们想认识认识你。”燕大中文系里有几个人与社会人士的文学来往十分密切,其中就包括王晓平,她和查剑英两人隔三差五就会骑自行车进城,到东四十条的大杂院去参加《今天》的文学活动,这在中文系里不是秘密。林朝阳不太想与《今天》那帮人走动,但陈健功两人上门相邀,他若是生硬的拒绝,未免不近人情。“好,下班我早点过去找你们。”“我们就在三角地草坪等你。”临下班还有半个小时,林朝阳跟胡文琼打了个招呼,提前出了图书馆。刚出图书馆,他便看到了三角地草坪上聚着一堆青年人。林朝阳来到众人附近,王晓平将他引荐给正站在人群中侃侃而谈、文质彬彬的青年。赵振凯的脸很清瘦,眼神有些冷漠、忧郁,很符合大众认知中诗人的形象。互相介绍后寒暄了两句,赵振凯提起了《牧马人》,语气很客气。“您那篇作品我拜读过,在呼应时代呼声的同时,也表达了作者本人的独特观点,很有个人特色。”“谢谢。”自去年冬天《今天》创刊,赵振凯、芒克等几人就是燕京文化界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特别是在燕京的高校里,这群人可谓独领风骚,拥有一大票迷弟迷妹。不过这群人与主流格格不入,而且行事风格有些剑走偏锋,与林朝阳完全是两个路子。客套了两句,赵振凯对林朝阳说道:“我这次来,其实主要目的是为了向你们燕大的这些作者来约稿的。”“你没来的时候,我也跟小查、晓平、子平他们说了。我们《今天》的刊物内容,诗歌最强、小说次之,评论是最弱的。之前我读了您的《牧马人》、小查的《最初的流星》和子平的评论,都写的非常棒,而且也是我们《今天》现在有待加强的部分。所以我今天来,是想诚挚的邀请你们加入到《今天》的大家庭中来……”赵振凯的外表很斯文,不说话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很沉稳,说起话来嗓音柔和而有力,条理清晰,隐隐带着一股煽动感。林朝阳的眼神偶尔瞥向周围,只见刚才被赵振凯提到名字的人里,除了他,其他人无不是一脸激动和憧憬,看样子恨不得双手捧着稿件奉上。可林朝阳面色波澜不惊,他竖着耳朵,就从赵振凯的一番慷慨激昂中听出了一句话:老子要白嫖你们!
第62章 《十月》怎么了
《今天》说好听是民间刊物,实际上是不合法的,甚至不如五四文学社创办的社刊《未名湖》,至少《未名湖》有燕大背书。当然了,这是从办刊的角度来说。创刊四个月,《今天》在燕京文化界所引起的影响是巨大的,特别是在大学生群体当中。王晓平、查剑英和黄子平等人的亢奋情绪林朝阳是可以理解的,对于他们这些文学青年来说,作品能够发表到《今天》上,某种程度上来说可能比上了《人民文学》更让他们激动和感到光荣。因为这是属于年轻人的潮流。在赵振凯讲话结束后,查剑英第一个表态支持,然后是王晓平和黄子平等人。从来的时候林朝阳就注意到,今天来的这波学生几乎都是以中文系的早晨社为主。所谓早晨社,是去年由中文系学生们自发组建的文学社团,但跟五四文学社的官方背景不同,早晨社组织松散,只是个名义上的组织。但也别小瞧人家,早晨社还有自己的社刊,名字就叫《早晨》,创刊时间比《未名湖》还早了半年。《早晨》的第一期刊物就是诗歌专号,不言而喻,成员们自然都是诗歌重度爱好者。不过最近几个月以来,随着五四文学社的发展,不断虹吸早晨社的成员,让早晨社的发展陷入了停滞。大家都表完了态,不自觉的把目光都投到了一直没说话的林朝阳身上。“说来不巧,我之前确实写了篇小说,不过刚刚交给《燕京文艺》,《今天》这面恐怕帮不上什么忙。”林朝阳当然不会直接提稿费的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互相留个体面。闻言,赵振凯的脸上露出几分失望的表情,但还是说道:“那真可惜。不过以后你要是有稿子,可以优先考虑我们《今天》。”“有机会一定会的。”林朝阳笑了笑,语气带着打工人特有的真诚,但内容却又敷衍的让人一听便知。气氛似乎有些尴尬,陈健功说笑了两句,林朝阳与众人打了个招呼后离开。等他走后不久,赵振凯也走了。查剑英脸色不好看,对王晓平抱怨道:“你说的没错。那个林朝阳,真是傲的没边儿!”“我觉得还好吧。人家自己的稿子,当然有决定给谁的权力。之前他不是也说过吗?他对诗歌不感兴趣,看起来应该是真的。”“谁也没逼着他,关键是他的态度,真是让人生气。”查剑英的心理其实不难理解,就跟后世那些追星的粉丝一样。赵振凯在她心里就是偶像,偶像来找他们约稿,那是多大的荣幸?林朝阳当面拒绝也就算了,态度还有些敷衍,真是一点都不懂得尊重人!“小查,朝阳和我们不一样。他的作品是已经经过了大众验证的,之前刘昕武替《十月》来约稿,他一样没给。”陈健功今天去邀请林朝阳,纯粹是因为王晓平的央求,她知道陈健功和林朝阳的关系好。“《十月》?《十月》怎么了!”查剑英的语气犹显愤愤不平,但声音却低了下去。她心疼偶像不假,但还没到完全失去理智的程度。陈健功笑了出来,“好了,这事你真怪不到朝阳身上。”查剑英不再说话了,王晓平拉着她准备去食堂吃饭。回到家中,林朝阳就听见一阵吵闹声。是刚回家的小姨子被陶玉书给抓住了,姐妹俩吵的正欢。“吵吵吵!就知道吵!”两个孙子在家里上蹿下跳,陶玉书姐妹俩吵个没完,陶母被这群不省心的吵的脑袋疼。这会儿陶父和大舅哥也刚下班,家里面乌泱乌泱的,三个大男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走出了家门。“爸,您抽根烟!”林朝阳给陶父递烟,大舅哥也上来要。抽着烟,林朝阳突然想起了送他烟的小舅子,说道:“也不知道杜峰那小子在南边怎么样了。”陶杜两家平时走动不算多,但当年患难见真情,关系自然不差。林朝阳突然提起杜峰,陶玉成有些唏嘘的说道:“才刚19。”陶父抽着烟,“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这话说的没错,杜峰只是一个前去慰问演出的文艺兵,没消息才是好消息,真要是有消息,只能是噩耗。几个大男人在单元门门口闲聊,这时楼下又下来个老同志。“吴教授!”来人正是之前林朝阳去蹭他课的吴祖缃,林朝阳跟老同志打了个招呼,主动上前递了根烟。几个男人默契的再次点了一根烟,没过一会儿,单元门门口烟雾缭绕。到吃饭的时候,家里已经恢复了风平浪静。吃完饭回到屋里,陶玉书将一封信拿出来,“家里来信了。”上次过年前林二春夫妻给陶家邮来了一大包山货,借着这个礼物,陶父决定了明年到东北认亲家,还礼尚往来的给林二春夫妻也寄了一份礼物。礼物是小年前后邮的,但却是过年后到的,林二春夫妻俩收到礼物高兴坏了。他们高兴的当然不是礼物,而是陶家的态度,而且林朝阳在信里也告诉了他们夫妻俩陶父的决定。这半年来,林二春夫妻俩心里一直不踏实。林朝阳和陶玉书回城,儿媳妇当然是好意,可她家呢?父母和兄弟姐妹的意见呢?儿子去了燕京能不能适应?在陶家会不会受气?往常的信件里,他们从来不提这些话题,怕的是让林朝阳和陶玉书焦虑上火,年后的那封信和礼物算是彻底让老两口放下了心。今天这封信已经是年后家里来的第二封信了,可信里还是会提到陶父送的礼物和队里人的反应,一看就是出自张桂芹的手笔。林朝阳的脑海中甚至能出现她对着队里妇女大放厥词的画面,这才一份礼物,要是陶父带着他们回了小杨屯,林朝阳估计小杨屯的天都能被张桂芹同志戳出个洞来。想到这里,他的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几分笑容。林朝阳正回信呢,陶玉书问他:“钱怎么办?”过年前陶玉书邮了100块钱给林二春夫妻,可转过年,两人又把钱邮了回来,还说林朝阳夫妻俩刚结婚,要用钱的地方太多。而他们夫妻俩在乡下,想花钱都没有花钱的地方。林朝阳叹了口气,“等回去的时候给他们换成东西吧,你给他们邮钱,他们肯定是不会收的。换成东西,他们舍不得扔。”陶玉书露出会心的笑容,就像她了解自己父母一样,林朝阳对于自己父母同样了解。“好。”翌日上班,林朝阳没去蹭课,老老实实的待在馆里。中午吃饭的时候,林朝阳让胡文琼先去食堂,他自己在前台盯着。胡文琼和杜蓉一起前往食堂,吃完了饭,两人准备回图书馆,走到食堂门口,看到几个学生在堆煤。这年头学生在学校参与劳动是家常便饭,两人走过学生的身边,一段对话飘进他们的耳中。“诶,你们真去图书馆看许灵均了?他长什么样?”“挺普通一个人,没什么出奇的。”好奇心驱使着杜蓉停下了脚步,图书馆?许灵均?她顺便拉住了要走的胡文琼,胡文琼刚才没注意到两个学生的对话,不解其意。这时就听那两个学生又说了起来。
第63章 借书处出了个大作家
“他是干嘛的?我们平时见没见过?”那人带着十足的好奇问道。“经常去图书馆的肯定见过他,闭架借书处的,有个小年轻你有印象没?”“我好像有点印象。他长什么样来着?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反正扔人堆里找不着的那种。”“没错,这个形容准确。我当时还挺失望的,根本不是小说里面的许灵均那样。”“哈哈!把小说当真的,你可真行。”……两个学生说着八卦,干活干的起劲,谁也没有注意到正站在一旁的杜蓉两人。胡文琼和杜蓉脸上惊疑不定,等走出几步路,胡文琼才问道:“杜蓉,他们说的那个人……”杜蓉艰难的开口,“应该是朝阳吧?”闭架借书处一共五个人,只有杜蓉和林朝阳两个年轻人,排除了杜蓉自己,就只剩林朝阳一个人了。再说那两人说的多明白啊,扔人堆里找不见人,可不就是林朝阳吗?胡文琼想到了之前林朝阳在工作时摸鱼写作的事,之前她还以为林朝阳只是爱好,她甚至好心“指点”过人家,想到当时那个画面,胡文琼有种脸上发烧的感觉。可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林朝阳竟然就是写《牧马人》的那个许灵均?“真能是他吗?”杜蓉性格大大咧咧,根本不去纠结,拉着胡文琼,“回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回到图书馆,林朝阳看到两人,笑着说道:“回来了。”他起身准备去食堂吃饭,杜蓉却神神秘秘的凑到他身前,询问道:“朝阳,你写的小说是不是发表了?”借书处的几个同事都知道林朝阳写作,但他从来没有透露过小说发表的事,之前大家谁也没当回事,只以为他是在自娱自乐。现在大家既然都知道了,林朝阳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可还没等他说话,杜蓉迫不及待的解释道:“刚才我从食堂出来,有几个学生在门口堆煤,他们聊天说闭架借书处的有个年轻人就是许灵均。”说出这句话时,杜蓉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探究。图书馆的人都知道林朝阳原本只是个农村的小学老师,是因为娶了历史系陶教授的女儿才得以进城,并以教职工家属的身份被安排到图书馆工作。大部分同事对于林朝阳谈不上好恶,只是一直津津乐道于他和陶玉书的经历。但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是非,图书馆不是世外桃源,少不了会有一小部分人私下里讲些闲言碎语传来传去。杜蓉对林朝阳印象不错,当了半年同事关系也十分融洽,她从来不会去参与这种话题。偶尔说起,也都是调侃居多。可她万万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不起眼靠着妻子和老丈人的关系才进到图书馆的农村小伙子,竟然还是个隐藏的作家。自去年十月份发表,《牧马人》在文学界和读者群体引起的反响是巨大的,但凡是爱好文学的读者,几乎没有没看过这篇短篇小说的。杜蓉心里的震动可想而知。“嗯,是侥幸发了一篇。”林朝阳低调的说道。尽管心里有了准备,可听到他的话,杜蓉和胡文琼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讶异。当了半年同事,突然从原来朴素的农村小伙子摇身一变成了大作家,林朝阳身份的骤然转变让两人都有些不适应。“真是你!”杜蓉惊呼出声。“哎呀,真没想到,我们身边竟然藏着个大作家!”惊讶过后,杜蓉的反应很符合她开朗的性格。反倒是胡文琼,眼神幽幽,她又想到了之前“指点”林朝阳的画面。“朝阳啊,既然作品发表了,怎么也不跟大家说呢?”林朝阳从胡文琼的语气中听到一股恼羞成怒,他立马装出一副青涩的模样。“胡姐,大家没问,我也不好意思说,万一被大家当成是炫耀,私下里又该传闲话了。”这也就是刚满二十,再多一岁林朝阳这惺惺作态都显得油腻。他的理由虽然没有那么让人信服,但好歹是让胡文琼面子上过去了,而且胡文琼也知道之前馆里确实有一小部分人在传林朝阳的闲话。“那群碎嘴子的闲言碎语不要在意。”她说完这句话,又自嘲道:“真是的,之前我不知道情况,还指导你呢。”“你也是为我好。”林朝阳安慰了胡文琼一句,岔开话题问:“今天食堂伙食怎么样?”“有带鱼。”“那回头再说,我得赶紧去了。”林朝阳提着饭盒就要走。杜蓉也兴冲冲道:“我得上楼跟老涂、老郑分享这个消息,我们借书处出了个大作家。”林朝阳笑着走了出去。一顿午饭吃完,林朝阳刚回图书馆,就见章德宁等在门口。“朝阳!”章德宁跟他打了个招呼。“稿子需要改改?”林朝阳问。章德宁摇摇头,“不是。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稿子能发了,排在了五月份。”林朝阳高兴道:“你们这回效率很高嘛!”“老李亲自审的稿,老周都没看完呢,他就拍板发了。”“老李同志雷厉风行!”林朝阳玩笑了一句,然后又问道:“那稿费……”“什么时候都不忘你的稿费!”章德宁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才说道:“千字七块,最高标准了。过两天给你邮过来,省得你跑。”“讲究!”林朝阳拱了拱手。说完了稿费的事,章德宁问:“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作品?”林朝阳无语的摇了摇头,“我就知道你们没那么好心,稿子用了,还专门跑来通知我一趟。”章德宁狡辩道:“你不是想赚稿费吗?我们给你开的可是顶格的稿费,这不是为了让你更有创作动力和激情嘛!”“我那篇稿子才刚写完几天啊,你让我歇歇吧。”“年轻人创作灵感丰富,该写的时候就不要停。等你岁数大了,想写都写不出来。”章德宁又开始给林朝阳洗脑,他根本不听,“你有事没事?我还得上班呢!”见他油盐不进,章德宁只好又说道:“那你尽快动笔啊,有时间多写点。稿费,赚稿费!”她算是看明白了,跟林朝阳这号人,提什么创作、文学都没用,还是稿费最实在。“知道了。对了,之前有篇署名陶玉书的《牧马人》评论过稿了没有?”章德宁眼神怪异的看着他,“你写的?”“想什么呢!”林朝阳否认。“吓我一跳。要是你写的,那可太有意……”“我媳妇写的!”章德宁被塞了一嘴狗粮,到嘴边的话硬被塞了回去。“你们夫妻俩,一个写小说,一个写小说评论,好好好!”章德宁就差鼓掌叫好了。“别光好好好,过没过啊?”“应该是过了,我听刘恒提过一嘴。”章德宁回想了一下说道。林朝阳高兴的拍了拍手,“好。”“呦!得了消息回家领赏是吧?”章德宁调侃道。“我们这叫共同进步,你好好学着吧。”林朝阳回了她一句,又提醒道:“你回去问问老李,能不能把我们俩的东西都发在五月那期上。”调侃归调侃,林朝阳这个想法让章德宁有点羡慕嫉妒了。古人所谓夫唱妇随、琴瑟和鸣大抵便是如此了。“知道了。”在林朝阳送章德宁离开的时候,三个青春靓丽的少女正走过未名湖。“宫云,我们真能见到许灵均?”三人中的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女生问道。“肯定能。我姐都说了,他就在图书馆工作。今天又没放假,他不在图书馆还能在哪?”另一个容貌出众的娇俏少女说道:“我姐夫也在图书馆工作,真没想到呢,他还能跟许灵均当同事。”羊角辫少女调侃道:“玉墨,你姐夫不会就是许灵均吧?”陶玉墨嗔道:“瞎说什么呢!”她的脑海中不自觉的出现自家姐夫的那张脸,然后又出现了想象中高大英俊的许灵均,两张脸缓慢的靠近,快要接近的时候就好像碰碰车一样,怎么也融不到一起去。她不禁哑然失笑,我姐夫怎么可能是许灵均?
第64章 被全世界孤立(五更求月票)
“宫云,这都到门口了,能告诉我们许灵均的真名叫什么了吧?”羊角辫女生问。“马上就能看到人了,你还问那么多干嘛。”羊角辫女生嘟囔着:“你可真能卖关子!”陶玉墨对燕大图书馆很熟悉,小时候她经常来,但都是去文史楼多,眼前的图书馆是前几年新盖的,她来的次数并不多。几人聊着天,走进了图书馆。吃完饭回来,林朝阳便觉得馆里同事看他的眼神有些微妙,想来是杜蓉那个大喇叭已经把事情广而告之了。涂满生特地从楼上书库跑到了楼下,“你小子,瞒的我们好苦啊!前几天在《未名湖》上看到许灵均的名字我还纳闷儿呢,他竟然成了《未名湖》的顾问,原来就是你!也对,你跟中文系那帮人关系那么好。”林朝阳与他说笑着,经过阳光大厅的陶玉墨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借书处前台的林朝阳。她正打算上前去跟林朝阳打个招呼,就听见楼梯处有个人喊道:“林朝阳!”喊林朝阳的是二楼的同事,林朝阳平时不算熟,见面点个头而已,“什么事?”“馆长叫你去他办公室。”“好,我这就去。”林朝阳应了一声,跟胡文琼打了个招呼,便径直向楼上走去。这时陶玉墨就感觉到有人在拉她的胳膊,转头看去,却见宫云整个人压抑不住的激动,脸庞红的发烫,眼睛里放着光,视线死死的追着朝楼上走去的那道身影,嘴里念念有词。“是他!是他!就是他!”陶玉墨和羊角辫女生被宫云的表现弄的一头雾水,羊角辫女生问道:“什么是他?”“许灵均啊!许灵均!”宫云也不看身边的两个人,眼神一直追到林朝阳的身影消失仍不肯挪开。羊角辫女生刚才压根没注意到往这方面想,听到宫云的话才后知后觉的低呼一声。“他就是许灵均?”“没错。我姐告诉我的,许灵均的真名就叫林朝阳,在图书馆工作,错不了的。”宫云的眼神终于收回来,听着她的确认,羊角辫女生回想着刚才瞥见的脸庞,来时心里的激动荡然无存。“这个许灵均跟小说里不一样。”“废话!小说是小说,你不会真以为作者能跟小说男主角长一样吧?”“为什么不能?他自己都敢叫这个名字!”说到这里,羊角辫女生心里莫名的生出一股被愚弄的怒气来,“他凭什么叫许灵均!”宫云无语的看了一眼同学,“我看你是魔怔了!那可是许灵均啊,写出《牧马人》的许灵均啊!”“他不是许灵均!”羊角辫女生好像钻进了牛角尖,任宫云怎么说也转不过这个弯来。“懒得理你这个疯婆子!”宫云转向了一旁的陶玉墨,正打算跟她说话,就见陶玉墨一脸震惊的呆立在那里,刚才她和羊角辫女生光顾着说话了,陶玉墨似乎好长时间没有反应。“玉墨!玉墨!”宫云连着叫了好几声,才将出神的陶玉墨叫回了神,“怎么了这是?见到文学偶像你也不至于这么失态吧?”陶玉墨望着同学,嘴唇轻启,又闭上,巨大的冲击让她现在脑子一片混沌。林朝阳就是许灵均?我姐夫是许灵均?写出《牧马人》的那个许灵均?巨大的疑问和不可置信仿佛一块蒙头的纱布,将陶玉墨的眼前罩的雾蒙蒙的,让她心烦意燥。“他怎么会是许灵均?”少女发出了内心最真挚的声音。宫云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们一个两个真是魔怔了!人家是作家,又不是那些舞台上的小生。”她以为陶玉墨跟羊角辫女生一样也是对许灵均的外貌感到失望。陶玉墨摇着头,不去与宫云争辩。度过了最开始的冲击之后,她终于恢复了几分理智。脑海里想到了两个月前过年时的那场聚餐,心里生出几分明悟。难怪杜峰央求着姐夫帮他写情书,他一定是早就知道了姐夫的另一层身份。陶玉墨近而又想到了姐姐,当时她还问过姐姐陶玉书,看上了姐夫什么,虽然她当时没有回答,但陶玉墨已经确定了答案——才华。之前陶玉墨发现姐夫林朝阳帮杜峰写情书,虽然觉得他没有表面上那么平凡,但任她想破了脑袋,她也想不到自己的姐夫竟然是个可以发表小说的作家,而且还是火遍全国的那种。大家都知道了,合着就瞒着我自己是吧?陶玉墨心中同样生出一种被愚弄的愤怒,但又与羊角辫女生愤怒的原因不同。她感觉自己被孤立了!都说女人的直觉最准,陶玉墨的答案没错。她在家里确实被孤立了,但不是被林朝阳夫妻俩孤立的。这个就属于答案对了,解题思路不对,倒是很符合女同胞们的一贯风格。“干嘛呀!到底还看不看许灵均了?”宫云偷偷趁着午休时间拉着两个好友来燕大图书馆看许灵均,没想到两人的反应一个比一个过分。人家不就是帅的不够直接吗?至于你们这种态度吗?真是肤浅!内心鄙夷了一番好友,宫云又抱怨道:“我好心带你们来看人,你们居然这么个态度。”羊角辫女生见她有些生气,狡辩道:“我们就是第一次见到真人有些意外嘛。”宫云可不信她的鬼话,但还是说道:“那到底还看不看了?”“再看一会儿吧,刚才没看太清楚。”羊角辫女生也觉得自己刚才有点武断,就那么几秒钟,又没凑近了看,兴许看着看着就好看了呢?毕竟,那可是许灵均啊!现在看不看人对于陶玉墨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想跑回家里问个清楚。是不是大家都知道姐夫是作家,只有自己傻乎乎的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馆长!”谢道源示意林朝阳坐下,两人对视了一眼,林朝阳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猜测。“我听说,你的作品已经发表了?是《牧马人》?”林朝阳点点头,“是,前段时间发的。”“藏的倒是挺好。”谢道源的眼神意味深长。林朝阳的笑容十分谦逊,“馆长,我发个小说总不能喧嚷的整个学校都知道吧?”谢道源的脸上也露出笑容,问道:“那这回怎么让人知道了呢?”“学生之间传开的,瞒不住了。”谢道源颔首,“不张扬是对的。图书馆是你的工作,写作只是业余爱好,能分清主次,证明你的认知很清晰。”现在的作家跟后世的作家不太一样,绝大多数作家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只有少数辈分够高、名气够大、著作等身的作家才有资格当全职作家。谢道源又说道:“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作?”“有个中篇,已经确定上五月份的《燕京文艺》了。”“《燕京文艺》我也有看,最近几期有些不错的作品。”“是,最近这几期读者反响很好,他们刚换了负责人,叫李轻泉。”“有点印象,以前是《人民文学》的人吧?”“嗯。”两人聊了好一会儿,最后谢道源才说道:“最近几天,馆里少不了要传些闲话,不要在意这些东西。”朝中有人罩着的感觉可真好,林朝阳应道:“我明白。”说完他出了门,准备回去工作。“来了来了!”少女们终于等到了林朝阳从楼上下来,再次看到心目中的许灵均,宫云仍忍不住心中的激动,仔细的盯着他的眉眼。距离有点远,真想靠近点去看看啊!“好像真就那样。”羊角辫少女仍在嘟囔。宫云刚想出口反驳,她注意到陶玉墨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两人身后。“玉墨,你往后面跑什么?”宫云伸手去拉陶玉墨,她却像碰见了恶心东西一样一下子弹开。“你干嘛?”宫云感觉受到了侮辱。能干嘛?陶玉墨不想让林朝阳看到她呗,更怕别人知道她连自家姐夫就是许灵均这件事都是通过别人的口中知道的。这种被全世界孤立的感觉谁能懂啊!
第65章 是他写的
下午的时光一晃而过,放学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陶玉墨还没回过神来,看着身边都在收拾书包的同学,她一阵恍惚,下午老师都讲了什么来着?脑子空空如也,她越想越生气,两下将书本文具塞进书包,不理会同学们的招呼,急匆匆往朗润湖走去。一路闷头赶路,终于回到家中。进了家门,她就看见姐姐、姐夫二人正有说有笑。陶玉书似乎从林朝阳处得到了什么好消息,满脸雀跃,语笑嫣然。陶玉墨她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越看二人越生气。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就瞒着我一个人!她刚想上去理论一番,就被陶希文抱住了腿,“小姑!”“干嘛?”陶玉墨语气不耐的想把他推开。陶希文却不放手,“你陪我玩拍画片儿。”“下楼找人玩儿切,我没空。”“不嘛,不嘛!”熊孩子欠揍不是没道理的,关键时刻看不出火候,不过这毕竟是大侄子,陶玉墨又不可能真摁住揍一顿。“嫂子!”她喊来了嫂子赵丽,赵丽连忙说道:“姑姑刚放学,等会还得写作业、学习呢,你别打扰她。”等赵丽哄走了小不点,陶玉墨也冷静了下来。这种事她得怎么开口问?正在她思考的时候,门口传来开门声,陶玉成进了门。“今儿这风可真大!”陶玉墨眼睛一转,便有了主意。她悄悄摸摸的来到大哥身边,问道:“大哥,老师说我作文写的不行,你有时间没?给我指导指导。”刚摸了一天鱼回家的陶玉成刚想表现出几分工作的劳累,听到妹妹的话立刻就精神了。“嗯……你眼看也要高考了,这方面确实需要提升一下。”“哥,你可得帮帮我。”陶玉墨眨着大眼睛向大哥撒娇。陶玉成抖了抖胸脯,“我是你大哥,还能不管你吗?别的我帮不上忙,可你要说写作……”他面上露出掩饰不住的自得,“你大哥我自诩还是有几分心得的。这样吧,以后每天晚上我给你补一个小时的作文课。”“啊?”陶玉墨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时间是短了点,不过我时间也不充裕。唔……要不我再挤挤,一个半小时。”陶玉墨急忙摆手,“不用不用,大哥你那么忙。”“跟你大哥我假客气?你是我妹妹,现在又是人生的紧要关头,就算你不说,我还能不帮忙?你哥我别方面帮不上忙,这方面还是有些心得的。”陶玉成自说自话,陶玉墨默默无言,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说着说着,陶玉成技痒难耐,“来来来,趁着没吃饭,大哥先给你讲讲写作文的基本技巧!”陶玉墨手扒着门框,根根分明的被扯开,欲哭无泪。“吃饭了!”转眼就是一个小时,厨房传来嫂子赵丽的喊声。陶玉墨心中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结束了。“大哥,你讲的可真好!”陶玉成颇有师道威严的点了点头,“你这个底子啊,确实是薄了点。没关系,离高考还有两个多月,大哥一定给你补回来。”你底子薄!你才底子薄!陶玉墨心里恶狠狠的嘟囔着,脸上却挂着甜甜的笑容,问道:“大哥,你在创作上的经验这么丰富,我姐夫平时一定没少向你请教吧?”“你姐夫?”陶玉成神色意外,如实道:“这个倒是没有,不过他好像也在尝试写作。”闻言,陶玉墨的眼神凝成一道冷冽,“你也知道?”“你也注意到了吧?好像是你姐非逼着朝阳写的。”陶玉成说到这里摇了摇头,“玉书这点啊,就随了爸,太强势了。你说朝阳一个初中生,你让他搞什么不好,搞创作。”嗯?陶玉墨忍不住心生疑惑,听着大哥的口气,难道他也不知道?“姐夫的小说写的还是不错的。”陶玉墨又试探道。“不错?你看过?”大哥的话让陶玉墨更加确定他是真的不知道,敢情他们不光是瞒了自己啊。得到了这个信息,陶玉墨的心里好受多了。同时,她的心里又生出了几分得意来,最起码她知道的比大哥早,父母那边想来应该也不知道。她想到姐姐平日里的作风,笃定这件事家里除了自己知道,就是姐姐、姐夫这两个当事人了。藏的够深的!“你没看过吗?”陶玉墨的反问让陶玉成有点懵,“他又没给我看过。”“早就发表了,《牧马人》你看过没?”陶玉墨的语气带着疑问,可表情里却是炫耀。这件事,她可是家里除了姐姐这个当事人第一个知道的!“《牧马人》当然看过了,小说写的不……不是,你什么意思?”陶玉成瞪大了眼睛看向妹妹。陶玉墨对大哥的表情很满意,就像她当时得知姐夫就是许灵均一样。“我姐夫,你妹夫就是——许——灵——均。”陶玉墨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句话,心里那叫一个舒畅。陶玉成满脸震惊,不可思议的看着妹妹,“你这丫头是不是学习学傻了?你姐夫怎么能是许灵均呢,许灵均是牧……”说着说着,他突然说不下去了,不解的看着陶玉墨,问道:“你咋知道的?”“燕大的学生都传遍了,姐夫还给燕大五四文学社的《未名湖》杂志当顾问呢。”陶玉墨一股脑的说道。哪怕陶玉墨说出了消息来源,陶玉成仍有些不敢相信。他自顾自的发笑,“你姐夫,我妹夫是许灵均?你可真会开玩笑。”陶玉墨也不解释,脸色淡然,“爱信不信,我吃饭去了。”说着她便出了屋,陶玉成紧跟着也走了出去,两人来到厨房,大家都准备就绪,就等着吃饭了。陶玉成把刚才的事当成了一件笑话,对陶玉书说道:“玉书,刚才玉墨说朝阳就是写《牧马人》那个许灵均,这丫头真是看小说看魔……”陶玉书这会儿正端着饭碗准备吃饭,听见大哥的话,她的筷子没停,夹了一口土豆丝送到嘴里。“嗯。”陶玉成只听见她发出了一个鼻音,就像鸭子被人捏住了嗓子,双目圆瞪,惊疑不定的望向陶玉书。“你说啥?”不光是陶玉成,连正在照顾孩子的赵丽和陶父陶母也停下了动作,眼神齐齐的投到陶玉书身上,眼巴巴的看着她。此刻她仿佛置身于聚光灯之下,备受瞩目,神情却淡定自如。饭桌周围一片安静,只有陶玉书口中发出的咀嚼声,好不容易等咽下了口中的饭菜。她才开口说了一句:“是他写的!”
第66章 媳妇,戏过了
陶玉书说话的语气不像是承认林朝阳就是《牧马人》的作者,更像是说土豆丝的盐放多了,轻描淡写,神情自然。“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干嘛?吃饭啊!”大家眼巴巴的等着陶玉书的解释,她却在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又闷头吃饭。断章这门技术算是练到炉火纯青了。众人在她嘴里找不到答案,把目光转移到了林朝阳身上。大舅哥仿佛刚被渣男抛弃的小仙女,拉住了林朝阳,“朝阳,这咋回事啊?啊,你说句话啊,真是你写的?”林朝阳有些不解,按照在家里的关系好坏来说,怎么着也不该是大舅哥当这个出头鸟才对啊!他从陶玉书说话的时候就一直注意着陶父陶母的表现,陶父除了最开始的错愕之后,脸色迅速归于平静,眼神间不自觉的露出几分欣慰,显然是对林朝阳写小说发表这件事很高兴。只是碍于平日在家的一惯不怒自威的形象,没有过分展露这种心情。而陶母的表情就要微妙多了,一直以来她都不太瞧得上林朝阳这个农村女婿。虽然经过这半年多的相处,在陶父的压力、陶玉书的抗争、林朝阳的刻意交好之下,她对林朝阳的态度已经没有了最早的厌恶。可真要说欣然接受林朝阳,那是不可能的。她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那么漂亮、知书达理,跑到农村受了那么多的苦。好不容易盼到一家人团聚的时候,还没来得及享受到天伦之乐,就得到了女儿嫁给了一个农村青年的消息。她那么优秀的女儿,明明可以配得上更好的青年才俊。为什么偏偏要嫁给一个农村男人?她想不通,更不会同意。她怪罪于过去那个时代,可虚无缥缈的时代如何能够承受一个母亲的怨恨呢?她的怨恨必须落到一个具体的人身上,理所当然的,林朝阳就成了那个她宣泄不平的出口。尽管从过去半年的相处里,她能感觉出林朝阳确实是个人品、德行不错的年轻人,可她还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如果没有那些年的境遇,也许她的女儿可以有比现在更加远大的前程。陶母在震惊过后,许是意识到这样的表情会助长林朝阳的威风,立刻收敛起来,可跟陶父眼中带笑不同,她的眼神里藏着深深的疑惑不解。林朝阳凭什么能发表作品?陶母的眼神毫不避讳的打量着林朝阳,似乎想从他身上探个究竟。陶父陶母的反应并不出林朝阳所料,可大舅哥你是咋回事?怕兄弟过的苦,更怕兄弟开路虎是不?林朝阳想的没错,陶玉成倒不是真瞧不起他,也不是嫉妒他写小说发表,而是接受不了妹夫前后表现的巨大落差。你不是出身农村吗?你不是初中学历吗?啊?你倒是说话啊!“大哥,你冷静点!”林朝阳劝道。“我很冷静!”陶玉成想要的答案不存在,见他这么激动,林朝阳都有点不忍开口了。“玉成!着什么急?让朝阳和玉书慢慢说!”陶父的声音平稳,多年积威之下让大舅哥迅速冷静了下来。大舅哥坐了下来,眼巴巴的看着林朝阳,家里其他人也是如此。林朝阳看了陶玉书一眼,见她还端着饭碗,他很想提醒一句:媳妇,太刻意了。“咳!那个……之前吧,我确实是在尝试写作,中文系有个学生叫陈健功,是个有些名气的作者,我让他帮我看看稿子。他看完觉得我小说写的不错,就给推荐到《燕京文艺》了,就是那篇《牧马人》。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小说发表以后影响还是蛮大的。不过我和玉书觉得只发了一篇短篇,有些影响也只是侥幸,还是不要刻意去提这些事。”简略的介绍了事情的经过,也等于是正式承认了他写作和发表小说的事。陶家人的集体注目礼让林朝阳有些不自在,他轻轻碰了碰陶玉书,“玉书,你也说两句。”不知道的以为这是颁奖礼发表感言呢。陶玉书这才放下饭碗,眼神环视四周,又欣赏了一番家人们的表情,才缓缓开口。“就是发表了一篇短篇而已,放在燕大又算不了什么,没什么好说的。本来是想等朝阳出本书再跟你们说的,那时候好歹还算是有点成绩。现在嘛,下个月他倒是有部中篇要在《燕京文艺》上发表,没什么可说的。”林朝阳看着陶玉书的表现,心里大喊:媳妇,戏过了。陶玉书试图在家人面前营造出宠辱不惊的风度,林朝阳作为悉知她心路历程的当事人只觉得一阵尬爽,可陶家人不知道。林朝阳夫妻俩轮着发言,证实了林朝阳真是那个写出了《牧马人》的许灵均,这个消息就足够他们震惊的了。而且陶玉书还说林朝阳马上又有一部中篇小说要发表,看样子,可不是那种侥幸发表一篇作品就没水花的业余作者。陶家要出作家了?陶玉书讲完话,一家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好在这时候陶父反应了过来,朗声道:“好!”“朝阳能在写作上取得这样的成绩可喜可贺,这是我们陶家的喜事!”陶父的肯定引来了大舅哥陶玉成的赞同,“没错没错。朝阳,我果然没看错你!”林朝阳:?两个男人的话打破了饭桌上的沉默,嫂子赵丽满脸笑容,看着林朝阳的眼神流露着几分钦佩。“朝阳平时不声不响,真是有内秀的人。”林朝阳瞥见陶玉书听到大嫂的夸奖眉梢情不自禁的动了动,显然是开心极了。“谢谢大嫂,主要是平时玉书督促我读书、写作。”“玉书可真是个贤内助!”大嫂的夸奖终于让刚才一直在强忍着内心喜悦的陶玉书绷不住了,脸上绽放出明艳的笑容,“跟我可没多大关系,是他自己在这方面有天赋。”说到这里,她的眼神瞥向陶母,“才华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得有眼光才能发现。”她这话自然是说给陶母听的,桌上的其他人也听出来了,这时谁都没说话,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才华也分大小,如王勃、李贺那般才叫锥处囊中,其末立见,我这充其量是萤火之光。”林朝阳朝陶玉书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在家人面前高调的炫耀一波就可以了,别搞精准打击、定点清除那一套。“‘锥处囊中,其末立见’说的是关键时刻的才华显露。姐夫,亏你还是作家。”小姨子陶玉墨提醒道。林朝阳不以为意,反而对陶玉书笑道:“看到没有,这个就叫家学渊源,玉墨可真不愧是咱爸的闺女。”闻言,陶父和陶玉墨脸上都不禁露出笑容。一句话夸了两个人,又化解了自己的尴尬,大舅哥冲林朝阳竖了个大拇哥。陶母看着眼前的林朝阳,脑子里飘过的却是那些名留青史的奸佞。话题至此,关于林朝阳写作和发表小说的问题也算是交代清楚了,陶家的饭桌上充盈着一片喜气。陶玉墨观察着大家的神色,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原来大家都不知道。一想到姐夫是作家这件事,是她第一个知道的,她心里就涌出一股莫名其妙的骄傲。
第67章 让他见识见识社会的险恶
晚饭后回到房间里,赵丽兴奋的说道:“真没看出来,朝阳平时不声不响的,竟然能写出发表的小说,还那么受欢迎!”陶玉成感叹道:“是啊,谁能想得到呢?”察觉到他语气中的挫败感,赵丽握住了他的手,“你也不差。”她不说还好,一说陶玉成更难受了。“媳妇,朝阳才初中学历,以前好像也没怎么写过小说,怎么一下子就闯出那么大个名声呢?”赵丽安慰道:“每个人的长处不一样,他的长处可能就是写小说呢?”“那我呢?”陶玉成满心期待的问道。赵丽沉思了一下,“请客?”陶玉成满脸悲愤,“你忘了当初谈恋爱的时候我给你写的那些情诗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赵丽嘟囔着。陶玉成怒视妻子,女人可真是善变啊!“诶,你注意到妈的反应没?”赵丽问。“妈怎么了?你还指望她能对朝阳另眼相看啊?”“为什么不能?朝阳现在怎么说也是有名气的作家了。”说到正事,陶玉成的表情也正经了起来,他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啊,妈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什么气?”“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赵丽以为他是在卖关子,陶玉成却摇头不语,一脸高深莫测。“故弄玄虚,不说拉倒!”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隔壁陶父陶母的房间里。陶母正带着老花镜倚在床头看书,陶父刚换了衣服准备上床,他看了看老伴,欲言又止。“若慧!”陶父叫起了只有两人相处时才会喊的名字。陶母似乎看书看的入神,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声音。陶父却是了解她的,他将陶母的书没收,陶母语气不耐,“干嘛?”“说说话。”陶父说话上了床。陶母却背过了身,她已经猜到丈夫想说什么,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唉!我知道你心里有气。”陶父的手轻轻抚在她的肩膀,“朝阳出身农村不假,学历低也不假,可孩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这样的成绩,你想没想过是因为什么?”等了一会儿,见陶母没反应,陶父又自说自话,“玉书是咱们的女儿,你疼她,我也疼她。我们都盼着她好,她嫁给了朝阳,日子开始是艰难了点,可他们夫妻俩要是能一步一步相濡以沫、互相扶持走到最后,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有时候也在想,在你心里,到底有几分气是冲着朝阳的?这孩子是不是跟着我们前些年的遭遇、跟那个时代遭了池鱼之殃?”言尽于此,陶父见老伴始终没有反应,长叹一口气,不再劝说。翌日一早,吃早饭的时候林朝阳暗中观察陶母的反应。出门后,他问道:“你妈的态度好像没有什么变化?”“死要面子而已。”陶玉书踹开自行车支架,与林朝阳边走边说。“你现在啊,不用关心她是什么态度。而是应该关心自己接下来的作品,只要以后你作品越发越多、知名度越来越大,她就是看你再不顺眼,也不敢怎么样。”虽然知道陶玉书是在安抚他,但林朝阳又觉得她这是在趁机给自己上压力。“媳妇,我才刚写完一部小说,还没发表呢。”林朝阳叫苦道。陶玉书被他点破了心思,挽住了他的胳膊,蹭来蹭去,“我又没说让你现在写,只是让你有时间构思构思嘛,图书馆的工作那么闲。”“大学生同志,革命工作分工不同,你的任务是学习,可也不能瞧不起我们图书馆的工作。”林朝阳故作正经,惹来陶玉书的粉拳。《未名湖》在燕大内的流行,似乎加速了林朝阳隐藏身份的传播。没用两天时间,图书馆上上下下都知道了陶教授的女婿、闭架借书处的小年轻林朝阳就是前段时间大火的小说《牧马人》的作者许灵均。林朝阳在工作时少不了要面对同事们善意的调侃,当然也少不了私下里恶意的揣度和嘲讽。笑人无,恨人有,嫌人穷,怨人富,人性大抵如此。又一天早上,林朝阳快走到图书馆的时候,又看到了老朱头儿在颠儿颠儿的跑步,身边还跟了个金毛——阿毛。隔着不远的距离,林朝阳分明看见阿毛边跑着步边对老头儿喋喋不休,老头儿一脸不耐烦。林朝阳看着这个画面忍不住乐了,啥叫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就是了。老朱头儿嘴毒,可碰上完全免疫他魔法攻击的阿毛,也是徒呼奈何。最可气的是,阿毛还能用他那半生不熟的汉语来折磨老朱头儿。这一波,老朱头儿亏麻了。林朝阳眼看着老头儿停下脚步,闷着头气冲冲的朝他走过来,正准备跟他打个招呼。“你小子都给他灌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朱光遣质问道。林朝阳差点上去捂老头儿的嘴,“可不敢胡说八道!”他又低声说道:“不跟你说了吗?毛选啊!”老头儿这才反应过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小子脑筋是不是不正常?一大早就跟我说要闹*命、占领*据地、打*豪、分*地,还让我给他当军师!”“政委,是政委!”跟着跑过来的阿毛纠正道。你别说,这俩字在阿毛那散装汉语里算是难得的标准口音了。林朝阳劝道:“阿毛,现在是新中国了。书上的那一套我们都已经搞过了,并且取得了胜利。”“不是在中国搞,是到美国去!”好家伙!林朝阳对阿毛刮目相看,你小子是没经历过麦卡锡的毒打吧?林朝阳刚想说话,就见阿毛从兜里掏出锤子、镰刀徽章,往胸前一别,神色庄重,目视前方,“伟大领****教导我们……”看着阿毛这个半疯半魔的样子,朱光遣生怕被他讹上,紧倒着腿跑开,估计短时间内是不会在图书馆附近看到他了。“阿毛,有没有听过中国的一句古语?”老朱头儿跑路了,林朝阳还得收拾烂摊子。“什么?”“卧薪尝胆!”“什么意思?”“大概意思就是说……听懂了没有?”阿毛脸色严肃,“明白了,你是让我积攒实力,等待好时机。”“光是等待是不够的。革命的道路是百折千回的,要有百折不挠、万击不倒的精神,现在你欠缺的正是这份精神。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个你可能听不太懂,大概就是说要想做大事,得先磨练自身的体魄和精神。”阿毛若有所思,“所以我现在最要紧的是……锻炼身体?”林朝阳一拍手,“没错!就是这个道理。”可算忽悠明白了。“我每天早晨都晨跑。”“不不不,这还远远不够,中国功夫知道吗?”阿毛闻言眼前一亮,“我知道,我知道。我来中国之前还看过布鲁斯李的电影,中国功夫,newbee!”守着老朱头儿果然学不了好,“newbee”都学会了。“功夫讲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跟你说……”费了半天劲,林朝阳总算是把阿毛给忽悠走了。看着他信心满满、大步流星的背影,林朝阳心里莫名的涌出一股愧疚来。这孩子,太实在了!也罢,就由我来先让他见识见识社会的险恶吧!
第68章 小事犯迷糊,大事不糊涂
在学生们的推波助澜下,林朝阳就是许灵均这件事在燕大已经不再是秘密。学生群体当中的讨论不提,这件事在教职工群体的反响是很大的。大家惊讶的不在于北大出了个作家,北大的名人多了,随便哪个系里拎出来某个教授可能在专业内都是名气极大的。大家最早听说林朝阳的名字,当然都是从历史系陶教授家的女儿找了个农村丈夫开始的。在林朝阳与陶玉书乃至陶家的故事中,他就像那个被天下掉的馅饼砸中的傻小子,又或者是《天仙配》里的董永、《沉香救母》中的刘彦昌。所有人感慨他的幸运的同时,也难免对他产生几分轻视。人们也少不了以世俗的心理揣测,这样一个农村人,怎么可能会跟教授的女儿、燕师大的天子骄子相守一生?两人之间巨大的鸿沟决定了他们未来的生活必定是充满波折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离婚。故事再有趣,也终究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在时间冲淡了大家对于这件事的热情的时候,燕园内突然流传出了林朝阳就是写出了《牧马人》的那个许灵均。这让早已对林朝阳的印象先入为主的燕大教职工们,如何不感到吃惊和意外?关于林朝阳和陶玉书、陶家的闲谈再次成为了燕园内闲暇之余的最佳佐料。这条消息的传播,除了让林朝阳在燕大教职工那里的印象转向正面,最大的受益者便是陶玉书。很多人都在传,陶家教女有方,慧眼识人,竟然能在下乡的艰苦环境中一眼相中林朝阳这个潜力股,并奋不顾身的以身相许。陶玉书和林朝阳的故事在燕园内有逐渐走向佳话的趋势。四月中旬的一天,林朝阳下班刚进了楼道,还没等进家门,便听到屋内传来喜气的喧嚷声。他推开门,便瞧见快两个月没见的小舅子杜峰正在跟陶玉墨打打闹闹,陶父和大舅哥脸上满是笑容的看着二人。“姐夫!”杜峰见到林朝阳,一把推开陶玉墨,上前给他来了一个热情的拥抱。“什么时候回来的?”“前天,休息休息就来给你们报平安了!”杜峰只是上前线慰问,时间也不长,只有短短不到两个月,但再次见面,林朝阳还是能感觉到这段经历给他带来的改变。“比以前精神多了!”林朝阳上下打量着他。“大家都这么说。”杜峰言语间带着几分骄傲,说完自己的事,他又兴奋的问道:“怎么着?我听玉墨说,你写的小说都发表了?那个《牧马人》就是你写的?”林朝阳笑着点了点头。“嗐!我果然没看错人,我就说姐夫你这样的才华早晚得一鸣惊人!”还没等林朝阳说话,陶玉墨就挖苦道:“马后炮!”“这怎么叫马后炮呢?要不是发现了姐夫的才华,我那情书能找他帮忙吗?”陶玉墨白了杜峰一眼,“恬不知耻。”放在往常,两人的吵吵闹闹早就引来陶母的骂声,可今天不一样,陶母正在厨房准备大餐要好好犒劳一番从前线归来的侄子,心情大好。吃饭时,杜峰讲起了他在前线的一些遭遇,听的人唏嘘不已。名义上的战争只支持了一个月,早在三月中旬便宣布结束了,但这前后的铺垫和收尾又怎么会那么快结束,两国之间的小规模冲突仍在持续当中。期间发生的种种事迹,杜峰身在前线,虽不是第一线,但也知之甚多,讲到动情处,不觉潸然泪下,泣不成声。“他们都那么年轻,得有人把他们的英雄事迹给记录下来。”杜峰最后抹着眼泪说道。他看向林朝阳,“姐夫,你不是作家吗?你给他们写部小说吧!”杜峰一个大老爷们儿泪汪汪的看着林朝阳,让他很有压力。“这些同志们值得记录和歌颂,可我对部队和战争的事,一窍不通啊!”“有不懂的我告诉你,我解答不明白的我让我爸跟你说。”怎么说着说着怎么成政治任务了?“不会是你爸让你给我安排的任务吧?”“他才想不起来这些事。姐夫,你帮帮忙!”陶玉书知道在这种场合下,林朝阳要是不答应杜峰的请求,多少会显得不近人情,可是写小说又不是自来水,拧开水龙头就有。“杜峰,你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让你姐夫写一部小说出来,你当是拿粮票去买大米?”林朝阳很清楚陶玉书是要出来做这个恶人,写小说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情怀,就是纯粹的赚稿费,杜峰的请求对别人来说可能是难事,但对他却不算困难。只不过,他刚才的话也不是托词。他对刚刚过去的战事并不了解,自己又完全没有部队的经历,伸手就写的话,难免有些轻率。“杜峰,这事急不来。我看这样吧,这段时间我先了解了解资料。”闻言,陶玉书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包括陶家其他人也是如此表情,大家都觉得林朝阳是顾及陶玉书的感受才会这样说。“太好了,姐夫!”杜峰一把搂住林朝阳,激动不已。“有什么需要了解的,你随时跟我说,明天我就给你送资料来。”杜峰是部队的,又上过前面,掌握了很多一手资料,而且杜父在部队的级别也不低,他能了解到的东西就更多了。自那日说好了这件事以后,杜峰几乎每天都会跑到燕园来,除了交给林朝阳一堆不犯忌讳的资料,还口述他所了解的情况。这天杜峰走后,陶玉书说道:“你不要怕为难,小说这件事本来我也不想让你答应他。你要是没什么灵感,回头我跟他说,不写了。”“不是不能写,我是有些想法的,不过现在还把这些资料和信息整理出来。战事还在继续,小说的内容既然涉及到战士们,我还是要认真对待,抱有敬畏之心。”陶玉书没想到林朝阳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之前她从来没见过林朝阳在创作上有这么认真、严谨的态度。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评价:小事犯迷糊,大事不糊涂。大概说的就是丈夫这样的性格。他突然的严肃正经让陶玉书心生欢喜,因为这是她从未看过的丈夫的另一面。知道了林朝阳的想法,陶玉书不再怕杜峰的想法会让丈夫为难。可就在林朝阳为了小说兢兢业业准备的时候,前一段时间每天都会来家里一趟的杜峰突然不见了。一开始林朝阳以为杜峰是三天热血,可能是在前面积攒的那股劲头过了之后就懈怠了,直到他接到了杜父的电话。
第69章 好长时间没撒鸡汤了
位于石景山脚下的军区大院代表着燕京最强的卫戍力量,杜父在这里的住所是一栋二层小楼,级别不低。他在电话里并没有说明打电话的具体原因,只是让林朝阳有空到军区来一趟。林朝阳赶了个星期天,带着陶玉书登门。给两人开门的是舅妈祁红英,她一见到两人笑脸盈盈。“玉书、朝阳,你们来了,快进来!”“你看你们,一家人还买什么东西?”林朝阳笑着说道:“舅妈,我们晚辈登门,哪里好空着手来。”“真是的!”祁红英接过东西,将两人让到屋里,又给倒了茶,“你大舅昨天就说你们俩要来。不过他这会儿有点事,还在外面呢,你们俩稍等一会儿。”“没事,我们等一会儿。”陶玉书道。正主儿暂时不在,祁红英陪着林朝阳两人聊天。“哎呀,真没想到!前些天我听杜峰说了,朝阳现在可是作家了。”“舅妈,就是侥幸发了一篇小说而已。”祁红英笑道:“欸,哪有侥幸的道理?杜峰那个德行,你让他侥幸他也发不了。”通过贬损自家孩子来夸奖别人家孩子,这属于中国式家长的惯有套路。林朝阳顺着她的话问道:“对了,最近怎么没看到杜峰?”这话一问出口,林朝阳便察觉到祁红英的脸色有点不对,她犹豫了片刻,说道:“唉!还不是因为那个女朋友。”女朋友?“你们也知道,前段时间你大舅把杜峰送到前面去了,那个女孩也去了。这里面的具体内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前几天院里有人跟我说,那女孩在南边跟一个战斗英雄一见钟情了。”“啊!这……”放着军二代不要,找个战斗英雄?这要是放在三十年后,不知道得有多少自诩人间清醒的同胞捶胸顿足。这个女人脑子是被驴踢了吧?但放在这个火热的年代,这件事情似乎又很正常。至少在林朝阳的角度来看,他是非常欣赏这位素未谋面的“前弟妹”的。当然了,整个事件里最难受的是小舅子杜峰。女朋友被人撬了,搁谁身上都不好受。这要是按照电视剧的剧情,杜峰这个军二代肯定得去当个反派角色,找对方的麻烦。可林朝阳猜想,以大舅的脾气,杜峰敢去找那对有情人的麻烦,他能把杜峰的腿给敲断。林朝阳想想都替小舅子憋屈。这军二代,不当也罢!跟祁红英聊了不到半个小时,大舅杜若林回来了,他先跟林朝阳二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脱了军装上衣,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又对林朝阳说道:“走,上书房谈!”“我听说,杜峰最近在跟你搞一部小说?”“是。杜峰从南边回来之后成长了很多,正好知道了我现在搞创作的事,他就提议让我写一写战士们的故事,给我找了许多资料。”闻言,杜若林脸上露出几分欣慰之色。“都有哪些资料?”欣慰归欣慰,但杜若林还是不放心,怕杜峰不知深浅,给林朝阳看了不该看的文件。“都是他能接触到的和公开过的,还有一些是他和战友们的通信,让大家帮忙提供当时的一些信息和细节。”听林朝阳这么说,杜若林放下了心。“朝阳,杜峰那孩子给你添麻烦了。”“谈不上麻烦,他这也算是给我带来了一些创作上的养分。”杜若林问道:“已经动笔了?”“还没有。不过大概的脉络已经有了,我想这几天就可以动笔。”“写完拿给我看看。”这种涉及到正在进行的战事的作品,少不了要经过一番审核。林朝阳也明白杜若林的意思,点了点头,“好。”见林朝阳面色严肃,杜若林难得的露出笑容,说道:“别有压力。只要不是刻意抹黑和篡改,部队这边不会有意见的。真要是写的好,我把你调到部队来。”“调到部队?”林朝阳有些意外。“怎么不愿意?我听你妈说,你在燕大暂时还没有编制。我们部队没有那么多限制,只要有实力,立马给你提干!”杜若林的语气斩钉截铁,那是大权在握带给的底气。嗡嗡嗡结束后的几年,部队的文宣队伍迅速扩大,这两年应该是最高潮的时候,不过再过两三年就不行了,到时候大批大批的文工团、宣传队都被列入了裁撤之列。军旅作家对比文工团、宣传队这些人员,地位还是要高不少,提干也容易,只要出作品就行,不过林朝阳对此并不感兴趣。图书馆的工作也不过是为了让媳妇和家里人放心罢了,进部队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求之不得的事,但对他来说就是鸡肋。“大舅,图书馆的工作我干的挺习惯,而且我现在每天都可以去蹭那些名家的课,比考上大学还幸福。”燕大的学生还要受课程和活动的影响,林朝阳却不一样,只要跟同事打好招呼,什么时候都可以去蹭课。“哈哈哈!好啊,我们家杜峰要是有你一半好学,也不至于这么不成器。”杜若林对被拒绝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十分欣赏林朝阳这种态度。“杜峰赤子之心,只不过还没定性而已。”“你们俩年纪没差两岁,你这口气倒是感觉比他大了一旬。”林朝阳笑道:“婚姻让男人走向成熟。”杜若林又哈哈笑了出来,他和林朝阳在过年时见面只是有个大概印象,今天见面详聊之后,发现自家这个外甥女婿倒是个妙人。谈话结束,杜若林和林朝阳一起出来,舅妈祁红英正在准备午饭,陶玉书在帮忙。杜家四个子女,三个都结婚出去住了,杜峰平时住文工团宿舍。之前因为刚从南边回来,部队给他批了一段时间的假期,一直住在家里。不过最近这几天他都没出屋,女朋友跑了,正抑郁呢。中午在杜家吃过饭,林朝阳和陶玉书回到燕大,杜峰就追了过来。好几天没见,杜峰这会儿脸色憔悴,胡子拉碴的,颇有些“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沧桑。“刚才在你们家的时候不露面,这会跑来干嘛?”陶玉书不待见的问道。“我找我姐夫。”杜峰拉林朝阳到一旁,低着头犹犹豫豫的说道:“姐夫,那小说……你别写了。”林朝阳观察着杜峰的神色,大概能猜到杜峰的心理。他这边策划着写小说歌颂战斗英雄,那边女朋友跟着战斗英雄跑了,搁谁谁心里也不得劲。可这事能怪谁呢?他没有直接回答杜峰的话,转头从衣柜里拿出一条烟。杜峰看见那条烟觉得眼熟,林朝阳说道:“上回你临走前给我的。没敢拆开,想着万一你光荣了,这就成了小舅子送我的最后一件礼物,很有纪念意义。”杜峰哭笑不得,又想起了在南边的经历,心里有点堵得慌,“姐夫……”林朝阳拆开包装,打开一盒烟,扣出两支来,与杜峰一人一支。点上烟,深吸一口,再吐出,房间内瞬间腾起烟雾。“怎么样?”林朝阳问。“舒坦!”杜峰叼着烟,眯着眼睛说道。“有多少人抽不到这烟了!”听到这句话,杜峰的烟挂在嘴角,表情愣愣的,好长时间没有回过神来。烟雾缭绕,直到手指感到灼热,他才缓过神来。“姐夫……”杜峰想说点什么。“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了,格局打开一点。咱这辈子虽然不一定能当成战斗英雄,但也是个顶天立地的老爷们儿!”林朝阳一手夹着烟,另一手掐腰,挥斥方遒间充满豪气,让杜峰心中顿时生出高山仰止之感。又不禁生出几分羞愧之感,为自己的气量狭小,也为自己的猪油蒙了心。“姐夫,你说的对,我听你的!”杜峰眼神坚定道。林朝阳欣慰的点了点头。好长时间没撒鸡汤了,今天小试牛刀,功力健在。
第70章 美国愤青
画大饼、撒鸡汤、puA与反puA,这都是厮混职场的当代人士的必备技能。林朝阳几句话将颓废的杜峰点醒,只得感叹一句:年轻人还是好忽悠啊!他看着杜峰满血复活、朝气蓬勃的样子,心中突然想到,唯一可惜的是他写的那几封情书,好在没致敬什么名家,不算亏。“姐夫,我这辈子没佩服过几个人,你得算一个!”杜峰有些激动的说道。“咱们之间说这些就没意思了。”林朝阳摆了摆手。杜峰又问林朝阳小说的事,他说道:“思路基本已经捋顺了,我看今天就可以动笔。”“太好了!”虽然不是自己写的小说,可毕竟是他间接促成的,杜峰一想到即将有这样一部歌颂前线战士保家卫国的小说诞生,心中就充满了骄傲自豪,仿佛自己也成了他们的一员。“姐夫,有什么需要你就告诉我,我全力以赴。”杜峰说道。“好。”又过了一日,林朝阳起早去上班,在图书馆东面看到了阿毛。这回他没纠缠老朱头儿,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套短打装扮,脚下踩着布鞋,腿上还绑着沙袋,跑的雄赳赳、气昂昂。后面跟了条刚起床的死狗——历史系的刘惠民。在林朝阳注意到阿毛和刘惠民的时候,两人也注意到了他,阿毛隔着老远招手,热情的像只大金毛。刘惠民看着林朝阳的眼神就多少带点私人恩怨了,阿毛都跟他说了,他干的这些事都是林朝阳给支的招。“阿毛,最近感觉怎么样?”林朝阳问。“棒极了!”阿毛脸上已经挂满了汗,脸色红润,却意气风发,就是随风飘扬着的体味让人站在旁边略感不适。“林,你说的没错。大丈夫就是要有强健的体魄,这样才有干*命的本钱!”“身体是*命的本钱,你的行动力真是令人敬佩。”林朝阳的夸奖让阿毛有些得意,他又把林朝阳拉到自己身边,一脸神神秘秘。“最近美国待使馆在招刮大白的留学生,我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去打探打探情报,为*命大业提前做些准备。”窝敲!林朝阳闻言骇然。大哥,我开玩笑的,你别吓我啊!这他么要是闹出间谍事件,我们俩可都得凉凉。不光是林朝阳,刘惠民在一旁也心惊胆战,这是他不花钱能听的?林朝阳强自镇定,脸色严肃,“阿毛同志!”感受到林朝阳语气中的那份严肃和庄重,阿毛瞬间肃然,“朝阳同志,请指示!”刘惠民震惊的望着林朝阳,之前阿毛光跟他说了要锻炼身体干*命的事,没想到这里面还有林朝阳的事。合着你小子才是造*派头子?林朝阳顾不得刘惠民是什么表情,对阿毛说道:“到待使馆去打探情报,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这是间谍行为。我们的目标是将共C主义的光辉传播到世界各地,暴烈*命和流血牺牲不是我们的目的。”“*命哪有不流血的?”阿毛竟然还会反驳,这是林朝阳没想到的。他更没想到的是阿毛会说出这句话,这是阿毛的学历能说出来的?他眼神向旁边一扫,刘惠民心虚的移开眼睛。最近在宿舍里,阿毛没事就拉着刘惠民让他给自己讲中国的*命故事。他是学历史的,阿毛的请求正搔中了他的痒处,一讲起来便滔滔不绝。“不!阿毛同志,你的想法是不对的。世界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暴烈*命已经不是主流了。根据我的观察,苏联内部看似繁花似锦,但实际上矛盾重重。现在欧美正在不断加强对于苏联的舆论战,现阶段苏联的形势是烈火烹油,还看不出什么。但我判断,一旦苏联的内部问题暴露,便会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同为社会主义阵营,我们要吸取他们的教训。所以,在现今这个阶段,*命的紧迫性已经从物理上的对抗和消灭转为精神和舆论上对抗。你能明白吗?”阿毛听着林朝阳的话,眼中异彩连连,他沉吟着点了点头,“林,你的话很有道理。”“所以我应该做些什么呢?”“学习!”林朝阳的口中吐出一个单词,“不仅体魄需要强健,灵魂和精神同样需要。我们中国人讲‘内圣外王’,一个人只有从内到外真正做到了强大,才会无惧任何敌人,也才能感染其他人,将他们带领进*命的队伍。”“嗯。你说的对,我最近在锻炼中虽然感觉身体强健了很多,但精神上还是有些匮乏。”林朝阳心里松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可以先去听听党史课和政治经济学。”“好主意!”危机解除,林朝阳又劝道:“待使馆就别去了,我们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不不,该去要去!七美刀的时薪,不去太可惜了。”阿毛连连摆手。合着说了半天你小子是冲着人家时薪去的?一小时七美刀,那不是时薪超过十块人民币?以这个年代的工资来算,美国佬还真是有钱啊!“可惜待使馆不要中国人!”一旁的刘惠民遗憾的感叹了一句,瞅那架势,恨不得取阿毛而代之。几人又闲聊了几句,林朝阳才大概了解。别看阿毛是个美国人,但经济情况并不乐观,要不然也不会选择来中国留学。了解到这一点,林朝阳也明白了。正因为没钱,所以阿毛在美国国内的时候就是个愤青,然后来了中国留学,才会轻易的被他三言两语便鼓动起闹*命的心思。“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心的学习、锻炼、赚钱,我们中国人有句古话:广积粮,缓称王。”阿毛点了点头,跟着交流可真涨知识,今天这一会儿的功夫学了好几句中国古话了。安抚好了阿毛,林朝阳心情放松下来,上午去蹭了堂乐黛芸的《茅盾研究》,课名是茅盾研究,可讲着讲着就跑题了。乐黛芸主业是研究比较文学的,在这个时候的中国文学界还是个比较陌生的词汇,简单点说就是以不同民族、语言、文化、学科的视角而展开的文学研究。最早出现于19世纪的法国,而后在欧美等西方国家取得了较大的发展。对于中文系的学生们来说,乐黛芸讲比较文学的课程对他们来说,要远比听茅盾研究的内容有意思的多了。这也是这个年代知识分子们的常态心理,封闭了太久,大家迫切的渴求着吸收外界的知识。可这种盲目吸收,有时候往往产生一些弊端,比如盲目推崇、妄自菲薄。上完课,林朝阳刚回到借书处,胡文琼便对他说道:“朝阳,有位女同志找你!”“谁啊?走了吗?”“等你等的无聊,我让她先去报刊室了。”“好,麻烦胡姐你再帮我盯一会儿。”林朝阳说完走向报刊室。
第71章 结尾不够深刻
燕大图书馆的报刊室内常年读者不断,基本都是学校的老师和学生来这里,学生们多数都是带着饭盒和课本,老师们人手一个水杯,很好辨认。林朝阳一进去便注意到了一位中年女性,她身上的列宁装略显老气,但反而衬托出一分知识分子特有的沉稳气质。林朝阳走了过去,敲了敲桌子,中年女性抬眼看向林朝阳,会意的点了点头。两人前后出了报刊室,来到图书馆门口。“你好,我是林朝阳,您是……”“我们通过信,我是《收获》杂志的李小琳。”李小琳朝林朝阳伸出手。《秋菊打官司》投稿给《沪上文艺》的时候,李小琳当时还是《沪上文艺》的编辑,之后她跟随父亲巴金先生去了《收获》参与复刊,期间跟林朝阳通过两次信。林朝阳笑道:“欢迎来燕京!”寒暄了几句,李小琳主动谈到了《秋菊打官司》。林朝阳之前以“王庆来”的笔名发表在《沪上文艺》的《秋菊打官司》,虽然不如《伤痕》《牧马人》那样在文学界掀起了广泛的讨论,但在读者群体当中还是颇受欢迎和好评的。“前些天我跟李国文写信,他还提到了你那篇小说,评价很高。”李国文早年曾因讽刺官僚主义的短篇小说《改选》而闻名一时,后来遭遇不幸,长期搁笔。76年后才重新提笔创作,八十年代还曾凭借作品《冬天里的春天》获得过第一届茅盾文学奖。“我的创作经验不多,小说里面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人家要夸你,你肯定得客套两句,林朝阳如此说道。“你就别谦虚了。李国文在信里说的内容其实我很赞同。”李小琳说起李国文对《秋菊打官司》的看法,他认为林朝阳写的这篇小说以上级来检查,队里要清理自留地的‘资本主义尾巴’而产生的伤害事件为开端,以民妇秋菊认死理、讨说法几进几出公家单位讨公道为线索。小说内容既有现实主义的深度,又带着几分民间传奇的色彩。初读虽觉得朴素,可再看却回味无穷,发人深省。当编辑的出来组稿,哪能不说点好听话啊。李小琳一番夸奖让林朝阳心里甜滋滋的,他生怕自己着了李小琳的道儿,问:“您这次找我是……”“还是为了稿子的事,之前都是写信沟通。正好我这次到燕京来组稿,特地来登门拜访,想看看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作品。”“哦,这样啊!”林朝阳语气沉吟,“最近倒是有一部小说在写。”李小琳闻言眼睛一亮,“中长篇?关于什么内容的?写多少了?”她的语气显得急不可耐。《收获》虽然才刚刚复刊不长时间,但自今年一月份复刊,第一期《收获》就收录了周而复的《沪上的早晨》(第三部)、陈白尘的《大风歌》等名家名作,这两年因伤痕文学红的发紫的刘昕武也在其上发表了短篇《等待决定》。复刊第一期初试啼声,到了上个月的第二期,《收获》拿出丛维熙的《大墙下的红玉兰》,小说一经发表,便在南方文坛引发巨大的反响,也将《收获》推到了风口浪尖。国内的伤痕文学潮流自《班主任》始,风格相对都比较委婉,尤其是到了《牧马人》的时候,作品的立意已经打破了类型化的局限,将伤痕小说带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但丛维熙的《大墙下的红玉兰》同样是讲述嗡嗡嗡期间主人公的悲惨遭遇,风格就要直接的多了,呈现出的牢狱生活和血色杀戮让很多读者感到震撼。独树一帜的风格让《大墙下的红玉兰》收获众多读者喜爱的同时,也引起了来自有关方面的压力。《收获》有巴金坐阵,在最近的风浪中倒是稳坐钓鱼台,也不会愁稿子,但任何刊物都不会拒绝好稿子。林朝阳在《秋菊打官司》这篇小说中表现出了一个好作家的素质,《收获》才刚复刊,缺的就是他这样的人才。“按照我的设想,应该是部中篇,才刚写到两万字左右。内容嘛……是关于南边那场战争的。”听到林朝阳的话,李小琳眉头蹙起,“那边还没结束吧?写出来恐怕也不太好发表。”“家里有位部队的亲戚,可以请他帮忙先转交给上级部门瞧瞧。”难怪敢写这样的题材,原来是上面有人,听了林朝阳的话,李小琳的担心尽去。“朝阳同志,你这部小说不如就交给我们《收获》吧。”“这个……”林朝阳有些犹豫,本来这篇小说写出来,他是打算给刘昕武的。上回刘昕武来找他约稿,虽然两人没有说死,但毕竟是有了交情,人家也很有诚意,话里话外可以给千字七块的稿酬标准。“之前《十月》的刘昕武来找过我,我这篇稿子可能得交给他。”闻言,李小琳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来晚了,约稿果然还是得当面才行。“那你还有想法吗?哪怕没动笔的也行,可以跟我聊聊。”编辑和作家有个默契,通常涉及到某一部作品的想法,只要两个人聊完,完稿之后基本都会交给编辑,除非人家刊物不要,才会另投别家。“想法啊……倒是真有一个。”李小琳的脸上再次流露出希望,“介意跟我聊聊吗?”林朝阳所说的想法是在杜峰找到林朝阳之前有的,那会儿陶玉书整天跟个小催吧一样在他耳边叨叨。后来杜峰来找他,这个想法他就暂时搁置了,今天是李小琳找他,他才又想起来。毕竟这找来的可是《收获》,林朝阳觉得自己还是可以辛苦一下的。“故事大概就是……”既然都说到了,林朝阳当然不介意给李小琳讲讲。林朝阳断断续续讲了快一个小时,李小琳的表情时而高兴雀跃,时而郁闷惆怅,心思在林朝阳的讲述中跌宕起伏。“嗯,大概就是这样。”林朝阳看向李小琳,问道:“你觉得怎么样?”李小琳回味着他刚才所讲的内容,思忖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是个好故事。”“不过……”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这个故事会不会太光明、温暖了?而且我感觉结尾也不够有力。”林朝阳神情自然,问道:“光明一点,温暖一点有什么不好?”“呃……”李小琳语迟,林朝阳替她说道:“不够深刻?”“可以这么说。”“故事本身还不够让人深刻吗?”李小琳看向林朝阳,感觉到他的创作理念似乎与众不同。“就是说,你并不追求形式上的思想性和艺术性?首先想要的是个触动人心的好故事?”林朝阳微微颔首,“小说嘛,我觉得这样可能更贴近它的本质。”听着他的话,李小琳面露思索,沉默不语。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描述人生有三种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堪称经典。如果把小说创作也以这三重境界来比喻的话,李小琳不敢说林朝阳是站在哪一种境界,但肯定不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境界。她家学渊源,自小接触的都是文坛前辈。这些年当编辑,也见多了拘泥于形式和自我封闭的作者。虽然没跟林朝阳交流太多关于创作技法的理解,但凭着这一句话,李小琳还是能看出林朝阳在创作上的某种特立独行。在她的印象中,如此鲜明的个性代表的除了性格,更多的是作家对于自身实力的完全自信。“你这个年龄能有这样的见解,太难得了。”李小琳夸奖道。“个人拙见,您听听就好了。”“别‘您’‘您’的了,我虽然比你大了不少,但平辈论交,叫我小琳姐吧。”林朝阳点点头,从善如流,“小琳姐!”
第72章 你要成批评家啊
两人聊到最后,林朝阳问:“小琳姐,稿酬标准这方面,《收获》……”这个时候都人们耻于谈利,林朝阳的问题让李小琳略感意外,但还是说道:“这个都是按照国家标准内浮动,没有固定标准,全靠稿件质量。”说到这里,她看向林朝阳。既然问了,就说明看重。“你的稿件,只要录用,可以按照千字七块的标准来执行。”李小琳敢说这个话,一方面是因为林朝阳的稿子是她好不容易约来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秋菊打官司》给的信心。《秋菊打官司》虽然只是部短篇小说,但在技巧上却不容小觑,秋菊在公家部门的几进几出不是那么好写的,一不小心就会变成流水账。而林朝阳的处理却好似登高望远,一步一景的同时又做到了情绪的层层递进。而且刚刚李小琳也从头听了林朝阳的故事,故事本身是非常出彩的,每一个人物都是如此生动而有个性。如此有趣的故事和人物,配合上林朝阳那成熟的创作技法,李小琳对他的这部还没动笔的作品充满了信心。听着李小琳的话,林朝阳满脸笑容,“我一定尽快完稿,到时候第一时间就给你们邮过去。”得到了林朝阳的承诺,李小琳满心喜悦的离开了燕大。李小琳的到来让林朝阳忙碌了起来,答应杜峰的那部小说还没写完,又答应了《收获》的约稿。他不得不把时间分开,晚上回到家中就写答应杜峰的那部小说,白天在单位就写答应《收获》的稿子。嘴上说着不想卷,可身体比谁都诚实。虚伪的打工人!时间转眼来到五一,没有黄金周的五一是没有灵魂的,但该过还是得过,放一天假也是放啊!这天林朝阳领着陶玉书去看了英国皇家芭蕾舞团的访华演出,演出的是经典剧目《天鹅湖》,票是梁佐帮忙弄的,还花了三块钱。看个电影才一毛钱,人均一块五的演出,在这个年代属于妥妥的高消费了。夫妻俩敢这么消费,主要是五一之前两人刚刚收到了《燕京文艺》的稿费单。而且不是一份,是两份。除了林朝阳的那部中篇小说,还有陶玉书写《牧马人》的评论文章。中篇小说全文五万八千字,千字七块的稿费就是四百零六块钱,陶玉书的评论文章也有十八块钱入账。夫妻俩的稿费加在一起有四百二十四块钱,快抵得上林朝阳一年的工资了。要是攒钱的话,可能两人两年也不一定能攒这么多。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的收入,陶玉书高兴的差点蹦起来。林朝阳提议去老莫吃饭,陶玉书犹豫了好一会儿,没舍得。反倒是他说跟梁佐弄两张芭蕾舞的演出票,她欣然同意。相比物质上的享受,精神上的享受更让陶玉书愉悦。林朝阳本来还想让陶玉书给家里买点东西,可她却有不同意见。“不能一拿到稿费就给他们买东西,以后形成习惯了,不买都不行。”林朝阳顿时无言,他觉得自家媳妇真是个做管理的奇才、当资本家的好苗子。看完演出出来后,陶玉书又吐槽:“不如中央芭蕾舞团的《红色娘子军》。”中央芭蕾舞团的《红色娘子军》林朝阳没看过,但他发觉自家媳妇在艺术鉴赏着实是有点属于自己的独特审美的,并且难以腐蚀。并且似乎对于资本主义的东西天生就不太感冒,这一点也体现在她学英语身上。以陶玉书的聪明伶俐和学习劲头,几乎每门功课在班里都是第一、第二,唯独英语这门课,她学起来难如登天,单词背了又忘,经常给她拖后腿,浪费的时间反而是最多的。“那我下回请你看《红色娘子军》。”陶玉书笑起来,“我们看《天鹅湖》,应该让英国人看《红色娘子军》。”为她的促狭想法,林朝阳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这个提议好!”今年的五·四前后,燕大校园里格外热闹,上面在首都体育馆举办五四运动六十周年大会,不仅有重要领导人出席,还有中央乐团和中央歌舞团的表演,燕大的学生们都很兴奋,学校里为这事前前后后热闹了一个星期。到了五月上旬的最后一天,是《燕京文艺》出刊的日子。陶玉书上完中午的课没去吃饭,而是跑到了外面的书店买杂志。“同志,这期《燕京文艺》到了没?”“早上刚到,要一本?”“两本。”《燕京文艺》定价两毛五分钱,陶玉书付了五毛钱,拿到两本杂志喜滋滋的出了书店,她边走着边翻看着新鲜出炉的杂志。先看到的是林朝阳的那部中篇小说,小说接近六万字,占据了本期《燕京文艺》过半的篇幅,眼睛潦草的在页面上扫过,她的心里充满了喜悦。然后她又翻到了自己的那篇《高尚的灵魂——关于<牧马人>主人公许灵均的形象剖析》,这是她发表的第二篇评论,第一篇写的是《伤痕》,而且还是发表在《文艺报》上。但看着杂志上的铅字,她的心情却远要比几个月之前发表第一篇评论的时候高兴。夫妻两人的文字第一次以铅字的形式汇聚在同一份杂志上,陶玉书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幸福感。骑着自行车回到师大校园,食堂里已经是人满为患。燕师大食堂的用餐习惯与燕大不同,类似于大锅饭的吃法。每个班级的学生分为几桌,各桌的饭菜都事先摆好,大家可以围着桌子站着边吃边聊。吴颖芳见到陶玉书问道:“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饭菜都快没了。”“去外面买本杂志。”“吃完饭再去买嘛。”等陶玉书打完饭回来,同学们都走的差不多了,吴颖芳还在等她。“快点吃!要不是我让他们给你留点,你连渣子都吃不着。”“谢了。”在陶玉书吃饭的时候,吴颖芳不客气的翻起了她的帆布包,“给我看看你买的什么杂志?”两人在班里关系最好,丝毫也不见外,陶玉书也不介意。“燕京文艺?”吴颖芳发现了杂志,她等陶玉书吃饭无聊,信手翻开。“呀!许灵均出新作品了!”她语气有些激动的喊道。听着她的喊声,陶玉书嘴角微微翘起,眼底藏着几分骄傲。“哎呦!怪不得这么着急去买杂志。”吴颖芳指着目录上的名字,“你的评论又发表了?”陶玉书嘴里嚼着东西,点了点头。“你这丫头,还真厉害!”吴颖芳感叹了一句。燕师大名气虽然不如水木、燕大,但中文系的实力在国内同样是拔尖的。陶玉书他们这一届学生是嗡嗡嗡之后的第一届大学生,有很多人在入学之前都是参加了工作的,其中还有几位就是从事文字相关工作的。但要说刊物上发表作品,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入学一年多,他们班大概有三分之一在报刊上发表过文章,其中作品能登上重量级报刊的就更少了,不出一手之数。陶玉书之前在《文艺报》上发评论,就曾经在班里引起了一阵讨论。那可是《文艺报》,作为一个在校学生,能在上面发表评论,得是多大的荣誉?现在,陶玉书竟然又在《燕京文艺》上发了评论,吴颖芳看着目录上的标题,心中除了佩服,还是佩服。“玉书,你这是要成批评家啊!”“别瞎说了,就是一篇评论而已。”囫囵吃完了饭,下午还有课,陶玉书和吴颖芳一起到宿舍去休息。“你怎么还买两本杂志啊?”吴颖芳问了一句,随后不等陶玉书回答,自顾自的说道:“哦,我明白了。一本是用来看的,一本是收藏的。”她都脑补好了,陶玉书也懒得去纠正。“写的不错,等以后我小说发表了,你也给我写一篇。”吴颖芳看完了陶玉书的文章,向她提出了要求。“行啊。只要你能在《燕京文艺》《十月》《当代》《收获》这几家里任何一家发表小说,我就专门给你写篇评论。”“哼,你这个就是故意为难人了。”陶玉书嘲笑道:“你不会想在地市小报上发个豆腐块也让我评论吧?”“死丫头,嘴这么毒!我撕烂你的嘴!”玩笑过后,吴颖芳不再去关注陶玉书的评论,而是将目光对准了许灵均的新小说。
第73章 你有这种感觉吗(9000/9000月票加更)
小狗子一家生活在贫穷的小山村,他的妹妹有一双二手的球鞋,那是有一次城里的亲戚来探亲时送给妹妹的。某一天他去为妹妹取回修好的鞋子,却不慎将鞋子遗失。因为害怕父母的责罚,小狗子央求妹妹与他达成协议:每天妹妹上学时穿他的鞋子,然后下学后再换给他去上学。小狗子原本打算找回鞋子,但努力了几次始终没有找到,最终只好放弃,然后决定买一双新鞋子。为了赚钱买到新鞋子,他尝试跑到河里抓鱼,可辛苦了半天抓来的鱼却被小伙伴们给偷吃了。他又去抓知了,偷偷摸摸的拿到集市上买,差点被当做投机倒把的抓起来。好不容易拿到了钱,这个时候农闲去城里建筑队打工的父亲却受了伤,为了给父亲治病,花去了小狗子辛苦赚来的钱,小狗子买鞋的想法再次泡汤。后来小狗子看到了公社举办长跑比赛的通知,比赛的奖品里恰好有一双鞋子。小狗子费尽心思终于参加上了长跑比赛,可他个子矮,根本跑不过那些大孩子,一路拼了命的奔跑,眼前晃动的全是妹妹放学后与他换鞋的画面。最后,他跌倒了,为了胜利,他又不顾一切的爬起来冲向终点,但可惜的是他连前十名都没有跑进去。当冠军享受着胜利的掌声和奖品时,小狗子眼含泪水,充满失望。而在另一面,伤愈的父亲终于拿到了建筑队的补偿,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小狗子和妹妹买新鞋子。难过的小狗子回到家中,发现父亲已经给妹妹和他买了新鞋。他脱下已经破烂的旧鞋子,把满是水疱的脚泡在溪水里,洗完了脚,他就可以穿新鞋子了。这时一条小鱼向他游了过来,围绕在他的脚边。《小鞋子》是伊朗导演马基德·马基迪编剧并执导的电影,电影在1997年上映,获得了几个电影节的奖项,但都不是重量级的。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入围了当年的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这部电影以温情的目光关注了贫困儿童去以自己的方式去实现一个梦想的全过程,充满了人文主义关怀,纯真、善良、友爱、积极这些珍贵的品质在影片中被展现的淋漓尽致。虽然电影在当年并没有取得什么突破性的荣誉,但却深刻的影响了此后三十年伊朗电影乃至亚洲电影的发展。就好比章艺谋带着《红高粱》在柏林电影节上横空出世,深刻的影响了之后的中国影坛一样。《小鞋子》和导演马基德·马基迪也让伊朗电影从此走上了一条关注现实、兼具人文主义关怀的道路,在世界影坛异军突起,树立起属于自己的独特风格。可以说,伊朗电影在2010年以后在世界影坛的发轫,离不开《小鞋子》这部经典电影的影响。林朝阳将这部尚未诞生的电影以文字的方式呈现出来,又做了本土化的处理,既保留了原著积极温暖的风格,又将文字的美感注入到故事当中,让这部小说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生命力。读到小说最后,小狗子终于如愿以偿的获得了他梦寐以求的鞋子,想象着他把自己那双稚嫩却满是水疱的脚丫放进清水之中,吴颖芳不禁潸然泪下。“怎么还哭上了?”陶玉书发现了她的异样,连忙问道。吴颖芳抹着眼泪,哭唧唧的说道:“玉书,许灵均的这部新小说你一定要看看,写的太好了!”“呜呜!他怎么这么会煽情啊?我都没打算哭!”吴颖芳越是这样说,越是忍不住眼泪。小说的后劲逐渐上来,她的脑海中不断的闪现一些自己幻想出来的画面。贫寒的家庭、和妹妹换鞋穿去上学的孩子、为了一双新鞋子而努力奔跑的瘦小身影……其实林朝阳并没有在小说里刻意煽情,但每一个读者都有自己的思想。通过抽象的文字传递出来的信息和情感经过大脑的处理,虽然没有影像来的直观,但却更有冲击力,让人久久难以忘怀。听着吴颖芳的话,陶玉书这才明白,敢情她是看小说看哭的。她看着吴颖芳的样子,哭笑不得的同时,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得意来。她是《小鞋子》的第一个读者,自然清楚这部小说的内容,当初她在看稿子时也不禁几度湿了眼眶。不过她跟吴颖芳不同,她除了在爱情上比较盲目,大多数时候都很理智,很少有会为了一部小说而落泪的时候。《小鞋子》的可贵之处不在于歇斯底里的悲伤和肆无忌惮的宣泄,恰恰就在于它的积极、善良、温暖和人文关怀。在丈夫那诗意的文字处理下,这个简单质朴的故事丝毫不显得单薄和乏味,反而深刻隽永,令人读完后内心充满了力量和希望。“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眼睛都哭肿了,一部小说而已。”陶玉书安慰道。“什么叫小说而已?”吴颖芳正哭着,听着这话不乐意了,“你没看过小说就别瞎说,这可不是普通的小说。”她红着眼睛,抽着鼻子,“我跟你说,这部小说比《牧马人》强得多,除了那些名著,是我这两年看的最好的小说。”“许灵均……许灵均他……”吴颖芳抽泣着,“他写乡土,比赵树理、比沈丛文写的都要好!”吴颖芳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陶玉书萌生一股不胜惶恐之感,“你说话别这么夸张,让别人听见了,不仅要跟你争辩,可能连许灵均都要被言语讨伐一番。”“辩就辩,真理越辩越明!我还怕他们不成?许灵均写的就是好!”正所谓一粉顶十黑,陶玉书看着吴颖芳这会儿的表现,无语的摇了摇头。“好了,不说小说了。马上要上课了,赶紧走吧。”陶玉书催着吴颖芳去上课,走路的时候吴颖芳还不忘对她说:“玉书,你评论写的那么好,这回可要好好读一读这部《小鞋子》,多给它写几篇评论。”“嗯,有时间肯定写。”陶玉书敷衍着说道。两人往马上要上课的教二楼走去,正说着话,迎面看见班里的同学胡何平从男生宿舍出来。“何平,你干嘛去?”陶玉书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玉书!颖芳!我去校外参加个活动。”胡何平跟二人打了个招呼,急匆匆的骑着自行车与二人擦肩而过,看上去形色匆忙。“他干嘛去?”陶玉书看着他的背影好奇的问道。这会儿马上要上课了,居然连课都不上了。“你不知道?他最近跟《今天》那帮人走的很近,估计是去参加《今天》的活动吧!”吴颖芳有些艳羡的说着。最近半年时间里,《今天》这份由一群诗人和大学生所创办的民间刊物在燕京各大高校掀起了一股巨大的影响力,在学生中间广受欢迎,更有许多人以能与《今天》的创刊团队有交集、参加《今天》的活动为荣。要是能有篇作品发表在《今天》上,那就更好了。吴颖芳说的没错,胡何平最近跟《今天》的人走的很近,今天旷课也是为了参加今天的活动。他出了燕师大的校门,一路来到东四十条胡同附近,拐过一座楼房,走过一截狭小的甬道,又拐过了一间院子,最后来到了一间大杂院内。这里是《今天》的创办者之一、也是灵魂人物赵振凯的家,是《今天》编辑部和作者们日常聚会的地方。今天的聚会是一场诗歌讨论会,胡何平在两个月之前开始给《今天》投稿,虽然作品一直没有被录用,但也逐渐跟《今天》的一群人熟悉了起来,今天他是应杨练的邀请来的。赵振凯家的院子是个院中院,大杂院的布局有些凌乱,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三点,太阳逐渐西斜,没了阳光的直射,院子里聚集了二十多号年轻人,透着一股神秘而庄重的气氛。讨论会的地点在正房旁的一间大屋,赵振凯主持会议,这是胡何平第一次见到赵振凯本人,他格外激动。不仅是赵振凯,今天的现场还有几个现如今在燕京非常知名的诗人,大多数都是男青年,有的人是工人、有的是大学生,大家身份不同,但都是因为对诗歌的爱好才汇聚于此。听着众人的自我介绍,胡何平只感觉热血沸腾。会议由赵振凯主持,与想象中慷慨激昂的气氛不同,讨论会的气氛有些压抑。今天既是讨论会,也是鉴赏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文化底蕴和理解方式,对于诗歌的理解和表达自然也各不相同,所以难免有争论。不到半个小时时间,大屋内充斥着争吵声。参加会议的几个女同志也被屋里的烟雾缭绕熏的够呛,怨声载道,赵振凯不得不宣布暂时休息。一群人来到院里透透空气,三三两两的散落在其中。胡何平与杨练熟识,站在了杨练的身旁,看着他与人闲聊,胡何平记得正与杨练聊天的这个女学生自我介绍好像是燕大的。“……你那首诗的意象太抽象了,作为诗人本人当然是能理解的。但读者全凭对文字的想象和审美来代入诗歌,我感觉这样不利于诗的传播。”面对女生的否定,杨练一直抽着烟,等这根烟抽完,他才缓缓开口。“我是觉得诗歌的意象或者是象征其实是在拓展它的边界,也是在拓展人类思维和感受的边界,这会大大提升我们在艺术欣赏时的审美空间。如果像你所说的,一味的为了迁就读者而做一些简单的处理,我觉得那样反而对诗歌的发展是不利的。我们写新诗,不仅是要传达一种新的创作理念,更是一种新的价值观念的确定。我们不再要过去的那种假大空的东西,要把人作为人来书写和歌颂。人不应该是像一颗草那样等待救赎,也不应该像螺丝钉那样受历史的驱使。诗歌就是诗歌,与过去相比,我们更追求它本身的意义和它能带给读者的美感,而不是附加在外面的那层东西。诗要像诗,要有诗意!”杨练的语气并不激昂,但却轻易的征服了女生的胜负欲,她看着杨练的眼神不自觉间带上了几分崇拜和仰视。这个时候她旁边的羊角辫女生说道:“诶,今天出的《燕京文艺》你们看了没有?”羊角辫女生突然提到《燕京文艺》,话题拐的不可谓不远,但杨练还是回道:“没看,怎么了?”“没什么。许灵均在上面新发表了一部小说,我就是想听听你对这部小说的看法。”杨练摇了摇头,没看过的东西,他自然不方便发表意见。羊角辫女生的话倒是让胡何平有了参与聊天的机会,“是那部《小鞋子》吗?”“对,你看了?”羊角辫女生问他。“没看完,才看一半。”胡何平如实回道。“你觉得怎么样?”面对女生的问题,胡何平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小说还没看完,所以我没办法给出最终评价,只能说说我看到目前为止的感受。”他给了个前提,见大家都没说话,就这样看着他,就又继续说下去。“从文字的角度来说,我觉得许灵均在这部小说里的表现比《牧马人》有了一些进步,在他的笔下,穷困潦倒的乡土生活似乎也多了几分诗意。而且我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他的笔触所塑造的那种积极、温暖的氛围,上一次我对乡土文学的内容如此有感触还是读沈丛文的作品。许灵均的故事吧,虽然大家都说《牧马人》是伤痕文学,但我有些不认同。他的个人风格非常鲜明,这次的《小鞋子》跟《牧马人》在某些方面有异曲同工之妙。它们都有一种身处困境,却依然能够积极向上的不服输的劲头,让人很受鼓舞,读完小说总感觉到一股力量!”胡何平说完话,有些不自信的看着大家,“这都是我个人的浅见,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欢迎大家批评指正。”羊角辫女生不客气的问道:“那你觉不觉得他的东西有股说教和伪善的味道?”她这句话问出口,胡何平的脸色有些诧异。这女生难道是跟许灵均有什么过节?上来就扣了这么一大顶帽子。正在胡何平犹豫的时候,一旁的女生拉了拉羊角辫女生。“剑英,你注意点。”“没关系,讨论而已嘛!”查剑英看向胡何平,追问道:“你有这种感觉吗?”
第74章 作品不等于人品
通过胡何平的语气,周围的人都能听出来,他是很欣赏许灵均这位新近崛起的作家的。可偏偏查剑英却问出这样的问题,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胡何平不知道查剑英对许灵均的作品是哪里来的这样大的怨气,但他还是斟酌着回答:“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意思。中国文学需要鲁迅先生那样的人,可同样也需要冰心先生。不光是他们二位,每一位拥有自己独特风格和思想深度的作家都是中国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可以批评一些作品的不足,但也不应该只看到它的不足,还要看到它的优点和长处。文学如果只有批评,恐怕才是说教。”胡何平回答查剑英问题的时候语气平和,但态度却寸土不让。碰了个软钉子,查剑英正想回嘴,却被一旁的王晓平拉住了。“好了,剑英,该回去讨论了。”王晓平拉着想要反驳的查剑英回了屋子,胡何平挠了挠头,问杨练:“这个同学对许灵均的意见好像有点大?”杨练笑道:“她是燕大的查剑英。上次振凯去燕大想跟许灵均约稿,许灵均没答应,据说是态度有些敷衍,她当时在场,可能是因为这个。”胡何平闻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心里想到了一句话,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女人,可真记仇啊!“你说振凯去燕大去和许灵均约稿?”胡何平突然问道。“你不知道?”“知道什么?”“许灵均就是燕大的,好像是图书馆的职工。”“啊!”听到这个信息,胡何平有些意外,“许灵均竟然是燕大的人?”“我也是听振凯说起来才知道的。”杨练解释了一句。这时有人喊着大家进屋继续讨论会,两人跟着众人进了屋。两个多小时的诗歌讨论会结束了,查剑英和王晓平骑着自行车从东四十条胡同出来。“剑英,你……”王晓平的语气欲言又止。“干嘛?”“别那么小肚鸡肠。”查剑英听着这话立刻炸毛,“我怎么小肚鸡肠了?”王晓平有些无语的看着她,“林朝阳的小说怎么着也算不上说教和伪善吧?”上次赵振凯去燕大约稿被林朝阳拒绝的事,让查剑英很气愤,她倒不是气愤林朝阳的拒绝,而是认为林朝阳的态度有问题,似乎很不待见赵振凯。虽然林朝阳和陶玉书这对在燕大校园里颇具传奇色彩的Cp她也很嗑,但这种欣赏完全无法与赵振凯这个偶像相提并论。她私下里不止一次跟王晓平说起这个话题,所以王晓平比谁都清楚她的真实想法。“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怎么了?”王晓平说道:“早上你看《小鞋子》的时候我叫你都叫不动……”“作品不等于人品!”查剑英话虽强硬,可语气里却透着心虚。王晓平听着她的话差点没乐出声,好一个作品不等于人品!还是你们读书人会说话。《燕京文艺》虽然挂着燕京的名字,但影响力却是全国性质的。尤其是过去这半年时间李轻泉上任后,他大刀阔斧的录用稿件,为了能够让很多好作品发表,不惜承担风险,对刊物的发展起到了奇效。这几个月以来,《燕京文艺》在全国的读者群体当中口碑极速攀升,多部高质量的作品都受到了读者们的广泛认可,连带着刊物本身的影响力也在短时间内快速扩大。对于刊物来说,刊载作品的质量和影响力也决定了刊物本身的影响力。去年十月,《牧马人》横空出世,迅速成为国内伤痕文学的扛鼎之作。如今时隔半年,许灵均携《小鞋子》再度来袭,这立刻引发了《燕京文艺》数以十万计读者的关注。但因为这个年代的讯息传播速度,这种关注和所引发的效应是有很长的滞后性的。在《燕京文艺》出刊的第二天傍晚,陶玉墨回到家跟林朝阳炫耀她为了支持姐夫所购买的《燕京文艺》。这丫头平时习惯了蹭姐姐陶玉书的书和杂志,难得花钱买杂志,可以理解为拍姐夫的马屁。“马上就高考了,杂志不着急看,把精力都放到学习上。”陶玉墨娇声道:“这不是支持你嘛,姐夫你可真扫兴!”听着二人的对话,陶母眉头微蹙。“你姐夫说的没错,还有一个多月就高考了。这是你人生的紧要时刻,看这些小说能帮你提升成绩吗?只会耽误你的学习进度!”被母亲训斥了两句,陶玉墨把这事怪到了林朝阳的头上,杏眼瞪了他一眼。翌日,林朝阳正在上班,楼下的杜蓉突然跑到楼上来,要跟林朝阳交流交流看完《小鞋子》的心得体会。林朝阳听完她的要求哭笑不得,这会儿升降机上上下下忙个不停,他哪有空跟杜蓉聊这些事。“等会中午吃饭的吧。”“好。老涂和胡姐也想跟你聊聊呢!”得,还是组团来的。作家这种身份,对于大众来说多少都是有些滤镜的。哪怕是在后世,有人介绍自己是作家,别人也会高看一眼,更何况是文学蓬勃发展的现在。图书馆的同事们别管性格如何,但文化程度都是不低的,而且绝大多数都喜欢读书。现在大家知道了林朝阳就是许灵均,又赶上他的新作品发表,大家都想听他聊聊小说。中午吃完饭,林朝阳跟几个同事聊天站在图书馆门口聊天,这些人里不仅有借书处的同事,也有馆里几个喜欢文学的年轻同事,大家最好奇的都是他是如何写小说的。面对着众人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林朝阳只能闭着眼睛夏季把吹。反正小说是他写的,咋说都有理!收获了一堆同事崇拜的眼神,林朝阳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杜蓉说道:“朝阳,我看《小鞋子》别的都挺好,就是觉得小狗子妈妈这个角色有点弱,感觉笔墨花的少了。”《小鞋子》中小狗子的母亲是个身患慢性病的家庭妇女,出场戏份并不多,人物也确实不够出彩,杜蓉的感觉并没有错。林朝阳点了点头,“小狗子母亲这个人物我是有意淡化了对她的处理。《小鞋子》这部小说的眼实际上是在小狗子和妹妹的身上,过分强调母亲这个人物,如果她的人物太过饱满,很容易造成小说头重脚轻的毛病。而且你写母亲、写母爱,很容易落入煽情的境地。《小鞋子》的风格虽然是温暖的、积极的,但我不想刻意煽情。有给父亲治病那一段就足够了,我想要给读者传达的情绪和信息已经足够,再多就是水满则溢,适得其反。”听完了林朝阳的说明,杜蓉由衷的点了点头。当作家的考虑的果然比他们这些读者要周全多了,她试想了一下林朝阳所描述的情况,以她现在看到的《小鞋子》的风格来说,这么处理确实是个非常好的选择。周围几个同事也是一脸佩服。就在此时,一个女声回荡在图书馆门口,斩钉截铁。“我不同意!”众人均是一愣,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样貌姣好,衣着朴素,戴着眼镜的女学生抱着书站在离几人不远的地方,一脸不忿。
第75章 脾气还怪好嘞
“我不同意!”女同学望着众人错愕的眼神,再次斩钉截铁的强调了一遍。林朝阳都懵了,我讲讲自己的小说,你不同意什么?众人也是一脸茫然,刚才是谁要结婚吗?为什么不同意?众人愣神间,就见女同学走到近前,看着林朝阳,脸色严肃,“你的说法,我不能认同。”林朝阳本能的问了一句:“你不认同什么?”“我认为在《小鞋子》当中,小狗子的母亲这一角色是具有很强烈的象征意义的。她象征着自古以来中国人的母亲形象,总是在默默无闻的奉献,却从未被记录和正视。相比于歌颂父权和皇权,中国人耻于歌颂母爱。从《牧马人》到《小鞋子》,你都下意识的忽略了母亲这个角色。《小鞋子》里小狗子的母亲是个体弱多病的母亲,《牧马人》中许灵均的母亲是被富商父亲遗弃,郁郁而终。这就是你的潜意识心理。”被人劈头盖脸的数落了一顿,林朝阳满脸茫然不解。我写的小说,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同学,你做阅读理解好歹别当着我这个作者的面好吧?林朝阳望着对面的女同学哭笑不得,刚想要说话,突然在她的脸上察觉到一股熟悉感。年轻了三十多岁,林朝阳差点没认出来。是你吗,戴老师?你二十多岁的时候就这么颠了?眼前的这张脸,后世玩微博或者经常看短视频的人应该都不陌生,正是以电影评论、女权主义广为人知的戴瑾华。玩梗归玩梗,至少戴瑾华的女权主义是要比后世的田园女权不知道高了几个档次的。“呃,这位同学,你……你贵姓?”戴老师年轻的时候好像是打辩论的,还是别招她了。“78级,中文系,戴瑾华!”戴老师不愧是戴老师,才大二就这么有个性。“看样子你很喜欢我的小说?”碰上愣头青,不能硬来,得怀柔才行。戴瑾华也知道自己的语气有些冲,她见林朝阳始终态度温和,心下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你的小说不错,不过我觉得还有进步的空间。”林朝阳脸上笑眯眯,“在写小说这件事上我只是个小学生。”听着他的话,戴瑾华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我杠你不杠,杠精最怕的就是面对林朝阳这种态度。纠结了几秒,戴瑾华张了张嘴,干巴巴的说道:“确实写的不错!”“谢谢!”说完这些,戴瑾华冲林朝阳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这人,脾气还怪好嘞!等她走了老远,一直围观两人对话的同事们才爆发出一阵笑声。“哎呀,不行了,笑死我了!”“我不同意,我不认同!哈哈!”当着作者的面做阅读理解,这事确实很行为艺术。刚才戴瑾华在这,大家没好意思笑出来,这会儿人走了,他们笑的肆无忌惮。没办法,看着林朝阳这个作者被读者质问的无话可说,场面实在过分滑稽。杜蓉大笑着问林朝阳:“朝阳,你认为刚才那位女同学说的对不对?”她的问话自然是不怀好意的调侃。林朝阳毫不在意的摊了摊手。“作品写出来就是给读者们看的,一千个读者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她怎么说都对。”林朝阳摆烂的不想去辩解这种事,却引来了同事们的佩服,纷纷对他竖起了大拇指。“朝阳这格局!”闲暇的中午时光很快过去,下午林朝阳蹲在书库,偶尔接到索书卡给师生们找找书,剩下的时间就是在写那部他答应杜峰的小说。林朝阳没有接触过战争,也没有深入过部队,小说的创作完全仰赖于杜峰和他战友们提供的种种第一手资料。这段时间,小说写的速度不是很快,但还算顺利,毕竟他的脑子里有可借鉴的作品。傍晚下班,林朝阳刚走出图书馆,就被一个熟人喊住了。来人是之前和陈健功一起筹备五四文学社的邹仕方,他身边还有个人,不过却是生面孔。通过邹仕方的介绍,林朝阳得知了对方的身份是《燕京大学校刊》编辑部的编辑管青松。两人这次找林朝阳,就是想代表校刊采访他。“我不过是写了两篇小说而已,有什么好采访的。”林朝阳委婉的拒绝道。管青松却说道:“朝阳同志,你这就是妄自菲薄了。虽然跟文坛前辈相比,你的作品数量没有他们那么多,但你在影响力上可是不遑多让。”林朝阳摆了摆手,“说笑了,说笑了。”“我这可不是说笑,而是……”就见林朝阳的眼神越过了两人,放到了远处,朝那个方向招了招手。陶玉书的自行车靠到几人附近停下,问林朝阳:“有事?”“校刊的管编辑和五四文学社的邹同学,说想采访我。”林朝阳对陶玉书解释了一句,又对二人介绍道:“这是我爱人陶玉书。”听到林朝阳的话,陶玉书眼前一亮。校刊要采访林朝阳?“别站在这里说了,到家里去说吧!”陶玉书主动发出了邀请。于是一行人向着朗润湖方向走去,管青松时不时的把眼神放在陶玉书的身上。有关于历史系陶教授女儿找了个农村女婿,还把人带进城的新闻从去年就在燕大广为流传。今年新闻更新,又传出陶教授的农村女婿竟然就是写出《牧马人》的许灵均。燕大的教职工和学生们都对陶教授这位有情有义、独具慧眼的女儿充满了好奇。进了家门,陶玉书拿出主人家的热情招待管青松和邹仕方。陶父今晚去赴朋友的约,陶玉书怕母亲少做菜,跑到厨房对母亲说道:“妈,晚上多做两个菜!”陶母皱眉,“做那么多菜干嘛?”“校刊的人过来要采访朝阳,晚上可能得耽误一会儿,总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陶玉书十分低调的说道。校刊?陶母脸上露出讶色。陶玉书说完不理会母亲的表情,转身出了厨房。“一个校刊,大惊小怪的!”陶母知道陶玉书刚才就是故意来说给她听的,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嘴上虽嫌弃,可陶母还是忙碌了起来。那边出了厨房的陶玉书,将管青松、邹仕方两人安排到她和林朝阳的房间,茶水沏好,连烟都给准备好了,根本不管林朝阳这个当事人愿不愿意接受采访。“玉书……”林朝阳张了张嘴。正忙碌的陶玉书抬起头看向他,眼睛里只闪着四个字:望夫成龙。林朝阳默默的闭上了嘴,他看向管青松,满脸大无畏:来吧!陶玉书欣慰的点了点头。《燕京大学校刊》虽然只是一份校刊,但若论起办刊历史,恐怕要比国内的绝大多数报纸、杂志都要优秀。1917年11月16日,《燕京大学校刊》的前身——《燕京大学日刊》诞生,它是由当时的燕大校长蔡元培所倡导创刊的,在中国新文化运动史和中国近代报刊史上产生了重要影响。当时的《日刊》的主要编辑包括了沈尹默、胡适、陈独秀等诸多大才,而《日刊》里面有个“歌谣选”栏目,主编刘半农,可谓人才济济。之后由于时局动荡和历史变迁,燕大校刊几度更名,几度停刊,又几度复刊。1978年,燕大校刊再次复刊,并将刊名定为《燕京大学校刊》。从五四烽烟、长城烽火,到抗美援朝、社会主义改造、嗡嗡嗡、改革开放……燕大校刊记录了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燕大以及中国发展的重大事件,虽然不是那种公开发行的媒体大报,但在全国高校界的影响力是独树一帜的。校刊的内容也包涵了从学术、文艺、演讲、杂录等多个领域,涵盖了燕大的各个学科领域。近现代的许多大师名家如约翰·杜威、葛利普、章太炎、蒋梦麟、胡适、鲁迅、季羡林、冯至等人均曾以多种形式在校刊上发表过文章、言论和学术见解。现在的林朝阳当然没办法这些大师相提并论,但校刊不仅是刊登大师名家的文章,也会记录燕大普通教职工和学生们的经历和文章。管青松今天采访林朝阳,主要也是因为他以图书馆管理员的身份在文坛掀起了轩然波澜。采访是从闲聊开始的,等双方熟悉了一些之后,管青松才抛出了他的问题。“你说《牧马人》是你第一次写小说?还是发表在《燕京文艺》这样具有全国影响力的杂志上?”“嗯,当时只是抱着试一试看的想法。毕竟是第一次写小说,我也没想过一下子就能发表。本来的打算是《燕京文艺》不行,就换其他的省级文学刊物,再不行就往地级文学刊物投。”管青松闻言莞尔,“你倒是不认死理。”“对于那些成名成家的人来说,作品被哪个杂志选中发表,可能会有个面子问题。可对我这个写作路上的小学生而言,只要能发表就行了,发表了就有稿费补贴家用。”管青松微微颔首,他对林朝阳的第一印象非常好,他在林朝阳的身上看到了属于农民的质朴和可靠,更难得的是他身上的这份谦逊。对于这样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是极为难得的。管青松在燕大看多了自诩不凡、挥斥方遒的大学生,林朝阳的谦虚和低调让他心中顿生好感。“你说写小说拿稿费补贴家用,这就是你当初写作的目的?”林朝阳在陶玉书的目光注视下艰难点头,“我们夫妻俩的情况你也知道,玉书还在读书,我在图书馆只是个临时工,工资也不高,现在还住在家里。岳父岳母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特别是玉书母亲……”陶玉书眉头挑起,她万万没想到林朝阳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自己母亲。自己母亲平时对林朝阳什么样子,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因为从一开始就反对她的婚姻,所以从丈夫到这个家里,她就表现出横眉冷对的姿态,最开始时不时的就要给林朝阳几句难听话。相处了几个月之后,可能是看出了丈夫人品德性都不错,冷言冷语是少了,不过态度依旧算不上好。到丈夫写小说的事曝光之后,虽然母亲嘴上没说什么,但陶玉书发现她的态度对比以前还是要好了不少的。不管怎么说,丈夫这半年多可没少受她的气,但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反而还会不时的开导与母亲赌气的她。陶玉书心里清楚的知道他所受的委屈,一想到他这些委屈都是为了自己,陶玉书心中就充满了感动。今天,林朝阳又在接受校刊采访时将母亲好一顿夸,陶玉书听着都觉得脸上有些发烧。她心里回想着母亲平日里的冷言冷语,对林朝阳爱的更甚,对母亲的意见也更大了。找了个这么好的女婿,一点都不知足!
第76章 《小鞋子》的反响
《燕京大学校刊》是周刊,每周二出刊,每刊四版内容。虽然只是校刊,但它的发行范围并不限于燕大校园,燕京市内的多所高校和学术、文化单位都有订阅。五月的第三个周二,新一期的《燕京大学校刊》正式出刊。陶父上完了课,信步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喝了口茶,坐在他隔壁的邓广明就拿着一份报纸走了过来。“小陶,快看看!”“看什么?”“你那个女婿,上校刊了。”邓广明比陶父大了十岁,他的研究方向是宋史,被誉为二十世纪海内外宋史第一人。他称呼陶父“小陶”倒不是倚老卖老,而是几十年来的老习惯。陶父接过报纸,前几天他倒是听女儿提了校刊采访林朝阳的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对于他们这些老资历的教授来说,上个校刊只是平常事而已。不过他也能理解女儿的心情,自家这个女婿人品、性情、才华都是一时之选,唯一可惜的是出身低了一点。可也正因为出身低,才显得他的名字出现在燕大校刊上的不容易。欣慰的同时,陶父的眼神快速的扫过报上的文字。“嗯?”他的眼神停在一段采访内容上,仔细审视。这个臭小子,倒是挺会拍马屁。看完了这一段采访内容,陶父脸上露出几分会心的笑容。林朝阳在校刊的采访里把妻子杜若慧好一顿夸奖,虽然不太符合实际情况,但陶父也能明白他的苦心。过去这半年多,妻子对待女婿的态度他是看在眼里的。这孩子能做到这个地步,难能可贵,当得上一句温良忍让、顾全大局。晚上吃完晚饭回到屋中,陶父将校刊翻出来递给妻子,“看看吧!”陶母不解其意,接过来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丈夫想让自己看什么。“他还怪会做好人的!”陶母嘴上依旧不饶人,但语气和缓了不少。陶父沉声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这个人,坏就坏在这张嘴上。”被丈夫训斥了一句,陶母不高兴的转过身,不再搭理他。陶父无奈苦笑,妻子的脾气从年轻时就是这样,有点大小姐脾气,大部分时候都是嘴上厉害,称不上是“刀子嘴,豆腐心”,但确实没什么坏心思。成年人是很难被说服的,孩子的态度妻子都看在眼里,陶父也没有办法强逼着她,他只希望妻子能够从心里接纳这个女婿,一家人和和美美。最近这一两个月,关于图书馆的管理员林朝阳就是写《牧马人》的许灵均这条消息一直在燕大校园内流传着。前段时间,《燕京文艺》再次刊发许灵均的作品《小鞋子》也引来了学生们的关注和热议。这两天《燕京大学校刊》又刊发了编辑部编辑对林朝阳的采访,一时之间,让林朝阳的名字成了燕大校园里的热词,学生们私下里对他的讨论声甚嚣尘上。从出身农村,到燕大教授女婿,再到新锐作家,林朝阳的经历堪称励志传奇。借着校刊上的采访热度,陈健功代表五四文学社找到了林朝阳,向他提出了一个要求。“让我演讲?”林朝阳看着陈健功,脸上满是惊讶。“对啊,学生们现在对你特别感兴趣,大家都希望你能来给我们做个演讲。”陈健功兴冲冲的说道。“演讲这事我可不擅长,再说也没什么东西可讲。”“就当是一次交流嘛!你别有压力,你的经历对于我们这些学生来说很有激励作用,讲讲经历就可以。”林朝阳沉吟着考虑要不要答应这件事,不想陈健功却说道:“玉书同志肯定希望你参加。”闻言,林朝阳恶狠狠的看向陈健功,知道他这是拿陶玉书向自己施压。林朝阳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邹仕方告诉他的。那天管青松和邹仕方要采访林朝阳,陶玉书比林朝阳这个受访者还要积极,任谁都能看出她内心望夫成龙的希望。晚上回家,林朝阳把五四文学社的邀请讲给陶玉书听,她果然一脸兴奋的撺掇他去参加,还热心的启发林朝阳的演讲内容。有个这么追求上进的媳妇,我可真是太难了!五四文学社是燕大最早一批学生社团,赶上文学蓬勃发展的年代,号召力在燕大校内自然不言而喻。伤痕文学作家许灵均将应五四文学社邀请进行演讲的消息在社员们的热心传播之下,没用两天时间便传遍了燕大校园。不仅如此,这个消息还在不断的向周边的几所高校扩散。最近半年,《牧马人》刮起的伤痕文学旋风仍在持续,许灵均的名字伴随着小说的传播,在国内文坛已经越来越响亮。这个月《燕京文艺》又刊发了《小鞋子》,这部小说呈现了完全不同于《牧马人》的风格和内容,抛弃了伤痕文学元素,也没有去借最近正兴起的反思文学的东风,而是扎扎实实的将目光对准了乡土、对准了现实。虽然风格有所变化,但内核却是一脉相承的,所有看完《小鞋子》的读者都能够一眼看出来,这正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许灵均。《小鞋子》发表不到一个月,文学界的反响尚来不及传开,但《燕京文艺》已经收到了上千封读者来信,这在《燕京文艺》的历史上是不多见的。哪怕是三月份,杂志上发表了方志的《内奸》,广受读者和评论界好评,最开始的半个多月里,编辑部也不过收到了几百封读者来信而已。并且这些来信当中绝大多数都是读者对于小说和作者本人的溢美之词。温暖、阳光、积极……这一类正面的词汇频繁的出现在信件当中,也说明了读者们从小说当中所汲取的正能量。通过读者来信数量来看,读者们对于《小鞋子》的热情要远超《内奸》,让编辑们不由得想到《牧马人》发表后的盛况。一部文学作品的影响力正是在这样一封一封的读者来信当中建立起来的。这年头读者们阅读文学作品,给杂志社、出版社、编辑部、作者写信的热情非常高。写信的读者来自各行各业,其中也包括了燕京许多高校的学子。跟大多数读者看小说看个热闹不同,不管是因为文化的原因,或者是身份的原因,让这些高校学子们在看待文学作品时总带有一种挑剔的目光。相比在普通读者群体当中一面倒的好评,《小鞋子》在燕京高校学子群体引起了不小的争论,大家争论的焦点集中在了小说中所展露的温情脉脉的乡土社会是否失真。现在燕大传出要邀请许灵均演讲的消息,许多大学生闻风而动。这些人里不仅有发自真心喜欢《牧马人》和《小鞋子》的读者,也有许多想借此机会与许灵均交(tai)流(gang)的杠精。本来五四文学社邀请林朝阳做演讲,只打算做个小型的活动,社内一百多个社员,了不起来个二三百校内的文学青年。可自从消息传开之后,张友华、邹仕方、陈健功等几个人陆续收到了燕京各大高校学生团体的消息,说有不少学生都希望参加这次的演讲活动,希望他们能够扩大规模。“这可怎么办?”几个人聚在一起讨论了一下,以他们所了解到的情况,这场演讲活动的规模恐怕要远超他们的预料,之前预备的场地包括他们的组织能力根本不足以应对。“找学校吧!”张友华是社长,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向学校求助。商量了一番,邹仕方和陈健功也认为这个办法最为稳妥,几人直奔副校长张龙翔的办公室,张龙翔主持的校务包括了燕大的学生活动。放在后世,很难想象几个学生敢为了一个学生活动就敢闯到副校长办公室直陈需求。但放在现在的燕大却不是什么问题,几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让张龙翔略感意外,但还是客气的招待了他们,并且认真的倾听了几人的诉求。了解完情况之后,他也没打官腔,直接告诉几人。“6月3日上午,大饭厅给你们用,保卫处再派十个保卫人员配合你们文学社的活动,怎么样?”陈健功几人闻言大喜,忙不迭的向张龙翔鞠躬致谢,“谢谢张校长!”张龙翔的笑容敦厚,充满了谦谦长者的风度。“举办这样的演讲活动可以增长学生们的见闻,这是好事。不过同学们的参与热情太高,尤其是还有外校的同学们参加,确实需要学校的参与,这一点你们做的是对的。”受到了张龙翔的肯定,几人心中更加高兴,回去后更加卖力的组织这场演讲。本来只是一场学生社团组织的小型演讲,有了燕大的参与,直接被搬到了大饭厅,得知消息的文学社成员们欢呼鼓舞。大家之所以这么激动,是跟大饭厅在燕大的特殊地位有关系。大饭厅建于1952年院系大调整之后,它除了承担燕大学子的食堂任务之外,同样也是燕大学子最为难忘的活动场所。燕大常引领社会和时代之先,大饭厅连接着宿舍和教学区,整日熙熙攘攘,是校内外信息交换的枢纽。1957年4月马寅初曾在此作《新人口论》的演讲,提出节制生育,控制人口,是社会发展刻不容缓的选择。此后凡有此类重要活动演讲,大饭厅都当仁不让。每逢大型会议、放电影、文艺汇演和舞会,大饭厅也兼任礼堂功能。五四文学社组织了这么多次活动,还是第一次用上大饭厅,大家普遍认为这次的活动对于五四文学社来说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
第77章 《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12000月票提前加更)
“诶,玉书,你听说了没有?”上课的时候吴颖芳偷偷的问陶玉书。“听说什么?”“许灵均要在燕大演讲,他们都说许灵均好像是燕大的职工。”陶玉书点了点头,“嗯,听说了。”吴颖芳嘟囔道:“也是,你家就是燕大的,还是你们燕大出人才啊!”“就是写了几篇小说,跟那些教授相比也算不了什么。”听到同学夸丈夫,陶玉书本能的谦虚了两句。“哟哟哟!平时看不出来,真不愧是燕大出身的,人家虽然不是教授,可好歹也算是有名气的作家了。到你嘴里,好像一文不值一样。”陶玉书听着好友的揶揄,无奈的苦笑,应该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她说说这件事。“演讲就在明天,你去不去?”林朝阳要在燕大演讲,陶玉书怎么可能不去。“去。”6月3日是周日,林朝阳利用休息时间参加演讲活动,连假都不用请。因为是周日,陶家早上的这顿饭比平时晚了一点。吃完饭,陶玉书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上下端详了一番,才问道:“紧张吗?”林朝阳笑了笑,“我这个脸皮你又不是不知道。”陶玉书展颜露出笑容,那里面藏着几分骄傲。“姐夫,加油!”临出门前,小姨子陶玉墨给林朝阳加油打气,少女的元气满满,让人忍不住心生愉悦。最近林朝阳又是被校刊采访、又是被邀请演讲,陶玉墨深感与有荣焉,有逐渐进化为狗腿子的趋势。林朝阳夫妻俩出门后,陶玉成对妻子赵丽说道:“要不咱们也去听听吧。”赵丽一脸为难,“孩子怎么办?”“一起带过去呗,让他们也看看姑父的风采!”陶玉成没心没肺的说道。赵丽思忖后同意了丈夫的决定,她也很好奇林朝阳会有怎样的表现。夫妻俩收拾了好一会儿,带着孩子离开家。两人走后一会儿,陶母收拾了碗筷,摘下围裙,准备出门。陶玉墨正准备出门上学,问道:“妈,你干嘛去?”陶母没回答她的问题,陶玉墨却不依不饶,他追问道:“你不会是要去看我姐夫的演讲吧?”陶母脸色不虞,没好气的说道:“丢人现眼!有什么好看的?”说完不理陶玉墨的反应,她便出了门。陶父早上早早就出门遛弯去了,这会儿家里就剩陶玉墨一个人,别人周末都休息,就她还得上课。想着人家潇潇洒洒的去听演讲,她却只能窝在教室里上一天的课,陶玉墨就感觉生无可恋。六月初的燕京正值春夏之交,气候最是宜人。燕园内的植物彰显着勃勃的生命力,每一条小路上都有年轻肆意的身影徜徉。林朝阳的演讲时间定在了上午九点,他八点半来到大饭厅门口,这里的早饭时间已经结束,偌大的厅内已经聚集了不少燕大学子,这些人看起来都是来听演讲的。今天演讲的规模比五四文学社之前举办的任何一次活动都要大,文学社的几个骨干这会儿都在忙碌着各自的事情,林朝阳找到陈健功时,他正忙的满头冒汗。“演讲内容准备的怎么样?”陈健功问道。“没什么问题。”这次演讲的题目是五四文学社给的,但内容都是林朝阳自己想的。见林朝阳答的信心满满,陈健功放下了心,两人又聊了几句,那边张友华来叫他。“健功,邮电学院来了一批人,你赶紧去安排一下,省得他们乱跑,搞乱了秩序。”陈健功看了林朝阳一眼,林朝阳朝他点了点头,他这才跑开。两三分钟的功夫,大饭厅内已经涌入了不少学生,刚才林朝阳跟陈健功说话的时候,陶玉书走开了,他这会儿再想找,扫了一圈也没发现她的影子。“朝阳!”喊林朝阳的是王晓平,她是五四文学社的骨干之一,招呼林朝阳是告诉他今天演讲的流程。“等会演讲九点开始,友华会先上去做介绍,听到他叫你,你就上台。演讲时间是一个小时,到时候我们会拿牌子提示你时间……然后是提问环节,半个小时时间,这个你自己掌控。我们务必要在十点半结束,别耽误了同学们吃饭。”将大致流程了然于胸,林朝阳冲王晓平点了点头,“我都知道了。”望着林朝阳脸上自信满满的表情,王晓平心中怦然,即将登上演讲台的林朝阳身上似乎有一种别样的魅力,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眼看快九点了,大饭厅内的学生们越聚越多,看起来已经比平时饭点时的人还多了,可外面的门口似乎还在向内涌入人群。林朝阳对此着实有些意外,“怎么这么多人?”“好几所大学的人听说我们要给你办演讲都提前联系我们了,我们这些学校的人即便只来十分之一,大饭厅也装不下。”王晓平说道。林朝阳笑哈哈的说道:“十分之一?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号召力!”王晓平的眼神逗留在他身上,“你太小看自己的影响力了!”闻言,林朝阳有些诧异,“我有那么大的影响力?”王晓平认真的点了点头,“当然!不说《牧马人》,《小鞋子》发表了才不到一个月,可我身边的人几乎都在讨论。这部小说你写的可真好,我觉得它比《牧马人》还要出色,一定会成为你的代表作。”感受到王晓平眼中的迷妹神采,林朝阳客气的说了一声,“谢谢。”大饭厅自建设之初就考虑到了兼顾礼堂功能,所以在靠里面的位置是有主席台的。两人说话的功夫,五四文学社社长张友华已经登上了主席台。今天的演讲将由他介绍林朝阳出场并串场,在他出现之后,大饭厅内原本喧嚷的气氛逐渐安静下来,占地上千平的大饭厅内只剩下话筒传递着张友华的声音。此时的大饭厅外,红底黑色的活动告示牌立在门口,陶玉书就站在告示牌旁边,似乎在等人。过了不到两分钟,吴颖芳终于小跑着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你怎么才过来?”陶玉书埋怨道。“早上有点事耽误了。哎呦,可累死我了。”吴颖芳来不及抱怨,便被陶玉书拖进了大饭厅。此时大饭厅内已经人满为患,不仅正中的大厅里全都站满了人,连四周的过道也都是人。看起来少说也得有两千号人,吴颖芳看着前面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哀叹道:“完了,完了,只能在后面听声儿了。”陶玉书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带着她一路向前挤去。一直到距离主席台不到十米的位置,才拐到左边的一角。“健功!”陶玉书跟陈健功打了个招呼,这片儿是五四文学社的学生们给自己预留的位置。陈健功见陶玉书领着人过来了,赶紧让人给她们俩腾了个地方。吴颖芳见状欣喜,低声对陶玉书说:“到底是地主,干的漂亮!”陶玉书没回答她,而是说道:“听演讲!”主席台后有块大黑板,上面写着今天演讲的题目——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此时台上的张友华刚刚说完串场词,语气郑重的说道:“接下来,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今天的嘉宾——伤痕文学代表性作家,《牧马人》《小鞋子》的作者许灵均同志!”大饭厅内顿时掌声如雷,台下众多大学生们翘首以盼。今天虽然有很多燕大的学生,但外校的学生更多,哪怕是燕大的学生都有些人没见过林朝阳,更何况是外校的学生。林朝阳脚步坚实的走到主席台的中央,那里摆着一张书桌,红布覆盖,上面有话筒扩音器和水杯。他先是朝台下的听众们鞠了个躬,然后拿起桌上的话筒。这年头的话筒都是有线的,金属质感的话筒有三四斤重,拿在手里很有份量,林朝阳还特地捋了捋电线。“大家好,我是许灵均,你们也可以叫我林朝阳。”一句自我介绍,台下再次响起了掌声。林朝阳站在主席台上,看到下面乌压压的全是人头,心里没有丝毫紧张。前世作为打工人,他不知道当着多少批客户阐述自己那屎一样的ppt,内心毫无波澜,面如平湖,稳的鸭皮。今天人虽然多了点,但跟客户带来的压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学生会不签合同吗?学生会让你陪酒吗?学生会吹毛求……好吧,这个他们真会。“今天应五四文学社同学们的邀请,让我来跟大家交流交流文学方面的想法,题目都写在黑板上了……”林朝阳挥手朝身后指了指,“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我猜有些同学心里这会儿一定在大骂我哗众取宠,居然敢起这么一个标题。”林朝阳说这话的语气轻松,台下传来一阵哄笑声。近两年时间,伤痕文学勃然兴起,短时间内便声势喧天,在国内文学界掀起了滔天巨浪,影响了一大批作家的创作方向,也在无形之中引导了读者的阅读趣味。如此煊赫的声势和潮流,说它“必然兴起”可以理解,可说“必然衰落”,这确实是吊起了在场所有人的胃口。“说到伤痕文学大家都不陌生,这两年发展的如火如荼,我本人的一篇作品也有幸被许多文学界前辈放入其中,以为翘楚。说来惭愧,我写小说就是为补贴补贴家用,没想到会因应了时代的呼声,侥幸获得许多读者的喜爱和推崇……”林朝阳站在主席台上语速不疾不徐,面容平和,透着一股沉稳大气。陶玉成和赵丽俩人一人抱着个孩子站在大饭厅靠右的中间角落里,隔着二十多米,前面又全都是人头,主席台上的林朝阳他们夫妻俩已经看不太清了,只能听声音。“朝阳有点大将风度!”演讲才刚开始,内容上还没听出什么来,但陶玉成觉得妹夫这气势和做派不错,看起来像模像样的,真不像是第一次演讲的。赵丽将怀里的陶希武往上抱了抱,说道:“我就说朝阳这人有内秀,人聪明,干什么都不会错的。”“嗯。”陶玉成怀里的陶希文因为看不到台上的林朝阳,拼命的攀着父亲的胳膊和胸膛往上窜。“我要看姑父!我要看姑父!”夫妻俩停止了对话,陶玉成把儿子抱的高一点,让他能看到主席台上的林朝阳。
第78章 天下之大,何止东西
“……它的兴起既是特殊历史时期社会思潮转变的反映,也是人们内心深处对历史真实、人性尊严及苦难反思的迫切诉求。在经历了十年动荡之后,作家们开始直面过去的伤痛,用笔尖触及那些被遮蔽、被遗忘的历史角落,通过揭示历史的疮痍与个体的悲剧命运,唤醒人们对历史公正和社会进步的深度思考。在众多伤痕文学作品中,我们看到了许多具有共性的特点,大多是深入挖掘历史事件下普通人的生活变迁与心灵创伤,以现实主义手法描绘当下社会变迁下人们的困惑和痛苦、挣扎与觉醒以及他们对人性、道德、真理的坚守与追求。可以说,伤痕文学不仅记录了历史的痛苦一页,更以其强大的批判力量推动了社会思想解放,促进了文学艺术的多元发展。从这些角度来说,伤痕文学的兴起是有着他必然的历史原因和使命的……”偌大的大饭厅内回荡着话筒扩散出的声音,在扩散器的工作下,林朝阳的声音略有失真,但却透着一股掷地有声的笃定。他对于伤痕文学兴起的分析可谓鞭辟入里,赢得了大饭厅内众多听众们发自内心的认可。现场的这些听众绝大多数都经历过十年动荡,他们自然理解伤痕文学对于普通读者意味着什么。“别看这个许灵均长得一般,我觉得他讲伤痕文学比韩教授讲的还好。”主席台下,吴颖芳眼睛盯着台上,低声对陶玉书嘀咕道。她的话先贬后褒,可听在陶玉书的耳朵里,只听见了那句“长得一般”。怎么就长得一般了?你长得好看?“唉!真是可惜,他要是真长许灵均那样就完美了!”吴颖芳又感叹了一句。美死你,长得跟许灵均一样也跟你没关系。好友说一句,陶玉书内心腹诽一句,然后又劝自己。算了算了,不知者不罪。在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王晓平和查剑英也聚在一起。“他口才倒是挺好。”查剑英酸言酸语的说道。“人家不就是拒绝了一次《今天》的约稿吗?”“我又没说什么。”王晓平鄙夷道:“人家讲的多好啊,都是真知灼见,你不要总带着有色眼镜。”查剑英懒得跟王晓平分辩,王晓平总说她崇拜赵振凯,她王晓平不也一样吗?眼睛都快扎到台上去了。台上的林朝阳在演讲,台下的学生们时不时的就会跟身边的同学好友交流一番,认证互相的想法和对演讲内容的看法。演讲进入到中段,谁也没注意到,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人走进了大饭厅。刘昕武一进门只感觉眼前一黑,因为塞进了太多人,大饭厅内的空气浑浊,其中还混杂着各类汗味、体味,味道一言难尽。可这会儿所有人的精力都被台上的演讲者深深的吸引着,心无旁骛。刘昕武没想到林朝阳的演讲居然会这么受欢迎,随即他又想到了自己这一年多来到各处去参加活动的场景,其实跟今天也差不多,这就是伤痕文学的魔力。昨天他刚读完了林朝阳新发表的中篇小说《小鞋子》,这个故事当初他在跟林朝阳约稿时,是听林朝阳亲口讲过的。事实证明,文字远比口述更动人。看小说的过程中他几度泪洒当场,但却丝毫不觉得文本有过度煽情的问题。他是从事文字工作的,分明看得出来,其实林朝阳在处理情节和人物时已经保持了极大的克制。可刘昕武本人作为读者读来依旧情难自禁,只能说明这部小说本身质量的出众。它的清新隽永让人过目难忘,它的积极阳光让人心生温暖。《小鞋子》那清新脱俗的风格放眼中国文坛可谓独树一帜。尽管在当初就觉得林朝阳这部作品肯定不会错,可刘昕武看完小说之后还是陷入了一阵懊悔。早知道成品如此出色,他说什么也要把这部小说给拉过来。刘昕武脑海中回想着林朝阳当时叫他加价的画面,他心中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要是当时我真给他提价了,说不定他真的会把这部小说给《十月》。那不过是人家拒绝的理由罢了,怎么能当真呢?苦笑着将脑海中不切实际的念头甩出去,刘昕武将心思放到演讲上,虽然看不清前面的情形,但声音听的很清楚。同样是以伤痕文学名震文坛,他想听听林朝阳心中的伤痕文学到底是什么样的。“……前面我也说到了,伤痕文学的兴起在很大程度上是因应了时代的呼声和社会风气的转变。去年12月份,国家刚刚做出改革开放的决定,我们应该看到,国家正在进入一个新的历史阶段。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社会环境的变迁,伤痕文学原本赖以生存的土壤正在瓦解,它的创作主题与表现形式也面临着转型压力。在这方面,反思文学的出现就是一个最好的侧证。我们要看到,社会环境的变化使得单纯揭露伤痕、控诉历史的方式不再能满足读者深层次的文化需求;另一方面,随着经济改革的深化,文学界也正在开始转向关注更为广阔的社会生活领域和问题。以我的浅薄理解来看,伤痕文学作为特定历史阶段的产物,其精神内核与人文关怀对于中国文学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它的许多文学观念和创作手法是有极大局限性的。我想在不远的将来,伤痕文学逐步淡出主流文学的视野应该是必然的事。其兴也悖焉,其亡也忽焉。伤痕文学的兴起伴随着的是一代人的痛苦、呐喊与反思,那么它的衰落伴随的也必然是一代人的成长、开拓和迷惘……”林朝阳讲伤痕文学的衰落,并非是先知预言,其实文学界的很多有识之士也早已经意识到伤痕文学的缺憾和局限。只是近两年来伤痕文学的来势过于汹涌,在主流文学界掀起了一股建国以来最为壮观的文化现象,让许多人的理性声音被淹没在了一片繁花似锦之下。当林朝阳的演讲进入到后半段,将详细阐述伤痕文学的必然衰落时,大饭厅内的气氛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原本安静的会场里逐渐涌起一股低沉但刺耳的嗡嗡声,当论述后半段的林朝阳斩钉截铁的说出伤痕文学的必然衰落时,这种嗡嗡声达到了最高峰。在场的不少学生面露不忿,似乎对于林朝阳的看法并不认同。但更多的人是面露思索之色,思考着林朝阳的演讲内容是否值得推敲。林朝阳并没有顾忌台下的声音,稳稳的站在台上,面如平湖,波澜不惊的陈述着。“振凯,你觉得他分析的对吗?”芒克看向身旁的好友。赵振凯神色严肃,“有一定的道理。伤痕文学说到底是时代的产物,不过他的论断未免武断了一点,自古以来诗词歌赋哪种文体不曾称霸一个时代?虽然最后衰落了,但那些经典之作还不是被后世传颂?”芒克提醒道:“所以他说衰落,没说灭亡啊!”被好友这一提醒,赵振凯笑了出来,“差点掉进自己的思维误区。确实,如果沿着这个思路的话,他的想法是没有错的。”两人说话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旁边一位额头宽大的老者正倾听着他们的对话。听完两人的话,老者脸上露出几分轻笑,眼神看向台上的年轻人,满是欣赏,又藏着几分得意。“伤痕文学的出现告诉我们,文学不能回避历史的伤疤,只有正视并反思过去的伤痕才能更好的疗愈和前行。但同时,一味的沉湎于过去的苦难遭遇自怜自艾也是不可取的。文学是个十分宽广的概念,当我们自作聪明的在它的前面加上一个限定词的时候,也意味着我们给自己套上了枷锁。文学是人类精神文明的结晶,它应该揭露黑暗,也应该赞美高尚。历史和时代不会因为个人意志而驻足等待,我们创作者的视角也不应固步自封于某一个角落里,而更应该站在历史的高度去记录和反映,为后来人提供一个可以理解中国文化和历史的平台。”演讲到这里,林朝阳停顿了下来,眼神向台下扫视了一圈,脸上露出笑容。“以上就是我个人对于伤痕文学的一些浅薄思考和简要剖析,感谢大家的聆听。”他说完这句话,将手中的话筒放回到桌上,台下掌声雷动。今天的大饭厅里,保守估计有两千人,哪怕其中有部分人对于林朝阳的理念并不认同,但也并不妨碍大多数人献上他们充满欣赏与敬仰的掌声。山呼海啸一般的掌声持续了一分多钟,台下不时传来一些热情听众的呐喊声,林朝阳数次对着台下的听众们鞠躬以表感谢。从听众们的反应来看,这无疑是一场非常成功的演讲。过了好一会儿,负责串场的张友华才上台来,引导读者进行提问。他点到了前排的一位文弱青年,这人看起来文弱,不过提问的口气却很冲。“许灵均同志,你刚才提到伤痕文学具有特定时代和人群的局限性,对于这一点我有一些不同的看法。纵观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哪一部作品没有那个时代的烙印?你所谓的局限性,哪一部作品又没有呢?我和你的看法恰恰相反,伤痕文学虽然才出现短短两三年时间,但它也是在不断发展嬗变的。随着创作内容的迭代,它未尝没有拓展自身边界的可能,容纳各种多样性,经过时间不断的筛选,到最后必然会留下一大批的经典作品,流传至后世传颂!”文弱青年口若悬河的反对着林朝阳的看法,又畅谈了一番自己的想法后,眼神灼灼的望着林朝阳,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击。林朝阳并没有因为文弱青年显示出的攻击性而急躁,他脸色淡然,沉吟片刻。“这位同学说的没错,任何文学类型或题材在时间的推动下都可能会产生裂变。我认可你所说的,伤痕文学是有可能继续发展下去,并不断海纳百川。可……”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莞尔,“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把‘伤痕’两个字去掉,是不是更好一点?”去掉“伤痕”,那不就是“文学”?文弱青年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林朝阳的意思。文学本就是海纳百川,何需要伤痕文学来小马拉大车呢?在文学之下,硬扯伤痕文学包容万象,未免有些牵强附会。此时底下的听众们也明白了林朝阳的意思,大饭厅内爆发出一阵哄笑。文弱青年有些不甘的想要回击,张友华却又点了一位在人群中把手举的最高的女学生。“许……林朝阳同志你好,我来自人大哲学系。前两天我刚刚看完你的《小鞋子》,小说写的很好,不过我对小说所透露出来的理念有一个疑问。在你的小说里,似乎对于人性过于信任,尤其是乡土社会,似乎总是温情脉脉。可根据我的人生经验来说,事实好像并非如此。我们看五四以后的中国作家的作品,包括像马克·吐温、福克纳、狄更斯、雨果的作品,都充满了触动人心的深刻。相比之下,《小鞋子》这一类的作品在思想内核上似乎有些单薄。”女生的语气并没有刚才的文弱男生冲,但内容却十分犀利,一句话就点出了《小鞋子》这部小说当中可能最为当代读者诟病的地方。他们这一代的读者是读着鲁迅、巴金长大的,深信人性之恶和人的劣根性,《小鞋子》当中所展现的温情与阳光,与近几十年中国文学的发展方向可谓是格格不入。“作家的创作是以个人生活经验为主的。你如果是祥子,可能也很难理解泰戈尔写《飞鸟集》时候的心境。《小鞋子》的内核是积极阳光的,这样的故事可能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多见,但绝不是没有。就像你看孔乙己,你知道这世界上肯定有这样的人,可一定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东方文学也好,西方文学也罢,有专注于描写人性、揭露黑暗的作品,也应该有追求光明、歌颂真善美的作品。”林朝阳说到这里,女生的表情似乎并不满意,正欲张口反驳。这时却听林朝阳说道:“其实天下之大,何止东西?文学也是如此。”此话一出,尽显格局。台下掌声雷动!
第79章 这对CP,老娘嗑定了
前后两个问题林朝阳的回答堪称精彩,让底下的听众们直呼过瘾。提问者群情踊跃,可演讲的时间有限,在林朝阳回答了五个人的提问之后,张友华不得不出面打断了提问,说明了今天的时间有限,便结束了今天的演讲活动。台下不少人没有得到与林朝阳的交流机会,脸上满是遗憾和不舍。“这么快就完事了啊!”王晓平感叹道。“估计再讲怕暴露自己的真实水平。”查剑英的挖苦引来好友的白眼,见王晓平有大肆批判她一番的趋势,她果断认怂道:“讲的好!讲得好!行了吧?”“阴阳怪气!”王晓平回道。查剑英嘴上不饶人,但回想着刚才林朝阳的演讲和回答时的精彩表现,心里对他其实是佩服的。就算是跟赵振凯相比,也不遑多让了。“朝阳,讲的可真好!”下了主席台,张友华一脸由衷的对林朝阳说道。旁边其他几位五四文学社的骨干也都如此评价,刚才底下听众们的反应大家都看在眼里。五四文学社第一次搞这么大型的活动,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林朝阳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谢谢大家。”演讲刚刚结束,大饭厅内人声喧闹,两千多名学生聚集在这里,一时半会也出不去,安排在门口的社员和保卫人员正在引导大家离开。“人还真是多啊!”林朝阳听着门口那边在闹腾,不由得说了一句。“是你的号召力大啊!我们也没想到今天会来这么多人。”陈健功说道。林朝阳跟陈健功说了两句话,朝隔着不远的陶玉书招了招手,“玉书!”吴颖芳正有些激动的跟陶玉书交流着刚才演讲的心得体会,看见林朝阳居然在招呼陶玉书,惊讶的问道:“你还认识许灵均呢?怎么不早跟我说?”陶玉书没回答她的话,将她拉到了林朝阳面前。“这个是我同学吴颖芳。”她对林朝阳介绍了一句,然后又对吴颖芳说道:“这是我丈夫林朝阳。”林朝阳笑着朝吴颖芳伸出了手,“颖芳同学,你好!”吴颖芳愣愣的跟林朝阳握了个手,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丈……丈夫?”“嗯。之前没机会和你们这些同学见面,玉书也没办法介绍。今天也算是认识了,等会一起吃顿饭。”看着吴颖芳的表情,林朝阳很难不怀疑刚才的介绍和见面又是她一手导演的好戏,媳妇这个套路现在用的真是越来越娴熟了。消化了好一会儿,吴颖芳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拉着陶玉书嘀嘀咕咕。“你怎么就跟许灵……林朝阳结婚了?你们怎么认识的?你以前怎么从来没说过?你快给我讲讲!”无数的谜团萦绕在吴颖芳的脑海中,她的眼神迫切的寻求着陶玉书的解答,就像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怎么跟你说呢?”陶玉书瞧着她的样子觉得特别有意思,有心逗逗她,这盘棋她可是等了好久了。“玉书~”吴颖芳拉着她的手娇嗔。女同学之间的悄悄话林朝阳不方便参与,只能看着妻子将吴颖芳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不成熟的恶趣味呦!“朝阳!”隔着人群,林朝阳听见了大舅哥的声音,转头一看,他带着妻儿正朝自己挥手。“刚才讲的可真不错,有大家风范!没看出来,你平时不声不响的,这么大的场面一点也不怯场。”陶玉成夸奖道。“谢谢大哥!”说了两句话,陶玉成见林朝阳身边围了不少人,便说道:“你先忙吧,等回家了再说。”“好。”陶玉成说完话,带着妻儿跟着人群一起向门口涌去,冷不丁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诶,赵丽,你看那是不是妈?”赵丽循着他的眼神望去,还没等她说话,陶玉成就大声喊了起来:“妈!妈!”在一片喧嚷声音中,陶玉成的喊声异常清晰。那背影没转过头来,反而走的更快了。“诶,不是妈吗?我看着挺像的啊。妈!!”赵丽无语的摇了摇头,那是挺像吗?“别喊了。”赵丽制止了丈夫的轻率,“你看错了。”“是吗?我看着挺像的。”热闹了一上午的大饭厅,在中午吃饭前终于空了出来,林朝阳也终于可以走出大饭厅了。他身边跟着几个五四文学社的骨干,还有陶玉书和吴颖芳。一群人走到大饭厅门口,林朝阳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停下了脚步。“老刘!”刘昕武满脸笑容的上前来,“演讲刚才我听了,讲的真不错。”“班门弄斧,班门弄斧。”林朝阳连连谦虚,然后又对陶玉书说道:“玉书,你们俩先逛逛吧,等会咱们在钟亭集合。”陶玉书应了一声,拉着吴颖芳离开,五四文学社的几个人见林朝阳有事要谈,也告辞离开。林朝阳和刘昕武往未名湖方向漫步闲聊。“老刘,恭喜你了,《班主任》喜获殊荣。”“谢谢,这也就是你的小说没有参评。”就在上次两人见面后没几天,第一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授奖仪式在燕京举行,这个奖项是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和文协共同举办的,也是国内第一次举办全国性的小说评奖活动。今年是第一届颁奖,评选的范围是77年9月~78年10月以后发表或出版的短篇小说,林朝阳的《牧马人》是去年11月份才发表的,自然不在评选之列。今年一共有25部短篇小说获奖,其中就包括了刘昕武的《班主任》,也包括了其他几部较为知名的伤痕小说。眼下国家虽然宣布了改革开放,但深冻的土地不可能一时之间就完全解冻,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举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文艺界的一次报春。从这一次获奖作品名单也可以看得出来,这次的评奖总体而言社会性极强,相对而言,文学性较差。闲聊了几句,刘昕武问道:“看起来,你对伤痕文学的前景并不感到乐观。”“嗯,伤痕文学的兴起带有很强的宣泄和反叛色彩,从读者的层面来说,这种情绪是没办法持久的。从作者的层面来说,过于单薄的素材也不是长久之道,陷入到某种模式化的创作当中,对于作家而言是很危险的。”“你说的没错。”林朝阳的话赢得了刘昕武的认可,《班主任》一举成名之后,他一直在试图逃离伤痕文学所塑造的创作瓶颈,然而可能是因为《班主任》过于出色的读者反响和业界评价,刘昕武近两年的作品质量和反响并没有达到他满意的水平。刘昕武向林朝阳倾吐了自己的想法,带着艳羡说道:“朝阳,我真羡慕你!”“我有什么可羡慕的?”“《牧马人》的成功有目共睹,但你却丝毫没有留恋。毅然抛下了所有光环,写出了《小鞋子》这样的作品。”刘昕武感慨万千,“我昨天才看完《小鞋子》,给人的印象太深刻了。清新隽永,温暖阳光。放眼当代的中国文坛,这部作品的风格可谓独树一帜。你这次的转型实在是太成功了!”刘昕武如此盛赞,林朝阳不得不客气的谦虚了两句,然后又说道:“其实我从来没想过它是不是伤痕文学的问题,只关心它是不是一个好故事、一部好作品。”“好故事,好作品。”刘昕武咀嚼着林朝阳的话,内心满是敬佩。聊完了演讲和创作心得,刘昕武终于说出了今天来的正题。“最近又写了什么作品没有?”“正在写一部关于南边战争的小说。”刘昕武有些意外,“怎么会写这个题材的东西?”林朝阳便将小舅子杜峰的事讲了出来,刘昕武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你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和积累,写起来不轻松吧?”“还好。搜集了不少资料,写着写着就进入状态了。”刘昕武抱着几分期待问道:“这部作品写出来,交给我们《十月》吧!”随后又补了一句,“我们给最高标准的稿费。”主动提价的客户都是好客户,但为了谨慎起见,林朝阳还是说道:“你也知道,这部小说可能有点敏感,我写完之后先得交给部队那边审审,没办法现在就答应你。”之前李小琳来找林朝阳约稿的时候,他婉言拒绝,说这份稿子要留给《十月》并不是说假话。只是因为这部小说的内容有些敏感,所以现在没办法把事情说死。闻言,刘昕武也理解,他说道:“我明白,你到时候想着我们就行。”“好。”临走前,刘昕武突然问林朝阳:“朝阳,我觉得你那篇演讲稿的内容很好,不如拿到我们刊物来发表怎么样?”这年代ppt都能拿来换钱了吗?“这……不合适吧?”林朝阳矜持的说道。他倒不是不想赚稿费,只是觉得拿二手的东西来糊弄事有点不太好。“有什么不合适的。你的观点很有见地,可以说是对伤痕文学很好的总结和预见,应该让广大读者和评论界都看看。”刘昕武见林朝阳仍沉吟着,试探性的说道:“一篇演讲稿几千上万字也不少钱呢!”他的话如同魔鬼的低语,动摇了林朝阳薄弱的意志。是啊,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稿费过不去啊!“行,回头我整理一下今天的演讲内容。”刘昕武露出得意的笑容,有了第一次合作,第二次还会远吗?送走了刘昕武,林朝阳找到了陶玉书。“今天时间紧,就去长征饭庄吃一口吧。”演讲结束是十点半,林朝阳又跟刘昕武聊了一个多小时,这会儿已经十二点了,进城吃饭时间来不及,林朝阳提议道。几人来到校外南门的长征饭庄,点菜的时候吴颖芳的眼神不时的落在林朝阳身上,充满了好奇。等点完了菜,她才开口问道:“朝阳同志,你当初是怎么想的?不怕玉书跑了吗,居然还上赶着给她找复习资料?”显然,在过去的一个多小时当中吴颖芳已经充分了解了林朝阳与陶玉书从恋爱到结婚的种种经历。林朝阳贴心的给两人倒了杯热水,说道:“想跑你还能拦住?我相信玉书!”听着林朝阳的话,陶玉书眼神中洋溢着甜蜜。吴颖芳被猝不及防的撒了一嘴狗粮,有心不再询问,可又忍不住内心的好奇。教授之女和乡下小子相恋不算新闻,结婚了也不算新闻,前些年知青和当地人结合的新闻不在少数,其中不乏一些出身不凡的知青。可难得的是林朝阳和陶玉书能够彼此信任,一路扶持的走到今天。即便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吴颖芳也能够想到陶玉书当初做出带林朝阳回城的决定所承受的家庭压力。她也能够明白林朝阳在来到燕京之后的种种不适,而他不仅是抵御住了外界的风言风语和来自娘家的压力,更是在短时间内就展露出了自己的才华,让陶玉书的坚持得到了回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吴颖芳的脑海中突然飘过这句流传千古的名句,用来描述林朝阳与陶玉书的爱情再合适不过了。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陶玉书。一直以来,陶玉书给她的印象都是勤奋好学,以前她只知道陶玉书家境似乎不错,是到今天才知道了她竟然是燕大教授之女,也是在今天才知道了她与丈夫林朝阳那传奇般刻苦铭心的爱情故事。女人的情感总是在脑补时格外泛滥,在此刻的吴颖芳眼中,眼前的林朝阳和陶玉书便是古今中外所有美好爱情的化身,神圣不可侵犯。这对Cp,老娘嗑定了!
第80章 1979年文坛扛鼎之作
一起吃完饭,林朝阳和陶玉书将吴颖芳送上公交车,然后步行回家。一路上,林朝阳受到了不少学生的瞩目。在今天之前,关于图书馆管理员林朝阳就是写出《牧马人》的许灵均的消息一直在燕大校园里流传。平时也有一些学生好奇去图书馆看看他这个《牧马人》的作者长什么样,但更多的学生还是抱有燕大学生的自矜,从来没主动去接触过林朝阳,自然也无从知晓林朝阳的长相。今天在大饭厅的演讲,是林朝阳在燕大的第一次公开场合亮相。不说外校的学生们,光是燕大的学生就去了上千人。平时大家都自恃身份矜持的很,现在是搞活动,去看看最近一年走红的当红作家不是很正常的事嘛。一场演讲,让林朝阳这张脸在燕大内知名度陡然提升。很多人还注意到了林朝阳身旁明艳貌美、知性温柔的女子,想必她就是传闻中陶教授那个慧眼识人的女儿。夫妻俩走在路上,时不时的就会被充满好奇和探究的眼神盯上。“我说什么来着?出名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事。”一路走来,陶玉书感受到众多的关注目光,浑身一直是紧绷的。感受到她的情绪,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林朝阳说了一句。“有得有失嘛!”陶玉书说道。二人回到家中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家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难得有这样的二人世界,夫妻俩自然要好好享受一番。不到四点的时候,陶父陶母结伴回来,手里还拎了不少菜,看样子是去买菜了。陶玉书脸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神情闪躲。“爸,妈,你们回来了。”林朝阳大大方方跟两人打招呼。陶父点了点头,说道:“上午的演讲我去了,讲的不错。言之有物,更难得的是有态度。”“谢谢爸!”林朝阳笑容灿烂,老丈人性格沉稳,平时很少这么直接的夸人,显然是对自己上午的表现满意至极才会如此。林朝阳又瞥了一眼丈母娘,陶母没有丝毫表态,转头进了屋子。陶父冲林朝阳点了点头,“确实不错。”林朝阳会意的笑了笑,看来上午丈母娘也去了。又过了一会儿,林朝阳在屋里就听到外面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先是小姨子陶玉墨回来,然后是大舅哥一家。“今天姐夫演讲现场什么样的?快给我讲讲!”陶玉墨抓住了大哥。陶玉成顾不上给妹妹讲演讲的情况,朝陶父陶母的屋里喊道:“妈!妈!上午我好像在大饭厅看着你了,你是不是去听朝阳演讲了?”陶玉成的喊声并没有得到陶母的回答,反而是陶玉墨惊讶不已。“妈去听姐夫的演讲了?真的假的?”这个时候陶父出了房间,说道:“上午我拉你妈去的。”“怪不得呢。我就说我上午没看错,赵丽非说我看错了。”陶玉成嘟囔着。一旁的赵丽都快把眼睛白到天上去了。陶玉墨也跟着凑热闹,问道:“爸,你和妈都去听了姐夫的演讲?怎么样,怎么样?给我讲讲!”“让你大哥讲吧!”陶玉成说道:“有当事人在这,还用得着问我吗?”“你们小点声!”陶玉书从房间里出来,见陶玉墨一脸渴求的看着她,便说道:“上午刘昕武说想让朝阳把上午的演讲内容整理出来,发到《十月》上。”“呀!还要发表呢?”陶玉墨一惊一乍的喊道。演讲稿都要发表,那得是讲的有多好?陶玉墨心中就跟有猫爪在挠一样,全家都去听了姐夫的演讲,就她没去,一想到这里,她就愤恨的想挠墙。“别吵,让你姐夫写完东西,回头再给你看。”一听有演讲稿可以看,陶玉墨立马乖乖闭嘴。虽然没去现场有些遗憾,但好歹还有演讲稿看。翌日一上班,林朝阳便迎来了同事们的调侃,昨天的演讲有几个同事在现场见证了林朝阳的风采。“行啊,朝阳。以前是真没看出来,你可真是一点也不怯场,昨天大饭厅那么多人的场合侃侃而谈、口若悬河,佩服佩服!”涂满生夸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朝阳这叫真人不露相。”胡文琼也笑着说道。林朝阳笑呵呵的应付着大家的调侃,聊了一会儿,图书馆开门,大家都进入了工作状态。因为昨天的演讲,林朝阳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今天来借书的学生们对他的关注眼神多了很多。中午吃饭的时候,胡文琼打趣道:“朝阳,我看再这样下去,得让馆长把你藏到书库里了。”“这样更好,我可以安心的写小说了。”林朝阳不是开玩笑,他最近的日常除了蹭课、摸鱼,基本就是写小说。在前台还得注意点影响,可要是去了书库,那真就是放飞自我了。不过尽管林朝阳如此勤快的摸鱼写小说,但他答应《收获》的那部小说进度依旧不容乐观,他现在的主要创作精力还是放在答应杜峰的那部小说上。经过这段时间的创作,小说已经越来越完善,估计再有十天半个月就差不多可以完稿了。又过了两天,《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演讲稿整理完毕,林朝阳抽空去了一趟《十月》编辑部。燕京市崇文门外东兴隆街51号,这里既是燕京出版社的办公地,也是《十月》杂志的办公地。自78年9月草创,《十月》没有设立专门的编辑部,也没有主编,他们甚至没有杂志刊号,而是以书代刊。来到《十月》的办公地,刘昕武拉着林朝阳热情的将他介绍给同事们。《十月》没有主编,负责刊物的是燕京出版社文艺室主任王世敏,另有张守仁、章仲锷等知名编辑,林朝阳一一与几人打招呼,几人均是一脸笑眯眯的看着林朝阳,让他有种深入狼窝的错觉。“速度挺快嘛,这么两天就整理完了?”刘昕武问道。“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内容,无非是将脑子里的想法誊写一遍而已。”刘昕武点点头,给他泡了杯茶,说道:“那我先看看,你等我一会儿。”因为之前已经听过了演讲,对于内容大致有所了解,所以刘昕武看的很快,一目十行。只有在发现一些林朝阳新添加的内容眼神才会才会停留一会儿,约莫过了二十分钟,他放下了稿子。“很好,内容比我那天听到的更加详实、清晰、有条理,看来你对伤痕文学的研究很深啊!”林朝阳笑着解释道:“不是我,而是我媳妇。她是燕师大的学生,这一年搜集了很多伤痕文学的资料,这份稿子里她的贡献更大一点。”刘昕武哈哈笑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们夫妻合著,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他说到这里灵机一动,“莫不如,署名把你们两口子都加上吧。”林朝阳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想法。”因为眼下仍然是以书代刊的模式,所以《十月》今年的出版日期并不固定,暂定的是一年出四期,可以归类为季刊。四月份的第一期才出完,按照计划,林朝阳的这份稿子应该会在七月份的第二期上刊出,发表在“学习与借鉴”栏目上。《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全文六千四百余字,林朝阳因此收获了四十五块钱稿费,接近他一个月的工资。他正跟刘昕武聊天的时候,一旁的章仲锷看完了稿子,脸色怪异。犹豫过后才说道:“朝阳,你这篇文章条理清晰,论证充足,水平颇高。不过你以伤痕文学成名,现在写这样一篇文章唱衰伤痕文学,不怕被人骂?”“谢谢您的提醒。不过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做事哪有怕挨骂的?”林朝阳脸色淡然,挂着轻松的笑容。“有人听不得真话,你哪怕是看一眼他,他也能找出理由治你的罪。我的文章就事论事,有人有不同意见,有争论是正常现象,至于那些奔着骂街来的……理他作什么?”听着林朝阳的话,章仲锷眼中流露出欣赏之色,以林朝阳的年纪,能有这份豁达的思想当真是难得,也难怪他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你那部《小鞋子》前些天我还看了,内容不落俗套,在现今这个时候可不多见。”章仲锷夸奖道。“您过奖了。”“怎么会想到这么个故事呢?”章仲锷提到了《小鞋子》,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个人也都参与进了话题。《小鞋子》自五月发表,在读者群体当中引发的反响强烈,据说这一期《燕京文艺》的销量创造了历史记录,突破了90万份,距离百万份大关指日可待。不仅是读者反响强烈,最近文学界的各种评论也开始见诸报端,评论几乎一边倒的好评。许多文学界的评论家都普遍认为,在这个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大行其道的今天,《小鞋子》的流行如同一股春风拂过满目疮痍的中国文坛。不仅是扫去了文坛过去多年来的污秽,也给文学界吹来了一股清新的风气。可以称得上是1979年文坛扛鼎之作!
第81章 老师们的阅读理解
搞艺术的,有生不逢时一说,比如梵·高,比如卡夫卡。放在六七十年前,林朝阳写《小鞋子》,在文学界和评论家的嘴里不会比冰心先生好到哪里去。但现在是十年压抑和破坏之后生机勃发的年代,长久以来被压抑的人们疯狂的吸纳着一切外来的资讯和知识,哪怕是再生涩的东西也有人欣赏。《小鞋子》的内容并不深奥、生涩,相反,它比现今文坛流行的大多数作品都要更加亲近读者。也正是因为这样亲民的风格和内容,让它在发表一个多月之后迅速赢得了读者群体的喜爱,《燕京文艺》的销量因此大涨,同时这部小说在文学界也饱受好评,最近这些天不少报纸上都出现了关于这部小说的书评。“这里面有篇文章你看看,作者对你这部《小鞋子》是吃透了的。”章仲锷在跟林朝阳交流的时候递给了他一份刊物,正是这个月出刊的《文学评论》。《文学评论》创办于1956年,原名《文学研究》,1959年改名《文学评论》。六十年代停刊后,于78年1月复刊,一直以来都是国内文学界比较重量级的文学评论刊物。《文学评论》是双月刊,在前几天出刊的今年第三期上的“新作批评”上刊发了一篇名为《<小鞋子>:朴素背后的深远人文力量》的评论文章,引起了文学界不少人的注意。“……许多人会因为《小鞋子》积极阳光的一面而忽略其创作的艺术性和叙事深度,笔者认为这部小说无论是从艺术性还是思想性上都值得深入剖析。小说力求以轻松、明快的叙事节奏,成功地编织了一个贴近生活、充满温情而又略带苦涩的童年故事,我们可以看到作者运用了大量的象征和隐喻手法处理情节。那双丢失的小鞋子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中国乡土社会的生活百态和人性中的光辉。从文本层面来看,《小鞋子》的结构严谨而富有层次感。小说开篇即以一个小事件——小狗子弄丢妹妹鞋子作为故事的驱动力,由此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形成了一种环环相扣、引人入胜的叙事动力。这种创作策略有效增强了小说的悬念和观赏性,同时也凸显了主角在逆境中积极应对、努力求生的坚韧精神。在人物塑造上,充分展现了孩童特有的纯真与善良,以及他们对家庭的责任感。小狗子和妹妹的形象生动饱满,他们的每一次对话都充满了真实的情感表达,使观众能够深深触及到他们内心的挣扎与期盼。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在小说中并没有陷入许多人固有的思维模式,过分渲染生活的苦难和煽情。反而通过孩子们对鞋子的渴望,传达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赋予了小说更深层次的寓意……”章仲锷等人在旁边,林朝阳没有细看文章,粗略的浏览了一遍,通篇基本都是对小说和他这个作者的溢美之词。“这位……”林朝阳扫了一眼文章的署名,“侯同志看起来很喜欢《小鞋子》,不过小说还是有不少缺点的,当不起他这么高的评价。”刘昕武笑着说道:“哪有完美无缺的作品?《小鞋子》已经足够优秀了,你这可是吹毛求疵了。”聊完了《小鞋子》发表后外界的反响,刘昕武又问起林朝阳正在写的小说。听说快写完了,刘昕武兴奋不已,“真盼着早点看到你这份稿子。”“快了。”林朝阳说。燕师大,教二楼。今天上午中文系上的是写作课,给学生们授课的是刚近四十岁的侯玉芬老师。相比耆老宿儒众多的燕大,燕师大的名家、大师没那么多,中文系授课的中坚力量还是以中青年讲师和副教授为主。跟后世那个学历膨胀的不像话的时代不同,现如今系里授课的讲师博士学历屈指可数,大部分老师都是硕士学历。侯玉芬人到中年,教的又是最接近语文教学的写作课,平日里与学生们的感情很好。刺耳的铃声传来,课上完了,学生们乌泱泱的涌出教室。陶玉书落在了最后,也没有着急出教室,而是来到讲台旁。“侯老师!”“玉书!”侯玉芬看到陶玉书便忍不住露出笑容,没有哪个老师不喜欢勤奋好学、成绩出色的好学生,陶玉书在中文系是老师们的心头宝。“我看到了您在《文学评论》上写的那篇评论。”陶玉书说。侯玉芬闻言笑了出来,“夸的还算得体吧?”前几天吴颖芳去燕大听林朝阳的演讲,见证了林朝阳和陶玉书传奇般的爱情故事,回到学校之后大肆宣扬,没用几天便传遍了燕师大。去年开学时,系里的老师和学生们只知道陶玉书的婚姻状态是已婚,可谁也没想到陶玉书的另一半竟然是个当红的作家。尤其是当大家听说陶玉书和林朝阳还是相识于微末,独具慧眼的看中了之前还只是个农村队小老师的林朝阳,无不被两人这段爱情故事震撼,心中也对夫妻二人的执着和坚守充满了敬佩。《<小鞋子>:朴素背后的深远人文力量》这篇评论文章正是出自于侯玉芬的手笔,她在写这篇文章时并不知道陶玉书和林朝阳的关系,完全是因为当时看了《小鞋子》深受感动,没想到误打误撞评价的竟然是自己学生丈夫的作品。“您文章写的好,他小说可没有那么好。”陶玉书谦虚了一句,又说道:“侯老师,明天我和朝阳想请您一家人吃顿饭。”老师写了篇文章评论丈夫的文章,还全都是褒奖之词,就算事先并不知道,陶玉书也得讲点礼数。侯玉芬笑道:“写评论我拿了稿费,还要让你们小两口请我吃饭,那怎么好意思?还是我请吧,也不要去外面了,明天小两口到我家来,我做饭给你们吃。”侯玉芬的语气坚决,陶玉书客套两句推辞不过,只好答应了下来。傍晚回到家中,陶玉书和林朝阳说起明天要去学校老师家吃饭的事。林朝阳惊讶道:“今天我去《十月》,他们还给我看了那篇评论,竟然是你们老师写的?”碰上这样的巧合,陶玉书也笑了出来,“要不说文学是个圈呢!”翌日下午,夫妻俩提着礼物来到燕师大院里。这个时候各个单位的住房条件都比较紧张,师大也不例外。像侯玉芬她们这样的中青年教师只能一家人挤在狭小、简陋的筒子楼内。进了楼道,里面拥挤不堪,塞满了炉具、灶具和锅碗瓢盆,筒子楼的厨房都在楼道里,楼道两头是公厕。夏天里气味混杂,让人很不舒服。不过这个时候大家的条件都这样,谁也不觉得过的有多难。两人来到侯玉芬家,她家是个单间,一丈见方的空间里塞进了一张双人床、一张上下铺和一张书桌,逼仄的空间又被一道帘子从中间分开。看起来双人床应该是侯老师夫妻俩住的,上下铺应该是孩子住的。剩下不多的空间除了生活用品,最多的就是书,随处可见。这是林朝阳第一次来到八十年代的筒子楼,也是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如今职工住房条件的艰难。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单位的筒子楼能不申请还是不申请了。陶玉书和林朝阳拎着东西上门,被侯玉芬埋怨了几句。因为今天要请客吃饭,侯玉芬正在楼道里忙碌着做饭,陶玉书主动去帮忙。站在楼道里忙没帮上多少,光忙着打招呼了。这栋楼里住了好些中文系的中青年老师,大家听说陶玉书带着丈夫来侯玉芬家吃饭,都好奇跑了过来。“蓝老师好!”“王老师好!”“郭老师好!”“尚老师好!”林朝阳在陶玉书的指挥下挨个打招呼,蒙头转向。众人来侯玉芬家看热闹不走,拉着林朝阳聊天,似乎有蹭饭的嫌疑。侯玉芬家买菜根本没准备这么多人的份量,多亏了林朝阳和陶玉书来时还带了些菜,侯玉芬忙着将一盘盘菜肴端上桌,累得满头是汗,抱怨道:“来家里做客空着手,你们怎么好意思的?”几位老师嘻嘻哈哈,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可见平时关系都很不错。好不容易等菜上齐了,教现代文学的王福仁老师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瓶二锅头来,给在场的几位男同志都满上。“喝多了可别在我这耍酒疯!”侯玉芬警告道,看起来是有经验了。今天侯老师请客,要说最高兴的,不是来蹭饭的蓝、王、郭、尚,也不是上门做客的林朝阳和陶玉书两口子,而是她家两个还未成年的女儿。侯老师有两个女儿,一个在上高一,一个在上初二,听说今天许灵均要来家里做客,都很兴奋。从林朝阳出现就一直盯着他看个没完,虽然看样子与想象中的许灵均有差距,但这毕竟是写出《牧马人》的许灵均。说起林朝阳如今在国内文坛和读者群体当中的名气与地位,其实很有意思。总的来说就是作品少,名气大,有点类似于后世娱乐圈的偶像明星。尤其是《牧马人》是披着伤痕文学的外衣写杰克苏,收获了一大批的青少年女性读者,让林朝阳在这个群体当中的影响力达到了远超同行的水平。当着陶玉书几位老师的面被小姑娘盯着看,林朝阳感觉有些别扭,侯老师也发现了他的不自在。“你们两个,别老这么看人家,有点礼貌!”“不碍事,不碍事。”林朝阳笑着说道。两个女儿被侯老师训了一句,眼神不敢那么肆无忌惮了,但仍偷偷摸摸的观察。侯老师家摆不下大餐桌,一群人用餐都是在小茶几上,因为人多,蓝、尚两位老师和侯老师的两个女儿只能围坐在旁边的床上和凳子上。尽管用餐条件逼仄而艰苦,但大家的兴致却很高。陶玉书在燕师大中文系是出了名的好学,成绩又好,不仅人长的漂亮,情商也高,一直是系里老师们最喜欢的学生。今天她带着丈夫来做客,林朝阳说起来跟大家也是半个同行,都是搞文字工作的,话题聊的十分热络。今天这顿饭就来源于侯玉芬给《小鞋子》写的那篇评论文章,大家聊着聊着自然就提到了《小鞋子》。王老师是几位老师里年龄最大的,他抿了一口酒。“我觉得小说里小狗子和妹妹的形象处理的是近些年我看过的少见的饱满形象,不仅是充分的展现了孩童特有的纯真与善良,也体现出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责任感。朝阳在处理这两个人物时的对话和动作举止都充满了真情实感,丝毫没有违和感。我特别喜欢朝阳对小狗子最后输了比赛含着眼泪望着冠军的那一幕,处理的太好了。那种感觉怎么说呢……不光是感动,还有心疼,但又让人感受到一股不屈的力量。美!写的太美了!”王老师点评着小说,忍不住摇头晃脑,说到最后又抿了一口酒,自得其乐。他的情绪感染了周围人,大家回想着看过的小说内容,心中认同他的说法。“我觉得最喜欢朝阳这部小说的地方是他对乡土社会的民俗风情和文化特色的描写,学校生活、邻里生活、集市这些场景的细节描绘特别到位。”蓝老师说道。“不不不,朝阳这部小说做的最好的地方实际上是那种细腻的情感,它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有一种强大的吸引力,让你忍不住沉迷其中,掩卷之后的回味才会让你感受到那股澎湃汹涌的情感。”“我认为这部小说里最大的亮点是朝阳利用巧妙的对比和反差构成了成人世界的复杂与孩子们的纯真,让这部小说在走上了哲学的高度。但它的哲学又并不说教,润物细无声一般就进入了读者的内心。”几个老师喝了点酒,似乎把今天的聚餐当成了《小鞋子》作品座谈会,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林朝阳这个作者当面,愣是一点话都插不上。
第82章 我才多长时间没来
在这个尚未被名利腐蚀的时代,燕师大筒子楼里吃饭时几位老师的表现很符合中国人对于知识分子形象的想象。从侯老师家出来后,林朝阳忍不住叹了口气,世界变的多快啊!“叹什么气?”陶玉书问他。“我在可惜。”“可惜什么?”“几位老师光是嘴上说,也不知道把那些想法写出来发表,给我的小说壮壮声势。”陶玉书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美死你得了!”“他们也能得稿费不是?这叫互惠互利。”夫妻二人说说笑笑,伴着星光返回燕园。又是周一早晨,图书馆门口一大早便排满了前来占座的学生,最近燕京的天气越来越热,来图书馆的学生们好像也越来越多,不少人手里还提着早饭,看样子是要一边学习一边解决早饭。杜蓉看着门口乌压压的人头,心头哀叹一声,这一上午有的忙的。一上午,前台忙着登记、书库忙着找书,大家都有各自的忙碌。林朝阳今天在六楼书库,忙的想摸鱼都没时间,内心迫切的期待暑假的到来。好不容易到了下午,终于有了点休息时间,他握起笔写了会儿小说,还没等进入状态呢,下班了。收拾好东西下楼,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章德宁等在那里。“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叫我?”“看你们好像挺忙的,我也刚过来没一会儿。”章德宁解释了一句。两人边走边聊,林朝阳问道:“找我什么事?”“不是找你,是找你媳妇。”“找玉书?”林朝阳有些诧异。章德宁笑了笑,“记得之前你去编辑部时老李说的评论集吗?”“该不会出版了吧?”章德宁得意的从包里掏出一本书来,“瞧瞧!”林朝阳接过书,惊叹道:“还真让你们搞出来了?”《<牧马人>评论集》是个蓝色的小册子,看厚度并不厚,最多六七万字,这也可以理解,一篇评论充其量三五千字,评论集了不起收录个二十篇,还得是有些名气的评论家才行。“不是我们,主要是作家出版社支持。你也知道,丁灵同志现在复出了……”章德宁没有说的太细,但林朝阳了然,作家出版社能同意出这个评论集,想必也跟丁灵写给《牧马人》的那篇评论有很大关系。“玉书同志的那篇评论也被收录进来了,我今天来就是给她送样书的,稿费单应该也会在这两天邮给她。”林朝阳大笑道:“她知道这个消息肯定高兴。走走走,到家里吃饭。”章德宁看着林朝阳的表现,从其中嗅到了一股妻管严的味道。“来这么多回,你还是第一次让我去家里吃饭。”“之前几次时间不合适,今天赶巧,正好是下班时间。”睁着眼睛说瞎话,难怪能写好小说,章德宁心中如此评价。回到家中,陶玉墨听说章德宁是《燕京文艺》的编辑,这次是专门来给姐姐陶玉书送样刊的,兴奋不已。“姐夫,能让我看看吗?”林朝阳将小册子拿给陶玉墨,她欣喜的翻起评论集,评论集收录的陶玉书的那篇文章就是她之前发表在《燕京文艺》上的那篇。《<牧马人>评论集》中收录的是多是著名评论家或者文学界人士的评论,如胡德佩、阎刚、丁灵……按理说,以陶玉书现在的名气和评论的影响力无论如何是不够资格与以上人物出现在同一本评论集里的,可谁让人家陶玉书上面有人呢?丈夫写小说,妻子写评论,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谁敢说这是走后门?家里来了客人,陶母又得多做菜,喊陶玉墨去帮忙,她不情不愿的放下了手中的评论集。林朝阳与章德宁聊了一会儿天,陶玉书才回来,听说章德宁是来给她送评论集样书的,她同样一脸高兴。几人聊了一会儿,快吃饭的时候章德宁问林朝阳,“最近这段时间构思了什么新小说没有?”何止是构思啊,都快写完了。林朝阳决定给她来个先发制人,“你说说你,都多长时间不来跟我聊创作上的事了?”章德宁一脸茫然,什么意思?你当我很闲?“我新小说都快写完了。不过《十月》的老刘之前来跟我谈了两次,给我提供了不少思路。这部小说……给他们了。”一声晴天霹雳,章德宁脸上的表情凝固。新小说写完了?新小说给《十月》了?我才多长时间没在家……没来,你就被人趁虚而入了?“来两次你就给了?”章德宁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嗐!都是熟人了,能咋办?”林朝阳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的说着,转而又埋怨起了章德宁,“你说你也是的,也不知道来找我催稿。小说都出来了,人家来约稿,我还能撒谎说没有吗?”章德宁感觉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合着怪我是吧?她眼神的凶狠没维持两秒,最后变成了哀求,“朝阳,你可是我们《燕京文艺》培养出来的作者,可不能就这么倒向《十月》啊!”“怎么能说是倒向《十月》呢?瞧你这话说的。”林朝阳给她续了点茶水,安慰道:“稿子给老刘也是恰逢其会,以后有稿子肯定会想着你们《燕京文艺》的。”林朝阳的承诺让章德宁心里安定了一些,又问道:“你那部小说是讲什么的?”“以那边那场仗为背景写的一部战争题材小说。”“具体讲讲。”“大概就是……”林朝阳简要的将小说内容给章德宁讲述了一遍,听完后她面露沉吟,“结构很好,不过战争题材你之前没接触过,能把握好吗?”林朝阳觉得她就是想骗自己的稿子看,“马上就写完了,到时候交给编辑部决定吧。”“要不我先帮你把把关。”章德宁提议道。此时她的表现好像惦记村头寡妇的赖汉。“不用了。”林朝阳一口回绝,“来来来,先吃饭,吃饭吧!”来了燕园好几次,章德宁终于在陶家吃了一顿饭,可这顿饭却吃的她茶不思饭不想,脑子里全是林朝阳那部小说,心中悔恨不已。早知道……早知道……我应该多来几趟的!翌日早晨,章德宁一上班就将这个坏消息告诉了周燕如,她顿时暴跳如雷。“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上回参加燕大五四文学社的时候我就看出刘昕武他没安好心,果然是趁着我们不备来撬稿子了!”周燕如急的在办公室里直转圈,她又埋怨道:“你也是的。之前朝阳那去的那么勤,最近怎么就没多跑两趟?”章德宁一脸委屈,“我也忙啊!”“你……”指责的话停在了嘴边,周燕如一想编辑部平时的工作量,最近半年多大家确实都很辛苦。“唉!算了。也不能什么好处都占尽,咱们也拿到了《小鞋子》。”听周燕如这么一说,章德宁心里也好受了不少。她昨天是听了林朝阳新小说的梗概的,感觉并不如《小鞋子》来的动人,而且林朝阳又从来没有写作战争类作品的经验,反响也不一定有多好。相反,再看发了一个多月的《小鞋子》,光是销量这一块,直接就把《燕京文艺》给带飞了。在李轻泉来之前,《燕京文艺》的销量稳定在每个月二三十万份,上下浮动并不大。然后李轻泉来了,《燕京文艺》先是刊发了《牧马人》,以伤痕文学的名义在国内读者群体当中形成了极大的影响;然后又陆续刊发了王濛、方志等人的作品,巩固了杂志的销量和影响力。直到上个月,《小鞋子》正式发表,一举将《燕京文艺》的销量拉升到了百万份。这个数字不仅打破了《燕京文艺》自创刊以来的销量记录,也是嗡嗡嗡之后到目前为止,国内文学杂志取得的最高销量。算上上周刚刚加印的20万份,今年的第五期《燕京文艺》的印量已经达到了110万份,根据前一阶段的观察,章德宁丝毫不担心这些加印的刊物会滞销。这可是印刷用纸紧张的七十年代末,超百万份销量的含金量毋庸置疑的证明了《小鞋子》的影响力和号召力。“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周燕如和章德宁正说话的功夫,李轻泉路过办公室,问道。周燕如便把林朝阳的稿子被《十月》截胡的事说了出来,李轻泉摇了摇头,“这种事谁也避免不了,以后勤跟作家沟通就好了。”他的这句话不是批评,却胜似批评,章德宁委屈的点了点头。结束了稿子的话题,李轻泉对周燕如说道:“我这两天在考虑,要不要给《小鞋子》出个单行本,最近读者们对于这件事的呼声很高。”《小鞋子》自发表之后广受读者们欢迎,这一点从杂志销量的夸张涨幅就可以看得出来。数以千计的读者来信雪花般飞入《燕京文艺》编辑部,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读者们对于作品和作家的赞扬和褒奖。李轻泉最近翻阅这些读者来信,发现了有许多人都提出了希望购买《小鞋子》单行本用来阅读和收藏。周燕如闻言眉头蹙起,“还找作家出版社那边?出个评论集他们都不乐意,要不是看在丁灵的面子上……”现如今的印刷纸张都是国家按计划分配的,每个出版社每年的印制用量都是计划好的。作家出版社是国内知名出版社,每年的用纸量多达数百吨,但要印刷的出版物同样不少。上次《燕京文艺》策划《<牧马人>评论集》用的是作家出版社计划内印纸,相当于是占据了当季的印量,协调起来十分麻烦,多亏了评论集上面有篇丁灵的文章。“嗯……我也考虑了这个问题。这次我们不牵头了,我跟人文社那边打个招呼,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出这个单行本。”现阶段《人民文学》归文协管理,但出版是由人民文学出版社负责的,李轻泉是《人民文学》的老人儿,跟人文社能说上话。周燕如点了点头,虽然这么做有点为他人做嫁衣,但谁让林朝阳是他们《燕京文艺》力捧的作家呢?“这个臭小子,可真得好好谢谢我们!”李轻泉笑着摆了摆手,毫不居功自傲。“互惠互利,你看上个月我们杂志的销量多好!”听着他的话,周燕如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笑容,“那倒是,《小鞋子》太受欢迎了,功不可没。”“德宁,你……”她转头刚想跟章德宁说点什么,但又停了下来,自顾自的说道:“算了,还是我去跟他说吧。”章德宁自然知道周燕如口中的“他”是谁,感受到领导的不信任,她心中一阵气苦。我要是没事,我天天去骚扰他林朝阳!
第83章 一份稿子,收两回钱
章德宁来之后的第三天,陶玉书收到了她那篇评论被收录出版的稿费,仍旧是千字6块的标准,一共18块钱。写一份稿子,赚两遍钱,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事了。这天晚上陶玉书学完了习,又在整理家里的小金库。今年以来,家里的收入除了林朝阳的工资和她的助学补助,基本就是两个人的稿费。其中《新华月报》转载《牧马人》得了51块稿费,她的评论发了两遍,又是36块钱,最大头的还是《小鞋子》的发表,一下子给家里带来了408块钱的收入。夫妻俩这半年光是兼职收入就有495块,四舍五入就是500块钱。再加上今年工资和补助的结余,以及去年存的钱,两人手里的钱竟然达到了惊人的1464块6毛钱。这还没算上林朝阳交给《十月》的那篇《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那个的稿费单还没收到,包括林朝阳马上要写的小说的稿费,她也没算在里面。林朝阳听着陶玉书算账,小说都顾不得写了,惊讶的问道:“咱俩现在有这么多钱了?”陶玉书脸上满是笑容,但还是理智的说道:“应该是964块6毛钱,有500块是妈给的,以后得还给他们老两口。”“那也不少了,能买房子了吧?”林朝阳突然问道。“买房子?”陶玉书愣了一下,这个年代大家都没有买房的概念,要么是住单位宿舍,要么等单位分房子,除非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想到去租个房子。“对啊!有钱了,买个房子。现在买房子……”林朝阳想说一句“白菜价”,不过想想现在的人均收入,其实也算不上白菜价。咱不能当狗房东,买房都是为了抗通胀。对,抗通胀!“不好买吧?”陶家一家9口人挤在50平米的房子里,对比现阶段大多数人的条件来说已经很好了,可人就是不知足,没有的时候盼着有,有了又盼着要好。而且陶玉书觉得家里人口多,确实是吵了点。别的倒没什么,可林朝阳搞创作,非常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林朝阳摸着下巴想了想,他来燕京半年多了,就没听说过身边有谁家要买卖房子的,房地产这个词如今还没被发明出来呢。“确实不好买。”林朝阳也有点头疼。“慢慢碰机会吧,也许以后有机会呢?”陶玉书安抚他说道。“嗯。”夫妻俩说完,陶玉书转头去背英语单词,过了一会儿,她有些气闷的说道:“这英语单词可真难背!”陶玉书在学校是个优等生,哪门专业课都不差,唯独英语总是学不好。用她的话说,那单词就跟长了脚一样,她刚背完,一转眼,没影儿了。林朝阳每每调侃她是根儿太正、苗太红,以至于学不进去洋鬼子的话。看个《追捕》,她想到的是日本的战后重建;看个《天鹅湖》,她想到的是《红色娘子军》。活该你英语不好!不过,自己的媳妇自己疼,林朝阳最近一直在考虑给陶玉书鼓捣一个录音机,最好是能便携式的,这样她可以带到学校去,走到哪学到哪。他记得那玩意这两年已经有了,但国内很少能看到。林朝阳第一个想到的是找小老外阿毛帮忙,可最近根本看不到他,也不知道这小老外跑哪儿去了,所以现在他只是有这么个想法。又过了几天,眼看着快到七月份了,陶家内的气氛变得紧张了起来。教育部今年早早的就下了文件,今年的高考定在了7月7日到7月9日。家里有陶玉墨这么个高三生,到了这个阶段大家自然变得小心了起来,生怕打扰了陶玉墨的学习。男孩三岁以后狗都嫌,陶家的两个小孩子恰好到了这个年龄,他们俩只要在家,就没有安静的时候,最近两人没少挨揍。这天傍晚,陶母和嫂子赵丽在做饭,为了不让两个小的打扰陶玉墨学习,大舅哥陶玉成和林朝阳带着他们俩到外面放风。陶希文七岁,陶希武四岁,到了能自己玩的年龄,林朝阳二人只需要隔着不远看着两人就可以了。两人聚在一起吞云吐雾,陶玉成突然问林朝阳:“准备什么时候跟玉书要一个?”“玉书还在念书,哪有时间啊!”“你这话说的,现在念书,以后还得上班呢。时间嘛,挤一挤总会有的。”大舅哥的话透着一股通达的劲儿,不过如果被陶玉书听见了,大概会说他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客观条件不允许,过两年再说吧。”林朝阳说道。这天上午,林朝阳跑到中文系蹭课,蹭的是林更的《楚辞研究》。老先生上课精神饱满,腰板挺直,始终昂着头,身上穿的是很少见的中式绸衫,整洁中透着几分飘逸,林朝阳可以想见老同志穿着这身衣服走在燕大校园里得多招风。林更讲课喜欢问问题,讲着讲着课突然就来一句:“屈原开创楚辞,为何一开始就是巅峰?为何几无后来者?屈原为何就几乎等于全部楚辞?”一个三连问,77级、78级中文系快二百号人傻乎乎的瞪着大眼睛,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大家连课都没听全呢,哪里能回答这么有难度的问题。但实际上,林更并不是想让大家回答问题,只是为了勾起大家的好奇心,认真听课。他几个问题问完,大家果然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讲到动情处,老同志情不自禁的高声吟诵,声音中充满着悲凉,将大家的情绪都带入到情境之中,然后便讲起了悲秋文学的先声,讲秋风、木叶如何成为后代诗歌中反复出现的诗意意象。在场众人无不被他的情绪和讲课内容所打动,感受到了那来自数千年前文学的独特魅力。下课的时候,陈健功嘟囔道:“真应该让那些写现代诗的都过来听听先生的课!”林朝阳对他的话是赞同的,现代诗看起来谁都能写,但要写出诗意、写出美来,却要比写律诗、绝句还要难。因为它不讲声律、也不讲对仗,这些要求其实不仅是束缚,同时也在一定之规内让创作变得有规律可言。林更讲楚辞,最让人敬佩的地方就在于,他能讲出楚辞的美,而这种美尚未经过格律诗严苛的雕琢,其实跟现代诗的创作有异曲同工之妙。真要是把楚辞的意蕴琢磨透,写现代诗又会难到哪里去。下午,周燕如来找林朝阳说了单行本的事。跟《燕京文艺》要给《牧马人》出评论集不同,林朝阳对给《小鞋子》出单行本的事充满了热情。原因无它:给钱!评论集收录的都是别人的评论文章,跟他这个原作者没有半毛钱关系。但单行本不一样,小说先发表、后出版,一鱼两吃,收两遍稿费,他能不高兴?能不积极吗?认识半年多了,周燕如已经习惯了林朝阳这个见钱眼开的样子。不过这件事眼下还只是个想法,需要获得人文社那边的认可,周燕如得到了林朝阳的支持后让林朝阳等她的消息,林朝阳忙不迭的点头答应。等呗,给钱就行。六月末,林朝阳总算是完成了答应杜峰的那部小说,骑着陶玉书的自行车把稿子送到了石景山脚下的军区大院,接下来的事就是等待了。当然了,也不光是等待,他手头还有一部小说要写,就是答应《收获》李小琳的那部小说。这回他还是开着王庆来的马甲写的,所以只能每天白天在图书馆忙里偷闲写一些,进度始终快不起来,至今创作未过半。过了两天,杜峰跑到了陶家来。见着林朝阳就激动的拉住了他。“姐夫,你那小说主人公是不是拿我当原型的?”林朝阳一头雾水,“什么意思?”“你的主人公啊,那个公子哥!”“啊!”林朝阳明白了过来。他有心想告诉小舅子不是,人家原著就那么写的。况且,他要是说杜峰是小说里那个公子哥的原型,那不等于把他爸、他妈都给装里了吗?“这个……文艺创作嘛,都是来源于生活的,这个人物是杂糅了很多人的经历创作出来的。”“这样啊?”杜峰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很快又高兴了起来。不管怎么说,那个公子哥跟他的经历还是有那么一点相似的,别人还没有呢!“姐夫,小说我看了,写的真是太好了,我爸看的眼睛都红了!”“你小子,观察到够仔细的啊!”“嗐,我这不是关心嘛!”林朝阳问道:“大概什么时候能审完?”杜峰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军区这边儿没什么问题,还得往上面报。”够麻烦的!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是这么敏感的题材。“你放心吧,有消息了我肯定第一个告诉你。”林朝阳想着给陶玉书买录音机的事,询问杜峰有没有路子,他听完林朝阳的要求一脸茫然。砖头那么大的录音机?他可都没见过。见杜峰这个小军二代也不知道,林朝阳内心有些失望,看来是自己奢望了。“好长时间没来了,晚上留家里吃饭。”“那肯定的。”吃饭的时候陶玉成拉开杜峰的衣服扫了扫,“空着手来的?”杜峰无奈道:“大哥……”“逗你的!”陶玉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玩笑了两句,杜峰又问起陶玉墨高考的事。最近临近高考,陶玉墨心理压力很大,家里人基本不在她面前提高考的事。杜峰哪壶不开提哪壶,两人没说两句就拌起了嘴。
第84章 捡洋落(一万五月票更新,提前发了)
七月初,林朝阳收到了《十月》邮来的稿费单,晚上他把钱交给陶玉书,一共四十五块钱。“我想给玉墨买一套文具。”小姨子马上要高考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林朝阳答应的毫不迟疑,“应该的。”第二天陶玉书买回来一整套文具,英雄牌的铱金钢笔、鸵鸟牌的墨水、华兴牌的三角尺、直尺和半圆仪……这一套文具比陶玉墨平时用的全多了,关键还都是牌子的,光是一个英雄牌的铱金钢笔就花了三块五,这一套文具的价格快赶上陶玉墨两个月的零花钱。高兴的她,雀跃的跳起来扑到姐姐的身上,“姐!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少来这套!”陶玉书把热情似火的妹妹推开,“这是给你高考准备的,可别考砸了。”“真扫兴!”陶玉墨嘟囔着离开姐姐的怀抱,转而看向了大哥陶玉成,“大哥,马上高考了,你就没什么想送我的?”“你忘了我帮你补了一个月的作文了?”陶玉墨顿时又想起被大哥的车轱辘话支配的恐惧,哑口无言。两日后,一年一度的高考如期举行。这个时候不讲究全家送考,只有没事的陶玉成骑着自行车陪妹妹去高考。但一大清早,全家人还是十分郑重的站在单元门门口目送着二人离开。“也不知道玉墨能考什么样!”陶玉书担忧的说道。“玉墨成绩那么好,肯定不会差的。”陶家三兄妹遗传了父母的优良基因,学习成绩都不差,大舅哥是六十年代的大学生,陶玉书恢复高考后第一年就考上了燕师大,小姨子平日里的成绩在学校稳居前十。可别小看这个前十,她念的是燕大附中。五六十年代,燕大附中的学生们可是喊出过“燕中附大”的口号,所谓附大乃是水木与燕大,其他燕京名校甚至不配有个“附”字。目送完陶玉墨,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工作了一上午,林朝阳出了图书馆正准备去食堂吃午饭,就看见一个褐色头发的外国女生背着个床单裹成的临时包裹,看样子里面装了不少东西。她跑到未名湖边的柳树下,阳光晒不到的地方,然后把床单打开,露出里面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就往湖边一坐,也不说话。林朝阳看着好奇,凑了上去,问道:“这位同学,你这是干什么?”褐发女生扫了林朝阳一眼,“卖!”林朝阳听得出来她的汉语很一般,便换了英语问:“你要卖这些东西?”褐发女生见他英文流利,来了些交流的兴趣,跟林朝阳说了起来。原来褐发女生叫阿内塔·博恩斯,是个加拿大留学生,最近马上要毕业离开中国了,就想着把一些带不走的东西卖掉。了解完情况,林朝阳饶有兴致的朝阿内塔的简易小摊扫了两眼,英文书籍、文具、小电炉……阿内塔摆出来的东西绝大多数都是日用品,虽然大多是写着英文的,但这些东西在国内也能买到,没什么稀罕的。直到林朝阳扫到了一个“砖头”,他的眼神停住了。“这个多少钱?”“二十块!”林朝阳摇了摇头,“太贵了,二十块相当于是我们这里的人半个月,甚至是一个月的工资。”阿内塔解释道:“这个你们国内没有的,我从香江买来的。”“这东西我听人说过,在香江也就几块钱。便宜点,五块钱。”林朝阳一出手就是往脚踝砍,赌的就是眼前的小老外不懂行情。阿内塔知道自己这东西在国内比较稀有,并不想降价。“你给的价格太低了,我不想卖。”阿内塔非常直接的说道。这个时候有人也开始对阿内塔的小摊感兴趣,林朝阳便说道:“十块怎么样?”听到这个价格,阿内塔犹豫了一下,“十八块钱。”“十二块,就十二块了。你在香江买个新的可能也就这价。”阿内塔忍不住反驳道:“还有关税呢!”“可你这是二手的。这样,我再给你加一块,十三块钱,不能再多了。”林朝阳知道他的出价已经很接近阿内塔的心理价位了,也不等她再说话,直接掏兜输钱。阿内塔见状也不再纠结,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林朝阳成功的拿到了这块“砖头”。林朝阳想检查一下电池和播录功能,见阿内塔的小摊上还有几盘的磁带,其中还有两盘是邓丽君的歌。阿内塔说这是她学习汉语用的,林朝阳便花一块钱将这些磁带都买了过来。确定了没问题,和阿内塔打了个招呼。“再见,阿内塔,希望你归国一切顺利!”“谢谢,中国朋友!”回到图书馆,林朝阳躲在书库里鼓捣起了他花十三块钱买来的“洋落”。这是一台夏普的砖头播录两用机,阿内塔说她是在香江买的,看起来好像价格也不贵,那基本应该是走私的水货了。虽然是水货,但好在质量不错,音质也不错。林朝阳正鼓捣着播录机,楼下的杜蓉跑了上来,“我就说二楼有动静。”她兴冲冲的跑过来,听着播录机里传来的“靡靡之音”,满脸陶醉。“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沉迷了好一会儿,杜蓉才回过神来,问道:“你从哪儿搞来的这东西?这么小的录音机?”“有个留学生要回国,跑湖边摆摊甩货去了,正好让我碰上了。”“多少钱?”“十三块钱。”“这么便宜?”杜蓉满脸惊讶,这年头百货商场里的录音机起步就是一百多块钱。像林朝阳手里拿的这个,还没一本书大,国内估计都没卖的,他竟然只花了十三块钱?“今天可算是让你捡了个‘洋落’。”杜蓉艳羡的说道。“要是能买着新的,我还真不想捡这个洋落,这不是买不着嘛!”林朝阳这倒不是得了便宜卖乖,而是觉得应该给媳妇买个全新的。可谁让现在社会条件不允许呢,不过这样也好,买个二手的,他连钱的理由都不用找了。杜蓉点了点头,去百货商店还得有钱、有票呢,这个虽然是二手的,但好歹便宜还不用票啊!“你就知足吧!我看跟新的也没什么差别。”“嗯,估计应该也是没怎么用。”就阿内塔的那个汉语水平,播录机这个战损也是理所应当的。“真让你捡了个大便宜。”杜蓉又说了一句,心里恨不得自己碰上这样的好事。林朝阳笑了笑,没答话。杜蓉也没再说话,神情专注的放在播录机上,如痴如醉。一曲歌毕,她带着几分怅然回过神来,“真好听!”杜蓉平时性格开朗,林朝阳很少见到她这样多愁善感的一面,笑着说道:“一首歌而已,再好听能有多好听?”“你根本不懂。”林朝阳确实没办法感同身受,毕竟他的耳朵是经过了后世那么多花里胡哨的音乐的洗礼。杜蓉他们从小听的、唱的都是*命歌曲、样板戏,冷不丁听到这种歌曲,可能感觉要强烈很多。说了两句话,林朝阳看了一眼手表,还没等他说话,杜蓉“哎呦”一声,赶紧朝楼下跑去,他忍不住笑了出来。摸鱼十几分钟鱼,估计楼下索书卡堆不少了。下了班,林朝阳嘴里哼着小曲儿一路走回家,碰巧大舅哥和小姨子这会儿也刚从考场回来。“大哥!玉墨!”打了个招呼,林朝阳并没有询问考试的事。回到家中,陶家人也默契的没有提这件事,陶玉墨却主动提起了今天的考试。上午八点到十点半考的是语文,陶玉墨对最后的作文心里没什么底。把题目和她自己所写的作文内容复述给了林朝阳,想听听姐夫这个大作家的意见。“你的作文我都辅导一个月了,肯定没问题的。”大舅哥陶玉成在一旁说道。陶玉墨不耐烦,“大哥,你先别打岔!”大舅哥一脸深受打击的退了下去,对妻子赵丽吐槽道:“这丫头,现在迷信权威。”“你也说了,朝阳是权威。”陶玉成张了张嘴,讷讷无言。今年燕京的作文题目是:细读下面这篇《第二次考试》的文章,把它改写成《陈伊玲的故事》的记叙文。语文考试的作文,最要紧的是扣题,其次才是文章结构和遣词用句,林朝阳听陶玉墨大致复述了她写的作文,沉吟着说道:“我觉得写的挺好,要是我判卷肯定会给个‘优’。”这个时候,小姨子就是写出一坨屎来,林朝阳也得说是“优”,明天还有考试呢。应付完小姨子,回了房间之后林朝阳把陶玉书拉进屋,小心翼翼的从衣服里拿出那台夏普播录机。“噔噔噔噔!”他献宝一般将东西捧到陶玉书面前。“这是……”陶玉书脸色迟疑,一下子没敢认。“播录机,给你学英语用的。”陶玉书露出惊喜之色,“真是播录机?这么小?你从哪儿搞来的?”“这种是便携式的,当然得小一点。”林朝阳见陶玉书把播录机拿在手里把玩,爱不释手,心中也很高兴。过了好一会儿,陶玉书才从那股喜悦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又问道:“你还没说呢,从哪儿搞来的?很贵吧?你哪儿来的钱?”雀跃的语气显示着女主人的好心情,林朝阳卖起了关子,“你猜猜!”“我上哪儿猜得到,不说拉倒。”林朝阳立刻拉住她,“好,我说我说。”“勺园有留学生你知道吧?”“废话!”陶玉书白了他一眼,她从小到大生活在燕园里,怎么可能连这点事都不知道。“今天中午我准备去食堂吃饭,碰巧看见一个老外留学生……”林朝阳将他买播录机的经历讲了一遍,问陶玉书:“留学生要毕业都这么干吗?”“不是。有人是直接送给自己的舍友,出来卖二手的很少。不过就算是送,很多人也不敢收,更何况是买卖。”“为什么?”“怕惹上事呗,沾上留学生的都是大事,大家都不想惹麻烦。”林朝阳无语的摇了摇头。“那这播录机。”陶玉书笑着说道:“没事。大家只是怕可能产生的麻烦,又不是一定会有什么麻烦。”她用手摩挲着播录机,“有了这个东西,学英语可方便多了。”林朝阳欣慰的笑着,“那你赶紧试一试。”陶玉书却摇了摇头,“别试了,先放起来两天吧。玉墨这两天高考,别分她的心。”听着她的话,林朝阳握住了她的手,送上了马屁,“媳妇考虑的可真周到!”然后凑到了陶玉书耳边,“晚上我也想好好学习!”陶玉书充满风情的白了他一眼,“那也得等玉墨高考完的。”“唉!小姨子高考,为啥给姐夫出难题啊!”陶玉书的手轻拍在他胸前,“别胡说八道!”
第85章 《十月》差点意思
又一日,陶玉墨高考结束,回到家中欢呼雀跃。高考这件大事结束了,高三生陶玉墨同学终于彻底解放了。晚饭之后她正规划着这个暑假如何畅游燕赵大地呢,突然听到隔壁房间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带有机械质感的声音,她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又跑到门口去听,冷不防门被从里面拉开。“要听就大大方方的听,鬼鬼祟祟的!”陶玉墨丝毫不在意姐姐带刺的言语,眼睛不停的往屋里张望,最终锁定在书桌上那个砖头大小的匣子身上。她跑到书桌旁,一脸好奇,“姐,你这是啥?收音机?”“没有收音功能,播录两用的,你姐夫给我买的。”陶玉墨一惊一乍的喊道:“我姐夫给你买的?”她说着话又上手去拿起播录机,仔细端详,眼神透着一股贪婪。“花了多少钱?”“二百块!”陶玉书张口就来,并且把价钱提高了十倍不止,怕的就是这丫头产生觊觎之心。果然,听到这个数字陶玉墨一脸咋舌,“二百块?也太贵了!”嘴上这么说,可脸上的喜爱却丝毫未减。这么小、这么精致的播录机,卖的贵点也是理所应当的。关键是现在有钱也买不到这么好的东西,有价无市,奇货可居。“你姐夫看我英语学的慢,我都不知道,要不然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给我买,太贵了!”陶玉墨默默咽下姐姐撒的狗粮,“贵是贵了点,不过贵也有贵的好处。”她想象着自己要是拿着这台播录机出现在学校的画面,那得多招风啊!可惜高考都结束了!“你在想什么?”陶玉书敏锐的察觉到了妹妹的危险想法。“没什么。”陶玉墨敷衍了一句,眼睛又瞟到了书桌上的几盒磁带,“邓丽君?”她喜滋滋的拿起磁带,“姐,你从哪儿搞来的?”“你姐夫买播录机顺便买的。”“姐夫可真有办法,这磁带可不好弄了。”陶玉墨手里紧紧攥着磁带和播录机,眼神灼灼的盯着姐姐。陶玉书不用猜也知道她是什么心思,“别想了,这是我学英语用的。”“姐~”陶玉书一脸不耐,“叫姐也没用,都说了是学习用的,不是给你玩的!”“什么叫玩?我也是要学英语啊。姐姐,我的好姐姐~”陶玉墨使出了撒娇大法,跟平时陶玉书对林朝阳的方式如出一辙。陶玉书被她磨的没办法,说道:“等我不用的时候再借你用。”“好!”陶玉墨一口答应。姐姐总不能一天到晚的学英语,一天撑死两三个小时,剩下的时间还不都是她的?得到了姐姐的承诺,陶玉墨也不离开,看着姐姐一遍一遍的播放磁带里的单词和短句,跟着背诵,兴趣盎然。“我就听你们屋里有动静!”陶玉成敲门进来,瞧见陶玉书桌上的播录机也一脸新奇,询问了东西的来由,他朝屋外喊道:“爸,妈,朝阳给玉书买了个播录机,你们瞧瞧!”陶父陶母没有陶玉成的少年心,但还是过来瞧了一眼,听陶玉书说是花了二百块买的,都有些惊讶。他们家里除了那台电视机,大概就数眼前这个小小的砖头最贵了。女婿舍得花二百块钱给女儿买这么个用来学习的东西,陶父陶母的眼神里透着几分欣慰。林朝阳在没人的时候偷偷的对陶玉书说道:“十几块买的东西说花二百块,你也太敢喊了?”“不说贵一点,玉墨和那两个小的两天就能把这东西给拆了你信不信?”林朝阳不得不承认,媳妇考虑的确实比他周到。“等以后有机会,我给你买个最新款的!”林朝阳说。陶玉书笑颜如花,“这个就很好了,用来学习的,又不是拿出去显摆的,花那个钱干什么?”林朝阳握住她的手,“真是贤妻!贤妻,你看玉墨也高考完了……”“就知道你没安好心!”陶玉书嘴上嫌弃,手却没松开。“姐!”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少女“哎呀”一声捂住了眼睛。陶玉书没好气的喊道:“你手指缝再露大一点!”陶玉墨将敷衍的手放下,脸红红的说道:“姐、姐夫,爸说周末去全聚德吃烤鸭!”全聚德?林朝阳瞬间又想起了那红砖落地的烤炉,又想起了那“十元一只”的菜牌。老丈人豪气啊,出手就是全聚德,这一顿饭不得吃他一个月工资?“知道了!”陶玉墨听明白了姐姐的意思,这三个字分明在说:跪安吧!她老老实实的退出了屋子,还顺便把门给带上了。“这丫头!”陶玉书被气笑了。这一天,刘昕武跑到图书馆,询问林朝阳小说的事。“递给部队那边了,不到半个月呢,估计不会那么快有结果。”林朝阳对刘昕武说。刘昕武有些失望,叮嘱林朝阳获得部队的许可之后一定要通知他,他过来取稿子。章德宁那还得他自己去送稿子,看看人家老刘,就冲这态度,稿子不给人家都不合适。“一定,你放心吧。”临走,刘昕武又送给林朝阳一份刚出刊的《十月》,他的那篇《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就发表在这一期上。“谢谢老刘。”瞧瞧人家办的事,德宁同志还是有待进步啊!晚上回到家中,林朝阳把这一期《十月》展示给陶玉书看。“瞧瞧这个!”陶玉书以为林朝阳是在炫耀他的文章发表了,可翻开杂志,却发现自己的名字赫然也在其中。“这……”突然的惊喜让陶玉书愣在那里。“怎么样?”林朝阳面露得意之色。陶玉书满心疑问,“怎么把我也署上名了?”“你也没少给这篇文章帮忙啊,当然得署上名,要不然我岂不是变成了欺世盗名之辈?”听着丈夫的解释,陶玉书为这个小小的惊喜雀跃不已,投入了丈夫的怀里。刘昕武来找林朝阳的第三天,杜峰便骑着自行车来到陶家。“姐夫,你那部小说有信儿了。”“这么快?”林朝阳还以为少说得一个月呢。“都在燕京城,又不用邮寄,送稿子都是212去的。”杜峰解释了一句。“上面什么意见?”杜峰没回答他的话,“你跟我去军区一趟吧。”“好。”两人来到军区大院,林朝阳再次见到了大舅杜若林。“小说的事上面没什么意见。”没什么意见?林朝阳愣了一下,随即才明白过来,没意见才是最好的意见,证明小说的审核过关了。“不过上面有个要求。”“什么要求?”“你这部小说发表的刊物级别不能太低。”林朝阳立刻了然,部队提出这么一个不算要求的要求,应该也是想让他的小说能够产生广泛的影响力,毕竟小说的内容对于南边的那场战事是一次很好的正面宣传,提升己方士气。“《十月》行不?”杜若林蹙眉问道:“《十月》在国内的文学杂志里属于个什么水平?”林朝阳说道:“《十月》虽然是去年才新成立的杂志,但后面是燕京出版社和燕京市文联支持的。”听着这话,杜若林面露沉吟,“省级刊物啊……”林朝阳顿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这么说好像也没错,但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沉思片刻,杜若林说道:“这个《十月》差点意思,能上《人民文学》吗?”林朝阳无语的看着他,《人民文学》是我说能上就能上的?“大舅,这个……我说了不算啊!”杜若林点点头,“我明白,这种全国第一的刊物不是一般人和作品能上的。”林朝阳心里吐槽:大舅,你就不考虑一下《收获》的感受吗?杜若林想了想又对林朝阳说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们部队这边去联系吧。”啊?“大舅,这部小说我都答应好人家了。”林朝阳一脸为难的说道。“答应《十月》了?”杜若林问。林朝阳点了点头。“没关系,有意见让他们来找我。自己影响力不行,还怪别人了?”闻言,林朝阳哭笑不得。接触这么长时间,他终于在杜若林身上看到了大权在握的豪横一面。“这部小说不仅要让我们的子弟兵看见,更要让全国人民都看见!”杜若林斩钉截铁的说道。听着他慷慨激昂的声音,林朝阳心里的那点意见不知为何消失不见了。只不过在杜峰下楼送他的时候,林朝阳忍不住问道:“你爸平时是不是不咋看文学杂志啊?”“他?他一个大老粗,看啥文学杂志,除了文件、地图和《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别的带字的东西他碰都不碰。”“那他咋知道《人民文学》?”“《人民文学》谁不知道。”林朝阳忽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正因为大舅杜若林不看杂志,所以才会只知道《人民文学》。毕竟是挂着“人民”二字,代表的含义不言而喻。从军区大院出来,林朝阳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老刘这人不错,小说也一早答应给人家了,结果现在变成了这样。唉!老杜同志不讲究啊,说让人家有意见找他,人家找得着他吗?还不是得我来收拾烂摊子?翌日,林朝阳特地跟单位请了个假,来到东兴隆街51号。“朝阳?你怎么来了?来送稿子的?”刘昕武看到他,又惊又喜,满脸期待的问道。“额……”看着刘昕武这个表情,林朝阳真不太好意思开口,“那个……部队那边审核是通过了,不过……”“不过什么?”刘昕武满脸喜色,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过上面的意思是想找个更有影响力的杂志发表我这部小说。”“啥意思?”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刘昕武有点茫然。一旁的章仲锷提醒道:“就是嫌弃我们《十月》名气太小!”刘昕武满脸悲愤,“我们《十月》名气小?我们《十月》名气小?”章仲锷抹了抹脸上的口水,“你别冲我喊啊!”刘昕武转向林朝阳,“我们《十月》怎么就名气小了?”一旁的几位编辑也同仇敌忾,“就是就是,《十月》名气怎么就小了?”林朝阳面露苦笑,“《十月》名气当然不算小,主要是部队那边想找那种具有全国影响力的……”说到这里,他意识到自己这么解释也不对,有越抹越黑的嫌疑。《十月》就没有全国影响力了吗?“他们想找谁?”刘昕武一脸“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妖精”的表情,盛气凌人。林朝阳声音压低,臊眉耷眼的吐出几个字:“《人民文学》!”“《人民文学》?《人民文学》怎……”刘昕武听到这个名字丝毫不惧,正准备大放厥词,就被一旁的几个同事给拦住了。“昕武、昕武,冷静!”虽然大家不想承认,不过《十月》跟《人民文学》还是有点差距的。几个同事把刘昕武劝住,章仲锷问林朝阳:“这么说部队那边已经定好了?”“嗯。”林朝阳心虚的应了一声,他真怕自己再说两句,挑起军民矛盾来。“唉!”几个编辑部叹了口气,林朝阳的小说确实有点敏感,人家部队既然这么说了,看来这部小说确实跟《十月》没缘分。可刘昕武心中却气愤难平,他越想越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人民文学》,欺人太甚!”《人民文学》:???
第86章 长寿的秘诀
不管老刘同志再怎么不乐意,也弥补不了《十月》和《人民文学》之间的现实差距。他也知道这事不是林朝阳能左右的,到最后心情也平复了,只剩下无奈的苦笑。“我千算万算,没算到人家部队还有这个要求。唉,行吧,都这样了,能怎么办呢?就是可惜了你那部小说。”老刘同志的怨气一时半会消不了,林朝阳趁着下班拉着他去外面吃了顿饭,推心置腹的畅谈了一番,又答应了下部小说一定给《十月》,他心里这才舒服了。到了周日上午,陶家人一家人穿戴整齐,热热闹闹的坐着332路公交车进城。燕大位于后世的西北四环,放在三十年后看没什么,但在这个年代,进一次城确实要费不少时间。进城虽然主要是为了吃全聚德,但一家人难得出门,当然要好好逛逛,快到中午的时候才赶到位于前门的全聚德老店。后世提起全聚德,大家都说他变了味道,实际上变味道不光是后来,早在五十年代公私合营以后就变了。因为在早先那个年代,烤鸭的价格并不亲民。到了五十年代的时候,为了能够让更多的老百姓享受到烤鸭这道美食,全聚德在用料上做了妥协。味道不如以前好了,但吃得起的人确实比以前多了,也算是有利有弊。当然了,后世搞成游客专用的锅确实是甩不掉的。一家人九口人进了全聚德,还没点菜呢,几个小的闻着烤炉传来的味道都快流哈喇子了。今天陶父请客,点菜的却是陶母。只见陶母漫不经心的朝菜牌扫了一眼,眼睛似乎没怎么看上面的字,口中报出一个个菜名。“红烧海参、肉片豆腐、干炸里脊、香辣鸡丁、香菇笋片,再来两只烤鸭,鸭架一只煲汤,一只椒盐。”一旁的陶玉墨提醒道:“妈,肉菜太多了吧?”下馆子吃饭讲究个荤素搭配,有凉有热,陶玉墨爱吃肉,但看母亲这么点菜,好像土包子进城,有点丢人,她忍不住出声提醒。陶母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们一个个的饿死鬼投胎一样,我不点那么多肉菜,够谁吃的?你来这里是吃笋片的?”陶玉墨被母亲怼的哑口无言,嘟囔着:“好像你不吃一样。”从陶母点菜的表现,确实能看出几分资本家大小姐的底色,都不带看菜价的。就比如干炸里脊2块1,软炸肉9毛钱,吃着差别其实不算大,无非是肉的质感不一样,可她偏点干炸里脊。在陶母点的所有菜里,除了烤鸭最贵的是红烧海参,一盘5块2,顶普通人十天八天的伙食了。平时在家里吃饭也看不出来,一到下馆子,丈母娘有暴露资本家大小姐出身的风险。但不管丈母娘怎么点菜,陶父都是一脸云淡风轻的表现,看起来是早做好了出一次血的准备。来全聚德,自然是奔着吃烤鸭来的。但就像陶母说的一样,肉菜上来了,家里几个小的就跟灾年逃荒到燕京城的难民一样,狼吞虎咽。尤其是到了烤鸭上桌的时候,全聚德的烤鸭用的是挂炉,烤出来的鸭子外形美观,丰盈饱满,颜色鲜艳,色呈枣红,皮脆肉嫩,吃着口感确实比一般副食店卖的鸭子强多了。等吃完饭,陶父结账,这桌饭菜一共花了34块6毛5,真快赶上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陶玉墨偷看了一眼水单,吓的直吐舌头。等一家人回到燕大,已经是下午三点多的事了,隔着老远就看到有个小老头儿坐在楼下的阴凉处。“朱兄,你怎么在这坐着了?”陶父上前问道。“想来找你下个棋。敲门才知道你们没在家,想走又太热,坐一会儿。”林朝阳现在对老朱头儿嘴里的话连根儿毛都不信,估计他不是想走,而是坐这死等。以老朱头儿的棋品,这偌大的燕园里可能也就陶父愿意跟他下棋了。“朝阳,来陪我下盘棋!”老朱头儿说来找陶父下棋,进了门喊的却是林朝阳。“您老跟我爸下呗!”“他棋太臭。”老朱头儿说道。“您老嘴下可留点情吧。”“这叫实事求是。”两人摆上棋盘,林朝阳一摆手,“你先手。”朱光遣见他故作大度,冷笑一声,一枚黑子稳稳的落在棋盘中心。林朝阳跟着下了枚白子,朱光遣又不假思索的落了一枚子。看着老头儿的操作,林朝阳眉头微微蹙起。这个开局……他抬起头看向朱光遣,“你背棋谱了吧?”老头儿脸皮一耷拉,“区区的五子棋,我背什么棋谱?”林朝阳估计就是把老头儿给打死,他也不会承认自己背棋谱的。围棋有棋谱,五子棋其实也有棋谱,但多是见于古代某些文人的杂记,上不得台面。也就是后世那个资讯发达的时代,才会有人关注到五子棋的棋谱。隔了一段时间不见,林朝阳明显能感觉到老朱头儿出手的与众不同。要不说这老头儿棋品一般呢?下个五子棋,还带背棋谱的,风气都是被你们这种人带坏的。真不知道这老头儿从哪儿学的,燕大图书馆应该没这玩意吧?林朝阳下着棋还分心,一不小心就输了一盘,老朱头儿高兴坏了,差点拄着拐棍儿来个探戈。“朝阳啊,最近棋力退步了!”老朱头儿语重心长的说道。“让你一把而已!”与人对弈,气势是个很重要的东西,见老朱头儿得意忘形,林朝阳岂能让他痛快。“你这棋力倒是进步了一点,居然能侥幸赢我一局。”“侥幸?”老朱头儿斜睨着林朝阳,讥笑道:“让你两回真以为自己下得好呢?”这老头儿,才赢一局就飘成这样,这要是让他赢多了,还不得上天?林朝阳决定必须要好好打压打压他。再下棋,他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赢了一盘又一盘,到最后见老朱头儿终于不说话了,他才心满意足。他悠哉悠哉的喝了口水,“你先想着,我去添点水。”等林朝阳填完水回来,老朱头儿依旧在那里眉头紧锁,呲牙咧嘴。“认输吧,都说了,你下不过我!”老朱头儿抬眼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但现实摆在眼前,他不甘的投子认输。赢了棋,林朝阳还不忘打击老头儿的自信心。“这棋谱啊,也不能太依赖,关键还得看自身的水平。”“哼!”老朱头儿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不过成王败寇,他也懒得和林朝阳耍嘴皮子,心里盘算着回去还得再钻研钻研,这小子的水平比他想的还要高一点,这回轻敌了。输了棋,老朱头儿也不走,这会儿都要吃晚饭了,他准备蹭了晚饭再走。哪成想陶家人中午吃的太好,晚上压根没想做饭。到了饭点,只有几个消化快的小的吵着饿,陶母敷衍的给下了些面条。输棋就算了,晚饭就混了点面条,老朱头儿临走还不忘抱怨:“连点酱都没有。”“岁数大了别吃那么咸,容易得心脑血管疾病。”今天还是林朝阳送他,老头儿看了他一眼,“知道长寿的秘诀是什么吗?”“注意饮食,多锻炼身体,保持心情愉悦。”林朝阳说出标准答案。“错!是少管闲事!”说完,一甩拐棍,迈着小方步走了。嘿,这老头儿!七月中,陶玉墨高考结束,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整天呼朋唤友穿梭于燕京各大景点,再加上放了暑假的小学生陶希文和幼儿园小班生陶希武,家里整天吵吵闹闹的。陶玉书也放了暑假,不过跟妹妹不一样,她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家里看书学习,偶尔出门和林朝阳去约会。这天陶玉墨带着两个同学来家里,正是之前和她一起去图书馆看林朝阳的宫云和羊角辫女生。进了家门,宫云问陶玉墨:“你姐夫在家没?”“没在家,上班去了!”自从林朝阳的身份在陶家曝光之后,关于自己姐夫就是许灵均的事陶玉墨已经不知道在学校炫耀了多少遍了。听见林朝阳没在家,两人有些遗憾。陶玉墨借来了陶玉书的播录机,几个少女躲在房间里听邓丽君。当然了,几人今天的重点不是听歌,而是翻录。既然是播录机,自然是能播也能录。几人特地借来了好几盘邓丽君的磁带,又买了好几盘空磁带,这大概就是国内最早的盗版活动了。笔*阁来了都得叫声祖宗!几个少女鼓捣了好半天的功夫,终于翻录出一盘磁带来,陶玉墨激动的喊着:“赶紧听听,听听!”宫云把翻录好的磁带放进去,按下播放键。“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优美婉转的声音传出来,几个少女欢呼雀跃。“玉墨,这播录机真是太好用了!”宫云一脸兴奋的说道。“那是,二百块钱买的呢!”陶玉墨沾沾自喜道。羊角辫女生艳羡道:“我去西单商场都没看到过这么小的播录机。”“百货商店哪有这么好的东西?你得去友谊商店才有。”宫云科普道。陶玉墨竭力隐藏着脸上那份虚荣心,“哎呀,就是小一点而已。”“玉墨,你姐夫对你姐可真好!”“当然了,她们俩可是从我姐下乡插队的时候就在一起了,患难夫妻。”提起姐姐、姐夫的爱情,陶玉墨满脸骄傲。几个女生一边叽叽喳喳,一边继续翻录,忙活了一个下午,总算是得到了四盘磁带,正高高兴兴的准备离开陶家,就见林朝阳进了家门。“姐夫!”“玉墨,同学来了?”“嗯。”林朝阳见陶玉墨似乎要送两人走,说道:“都饭点了,吃完饭再走吧。”几个少女压根没想到吃饭的问题,被林朝阳这么一说,陶玉墨也挽留道:“是啊,吃了饭再走吧。”宫云二人不好意思推辞,便留了下来。吃饭的时候,宫云一直盯着林朝阳看,被陶玉墨怼了好几次还死性不改。林朝阳也没当回事,只当是小姑娘可能是个文青。等吃完了饭,宫云才问道:“姐夫,你真觉得伤痕文学以后要消失吗?”
第87章 人文社的香饽饽
“消失?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林朝阳诧异道。“我看报纸上有篇杂文说是你说的。”“我只是说会衰落,你应该找原文来看看,我写伤痕文学的那篇文章发在《十月》上。”宫云脸色略带羞赧的点了点头。陶玉墨好奇的问道:“宫云,哪个报纸啊?”宫云看向林朝阳,欲言又止。“这么看着我干嘛?大大方方的说,一篇文章而已。”林朝阳笑道。“《燕京晚报》上发的一篇杂文,主要内容就是围绕着姐夫在《十月》上的那篇文章发表看法。姐夫的那篇文章我没看过,他这个文章,嗯……看起来对姐夫的态度不太友好。说姐夫以伤痕文学成名,却靠贬低伤痕文学来博取关注,哗众取……。”宫云说话的时候观察着林朝阳的神色,见林朝阳面色如常,她就没停,没成想一旁的陶玉墨却不乐意了,“那人谁啊?怎么能这么说呢?”林朝阳朝陶玉墨摆了摆手,“玉墨,宫云只是传话,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姐夫,是这人太过分了。你跟他无冤无仇,他凭什么这么说你?我看他才是哗众取宠!”陶玉墨的气愤让人感觉被骂的不是林朝阳,而是她本人,“宫云,那份晚报是哪期的?”没等宫云说话,林朝阳制止了陶玉墨,“好了,批评与被批评在文学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陶玉书这时候也说道:“你姐夫的事你就别操心了。”陶玉墨不甘的说道:“那也不能被人骂了不回嘴啊!”林朝阳摇头笑道:“这算哪门子骂,人家批评你,愿意听就听两句,不愿意听就当听不到就好了。文学界那么多人,要是每个人批评我我都回他们几句,还不得把我累死?”见林朝阳说的轻松,陶玉墨的气也消了下去,宫云看着林朝阳的表现,心里充满了佩服。这大概就是作家的胸怀!陶父看着林朝阳的表现也满意的点了点头,以女婿这样的年纪能做到宠辱不惊、泰然处之,殊为难得。等宫云两人走了之后,林朝阳和陶玉书进了屋,陶玉书恶狠狠的说道:“好端端的恶语伤人,这人真是没素质。”被人写文章骂,不是最令陶玉书生气的,关键是明明是署了两个人的名字,怎么自己就不配了吗?“一篇评论文章而已,不值当生气的,那不还有夸咱们的时候吗?我写个小说,谁都能说几句。但我们不可能每个人批评都回他们吧?一篇晚报上的批评都要管,真容易把自己累死。”林朝阳倒不是真大度,纯粹是摆烂心态。他写小说是为了赚稿费,名声是顺带的事。有人批评他,那就让他批评,咱赚的不就是这份钱吗?别跟后世某些明星似的,拍一部戏赚老百姓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却还要在屏幕上抹眼泪,说自己拍戏如何如何不容易,手指破了个皮都恨不得叫个救护车,好买个热搜。贱不贱啊?“你的心态可真好!”“这就叫大将风度!”林朝阳自夸了一句。“说你胖你就喘!”夫妻俩说了两句俏皮话,林朝阳便没再在意这件事。第二天一早,林朝阳去图书馆上班,陶玉书也要去。她说在图书馆看书凉快,林朝阳也没当回事。等到了图书馆,林朝阳去借书处上班,陶玉书则一头扎进了报刊室。“燕京晚报……燕京晚报……”她嘴里念念有词,在一堆报纸里面翻来覆去的找。找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发现了宫云所说的那张报纸。《驳许灵均所谓“伤痕文学的必然衰落”》。陶玉书专注的阅读这篇文章,文章不长,总共不到两千字,前面千八百字还算正常,到了后半段就有点走样了。这个作者可能是个伤痕文学的资深爱好者,又或者是创作者,论述到后面有些控制不住对于林朝阳唱衰伤痕文学的愤恨,言辞之间尖酸刻薄,已经脱离了讨论的范畴。除了骂丈夫,还无视自己,可恶!不过在看完了文章之后,陶玉书也算是放下了心。文章水平一般,大概率是个愤怒的大学生,或者是伤痕文学的业余创作者,这种文章倒是不需要担心,估计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力。她放下了报纸,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实事求是的说,丈夫那篇文章的内容是中肯的,但要说唱衰伤痕文学也没错,现在伤痕文学在全国上下正是火热的时候,丈夫的文章恰如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必然会有不少人因此对他有意见的,这样的文章肯定不止一篇。她又在抱来了一堆报纸翻来覆去的找,约莫半个多小时,还真又让她翻到了一篇文章。看标题也是反对丈夫的看法的,不过这篇文章至少还是在讨论的范畴内,陶玉书看完之后便放下了。她心中思忖着,这一期的《十月》出刊还没到半个月呢,光是她在图书馆随便翻的就发现了两份反对声音。要知道报纸可从来不是文学界讨论问题的主要战场,那些文学杂志和文学评论杂志才是。现在既然报纸上已经陆续出现了反对的声音,估计再过个把月,杂志上的讨论声音肯定是少不了的。有的纯粹讨论不怕,怕就怕的是发在《燕京晚报》上的那种文章,明明可以好好说话,他非得跟你夹枪带棒,甚至是恶语相向。陶玉书觉得自己有必要未雨绸缪一下,丈夫不在乎挨骂,可她忍不住。逮着那些写文章的作者挨个骂回去显然是不可取的,到最后除了把自己气个半死,浪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什么也得不到。陶玉书心里琢磨着,如果后面舆论一边倒的批判丈夫肯定不行,最好的办法是把水搅浑,双方各说各的,自然也就没人在乎丈夫的文章了。她别的不行,写点评论文章还在行,正好还可以借着这个机会锻炼一下。正在书库摸鱼的林朝阳并不知道妻子只是看了两篇文章就已经开始未雨绸缪要打倒伤痕文学了,他忙里偷闲写了千八百字小说,就接到了楼下传来的小纸条,说有人找他。下楼一看,是周燕如。见面寒暄两句,周燕如开门见山的说道:“《小鞋子》单行本的事已经谈好了,小说现在正火,人文社那边合作的意愿也很强烈。你哪天有时间,跟我去他们那走一趟。”“明天吧,我请半天假,上午过去一趟。”“好,那我明天在人文社门口等你,地方你知道吧?”“朝内大街166号,谁能不知道啊!”周燕如点点头,两人又聊了两句,她便告辞而去。翌日早上,林朝阳来到朝内大街166号,人文社那栋五层高的大楼静静的伫立在街边,这会儿赶上早上上班,不少人骑着自行车进院。隔着不远,林朝阳便看到周燕如正扶着自行车等在大门口。“老周,等一会儿了吧?”林朝阳上前拉了个招呼。“我也刚来,走吧!”两人进院,来到传达室门口,周燕如冲里面喊了一声:“老翟,登记!”一看就是老熟人了,传达室的老师傅拿出本子给周燕如登记,眼睛扫了一眼林朝阳。“小伙子面生,新作者?”“许灵均知道吧?”周燕如介绍道。“许灵均啊,听过听过。”老翟说着话,接过了两人登记好的本子。等二人上了楼,他扫了一眼本上的名字——林朝阳。小伙子字写的倒是不错!人文社的当代文学编辑室在三楼办公,周燕如带着他走进当代文学办公室,靠墙一圈是八九张桌子,桌前一群编辑,每个人的书桌上都堆满了书稿,连地上也有不少用牛皮纸袋装着捆好了的稿件。“老李,给你送人来了!”周燕如的喊声喊出来了一个戴着眼镜的方脸中年,他笑着起身张开手,先是周燕如打了个招呼,然后又热情的握住了林朝阳。“这位就是许灵均同志吧?”“这是李曙光,编辑室副主任,你的小说就归他管了。”周燕如介绍了一句。“叫我老李就行。”李曙光说道。林朝阳笑了笑,“您叫我朝阳就行,我本名林朝阳。”几人寒暄了几句,李曙光叫了一声“小岳”,办公室里的一个年轻人起身,看起来约莫三十左右,李曙光介绍道:“岳红志,你的责编。我负责二审,总编辑负责终审。”简单介绍过后,岳红志找来了两把凳子,让两人坐下,又忙着倒水。“别忙了,他还得回去上班,长话短说。”周燕如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人文社要给《小鞋子》出单行本,无非是让作者和编辑见个面熟悉一下而已。几人闲话了几句家常,听说林朝阳在燕大图书馆上班,岳红志肃然起敬,这可是个了不起的地方。又聊了几句《小鞋子》的创作经历,走廊便传来一个响亮的男声。“许灵均来了吗?在哪儿呢?”正在说话的几人停下,朝门口望去。只见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正在门口张望,在编辑室内扫了一眼,眼神立刻定在了林朝阳身上。编辑室内就林朝阳和周燕如两个外人,林朝阳更是个生面孔,他自然一眼就能发现。李曙光苦笑着说了一句,“我这还没聊完呢!”“没事,你们先聊着,我就过来看看。”中年男人嘴上这么说,可眼睛却好像妖精见了唐僧肉,盯着林朝阳就不松。李曙光朝林朝阳笑了笑,“你这回可变成我们人文社的香饽饽了。”“得!也没什么好唠的,之后有问题小岳这边会你联系,你先应付他吧。”李曙光朝门口努了努嘴。四五天前,部队的军旅作家徐淮中跑到《人民文学》编辑部,找到了主编章光年,嘀嘀咕咕了一阵,留下了一份稿子。章光年把稿子安排给了负责小说北组的崔道义,让他尽快审稿。编辑部的审稿制度都是三审制,崔道义是《人民文学》小说北组的负责人,手下有王扶等人辅佐,一般都是他下面的编辑们初审之后,再由他二审。最后再交由主编终审,有作品争议比较大或者可能引发影响的还需要总编一同终审。章光年一上来就让崔道义审稿,他一开始以为是谁要走后门,心里还很不舒服。可捧着稿子看了不到半个小时,他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花了两天仔细看完了稿子,崔道义可以非常笃定的说,这是一部极其出色的战争题材小说。可他看着稿子上的署名又陷入了疑问,许灵均的名字他当然知道。去年的《牧马人》,今年的《小鞋子》,这个作家可以说是火爆文坛,可他的小说为什么是部队送来的呢?崔道义找到章光年了解情况,章光年被他追问的没办法了,才告诉他这部小说因为涉及到南边还在持续的战争,本来是送给部队审核的,部队领导看了之后觉得很好,要找个权威性的文学杂志发表,于是才送来了《人民文学》。了解完情况之后,崔道义没再说什么,只要不是走后门就行。后世人们提起八十年代的文学盛世,其中少不了名编们的风采。当时燕京城有四位编辑被文坛好事者称为“四大名编”,崔道义就是其中之一。对于自己的职业,崔道义有着自己的坚持,他当然不希望有名不副实的作品通过自己的手登在《人民文学》这个中国文学殿堂级的刊物上。
第88章 老天有眼啊
稿子交给章光年终审,崔道义正打算联系许灵均这个作者,结果昨天他在楼下抽烟的时候听说了当代文学编辑室要给许灵均的《小鞋子》出单行本。这不巧了吗?今天一大早刚上班,他就跑来当代文学编辑室,结果还真让他给逮到了。李曙光替林朝阳和崔道义互相介绍了一下。“你就是许灵均?”崔道义问的是个问句,可眼神中的欣赏却藏不住。“崔老师好!”崔道义的脸如果不苟言笑,看起来会很严肃,但他总是笑呵呵的,“叫什么崔老师,老崔就行了。”这个时候大家都习惯了老x的称呼。林朝阳从善如流,叫了一声“老崔”,两人有说有笑,一旁的周燕如心里很不是滋味,有种被人当面撬行的愤恨。可她听着听着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林朝阳的新小说要在《人民文学》发?不是给了《十月》吗?崔道义邀请林朝阳到小说北组去坐坐,周燕如步调紧随,亦步亦趋。崔道义用眼神向林朝阳示意,这是什么情况?周燕如此刻只想知道林朝阳稿子的去向,装作没看到崔道义的眼神,跟着两人来到了《人民文学》小说北组的办公室。如果按照武侠小说的门派分类,《人民文学》在中国文学期刊界的地位应该是少林或者武当。头顶的“人民”二字注定了它的出身不凡,哪怕同样是具有全国性影响力的杂志,它也先天比其他刊物高了半个头。身后就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和全国文协,也让它在中国文坛树立起了超然物外的地位。这份伴随着新中国成长起来的文学杂志用无数的经典作品证明了自己对于中国文学的意义。当然了,如此权威的文学杂志也不是没缺点。政治色彩浓厚、文学审美观念陈旧这些都是《人民文学》存在的问题,就如章德宁私下里所说的那样,可作为一份官方性质的最高标准的文学刊物,它的保守和谨慎也是可以理解的。可即便是这样,《人民文学》在去年年初依旧大胆发表了刘昕武的《班主任》,为伤痕文学在国内的流行和风靡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小说北组的办公室与当代文学编辑部布局差不多,连编辑们的年龄都差不多。在编辑分工上,崔道义名义上管着小说北组,而小说北组中的核心力量正是燕京作家群,林朝阳这样的新生力量加入其中,崔道义自然是欣喜万分。稿子崔道义已经看完了,找林朝阳聊天,聊的都是创作过程中的一些想法,两人交流了快一个小时。崔道义意犹未尽,但刚才李曙光提醒说林朝阳中午还得赶回单位上班,他也只好打住话题,最后说道:“你的稿子现在在终审阶段,我是非常认可的。如果过了终审,应该会排到八月那期发表。”林朝阳点了点头,“谢谢了。”等林朝阳从人文社出来,周燕如迫不及待的问道:“你那部小说不是说给《十月》了吗?怎么又跑到《人民文学》来了?”刚才林朝阳和崔道义聊天的时候始终不提稿件变更发表刊物的原因,她差点憋出内伤来,这会儿终于可以问出口了。“我那个稿子写的内容比较敏感,需要部队方面审稿,部队的领导看完觉得小说很好,但就是不太认可《十月》的影响力,要找个比较权威的杂志。”“哈!”周燕如听了林朝阳的话差点乐出声,还好及时憋了回去。老天有眼啊,你刘昕武以为撬了林朝阳的稿子就能发在你们《十月》了?这真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关键人家黄雀根本就没动,有人给送到嘴边。可高兴了一会儿,周燕如又有点郁闷。稿子《十月》没得着,她们《燕京文艺》也没捞着啊,这一波妥妥的两败俱伤,让《人民文学》捡了个大便宜。“我们《燕京文艺》影响力不也不差,你就不能想着我们点?”她不甘心的说道。林朝阳无语的看了她一眼。老周同志,咱实事求是一点行吗?晚上回家,从吃完饭以后陶玉书就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林朝阳跟她说起这两个月可能会有两笔稿费到账,加起来得有千八百块钱,她也只是“嗯”了一声,这个淡定的反应让林朝阳觉得有点不对劲。他们家的小财迷什么时候听见钱的反应这么平淡了?他凑到书桌前,陶玉书的笔仍在稿纸上沙沙写个不停。《情绪价值主导下的“伤痕文学”路在何方?》“玉书,你在写评论?”林朝阳问道。“嗯。”“怎么写起这个来了?”陶玉书停下了笔,看向林朝阳,神色严肃认真,“我今天在图书馆看书,发现有两篇针对你的文章。”“然后呢?”“你那篇文章才发了几天啊,就有两篇文章,照这个趋势下去,说不定过一段时间会越来越多。”“所以呢?”林朝阳不解其意。陶玉书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所以我准备写几篇文章替你摇旗呐喊。我们虽然不在乎骂声,这种争论有时候也看声量大小。你总是不发声回应,人家还以为你辩不过他们了,读者可能也会被误导,以为你是真的哗众取宠。”林朝阳看着她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特别萌,忍不住亲了她一口。陶玉书正严肃认真呢,冷不丁被亲了一口,她愣愣的问道:“你干嘛?”“不干嘛。”林朝阳拉过她的手,说道:“外界的那些声音不值得我们浪费时间。有那个时间,我们牵牵手、散散步不好吗?”林朝阳的声音温柔,陶玉书想象着他描绘的画面,心中不觉产生一种幸福感,但她还是说道:“也不算浪费时间,还有稿费赚呢!”“嗯?”林朝阳啼笑皆非的看着她,敢情你还有这点小心思呢?老公引战,老婆批量产出文章与人打口水仗,稿费欻欻欻的飞进口袋里。林朝阳把脑海中的画面甩出去,看着她信心百倍、精神饱满、斗志昂扬的样子,他还真不忍心打击她。“你写可以,别累着自己,更不能因为这些事生气。”感受着林朝阳的关心,陶玉书心中生出几分暖意,“放心吧,我就是不想让你看起来太势单力薄。”林朝阳轻轻的搂住陶玉书,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你刚才说能收多少稿费来着?”陶玉书被他搂在怀里,瓮声瓮气的问道。“千把块钱吧。”一部小说要发表,一部小说出单行本,两部小说加在一起超过十三万字,赚个千把块钱很合理。陶玉书听到这个数字秀眉微蹙,“你今年的稿费收入这么多?”林朝阳调侃道:“怎么?感受到压力了?”“哼,只有你会赚稿费吗?我也会。”陶玉书的眼神坚定。“五百块!”她说出这个数字,犹豫了一下,“不,三百块!今年我一定能赚三百块稿费!”她的模样倔强中又透着几分可爱,林朝阳说道:“赚多少都可以,但不能累着自己。”陶玉书的头枕在他肩上,轻轻的应了一声“嗯”。时间一晃到了八月,7号是查询高考成绩的日子。放暑假没事的陶玉书陪着妹妹去了一趟区里的招生办查成绩,回家之后姐妹俩一脸喜气。现在的高考是全国统一考试,总分510分,各科满分均为100分,只有英语除外,英语卷面分也是100分,但计入总分按10%计算。陶玉墨学的是文科,政治、语文、英语、数学、历史、地理六科满分总计510分,她考了442分。根据招生办老师的信息,陶玉墨的这个成绩排进了燕京地区前30名。今年的全国高考状元是来自于沪上师大二附中的应届毕业生应志强,他的总分数为454分。距离全国状元只有12分,离燕京市文科状元的差距也不过3分,陶玉墨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懊恼。“就差三分!”陶父告诫道:“高考不过是万里长征第一步而已,争一时长短只会蒙蔽你的视野。”大哥陶玉成也安慰道:“就是,前三十也很好了,至少比你姐强不是?”一旁的陶玉书被大哥暗算,冷笑一声,“我起码比你强!”要这么比,大舅哥可不困了,他指着林朝阳就想开炮,却被陶玉书拦下,信口雌黄道:“玉墨,你放着你姐夫不找,偏偏让他给辅导作文,难怪没当上文科状元!”“诶诶诶!”大舅哥没想到陶玉书祸水东引,一见小妹神色不对,立马就想辩解。“好了好了,别吵了。”陶母被他们几个吵的不耐烦,“赶紧填表,明天玉成、玉书你们俩带着玉墨去送表。”现阶段学生填报志愿得填两张表,一张是高等学校招生报考登记表、一张是考生政治审查表。因为政治环境的变化,这两年考生政治审查表的审核力度越来越低了,算是给很多成分不好的学子松了绑。填报志愿对于陶玉墨这种家庭来说没有任何难度,陶父又是燕大的,她的第一志愿当然是燕大,专业选的是法律学。她只填了“全国重点高等院校”那一栏,旁边的“一般高等院校”看都没看,这都是442分带来的底气。陶玉墨看似莽撞的举动也没有引来家人的拦阻,尽管去年参加高考人数610万,录取人数有40.2万人,录取率仅为6.6%,今年的情况肯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以陶玉墨的成绩有任性的资本。而且这个也不能叫任性,而是自信。陶玉成看着妹妹填报完志愿,乐呵呵的说道:“这回好,家里两个燕大的了。以后希文、希武也考燕大,咱们家也来个“四进士”。”正抢着糖块的陶希文、陶希武两兄弟丝毫没有意识到,老父亲给他们定了怎样一个难度的升学kpi。
第89章 道统之争(今日三更,求月票)
填表填到最后,有一栏是“说明你在何地上学具备走读条件”,陶玉墨如果如实填报自己的信息的话,她在入学燕大后便会被安排为走读生,可她空着没填。“玉墨,咋不填啊?”陶玉成问道。“我要住宿舍。”陶玉墨显然是早有盘算,自从林朝阳来了家里之后,她就跟嫂子赵丽和侄子陶希武共同一间屋子,总是感觉没有自己的个人空间。现在要上大学了,她恨不得立刻搬到宿舍去。“住宿舍有什么好的?六个人、八个人一间,用的还是公共卫生间。”陶玉成劝道。“我乐意!”陶玉墨听不进大哥的意见,坚持己见。陶玉书也想劝妹妹,陶父说道:“玉墨也大了,她从小没过过集体生活,去跟同学们住在一起也有好处,不仅能锻炼自己的自理能力,还可以促进跟同学之间的感情。”陶玉墨的选择赢得了父亲的支持,等于是获得了全家的认可。八月如火,朗润湖里的荷花开的正盛。陶玉墨的志愿表刚交到招生办,录取通知书还没下来,这几天依旧沉溺于游走于燕京城的大街小巷,早出晚归。林朝阳每天枯坐在图书馆,暑假里燕园里的学生不多,他的空闲时间也变多了,每天摸鱼之余写写小说,答应《收获》的那部小说,在这样的进度下缓慢成型。这段时间李小琳来了两次信,都是关心林朝阳的创作情况,不过林朝阳并没有因为她的催促而加快进度,依旧维持着自己的步调。他不是不想写的快点,但质量也同样重要不是?不过生活和工作上的一片和谐,不代表一切安好。最近这段时间,多家地方报纸和文学杂志都出现了针对林朝阳那篇《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的文章,其中大部分文章的内容是以批评为主。发表在《十月》上的这篇文章本来只是以林朝阳个人视角而创作,但因为他身份的特殊性,在发表之后的这一个多月时间里受到了文学界不少人的关注。不管林朝阳承不承认,他所创作的《牧马人》都在过去的大半年时间里被打上了“伤痕文学”的深深烙印,以伤痕文学成名,却在成名之后干着吃饭砸锅的事,这如何不让文学界众多伤痕文学的拥趸感到气愤?《河北日报》《燕京青年报》《文汇报》《文艺评论》……半个多月时间里,多家报纸和杂志上都出现了此类文章,这场由《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所引发的论战正逐渐成型。面对着突然汹涌起来的舆论,林朝阳并没有多少思想准备,他也不甚在意。在后世那种娱乐至死的年代,舆论热潮个把月就会来一回,潮水褪去之后该啥样不还是啥样吗?又过了两天,崔道义出现在燕大图书馆。“老崔,你怎么来了?”崔道义从兜里掏出一份《人民文学》。“专门来给我送杂志的?”林朝阳有些意外。崔道义说道:“也不光是送杂志,还有点事想问问你。”“什么事?”“你怎么跑到《十月》上发了那么一篇文章?”林朝阳意识到他说的应该是《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他不解的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崔道义问。“知道什么?”林朝阳一脸茫然,被他问的更懵了。崔道义见他这个表情,心里明白了,看来林朝阳对于文学界的争论和风向确实不太了解。果然是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崔道义摇了摇头,给林朝阳讲起了他所了解的情况。此后的两年时间里,情况也确实如大家所想的,风气变得越来越开放,不少文艺界的重量级人士也在期间陆续回归。但任何风气的转变都不是一下子的,在各持己见的争论之中,文艺界逐渐诞生出了两个派别:惜春派和偏佐派。惜春派主要以周、茅、巴、章、冯、陈等作家为代表,偏佐派则以王、林、刘、丁、贺等作家为代表。双方针对嗡嗡嗡结束后的文学创作是否应该真实地暴露和反映中国当代社会伤痕与现实以及是否应该恢复“十七年”主流文学的问题,展开了旷日持久的争论。1978年1月,刘昕武的《班主任》发表在《人民文学》,并迅速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也让惜春派在与偏佐派的争论中占据了优势。此后《伤痕》发表,“伤痕文学”的名字不胫而走,《牧马人》又紧随其后,赢得了国内无数读者的眼泪和心。惜春派迅速在舆论场取得了争论的话语权,并把这股优势不断向文学界以及读者群体扩大。相比以“文”见长的惜春派,偏佐派身上的“官”气更重,他们不主张一味暴露伤痕,对于伤痕文学作品的出现不断施加政治压力。但奈何民意汹汹,普通百姓当中深受嗡嗡嗡之害的人大有人在,伤痕文学的出现便是他们宣泄的出口,民意如同冲破了堤坝的洪水,又如何是人力能够堵的住的?可以说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在双方的争论当中,惜春派占据了很大的优势地位。但就在今年,偏左派趁着上头会议精神的东风,发起了对惜春派的总攻。随着话剧《假如我是真的》、电影剧本《女贼》和《歌德与缺德》等文艺作品的出现,这种争论达到了空前激烈的程度。偏偏就在此时,林朝阳在《十月》上发表了《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注定是给这场空前激烈的大争论来了一次火上浇油。林朝阳本人并没有这个觉悟,甚至是被文学界普遍视为惜春派得力干将的刘昕武也没这个觉悟,他们的想法只是就事论事,但却忽略了外界环境和气候的变化。导致《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在发表后的这段时间里,引起的讨论声越来越大,并迅速成为两派争夺舆论主导权的“阵地战”。林朝阳这个始作俑者因伤痕文学成名,本来被惜春派视为自己人,可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背后放冷枪,被许多支持惜春派的人视为首鼠两端的叛徒。站在偏左派的视角里,林朝阳对着惜春派反戈一击,他们自己是高兴的,但要说把林朝阳接纳进自身阵营里,也是不可能的。谁敢保证这小子没有下次?身边有这么个人,可得防着点!林朝阳对于文学界的弯弯绕就是个门外汉,不懂也不关心,身边也没个人提醒,《十月》的编辑们倒是了解。可他们也不知道林朝阳是个什么心理,还以为林朝阳就是想在这场大争论当中掺一脚,露露脸呢,所以谁也没说的太深。《人民文学》的主编章光年也是惜春派的大佬之一,最近林朝阳身处两派大争论的舆论中心,又赶上了林朝阳的小说要在《人民文学》发表,所以他便授意崔道义过来询问询问林朝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想法。崔道义给林朝阳梳理了半天,他总算是明白了,难怪最近他被人逮着骂。敢情他挨骂不光是因为像很多人说的那样“吃着伤痕文学的饭,砸着伤痕文学的锅”,更多的原因是在于1979年文艺界的一场“倒春寒”和惜春、偏佐两派的大争论。他哭笑不得的冲崔道义解释了几句发表《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的原因。听说这竟然是一篇给学生演讲的演讲稿,被刘昕武偶然听到之后撺掇着发表到了《十月》上,崔道义同样哭笑不得。“这闹的都是什么事啊!”崔道义无奈的慨叹了一句。了解了事件真正的背后原因,林朝阳倒没有太放在心上,他又不混文学界,写小说无非是想赚点稿费。现在又不是十年前了,还搞引言获罪那一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他有个问题很好奇,问道:“你说丁灵也是偏佐派的,那她为什么还写评论支持《牧马人》?”“她为什么不能支持《牧马人》?”人们以为大佬们的理念之争是两方人马针锋相对,非黑即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实际上的理念之争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理念,不尽相同,更多的时候是外界一些舆论为了更好的理解和传播这种争论而简而化之把他们分成了两伙人。很有可能在传播者嘴里你死我活的两个人,私下里还是很好的朋友。崔道义解释过后又问起林朝阳对被舆论批评的看法,见他毫无挂碍,摇头笑了起来,“你的心可真够大的!”崔道义今天的到来算是给林朝阳解了惑,至少让他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挨的骂。等到晚上,林朝阳兴致勃勃的跟陶玉书说起了这件事。虽然林朝阳不想承认,可能够搅动风云也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了他的影响力。“诶,你说我这篇文章投给《文学评论》怎么样?”最近因为林朝阳被舆论围剿,陶玉书灵感爆棚,每天奋笔疾书,文章产量屡创新高,几乎隔两天就会往外投一份稿子,不过至今还没有发表的。“好啊,《文学评论》可是文学批评领域的重要刊物,我支持你!”陶玉书看着林朝阳的表现,心里想着,自家男人是不是有点过于没心没肺了。
第90章 正常人的反应
“你就不想发表点文章来阐述一下自己发表那篇文章的真正想法吗?”“唔……”林朝阳蹙眉沉思,“倒也不是不行,正好还能赚笔稿费。”陶玉书无语的拍了拍额头,“瞧你这点出息。”“你之前不是也这么说的吗?”林朝阳的话让陶玉书哑口无言。好吧,她承认。在赚稿费这件事上,她们夫妻俩好像确实都有点执念。眼看着到了八月下旬,林朝阳接到了《人民文学》邮来的用稿信和稿费单。他的小说将正式发表在《人民文学》1979年第八期上,全文七万两千字,千字稿费七块,总计获得了504块稿费,是林朝阳从事创作以来金额最大的单笔稿费。一下子多了五百块钱的收入,林朝阳夫妻俩都十分高兴。更让人高兴的是没过两天,陶玉书投出去的那几篇文章也有了回信。这段时间文学界对于《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的批判此起彼伏,但对林朝阳几乎没什么影响。虽然总是有个别人按耐不住脾气,把火气烧到“许灵均”的身上,可大部分人还是能够做到就事论事。偶尔同事们看到这样的文章,还会拿过来调侃林朝阳,他也满脸不在乎,还饶有兴致的分析起了文章的长处与不足。他的这种云淡风轻让身边的不少同事都佩服不已,许多人扪心自问,这种事如果放在他们身上,恐怕做不到林朝阳这样的松弛与开阔心态。能当教授的女婿,果然不是凡人。人家不仅小说写的好,光是这份胸襟和格局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林朝阳并不知道,外界的一番批判竟然让他在图书馆收获了不少的好口碑。不过跟他的悠哉比起来,陶玉书就要忙碌的多了,在那些批判文章的刺激下她灵感爆棚,连续写了五篇文章投了出去,如今大半个月时间过去了,还真就收到了回信。先是《中国青年报》发表了她的《情绪价值主导下的“伤痕文学”路在何方?》,然后又有《河北文艺》发表了她的《伤痕文学的审美局限与历史镜鉴》。直到开学前,陶玉书已经收到了两封用稿信。五投中二,这个成功率对于还在上大学的陶玉书来说已经属于骄人战绩了。不仅让她出了林朝阳挨骂的气,更让她出了被人无视的气。明明署名两个人,这帮人专捡着一个人骂,眼睛是瞎了吗?陶玉书陆续收到了两家刊物的稿费单,一份十二块钱,一份二十四块钱,加在一起三十六块,再算上之前《牧马人》的那篇评论的发表与出版稿费,不知不觉之间陶玉书今年已经赚了七十块钱的稿费。但这距离她在林朝阳面前立下的目标仍有很大的差距,三百块钱,光是写评论也得十几篇才有可能。文章的陆续发表极大的刺激了陶玉书的创作欲望,每天回到家里就是写写写,甚至连一开始对于那些批判文章的愤恨都逐渐消退,转而替代的是对于文章发表和稿费到手的狂热追求。这天晚上,陶玉书依旧在伏案疾书。林朝阳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他侧身躺在床上,语气有些幽怨:“玉书,该睡觉了!”“你先睡。”陶玉书头也不抬的回了他一句。“唉!”林朝阳沉重的叹了口气,他怎么也没想到,外边那帮闲的冒油的批判文章给他造成的最大影响居然是夫妻生活。“时间太晚了,都九点半了。”林朝阳又提醒道。陶玉书抬头看了一眼,“十点,十点就睡。”见她如此沉迷于创作,林朝阳也不好意思打扰,只能乖乖的等到十点钟。陶玉书意犹未尽的搁下了笔,她刚躺上床,林朝阳的手便抚上了她的肩。“知道的你是为了给你男人我出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一心想赚稿费呢。”听到这话,陶玉书本能的心虚了一下,眉头紧锁,义正言辞。“我就看不得这帮人欺负你!”同床共枕这么长时间,林朝阳太了解陶玉书了,刚才他那么说只不过是调侃而已。看着陶玉书的反应,他不禁莞尔。“是啊,这帮人,就看我老实,太欺负人了!多亏了媳妇你仗义出手,力挽狂澜。”他的语气轻松,没有半分挨欺负的苦大仇深,惹来陶玉书的白眼。“这个家里最没心没肺的就是你!”“你这个话我不认同,你把大哥放在哪里了?”夫妻俩背后说大舅哥坏话,陶玉书忍不住笑了出来,“整天说这些俏皮话。”“那不说俏皮话了,来点实际行动。”林朝阳笑眯眯的凑了上来。夜,伸手不见五指。床架有节奏的晃动仿佛黑暗的律动,突然,男人的肚皮被一把薅住,又捏了捏。床架的晃动立刻停了下来,男人浑身紧绷,“干嘛?”“你最近是不是胖了?”“没有吧!”男人无视肚皮上的一圈赘肉。女人没再说话,床架继续晃着,一直到深夜。翌日清早,林朝阳朝图书馆走着,准备去上班。冷不防昨天夜里的对话又闯入了他的脑海,他低着头捏了捏肚子上的肉肉。胖了吗?一定是因为最近忙于写作,都是为了这个家啊!他这样安慰着自己,走到图书馆附近,就瞧见东面有个一颠儿一颠儿的瘦小身影。“朱伯伯,您可真是风雨不误啊!”林朝阳和朱光遣并排跑着,主动搭话。老朱头儿瞥了他一眼,嘴紧紧的闭着,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看样子,老头儿还真怕岔气。林朝阳没再说话,两人跑了约莫二十分钟,他看了一眼手表,马上要到开馆时间了,便赶忙朝图书馆跑去。跟着老朱头儿一起跑步纯粹是突发奇想,昨晚被媳妇嫌弃了一下,让他产生了危机感。这年头软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女人要的不仅是他的才华,还要他保持鲜美的肉体。唉,贪得无厌!不过他不得不承认,来到燕京这一年,他的生活确实过的太安逸了一点,连点像样的体力活都没有。每天找书、倒书繁琐是繁琐了点,但也不算累,唯一算是比较累的大概就算是倒架了,基本每个季度也就一两回。他之前每天都会提早二十分钟到馆里,今天看到老朱头儿风雨无阻的锻炼,心里也起了个念头。从今以后,他也利用上班前的这段时间跑跑步。男人的尊严不能丢!九月里,空了一个暑假的燕大校园再次热闹了起来,校园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天林朝阳正在借书处前台当班,好久不见的刘振云走了过来。“朝阳!”“振云,来借书?”刘振云交给林朝阳几张索书卡,他先登记了信息,刘振云说道:“你那部小说我看了。”“哪部?”林朝阳今年发了两部小说,一部在是五月发在《燕京文艺》上的《小鞋子》,一部是在发在八月下旬的《人民文学》上。“当然是那部《高山下的花环》!”“哦,那部啊。”林朝阳脸上表情淡然,不知道为什么,刘振云有种想给他一拳的冲动。“能在《人民文学》头条发表,厉害啊!”虽然觉得林朝阳是个装逼犯,但刘振云还是由衷的说道。“谢谢,也是凑巧了,部队那边比较欣赏。”“部队?”刘振云不知道林朝阳为什么会提到部队,写个小说跟部队有什么关系。林朝阳并没有遮掩,如实跟他解释了一下,刘振云感叹道:“我还纳闷儿呢,你好端端怎么写起战争军事题材的小说呢!原来如此。”两人正说着话,一个青春靓丽的身影出现在前台附近。“姐夫!”陶玉墨甜甜的叫了一声。林朝阳说道:“这几天怎么不回家?”燕大开学,陶玉墨这个燕大79级新生也搬到了学生宿舍,这一去好似蛟龙放海、猛虎归山,陶家人好几天没见着她的影子。“上课忙啊!”“上课忙下课也忙?晚上也忙?”林朝阳毫不留情的拆穿了小姨子的谎言,提醒道:“最近妈的心情可不太好。”陶玉墨丝毫不惧,反而带着几分有恃无恐的笑容,“没少骂我吧?没关系,让她骂吧,反正我也听不着。”快乐的大学生活让陶玉墨乐不思蜀,以至于连家都懒得回。林朝阳看着小姨子的表现感觉仿佛另一个“陶玉书”出现了,陶家的女人是不是在考上大学之后都会产生这种战天斗地、浑然不惧的精神。“姐夫,这都中午了,你请我吃饭吧!”“你姐一个月就给我那么几个钱?你好意思让我请吃饭?”林朝阳哭穷道。陶玉墨一脸你当我傻的表情,“都有钱给我姐买播录机,没钱请我吃饭?”林朝阳:……小姨子的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有钱买二百块钱的播录机,没钱花五毛钱请我吃饭?林朝阳内心哀叹一声,我那播录机才花了十三块钱啊!他怎么也没想到媳妇随口喊的一句二百块,会给他挖了这么大一个坑,竟然成了小姨子眼中的肥肉。“振云也一起吧。”既然请客躲不过,那干脆大方一点。林朝阳注意到,从陶玉墨出现在借书处的时候,刘振云的眼神就一直躲躲闪闪的放在她的身上,就是那种想看又不敢看的眼神。陶玉墨与姐姐陶玉书容貌相似,都继承了陶母的优良基因,但她的脸上更多了几分娇俏的少女之姿。林朝阳请两人到长征饭庄,点了两个肉菜,三个人吃的不亦乐乎,最后花了一块八。“谢谢姐夫!”跑林朝阳这蹭了顿饭,陶玉墨抹了抹嘴就走了,留下刘振云望着她的背影怅然若失。“别看了,都没影了。”林朝阳提醒道。被点破心思,刘振云脸上闪过羞赧之色。他跟林朝阳相差一岁,可林朝阳结婚都快两年了,他却还是个童子哥,见到漂亮女孩有这种反应也很正常。“朝阳,《高山下的花环》这部小说写的真好!”刘振云的话题岔的十分生硬,不过林朝阳还是很给面子的说道:“好在哪里?”抛开心中的羞涩,刘振云沉吟了片刻,然后才开口。“我看完这部小说,印象最深刻的是两点,第一点是人物塑造的真实性与立体性。《高山》这部小说里的军人形象与我们以往在文学作品和电影里面看到的有很大的不同,摆脱了过去单薄的模式化处理和高大全的英雄形象。而是赋予了他们丰富的情感世界和复杂的人性特征,小说里梁三喜的淳朴与坚毅、赵蒙生的成长,这种偏向写实主义的手法让人物更加贴近现实生活,也增强了小说本身的艺术感染力。再就是小说里面所展现的悲剧意识与人文关怀,《高山》的故事放在文学创作里面多少有些吃亏。因为这一类战争题材的作品你不可能不歌颂英雄主义,但我觉得你在这里面处理的就很好。把小说的关注重点从简单的军事叙事,转向了冲突性和戏剧性的处理,又融入了浓厚的悲剧色彩和深深的人文关怀。最后关于战争的代价和生命的价值的思考很深刻,特别是在探讨军人牺牲的意义和对其家庭的责任上,提出了尖锐的社会问题。”刘振云就着小说的内容侃侃而谈,与平时略有些沉默的形象有很大的不同,林朝阳笑着调侃道:“真不愧是中文系的,分析的头头是道!”刘振云有些不好意思,“当着你这个作者的面说这些,都是班门弄斧。”你看,这才是正常人在面对作者谈论作品时该有的反应。
第91章 这不是我的词儿吗(三更万字,17000月票加更)
《高山下的花环》作为战争军事题材小说的突破性是毋庸置疑的,刘振云看完小说来找林朝阳这个作者交流,充分证明了他对小说的喜爱。但要说他对小说有多么推崇,那倒不至于。因为文学界向来有一种风气,那就是提倡作品必须要具有现实主义批判精神,揭露各种社会矛盾,对社会的黑暗面和弊端进行深刻的批判。这种思潮自五四运动以来深刻的影响着中国文学的发展,直到今日。刘振云作为燕大中文系的高材生,也同样抱有这种心理,但他抱有的并非是那种只认“批判”的偏执,所以在看待《高山下的花环》这部小说时,态度可以说是客观的。“你这部小说发表了几天,大家的讨论热情居高不下。”刘振云说道。“能引起中文系的讨论,看来小说写的确实不差。”林朝阳哈哈笑道。两人一路闲聊着回到学校,快到三角地的时候林朝阳问:“最近怎么没看着健功?”开学之后林朝阳一直没去中文系蹭课,再加上一个暑假没见面,所以问起了熟人的情况。“他啊,他们那伙人这会儿正迷话剧呢。”“话剧?”中文系要成中戏了?但倒也可以理解。自恢复高考、学生们入学以来,燕京各大高校一直鼓励和培养学生们开阔视野,提升艺术鉴赏水平。电影、话剧、京剧、乐团、舞蹈演出、歌唱比赛、运动会……这个时候条件虽艰苦,可学校给大学生们创造的业余生活堪称盛宴。作为中文系的学生,看话剧几乎是每个学生每个月必修的娱乐活动。自然而然的,大家对于话剧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嗯,暑假的时候七七级的李春在家里写了个剧本,最近大家在张罗着排演,我们班还有人也去参加了。”聊到三角地,两人分开,林朝阳回了图书馆。这天,中文系有吴祖缃的课,林朝阳又跑去了听课。他一出现在教室,便引来了所有人的侧目。暑假一个多月没见面,再见面本应该有些生疏,但这个暑假大家在诸多报纸和杂志上看见了太多次“许灵均”的名字,丝毫没有对林朝阳感到陌生。“你小子可真能折腾!”林朝阳入了座,他旁边的陈健功如此说道。“怎么就能折腾了?”陈健功眼睛朝前看,脸上露出几分赞叹之色,嘴里低声说道:“五月份《小鞋子》发表,引起了那么大的反响,你还不知足。转头在《十月》上发了那篇演讲稿,我最近可是没少在报刊上看着骂你的文章,你可真是怕自己不够火啊!”“扯淡。我哪知道演讲稿发到《十月》上会有那么大的反响?”“你敢说你不知道?我看你就是故意的,现在你许灵均的大名可是响彻中国文坛,成大作家了!”“滚蛋!”林朝阳笑骂了一句。调侃归调侃,但陈健功有一点说的是对的。挨骂归挨骂,但按照现在的舆论状况看,林朝阳的名气可要比许多老一辈作家还要大。他的这种情况在七八十年代的文坛其实并不罕见,造成这种现象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大众对于文学超乎寻常的喜爱。书店的新书随时被一扫而空,图书馆永远人满为患,无论是干部、学生、工人、农民,大家都热爱读书。嗡嗡嗡压抑十年之后爆发出的读书热情贯穿了七十年代后期和整个八十年代,也造就了这个时代的超级明星——作家与诗人。他们拥有比后世的大明星还要可怕的影响力,一言一行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影响整个社会。如今的林朝阳,虽然作品还没有几部,但他和他的作品在文坛以及读者群体当中的讨论度在过去的大半年时间里却始终居高不下,俨然已经成为新生代作家中最具话题的人物。“瞧你,开不起玩笑!”陈健功敛去脸上的诙谐,正色道:“说真的。你最近的讨论度确实有点高,主要是作品也确实出彩。这才几个月啊,《小鞋子》的风潮还没过去呢,《高山下的花环》又出来了。你这部小说我可是认真拜读了,在近些年的军事题材小说当中绝对是有开创性和突破性的。”“我宁愿不要这种讨论度。”陈健功露出“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表情。“就因为挨骂?要是搁我,我巴不得他们骂我,骂的越狠我越高兴,不被人骂,能叫大作家?你看看当年民国那时候,人脑袋都打出狗脑袋了。不挨骂?不挨骂人家都瞧不起你!”林朝阳无语的看着陈健功,真没看出来,哥们儿你这想法够超前的。要是把陈健功放四十年后,高低是个粉丝一个亿的大网红。“不过说真的,你真那么不看好伤痕文学的发展?”陈健功认真的问道。“不是不看好,我是觉得大家都掉进了一个定语陷阱里。什么叫伤痕文学?说大白话,就是大家对于前些年那些不幸遭遇的挖掘、揭露、批判和反思。这段时间以来发表或者出版的此类作品你应该也看过不少,咱们实事求是的说,有多少是真正优秀的作品?我是觉得,这股伤痕文学的流行是一种必然,但它的广受欢迎更多的是建立在情绪价值下,这种风气注定是长久不了的。随着这两年大家的怨气逐渐消解,它的流行必将走向终结。取而代之的可能是反思,也可能是怀念,或者是别的。这些我演讲的时候不是讲了吗?”陈健功说道:“演讲的时候我是听了,可最近的风不是太大了吗?今天又聆听了一番您老的教诲,让我再次茅塞顿开。诶,你一说‘情绪价值’,我想起来了,那天我还看了玉书同志在报纸上发的那篇文章。这词不会是你想出来的吧?还挺精准的。你小子说的好像淡泊名利,我看是恨不得外面吵的越热闹才越好呢。”“别扯没用的,认真听课。”蹭完了课,林朝阳不理会陈健功拉着他继续聊的邀请,返回图书馆。傍晚下班,林朝阳正准备离开图书馆,却被一个中年人给拦住了。中年人有着读书人特有的那种清瘦,眼目深邃,戴着副眼镜,有种文质彬彬的窝囊感,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朝阳同志,你好,我是洪子成,中文系的讲师。”中年人的自我介绍让林朝阳眉头不自觉的挑起。未来大佬啊!提起洪子成的名字后世很多人可能不了解,但你要是问问念中文系的大学生们,他们肯定不陌生。因为这位大佬在九十年代写出了一部足以记入中国文学史的著作——《中国当代文学史》。这部书牛逼到什么程度呢?面世后不久便成为国内众多高校中文系当代文学课的首选教科书,并且沿用到林朝阳穿越前也依旧如此。《左传》有言: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中国文人终其一生的梦想也正是这三个目标,一部《中国当代文学史》足以称作“立言”,在这一点上来说,洪子成的成就放眼中国当代文坛也是首屈一指的。当然了,现在的洪子成还没那么牛逼。现在的他年过四十,还是燕大的一名普通讲师,林朝阳甚至没蹭过他的课。“洪老师好!”林朝阳客气的打了个招呼,“您找我有事?”“嗯。”洪子成点了点头。“最近我正在写一部关于当代文学的著作,是与人合著的。本来书已经写的差不多了,可最近媒体上有一些关于你和伤痕文学的争论,我去看了你之前发表在《十月》上的那篇《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我觉得你对伤痕文学的一些看法和剖析非常准确,想找你聊聊。”洪子成的态度客气中夹杂着古板,一看就是潜心研究学问,不善交际的类型。林朝阳看了一眼手表,“去家里聊吧。”洪子成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林朝阳就邀请他去家里坐,他这人又不太会变通,一路跟着林朝阳来到了朗润湖公寓。站在公寓楼前,洪子成的眼中隐晦的闪过一丝艳羡。燕南园的别墅、朗润湖的公寓楼都是燕大教授们的标准待遇,能住进这些地方,证明学术实力和地位已经站在了中国学术界和知识界的最前列。洪子成现在只是讲师,还住在三十二号楼东面的筒子楼里,那里面住满了燕大的青年讲师,嗯,当然也包括中年讲师。两人到家的时候,陶父刚回家不一会儿,他看着洪子成觉得眼熟。“你是中文系的……”陶父一时想不起名字来,洪子成说道:“洪子成。”“对,想起来了,洪子成!杨晖夸过你好几次,杂文写的好。”杨晖是中文系的系主任,也是中文系的资深教授,沉钟社的发起人和主要成员之一。提起杨晖,最牛逼的事当然是当年赵家楼的那把火,他便是当初最早冲入赵家楼的几个学生之一,可以说是改变了中国历史的人物。“您过奖了,我最近在写一部关于当代文学的书,今天过来是找朝阳同志聊聊他对伤痕文学的看法。”没用陶父问,洪子成主动说明了来意。陶父摆了摆手,笑呵呵的说道:“你们年轻人聊,文学的事我不懂。”跟陶父打过招呼,两人刚在屋里坐着聊了一会儿,陶玉书便回来了。听说洪子成今天是来跟林朝阳聊伤痕文学的,陶玉书两眼发光。最近她为了跟外面那些批判林朝阳的文章打擂台,仔仔细细的研究了一番伤痕文学,文章发了两篇,可始终是隔空对线,总感觉不尽兴。洪子成的出现恰好可以让她验证验证自己最近的学习和研究到底有多少收获。“洪老师,您是研究当代文学的,不知道您对伤痕文学未来的发展趋势是怎么看的?”洪子成一脸懵的看向林朝阳,这不是我的词儿吗?
第92章 学习使人快乐(今日四更)
洪子成是来找林朝阳交流他对于伤痕文学的看法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陶玉书当成经验怪。不过意外归意外,洪子成还是诚恳的回答了陶玉书的问题。“坦白来讲,我对伤痕文学的看法是比较复杂的。跟朝阳同志的想法类似,我觉得我们既要承认伤痕文学在诞生后和发展中期对于中国文学和社会发展提供的重要价值,也要看到它本身的缺陷。我个人在理论研究的过程中,粗浅的把中国当代文学分成了两个部分,分界线便是嗡嗡嗡时期。现在文学界的普遍争论是在于我们到底要不要恢复‘十七年文学’时期的创作风格和意识形态,如果不坚持‘十七年文学’所走的道路,那么我们应该怎么走。嗡嗡嗡以后这个时期……”洪子成说到这里卡了个壳,可能是没想到应该如何称呼嗡嗡嗡以后这段文学时期,现在距离76年过去了不过三年时间,一切不过是刚刚发轫的阶段,文学界尚没有任何人对于这段时期有一个准确的描述和定义。“新时期文学!”就在这时,林朝阳脱口而出。闻言,洪子成眼前一亮,拍着手站起身。“新时期文学!这个提法好,这个提法好!朝阳同志对于当代文学的研究果然鞭辟入里,这个称谓实在是再准确不过了!”林朝阳连忙摆了摆手,“随口一说,怎么个叫法还要看学术界的意见。”洪子成却越念越激动,说道:“这个称谓非常好。朝阳同志,我想把你这个叫法用到我的书里,可不可以?”“你想用就用,一个叫法而已。”洪子成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容,“就冲着你这个称谓,此行不虚。”本来洪子成是找林朝阳交流对伤痕文学的看法的,可林朝阳用一个短语便展露出他对中国当代文学,尤其是嗡嗡嗡以后这段时期的深入了解,让他聊着聊着便忍不住将话题延展开。“七月份的《人民文学》你看了没有?上面有篇小说。”洪子成问。“你说的是姜子隆的《乔厂长上任记》吧?”“没错,你果然关注到了。”“写的那么好,现在影响力还那么大,我怎么可能关注不到?”洪子成颔首道:“现在有些评论家喊出了‘改革文学’的口号,《乔厂长上任记》算起来算是开山之作了,他的作品影响深远。”“《乔厂长上任记》写的是好,不过若论改革文学的发轫之作,我觉得他的《机电局长的一天》可能更适合一些。”洪子成闻言有些意外,他关注姜子隆是从《乔厂长上任记》开始的,对于姜子隆之前的作品还未做全面了解。“这部小说我倒是没拜读过,你给我说说。”“《机电局长的一天》大概就是……,你要知道这篇小说是发表在76年年初之际的,作为发表在嗡嗡嗡时期的作品,整篇作品充满着一种压抑的氛围,对当时的工业战线的现状充满着一种忧心忡忡的叙述语态。这与当时的政治和经济大环境是格格不入的,姜子隆早在这部小说当中就已经展现出了对中国工业发展敏锐的洞察力和强烈的责任感。‘改革文学’之名,放在它身上可能更适合一些。”林朝阳对刚刚兴起的改革文学的关注让洪子成始料未及,他更好奇林朝阳是如何能做到对这些作品如数家珍的,毕竟他作为专门研究当代文学的学者也难免有疏漏的地方。面对他的疑问,林朝阳笑了起来,“你忘了我是在哪里工作了?在图书馆工作,最大的好处便是可以看书。古今中外,尤其是当代的文学期刊,我们那报刊室里面可太全了。”在互联网普及之前,图书馆的人们获取知识和资讯最权威、也是最便捷的渠道,燕大图书馆放眼中国也排的上号,身处其中的林朝阳自然受到了颇多滋养。不过林朝阳才到图书馆一年,平时又有工作在身,自然做不到博览群书,他跟洪子成说的话半真半假。他所阐述的观点,有一些自己这一年多来阅读所感,还有一部分是后世的见识带来的。但洪子成是不知道这一点的,图书馆工作、博览群书……人脑有一个很强大的能力叫作联想,这两个关键词进入脑海中,洪子成立刻联想到不可明说之大能。听着林朝阳的话,洪子成看向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崇敬。能在图书馆当临时工的,果然非池中之物!一场酣畅淋漓的交流让洪子成将林朝阳引为知己,聊到最后他感慨道:“朝阳,你这样的人才,不到我们中文系教课,实在是可惜了。”林朝阳笑着摆摆手,“就我这点水平,哪里教得了书?去当个学生还差不多。”洪子成闻言笑了起来,因为他刚刚听林朝阳说了去中文系蹭课的事。之前林朝阳和学生们一起听课,结果某一天他突然站到了讲台上成了老师,想象着那个画面,洪子成便忍不住笑出声来。时间一晃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林朝阳送走了洪子成。回到屋里,他就发现陶玉书眼冒星光的看着他,亮的吓人。以前她和林朝阳交流文学创作上的事,因为是夫妻总是点到为止,或者说着说着就跑题到更亲密上的事了。今天洪子成的到来让陶玉书惊讶的发现,丈夫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到了需要她仰视的程度了。“干嘛这么看着我?”陶玉书不回答他的问题,拉过他的手,一脸心疼,“朝阳,真是辛苦你了。”辛苦?还没等林朝阳问为什么辛苦,陶玉书便说道:“在图书馆不仅没有落下工作,还要抽时间上课、读书,回到家里还得写作。”陶玉书幻想着丈夫每天马不停蹄的忙碌画面,既心疼又骄傲。“啊,这个……确实。”林朝阳原本精神奕奕的脸上立马显出几分疲乏之色,“辛苦是辛苦了一些,不过学习使人快乐。”“学习使人快乐?”陶玉书念叨着这句话,眼神越发明亮。找了这么一个积极上进的另一半,可真是我的福气!她用力的点着头,“没错,学习使人快乐。朝阳,你说的真是太好了,真应该把这句话写出来贴到墙上。”林朝阳被媳妇的癫劲吓了一跳,“媳妇,媳妇,没必要,这种精神我们自己领悟就够了,贴出来不是给大家压力吗?”“为什么会有压力?有压力证明不求上进!”陶玉书的反驳无懈可击。林朝阳劝道:“这是家里,不是学校、也不是单位。你想想大哥……”“唔……忘了家里还有他这么个不学无术的了。”黑起自家大哥,媳妇真是专业的。“不过你这句话说的真好,不用真是可惜了。”陶玉书嘀咕着,眼神里闪烁着某种奇怪的光。翌日再下班,林朝阳发现陶父竟然在挥毫泼墨,这回小姨子不在,他的马屁有用武之地了。“爸,您今天真是好雅兴啊!”此时陶父刚刚起笔,全神贯注,没功夫去附和女婿的马屁。只见他大笔一挥,行云流水一般,纸上便出现了六个大字:学习使人快乐!林朝阳:???“爸,您这是……”林朝阳忍不住问道。陶父这时搁下了笔,回道:“玉书说,希文上小学了,希武也快了,让我写点字贴在他们房间,督促这两个小子学习。”“她让您写的?”林朝阳还有下半句没说完:她让您写,您就写?“是啊,难为她这个当姑姑的还能想着两个小的。”陶父言语间对女儿的态度很是欣慰。只有知悉内情的林朝阳满心无语,他很担心媳妇再这么卷下去,家里恐怕会鸡犬不宁。“玉成,把这幅标语给希文、希武粘上去!”陶父喊了一句,大舅哥立马从房间出来,欣赏着父亲大人的墨宝,还不忘献上马屁。“爸,您这手字最近又进步了!”林朝阳暗地里摇了摇头,大舅哥这马屁,还不如自己的水平呢。媳妇说的没错,不学无术啊!陶玉成小心翼翼的捧着陶父的墨宝来到两个儿子的房间,将墨宝粘在陶希文写字、做作业的书桌前。陶玉墨刚搬到学校宿舍几天,乐不思蜀,至今未归家,也不知是不是生气,丈母娘昨天支使着大舅哥把房间收拾了出来。原本陶玉成是带着大儿子陶希文住一屋,赵丽带着小儿子陶希武和陶玉墨住一屋,现在按照陶母的指示,变成了陶希文和陶希武两兄弟住一屋,陶玉成夫妻俩住一屋。两个儿子住一屋,夫妻俩住一屋,大舅哥自然高兴,动作前所未有的麻利。只是这样一来,恐怕以后陶玉墨周末、寒暑假回家,也只能跟两个小的挤在一起了。现在文武两兄弟还小,没什么不方便的,再过两年可就不行了。林朝阳再次替小姨子感到心酸,家庭弟位一目了然。
第93章 《高山下的花环》发表
又一个周三,林朝阳到中文系蹭林更的课。上完课,林朝阳问道:“这两回上课没看到老叶。”老叶是叶俊远,77级中文系的老大哥。陈健功回道:“叛校了,考上人大的研究生了。”“大一能考研究生?”林朝阳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陈健功硬拉着他往32号楼去,让林朝阳帮着给看看最近新写的剧本。“剧本这玩意我哪儿懂?还得上班呢!”“一事通,百事通,你现在可是大作家了。”陈健功生拉硬拽着把林朝阳拉到宿舍,拿出他刚写出了初稿的剧本——《良心》。林朝阳对于戏剧创作了解不多,本想谦虚几句,可陈健功却说道:“都是讲故事,大差不差,你就提意见就行。”陈健功的话自然不能当真,在读者和观众的角度来看,小说和剧本的区别确实不大,无非是改一下形式。可若细究的话,两者却有着极大的不同,无论是在创作目的、表现方式、结构特点还是阅读/观看体验上两者之间都有着明显的差异。比如说,小说通常要采用详尽的文字叙述,这其中就包括了大量的内心独白、环境描写和各种修辞手法和叙事技巧。但剧本不同,它主要是依靠对白和舞台提示来推进剧情,语言必须精炼、简洁,能够以最直观的方式呈现在观众面前。小说的结构要求也相对自由,作者可以按照自己的构思来灵活安排章节、视角和时间顺序。剧本要求的结构必须是紧凑的,具有较强的节奏感,注重场景转换和戏剧冲突的设计,通常按幕或场来划分,每一场戏都是围绕特定的冲突或者时间展开的。一般人看小说很容易看进去,但看剧本却需要一定的耐心,很多人看剧本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干”。简略的时间、地点、环境交代,然后便是人物对话以及表情和肢体动作描写,它给读者所展示的只能是客观存在的物质世界。而剧本所展现的时代风情、赋予人物的情感和情节的跌宕起伏,是由读者和观众的感受来共同完成的。《良心》是部独幕剧,讲的是某省xf处长的两个女儿,一天把一个在街上遇到的瞎老汉领回家中。这瞎老汉的女儿在二十年前含冤而死,老汉因此哭瞎了眼睛。现在嗡嗡嗡过去了,老汉来省城为女儿sf,而xf处长正是瞎老汉的女婿,是他当年的“大义灭亲”,揭发了自己的妻子,那两个女儿也正是老汉的外孙女。剧中,只有xf处长才了解几人之间的关系,但在最后他却狠着心将老汉的sf信烧了。林朝阳没写过剧本,但看过不少剧本和话剧演出。《良心》的故事带着典型的伤痕文学特征,放在四十年后可能有些俗气,但放在现在看还是很新鲜的,尤其是在最后的结局处理上,很有几分巧思。“写的不错。”“真不错?”陈健功有些不自信的问道。“我一个门外汉,你指望我说出什么来?单凭个人感觉来说是挺不错的。”陈健功略有些遗憾,“你这水平也不行啊,连点问题都看不出来。”林朝阳恶狠狠的看向他,我让你找我看剧本了?“玩笑,玩笑!”陈健功嘻嘻哈哈的道了个歉,问道:“你就说说呗,随便说说就行。”林朝阳又翻起了剧本,字斟句酌了好一会儿。“这句台词我觉得可以改一下。”“改成什么?”林朝阳指的地方是剧中xf处长对瞎老汉说“不要无理取闹”。他说道:“你后面再跟两句。”“跟什么?”“xf处长:不要无理取闹。瞎老汉:首长,我有理呀!xf处长:有理也不能取闹!”陈健功眉头蹙起,“这是强调吗?倒是不错。”“这两天的《人**报》看没?”林朝阳问。陈健功摇了摇头,“没看。”“就这还大学生?”林朝阳趁机挖苦了陈健功一句,他催促道:“说正事。”“报上有篇文章说的就是sf群众,里面有一句话。”陈健功眼前一亮,“就是这句?”“嗯。”陈健功立马下笔将自己原来的那句台词划掉,按照林朝阳指导的补上两句台词,然后越看越讽刺、越看越辛辣。最后忍不住朝林朝阳伸了个大拇指,“大才啊!”有了这两句台词,陈健功更加笃定林朝阳在创作上的天赋,拉着林朝阳死活也不让他走,非得把剧本给磨出来不可。“上班,还得上班呢,晚上到家里去弄。”林朝阳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逃出32号楼,等到下班的时候,就看到陈健功早早的等在了图书馆门口。“你小子怎么跟狗皮膏药一样?”陈健功被他挖苦也不生气,涎着脸笑道:“我这不也是为了艺术吗?”文化人要是不要脸,谁也拦不住。林朝阳把陈健功领到家里,陶玉书听说他要鼓捣一出话剧,顿时来了兴趣,催促着林朝阳帮忙改剧本。爱折腾,这恐怕是陶玉书和陈健功两个人最大的共性。有了陶玉书的监督,林朝阳没办法偷懒,只能陪着陈健功磨剧本,连着三天晚上,总算是把剧本弄好了,陈健功这才放过他。“玉书,太感谢你了,等首演的时候你一定要来捧场啊!”“没问题。”陈健功和陶玉书两人兴高采烈的告别,完全忽略了一旁的牛马。我忙了好几天,就没人对我说一句“谢谢”,say thankyou吗?林朝阳深深的叹了口气,为什么他的身边的人都这么爱折腾啊?一转眼,《人民文学》第八期已经出刊一个多星期了,作为中国文坛殿堂级的文学杂志,《人民文学》在读者群体当中的号召力是毋庸置疑的,几乎每期的销量都在四五十万份。这一期《人民文学》出刊的头三四天,杂志的销量依旧维持着往期的水准,但情况在第五天开始出现了骤然变化。读者们蜂拥而至,许多书店、书报摊上的杂志每天以平日里销量两倍、三倍的增加,本来应该是能卖一个月的库存,却在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里被一扫而空。干图书这一行的遇见这种情况都很清楚,这必然是这一期《人民文学》上又出现了好作品。书店的工作人员们甚至不需要翻杂志,就知道这期杂志火爆的原因。作为这一期《人民文学》主打作品,《高山下的花环》的标题名字以头条的形式被醒目的印刷在杂志封面上。《人民文学》在各地书店、书报摊和邮局遇到的这种情况在上一期《人民文学》发售后也出现过。七月份的《人民文学》刚刚刊登了姜子隆的《乔厂长上任记》,作为改革文学的发轫之作之一,《乔厂长上任记》自发表之日起便在读者群体受到了追捧,让那一期的《人民文学》销量走了一个漂亮的上扬曲线。而八月份的《人民文学》突然的火爆,看起来可比上一期还要火热。库存告急,各地新华书店纷纷向人文社反馈信息。可这个时候人文社根本顾不上书店的发货请求,因为在这一期《人民文学》出刊的第二天,他们就接到了部队的采购要求,一次性采购五万份第八期《人民文学》。五万份杂志对于《人民文学》每个月的销量来说并不算太多,但因为部队方面是突然提出的采购要求,所以人文社和他们合作的印刷厂有些猝不及防。慌手慌脚的加印了部队要采购的杂志,人文社才腾出时间来应付书店的发货请求。加印和发货环节的脱节,导致的最直接结果就是造成了第八期《人民文学》在各地一刊难求的情况。此时距离这一期《人民文学》上市发售已经过去了半个月,《高山下的花环》这部小说的口碑也已经呈病毒性在广大读者群体当中扩散开来。自今年2月开始,我们国家与南边邻居的war一直都是老百姓关注的焦点,名义上虽然war只持续了一个月,但实际上小规模的冲突却一直绵延至今。对于恩将仇报的邻居,老百姓们抱有的观念很朴素,那就是必须要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但同时,国人也同样揪心于前线战士们的艰苦战斗和英勇牺牲。就在此时,刊载着《高山下的花环》的第八期《人民文学》上市了。作为第一部以这场战事为背景的小说,《高山下的花环》在发表后的第一时间便获得了大量读者的关注。
第94章 陶敬法找了个好女婿
《高山下的花环》的主要情节是围绕着某部驻守边疆的九连官兵展开的。某部宣传处干事、高干子弟赵蒙生一心想调回城市,在战事发生前夕,他终于凭借母亲吴爽的关系,怀着曲线调动的目的,临时下放到某部九连任副指导员,说白了就是镀金。此时,九连连长梁三喜已获准回家探亲,他的妻子玉秀即将分娩。然而,赵蒙生不安于位,整日为调动之事奔波。梁三喜因对连队工作放心不下,一再推迟归期。对此,排长靳开来忿忿不平,他替连长买好车票,并催促他启程。然而就在此时,九连突然接到开赴前线的命令,梁三喜因此失去了探亲的机会,而赵蒙生却接到了回城的调令。此消息一出,全连战士哗然。面对这种情况,为了不动摇军心,梁三喜严厉斥责了赵蒙生临阵脱逃的可耻行为,舆论的压力迫使赵蒙生上了前线。在此期间,赵蒙生母亲吴爽不顾军情紧急要求赵蒙生调离前线,此举遭到了首长的强烈谴责。九连在担任穿插任务过程中,一个个战友为国捐躯。战斗临近结束时,梁三喜为掩护赵蒙生而英勇牺牲,赵蒙生在血与火的洗礼中经受了考验。战后,在清理战友的遗物时,梁三喜留下的一张要家属归还620元的欠账单,使赵蒙生震惊不已。烈士的家属纷纷来到驻地,梁三喜的母亲和玉秀用抚恤金及卖猪换来的钱,还清了三喜因家里时困难向战友借的债。这一高尚的举动震撼了所有人,临别之际,赵蒙生和战友们眼含热泪,列队向烈士的家属举手致以最崇高的敬礼,完成了从一个公子哥向战士的蜕变。《高山下的花环》的故事抛弃了以往军事题材小说一味高大全的主人公,刻画了一系列个性鲜明、有血有肉的英雄形象。连长梁三喜为人正直、宽容、谦和,深受战友们的尊敬和爱戴,他的身上融合了农民的质朴、军人的刚毅和领导者的智慧与胸怀。关键时刻敢于担当、当于牺牲,他的牺牲不仅凸显了战争的残酷,也深化了小说中对军人保家卫国和牺牲精神的歌颂。排长靳开来率直坦诚、不畏权势、嫉恶如仇,最后同样英勇牺牲。性格略显偏激,但恰好突破了传统意义上完美无瑕的英雄模式,展示了真实而立体的军人形象。副指导员赵蒙生是一名高干子弟,享受着父辈带来的优越条件和地位,他最初的形象玩世不恭、作风懒散、依赖家庭,无法共情基层官兵,读者在他身上也看不到对于部队的热爱和军人的责任感。在经历了战争的洗礼和生死考验之后,赵蒙生完成了从心灵逃兵到真正的战士的转变。赵蒙生的成长和蜕变是《高山下的花环》的核心,他扮演了从矛盾冲突到觉醒升华的关键角色,他的蜕变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当前社会中一部分青年人在历史巨变中的精神成长与价值重塑。也正是因为赵蒙生这样一个形象,才让《高山下的花环》完全区别于以往绝大多数战争军事题材小说,迅速在读者群体当中引发巨大的讨论和影响。短短半个月时间,随着第八期《人民文学》的疯狂热卖,《高山下的花环》收获了众多读者的喜爱,也成为了这些读者工作、学习闲暇之余的必看读物,关于小说当中的情节和人物也成为大家日常交流讨论的重要内容。梁三喜、靳开来、赵蒙生……一个个鲜明、生动、饱满的军人形象不仅收获了读者们的喜爱,更成为了许多青年人的偶像。一部《高山下的花环》,在1979年9月的中国文坛刮出了一股撼动人心的飓风。读者们对小说发自内心的喜爱化成一句句毫无保留的赞美,数不清的读者来信如漫天飞雪一般冲进《人民文学》编辑部的办公室。读者来信数量之多、溢美之盛,甚于《人民文学》以往任何一部作品的刊载。这些读者来信以包裹的形式被置于《人民文学》编辑部小说北组的办公室地上,编辑们甚至来不及拆。审了一天的稿子,临到下班时,崔道义看着这些读者来信发愁。“王扶,下班你骑车跟我走一趟吧。”“干嘛去?”“把这些信给林朝阳送去,编辑部可没有地方放这些东西,太多了。这段时间一天一包,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崔道义感叹着。王扶笑道:“谁让《高山下的花环》太火呢?真是太夸张了,我感觉当年《青春之歌》出版的时候,大概也就这样了。”“《青春之歌》也没让部队采购啊!当初我审稿的时候想到了这部小说会火,可我没想到,会这么火!”崔道义说话的时候,神色复杂。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刊载《高山下的花环》的第八期《人民文学》已经加印了第三次了,印量达到了惊人的120万份,创下了《人民文学》有史以来的最高记录。据新华书店发行所同志的反馈,这一期杂志的销量从爆发之后就一路走高,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他们大胆预测,哪怕是120万份,也依旧不是这一期《人民文学》的终点。想到这里,崔道义不敢相信的摇了摇头。《人民文学》这回可真是捡到宝了!下了班,崔道义和王扶骑着自行车,车筐和后座绑的都是一包包的读者来信,找到了燕大图书馆。这会儿林朝阳已经下班了,两人又打听到了朗润湖公寓。“老先生,您好。请问一下,林朝阳同志是不是住在这里?”崔道义第一次来,有些叫不准地址,拦住了楼下遛弯儿的老头儿。“是啊,你们找他有事啊?”吴祖缃问道。崔道义笑着解释道:“我们是《人民文学》的编辑,过来给他送读者来信的。”吴祖缃的眼神朝两人推着的自行车上瞄了一眼,读者来信?好家伙,这得多少信?陶敬法找了个好女婿啊!崔道义两人上了楼,敲响了房门。开门的是陶玉墨,此时她粉面含煞,语气清冷,“请问你们找谁?”“你好,我们是《人民文学》的编辑,找林朝阳同志。”听着两人的自我介绍,陶玉墨脸上的清冷褪去,露出热情的笑容。“请进,快请进!”她礼让二人进门,朝屋里喊道:“姐夫,《人民文学》的编辑来找你了。”“老崔,你们怎么来了?”林朝阳看到崔、王二人,有些意外。“来给你送读者来信啊,太多了,编辑部没地方放了。”崔道义解释了一句。这时林朝阳才注意到放在门口的包裹,惊讶的问道:“这些都是信?”“是啊,还只是一部分。现在是每天一包,我们根本拆不过来,所以就送你这了。”林朝阳露出为难之色,“家里也没地方啊,你们……”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陶玉书打断,“怎么就没地方了,家里那么多空着的地方。”陶玉墨也附和道:“就是啊,希文、希武那间房空的地方多了,放点信算什么。”林朝阳瞟了小姨子一眼,合理怀疑她是在打击报复。在崔道义和王扶二人到来之前,乐不思蜀的燕大新生陶玉墨同学终于想起了在朗润湖公寓还有个家。本来半个月不见,回到家里应该是高高兴兴的,可陶玉墨一进家门就遭到了一记晴天霹雳。家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原本是她和嫂子、侄子陶希武住的房间,现在变成了两个侄子住的房间。她回到自己家,竟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是可忍,孰不可忍。陶玉墨一怒之下,跟母亲吵了起来。陶母倒是不生气,面对陶玉墨的愤怒,她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都住学校了,家里留那么一张床干什么?占地方!”把陶玉墨气的活蹦乱跳,却无可奈何。林朝阳和陶玉书住的房间只有十平出头,摆了双人床、书桌、衣柜和书架,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地方。陶父陶母、大舅哥夫妻俩住的房间也差不多是这种状态,唯独陶希文、陶希武兄弟俩现在单独住一间房,屋内家具、杂物都少,连床都是上下铺的铁架子床,空余的地方比较多。可房间再空,也不是林朝阳霸占的理由。更何况,丈母娘不过是跟小姨子闹别扭,生气她半个月不回家。哪可能真的让她在家里无容身之处,不过以后跟两个侄子挤在一屋倒应该是没错的。陶玉书姐妹俩一唱一和,况且崔道义他们都把信送来了,林朝阳也不好让人再把东西拿回去。只能先找个地方放了信,然后对二人说道:“之前《燕京文艺》也要给我送信来着,我没让,家里实在是没地方。你们编辑部想想办法,先找个地方存放一下吧。”崔道义之前并不知道林朝阳是跟岳父一家挤在一起住,现在了解了情况,也十分理解他的为难。“好,回头我踅摸踅摸。”说完了信的事,崔道义两人便准备告辞。赶上了饭点儿,林朝阳哪能让他们饿着肚子走,盛情邀请两人留在家里吃了顿晚饭。吃饭的时候,陶玉墨的注意力全在崔、王二人身上。这可是《人民文学》的编辑,要不是因为姐夫的关系,她可没有机会见。陶玉墨时不时的就问一个问题,以满足自己文学少女的好奇心,并且牢记崔、王二人的回答。这可都是以后在班里与人沟(chui)通(niu)的本钱!送走了崔、王二人,母女间的谈判又开始了。结果不出所料,陶玉墨以后只能跟两个侄子挤一屋了,算是陶母对她在外流连忘返的小惩罚。陶玉书则把注意力放到了崔道义送来的读者来信上。如此数量的读者来信不仅是对作品的肯定,更是对作家本人最高的褒奖。她乐此不疲的撕开每一封信,仔细的阅读,享受着读者们对于林朝阳的赞扬的同时,内心涌出的是无限的骄傲。群体认同感所带来的成就,让她心中充满了喜悦,更加深了对于丈夫的爱慕。这天晚上的她,热情如火!
第95章 大师也这么爱钱吗(2万月票加更)
眼看着还有不到一周就是十一了,发表了一个月的《高山下的花环》越来越火,影响力也越来越大,肉眼可见的影响就是林朝阳坐在借书处前台工作的时候总是会成为学生们关注的焦点。除此之外,媒体上的舆论也在发酵。与此前《牧马人》《小鞋子》在读者群体受欢迎,但舆论上是以文学界首先发声为主不同,《高山下的花环》自火爆之后,读者们踊跃向各类地方报纸、杂志投稿。仅仅一个月的时间里,《燕京日报》《山西日报》《沈阳日报》《莲池》《朔方》等数十家地方报纸、杂志都出现了关于《高山下的花环》的读后感和读者评论。这些文章大多都是非文学相关人士的投稿,但却都是读者们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星火燎原之下,进一步带动了《高山下的花环》在全国范围内的广受欢迎。相比于普通读者以情感为主导的阅读感受回馈,文学界对于《高山下的花环》的评价就要慢了一些。专业的文学评论文章通常都是发表在较有影响力的文学杂志和文学评论杂志之上,这些杂志通常都是月刊、双月刊,甚至是季刊,所以相较于读者们的反馈速度,文学界的评论总是会慢一些。尤其是《高山下的花环》这种突然的爆发,更是让文学界猝不及防。以至于前段时间因为《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一文而掀起的种种批评之声,也在这股风潮之下被完全压了下去,根本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也正因如此,最近陶玉书的主要精力已经从写评论反驳那些批评林朝阳的文章,转向了搜集各类对于《高山下的花环》以及林朝阳这个作者的积极评价。这天周末,她又跑到了燕大图书馆翻报刊,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竟然发现了四份关于《高山下的花环》的文章。她又找了找那些之前批评林朝阳的文章,结果是一份也没有翻到。这个发现让她不禁产生了一股挫败感。当初丈夫被人连篇累牍的批评的时候,她精神抖擞、斗志昂扬的期望以自己的一己之力带歪风向,让丈夫免于那些批判。可惜这两个月来文章发了三篇,但影响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文学界的批判之声依旧不绝于耳。本来陶玉书还打算继续战斗的,可自从《高山下的花环》火了之后,原本那些一提起“吃饭砸锅的许灵均”就恨的牙痒痒的批评者们好像十分有默契的偃旗息鼓,这一类的文章也好像一夜之间就不见了踪影。自己忙了半天,情况没有丝毫改变。丈夫整天无忧无虑,却硬是凭借着作品的硬实力挡下了舆论的批判声。陶玉书真不知道是应该感到高兴,还是感到失落。这天晚上要睡觉的时候,她凝视着丈夫的侧脸。感受到她的目光,正在看书的林朝阳转过了头。“干嘛这么看着我?”陶玉书紧紧的盯着他,眼神狐疑,“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料到什么?”“装傻充愣!”林朝阳越是如此表现,陶玉书心里越是怀疑,她语气中夹杂着几分倔强。“就是那些骂你的文章,最近都没声音了。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高山下的花环》会火,新作品的影响力会彻底压制那些批评声?”林朝阳哭笑不得,“你当我是诸葛亮?小说火不火,是读者们说了算的。之前他们骂了那么长时间,兴许是骂累了呢?”“我才不信!”自两人恋爱以来,陶玉书总是为他对抗外界的冷眼和流言蜚语,所以也就逐渐养成了将他挡在身前,独自面对困难、解决困难的习惯。如今,在不知不觉之间,林朝阳已经成长到了需要她仰视的地步,他所要面对的那些波澜也进化到了她以个人能力难以化解的程度。林朝阳宠溺的将陶玉书搂在怀里,心里清楚的知道她的小别扭完全是来自于内心的那股失落感。“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现在批判我的人也少了,别整天写了,好好歇一歇吧。”“那不行!”陶玉书一下子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还得赚稿费呢!”“好啊你!”林朝阳一个饿虎扑食,“原来不是心疼我,就是想用我挣稿费!”“啊,救命……”翌日上班,传达室的谢师傅突然找到了林朝阳。“朝阳,有人给你打电话。”这年头大家要不是见面,要不是写信,靠打电话联系的情况很少,得是双方都有工作单位,且能用上单位的电话才行。林朝阳并不惊讶有人给他打电话,之前他去人文社聊《小鞋子》的时候,李曙光特地让他留了个电话,说之后会电话联系。林朝阳接了电话,果然是李曙光打来的。他告诉林朝阳,《小鞋子》单行本的内容已经编辑完成,马上就开始征订,让林朝阳找人写个序,如果没有人脉的话,他可以帮忙联系一下。“好,到时候我给你们送过去。”习惯了后世的当日达、次日达,林朝阳很不习惯这个年代的邮政效率,所以大部分时间宁愿自己去送一趟。李曙光说让林朝阳给《小鞋子》单行本找个人写个序,他虽然不混文坛,但找个人来写序还是不难的。林朝阳第一个想到的是章德宁,她是《小鞋子》的责编,可惜就是没什么名气。写序嘛,还是尽量找个名气大的,还得是找个跟文学沾边儿的,林朝阳想来想去想到了住在楼上的邻居。“吴教授,抽烟!”这天晚上,林朝阳正好碰上了在楼下抽烟的吴祖缃,给老同志递了根烟,聊了几句,他说道:“吴教授,有个小忙想请您帮一下。”吴祖缃说道:“有什么老头子我能帮上的忙?”“我写的那部《小鞋子》要出个单行本,出版社让我找人写个序。我初出茅庐,哪里认识那些文坛前辈?这不就求到您这了嘛。”“哦。”吴祖缃点了点头,笑眯眯的说道:“这么快就要出书了?老陶找了个好女婿啊!”“就是单行本,小册子而已,哪里算得上出书啊!”林朝阳谦虚道,然后他又问:“您看……”“行。”吴祖缃痛快道。林朝阳立刻高兴的说:“谢谢吴教授,感谢感谢……”这个时候吴祖缃却拦住他,“别忙着谢,聊聊正事。”嗯?什么正事?林朝阳一脸茫然。吴祖缃的手指在底下搓了搓,“你看这个润笔费……”还冲林朝阳挑了挑眉,你懂我意思吧?林朝阳弄明白老同志的意思,顿时痛心疾首。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大师也这么爱钱吗?早知道就找老朱头儿了,人家嘴虽然毒一点,好歹不用他小金库出血啊!“嗐!求您帮忙,哪能让您白干活啊!”他咬了咬牙,已经做好了小金库大出血的准备,“您说个数!”吴祖缃没说话,伸手叨住林朝阳的烟盒,“这烟可不错。”“送您了。”吴祖缃笑骂道:“你小子真好意思,半盒烟也好意思拿出来送人?”“那……送您一条。您不知道,我一个月的零花钱那都是有数的。”林朝阳开始哭穷。“行吧。”吴祖缃勉为其难的答应,又叮嘱道:“烟先存你那,隔两天给我送一包。”林朝阳立刻就明白了,这是在家里被人掐着量呢,跑自己这找补来了。“您也是的,这么大年纪了,别抽那么多了。”吴祖缃两眼一瞪,“刚才你小子给我递烟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要你几根烟就心疼了?算了算了,不写了,不写了!”“别介别介,我这不也是为了您的身体健康吗?”“我身体什么样我不知道,用你操心?”“得得,是我不对。烟,一根儿也不会少您的。”“这还差不多。”吴祖缃念头通达了,又抽了两根烟儿,回了家。翌日一早,林朝阳正要上班,刚下到楼门口,就见吴祖缃蹲在那里。“给!”老头儿从怀里掏出几页信纸,左顾右盼,做派好似地下党在接头。林朝阳顾不得关注吴祖缃的神态,他昨天傍晚才提的请求,老头儿一早就把东西拿出来了,他连接都没接。“您搁这亩产三万六呢?好歹也用点心成不成?”吴祖缃把信纸往他怀里一塞,“就一条烟,你还想要旷世名作?”到底谁才是甲方?“您这就不厚道了。”林朝阳嘴里嫌弃,可也没有和吴祖缃争辩,他翻了翻信纸。发现内容还不算太糊弄,把他这个作者和《小鞋子》夸的花团锦簇,还算良心。“烟呢?买没买?”“昨晚才定下的事,我哪给您搞烟去?”“明天晚上,先付您一包。”吴祖缃点了点头,“也成,还要那个ardian。”“知道了。”林朝阳朝图书馆走去,心里十分遗憾。小舅子下回啥时候谈恋爱啊?他也得赚点润笔费了。
3月月末总结+4月加更计划
又一个夜晚十点,我还是坐在电脑前。一万字已经码完,趁着月末跟各位书友们汇报一下本书上架后的成绩。仰赖于书友们的大力支持,自2月22日上传第一个章节以来本书的成绩一路高歌猛进,上传五天冲进新书榜前十,稳坐新书榜榜二大半个月,还侥幸当了几天榜一,这是敬亭我在开书之前想都没想过的成绩。直到3月17日,本书收获了超过10万书友的收藏,这几乎是我上本书写到两百万字才有的收藏数。21日挂件活动上架,首订2万2,均订2万,这本书的开局便是我上本书的巅峰。到了今天,上架十一天,均订来到3万5,势如破竹。我只想说一句:书友牛逼!一直以来,文豪流在起点的均订天花板都不算高,尤其是我写的还是年代文。是因为有你们的支持,才有了《文豪1978》如此出色的成绩;也是因为有你们的支持,才让更多的读者看到了这本书。这个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的3月即将过去,我们所取得的成绩也将成为过去。3万5的均订摸到了起点年代文和文豪流的天花板,但我想这不应该是《文豪1978》的终点。因为你们对我的支持,远不止如此。新的一个月,我将继续以最大的热情投入到创作之中,也希望大家能够一如既往的支持我。我们必将把年代文、把文豪流带上一个崭新的高度,请书友们与我一起共同见证。另:虽然上架已经说了4月的加更计划,但还是重复一遍吧。每增加1000月票加更2000字,上不封顶。最后,再次感谢所有书友的支持,也感谢大家的包容。敬亭拜上。
第96章 部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今日三更)
小舅子不禁念叨,早上林朝阳刚想完他,傍晚他人就来了。“姑、姑父,我爸周末要请你们吃饭。”杜峰进了门对陶父陶母说道。“好端端的请哪门子的客?”陶母问道。“这不是要十一了吗?”杜峰这个理由显然没办法服众,他又笑着说道:“其实主要是请我姐夫。”“请朝阳?”大家脸色惊讶,大舅哥陶玉成问道:“这是个什么由头?”杜峰脸上显出几分自得,“因为姐夫的小说啊,那部《高山下的花环》。”陶家众人恍然。《高山下的花环》在《人民文学》发表一个月了,这段时间陶家人不止一次的听到身边人对这部小说的讨论,不仅是那些原本就喜欢看书的读者在讨论,哪怕是原本对文学没有兴趣的人,也同样在讨论这部小说。《高山下的花环》能够造成这样的影响,不仅是因为小说本身打破了以往军事题材小说的壁垒,更关键的还是在于紧扣时事、顺应民意。南边的war绵延了大半年时间,牵动了无数国人的心。虽然现在时间逐渐过去,对于战事的关注已经不像最早那么火热了。但《高山下的花环》毕竟是第一部如此贴近现实的反映这场战争的小说,只要是关心战事的老百姓,都是这部小说的潜在读者。有些人即便是不读小说,可架不住身边的人讨论,这种话题度也是一般的小说所不具备的。开创性的质量、全民关注的话题度、海量的潜在读者……诸多因素汇总到一起,让《高山下的花环》在短时间内便收获了数以百万计的读者的喜爱和推崇。这股潮流也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形成了一股强大的舆论力量,将已经有些松散的民意又聚集了起来,这也是官方所愿意看到的。林朝阳猜想,大舅杜若林要请客,看来是这部小说所产生的舆论达到了部队理想中的效果。送完了消息,杜峰正准备离开,林朝阳拉住了他。“最近没谈恋爱?”“没有。”杜峰一脸你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表情。林朝阳内心有些遗憾,润笔费赚不着了。他又说道:“给我搞两条烟。”“我当什么事呢。行,周日吃饭的时候给你。”杜峰以为林朝阳就这点事,答应了下来之后就要离开,林朝阳却说道:“正事还没说呢。”“还有啥事?”“你有时间帮我物色物色房子。”杜峰诧异,“姐夫,你要租房子住?”“不是租,是买。家里这环境你也看到了,人口多、地方小。希文、希武过两年就大了,总让玉墨和他们俩挤在一起不合适,再说我跟你姐以后肯定得要孩子。所以啊,有个自己的房子这是必须的。”杜峰点了点头,“你这个考虑倒是对的,不过干嘛自己拿钱买房子,找单位啊?”“我是临时工,你姐还是个学生,你觉得靠单位的话,我们俩什么时候能住上像样的房子?”“那倒是,但现在房子可不好买啊!”“先打听着嘛,万一有合适的呢!”林朝阳说。“那行,反正你也不急,有时间我帮你踅摸踅摸。”杜峰应下了差事,然后又调侃道:“行啊,姐夫,还是你们当作家赚钱。这才写了几部小说,就要买房子了。”杜峰的话里带着调侃和艳羡,别看他是个军二代,可在如今,别管你什么身份,大家的贫富差距其实并不大。现阶段大家为什么不买房,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房屋产权通常不在自己手里,另一个很主要的原因是,大部分人的收入要买房并不容易。现在房子便宜是不假,但大家都收入一样也不高。除了房价和收入的区别,与后世最大的不同是在于衣食的成本要高出太多了。拿猪肉举例,现在燕京一般的市场和副食店猪肉价格是7毛5一斤,上下浮动不超过10%。按月收入50元算,也就能买约67斤猪肉。要知道50元在如今,已经算是中等偏高的收入了,对比四十年后,至少应该是月薪8000元的水准,这些钱如果用来买猪肉,又能卖多少呢?猪肉便宜的时候,恐怕得乘以10倍。现如今的好处是贫富差距小,但同样也有缺点,物质生活水平低极大的限制了国民的幸福指数。很多家庭每年的大部分收入都要花在穿衣、吃饭上,买房这种动辄上千元的大额消费对于普通家庭来说自然压力巨大。杜峰家境优越不假,但自己是真没什么钱,属于是七十年代的月光族。林朝阳写一部小说就赚几百块钱,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不免羡慕。“你想买也能买。”林朝阳笑道。“我可不买!”这年头,除非逼不得已,否则谁自己拿钱出来买房子啊?又不是没单位。这种观念后世人可能难以理解,但在如今却是再正常不过的想法了。翌日是周六,上班的时候林朝阳趁着中午吃饭,到学校南门外的邮局把他答应《收获》的那份稿子寄了出去。从动笔到完稿,这份稿子拖拖拉拉了近五个月。在这期间,《小鞋子》发表了、《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发表了、《高山下的花环》发表了。按照林朝阳的效率来说,属于是龟速了。可对比如今的作家们,他这个效率还是不错的。几个月时间里,李小琳也只是来了几封信例行催更而已,可她光催更,也不知道寄几张月票过来,林朝阳哪里来的动力呢?不过毕竟是已经说好的事了,林朝阳终于赶在十一之前将稿件寄了出去。了了这份稿件,他也算是彻底闲了下来。四五个月的时间里,他每天写写写,上班写、下班写,感觉比当996社畜还累。这一票做完,该好好歇歇了。到了周日,陶家一大家子人来到石景山军区大院。进门打了招呼后,杜若林哈哈大笑着对陶母说道:“若慧,你可真是找了个好女婿啊!”此话一出,陶家人的眼神顿时齐刷刷朝陶母投了过去,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陶母脸色僵硬,硬挤出几分笑容,“大哥,就是写了一部小说而已,不算什么。”“欸!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是不知道,《高山下的花环》发表之后给我们前线和后方的指战员们鼓了多大的劲!朝阳这部小说写的好啊,大大的鼓舞了我们军队的士气,也让老百姓看到了那些子弟兵们的牺牲,为我们赢得了民心,这才是最重要的!”大舅杜若林性格豪爽,说话的声音都比常人大了几分。陶母的客套遭到了他的反驳,她又不好多分辩,只能干巴巴的笑了笑,应付了事。陶玉书两姐妹全程关注着母亲的神色,心里偷着乐。陶玉书幸灾乐祸是因为母亲对丈夫的态度,而陶玉墨的幸灾乐祸则是因为前段时间陶母主导的换房间事件。“看来今天没少准备好东西啊!”陶父疼媳妇,将大舅杜若林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他笑着说道:“今天你们跟朝阳沾光了,他为我们部队做了大贡献,今天得好好犒劳犒劳他,我特地把食堂的大师傅给请来了。”杜若林的话虽糙,却丝毫不生硬,大家都能听出他的玩笑意味,但也能明白,今天这顿饭还真就是专门给林朝阳准备的。陶父玩笑道:“大厨开小灶,露的可是真功夫,今天我得好好尝尝。”杜若林陪着陶父与林朝阳说说笑笑,一旁的陶玉书则跑到厨房,拉住了舅妈祁红英。“舅妈,你快看看试试我给你买的外套。”“好端端的,买什么外套?”祁红心里其实很清楚陶玉书给她买外套的原因。这段时间杜峰在家里、外面没少跟人吹嘘《高山下的花环》是他姐夫写的,小说主角还参照了一部分他的经历。因为这件事,杜峰差点挨了他爸的皮带。《高山下的花环》确实参考了真实人物,可看过杜峰找的那些资料,杜若林比谁都清楚这里面根本没他什么事。再说了,杜峰要是小说主角原型,只能是赵蒙生。那岂不是说他妻子祁红英就是小说里面那个仗势胡乱插手军务的赵蒙生母亲吴爽?他杜若林岂不是教子无方、治家不严?这小子为了快活快活嘴,一家子人都得跟着遭殃,不抽他抽谁?而站在祁红英的角度,天上掉下一口黑锅稳稳的砸在她的头上,她是有苦难言。丈夫也说了,小说原型根本没有杜峰什么事,可总归是心里不舒服的。陶玉书知道杜峰一直把小说原型这件事挂在嘴边,这小子只顾自己出风头,一点也不管家里人死活,无形之中也把林朝阳架在了火上烤。所以前天下午她特地跑了一趟百货商场,给祁红英买了一件外套。以杜家的条件自然是不差这一件外套,但这是一个起码的态度,至少让别祁红英心里这股别扭劲安到丈夫头上。陶玉书要祁红英拉到房间里试衣服,她却笑着说道:“不用了。你这丫头,从小什么事都考虑的周到。是杜峰那小子整天胡说八道,跟你们家朝阳又没关系。”“我知道,可总归是会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嘛……”祁红英打断了陶玉书的话,“在你心里,舅妈就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说起来,他还是帮了你大舅的忙呢。我哪能要你的东西,衣服给你妈就行了。”当了一辈子的姑嫂,祁红英十分清楚杜若慧的性格,别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陶玉书跟自己买衣服,不给她买,她是肯定要生气的。陶玉书笑道:“舅妈,你真是太了解我妈了。不过,你不要的东西再给她,她一样生气。”“你不给她,她更生气。”祁红英轻笑着,脸上露出几分羡慕,“我倒是羡慕你妈,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了有你爸呵护。前些年虽然遭了不少罪,但好歹你们几个孩子都成器。”“您也不差啊……”陶玉书和祁红英在房间里聊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今天家里请来了大厨,也不需要大家忙碌,两家人散落在杜家的二层小楼里,处处充满欢声笑语。大厨是山东的,做的是鲁菜。糟熘鱼片、四喜丸子、爆炒腰花、油焖大虾……快到中午的时候,一道道菜肴被端上了桌,家里几个小的眼巴巴的等在餐桌嗙,就等着开席了。杜若林让杜峰开了两瓶白酒,说是犒劳林朝阳这个大功臣,但更像是要把他灌醉。宴席进行到一半,杜若林借着酒劲问道:“朝阳啊,《高山下的花环》写的是好,部队的不少领导都在跟我夸你,说你写军事题材小说是一绝,我们部队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之前我答应你的话可没忘,怎么样?想来吗?”此话一出,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杜若林和林朝阳两人的身上。
第97章 我相信你!
杜若林的邀请并不算突然,诚如他所说,早在当初杜峰央求林朝阳写小说时,他就许下过承诺。只要林朝阳的小说写的好,就可以把他调到部队来。林朝阳从始至终没把杜若林的话放在心上,这倒不是他轻看杜若林,而是他压根没考虑过到部队来。杜若林的话引来了众人的关注目光,大舅哥陶玉成插话道:“大舅,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大舅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杜若林回了陶玉成一句,又看向林朝阳,满眼都是欣赏。“朝阳,在我们部队的待遇肯定是要比你在地方或者学校好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而且进了部队,出作品了不光能拿稿费,还能提干,这可比你在学校里强多了。”面对杜若林的耐心劝导,林朝阳沉吟不语。他不说话,坐在另一边的陶母脸上却隐约露出几分急切。“他怎么回事?”她低声问陶玉书。陶玉书知道母亲问的是林朝阳为什么会犹豫,她明白在母亲的眼中,或者说在大多数人都眼中,现在大舅想把林朝阳调进部队,几乎可以肯定一进去就会带军衔,未来有了成绩说不定还会再升,怎么看都要比在图书馆当个临时工强多了。但陶玉书同样也了解林朝阳,他这个人看似懒懒散散,不争不抢,但却有着一套自己的观念,《论语·子路》说:君子和而不同,便是如此。以林朝阳的性格和脾气,他恐怕很难适应部队工作的风格,更不太可能为了荣誉或者待遇而选择进入部队。“朝阳有自己的想法,你就别操心了。”陶玉书不想让母亲影响林朝阳,如此说道。“什么叫我不用操心?他要是有个好工作,我用操心吗?你们一个个的死脑筋,去部队是多好的机会?”陶母絮絮叨叨的说着,见林朝阳仍在迟疑,忍不住就想起身。陶玉书一把拉住了她,“你干嘛去?”“你管我干嘛。”“你就别跟着添乱了,朝阳他不会去部队的。”“你……”陶玉书的表现让陶母又急又气,正要训斥,那边的林朝阳就开口了。“大舅,感谢您和部队首长们的赏识。不过我这个人性格比较散漫,恐怕适应不了部队的工作和生活节奏,到时候可能反而不美。”林朝阳语气郑重,大家都能看出他刚才的迟疑显然是经过了一番考虑的。听着他的话,大舅哥陶玉成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遗憾的轻叹,然后立马被一旁的赵丽怼了一下。杜若林脸上露出几分不甘,问道:“真不来?来了部队,住房不是问题。”他的话让周围几个年轻人怦然心动,不光是在后世,现如今的人们也同样被住房问题困扰着。福利分房理论上人人都有资格,可这年头分房也得论资排辈,工龄、工作表现、职务……大家都被条条框框卡着,你要是在单位人际关系还处不明白,你就等吧,十年八年都是它,可能孙子都出生了也不见得能分到新房子。当然了,单位肯定不能让你住大街上,那不是还有宿舍嘛。“朝阳!”大舅哥叫了林朝阳一声,身为过来人,他太明白没有自己的房子的难处了,所以忍不住出声提醒。林朝阳冲着大舅哥笑了笑,然后看向杜若林。“大舅,部队能给解决住房问题,那当然是大好事。但我明白,部队看重我是因为我的创作能力。实不相瞒,《高山下的花环》只是偶尔为之,我不打算在军事题材的文学作品上花费太多的精力。我现在要是进了部队,等以后领导布置任务的时候写不出来,不仅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恐怕也会让您为难。所以……”林朝阳说到这里,举起了酒杯,“感谢您的美意。”“唉!”看明白了林朝阳的态度,杜若林面色平静,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你这个水平,不进部队可惜了。”杜若林这一声叹息叹到了桌上好几个人的心里,陶玉成、陶母,包括陶玉墨,大家其实都盼着林朝阳能够答应杜若林的邀约。毕竟凭着创作才能进部队,又有杜若林在,怎么看都比窝在燕大图书馆强。“哈哈!”这时陶父突然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大哥,我这个女婿,在文学一道上是有些天赋的。部队当然是好地方,可对他来说却不见得是好去处。”陶父为人沉稳,平时很少侃侃而谈,更别提说什么张狂言语,可此时他喝了几杯酒,面放红光,似乎敞开了心扉,竟然给了林朝阳如此高的评价。杜若林听了他的话,也发出粗犷的笑声。“有个好女婿把你显摆的!罢了,既然朝阳志不在此,那就当我没说过这个话。来,咱们爷俩喝一个!”杜若林说完举起酒杯,与林朝阳碰杯后一饮而尽,林朝阳见状也连忙干了杯中的酒。“唉,朝阳怎么想的,这么好的机会。”大舅哥陶玉成不无遗憾的低声说着。赵丽说道:“朝阳是个有主意的人,你就别管人家怎么想的了,他考虑的肯定比你周全。”“你这话说的,我考虑的怎么就不周全了?”“你……”大舅哥夫妻俩悄声拌嘴,那边陶母脸色难看,嘟囔道:“死脑筋!”“妈,你别说了!”陶玉书皱眉说道。陶母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母亲不再说话,但陶玉书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刚才在大舅杜若林说出给林朝阳解决住房问题时,其实她是心动了的,那毕竟是可能关系到他们夫妻几年甚至是十几年的生活水平的问题,陶玉书怎么会不动心呢?可在最后关头,林朝阳还是毅然的拒绝了大舅给出的条件。那一刻,陶玉书内心既有与住房失之交臂的失落,也有对林朝阳独断专行的些许不满。但她心里又明白,这样的决定可能是最适合丈夫的。同时她也为林朝阳在这种物质条件的诱惑面前表现出的定力而感到骄傲。这就是她陶玉书选择的男人!吃完饭,陶家人离开了杜家的二层小楼。杜若林此时带着几分酒气坐在家里的沙发上,闭目养神。今天杜若林请了炊事员来,不需要祁红英操心,她过来给丈夫泡了杯茶。杜峰不顾母亲的目光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牛饮而尽,“可把我给渴坏了!”“谁让你喝那么多酒了?你爸今天是请你姐夫。”祁红英没好气的说道。“妈,你这么说的不对了。当初要不是我央求我姐夫,他也不会写出《高山下的花环》。”杜峰说着,面露自得,“要是没有我,哪有这部小说啊!哪来我姐夫的这顿饭?”“你这脸皮也不知道随谁了,厚的像城墙!”挨了祁红英一句骂,杜峰却嬉皮笑脸,“随我爸了呗!”被点到名字,杜若林睁开了眼睛,杜峰顿时噤声。他看了看父亲的神色,问道:“爸,你说我姐夫为什么不想进部队啊?”杜若林扫了他一眼,“你觉得是为什么?”“我这不是问你吗?我看我那些战友,为了留在部队、为了提干费尽了心思。您想把我姐夫调部队来,保他一个尉官没问题吧?以后多出作品,说不定能成校官。我姐夫他是不是碍于姑父的面子啊,当时他进城……”林朝阳进城能被安排在燕大图书馆是因为陶父的原因,如今一朝得意,毫不留恋的进了部队,好像有点卸磨杀驴的感觉。杜峰的话没说完,但在场的杜若林和祁红英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祁红英说道:“我看不像。你爸说调朝阳进部队的时候,他表面犹豫,可根本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显然是压根就没考虑过进部队的事。”她说着看向了杜若林,“老杜,你看呢?”一直没说话的杜若林喝了一口茶,缓缓开口道:“猜来猜去,朝阳不都已经说很清楚了嘛!”“您是说我姐夫真是单纯不想再写军事题材的小说和报告文学?这有什么不好的?既能拿稿费,又能提干!”杜峰很是不解。杜若林蔑了儿子一眼,“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杜峰埋怨道:“爸,您夸我姐夫就夸我姐夫,别损我啊!”“你从小到大听你姑父夸过几个人?”杜峰努力回想,“嘶,好像还真没几个,要不说还得是亲女婿……”“滚蛋!”他的话被父亲打断,杜若林皱着眉头,不怒自威,“整天就是这些小肚鸡肠!”早在杜若林骂“滚蛋”的时候,杜峰就本能的跳了起来,见父亲没解皮带,他才放下了心。“去去去!”祁红英撵他上楼。转过头就见杜若林叹了口气,“还没差上一岁,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祁红英自然知道他是在拿儿子给外甥女婿比,她没好气的说道:“龙生龙,凤生凤。”杜若林被她阴阳怪气的怼了一句,也不见怒骂儿子的气势,浑然没听着一般,俯身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感叹着说道:“朝阳表面随和,内心清高,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创作还要受人约束。”祁红英听着点了点头。陶家人出了军区大院,坐在回程的公交车上。林朝阳和陶玉书坐在一起,他低声说道:“刚才对不起,都没有跟你商量就拒绝了大舅的邀请。”林朝阳的主动道歉让陶玉书心里暖了一下,她说道:“拒绝那么好的条件,我还挺佩服你的。”“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拒绝?”陶玉书的笑容温婉而明媚,“我相信你!”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夫妻俩深情凝望,手紧紧的握着。后座一直在前倾着身子偷听二人说话的陶玉墨被塞了一嘴狗粮,默默的调整好了坐姿。我当说什么知心话呢,大庭广众的也不害臊!此时坐在前排的陶母语气带着埋怨说道:“他不知道轻重,你怎么也不知道劝劝他?还火上浇油!”陶父脸色红润,眼神有几分醉态,呢喃道:“你这个女婿啊,主意大的很,心也大的很。”“什么意思?”陶母再问,陶父却不回答他了,倚在她的肩上睡了过去。陶母皱着眉头,有些嫌弃,但还是把丈夫的头往自己这边摆了摆。
第98章 为了一个崇高的理想(月票加更)
人在彷徨时总会犹豫不决,穿越到七十年代两年多时间,其实林朝阳并没有什么笃定的目标去实现,更多的是一种随波逐流的心态。就好比那些被揠苗助长了十二年的孩子,好不容易上了大学,只想躺平摆烂。这一年多他习惯了在燕大的工作和生活,也习惯了兼职写作赚点外快,平时也不觉得什么,可当有一个看似更好的选择摆在面前的时候,他却没有任何心动。在那一刻,林朝阳知道了自己应该如何选择。不同的选择摆在你面前,有时候你其实并不需要知道你想要哪个,只需要知道你不想要哪个就够了。在林朝阳的内心,至少目前在燕大的工作和生活是他所喜爱的。赶在十一前的最后一天,林朝阳又跑了一趟人文社,将吴祖缃写的序言交给李曙光。“吴祖缃?你跟他关系好?”李曙光看着文章的署名,十分惊讶。林朝阳当然不能说这序言是好了润笔费的,“还成,楼上楼下的邻居。”“哦,对了,你也是燕大的。”李曙光感叹了起来,“还是你们在燕大工作好啊,随便拎出来一个同事,可能都是名震一方的大师。”大师也要润笔费,这谁能想到,林朝阳心里偷偷的吐槽着。聊了几句,林朝阳本以为这就算完事了,没想到又被李曙光给拉住了。“朝阳,你那部《高山下的花环》最近广受欢迎啊,有没有想过出个单行本?”人文社愿意给他的小说出单行本,林朝阳当然高兴,又能收稿费了。不过因为《高山下的花环》题材和内容的特殊性,他也不敢冒然答应,回头还是问问大舅杜若林吧。了解了情况,李曙光点了点头,“你考虑的很周到,是应该通个气,那我回头等你消息。”“好。”两人在办公室聊完了事,林朝阳本想离开,却被隔壁的《人民文学》的崔道义叫住了。“朝阳,最近动笔没有?”崔道义问。林朝阳摇了摇头,“没有。”“想法呢?有没有什么想法,我们可以交流交流。”“今年刚写了两部中篇,哪有那么多的想法啊!”林朝阳前两天才刚把答应《收获》的那份稿子邮出去,这几个月他就没停过笔,最近只想好好放松摸鱼。崔道义闻言很是遗憾,“你们年轻人思维活跃,有了想法还是要及时动笔。”两个人正说着话,就听见走到编辑部门口的王扶高兴的喊着道:“老崔,瞧我把谁给你请来了!”两人循声望去,见王扶引着一位年近六旬的老者走进编辑部。老者头发花白,上身着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下身是黑色长裤,脚下布鞋,无论是衣着还是气质都很朴素。崔道义站起了身,还没等他开口,王扶便道:“燕京京剧团的汪曾琪同志!”崔道义走上前跟汪曾琪握了握手,他和汪曾琪早些年就认识,那个时候崔道义才刚刚参加工作。两人寒暄了几句,崔道义又给汪曾琪介绍起了身边的林朝阳。“这位是林朝阳同志,笔名你应该听过,许灵均!”汪曾琪面露讶色,“没想到红遍大江南北的许灵均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位同志。”“您过奖了。我看过您的散文,写的真好。”林朝阳客套了一句。闻言,汪曾琪的脸色更讶异了。汪曾琪出身西南联大,从1940年便开始写小说和诗,早年颇有才名。但因为创作难以糊口,便委身在联大同学办的中学里当了几年老师。建国前夕他参加了四野南下工作团,算是参加了革命。50年调回燕京,成了燕京市文联的文学编辑。当时燕京市文联先后搞了两个刊物,便是如今《燕京文艺》的前身。后来他又调到了民间研究文学会,任文学编辑,就为了涨两级工资。民间文学研究会有自己的刊物《民间文学》,汪曾琪在任编辑期间,写了不少散文,散见于《诗刊》《人民文学》《燕京文艺》等刊物上。但在之后,政治环境波云诡谲,汪曾琪吃了不少苦头,虽有不少创作,但都集中在了京剧样板戏领域,都算是集体创作,蹉跎了些年华。他讶异之处是在于,以林朝阳的年纪能看过他的散文,必然是博览群书才有可能。这个时候五十年代的杂志、期刊可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我在燕大图书馆工作,闲暇之余喜欢看书。”林朝阳笑着解释了一句。汪曾琪了然的点了点头。后世人知道汪曾琪的大名,大多是因为《受戒》,八十年代初汪曾琪凭借在文坛名声大噪,此后又发表了一系列颇具影响力的小说和散文,成为八九十年代文坛举足轻重的作家。现今这个时候,汪曾琪才从嗡嗡嗡的泥泞中挣脱出来,连一篇像样的作品都没有发表过。多年的蹉跎让汪曾琪在当今的中国文学界名声不彰,但对于燕京文学界的老人儿来说,他的名字却并不陌生。在《燕京文艺》时,他是老舍先生的得力干将;在《民间文学》时,他虽名为编辑,实权却是编辑部主任;哪怕是在燕京京剧团样板团时,参与创作的也是《沙家浜》这样的知名剧作。抛开政治的因素不谈,汪曾琪在燕京文坛的名声不算小,交游的也都是林锦澜、邓友枚这样的名家。他今天来《人民文学》,也是王扶几次登门相邀,看中了他新写的小说《骑兵列传》。这部小说是根据1974年他在草原采风,写京剧《草原烽火》剧本时,在内蒙古了解了几个老干部的革命经历写出来的。恰逢其会,林朝阳与汪曾琪聊了几句,然后便向崔道义告辞。送完了序言,《小鞋子》的单行本出版就没有林朝阳需要操心的地方了。这个十一,他没有休息。平日里同事们没少替他顶班,他偶尔也得还还人情了。这天上午,他倒是在图书馆前见到了久未见面的阿毛,不过跟以前的乐观开朗比起来,两三个月不见,阿毛看起来忧郁了不少。“阿毛!”林朝阳隔着老远冲阿毛招了招手。两人走到对面,林朝阳问:“好长时间没见,你干嘛去了?”“嗨,林。”阿毛跟林朝阳打了个招呼,脸色忧郁,“没什么,出门旅行,然后回了一趟美国。”林朝阳首先察觉到的是,阿毛的汉语流利了不少。他看出阿毛情绪的低落,但人家不想说,他也不好多问。闲聊了几句,他便准备去馆里上班,转身后却听到阿毛在叫他。“林,你说,人类的共产主义理想是不是永远也实现不了了?”忧郁的大金毛突然问出这么有深度的问题,让林朝阳猝不及防。“为什么会这么问?”大金毛的表情遮遮掩掩,“没什么。”林朝阳一看,孩子这是遇上事儿了啊,得好好开导开导。“阿毛,你知道‘理想’这个词在汉语中是具体什么意思吗?”阿毛摇了摇头。“理想,是对未来事物的美好想像和希望,是对某事物臻于最完善境界的观念,所以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人类为之奋斗的最高目标和追求。你知道它最常与什么词汇联系到一起吗?”阿毛又摇了摇头。“奋斗、追求、牺牲,为了一个崇高的理想。”林朝阳的眼神神圣而庄重,逐渐感染了处于低落情绪中的阿毛,他嘴里念叨着:“理想、理想……”见阿毛被自己忽悠的有了点精神头,他这才问道:“你这段时间到底干嘛去了?”阿毛脸色迟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去旅游了。”“在美国?”“中国。”林朝阳表情诧异,“你怎么做到的?”“我搞了个假的介绍信。”林朝阳脸色更加震惊,他震惊于阿毛的胆子,也震惊于自己还能在燕大看到他。“具体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啊?”好奇乃人之天性,林朝阳遵从内心的召唤,这不能叫八卦。“就是……”之前阿毛在林朝阳的忽悠之下,对于*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天除了读毛选,还要锻炼身体,如此过了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在精神和身体两个层面上都逐渐达到了一个*命者的要求。于是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到中国最广大的农村地区走一走,看一看。这年头国家对于外国留学生的管理非常严格,大多数留学生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燕京市,连他们到陪住的同学家吃饭都需要经过留学生管理办公室的审批,更何况是这种长时间的外出旅游。阿毛干脆偷偷在留学生管理办公室搞了一张空白的介绍信,又弄了个假章,趁着暑假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了燕京城。他乘着火车一路南下,途径河北和安徽,足足逛了半个月时间,才被当地政府看出猫腻,亲自打电话到燕大来核实。结果发现阿毛根本没有得到燕大的许可,直接就被当成间谍给抓了。这年头涉及到外国人的都是大事,当地也不敢拿阿毛怎么样,把他送回了燕京。回到燕京后,阿毛被关了三天,最后是在美国待史馆的斡旋下才被放了出来。一场魔幻的旅行到此为止,被放出来之后,阿毛有些心灰意冷,趁着暑假还有些时间就回了一趟美国,开学之后再次返校,最近这段时间过的浑浑噩噩。据阿毛所说,他的心灰意冷倒不是因为被抓或者遭受了不公待遇,而是南下的一路见闻,让他对于心中坚持的共产主义理想感到幻灭。留学以来,他一直待在燕京,这里虽然相比西方国家算落后,但好歹是城市,有着工业文明的基础底蕴。可阿毛这一路跑了很多贫穷落后的农村地区,美好的理想与骨干的现实碰撞,将他那初生的理想主义碰了个粉碎,到现在都没缓过劲来。他想不明白,都建国三十年了,为什么中国还有那么多贫困落后的地方?林朝阳没想到阿毛竟然真的身体力行践行着自身的想法,感受着这个外国小伙子的认真,林朝阳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之前的交往中他多少是带着玩笑的心思。他真诚的给阿毛道了个歉,阿毛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不不,林,虽然你总是抱着轻松诙谐的态度,但我能感受到你是认可你所说的理念的。”“当然!”玩笑归玩笑,如果不是发自内心的认可,他又怎么会给阿毛灌输那些理念呢。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林朝阳正色对阿毛说道:“阿毛,你对于中国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数一数过去三十年我们的敌人,美国、苏联、印度、越南……每一个国家的武力值都位居这个星球的前列,能在与这些敌人的斗争中不落下风,甚至是取得胜利,已经耗费了我们太多的精力。林朝阳的态度不卑不亢,有一股强大的自信,让人不自觉的对他的话产生信任。不知不觉间,两人讨论了好长时间,林朝阳的论述让阿毛从失望灰心的情绪中走了出来。“之前我老是爱开玩笑,今天晚上请你到我家吃饭,就当是给你赔罪了。”聊到最后,林朝阳拍着阿毛的肩膀说道。阿毛高兴道:“太好了。”
第99章 自己的媳妇自己宠(今日三更)
林朝阳说要请阿毛到家里吃饭,但到底没有在当天成行。他得先到留办说明一下情况,取得留办的许可之后才可以,所以这顿饭放在了第二天的傍晚。这天下了班,林朝阳领着阿毛回到家里,发现还有五个陌生面孔。“姐夫,这几位都是我同学,跟我一个宿舍的。”陶玉墨依次把同学们介绍给林朝阳,几个女大学生看着林朝阳脸色含羞,眼神中充满了好奇。早在开学的时候她们就从老师们的口中知道了陶玉墨是历史系陶教授的女儿,姐夫还是大名鼎鼎的许灵均。几个女生是学法律的,对于历史不感兴趣,但这年代的大学生就没有几个不是文青的。许灵均这个名字对她们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尤其是在过去这几个月时间里,许灵均的名字和他的作品在读者群体当中形成了一种铺天盖地的潮流。五月《燕京文艺》发表《小鞋子》,小说风靡一时;七月《十月》发表《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引起文学界的大讨论;八月末《人民文学》发表《高山下的花环》,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红遍大江南北……能够亲身接触这样一位当红作家,如何能不让这群女学生激动呢?“坐坐坐,大家都坐。”林朝阳笑呵呵的张罗着待客,又把阿毛按在几个女生中间,“阿毛,你陪几个女同学说说话。”林朝阳这一下让阿毛心花怒放,好似猪八戒进了盘丝洞,嘴都快咧到后脚跟了,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跟几个女生聊着天。几个女同学虽然喜欢作家,不过对于外国人也很好奇,最关键的是大家都学英语,书本上的知识死记硬背都没问题,可口语一直是个难题。今天竟然有个黄毛老外送上门当陪练,大家都很积极,连陶玉书都忍不住上去拿阿毛练练手。本来还挺高兴的阿毛,对上一群英语比他汉语还渣的妹子,原本的笑脸逐渐变成了痛苦面具。有了阿毛挡在前面,林朝阳不需要应付大家没完没了的问题,乐呵呵的嗑着瓜子,轻松多了。外面一群年轻人聊的热闹,厨房却是一片愁云惨淡,家里多了六位客人,总得好吃好喝的招待吧?这个重担自然落在了陶母身上,工作量骤然增加,她心情能好才怪。“一个两个的,就是想把我累死!”不过她也只是痛快痛快嘴,该上菜的时候一样也没少。到了晚上人都走了,累得腰酸背疼,躺在床上直哎呦。这时陶玉书突然跑了过来,对她一直嘘寒问暖,陶母嘴上冷淡,但心里很受用。到最后,陶玉书把之前要送给舅妈祁红英的那件外套拿了出来,当做是回报母亲的辛苦,陶母挖苦了几句便心安理得的收了下来。回到房间,陶玉书得意的冲林朝阳比了个手势。那天去杜家,祁红英没收外套,反而让陶玉书送给陶母。陶玉书太清楚母亲的性子了,舅妈不要的东西给她,她当场就得来一句:“你拿我当要饭的呢?”所以她特地抻了几天,等到了这个好机会,陶母干了那么多活,心里委屈抱怨,这个时候有个补偿,她肯定不会那么抗拒的。“媳妇,你说你这套东西都是跟谁学的?”林朝阳搂着陶玉书的肩膀问道。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林朝阳觉得自己媳妇在这方面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好像是无师自通。“我这是环境所迫。”林朝阳想了想丈母娘那个脾气,觉得多半她就是那个环境。金秋十月,秋意正盛,天空明净澄澈,未名湖两岸的树冠正由绿转黄,层次鲜明。这天中午林朝阳刚吃完了午饭在湖边遛弯儿,就遇到了从三角地走来的陈健功。“朝阳,正找你呢!”“什么事?”“后天我们班搞的话剧要首演了,来捧个场啊!”“行啊。”陈健功口中的话剧并非他所写的那个剧本排演的,而是同班的李春写的那个,剧名《美丽的爱情》。剧本是李春暑假时候写的,开学回来中文系的学生们就鼓捣了起来,定在了后天,也就是10月10日首演。陈健功写《良心》,也是受了《美丽的爱情》的启发,这阵子《良心》也正在积极排练,不过一时半会儿应该演不了。晚上回了家,林朝阳把77级中文系排话剧的事跟家里人陶玉书说了一声。这几年话剧热,大学生们对于话剧都有着空前的热情,陶玉书听说了也很感兴趣,打算一起去看看。到了演出这天,她跟林朝阳一起来到了燕大办公楼的礼堂。今天中文系学生们鼓捣的话剧演出,中文系的师生们捧场比谁都积极,另外还有不少外系的老师和学生,一出学生话剧竟把礼堂的坐席给填了个七七八八。林朝阳进来后就看见陈健功在向他招手,可他正好碰到了个熟人,只能先打招呼。“子成兄!”“朝阳!”之前洪子成找到林朝阳与他交流对伤痕文学的看法,结果发现林朝阳对于当代文学的见解颇有深度,将林朝阳引为知己,之后又找他聊过一次。两人互相问好,洪子成招呼林朝阳夫妻俩坐到他身边。今天的演出不收门票,师生们都是随便坐,不过学生们还是默契的将前排的位置就给了老师们。洪子成盛情邀请,林朝阳也不便拒绝,和陶玉书坐了下来,那边陈健功见他坐到了老师们那一排,有些意外。“朝阳怎么坐老师那一排去了?”章耀中也看到了林朝阳,问道。“他又不是学生。再说今天也不分座,大家随便坐。”章耀中伸着脖子看,“他旁边那是洪老师吧?他们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我哪知道啊!”陈健功语气幽幽。他以前认为大家都是好兄弟,可谁能想到,你林朝阳竟然混到了老师们的队伍里,这不是背叛革命吗?《美丽的爱情》讲的是参加77年高考的小伙子柱子,到名叫美丽的姑娘家相亲的故事。美丽的父亲有些势利眼,相亲的过程中,通过与柱子的谈话,他一会儿觉得柱子可能考上大学,一会儿又觉得柱子考不上大学,因此态度几次反复,基本上就是一出讽刺喜剧。这部话剧的参与者全都是中文系的学生,只不过年纪不同,横跨76、77、78三届,77级的刘志达充当起了导演和主演之一的“父亲”,又有76级的夏印发、77级的吴北玲、王晓平、黄蓓佳充当演员等人。服装、道具都是学生们到处借的,舞台布景和海报也都是有绘画才能的学生们自己画的,还有当过技术工人的学生负责安装扩音设备、碘钨灯……队伍虽业余,但《美丽的爱情》的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可能是因为学生们的全情投入,也可能是因为观众们的宽容,首演当天礼堂内人满为患,演出中途笑声不断,结束后更是赢得了所有观众的掌声。礼堂内的师生们欢呼雀跃的庆祝着话剧首演的成功。之后的几天,《美丽的爱情》成为了燕大校园内最火热的话题,好奇的大学生们争相涌入礼堂,演出场场爆满。以至于每到演出之时,连一向人满为患的图书馆都变得冷清了起来。《美丽的爱情》的成功演出,不仅带动了燕大的校园话剧热,也吸引来了其他高校的关注目光,其中也包括了陶玉书所在的燕师大的学生们。这天晚上,陶玉书伏在书桌上写东西,林朝阳以为她又在写评论。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发现格式有点不对,他问道:“玉书,你写什么呢?”“剧本。”“剧本?你写剧本干嘛?”陶玉书停下了笔,说道:“最近《美丽的爱情》火了,好多学校都要搞学生话剧,我们学校当然也不能落下啊。我们中文系就是耍笔杆子的,我平时发表的作品又多,所以大家就把这个任务委托给我了。”“你写过剧本吗?”“没有啊!”陶玉书说着,脸上露出苦恼之色,“这格式我倒是知道,可我完全没有下笔的思路啊。”“这事你应该找大哥帮忙啊!”“找他帮忙?”陶玉书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得了吧,他一个戏文系的。给学校写个献礼的剧本都没审过,我还指望他?”“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嘛!”林朝阳劝陶玉书去找大哥帮忙,她却盯上了林朝阳。“光让我找他,你怎么就不能帮忙?”一个“危”字明晃晃的挂在眼前,他眼神坚定的说道:“我这不是考虑大哥在戏剧创作的经验更丰富嘛。你要是不嫌弃我,那我肯定愿意帮忙。”看着他的表态,陶玉书满意的点了点头,“好,那你也帮我想想,我该写点什么?”林朝阳坐了下来,好像一个狗头军师,“媳妇,你们这样没头苍蝇一样的可不行,最起码的得有点创作方向和想法。”“创作方向和想法?”陶玉书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没有。你要非要说的话,那就是要超越燕大。”得,果然是脑子一热就很勇的大学生们。“你帮我想想吧。”陶玉书央求道。媳妇都开口了,林朝阳自然不好拒绝。后世他看过的话剧不少,但符合当下这个年代的社会风气和时代背景的剧就不多了。想来想去,他倒是想到了一部话剧,可这样一部精品之作,拿来给学生们当练手的作品,不是杀鸡用牛刀吗?“你有没有什么想法?”陶玉书好像把他当成了机器猫,手往兜里一掏就有灵感了,隔一会儿就催问一遍。她这个人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都不习惯假手于人,跟林朝阳结婚后也很少有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今天突然这样以仰视的视角依赖他,林朝阳不禁有点上头。“有了!”林朝阳一狠心说道。什么精品不精品的,只要媳妇开心就行。“真的?”陶玉书闻言顿时雀跃起来,“快给我说说,说说。”林朝阳宠溺的笑着,对她说道:“你还记得上次咱们……”故事就在林朝阳的脑子里,并且印象深刻,对于里面的每一个人物、每一句台词他都如数家珍。他语气沉稳,不疾不徐,故事从他口中缓缓流淌而出,陶玉书不自觉的沉迷其中,目眩神迷。讲了约莫半个小时,林朝阳带着哀叹的语气最后说道:“大幕徐徐落下,把一切关在幕内,只剩下那副对联。”陶玉书沉醉于他所编织的故事当中,余味悠长,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真好,这故事是你现想的?”陶玉书问道。林朝阳摇了摇头,笑道:“我哪有那么厉害?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能想出这么完整的故事来?是之前去城里吃饭的时候有的想法。”陶玉书眼神闪过了然,“难怪呢,你能讲的这么好,我感觉比我平时在课上学的那些剧本都要完整、出色。你可真是能憋,都已经想的这么细了,还没动笔写?”“这不是缺少生活嘛,怕写出来的东西太流于表面。”听着丈夫的话,陶玉书露出几分钦佩之色,她最欣赏的就是丈夫在创作上的严谨认真。“这回你们是搞学生话剧,那就无所谓了,先写个初稿出来,大不了以后再打磨嘛!”为了自己跟同学们的胡闹,就让林朝阳殚精竭虑,她心中既感到一股被重视和呵护的幸福,又有一些愧疚。“我是不是太任性了?”“任性?任什么性?”林朝阳一拍胸脯,“自己的媳妇自己宠,别说是一部话剧了,只要媳妇需要,十部话剧也没问题。”此刻他的脸上分明闪着两个字:舔狗!
第100章 钱越多,越不够花
朝阳同志一番忠贞不二的表现将陶玉书感动的不要不要的,当晚好好享受了一番柔情似水。然后,他便接过了为燕师大中文系创作话剧的艰巨任务,还是没钱拿的那种。介个,就是爱情的力量。又过了两天,林朝阳从二楼书库下楼准备去吃饭,胡文琼对他说道:“朝阳,这期《文艺报》有一份关于《高山下的花环》的评论。”《高山下的花环》发表距今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半月时间,刊载小说的《人民文学》第八期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卖出了一百多万份,创造了刊物有史以来的最高销量。这部小说受到了读者们的广泛欢迎,也在民间形成了很大的影响力,不过在文学界的声音似乎并没有在读者群体当中那么大。这段时间以来,虽然有很多地方报纸和文学期刊刊登了关于《高山下的花环》的评论文章,但重量级评论却很少。一直以来,军事题材小说或者是报告文学在文学界的地位都不算特别高,而且往往因为作品当中的官方属性而被一部分读者和文学界人士认为缺乏文学性和思想性。《高山下的花环》虽然对比以往此类题材有了很大的突破,但文学界的成见却不是一时就会消失的。吃完饭后,林朝阳找来了这一期的《文艺报》,看了一眼他就知道胡文琼为什么会专门跟他提一嘴这篇评论了。《最瑰丽的和最宝贵的——读中篇小说〈高山下的花环〉》,作者冯穆。著名文艺活动家、评论家、散文家,这只是冯穆在文学艺术上的成就,同时他还是《文艺报》主编、全国文协副统领。以冯穆的名气和地位,这篇评论的份量自然不言而喻。尤其是他在文章中对于《高山下的花环》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这确实是一部好作品,一部充溢着崇高的革命情愫,能够提高和净化人们思想境界的作品,一部真实地挖掘和再现了我们英雄战士身上所赋有的那种瑰丽又宝贵的精神品质的作品。”冯穆是《高山下的花环》发表之后第一位站出来为小说发声的大佬,他的评论文章也是迄今为止有关于《高山下的花环》的评论文章当中最具分量的。林朝阳读过文章,心中感到熨贴了不少。谁不希望自己的小说受读者的欢迎?谁不希望自己的小说被人高度评价?感谢冯穆同志,又是收获了满满情绪价值的一天。这天下午,李曙光的电话打到了图书馆传达室,告诉林朝阳《小鞋子》单行本的征订量已经出来了。36561册。这个数量看起来不起眼,但这年头出版社的征订大概就相当于是后世视频平台的预约,一般情况下,最后的销售成绩都会比这个数字高不少,具体高出多少就要看小说本身的质量和影响力了。征订量三万多册,这是妥妥的畅销书的水平。嗡嗡嗡后的这几年,国人掀起了阅读潮,各种经典名著动辄就是几十万册、上百万册的销量。相比而言,当代文学作品的销量就没有那么突出了,绝大多数没什么名气的当代文学作品销量都在万册以下。好一点的也就是几万册销量,只有那些在全国范围内形成了一定影响力的作品销量才会奔着十万册往上走。《小鞋子》自从在《燕京文艺》发表之后在读者群体当中引发的反响是巨大的,刊载小说的当期杂志销量破百万份。按照李曙光的预估,《小鞋子》单行本卖个十几万册应该是轻轻松松的,多了的话谁也说不好。和林朝阳分享了这个喜悦的消息,李曙光又告诉他,单行本过两天就会发往各地新华书店,再有一个星期应该就会在书店的书架上看到了,同时李曙光也没忘了给他邮寄了两本样书。“《高山》单行本的事,部队那边怎么说的?”李曙光催问道。“您瞧我这记性,忘了问了。您等我一会儿,马上给您问问。”林朝阳挂断了电话,给军区打了个电话,联系上了杜若林。听说人文社要给《高山下的花环》出单行本,杜若林沉吟着说道:“出版单行本是应该的,毕竟是这么好的作品,不过这件事你先不要着急。”杜若林显然是有话还没说,看他的态度肯定是好事,只是可能现在不方便说,所以林朝阳也没有追问。“那好,我就先拒绝人文社那边吧。”“嗯。”得到了杜若林的答复,林朝阳又给李曙光打了个电话。得知部队那边似乎对《高山下的花环》有想法,李曙光心中遗憾,但也无可奈何,毕竟赶在今年这样的时间节点,这部小说确实敏感了一点。又过了两天,林朝阳先后收到了《小鞋子》单行本出版的稿费单和样书。跟发表一样,也是千字七块的稿费标准,《小鞋子》全文五万八千字,千字七块的稿费就是四百零六块钱。上次陶玉书清点积蓄,不算林父、林母给的那五百块钱,两口子当时的积蓄接近950块。这几个月来,《小鞋子》和《高山下的花环》给他们的小家庭贡献了九百多块钱的收入,陶玉书写评论也赚了小一百块,再加上结余的工资和助学补助,两口子现在的积蓄稳稳的超过了两千块钱大关。算完这个数字,陶玉书激动的跳了起来,拉着林朝阳转圈圈。“至于那么高兴吗?”林朝阳放下了笔,配合着她的蹁跹姿态。“当然高兴了。两千块钱,我们要是工作的话,可能十年也攒不下这么多钱。”陶玉书身体定住,仰望着林朝阳,“朝阳,你可真棒!”“嗯,我也这么觉得。”“哈哈!”陶玉书笑的烂漫,“自大狂!”高兴之余,陶玉书又开始畅想起了两人以后的生活。“以后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床就不用再买了,这张搬过去就行,还有这个衣柜和书桌。不过书架要打两个大的,最好是一面墙的那种,家里这个书架太小了,地方也小。还得买电视,这又是三四百块钱……”算来算去,她脸上的憧憬变成了苦恼,“我还以为钱挺多的,怎么一算就这么不禁花?”“别人家攒这些家当需要几十年,我们一两年就攒齐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陶玉书回想一下自己说的那些东西,也笑了出来,“好像还真是。”翌日,陶玉书早上出门先把人文社寄来的那两本《小鞋子》单行本拿出来一本,寄往了东北。这件事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每次只要林朝阳的作品发表,她总会寄一份给远在东北的林二春夫妻俩。这么做除了是分享喜悦,也是让他们二老宽心。儿子进了燕京,越来越有出息了,他们没有担心的理由。唯一的问题就是最近几次通信,张桂芹女士的言谈逐渐狂放,林朝阳夫妻俩透过文字都能想象得出她如今在小杨屯横行霸道的姿态。这两天,图书馆为了加强馆员们的业务能力,专门让馆里业务能力较强的两位老馆员阚法简和程素梅给大家培训。林朝阳虽说已经进馆一年了,可也属于新馆员,自然也在培训之列。培训进行了两天,约等于摸了两天鱼。这天刚下班,林朝阳从书库出来,就碰见了谢道源在冲他招手。“馆长!”“一起走走。”林朝阳跟着谢道源出了图书馆。眼下燕京的秋已过了大半,燕园里秋意正浓。校园里树木阔叶逐渐金黄,其中不乏黄泸树和枫树,接续着那些金黄连成一片火焰般的红,从燕园到蔚秀园,一直向西北方向延伸,至颐和园、玉泉山和香山。漫天黄与红交叠,层次分明,雍容华贵,形成了燕京最美的秋日盛景。“我听林更说,你经常去中文系旁听。”谢道源问。“多亏了同事们帮忙,让我有时间去听课。”去中文系旁听是谢道源给林朝阳开的绿灯,他能够保持坚持不懈的学习劲头,谢道源心中很欣慰。“那天我去中文系坐了一会儿,洪子成还夸你在当代文学这一块造诣精深,看来确实是用心钻研了。”“子成兄过奖了。只是恰好写作,又有图书馆这么个便利的环境。”谢道源点了点头,“不错。说起来你的情况跟当年金克莯教授有些相似,起点低不怕,最关键的是用心。现在看来,你果然是有些天分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这么多的收获。”林朝阳品着谢道源的话,“果然”这个词隐藏了很多信息,他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陶父一定在谢道源面前没少夸自己。“都是馆长您和各位师长的提携和爱护。”谢道源笑着摆了摆手,“好了,这些客套话就不要说了。”他又说道:“今天叫你过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明年年初,图书馆系会恢复函授招生,虽然你以后可能不会一直在这个方向发展,不过拿个文凭总归是有帮助的。”图书馆系虽然不是什么热门专业,但毕竟是挂着燕大的牌子,而且这年头函授学历并没有泛滥,份量可比后世要重的多了,拿出去是真有单位认的。据谢道源所说,图书馆系的函授专业招生范围并不广,主要是针对燕京市范围内的图书馆工作人员,燕大图书馆的馆员们属于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函授班虽然需要考试,但考试内容几乎都是馆员们的日常工作和经验积累,再加上提前准备,几乎等于免试。还是那句话,朝中有人果然好办事。
第101章 你看人的眼光真准(2000月票加更)
跟谢道源聊了好一会儿,得到图书馆系准备招收函授生的消息,林朝阳回到了家。“你怎么来了?”他回了家,还没等跟陶玉书分享这个消息,就看到陈健功坐在家里。“健功来请你去看看彩排。”陶玉书替陈健功回答了问题。前段时间《美丽的爱情》在燕大校园内首演,收获了众多师生的好评,甚至引来了其他高校的效仿,前后隔了不到一个月时间,陈健功鼓捣《良心》背负了不小的压力。他在入学77级中文系之前就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业余作者,入学后一直笔耕不辍,这一年半多的时间里发了几篇作品,之前连校刊都夸过他,在燕大的名声比之前更大。他在李春之后写话剧,要是不搞的像样点,私底下少不了被人嘲讽东施效颦。这两天《良心》刚开始彩排,陈健功便想请林朝阳过去一起参详参详。林朝阳不想为一个学生话剧耗费精力,可陶玉书却不这么觉得,她劝道:“最近你不是正好也要帮我们写剧本吗?过去看看就当是交流交流经验了。”陈健功诧异的问道:“写剧本?写什么剧本?”陶玉书解释道:“我们学校也打算搞一出话剧,朝阳有个非常好的想法,最近在尝试看看能不能写出来。”“那是得好好交流交流。”晚上吃完饭,林朝阳夫妻俩跟着陈健功来到了办公楼礼堂。因为《美丽的爱情》的成功和在燕京高校界产生的影响力,燕大对于学生们自主搞话剧这件事很支持。《良心》这部剧的绝对主角是为女儿sf伸冤的瞎老汉,演员依旧是《美丽的爱情》一帮人。中文系77级的李彤饰演瞎老汉,刘志达演虚伪的xf处长,黄蓓佳演大女儿,王晓平演妹妹。林朝阳来到礼堂之时,他们已经在彩排了,几个人几乎都经过《美丽的爱情》的历练,即便是业余演员,也是有经验的业余演员了,走起台来像模像样的。“你别说,他们这群人演的还真不赖。”陶玉书低声评价着,“尤其是那个‘瞎老汉’,有点儿于是之的味儿。”林朝阳笑着说道:“李彤要知道你这么说他,估计得乐疯了。”《良心》是独幕剧,排练一遍时间不长,台上的几人排练了一遍之后歇息,林朝阳把陶玉书的评价讲给李彤听,他果然乐的差点在台上蹦起来。“玉书同志真有眼力,我可是人艺的老戏迷了,《茶馆》的台词我闭着眼睛都能背。”说着就要给大家展示一段“王利发”的经典台词,颇有些人来疯。“李彤还真有点当演员的天分。”欣赏完了他的表演,陶玉书的评价让李彤欣喜若狂,“伯乐!伯乐啊!玉书同志果然是我们燕大最具慧眼的女士。”独具慧眼的评价,自从林朝阳成名后就被有心之人贴到了陶玉书身上。每当人们谈起林朝阳时,总少不了提到与他相识于微末的陶玉书。陈健功苦笑着说道:“玉书,你别再夸了,再夸下去,这小子得辍学奔着中戏去了。”“我要去也去人艺。”李彤抢着说道。在场众人哈哈大笑。学生话剧代表着业余,也代表着完全出于爱好和兴趣的热忱,一晚上的时间,台上的演员走了好几遍戏,累得满头大汗。陈健功和林朝阳挂着编剧的名,但能给大家的指点却都很业余,完全是凭着感觉来的。排练了两天,大家表现的倒是像模像样了,但林朝阳总感觉差点意思。下了舞台的王晓平擦着汗,说道:“朝阳,你不能拿我们当专业演员来要求,我觉得排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林朝阳说道:“晓平,你们得有点精益求精的精神。《美丽的爱情》珠玉在前,你们要是太差了,那可就丢人了。”他这一说,王晓平等几个演员还没什么,陈健功却觉得压力山大,皱着眉头嘟嘟囔囔。晚上回到家中,林朝阳继续写他的剧本。陶玉书有一点说的是对的,话剧剧本的创作确实很需要交流和舞台上的灵感碰撞。强如老舍、曹禺先生,当年在写完剧本的初稿之后,也是找来演员们站在舞台上一遍一遍的磨剧本,最后才能定稿,更何况是他这个没有什么戏剧创作经验的业余编剧。最近跑礼堂跑的勤,让林朝阳很快就找到了写剧本的感觉,虽然每天晚上回到家里已经是九点,可还是会抽出一个多小时来写剧本。单纯从文本上来说,话剧的创作量是要小于大部分的中长篇小说的。有着后世的借鉴对象,进入了状态的林朝阳效率很高,仅仅一个星期时间,剧本便已创作过半。这天晚上排练的时候,陈健功问道:“朝阳,你那剧本写什么样了?”“刚写一半。”“写完让我看看呗。”“你有时间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剧本。”“瞧不起人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写剧本,那都是有传承的。”林朝阳嗤笑一声,“你这个吹牛逼的毛病得改一改,现在没什么,等以后老了,容易漏风。”陈健功卡巴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对他的奚落愤愤不平。“你等着,过两天我让你见识见识的!”“见识什么?”林朝阳问。陈健功却不回答,一脸神神秘秘。这天傍晚,林朝阳在家吃了饭准备去礼堂,在楼下被吴祖缃堵住了。“朝阳,看你这些天挺忙啊!”“是,中文系的学生们鼓捣了一出话剧,我去帮帮忙。”寒暄了几句,老头儿把林朝阳拉到一边儿,“我听说,你那个《高山下的花环》很受欢迎啊,不出版实在可惜。”林朝阳大概猜到了老头儿主动找他的原因了,大师也不容易啊!“是。”“那个……还需要序言不?”“这个嘛……应该是不需要了。”吴祖缃有些意外,“出版社帮着请人?那多给人家添麻烦啊!”吴祖缃自己脑补出版社帮忙找人写序,林朝阳也懒得纠正他,“麻烦是麻烦了点,不过我也少了麻烦。”眼看着润笔费赚不着了,老头儿不免遗憾。这时林朝阳问道:“最近没烟抽了吧?”“有,怎么没有呢……”老头儿说着话,朝兜里摸去,掏出烟盒来证明给林朝阳看。“还有啊,那算了。”林朝阳作势欲走,老头儿一把薅住他,“话别说一半啊,有什么忙需要我帮的?别客气。”“也没什么,就是最近在看明清小说,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想请您给解解惑。”后世人知道吴祖缃大多是因为《红楼梦》,但实际上老先生的成就远不止于此。他早年以小说、散文闻名,以鲜明的写实主义风格享誉文坛,《一千八百担》《天下太平》《樊家铺》等作品是许多学者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绕不开的作品。早在三十年代他便与张天翼等左y作家共同创办《小说家》杂志,他还在1938年作为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发起人之一,与老舍先生共同起草《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宣言》,任协会常任理事。建国后除了任燕大中文系教授之外,身上还有诸多头衔,其中最不起眼的是燕京市文协副统领。同时他在学术领域也建树颇深,对于古代文学史,尤其是对于明清小说的研究,堪称学界泰斗。听着林朝阳的话,吴祖缃面露沉吟,态度矜持了起来,“你这个算是单独授课了。”看着老头儿的表情,林朝阳脑海里飘过了一个动图。得加钱.jpg。见老头儿有坐地起价的架势,林朝阳一摆手,“得,回头我蹭您大课吧。”“别别别啊!”吴祖缃连忙拦住了他,林朝阳真去听大课,他连根毛都捞不着,还不如蹭点烟呢。“以后晚上有空上家里坐坐,楼下抽烟的时候也行。”好好的传道授业,愣让老头儿弄的像街边揽客。“那以后一个月孝敬您条烟。”林朝阳主动说道。“少了点,两条吧。”“两条太多了,我手头也不宽裕。”“我好歹也是中文系教授。想进燕京市文协不?我给你弄进去。”“您这就是以权谋私了。”“诶,此言差矣!像你这样优秀的青年作家,那都是我们组织积极发展的对象。”两人凑在一起嘀咕了好一会儿,最后达成了一致,林朝阳以后以每个月一条半香烟雇佣吴祖缃为人肉版“小爱同学”(中国文学领域)。两人间的约定带着几分玩笑色彩,不过林朝阳确实是有心想向吴祖缃请教的,虽然平时在燕大总能接触到很多饱学之士,可一会儿一换人哪有专人答疑解惑痛快啊。“从头一天见你,我就觉得你是个学文学的好苗子。现在一看,果然没错。这么有天分,还这么好学,以后必成大事。”老头儿临上楼还不忘给林朝阳提供点情绪价值。大师就是大师,看人的眼光真准!
第102章 友人许灵均(今日三更)
林朝阳朴素的认为他和吴祖缃,一个是勤奋好学,为知识付费,一个是以物质倒逼,寻求精神上的超脱。大家都是有追求的人,互惠互利,绝不能用功利的角度去看待。他趁着夜幕来到礼堂的时候,舞台上的几个演员正卖力的彩排着,台下坐席上的人数似乎比往常多了不少。“健功!”林朝阳跟陈健功打了个招呼,又朝前后左右看了看,少说也有四五十个学生在列,平时彩排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人来看。“今天人不少啊,怎么来了这么多人?”陈健功今天的精神似乎格外抖擞,“那是,这才多点儿人啊!”林朝阳愣了一下,啥意思?你小子今天挺狂啊,你当今天是首演呢?陈健功瞥着他的神色,也不说话,把身子让出来,让林朝阳可以看着他另一边坐着的人。林朝阳顺着他的动作扫了一眼,不明所以。“干啥?”陈健功的眼神里带着几分“你小子有眼不识泰山”的鄙夷,还没等他说话,坐在他另一边的老者突然喊出一声“停”!舞台上的几个演员动作顿时定住,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台下的老者。老者对着台上的刘志达喊道:“情绪不对,情绪不对。你要弄明白,你这个人物是反面人物,但没人会认为自己是坏人,他们都认为自己有不得已的苦衷。苦衷明白吗?你把台词讲的阴测测的干什么?生怕观众看不出你是坏人?”他说完了刘志达,又把目光对准了演妹妹的王晓平。“妹妹你总那么干巴巴的念台词,怎么感染观众?台词要有力量、有层次,不要怕表情夸张。话剧是舞台艺术,观众隔了十几米甚至是几十米看你,你的表情那么收敛,他们能看得清吗?肢体动作要配合上你的情绪,想想你平时生气愤怒的状态是怎么说话的,给自己设计一些小心思。”……老者对着台上的演员就是一顿输出,不仅把台上的几个年轻人给说懵了,台下的林朝阳也懵了。“这老头儿谁啊?”陈健功卖起了关子,“你仔细看看,认识不?”没等林朝阳说话,刚才还站在台下指点的老者可能是感觉说的不尽兴,竟然三步并作两步上了舞台,演了起来。刚才林朝阳坐着,只能看着老者的侧脸,这会儿上了舞台,他终于看清了老者的侧脸。这不秦二爷吗?台上这张脸林朝阳不仅在后世熟悉,在七十年代同样熟悉,来燕京这一年多,他和陶玉书少说去了四五次人艺,怎么能认不出人艺扛把子之一蓝田野呢?“呦,你怎么把他给请来了?”窥见林朝阳脸上的惊讶和意外,陈健功总算是心满意足,这才说道:“都跟你说了,我写剧本,那都是有传承的!”林朝阳忽略了陈健功的得瑟语气,问道:“怎么回事?给我具体说说?你在人艺有关系?还是家里跟蓝田野有私交?”“都不是。”林朝阳没事就打击陈健功,今天请来了蓝田野,他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是我跟他有私交。”“你?”林朝阳的眼神上下打量,让陈健功感受到一股充分的不信任。“要不说你小子狗眼看人低呢。怎么着?我就不能认识几个名角儿了?”林朝阳点了点头,“也是,秦桧还有仨好友呢!”“你……”陈健功被他噎了一句,打定了主意今天必须好好人前显圣一把。台上的蓝田野忙着指导演员们,并不知道他已经成了陈健功吹牛的资本。原来没参加高考之前,陈健功一直在京西木城涧煤矿挖煤,不过在那个时候,他已经发表了几篇作品,属于单位的业余作者。1974年,人艺的创作组为了创作一部媒体题材的话剧深入体验生活,正好就下到了京西木城涧煤矿。知道煤矿有陈健功这么个业余作者,他又对煤炭单位的工作和生活很熟悉,人艺前来体验生活的刘厚明和蓝荫海便邀请陈健功加入了他们的临时创作小组。刘厚明是剧作家和儿童文学作家,蓝荫海是演员出身,半路转行编剧,陈健功跟着两人没少学东西。那次之后,陈健功与刘厚明、蓝荫海便算是熟识了,然后又通过二人认识了人艺的蓝田野和朱旭。听陈健功说完他和蓝田野的相识之后,林朝阳笑道:“可以啊,以前愣是没听你说过,你们班的人也不知道吧?”“嗯。”不管是77级中文系的学生,还是燕大其他系的学生,每年都有学校组织去人艺看话剧的机会,学生们自己也会买票去看戏。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不知道陈健功认识人艺的几位名角儿,可见陈健功平时在班里还是很低调的。本来林朝阳还觉得陈健功挺靠谱,可想着想着就觉得不对劲了。你他娘的当初给我保密那劲儿呢?参透了林朝阳眼神中的不满,陈健功心虚的把目光对准了舞台,“看彩排,看彩排!”两人说话的功夫,台上的蓝田野已经指导完了几个业余演员,走下台来。台上继续表演,大家没有寒暄,而是继续欣赏着舞台上的彩排。林朝阳察觉到这么一会儿功夫,礼堂的坐席已经变得越来越满,想来是大家都听说了蓝田野来的消息。燕大的学生们不迷恋电影明星,但这几年话剧热,大家对于话剧演员是十分推崇的,尤其是人艺的一帮老演员。《茶馆》《龙须沟》《雷雨》……一大批经典之作铸就了这群演员在学生心目中崇高的地位,这叫艺术家。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蓝田野到底是浸淫舞台几十年,他的到来给《良心》的彩排提供了很大的帮助,让原本看着松松垮垮的学生话剧,真正有了一丝专业剧团的味道。就舞台上那么几分钟的功夫,他好像帮台上的几个人捅破了一层窗户纸。晚上又排练了两遍,几个人的表现竟然一次比一次好。看到最后,连来看热闹的学生们都忍不住鼓起了掌。听到大家的掌声,陈健功心里托了底,低声对林朝阳说道:“找老蓝来帮忙果然是对的。”一晚上都彩排到九点结束,后排的学生们意犹未尽,但很快就把目标转移到了蓝田野身上。演员们下台后,蓝田野大大方方的和大家打了个招呼,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带着话剧演员特有的腔调,气质出众,赢得了台下学生们的阵阵掌声。好不容易等那些看热闹的学生们都走了之后,陈健功才把林朝阳介绍给蓝田野。“老蓝,这位就是今年文坛红得发紫的青年作家许灵均,他本名林朝阳。”蓝田野戴了一副茶色的眼镜,笑起来很爽朗,跟林朝阳握了个手,“朝阳同志你好,久仰久仰!”“您客气了,我才是久仰您的大名。没少到人艺看话剧,就喜欢您的秦二爷,可惜演出的场数太少了。”林朝阳的客套话搔到了蓝田野的痒处,他哈哈笑道:“我们也想多演几场,可剧院也有安排。”“是,理解理解。”客套了几句,陈健功提起了林朝阳现在也在创作话剧剧本的事,蓝田野笑道:“这可是大好事。有朝阳同志这么有才华的青年作者进入话剧创作领域,是给我们的话剧事业增光添彩啊!”几人聊了好一会儿,时间已经有些晚了,陈健功送着蓝田野离开。又过了两天,林朝阳刚下班,在门口遇见了洪子成。“朝阳!”“子成兄,你这是……”“特意来找你的。”洪子成说道。“走走走,家里说。”林朝阳拉着洪子成去了家里,聊了几句,洪子成从随身打公文包里掏出了一本书。“我跟人合著的书出版了,送你一本。”洪子成把书递给林朝阳的时候,脸上充满喜悦和骄傲的笑容。《当代文学概观》,这是书的名字,林朝阳翻开书,先看到的是作者的名字。张钟、洪子成、佘树森、赵祖谟、汪景寿。“这本书以后会作为燕大中文系的教材被使用,编写是由张钟老师主持的,我负责的是诗歌、短篇小说两章。”《当代文学概观》属于学术著作,内容也是以当代文学为主,林朝阳翻了翻目录,几乎涵盖了当代所有名家的作品,不过作品看起来只收录到嗡嗡嗡期间。洪子成兴致勃勃的指点着林朝阳,“你往后翻。”林朝阳翻到最后的“后记”的位置,洪子成用手给他指出一段文字。“……诸位同事合作编写了《当代文学概观》,唯一遗憾之处是在于未将76年后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记录其中,后续或有修订、扩充也应在几年之后。文章排版之前,洪子成谈及与友人探讨当代文学的发展感慨良多,他提到了‘新时期文学’一词用以概括1976年后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进程,我本人深感认同。商议后续修订过程中当以‘新时期文学’为名概括近年的文学发展。又问及友人姓名,乃是近两年最具影响力的青年作家许灵均,在此要向他表示感谢……”林朝阳看完这段文字,笑着说道:“没想到你们还真用上了。”洪子成开心道:“当然了。你这个词发明的好啊,不用是暴殄天物,我想以后必定会被当代文学奉为准绳。”“子成兄过誉了!”林朝阳自谦了一句。“怎么能是过誉呢,为‘新时期文学’命名,这可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光冲这个,就值得在当代文学史书上一笔。”林朝阳嘴角翘起。好好好,文化人夸人总是那么清新脱俗。
第103章 好一个许灵均!
这天晚上,陶玉书捧着几本杂志回了家,献宝一样的交到林朝阳手里。她带回来的是《外国戏剧》杂志,最早从1962年发行,那时候还叫《外国戏剧资料》,属于戏协的内部发行资料,后因嗡嗡嗡停刊。今年才刚刚恢复,就出了三期,是陶玉书下午跟吴颖芳她们几个同学去六部口的邮局时淘到的,七毛六一份,三本就是两块二毛八。这份以介绍外国戏剧活动为主的杂志,选材范围内容丰富,不仅刊载国内外研究和介绍外国戏剧的文章,发表中外戏剧界学术交流的新闻,还会每期发表一到两部当前外国重要的话剧或电视剧剧本,对于很多想要了解和学习外国戏剧的国人很有帮助。不过因为杂志以前都是内部发行,在民间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力,所以改名复刊之后公开发行,销量并不理想。这也是为什么陶玉书会在邮局淘到这几份杂志的原因。“你是真想让我当编剧啊?”林朝阳调侃道。“学习学习没坏处,你写小说,很多戏剧创作的手法和经验也可以借鉴嘛。一般好作家都是好编剧,你看老舍先生。”一提到学习,陶玉书总是能讲出一大堆的道理来,不过多看点相关资料确实对林朝阳写剧本有点帮助。十一月中旬,剧本终于完成了初稿,陶玉书看完了完整的剧本,表现得比林朝阳还高兴。“朝阳,你就算不写小说,去当个编剧都行了,也一定是个名编剧!”陶玉书的赞美当然有身为妻子对丈夫的仰视与崇拜,但更多的是出于理性的判断。“你满意就行。”林朝阳看着陶玉书的笑容,心里也开心。陶玉书喜滋滋的捧着剧本翻来覆去的读,怎么看怎么好。翌日一大早她揣着剧本去了学校,迫不及待的想让同学们看看丈夫的作品。这天上午中文系有课,是系里的副教授黄会琳主讲的《现代戏剧研究》。好不容易等到下课了,班里的学生们都忙着往外走,陶玉书却把班里的几个戏剧骨干力量招聚到一起。“剧本出来了!”只一句话,大家如同蚂蚁闻见了蜜味,立刻凑到她身旁。陶玉书刚掏出剧本便被吴颖芳率先抢了过去,她连忙喊道:“你别撕坏了!”吴颖芳根本没理会她的关切,眼睛盯在剧本上,剧本就是普普通通的稿纸,但她的目光却在接触到首页的剧名时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天下第一楼》。这剧名……“这剧名可真有气魄!”身旁的同学替吴颖芳说出了心里话。“玉书,你们家林大作家果然不一般啊!光冲这个剧名,我们保准能压燕大一头。”同学李路杨语气夸张的说道。他的话惹来了大家的哄笑,八个戏剧狂热分子聚在一起,围着林朝阳的剧本还没等看呢,闲话不断。剧本就一份,大家都想先睹为快,你争我抢,引来了讲台上正在收拾东西的黄会琳的注意。“干嘛呢这是?”她走下讲台问道。“黄老师,没什么。”陶玉书说道。吴颖芳嘴巴快,“黄老师,我们要搞话剧,玉书让他爱人帮我们写了一部剧本,她今天刚把剧本拿过来,大家都想看看。”黄会琳闻言笑了起来,前段时间由燕大学生们引起的这股热潮她是有所耳闻的,她本身就是教戏剧文学的,对这方面也很关注。学生们连剧本都拿出来了,行动力不是一般的强,她说道:“我们办公室有一套油印设备,给你们多印几份就好了,抢来抢去的干什么?”此话一出,引来了大家的欢呼。“走走走,先去吃饭,吃完了饭,我给你们印剧本。”跟学生们走在一起,黄会琳感觉也恢复了几分青春活力。大家跟着她先去吃了饭,然后又到办公室,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印出了几份剧本。现在剧本人手一份,大家也不争了,急不可耐的在办公室里就翻起了剧本。在大家安静下来看剧本的时候,黄会琳问陶玉书:“玉书,这剧本能借我一份吗?”陶玉书的爱人是作家许灵均这件事在燕师大已经不是秘密,黄会琳对于这部出自于知名作家之手的剧本也很感兴趣。“他的剧本写的粗糙,您如果有时间,正好帮忙指点指点。”陶玉书递上了一份剧本。搞完了剧本,陶玉书对着众人说道:“好了好了,剧本也印出来了,马上也该下班了,咱们就别打扰老师了。大家回去好好看看剧本,明天大家商量一下。”众人这会儿正看的入迷,被陶玉书这么一喊,只能先合上剧本,出了办公室。几人在楼门前分别,陶玉书骑着自行车回了燕大,其他几人互相看了看。“吃饭去不?”吴颖芳问。“我那有两个馒头,放暖气上腾一下就行,不去食堂了。”一人夹起剧本,便回了宿舍。“我也不去了。真喻,帮我打份饭回来。”李路杨也要回宿舍,把打饭的任务交给了一个宿舍的同学。他开了这个头,其他人也纷纷提出要求。“真喻,帮我也打一份。”“给我带一份。”李真喻身上挂了四五个饭盒,欲哭无泪。你们着急回去看剧本,我就不着急了吗?吴颖芳有些同情的看着李真喻,“这帮人,真是太坏了!”李真喻点了点头,“颖芳你说的没错。”她看了一眼李真喻身上的饭盒,“回头给他们少打点饭,别让他们吃太饱。”说完了这句话,她攥着剧本,脚步轻快的离开。李真喻无奈的摇了摇头,一个好人都没有。反正也快不了,他干脆也不着急了,慢悠悠步行到食堂吃了顿饱饭,再依次给大家打了饭,又慢悠悠的回到了宿舍。刚才他们一小群戏剧爱好者八个人,五男三女,男生分散的住在西南楼的三层,李真喻和李路杨是一个宿舍的,都住在322。他给大家送完了饭,回到宿舍,把饭盒放到李路杨的床头。“路杨,吃饭了。”此时的李路杨似乎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手上的剧本中,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声音。李真喻对此倒不意外,下午他们几个人抱着剧本在办公室就已经先睹为快,他连第一幕都没看完,但心神却已经被牢牢的吸引住,要不是得给大家带饭,他是真不想去食堂了。这会儿终于没事了,他把鞋一脱,往床上一躺,捧起了剧本,再次进入那跌宕起伏的剧中世界。“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真喻正沉迷的时候,耳边突然炸出一个声音,把他惊醒。他扭头看过去,只见李路杨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坐了起来,瞪着一双眼睛,满脸亢奋,激动的拍着床。“‘好一座危楼,谁是主人谁是客;只三间老屋,时宜明月时宜风’!好一个许灵均!”他的声音慷慨激昂,到最激动处忍不住光着脚下了地,双手捧着剧本,眼神中充满了虔诚,嘴里喃喃自语:“老舍在世也不过如此了!老舍在世也不过如此了……”李真喻被李路杨的表现吓了一跳,不过他倒是可以理解的,若不是被李路杨打断,这会儿他也应该沉醉于许灵均所塑造的时代悲欢当中不可自拔。他摇了摇头,正准备继续看剧本,不想李路杨可能是自己说着不过瘾,竟然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真喻,别看了,咱们来聊聊剧本。”聊个锤子!你是看完了,我还没看完呢!他恶狠狠的看向李路杨,“不许说话,敢透露后面半个字,以后没饭吃!”李真喻的凶狠态度总算是让李路杨恢复了几分理智,他嘟嘟囔囔的坐回了床边,又把鞋穿上。这会儿才看到床头的饭,也顾不上凉不凉,扒拉着就往嘴里塞。一边塞还一边盯着李真喻,就想看他什么时候能看完,两人好交流一番感受。他饭还没吃完呢,就听见宿舍的门咣当一声被人冲开,刚才的几个同学站在门口,手举着剧本。“杰作!杰作啊!”李路杨嘴上沾着饭粒不耽误他咧开嘴,大家果然都是有眼光的。他把饭盒一甩,“没错,这是当之无愧的杰作!”几个人好像地下党对上了接头暗号,一下子就聚在了一起,高声谈论着剧本,眼放金光,神采飞扬。李真喻被几人搅得根本看不进去剧本,听着几人不断的剧透他还没看过的内容,一脸的生无可恋。早知道就不带饭了,饿死你们这帮龟孙儿!燕师大,工6楼,师大教职工家属楼之一,依旧是筒子楼。晚饭还没吃呢,夜幕就已经降临。等黄会琳刷碗的时候,外面已经黑漆漆一片。她双手通红的抱着碗从外面水房回来,把手放在暖气上烤了烤,注意到丈夫正聚精会神的坐在床头看她带回来的剧本。缓了好一会儿,她走了过来,问道:“看得怎么样?”她的丈夫邵武也是燕师大的老师,并且还发表了一些小说,在文学创作上颇有造诣。邵武愣愣的抬起头,“这是谁写的?”“中文系学生家属写的。”“学生家属?”因为这个答案,邵武又是一愣,怎么还跟学生家属扯上关系了。“陶玉书你记得吧?”邵武立刻便想起了妻子时不时就会挂在嘴边的学生,不过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前段时间妻子带回来的新闻,陶玉书的丈夫竟然是写出了《牧马人》《小鞋子》的许灵均。“你是说……许灵均?”邵武满脸讶异的问道。黄会琳点了点头,解释道:“前些天燕大的学生们不是搞了个话剧吗?在燕京这几所大学里带起了一股风潮来,个个学校都要搞话剧。”邵武笑着问道:“你不是说许灵均是燕大的吗?咱们燕师大学生搞话剧请他出手,岂不是助他人威风?”黄会琳笑的轻松,“三十六计有一计叫美人计。”夫妻俩互相调侃一句,哈哈笑了出来。玩笑过后,邵武才说道:“剧本才刚看了一幕,写的很有味道,给我的感觉像《茶馆》。”黄会琳脸色诧异,她对丈夫的性格很清楚,很少有这么直接夸奖一部作品的时候。而且《茶馆》作为老舍先生在话剧舞台上的代表作,是中国现代话剧无可逾越的巅峰之一,早已成为无数读者和观众心目中的经典。邵武只看了一幕便给出这样的评价,自然让黄会琳感到惊讶。“评价这么高?”“我只是说像,起承转合,我看他这个剧本起承都做的非常好,后面要是能一直保持这个水准,那可真是不一般了!”黄会琳被丈夫说的心头痒痒,“我先看看!”说罢将剧本夺了过来,邵武看着妻子,哭笑不得。
第104章 已得《茶馆》七分神韵(4千月票加更)
“玉书,绝了!你们家许灵均真是绝了!他怎么能写出这么好的剧本来?”翌日一见面,陶玉书便在教室外被几个同学给围住,满脸都是激动的对她说道。陶玉书当然知道丈夫的剧本好,不过大家的反应还是让她觉得有些夸张。“之前他就有这么一个想法,这次我央求他写剧本,就顺便写了出来。”听了陶玉书的解释,大家的表情更夸张了。“顺便?这是顺便能写出来的?”吴颖芳手里挥舞着剧本,哗哗作响。“玉书,你们家许老师……不,林老师是大才啊!让我等高山仰止的大才啊!”李路杨扒拉开众人,激动的说道:“何止是大才?老舍在世也不过如此了,玉书……”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同学们给拉住了。这会儿马上要上课了,周围全都是同学。大家很理解他的心情和感受,但这么大庭广众的宣扬,肯定会惹来非议,所以赶紧让他闭嘴。上课的铃声响起,几人憋了一整堂课,好不容易下了课,正打算跟陶玉书畅所欲言,交流昨晚看过剧本后的惊艳感受,却被人给打断了。“玉书!”今天上午不是黄会琳的课,但此刻她却出现在了教室门口。“黄老师,您怎么来了?找我有事?”陶玉书抛下几个同学跑了过来。黄会琳拿出昨天借的那份剧本,脸上满是钦佩之色。“剧本我看完了,堪称惊艳之作!”“您过奖了。”“不不不。”黄会琳摇摇手,“一点没有客气和夸张的成分,我觉得这部剧本即便是放在人艺那样的舞台上也是上乘之作。我爱人说这部剧有老舍先生的味道……”她说话的功夫,刚才被陶玉书抛下的几个人凑了上来,听到这里,李路杨忍不住喊道:“英雄所见略同啊,黄老师!”其他几人赶忙把他拉住,黄会琳笑了笑,“看来大家的看法都很一致。”她又继续问道:“我看剧本是三幕四场戏,这个剧本内容有些多,对于你们来说压力应该很大的。”黄会琳的话很婉转,翻译一下的话大概是:这局太高端,你们不配。陶玉书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问道:“我们第一次搞话剧就搞三幕剧,确实有非常大的难度,要不然您来帮我们指导指导吧?”陶玉书并不是在客套,而是真心实意的发出邀请和求助。但凡是对话剧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让一群从来没实践过的学生们搞三幕话剧,难度几乎不亚于让一个八百字作文都写不利索的中学生去写一部中篇小说。当时林朝阳在写剧本时,陶玉书就曾经担心过这个问题,可看着丈夫那么用心,她又不好意思打断他的创作。剧本完成之后,陶玉书惊喜于它的水准,同时也苦恼于它对于大学生们来说的难度。本来她还想着可以把陈健功他们那一批人请来跟大家交流交流经验,慢慢摸索着先试着搞一下,现在黄会琳站了出来显露出要帮忙的意愿,她自然求之不得。“好啊,我们搞戏剧文学和戏剧文学研究,理论上的知识学了很多,也教了很多。正好我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实践一下,与大家教学相长,共同进步。”黄会琳的加入让陶玉书感到欣喜,其他几人听着陶玉书三言两句便拉来了老师助阵,也感到高兴不已。陶玉书看了看众人,询问道:“正好这会儿没事,要不我们研究研究剧本?”众人点头,急不可耐。话剧剧组的建组和彩排往往是从熟悉和围读剧本开始的,《天下第一楼》是部三幕剧,场景变换多,主角配角多,台词数量多,任何一项对于业余搞话剧的大学生们来说都是巨大的挑战。因为有了昨天的熟悉,今天再读,大家对于剧本的内容感受更加深刻,讨论起来也更有内容。“卢孟实这个人物真是写活了,看着他我就想起了王利发,都是掌柜的,都是个性鲜明又复杂。在他的身上你能看到中国传统商人的精明与狡猾,也能看到出身底层的自尊自爱和自强不息。对待下属他有严格的一面,也有温情的一面。但同时他身处于传统与改革的交汇点,你能看出他的锐意进取,也能看到他的无奈妥协和忍辱负重。他身上的悲剧色彩让我想到了秦二爷,雄心壮志与现实的残酷碰撞。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彻底摆脱时代对于个人命运的束缚,哪怕是短暂的成功也无法抵挡时代变革带来的冲击。”李路杨从昨晚看完剧本脑海中就翻腾不息,心里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即便是跟同学们讨论了大半个晚上,可此刻围读剧本,依旧有说不完的话。他太爱这个剧本了,更爱里面每一个活生生的人物,卢孟实作为全剧的戏眼,更是成为了他心中比肩王利发的角色。“路杨说的很对,我也觉得《天下第一楼》这个剧本透着一股浓浓的《茶馆》味儿。不光是风格像,甚至连水平……”吴颖芳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思量着说道:“我觉得怎么着也有《茶馆》的五成水准了。”“五成少了,我觉得七成吧,《天下第一楼》已得《茶馆》神韵,七成不多。”李路杨此刻化身“楼吹”。一旁的李真喻看不下去了,“你行了吧,越说越夸张。《茶馆》的经典不光在于剧本,也在于人艺演员们的精彩演绎。颖芳说五成我是认可的,未来如果能在编导演上有所突破,那时候你再提七成不迟。”他说完,李路杨立刻就提出了不同意见。“颖芳说五成没错,那是因为我们这班人不行,要是换上了人艺的演员、导演,七成我都说保守了。”“给人艺,我们演什么?”吴颖芳发出了灵魂质问,一下子把刚才还慷慨激昂的李路杨干沉默了。众人哈哈笑了起来,陶玉书见大家嘻嘻哈哈的,光是说自己对于剧本的感想,一点也没往正事上聊,忍不住开口说道:“你们先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先把怎么排剧这事定下来,谁有想演的角色?”她这话问完,大家出奇一致的都没了声音。别看他们嚷嚷的欢,可一个个除了在联欢会上表演过节目,压根就没正经演过戏,现在让他们在三幕话剧里演角色,谁也不敢说自己有信心。尤其是大家刚才把剧本吹的那么好,都得是人艺这种级别来演了,谁还敢轻易自告奋勇啊!众人都不说话,陶玉书郁闷了,之前一个个吵着要搞话剧,现在剧本有了,竟然开始打退堂鼓。她正想说话,黄会琳开口了。“玉书夫妻俩给我们贡献了一个好剧本,大家都有压力,不过你们也应该想到,我们如果能把这部剧顺利排出来,绝对是能够轰动整个燕京高校界的。不,不光是在高校中间,哪怕是在话剧界,恐怕也会引起反响。大家都说这剧有《茶馆》的味儿、有老舍的味儿,你们就不想让人艺的导演、编剧、演员们也来给你们捧捧场吗?”高手!绝对的高手!陶玉书眼看着黄会琳几句话便将刚才还踟蹰忐忑的同学们煽动的热血沸腾,每个人脸上都憧憬起了话剧未来上演时的场景,满眼向往。“没错。剧本剧本,一剧之本,咱们现在有了这么好的剧本,就是成功的一半。”李路杨满腔热忱的说道。“嗯,凡事就怕认真,我们有了这么好的开头,没理由不努力,争取放个大卫星,让燕京城都抖一抖!”热血之下,大家越说越激动。黄会琳知道这个时候士气只能鼓,不能泄,又说道:“好!大家有这个态度就好。不过《天下第一楼》是部大戏,光靠我们这些人可不行。接下来大家要发动我们整个中文系,乃至整个学校的力量,我先给大家一个保证,学校那边我去申请经费,把这部话剧当成个项目来做,给大家保驾护航。”众人顿时叫好,群情激昂,充满了大干一场的激情,立志要把人艺当成标杆。一部学生话剧,即便剧本再好,但想把人艺当成标杆也无异于是痴人说梦。大家当然清楚这一点,但正所谓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目标定的高没关系,只要脚踏实地一步步的执行,结果一定不会差。这天晚上陶玉书回到家中,跟林朝阳说完了大家对于剧本的评价,林朝阳点了点头。他倒不是因为大家对他的评价而自得,而是佩服这群学生们的品味。他所创作的剧本正是后世燕京人艺的经典剧目,故事讲述的是1917年夏季,正值民国初立,政局动荡不安,辫帅张勋率军进京导致小朝廷复辟,京城内外一片混乱。卢孟实受老掌柜的临终嘱托接手濒临困境的福聚德,他凭借自身的智慧与毅力力挽狂澜,在关键时刻拯救了福聚德,使得福聚德很快名噪京城。但福聚德蒸蒸日上的背后,隐忧不断。老东家留下的二位少爷,一个醉心京剧、一个醉心练武,平时帮不上忙,又胡乱插手生意、拖起后腿来却都是好手,不时闹出的幺蛾子让卢孟实疲于应对。期间又有大师傅罗大头的不安分、跑堂常贵送儿子学手艺的奢望、阴险小人克五的暗算、警察和侦缉队的鱼肉百姓……卢孟实自身理念与现实一次又一次发生矛盾冲突,再加上时局动荡,让福聚德原本的大好局面再次危如累卵。故事的最后,与卢孟实一向不对付的大师傅罗大头被克五和侦缉队陷害,卢孟实不惜舍身相救,身陷囹圄,结局充满了“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的宿命感。这剧本讲述的看似是一家烤鸭店的故事,但实则却是一出人人皆能读懂的人间悲喜剧,同时也映射出了那个时代的社会风貌和文化特色。话剧首演之时轰动了燕京城,也让编剧何继平一举成名天下知,成为许多电影导演争相合作的对象,后又写出了《新龙门客栈》《新白娘子传奇》《西楚霸王》《投名状》等经典影视剧本。而这部话剧在首演当年更是创下了连演一百五十场的记录,成为了燕京文艺的中兴之作。人艺五十周年大庆,这部剧目更是与《茶馆》《雷雨》并肩同列为五部精选话剧。林朝阳因为陶玉书的央求而把这部话剧写出来,相比后世他看到的版本,林朝阳觉得自己写的剧本在细节处,还有太多欠缺的地方。剧本中的“福聚德”实际上就是现实中的“全聚德”,当年何继平为了写剧本,在前门全聚德体验了好几个月生活,剧本中的每一处细节都充满了真实感。自己这一版剧本,人物塑造和矛盾冲突固然不错,但缺少细节的点缀,总还是少了些神韵。不过用来给学生们排练演出,这个水准已经足够用了,而且是富富有余。尤其是当他看着陶玉书说起筹备话剧时那神采奕奕的表情,感觉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105章 涨稿费(今日三更)
又过了两天,林朝阳正上班的时候收到了一封信,寄信人和地址都很熟悉,是《收获》来的。林朝阳的小说寄出去一个多月,信件一来一回,再加上中间的审稿时间,这个效率倒是不算慢。他打开信,内容很简单,李小琳先是夸了一通他的小说,朴素、平实却温暖动人,与当下流行的许多带有强烈控诉、揭露和批判色彩的小说完全不同,倒是与上半年发表在《燕京文艺》上的《小鞋子》的风格有些相似。不过相比较《小鞋子》的人文主义,这部小说带有明显的轻喜剧色彩,仿佛一曲诙谐小调,让人看完之后忍不住会心一笑,回味悠长。李小琳给予小说的评价不可谓不高,不过问题也有,就是他父亲巴金老先生看完了这部小说后不甚满意。认为王庆来同志应该坚持在《秋菊打官司》中所坚持的那种现实主义,将讽刺和批判精神更进一步的发挥。巴金不是认为现在的这部小说不好,而是觉得林朝阳放弃了之前的风格,有些可惜。李小琳在信中转达了父亲巴金的观点,但同时又对林朝阳说,让他不要有压力,小说本身是非常优秀的,编委会已经审稿通过,排期到明年一月份的那一期发表。又一部小说即将发表,林朝阳很高兴,出不出名的无所谓,最主要的是有稿费拿。他这部小说字数达到了接近12万字,基本就是一部小长篇,按照之前的稿酬标准至少是大几百块钱的稿费。思想着即将到手的稿费,林朝阳继续看信,没想到李小琳竟然给了他一个惊喜。李小琳在信的最后透露,明年一月出版局方面可能会提高国内的稿酬标准,如果新修订的规定能够在一月份《收获》上市之前,编辑部会按照新的稿酬标准支付给林朝阳稿费。建国之后,中国的稿酬制度大致可以划分为三个时期。在1949—1957年之间,国内的稿酬制度发展的很健康,基本是借鉴了苏联的按印数定额支付稿酬的办法。对作家而言,这种稿酬制度能获得相当可观的金额。这一时期文坛诞生了如“为三万元奋斗”“万元户”这一类的说法,可见当时作家的收入之丰厚。到了58之后之间,国内的稿酬制度开始倒退。稿酬数额被一再削减,国内的稿酬制度基本名存实亡,写作正式进入零稿酬时代,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1976年才迎来了改变。不过这几年的稿酬标准和之前比仍旧有一定差距,只相当于是50年代的三分之一,并且还是一次性支付,没有印数稿酬。许多人发表一部小说动辄百十块钱,甚至是几百块看起来很多,但这里面涉及到一个单位时间和创作效率的问题。很多的稿件修修改改、投来投去,可能一年也不见得能发表一两篇作品,大量的邮寄时间和修改成本无形之中摊薄了稿费的真实收益。再加上物价上涨的压力,近一年多来文学界对于稿酬上涨的呼声也是越来越高,于是才有了这次稿酬标准的调整。好编辑!好编辑啊!李小琳的这个消息顿时让林朝阳心生喜悦,这可真是急作者之所急,想作者之所想。稿费的上涨,让林朝阳连带着看到信最后李小琳的催稿语都觉得顺眼了很多。本来他是没打算在收信当天就给李小琳回信,可看完了信,他觉得自己不立即回信都是对小琳姐的不尊重。又过了两天,陶玉书回到家跟他说起了话剧的筹备情况。有了黄会琳的支持,陶玉书她们几个骨干分子充分发挥出了当代大学生那恐怖的执行力,仅花了三四天的时间就把《天下第一楼》剧组搭建了起来。虽然剧组成员百分之百业余,但大家的热情却也是百分之百的。陶玉书她们动员了包括哲学系、历史系、教育学系等院系在内的几十号学生,而她们之所以能够这么顺利的把学生们招聚起来,也与《天下第一楼》的关系密不可分。这帮人招人都是靠熟人拉人头,去了也不废话,直接把剧本掏出来,这玩意但凡是有点文学和戏剧鉴赏水平的都能看出牛逼之处。能参与到这样一部优秀话剧剧本的创作当中,在如今这个话剧热的年代,没有大学生可以拒绝。甚至到了最后,已经有学生慕名而来,主动报名参与到剧组当中,可陶玉书他们却不得不拒绝,因为剧组的人员已经太过庞大了,甚至比剧院的专业剧组人数还要多。听完陶玉书的描述,林朝阳既为她们高兴,也佩服这个年代大学生的执行力,不管是燕大的学生,还是燕师大的学生,大家似乎都能为了一个目标而快速拧成一股绳。“朝阳,明天周日,你去给我们讲讲剧本吧。”陶玉书的请求林朝阳没办法拒绝,不仅是因为两人的关系,也因为话剧的成功离不开导演、编剧和演员的现场共同打磨。翌日早上,林朝阳和陶玉书冒着寒风一起来到燕师大。她把林朝阳领进了教二楼,两人走进一间大教室,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的学生。林朝阳吓了一跳,问陶玉书:“怎么这么多人?”“我们招人的时候没少让大家看剧本,大家听说你要过来讲讲剧本,都要来听听。”讲台下几十双眼睛盯着林朝阳,其中不乏羡慕、敬仰、崇拜之色,既让林朝阳感到一股成就感,也让他感到很大的压力。他现在已经逐渐习惯了在外人面前讲述创作心得和感受,这种事与事后诸葛亮大差不差,反正作品你先写出来了,怎么说都是你对。除了一些钻牛角尖的杠精,不会有人反驳的。即便是有人反驳,那些清醒的人也会替你驳斥对方。“前段时间玉书说师大的同学们要效仿燕大也搞个话剧,她这人写评论很擅长,但对剧本没什么心得,就央求我写个剧本,这是我写《天下第一楼》这个剧本的由来。但要说关于这个剧本出现的起心动念,可能还要把时间拨回到几个月之前。那会儿我刚写完《小鞋子》,就给《燕京文艺》编辑部送了过去。大家也知道燕大那个位置,我们乡下人进一次城不容易……”林朝阳讲到这里,底下的学生们为他的自嘲而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我就想着给家里人买点东西,在燕京城里左逛右逛,跑到了前门。看到全聚德的门脸,大家伙都知道,全聚德可是百年老店,烤鸭那是一绝,都是给领导人们接待外国政要用的。我心想着,正好可以买给家里人尝尝。进门一看,烤鸭十块一只,我摸了摸兜里的钱,觉得这烤鸭味道也一般……”林朝阳讲话的语气轻松幽默,特别是讲起他在全聚德遇到的窘迫时,丝毫没有难堪之色,反而充满自嘲。底下的学生们听着觉得可乐的同时,心中也不禁佩服起他这种苦中作乐的心态,不愧是能写出《小鞋子》那样作品的作家。林朝阳今天来燕师大,不仅是要给大家讲剧本的创作过程,更是要帮助大家捋顺话剧创作中的各种问题。这些学生没有话剧创作的经验,就公推了黄会琳这个教戏剧研究的老师当导演,现在林朝阳这个编剧也来了,两人自然要好好交流一番。舞台设计、场景变换、角色的演员选择、造型和服装设计……林朝阳在燕师大待了一上午的时间,跟黄会琳把剧组涉及到的方方面面都探讨了一遍。林朝阳虽然是个话剧的门外汉,但因为有后世的观剧经验,所以在沟通之时,往往会描述的非常具体,让黄会琳听完之后深感钦佩。心想难怪林朝阳能写出这样好的剧本来,原来人家在脑子里已经勾勒出了一个如此生动清晰的戏剧世界来。聊到最后,林朝阳担忧的问道:“我在写的时候考虑的不太周全,其实《天下第一楼》的规模已经超出了学生们能够掌控的范畴,多亏了有黄老师您帮着掌舵。不过舞台布景、道具、服装这些都是需要花钱的,这……”黄会琳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我昨天刚给学校打了一份报告,要了2000块经费。有你这么大力的支持和学生们的热忱,学校方面一定会支持的。”要经费这种事不是林朝阳能操心的,他见黄会琳说的很有底气,点了点头。钱没到位,不过演员已经就位了,都是燕师大各系的一些文艺活跃分子。《天下第一楼》是部三幕剧,卢孟实、罗大头、常贵这些有名有姓的角色就有十五个,另有警察、包哈局执事、总统府侍卫副官等龙套角色,光是演员人数就多达近三十人。这几天里几乎所有参与到话剧里的学生们都把剧本熟悉的差不多了,很多人对剧里的台词几乎张口就来。在黄会琳和林朝阳的见证下,学生们开始了第一次不是排练的排练。之所以说“不是排练”,是因为这帮学生几乎没有什么表演经验,念台词突出一个大力出奇迹,尽力的模仿他们看过的话剧演出,肢体动作更是僵硬,连表情都因为紧张而变得扭曲。不过好在有黄会琳在,她虽然不是专业话剧编导出身,但多年的戏剧研究让她对指导话剧表演驾轻就熟。一群人把教室当成排练场,一排就是一下午的时间。学生们没有表演技巧,也没有表演经验,但有热忱、有信念,这年头能考上大学的都是聪明人,很多事一点就通。晚上吃完饭再来,很多人就慢慢找到了表演的节奏,虽然肢体依旧僵硬和不知所措,但至少台词顺了,表情也慢慢到位了。忙了一整天,到晚上八点多众人才散去。
第106章 这不巧了吗
看着学生们的背影,黄会琳突然发出了感慨。“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坚持着鲁郭茅巴老曹式的文学教学环境,前些年还看不出来,但这两年我感觉我们的教学好像陷入了困境。他们这一届学生底子虽然薄,但社会经验丰富,学东西很快。可入学一年多了,大家学了很多东西,在实践上却完全跟不上。林朝阳笑着说道:“学习和实践中间,还有一个消化的过程,如果无法理解并融会贯通,学的再多也是填鸭教育,过后就忘了。”黄会琳点了点头,“没错。这次的话剧就是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让他们有机会可以将知识真正的化为己用。”她脸上带着欣赏之色,说道:“朝阳,你在创作上的才能毋庸置疑,如果来教学生恐怕也不会差。”林朝阳谦逊的笑了笑,“您说笑了,我哪教得了大学生啊。”聊了几句,临分别前黄会琳说道:“过两天我争取把学校礼堂要过来,给大家彩排。”《天下第一楼》场面大、演员多,今天在教室排练的半天,场地局限性很大。“期待您的好消息。”《天下第一楼》的剧本是林朝阳写的,他自然得负责到底,他跟黄会琳定好了彩排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过来指导。回家的路上,陶玉书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你靠着我点,省得吹风。”林朝阳说。陶玉书双手紧了紧,箍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朝阳!”“嗯?”“你怎么突然之间懂的这么多?”陶玉书发出了疑问。林朝阳迎着风用力的踹脚蹬子,喘着气说:“多吗?可能是在图书馆看书看得多吧。”转过弯,风小了,他又说道:“之前你不是还让我向金克莯教授学习吗?我这可都是完全遵从您老人家的指示啊!”“我是觉得你进步的太快了,连我都觉得意外。”陶玉书说的是她内心的真实感受,从得知丈夫写小说开始,大半年时间里林朝阳蜕变的速度快的超乎她的想象。有时候她甚至认为,是不是丈夫本身就天赋异禀,只不过是之前一直窝在小山村里……“这就叫——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林朝阳迎着凛冽的北风,用中二气十足的语气大喊着。陶玉书的思绪被丈夫的狂放打断,她望着男人宽厚的背影,明明是那么孩子气的行为,可看在她眼里却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时间一晃已经是11月下旬,天气越来越冷,未名湖开始结冰。每天都有南方来的学生路过观察湖面的冰层厚度,奢望着什么时候可以下湖滑冰。这些天,林朝阳每天白天上班,晚上就往燕师大那边跑。有黄会琳这个副教授出面协调,再加上学生们找来了林朝阳这个近两年蜚声文坛的当红作家,燕师大给予了这帮学生们最大力度的支持。不仅将学校礼堂开放给了《天下第一楼》剧组排练使用,更是特批了2000块钱的经费,这个数字几乎相当于一个普通职工五六年的工资收入。有了燕师大校方的支持,所有参与到《天下第一楼》剧组的学生们干劲十足,满腔热忱。不过心情归心情,但现实情况并不乐观。因为都是业余演员,大家最开始连台词都说不利索,三幕话剧的台词量和演出强度让很多人光是念台词就已经耗尽了体力,到第三场的时候,台词声已经是有气无力了。连续适应了一个星期,在黄会琳的不断调教之下,这帮人才做到了撑下全场,但距离真正可以对外演出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又过了几天,这天阴天,北风呼啸,可燕大校园里却涌动着一股热潮。中午吃饭的时候,大饭厅前的大海报栏前围了一群学生,海报栏上写的是由中文系学生筹备的独幕话剧《良心》将于今日傍晚6点半正式在办公楼礼堂首演的消息。自一个多月之前《美丽的爱情》演出带动了燕大和周边多所大学的话剧热,陈健功张罗的《良心》最近这段时间也成了许多学生闲聊时的话题,大家对于这部话剧关注颇多。今天终于要上演了,许多学生都打算去一探究竟。到了傍晚,学校办公楼礼堂门口学生们进进出出,天气的寒冷丝毫没有阻拦学生们的热情。不光是学生们来捧场,今天中文系的大多数老师也都来了。杨晖、袁行霈、孙玉石、谢勉、洪子成……除了几个年纪比较大的老教授没到场,该来的都来了,可谓给足了这帮学生面子。作为《良心》这部话剧的绝对主创和灵魂人物,今天晚上的陈健功格外激动,为了这部话剧他不仅请了林朝阳帮忙,连人艺的熟人也给请了过来,除了那天的蓝田野,之后他还请了一次蓝荫海,可谓用心良苦。因为是独幕剧,演出时间并不长,半个小时左右。谢幕之际台下掌声不断,主创们激动的在台上不断鞠躬。下了台,谢勉还特地把主创们都叫了过来,把他们一一介绍给系主任杨晖。“戏排的不错,我看有点人艺的味儿!”杨晖的评价让陈健功几人激动不已。今天看《良心》,林朝阳还是坐在洪子成旁边。杨晖跟几个学生说完了话,洪子成把林朝阳拽到了杨晖面前。“主任,这就是朝阳同志。”杨晖今已年过八十,个子矮矮的,略瘦,一头花白浓发,身上穿着洗的有些发白的蓝色中山装。洪子成将林朝阳介绍给他,他露出和煦的笑容,“知道知道。我们燕大的大才子,大家都在说。”他是东北人,来燕京多年,可乡音未改,让林朝阳一听便觉得亲切。“您过奖了!”林朝阳客套了一句。洪子成说道:“朝阳对当代文学研究颇深,我们私下里经常交流。”“好好好,这是好事。朝阳同志强于创作,你强于理论研究,互相交流、互相促进,说不定就能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杨晖回应了洪子成的话,又对林朝阳说道:“你那篇《小鞋子》我看了,写的很有意思。现在大家都在控诉、批判,你怎么会往这个方向写?”“我个人是觉得这两年的控诉和揭露情绪其实还是源于前些年的不公正待遇,客观来说很多作品广受欢迎的根本原因是情绪上的共鸣,而非作品本身的出色。时间长了,读者的关注转移、共情力弱了,这股风潮也就淡化了。还是不能把它当成一段正常发展的文学进程来看待,更不能把它当成某种创作路径,甚至是捷径。”杨晖听着林朝阳的话点了点头,“你发在《十月》上的那篇文章我也看了,认识很清醒,就是没少挨骂吧?”他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几分促狭的笑容,林朝阳也笑着点了点头。杨晖又说道:“要公开表达自己的观点,就要做好被批判的准备。现在已经很好了,无非是报刊上你来我往。”他的话里透露着饱经斗争、历尽沧桑的淡然,可以看作是一种对晚辈的鼓励。《良心》演出成功,陈健功的剧本得到了许多老师和学生们的赞赏,大家都称赞《良心》的剧本严肃、冷峻、伤感,已经有了超脱学生话剧的水平。众人的夸赞陈健功这段时间以来的心理压力骤然一松,满脸春风。散场之后,他拉住了林朝阳,面露得意,“怎么样?我这话剧不比《美丽的爱情》差吧?”“瞧你这点出息!人家都拿你跟人艺的剧比,你非得拿自己跟学生话剧比。”林朝阳揶揄道。陈健功吃了个瘪,岔开了话题,问道:“你那剧本怎么样了?”“排着呢。”“我可是听燕师大的人传的神乎其神,都快把你夸成老舍在世了。”《天下第一楼》的剧本林朝阳并没有给陈健功看过,只是最近这份剧本在燕师大广为流传,他才了解到了只鳞片羽。“天下第一楼!该说不说,光听这名字就有股子气势。不过嘛……”陈健功眼神上下在林朝阳身上扫了一眼,“燕师大那帮人向来满嘴跑火车。”言下之意,林朝阳的水平一般,这是在回敬林朝阳刚才的挖苦。林朝阳也不辩解,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让陈健功心里没底。“你笑什么?”“我笑还不让了?”陈健功不跟他磨牙,问道:“给哥们儿说说,你那剧本具体讲什么的?光听他们说好,也没人说怎么个好法,听得人怪难受的。”“等演出的时候你不就知道了嘛,好饭不怕晚,懂吗?”两人互相伤害一番,陈健功到底是没详细了解到《天下第一楼》的内容,悻悻的离开。然后又过了两天,林朝阳正上班呢,陈健功跑到图书馆,一脸得瑟的对他说道:“朝阳,哥们儿的剧要上一二·九文艺汇演了。”所谓一二·九,指的是发生在1935年12月9日的一场抗日救亡运动。其时北平数千大中学生举行了抗日救国示威游行,反对华北自治,反抗日本帝国主义,要求保全中国领土的完整,掀起全国抗日救国新高潮。此后活动不断向全国范围内蔓延,北平学生的爱国行动,得到了全国学生和人民群众的积极响应,迅速形成了全国人民抗日民主运动的新高潮,也推动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建立。今年燕京市出面举办一二·九高校文艺汇演活动,邀请了包括水木、燕大、人大、燕师大等名校在内的各大高校参与其中,陈健功的《良心》被学校推荐成为汇演表演节目。原本只是在校园内自娱自乐的活动,现在竟然还能参加燕京市举办的高校汇演活动,这如何不让陈健功激动兴奋。更关键的是,这次汇演活动的举办地点是在燕京市政府礼堂。想着自己的话剧即将在燕京市政界、文化界大佬和各大高校上千名精英的面前演出,陈健功就不由得意气风发,感觉浑身每个毛孔都透着一股得意。从此以后,他跟又多了一项资本与人吹牛逼的资本。看着陈健功就差横着走路了,林朝阳慢悠悠的说了一句:“这不巧了吗?”
第107章 越想越难受(6000月票加更)
“巧什么?”陈健功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随即脸上的表情逐渐严肃下来,“你那剧……”林朝阳点了点头,“昨天刚告诉我,说要参加什么文艺汇演,估计应该就是你说的这个活动。”陈健功作出关切的样子,“你们那剧没排几天吧?仓促拿出来,效果再不好,那不是浪费了你的剧本嘛!”“那也没办法啊!师大没什么节目拿得出手,我们那部话剧学校领导大力支持,还给了两千块钱的经费,本来是打算在期末的时候给全校同学做个汇报演出的,现在只能先顶上来了。”林朝阳没说假话,之前黄会琳找燕师大校领导要经费,学校支持归支持,但也不能把钱扔到水里打水漂,确实是想把《天下第一楼》拿到期末的时候搞个汇报演出。林朝阳说话的语气淡然,波澜不惊,可看在陈健功眼里,只有三个字:装逼犯。两人现在关系匪浅,熟的不能再熟了。陈健功本来对《良心》是很有信心的,这部剧本是他精心打磨,还找了林朝阳、蓝田野、蓝荫海帮忙。前几天在燕大首演之后好评如潮,之后又演了几场,几乎是场场爆满,无论是风评还是受学生欢迎程度,比一个多月前风靡燕大校园的《美丽的爱情》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平日里热衷于参加各种组织和活动,属于燕京的高校串子,对于各个学校的情况也基本了解。各个大学能拿得出手的节目他几乎都有所了解,自诩《良心》的质量在其中绝对是翘楚之作。可现在多了林朝阳这个变数……陈健功心中思忖着,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林朝阳写小说比他强不假,可却从来没碰过话剧,之前两人打磨《良心》的时候都是磕磕绊绊的,自己写的剧本又能比他好到哪里去?再说就算是剧本比自己强点,可他们排练时间短啊,效果肯定没有《良心》好。自我安慰了一番,陈健功脸上又露出自信的笑容。“那敢情好,到时候咱们同台竞技。”林朝阳点点头,“好。”十二月刚过,窗外面的那些树木好像秃了的鸡屁股上面仅剩的几根毛,光秃秃的插在灰蒙蒙的天空里。这会儿天还没亮,林朝阳正围着图书馆跑步。几个月前他被陶玉书嫌弃了一回,看到正在慢跑锻炼的老朱头儿心血来潮也跟着跑了两天,没想到就这么坚持了下来。当然了,林朝阳的坚持也离不开老朱头儿的恶语嘲讽。老朱头儿这人跑步的时候不说话,可只要一停下,就好像要把跑步时憋的话都突突出来,尤其是林朝阳上赶着给他树靶子,每天都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两人每天早起一起跑步,跑完了步又得互相嘲讽几句,一来二去,都习惯了这种节奏,哪天要是没人拌嘴了,还有点不适应。这不,今天老朱头儿就没出来,八成是睡懒觉去了。毕竟这几天天气越来越冷,林朝阳要不是得上班,也不想出来这么早。他跑完了步,消消汗,来到图书馆门口。冬天里,图书馆门口排队的人比其他时候少了不少,可依旧有不少人在提着热乎乎的早餐等着开门。他来到借书处刚摸了半个小时鱼,杜蓉就送来纸条,说楼下有人找他。下了楼,就见章德宁一脸幽怨的站在阳光大厅那里,林朝阳刚走近就听她说道:“这么长时间你也不说去看看我,非得我主动来找你?”林朝阳差点上去一把捂住她的嘴,你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咱好好说话行不行?”章德宁面露得色,“开个玩笑嘛。”“这不是好长时间没过来找你聊聊了吗,过来看看你。”“这还像句话。”外面天太冷,图书馆里又不适合交谈,林朝阳便带着章德宁来到楼梯拐角的僻静处。“最近《高山下的花环》很火爆啊!”章德宁神色复杂,语气更复杂。“是啊,我也没想到。”“我听说那期《人民文学》卖了150万份,人文社没想着给你出个单行本?”章德宁越说越不是滋味,好像自家的牛被借去犁了邻居的地,到收成的时候,邻居家的土产比自家还多。“单行本还得等一等,部队那边可能有点想法。”“我听说《小鞋子》的销量也不错。”林朝阳意外的看着章德宁,《小鞋子》的单行本也是人文社发的,之前李曙光在出版前还告诉了林朝阳小说的征订量,足有三万多册,是个相当不俗的成绩。不过这段时间林朝阳没关心过单行本销量的问题,现在出版社既不给版税、又不给印数稿酬,出版也是一锤子买卖,他懒得关心。“这你都知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卖了多少?”虽然平时不关心,但毕竟是自己的作品出版,既然说起来了,林朝阳自然也带着几分好奇。“具体销量不知道,只知道现在印了15万册。”章德宁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带着几分怅然。这个年代基本没有图书销量统计这个概念,大家都是根据出版社的印量来预估销量的。数据虽然有点误差,但一般都是在可接受范围内,毕竟哪个出版社也不会傻到印一堆卖不出去的书放在仓库里吃灰。林朝阳心中盘算着,《小鞋子》单行本发行到现在满打满算不到一个半月,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印了15万册,这要是一年下来,至少也得几十万册。唉!这要是在版税时代,光是这一个单行本就够他赚麻了。他越想越觉得吃亏,越想越觉得难受。玛德!不管什么时候,劳动人民想赚点钱咋就这么难呢?不光他难受,包括章德宁在内的《燕京文艺》的编辑们比他更难受。之前《小鞋子》正火,错过了《高山下的花环》,大家虽然觉得遗憾,但也可以接受。因为《高山下的花环》本身是军事题材小说,不仅是受众人群相对狭窄,连在文学界的评价体系中也存在着天然短板。可谁能想到,《高山下的花环》这一火就是三个月,让第八期《人民文学》的销量直接破了一百五十万份,这不仅创下了《人民文学》的销量记录,同时也打破了国内文学期刊的销量天花板。影响力就不用说了,小说红遍大江南北,读者群体数以千万计。后世有共享单车、共享充电宝,这个年代大家共享图书。一本杂志的读者除了拥有者本人之外,还包括了其亲属、同学、朋友、同事……可以说杂志每一份销量的背后都是一个当代文学爱好者的阅读关系网。赵蒙生、梁三喜、靳开来……小说里面一个个鲜活生动的人物都成为了读者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更是成为了许多热血青年的偶像。特别是在部队当中,这部小说的影响力更是强大,要知道之前部队可是采购了五万份《人民文学》,短短几个月时间里,这些杂志在部队中的连排单位当中广为流传。因为本身写的就是基层部队的事迹和人物,基层官兵们阅读起来更加有身临其境的代入感,再加上小说热血的战争、牺牲情节和无处不洋溢的英雄主义,让这部小说在短时间内就获得无数基层官兵的喜爱和认可。尤其是那些参加过战事的官兵们,因为那份独特的亲身经历,更让他们对小说的内容感同身受,产生了强大的共鸣。这段时间以来,成千上万封读者来信当中就有相当一部分信件是从部队寄来的。比较可惜的是林朝阳分身乏术,没办法一一回复这些读者的热情,只能挑选其中的少数人回信以表感谢。《高山下的花环》发表数月,火爆之势堪称1979年独一份。哪怕是几个月前在文学界和读者群体引起了极大关注和讨论的《小鞋子》也难望项背。军事题材小说有它天然的短板和弊端,但也有强势的地方,那就是它的流行往往代表了主流民意。这一类小说一旦广受欢迎,便不是一般的文学作品能够相比的,因为它的受众已经超越了原本的文学作品的读者群体,变为了更加广大的人民群众。唯一值得章德宁她们这些人欣慰的就是,在文学界的评价上《小鞋子》的口碑还是要比《高山下的花环》高出一些的。军事题材在国内文坛的评价体系向来是以官方为准,来自于文学界内部的推动性并不高,《高山下的花环》口碑不俗,但依旧没有摆脱这方面的藩篱。十月份冯穆在《文艺报》上发表了一份堪称重量级的评论,之后又陆续有几位有官方身份的评论家发表了评论文章,评价都不低,但以《高山下的花环》的风靡程度,文学界的这种反应只能算是不冷不热。不过要是再想到《小鞋子》单行本也是人文社出版的,《燕京文艺》的编辑们就更感觉到难受了,简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那还真不少。”调整好了心态,林朝阳叹息着说了一句。章德宁说着也心里难受,决定换个话题,“最近有什么构思没有?”“没有。”林朝阳干脆的说道。“没有?《高山下的花环》你都交稿四五个月了吧?”章德宁满脸惊讶,目光中透着满满的怀疑。有了《高山下的花环》的前车之鉴,她现在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真没有。最近一直鼓捣话剧呢,没空。”林朝阳解释道。“你鼓捣话剧干什么?”“给媳妇帮忙。”林朝阳一句话让章德宁陷入了沉默,看向林朝阳的眼神中夹杂着欣赏与鄙夷,欣赏的是他竟然还有写话剧的才能,鄙夷的是他一个写小说的竟然不务正业的写起了剧本。“小说才是你的立身之本。”章德宁好像生怕林朝阳在话剧圈玩票玩嗨了,忘了老本行。“就是弄一出学生话剧。”章德宁点了点头,“行吧,那过一阵我再来。”“好。”“对了,你给你媳妇她们弄的那部话剧叫什么?”临走,章德宁问了一句。“天下第一楼!”“天下第一楼?一个学生话剧,名字还怪霸气的。”章德宁嘟囔着。
第108章 竟然写的这么好
这天周末,杜峰一早来到陶家,神神秘秘的将林朝阳拉出了门。前段时间林朝阳托杜峰帮忙物色房子,这都两三个月了,他这边终于有动静了。“这个是我初中同学舅舅家的房子,解放前老一辈儿买的三间屋子,有产权。”杜峰一路领着林朝阳来到魏公村附近的大杂院,原本是个二进院,十几间房子,被七八家人家瓜分。院里盖了不少抗震棚,想来都是前几年地震时候盖的,剩下的土路还不到两米宽。这会儿正是早上,大杂院人来人往,有人出门倒夜壶,一走一过的味道比早起的凛冽寒风还要刺鼻。有的地震棚被改造成了厨房,这会儿正做饭,屋里屋外,水汽氤氲。林朝阳和杜峰两个生人进了院,引来了几个住户的注意,大家的目光隐晦的放在两人身上。还没等看房子,林朝阳的眉头已经微不可察的蹙了起来。这个年代的大杂院,生活环境比他想象的要恶劣的多啊!尤其现在还是冬天,对比起来,老丈人家的公寓楼条件要好太多了。不过来都来了,他还是跟着杜峰看了一眼房子。房子是东厢的三间屋子,加在一起四五十平,林朝阳夫妻俩住倒是够了,按照现在的住房标准,哪怕以后生几个孩子都够了。根据统计数据,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这个时候燕京市的人均居住面积只有4.55平。户主不在,带着林朝阳二人看房子的是户主女婿。看完了房子,杜峰见林朝阳神色平常,就知道他应该是不太满意,跟户主女婿客套了几句,两人便出来了。“姐夫,不满意吧?”杜峰问道。“是啊,比我预想的情况要差。”林朝阳不是不能接受住房条件差,只是既然已经想花钱买房了,自然想提高一下住房标准,要不然还不如和这个时候的其他人一样,“等”“靠”“要”就完了。“没办法。卖房的确实少,而且又不能离燕大、燕师大太远。”杜峰解释道。“我明白,辛苦你了。”林朝阳拍了拍杜峰的肩膀。“其实,你俩要是不怕折腾的话,我们团里同事家在西四附近倒是有个四合院。他们家要的也不贵,三千块钱就行。”林朝阳听着心头一动,三千块钱的四合院,即便是一进院也很便宜了,那可是在西城。“一进的?怎么这么便宜?”“正屋他们家住着,另外的房子有两户人家占着呢。”难怪便宜,敢情是有历史遗留问题。再一想到西四到燕大的距离,林朝阳心里刚兴起的念头就熄灭了。三千块钱过段时间他倒是能凑出来,可房子权属不清,距离又那么远,太不切实际了。眼下他和陶玉书要解决的,还是实实在在的住房问题。看过了四合院(大杂院)的状态,林朝阳觉得夫妻俩的第一套住房还是首选公寓楼或者筒子楼吧,舒适性还是第一位的,四合院可以以后再买嘛。到了12月5号这天,林朝阳下班之后又来到了燕师大。《天下第一楼》算起来已经排练了二十多天,对于学生话剧来说这个时间已经很长了。燕大的《美丽的爱情》《良心》排练时间基本也就这样,不过与两者不同的是,《天下第一楼》是一出三幕剧。按照之前排练的时间显示,整部话剧的演出时间达到了一个半小时,这还是在林朝阳一再精简的情况下。眼看着还有几天就是一二·九首都高校文艺汇演的日子了,黄会琳觉得是时候把架势拉起来,让学生们当着观众的面演一演了。要不然等一二·九才第一次上台,到时候少不了嘴瓢腿哆嗦,万一出了演出事故就不好了。《天下第一楼》筹备了近一个月时间,请到了林朝阳这个当红作家创作剧本,又由黄会琳这个中文系副教授作领头羊,动员了燕师大六个院系超过50名学生参与。别说是《美丽的爱情》和《良心》了,就是一般的剧院演出也很少有这么大的规模。黄会琳为了《天下第一楼》的顺利彩排,找到了燕师大党高官贾镇,经过一番沟通,学校开放了礼堂用于给学生们彩排话剧,并且特批了两千块的经费。光冲着《天下第一楼》筹备的声势,可比一般的学生话剧闹的动静大多了。首演的消息刚刚放出去,立刻传遍了燕师大校园。傍晚时分,闻风而来的学生们包围了礼堂的门口。好在今天校领导都来观剧,保卫人员反应还算迅速,及时维持了秩序,安排学生们有序入场。林朝阳到礼堂门外的时候,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他想进礼堂,保卫却不认识他,他又没有学生证,只能干着急。林朝阳正打算让保卫帮忙进礼堂找个人给他证明一下身份,就听见后面有人喊他。“朝阳!朝阳!”林朝阳一看,竟然是陈健功和章耀中。“你们俩怎么来了?”“下午听说《天下第一楼》要演出,我赶紧跑过来了。你可真不够意思,话剧都要首演了,也不跟我说一声。”陈健功解释完就抱怨起来。最近这些天以来,《天下第一楼》在燕师大师生当中传播的火热,被一些学生各种吹捧,吹的神乎其神。这个时候各大高校的学生们联系紧密,这种风声自然也传到了其他高校,可口耳相传往往没办法传递多少有用的信息,尤其《天下第一楼》还是一部内容和结构都相对复杂的剧本。所以尽管之前名声传的很大,但许多外校关心这部话剧的人也只知道大概是以全聚德为原型,讲的一家烤鸭店的兴衰史。“你这是……也没进去?”陈健功看明白了林朝阳的处境,说着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满是嘲讽。还没等林朝阳回答他的话,陶玉书便从礼堂里走出来。“朝阳!”她叫了林朝阳一声,又看见了陈健功和章耀中,“你们也来了?”“我们过来刺探刺探敌情!”章耀中玩笑道。陶玉书笑了笑,“快进来吧。”有了她领路,几人才算进了礼堂。燕师大的礼堂与燕大礼堂规模相差无几,都是一千多个坐席,这会儿已经被燕师大的学生们填了个七七八八。学生们对即将上演的话剧充满了期待,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让偌大的礼堂上空充斥着一股噪耳的声音。林朝阳是《天下第一楼》的幕后功臣,他的座位被安排在了最前排的中间位置。陈健功和章耀中属于蹭票进来的,被安排到了靠后排中间的位置,角度和视野不错,唯一的遗憾就是距离舞台远了点。陈健功往周围扫了扫,刚坐下没一会儿的功夫,礼堂里的人好像又多了,他往最后面看了看,因为放进来的学生太多,好像已经不得不占用过道了。他站起来在周围这一片坐席里扫了扫,发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各个高校热衷于社会活动的积极分子。“学生们还真是热情啊!”他嘟囔道。“看来大家都对朝阳的剧本翘首以盼。”章耀中笑着说道。“乌泱泱传了一个月了,大家肯定好奇。”两人说着话,那边保卫已经在维持秩序,让学生们安静下来。此时的前排,林朝阳正被黄会琳引荐给燕师大的几位校领导和中文系的几位资深教授。“感谢朝阳同志对于我们燕师大的支持。”燕师大校党高官贾镇满脸笑容的与林朝阳握着手说道。“您客气了。”黄会琳笑着说道:“朝阳同志和玉书同学伉俪情深,说起来也是我们燕师大一家人。”贾镇闻言哈哈笑了起来,“没错没错,都是一家人。”这个时候燕师大没有校长,只有书记。贾镇曾是陈老的机要秘书,身居高位,但在嗡嗡嗡中也受到了冲击,平凡后才来到燕师大担任书记一职。《天下第一楼》获得校方如此大的配合,与他的支持密不可分。闲话几句,礼堂内的气氛逐渐安静下来,舞台上的幕布紧闭着,时间慢慢走到了六点半,礼堂内的灯光暗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话剧要拉开大幕了。“1917年夏,清朝的最末一个皇帝在子民们‘帝制非为不可,百姓思要旧主’的呼声下,由辫儿帅张勋保驾,又坐了大宝。紫禁城内外的遗老遗少们顿时打了鸡血般兴奋起来,翻腾出压在箱底多年的朝衣、续上真真假假的辫子,满大街跑的都是祖宗。按照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表示心情愉快的唯一形式就是吃。所以,前门肉市口里回光返照般地闹腾起来。”伴随着女声旁白,幕布启。正阳门,又叫前门。天子脚下,人口稠密,市井繁华,京师精华尽在于此。店铺、茶楼、戏院摊位鳞次栉比,白天人群熙来攘往,入夜灯火辉煌,历五百年而繁华不衰,近几日里尤其热闹。正阳门外叫肉市口的小胡同两边是一家挨一家的饭馆子,每家饭馆子都有独特的风味佳肴,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要数声噪京城的烧鸭子,老字号“福聚德”,门脸就坐落在肉市口里。正当饭口,肉市口里热闹非凡,各家饭庄子的厨灶正在煎炒烹炸,跑堂的忙着招呼客人,食客们推杯换盏,猜拳行令。福聚德老唐家的家业如今已传到第三代,门脸儿正中门楣上并排挂着三块匾。“福聚德”居中,“鸡鸭店”在右,“老炉铺”在左,这便是福聚德的三项业务:烧鸭子、生鸡鸭和苏盒子。前厅左边摆着两只大木盆,旁边坐满了徒弟,一个个手脚麻利的扒着鸭毛。沿墙根,一排木架子上挂着开好生的鸭胚子,鸭子都吹好了气,抹上了糖色,一只只肥嫩白生,十分肥壮。前厅右边是福聚德的百年烤炉,红砖落地,炉火常燃。炉口有一副对联:金炉不断千年火,银钩常吊百味鲜。舞台上的布景是由燕师大学生联合校工们共同制作完成的,成果略显粗糙,不过舞台上的灯光一打,倒掩盖了不少瑕疵,看起来像模像样的,有了几分话剧舞台的神采。街声,隐约传来广和楼京戏的锣鼓声。夹杂着吃饭、说笑、猜拳的各种声音。话剧,不仅是表演的艺术,也是舞台布景和声音的艺术,为了这些街声,学生们可没少费功夫。《天下第一楼》第一幕开场的环境烘托,耗费了剧组学生们和校工们的巨大精力,但成果也是斐然的,只幕启的短短几十秒钟,台下的观众便完全沉浸到了话剧之中。第一幕的背景是皇上又登基了,前门肉市口福聚德内各色人物粉墨登场,借着送龙旗来占小便宜的警察、重新抖起来的遗老遗少克五、脑子活嘴又甜的跑堂常贵、自恃功劳死要工钱的大师傅罗大头……福聚德的老掌柜老了,家里两个少爷不成器,生怕家业被败光,二掌柜王子西帮老掌柜找来师兄弟卢孟实。可卢孟实看出福聚德的外忧内患,并不想接手这个烂摊子。最后老掌柜临终之际呼喊着“卢孟实”的名字,终于让卢孟实接手了福聚德。至此第一幕剧情结束,舞台上换场的时候,章耀中回过神来,低声对陈健功说道:“健功,朝阳这剧……不一般啊!”他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这么一句话。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好话剧不是谁都能写出来的,可好话剧却是人人都能看得出来的。尽管只是第一幕,可那扑面而来的时代气息、鲜活灵动的人物塑造和起承转合恰到好处的故事,无不在对观者展示着这部话剧的卓越。陈健功此时神色复杂,礼堂内光线暗淡,章耀中只看到他嘴唇嗫嚅着,隔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确实不一般。光是这第一幕,就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我真没想到……”他眼神中透露着几分不甘,可又不得不面对现实。“……朝阳他的剧本竟然写的这么好!”
第109章 此生,何其有幸
相比他的失落,章耀中是完全沉浸在看到好剧的体验中。章耀中兴致勃勃的问道:“诶,健功,你不觉得吗?朝阳这剧人艺味儿很浓啊,像《茶馆》。”陈健功的眼神放在舞台上,有些出神,没回答他的话。他明白章耀中所说的“像《茶馆》”指的是什么,既不是指剧情、也不是指人物,而是指那种感觉,那种厚重的历史感、那种经典的味道、那种让人忍不住沉迷其中的醇香。回想刚刚那一幕剧情,其实学生们的表现十分生涩,远不如职业演员在台上的挥洒自如、惟妙惟肖,可陈健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太沉迷的缘故了,他好像完全忽略了这些问题,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剧中世界。这,难道就是好剧的魅力吗?“开始了,开始了!”章耀中没有等到他的回答,见舞台上的幕布再次拉开,不再与他说话,把目光投向了舞台上。舞台上,福聚德三间门脸儿的地皮上起了一座高楼,楼下敞堂还是当初的样子,不过舞台左侧多了一道楼梯。上到二楼是十余间雅间,窗棂雕花,有的还没来得及上漆,露着白木茬。刚上新油的门柱、上灰色缝的砖墙、四白落地的厅堂,挂在正中的金字老匾,气派非常。剧中已经过了三年,老掌柜临终相托,卢孟实最终还是接手了福聚德的烂摊子,用三年的时间将福聚德经营的风生水起。可一派花团锦簇之下,福聚德仍旧是危机四伏。大师傅罗大头自恃劳苦功高,不服管教,卢孟实有心制衡,找来手艺出众的李小辫,却被罗大头频频使坏;遗老遗少克五时不时就要到店里占便宜,与罗大头等人结下了恩怨;为了修建新楼,卢孟实兵行险招借了印子钱,店内资金紧张,拖欠了供货商们的货款;唐家两位少爷没了老掌柜的管束,越发张狂了,帮不上忙就算了,还胡乱插手店内生意……好在卢孟实精明练达,每每总能化险为夷。卢孟实掌权十一年,福聚德正值春秋鼎盛,雕梁画栋的大楼金碧辉煌,食客盈门,进出的俱是达官显贵、商贾名流,此时的福聚德已是赫赫扬扬,名动京师。可泥瓦匠手艺再好,也糊不住要倒的房子。当年他的父亲便是给东家当掌柜,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只因为账上短了些银钱,东家便要以大秤称人,让店里的每个人都过秤,哪怕他父亲是掌柜的也不例外。大秤称人,与畜牲何异?他父亲因着一股火撒手人寰,从那以后卢孟实就发誓,他虽出身五子行,但绝不能别人瞧低了。当年老掌柜临终相托,他才接了福聚德的掌柜。如今卢孟实功高盖主,唐家两位少爷自以为福聚德是唐家的产业,见他分红愈多,听信谗言,对卢孟实横加指责,颐指气使。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犬烹,大抵便是如此。正当卢孟实心灰意冷之际,与福聚德结下梁子的克五带着侦缉队诬陷罗大头是烟贩子,私藏烟土。侦缉队欲借福聚德大秤称量罗大头是否有私藏,恍惚之间,卢孟实仿佛看见了当年父亲受辱的情景。“放下!罗大头是烤炉的厨子,不是烟贩子。我愿意作证,福聚德愿保。”舞台上,饰演卢孟实的李路杨大声呼喊。连演了一个半小时,他的体力已经透支,因为情绪太过投入,台词都喊劈了,声音嘶哑,却意外的契合了卢孟实这个人物此时此刻的心境。台下的观众们更是因为这一句话而动容不已,眼含热泪。“谁能保你?”台上的侦缉队长斜眼看着卢孟实。是啊,如今卢孟实与东家发生龃龉,能不能当这个掌柜的还两说呢,实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福聚德的伙计们望着唐家兄弟,可他们兄弟二人此时如同鹌鹑,一言不发。“谁是掌柜的?”侦缉队长又问。唐家兄弟更不敢说话了,沾上侦缉队大牢,不死也得掉层皮,他们连忙把手指向了卢孟实。“掌柜的,跟我们去侦缉队聊聊吧?”罗大头大叫着:“福聚德已经把我辞了,没别人的事!”卢孟实却对罗大头说道:“大罗,我不辞你了。”他转头又对侦缉队长说:“放了他,我跟你们走。”“那走吧!”卢孟实无惧无畏,解下腰上玉佩送给了相好的玉雏儿,抖了抖长袍,正欲舍身而去。罗大头扑跪在地,“掌柜的,我……”卢孟实只留下一句话:“大罗,好好烤你的鸭子,正经做人!”“掌柜的,我对不起你!”患难见真情,罗大头悔不当初的磕头赔罪。卢孟实跟着侦缉队走了,唐家兄弟本以为去了心头大患,却不知,卢孟实以多年心血维持的福聚德崩塌在即。跑堂揽客的常贵死了,大厨罗大头失魂落魄,负责后勤的玉雏儿收拾好了行李,撩高儿修鼎新看透了唐家兄弟的凉薄本性,心生退意。一人去,大厦倾。只因卢孟实便是福聚德的那根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曲终人散,看破一切的撩高儿修鼎新望着福聚德门口的那副对联。“好一座危楼,谁是主人谁是客;只三间老屋,时宜明月时宜风……嘿嘿,差个横批,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唐家兄弟感到不对,正欲说话。幕后尾声响起,又是开头广和楼的京戏声。锣鼓声起,戏该收场了。大幕徐徐落下,舞台上只剩下那副对联。演出结束,上千人的礼堂内鸦雀无声,观众们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经历的戏剧世界中,尚未从剧情的震撼中完全抽离。黑蒙蒙的光线里,陈健功的眼睛亮的吓人。坐在他旁边的章耀中满脸惆怅,眼中还闪着泪光。“真好!”章耀中低声说了一句,他率先清醒,看了看周围,“怎么没人鼓……”话音未落,礼堂内响起掌声,顷刻之间便由零星的拍手声汇聚成雷鸣般的共鸣,经久不息。每一个观众脸上的表情都充满了喜悦、激动和感动,有些人甚至眼中闪烁着泪光,也许是被剧中感人至深的情节触动,也许是为演员们的精彩演绎而打动。热烈如潮的掌声持续了超过两分钟时间,章耀中心中默数,期间还有许多压抑不住内心激动和喜悦的大学生用呐喊来表达他们对于《天下第一楼》这部话剧的喜爱。每当掌声回落,这群人就以最饱满、真挚的声音呼喊着,让掌声再次如潮汐一般涌上来。掌声与呐喊声持续了整整五分钟时间,巨大的分贝充斥在礼堂当中,这是燕师大礼堂自落成以来所经历的最荣耀的时刻。而刚刚退到后台的演员们,在礼堂内陷入沉寂的那一刻,心中是忐忑的,几十秒的时间变得无比的漫长。直到掌声响起,真挚热烈,山呼海啸一般的冲向舞台、冲进幕后,他们终于知道《天下第一楼》成功了!他们被观众的掌声和欢呼声包围着,徜徉在巨大的幸福之中,脸上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兴奋与满足。大家三五成群,互相拥抱祝贺,分享成功的喜悦。这一刻,他们忘了男女之别,也忘了师生辈分。所有人沉浸在喜悦之中,外面的掌声与呐喊声不仅是他们对辛苦排练的回报,也是对他们表演和工作的认可。一部成功的话剧,离不开台前幕后所有人的努力。这群初次接触话剧的学生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的话剧初体验竟如此成功。所有人都明白,这部话剧的成功除了大家的付出,更大的功劳是在剧本身上。李路杨站在后台出神的仰望着舞台,幕布还没有拉开,他只那样出神的望着,谁也不知道他在望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喊了一声:“该谢幕了!”还沉浸在成功喜悦中的众人恍然,外面观众的欢呼鼓掌了几分钟了,他们幕还没谢呢,真是高兴傻了!舞台上的幕布再次拉开,燕师大这群业余话剧演员们依次走上舞台,他们学着在人艺看到的那样,以剧中人物的形象一个个走到舞台中央,向观众们致意。每出现一个人,台下的掌声便热烈一分。看着台上的演员们,台下的欢呼声比之前更加狂热。也不知是谁带的头,所有人站立起身,双手高举过头顶鼓掌,以此来表达他们内心对这场演出的无限推崇和喜爱。因为此刻在台上发着光的是与他们在同一间教室上课的同学,是与他们一起在图书馆埋头苦读的好友,是和他们共同走过独木桥的同辈人。这一刻,台下的观众们从未如此为自己身为燕师大学子而骄傲自豪过。所有参与《天下第一楼》的学生演员涌上舞台,同样面带着自豪的笑容,台下的掌声和欢呼声是对他们最好的肯定,让他们深感欣慰和骄傲。学生们把黄会琳簇拥到舞台上,作为把《天下第一楼》从剧本落实到现实的功臣,她受到了学生们热烈拥戴。黄会琳登上台后满脸喜悦,与学生们欢聚在一起,又不断的朝台下鞠着躬。高兴过后,台下的众人只看到她朝台下指了指,好像说了一句话。台上穿着马褂长袍的“卢孟实”李路杨三两步蹦到了舞台下面,来到坐在最前排的林朝阳身前,竟单膝跪地,拱手相请。刚刚结束演出的李路杨满脸是汗,眼神灼热的望着林朝阳,充满了朝圣者的虔诚。他在用这一跪,来表达内心对于林朝阳最深沉的崇拜。李路杨突然的举动让礼堂内出现了一片骚动,学生们不明白他为何作出这样的举动,纷纷起身探望。只见一个高大的年轻人双手扶着李路杨,想把他拽起来,可年轻人似乎没想到李路杨跪的太实诚,这一拽竟然没拽起他来,反倒是被李路杨拉了一把,离开坐席。被迫站起身,林朝阳看了一眼身旁原本坐在他身旁的陶玉书,这个时候舞台上又下来了吴颖芳和李真喻等人,几乎是将夫妻俩架着上了舞台。两人来到舞台上,与黄会琳站在一起。李路杨又跑回到舞台上,大声呼喊起来。“这位就是我们《天下第一楼》的编剧林朝阳同志,他还有个名字你们也应该知道——许灵均!”李路杨的声音回荡在礼堂的上空,仿佛一声号令,掌声再次排山倒海一般的袭来。刚刚过去的一个半小时,台下的观众们欣赏到了一出精彩绝伦的话剧,演员们的水平拍马也难及人艺的演员,但大家却收获了堪比观看人艺演出的精神享受,这一切的功劳都要归功于林朝阳那惊才绝艳的剧本。早在半个月之前,燕师大校园里便流传着关于《天下第一楼》的传言,说中文系弄到了一部堪比《茶馆》的剧本。许多人闻此言论,连内情都懒得打听便嗤之以鼻。堪比《茶馆》?吹牛也得讲点逻辑,中国话剧诞生大半个世纪,《茶馆》只有一部。哪怕是老舍先生在世,也不敢说自己能再写出一部《茶馆》。一群学生看着一部好点的剧本,吹的都没边儿了。除了那些了解内情的人,燕师大校园内的绝大多数学生都没把这件事当真。如今,《天下第一楼》成功首演,那些当初对传言嗤之以鼻的人看过话剧之后彻底懵了。《天下第一楼》表现出了一出杰出话剧所应该有的所有元素,剧中人物形象饱满、矛盾冲突自然强烈,情感纠葛引人入胜。通过讲述“福聚德”的兴衰历程,深刻的揭示了社会、历史变迁对个体命运的影响,更对封建家族制度、商业伦理、人性弱点等进行了犀利的批判与深刻的洞察。以小见大的展现了时代背景下个体命运的浮沉,剧本所表现出的对于历史、社会和人性的深度思考,令人心悦诚服,叹为观止。有些心思敏锐的人,望着台上那群热烈如火的年轻人,心中冥冥中生出一股明悟来。今晚,他们似乎见证了经典的诞生。此生,何其有幸!
第110章 这剧本适合你们人艺
话剧演出时,演员们是舞台上最闪耀的存在。而落幕之后,编剧才是那个最闪耀的。如果说电影是导演的艺术,那么话剧无疑是编剧的艺术。林朝阳站在舞台中央,被一群人簇拥着,台下是山呼海啸一般的掌声和欢呼声,这样的感觉让人沉醉。如果不是打白工的话,这一切就完美了,他心里突然冒出了个小心思,然后又唾弃自己的低级趣味。这么隆重的场合,怎么总想着钱呢?俗,太俗了!陶玉书站在他的身侧,侧头仰望着他,如同仰望着高山一般,眼神迷醉。舞台上的众人忘记了谢幕到底花了多长时间,反正大家鞠躬再鞠躬,谢幕再谢幕,掌声始终不断。直到最后大家都回到后台,有人看了一眼手表,才惊呼道:“都九点半了!”《天下第一楼》演出结束时才刚刚九点出头,不知不觉间,他们谢幕竟然谢了半个小时,堪称恐怖。谢幕谢半个小时是夸张了一些,不过今天绝大多数观众都是学生,情绪一上来根本控制不住,倒也可以理解。距离演出结束已经半个小时,大家最初的激动已经逐渐过去,身体上的疲劳席卷而来,但情绪依旧亢奋。尤其是看到了几位校领导竟然站在后台等着他们,这更让大家觉得骄傲。“朝阳同志,感谢你为我们燕师大创作了一部如此优秀的话剧作品!”贾镇握着林朝阳的手,满面笑容,态度可亲。刚才他坐在台下亲眼目睹了《天下第一楼》的风采,内心折服于话剧的精彩绝伦,更钦佩写出剧本的林朝阳,他看着林朝阳的眼神中洋溢着欣赏与钦慕。“您过奖了。”林朝阳客气道。贾镇摇了摇头,“不过奖。刚才散场的时候,我听有的学生聊,这部话剧丝毫不弱于人艺的水准,我是十分认可的。我们燕师大与师大学子能有幸见证这样一部卓越作品的诞生,与有荣焉。”贾镇对于林朝阳和《天下第一楼》的高度评价让林朝阳身后的学生们的喜悦溢于言表,现在的他们与林朝阳、与《天下第一楼》荣辱与共。在他们看来,贾镇对前两者的褒奖同样也是对他们的赞扬。一出学生话剧引来校领导到后台来慰问,本身就是值得高兴的事,更何况还受到了如此高度的表扬呢。这种称赞还与在谢幕时的热烈反响不同,因为带着官方的肯定色彩,更让大家有一种参与到伟大事业当中的成就感。燕师大礼堂后台的欢笑在继续,礼堂里的学生们学生们也同样怀抱着激动雀跃的心情散场。他们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每个人都怀着一种心潮澎湃和热血沸腾,有人大声的评论着剧情,有人狂放的朗诵着剧中的台词,还有人兴奋的与同学比划着。关于谢幕时李路杨在台下的那一跪,也有许多人津津乐道。在学生们的眼中,他的举动没任何自贬或是谄媚的味道,反而透着一股虔诚。其实李路杨的举动又何尝不是这些学生心理活动的具象化呢?就在刚刚,他们见证了一部惊艳之作的诞生,回味着舞台上的每一个人物、每一句台词,那些精彩的瞬间让他们直到此刻仍带着激动的余韵。看完《天下第一楼》,多少人心中对林朝阳这个编剧产生了一股顶礼膜拜的冲动。这个夜晚,必定会成为许多燕师大学子毕生难忘的经历。“自个儿先得瞅得起,别人就不敢瞅不起。嘿!说的真他么的带劲!”章耀中和陈健功走在一群学生中间,嘴里念叨着舞台上卢孟实的台词,越念越觉得有嚼劲,忍不住冒出了句脏话。他又看向陈健功,从看话剧的时候陈健功就一直没怎么说话。“健功,你怎么不说话?这回咱也看着《天下第一楼》了,你有什么评价?”陈健功声音里透着几分懒散,语气消极:“不想说,不想评价。”“为……”章耀中正打算开口询问,却突然闭了嘴。无论是之前李春写的《美丽的爱情》,还是陈健功所写的《良心》,别看在学生群体里引发了不小的反响,还影响了燕京的许多大学,可说到底这都是学生们的游戏之作。跟真正具有艺术生命力的优秀话剧相比,是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的。这一点,其实大家都很清楚。但有时候,心里明白归明白,可亲眼看到这种差距,往往更让人感到绝望。显然,陈健功此时就正在面对着这种绝望。“其实吧,我觉得《天下第一楼》对比《茶馆》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尤其是这帮演员,我说真的,照李彤、刘志达他们几个差远了,更别提跟人艺的那帮老艺术家比了。”章耀中见陈健功神色低落,就想出言安慰几句。可说着说着,他就见陈健功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对,“你这么看着我干嘛?”陈健功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点情绪,“你可少说几句吧,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那我还得怎么安慰?咱也得正视差距啊,你总不能让我睁着眼说瞎话吧?”两人说着话,走到了来时停放自行车的地方。这自行车是年初陈健功用稿费买的,有了它,陈健功在燕京各大高校流窜起来更方便了。陈健功上了车,章耀中坐在后座,扶住他的腰,等了好半天,也没见陈健功动弹,眉头紧锁的思考着。“走啊?”章耀中催促了一声,可陈健功依旧没反应,章耀中等到不耐烦,下了车刚想换他来骑,不想这时陈健功似乎做了决定。只见他收起腿,两脚一蹬,自行车便窜了出去。“诶诶诶,我还没上车呢!”章耀中在后面大喊着。陈健功这才发现了章耀中没上车,连忙停下来,“下车干嘛?快点的!”他刚才神思不属,这会儿又语气急躁,引来章耀中的询问,“你想啥呢?”“没啥。”陈健功回了他一句,脚下自行车蹬的飞快,出了燕师大校门,一路向南。“欸,这方向不对啊!”章耀中提醒道。燕师大位于后世的西北三环附近,燕大则是在西北四环,回燕大应该是朝更西北的方向前进。“我去找个人。”“大半夜的,你找谁啊?人家不睡觉了?”章耀中纳闷儿道。“你就别管了。我扰了他的清梦,他还得谢谢我呢!”自行车一路向南,过了新街口,又过了西四,拐到长安街上再向东,穿越了半个燕京城,一直到东城灯市口附近的一处胡同口才停下。章耀中不是燕京人,这会儿早绕迷糊了。摸着黑走了半个燕京城,要不是有手电筒照着路,两人都不知道摔多少回了。这会儿终于停了车,陈健功拉着他来到了胡同内一座四合院的院门前。史家胡同56号是座三进的大宅院,东西还带跨院,50年代时燕京人艺刚建院时这里曾是院部。后来,人艺建了新的院部和剧场,这里就变成了人艺职工住的比较集中的家属院。四合院的前院有一栋楼,是当年的苏联专家帮忙设计盖的,也是家属楼。焦菊隐、舒绣文、朱琳、于是之……一座史家胡同56号,承载了中国话剧的半壁江山。而陈健功冒着深夜寒风来到这里,要找的也是人艺的顶梁柱之一——蓝田野。这会儿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院子里黑漆漆一片,家家户户都睡觉了。陈健功带着章耀中敲响了东跨院北屋的房门,屋内响起人声。“谁啊?”“老蓝,我健功。”“怎么这个点儿来了?等着。”屋内电灯亮起,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过了快两分钟,门才开开。在寒风中骑行了快一个小时,陈健功和章耀中两人这会儿冻的面红耳赤,蓝田野见状来不及抱怨,先把两人让进了屋,又给两人倒了点热水。等两人缓过来之后,蓝田野这才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大半夜的跑过来。”“不是大事我能大半夜来找你吗?”陈健功卖了个关子,却不说是干嘛来的,蓝田野急躁道:“有话就说,我这把老骨头可跟你们熬不起夜。”“前段时间我搞那个话剧你还记得吧?”陈健功问。“这才几天功夫,我是老了,不是傻了。”蓝田野揶揄了陈健功一句,“怎么了?话剧出什么问题了?反响不是挺好吗?”陈健功点了点头,“反响是好,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是我们学校兴起了话剧热之后也带动了周边几所学校,水木、人大、燕师大……现在大家都在搞学生话剧,前一阵燕师大要学我们搞话剧,请了林朝阳给他们写剧本……”“林朝阳?是许灵均吧?”之前在燕大的时候,陈健功给蓝田野介绍过林朝阳。“对,就是他。”“他怎么了?”“他给燕师大写了一部话剧啊!”两人像说绕口令一样,重复了两句,蓝田野才反应过来,陈健功要说的重点就是“这部话剧”。“这话剧有什么出格的地方?”蓝田野的第一个反应是林朝阳写的话剧犯了什么政治忌讳,毕竟能让陈健功深更半夜跑到史家胡同来,肯定不是小事。“不是。”陈健功摇了摇头,看着蓝田野,表情严肃认真,“是剧本写的太好了!”蓝田野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小说写的太好了?你大半夜跑过来扰我清梦,就为了跟我说这一句?他脸上刻着“你小子消遣我”的表情,刚想发泄一下被饶了清梦的怨念,却听陈健功说道:“不输《茶馆》!”蓝田野到了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怔怔的看着陈健功,“你小子胡说什么呢?”这时章耀中急着插话道:“没胡说。老蓝同志,那部话剧真的有《茶馆》的味道。你不知道,今天晚上燕师大首演,礼堂直接炸了,光谢幕就谢了半个小时,掌声就没停过,学生们都疯了!”谢幕鼓掌半个小时?蓝田野惊诧的看着章耀中,随即理性的分析这话中到底有几分夸张的成分。别说是一般的业余演出了,就是在人艺这样的顶级舞台上,谢幕半个小时也是闻所未闻的事。他们在首都剧场演的好了,了不起十几分钟掌声。鼓掌鼓半个小时,那两只手不得鼓成熊掌?这话一听就太扯淡了。见蓝田野面露狐疑,陈健功佐证了章耀中的话。“老蓝,你别不信。放在你们专业演出你可能觉得这事有点夸张,可你得知道今天演出的观众全都是我们这些大学生,大家对于好作品是充满了极大的热情的,更何况这是由我们学生群体自己创造的话剧。”听着陈健功的话,蓝田野的疑虑消除了几分,可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话剧得演的多好,能让你们这么推崇?”陈健功急着说道:“你怎么还没明白?不是演的多好,而是剧本好。”蓝田野应付着道:“懂了懂了。”他是人艺的演员,从来就没演过差的本子,这就好比山上建房子,怎么着海拔也比你平地建的房子高。《天下第一楼》能在陈健功他们这些学生当中获得如此疯狂的欢迎,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剧本的优秀和表演的稚嫩所形成的强烈反差。即便大家都察觉了台上演员演技的拙劣,可还是愿意沉浸在剧中,沉浸在编剧给他们造的梦中。这难道还不够证明剧本的优秀吗?不过,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蓝田野听陈健功和章耀中夸的再好,脑子里也没有具体的概念,完全提不起重视程度。“那你们来是……”陈健功说道:“你忘了我跟你们几个喝酒的时候,你们不总是抱怨如今人艺缺好本子吗?我敢跟你保证,《天下第一楼》你们肯定相的中,这个剧本太适合你们人艺了,我强烈向你们人艺推荐这个剧本。”经过嗡嗡嗡,老舍先生去世、曹禺先生创作灵感枯竭,人艺在这几年迎来了剧本荒。于是知这个演员出身的副院长为此不得不亲自担任创作组组长,亲力亲为的与编剧们策划、编写剧本。可人艺的编剧人才已经陷入了青黄不接的境地,一时半会,哪里会那么快出好剧本的?所以最近两三年,人艺一直深受剧本荒的困扰。这种情况一直要持续到八十年代于是知为人艺找来了一批年富力强的青年编剧才有所改善,彼时燕京人艺的优秀剧组一部接一部,堪称中兴之势。陈健功的语气诚恳,蓝田野感受到了他内心的那股真挚,正色道:“明白了。这个《天下第一楼》明天还演吗?”这……陈健功迟疑了一下,“应该演吧。过两天就是一二·九文艺汇演,他们要参加汇演,这几天应该都会演出,多打磨打磨舞台。”蓝田野点头,“那好,明天我跟你去看看。”得到了蓝田野的答复,陈健功就准备离开,蓝田野赶忙拦住了他。“都半夜了,天寒地冻,哪儿去啊?在我们家将就一晚吧。”
第111章 学生们不干了
在蓝田野家睡了一晚,翌日一早,陈健功两人又蹭了顿早饭才走。他们白天还有课,跟蓝田野约好了傍晚到燕师大集合。出了门,章耀中看见有人正蹲在院里水龙头那刷牙,仔细一看竟然是朱旭。他激动的想上前去搭两句话,却被陈健功给死死的拦住。“别丢人现眼,以后有的是机会。”出了院,陈健功让章耀中骑车,他坐在后座。章耀中抱怨道:“你说你,非得昨晚来干嘛?今天来跟老蓝说一声不也一样吗?”“那能一样吗?”陈健功伸着懒腰,“你不半夜来,他根本不重视。”“我怎么感觉你比人艺的还重视这事?”“你不懂!”章耀中确实不懂,他想不明白这么积极给人艺推荐《天下第一楼》的原因,陈健功也没解释。只有陈健功自己知道,他这么做,单纯的就是让自己心里舒坦一点。你瞧,不是我实力不行,而是这厮太变态,人艺都抢着要他的本子,我打不过他,那不是很正常吗?一路回到学校,今天上午的课是张少康讲《文学批评史》,不算是热门课,大家都有些兴致缺缺。陈健功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课,李彤突然凑了过来。“健功,昨晚儿你们怎么没回宿舍?”“有点事。”夜不归宿这事没办法细说,陈健功敷衍了一句,不想让李彤继续追问。见他不想说,李彤识趣的没有再问,而是关心起了另一个问题。“我听说昨晚朝阳写的那部《天下第一楼》在燕师大首演了,现场都炸了,好的离谱!”陈健功有些意外,据他所知昨天中文系应该就他和章耀中去看了《天下第一楼》的首演,消息怎么传的这么快?“你听谁说的?”“经济系76级的马军。”陈健功不认识经济系的马军,毕竟燕大太大了。李彤观察着他的神色,追问道:“你昨晚是不是去看演出了?”陈健功点了点头。李彤面露不满,“你可真不够意思,有这种事也不想着拉兄弟一把。”“我得着消息那会儿都快吃晚饭了,你们正排练呢,哪有空?我这不也是先去给兄弟们探探路去吗?他们今晚应该还演,你们要是不排练了,可以去看看。”听他这么说,李彤点了点头,“那行,等会我跟大家说一声。今晚不排练了,去燕师大看看。昨晚马军他们几个人十点多回来,吵的整层楼都不安生,都快把《天下第一楼》吹破天了,我倒要看看!”李彤是燕大话剧热的元老之一,《美丽的爱情》《良心》都有参与,最近大家都说他们这伙人搞话剧有着不输专业剧团的实力。陈健功看着李彤信心满满的样子,忍不住想到,在昨天晚上之前,他好像也是这样。他心中莫名其妙的生出一股期待来,他就想看看他们这伙人今天晚上看完话剧是个什么表现。这天傍晚,中文系一伙人顾不上吃晚饭就要去燕师大。在学校的时候他们还不觉得有什么,等出了校门走着走着就发现,怎么好像今天出去的人格外多?“哥们儿,你们这是去哪儿啊?”李彤追上了前面离他们不远的几个人。“去燕师大。”“干嘛去?”“看话剧,据说他们学校排了一出《天下第一楼》,那水平,盖了帽儿了!不比人艺的差!”李彤又问了两伙人,无一例外的都说是要去燕师大看话剧演出。他赶忙回来跟陈健功一说情况,陈健功道:“也正常,咱们都听说了,别人肯定也是。”李彤又朝前后望了望,前后才这么一段路,少说也得有三四十个人,“要不咱们快点走吧,省得到时候人太多,没位置。”李彤这个建议获得了大家的认可,众人都加快了脚步奔向公交车站。陈健功有自行车并不着急,悠哉悠哉的骑着,燕大距离燕师大八九公里,一路公交车加步行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能到。李彤他们到燕师大门口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在那里等了快二十分钟。“还是有个自行车方便。”“别说了,赶紧去礼堂,今天来燕师大的人好像真不少。”陈健功催促道。陈健功不是第一次来燕师大,他刚才等李彤等人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燕师大门口今天的人流要比以往多了很多,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奔着《天下第一楼》来的。前段时间《美丽的爱情》和《良心》演出的时候,周围几个大学的学生也没少到他们燕大的礼堂去蹭演出。只不过跟之前《美丽的爱情》和《良心》所引发的潮流相比,《天下第一楼》的声势看起来要浩大多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几百人进了校园,保卫拦都不敢拦,这帮大学生可惹不起。他们刚进了校门,就见着一个保卫人员从校园里跑到门口,一脸急切的跟门口的同事沟通着什么。这才是首演后的第一天,陈健功不敢相信再过几天会变成什么样。陈健功胡思乱想的功夫,与众人一同来到了燕师大礼堂前。“这……”陈健功他们一行九个人,望着眼前的场面,一时之间陷入了茫然无措。学校的礼堂,就跟家里的智能电视一样,明明用不了几次,但你还得有,因为逢年过节总能用上,最不济也能放个春晚,烘托一下气氛。燕师大的礼堂也不例外,除了偶尔的活动之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门可罗雀。可今天的情况却大不一样,礼堂门口乌压压的聚集着不知道多少大学生,可能是几百人,也可能是上千人,反正查不过来。成百上千人聚集在这里,让礼堂门口变得喧闹嘈杂。陈健功几人观察了一会儿看明白了,好像是昨天的演出火爆之后,很多燕师大的学生下午就早早的来礼堂占场子。刚到五点半礼堂内就已经坐满了人,连过道都占上了,保卫们不敢再往里面放人了。被堵在礼堂外面的,有很多是慕名而来的外校大学生。大冷天的大家跑了几公里、甚至十几公里来到燕师大,就为了看一出《天下第一楼》,结果连礼堂都没进去,这能不让人生气吗?还有被堵在礼堂门口的本校学生,心情就更不爽了,在自己学校连个演出都看不了,说出去让人笑话。后世的大学生,那是出了名的容易杀,脆的跟纸糊的一样。可现在的大学生可不一样,他们经历过嗡嗡嗡、经历过上山下乡,不仅血厚,战斗力还强。现在大冷天的被堵在礼堂门口,想看的话剧也看不成了,这让他们如何能甘心?人群快速的鼓噪起来,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大,学生们抗议的喊声逐渐汇集到一起,在燕师大的上空形成了巨大的声场,吵的半个校园都能听到。负责维持秩序的保卫人员此时满头大汗,神色慌张。门口这可是几百上千个大学生,并且人数还在增多,这要是出点事,别说是他了,校领导也担不起这个责任。陈健功本来还打算像昨天一样找陶玉书开个后门,可他眼见着几个保卫人员在一群大学生之中如同海上暴雨中的扁舟,摇摇晃晃,勉励维持。别说礼堂里现在还能不能放人,就是真能让他进去,他也不敢进了。当着这帮学生的面进礼堂,他怕被人生吞活剥了。“咱们还是别上去凑热闹了。”陈健功心有余悸的说了一句。其他几人也用力的点了点头。虽然他们也是大学生,也想一窥《天下第一楼》的究竟,可大家自认为都是搞过话剧、有过成绩的人了,没必要死乞白赖的非得今天看。礼堂门口这么多人,就算还能往里面放人,又能再放多少?“今天这是来了多少人啊?”王晓平望着前面鼓噪的人群,发出了惊叹的疑问。“燕师大礼堂跟咱们学校差不多,再算上外面的……估计两千多人肯定有了。”李彤张望着说道。“那也没多少啊,怎么感觉像要挤爆了一样?”王晓平皱着眉头道。“你说的可真轻松,燕师大总共才多少人?咱们演出的时候,礼堂挤归挤,可总归大家都是能看的。而且看现在的样子,来的外校学生可比去我们那的多多了。这么多人大冷天的在这里挤着,大家心情能好了才怪。咱们都站远点吧,等会别闹出事来。”陈健功年纪长,考虑的也比几个同学深,拉着一群人远离了人群看热闹。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这会儿还没到六点。昨天他去史家胡同找蓝田野,约了傍晚在燕师大礼堂门口集合,他怕今晚看演出的学生多,还特地约了个比演出早半小时的六点钟。可眼前这局面,别说早半个小时,早一个半小时也没用啊!而且这还差几分钟就六点,老蓝却没有出现,他回想到刚才进校门口遇到的保卫。估计应该是礼堂这边发现来的外校学生太多了,所以赶紧让人去学校门口拦人。老蓝这个时间点,该不会被门口保卫拦住了吧?陈健功猜的没有错,蓝田野确实被门口的保卫给拦住了。礼堂门口的动静吵翻了燕师大,校领导都惊动了,保卫处还哪里敢再往学校里放人。蓝田野到燕师大门口的时候就发现了保卫在检查入校学生的学生证,他心里埋怨陈健功,之前可没说过有这么回事啊!本来自由出入的校门多了道检查,入校的效率一下子就慢了。有些燕师大的学生没带学生证,还得想办法证明自己是燕师大的学生,有些外校的学生被拒绝入校,不满的与保卫人员交涉。没过多长时间,校门口便聚集起了一堆人,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外校的学生。保卫人员喊着让这些没有学生证的离开,可这帮人不爽大老远赶来燕师大,却连个校门都进不去,要求保卫人员给他们一个说法。“我们是来你们学校看话剧的,连校门都进不去是怎么回事?这就是你们燕师大的待客之道?”“就是啊,哪有你们这样的。我们民族大学的,这么大老远的来你们这想着看看话剧,你们就这么对待我们?”“燕师大很了不起吗?我们在水木就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学校不让大学生进的!”……大学生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一个人站出来抗议,人群没一会儿就喧腾了起来。门口的几个保卫无奈的劝说大家,但始终不肯放学生们进校。正在大家僵持的时候,终于有校领导赶了过来。“同学们、同学们,请大家先安静一下……”同样的画面也在燕师大礼堂校门口上演着,不过讲话的人却是校党高官贾镇。
第112章 只要你高兴
校门口的闹腾跟礼堂前面的阵势比起来只是小巫见大巫,六点出头之时,礼堂外头已经聚集了上千名校内外的大学生,一个处理不好就是严重的群t事件。得到消息的贾镇不敢大意,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承蒙各位同学对于燕师大和《天下第一楼》这部话剧的厚爱,能够冒着这么寒冷的天气前来观剧,老贾我代表燕师大谢谢大家伙。也请同学们理解我们,《天下第一楼》的火爆确实出乎我们燕师大的意料。我们的礼堂坐席只有一千五百个,算上过道,最多只能放进去两千人。现在,礼堂里面已经有超过两千二百个同学,所以没办法再往里面放人了……”贾镇的到来让鼓噪的学生们安静了一会儿,学生们本来还盼着贾镇的到来能帮大家协调进礼堂,可他却说礼堂没办法再进人了,刚刚安静一会儿的学生们又沸腾了起来。眼见情况不对,贾镇放大了声音,双手向下压,“大家听我说,听我说!”“《天下第一楼》是我们学校全力支持的话剧,大家愿意看,只要是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们一定会演,会让更多的同学们看到这部话剧。不光是我们燕师大的师生,包括燕京各大高校的同学们,我贾镇在这里向大家承诺,你们一定会看到这部话剧。今天是12月6日,还有三天就是一二·九首都高校文艺汇演,到时候这部话剧将会与燕京各大高校的同学们见面。当然了,我知道汇演活动只能让一小部分同学看到这部话剧。12月9日之后,我们燕师大的《天下第一楼》将会在燕京各大高校举行一场巡演,到时候,包括各位在内,每一所大学的同学们都会一睹这部话剧的风采!”贾镇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提出的方案虽然不是十全十美,但确实是切实可行的,他说完这番话之后,底下的学生们真就安静了下来。见状,贾镇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好歹也是经历过战火和动乱年代的人,可面对着这么一群大学生,也不敢有丝毫大意,这可都是国家的宝贝。可就在这个时候,底下却有人高喊了起来。“贾书记,你光想着别的学校,我们燕师大的学生怎么办?我们还没看过《天下第一楼》呢?”“是啊,自己学校排的话剧,我们自己人还没看过呢!”底下的这上千名学生里不仅有大量的外校学生,本校学生也不在少数,贾镇的提议光说了对外校学生们的照顾,有些燕师大的学子便觉得没受到重视。本校学生的异议总是好办的,贾镇用轻松的口气喊道:“离着9号还有好几天,不够你们看的?等兄弟学校的同学们看完了,你们还不是想怎么看怎么看?”“再说了,我们燕师大出了这么好的一部话剧,你们就不想显摆显摆?他们水木的、燕大的、人大的,年年压着我们,这回有了这么个得瑟的好机会?你们怎么就不会把握呢?”他的喊话轻松幽默,底下这群学生里有许多都是他刚才点到的几所大学,人群中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有了贾镇的承诺,礼堂门口的形势总算是化险为夷。他又主动提出送大家出校,虽然有点被押送的嫌疑,但怎么说也是一种另类的重视。人群终于开始松动,有序的向师大门口走去。李彤等人互相看了看,王晓平问道:“那咱们呢?”陈健功叹了口气,“走吧,今天这形势,别指望能看上了。”众人想着也是,便随着人流而去。过了不到十分钟,上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靠近校门口,让这里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人群再次骚动了起来。门口的保卫已经吓傻了,门外的还没对付完,怎么学校里的又冒出来了。好在有贾镇这个书记走在人群最前面,看到了他的脸,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贾镇又在校门口把刚才在礼堂做出的承诺重复了一遍,门口的学生们也都接受了这个方案,逐渐散去。看着学生们逐渐消失在夜色中,贾镇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书记,今天可真多亏了您力挽狂澜。”保卫处长马屁刚出口,却迎来贾镇恶狠狠的目光。“昨天演出就没控制好局面,今天还敢往学校里放那么多学生,你们保卫处的工作还能不能干了?你这个处长是干什么吃的?”贾镇愤怒的声音响彻燕师大校门口。陈健功的目光在灯光下扫来扫去,终于错开人群与一个熟悉的目光对上。“老蓝!”“健功!”两人擦着人群,好像井冈山胜利会师般握住了手。然后蓝田野就抱怨了起来,“你怎么不说早点,来等了半天,连校门都没进去。”“我们不是也没进去吗?我为啥昨晚大半夜就去找你,就是预感到《天下第一楼》要火。早上你非说白天得排戏,磨蹭到晚上,还怪我?”两个马后炮互相抱怨着,可也改变不了结果。“听刚才的书记说,明天还演,我明天再来。”蓝田野说道。陈健功朝门口的保卫扫了一眼,“你自己能进来?明天一早去人艺开个介绍信,有你们人艺的名头,好办事!”蓝田野一拍额头,“糊涂了,糊涂了,今天就应该这么办。”他的话当然当不得真,昨晚陈健功说破了嘴,他看起来重视,但内心总归是带了几分轻慢,毕竟说破大天只是一部学生话剧。今天看着大学生们为《天下第一楼》这般疯狂的景象,他内心终于真正的对这部话剧重视了起来。与蓝田野分别后,陈健功等人趁着夜色回燕大。路上,王晓平发出了感叹,“真没想到,《天下第一楼》才演了一天,就能在学生当中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咱们几所大学离得近,学生之间走动的也勤,消息传播的自然快。咱们演《良心》的时候,他们那几所学校的学生不也是一窝蜂的跑来咱们燕大吗?只不过没有《天下第一楼》这么夸张而已。”刘志达说道。众人心有戚戚的点了点头。才演了一天就有如此声势,大家不敢想,如果是连演半个月,《天下第一楼》得给燕师大带来多大的声望,又会在燕京高校界产生怎样强大的影响力。今天是《天下第一楼》在燕师大演出的第二天,礼堂内的演出和气氛比昨天更加火爆。年轻人总有种天真的偏执,对于喜欢的,他们会捧到云里;对于厌恶的,他们也会踩到泥里。《天下第一楼》虽然剧本是由林朝阳执笔,但他也是燕师大校友陶玉书的丈夫,被燕师大的学子们视为自己人。演出两天,尽管舞台布景和声效粗糙、演员表现稚嫩,但《天下第一楼》的光彩却丝毫没有因此而被掩盖,反而在这样强烈的反差中更显出这部话剧强大的底蕴和艺术感染力。在那些看过这部话剧的学生们的心中,它已经远远超过了学生话剧的水准,即便是与许多专业剧团相比也丝毫不逊色。早前,这部话剧还停留在纸面上的时候,许多看过剧本的燕师大学子便推崇它有“《茶馆》七分神韵”。《茶馆》诞生二十余年,早已成为中国话剧界不可逾越的经典之一,几个学生拿《天下第一楼》与它相比,有多少人嗤之以鼻。可如今《天下第一楼》初试锋芒,便一鸣惊人,之前的所有质疑声都化作了漫天的掌声、呐喊声与赞美声。今天的谢幕又是长达二十几分钟时间,不同于昨天大家在演出结束之后便怀着亢奋、激动的心情离开礼堂,今天演出结束之后竟然有一部分学生自发的驻足在礼堂门口。一直守在这里的保卫人员们刚经历过演出开始前的阵势,生怕这帮学生又闹什么幺蛾子,让这些学生赶快离开。可这些学生却死活不肯走,就等在礼堂门口,直到一群刚卸了妆、换了服装的演员从礼堂里走出来,他们一下子蜂拥而上。“卢孟实!”“常贵!”“玉雏儿!”……《天下第一楼》的演员以燕师大中文系七七级的学生为主,大家正有说有笑的出门,冷不防被一群人堵住,吓了一跳。等听清了这些同学们的喊声,他们才明白原来大家都是在等他们。其实这帮学生等在这里也没想干什么,既没有准备鲜花,也没有准备礼物,就是想跟这帮演员说几句话,与那些在舞台上闪光的偶像亲近亲近。台上大家是演员和观众,台下大家都是同学,演员们也没什么架子,等聊了一会儿之后,保卫再次出来赶人,那些学生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因为跟陶玉书关系亲近,吴颖芳得了个玉雏儿的角色,她是《天下第一楼》里主角卢孟实的相好,是全剧三十多号演员里唯一的女角色。万绿丛中一点红,自然也赢得了许多观众的喜爱。享受了一番学生们的追捧与崇拜,她喜不自禁,心中飘飘然。“我听人说,首都剧场有个规矩。每天戏散场的时候,那些喜欢剧的剧迷会等在剧场大门口,等着人艺的演员们骑着自行车路过,跟他们打招呼。”吴颖芳窃喜着说道。陶玉书打趣道:“是啊,你现在可是大明星了!”“去你的,取笑人是不是?”吴颖芳娇羞着说道。“嗯,这当然是玩笑话。”陶玉书正色起来,又说道:“不过在我们燕师大校园里,你们这群演员现在真算是大明星了,我估计再演几天都该有人堵着教室向你表白了。”“别胡说了!”吴颖芳被陶玉书的话勾的心里想入非非,面颊绯红。说了几句玩笑话,众人分开,陶玉书与同学结伴回了燕大,她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一进家门,就看见一张“久违”的面孔。“姐~”陶玉墨的叫声甜的腻人。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她这个妹妹从小到大有对她服软的时候,基本都是有求于她。陶玉书脱下外套,“有话就好好说!”“姐,你们那个《天下第一楼》排的可真好!”“你去看了?”陶玉书问道。陶玉墨被她噎了一句,也不气馁,“没有。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真是的,我可是你妹妹,昨天首演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听说,今天去你们燕师大的人都快把学校挤爆了?”“你听谁说的?”“当然是去你们学校的那帮人啊,我们学校去了上百人呢,结果一个都没看成。七八点他们回到宿舍,楼道里全是抱怨声……”“说正事吧。”陶玉书打断了她的絮叨。陶玉墨嘿嘿笑了起来,“姐,你明天带我去你们学校呗!他们说,你们燕师大现在不放外校的人进去了。”“嗯,行吧。”陶玉书答应道。“太好了,姐!”陶玉墨一把抱住了陶玉书,又说道:“我还有几个同学……”“别得寸进尺。我只是在剧组帮个忙,你以为我有多大的权限?”陶玉墨不依不饶道:“你别诓我,剧本都是我姐夫写的。”她的想法其实没错,作为促使《天下第一楼》诞生的关键人物,陶玉书虽然没有在剧中扮演人物,只是做了一些幕后工作,可这两天依旧成为了燕师大人心目中的大功臣。哪怕她没在剧组担任什么重要职务,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陶玉墨围着姐姐死缠烂打,无奈之下,最后陶玉书不得不答应她可以带上两个同学,再多真不行了。等回了房间之后,陶玉书卸下全身力气,把自己扔到了床上。“唉,搞演出真是太累了!”林朝阳问道:“现在话剧都开演了,你在幕后又不干体力活,累在哪里?”“心累啊!”陶玉书转向他,“你都不知道,今天晚上礼堂那差点出了事故。”林朝阳点了点头,“听玉墨说了。这帮学生消息传的快,腿更快,这才一天的功夫。”提到这个话题,陶玉书身上的疲惫尽去,一下子坐了起来,脸色亢奋。“那是因为你的剧本好啊,你都不知道……”从昨天到今天,陶玉书已经不记得自己听了多少句赞美、夸奖,其中有关于她的,但更多的是关于林朝阳和《天下第一楼》的。这些褒奖和溢美之词将陶玉书的心坠的满满的,今天林朝阳没去燕师大,她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的想与她分享这些荣耀。灯光下的她,肤如凝脂,明艳动人,顾盼之间,不可方物。林朝阳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过了好半天,陶玉书才反应过来,问道:“你怎么不说话?”“我听你说就行。”“你高不高兴?”陶玉书又问。“只要你高兴就好。”林朝阳神色间满是宠溺。感受着他言语间的爱意,陶玉书眼睛笑的眯了起来,扑进了怀里。
第113章 你们的矜持呢?
《天下第一楼》如同三月里的桃花,一夜之间开遍了燕京各大高校。短短两三天时间里,这部由林朝阳创作、燕师大学子们参与筹备演出的话剧便成了这个冬天里燕京各大高校最炙手可热的话题。无数学生想要一睹这部话剧的风采,可奈何自《天下第一楼》首演次日,燕师大便收紧了门禁,外校学生一律不得入内。据传闻是因为演出第二日慕名而来的学生观众太多,差点酿成了群t事件。这样的传闻无疑是又让《天下第一楼》这部话剧在燕京众多高校的学生们心目中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让所有没看过这部话剧的人心里好奇的像猫抓一样难受。这些人从未像现在一样羡慕嫉妒过燕师大的学生们,一部堪比人艺经典的话剧在学校内诞生、演出,还是由学生们独享,这是多大的幸福和荣耀?怎能让人不羡慕嫉妒?不过,好在时间过的很快。根据那日去过燕师大的同学们所说,燕师大书记已经承诺,《天下第一楼》除了会在这两天的首都一二·九大学生文艺汇演上亮相之外,还会陆续在燕京各大高校进行演出。时间一晃到了12月9日,今天是一二·九首都高校文艺汇演活动举办的日子,地点是在燕京市政府的礼堂。燕京各大高校都去了一部分学生,燕大也不例外,每个年级都去了不少人,这次代表燕大参与汇演的是77级中文系鼓捣出来的话剧《良心》。本来搁十几天之前,大家无不是信心百倍,要好好的在燕京各大高校面前露露脸。尤其是对隔壁的邻居和以戏剧见长的燕影和中戏,如果能在汇演上灭了这几家,那《良心》无疑会成为本届文艺汇演最大的赢家。一二·九文艺汇演是综合性汇演活动,燕京每个高校出一个节目,《良心》是话剧,在时长和观众感受上天然占据优势,大家想来拿个一等奖肯定没什么问题。可谁能想到半路冒出来《天下第一楼》,虽然燕师大的学生们几乎都没看过这部作品的真容,但光冲着它公演几天时间所造成的声势和影响力,就不是《良心》能够比的。临行前,《良心》剧组的人互相加油打气。“没关系,不得第一,拿个第二也挺好的!”“就是。朝阳是全国知名的作家,健功的实力还是差了一点,输给他不丢人。”“你不会说话就少说点吧!”……文艺汇演这种活动,林朝阳肯定是没资格参加的,他只能蹲在图书馆里摸鱼。今天不少学生去参加文艺汇演,图书馆比平时冷清了一些,工作量少了,摸鱼的时间也多了。快到下班的时间,他跟胡文琼闲聊着,最近《天下第一楼》的名声在各大高校传播的火热,连胡文琼他们这些教职工都知道了。“过两天应该是会来我们燕大演出吧?是这么说的吧?”“是,说是他们书记承诺的,我当时也没在场。”“这几天听大家说的心痒痒,真想快点看看你写的这部话剧。”胡文琼抱着几分期待说道。“真没想到,你不光小说写的好,连剧本都拿得起来,真快赶上老舍了。”胡文琼又夸奖道。林朝阳谦逊的笑了笑,“胡姐,你就别夸了,怪不好意思的。”“我们借书处出了你这么个大作家,以后说不定还要加个‘剧作家’的头衔,夸夸怎么了?”胡文琼笑呵呵的说道。马上就要下班了,两人的聊天内容轻松愉快,就在这个时候,几十个学生突然涌进图书馆,造成了一阵不小的动静,引来了图书馆内学习、读书的师生们的侧目,有人眼里还透着嫌弃。可这会儿这帮学生根本顾不上被不被嫌弃,他们目光坚定,气势汹汹的冲向借书处前台。胡文琼和林朝阳愣愣的看着这群学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朝阳!”胡文琼来不及多说话,学生们已经来到了两人眼前。“朝阳同志!”几十个学生冲到前台,为首戴着茶色眼镜的男同学高声喊着林朝阳的名字。“诶,是我!”林朝阳小心翼翼的答了一声。“朝阳同志!”茶色眼镜男同学又郑重其事的叫了林朝阳一声,然后上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站在茶色眼镜男同学身后的那些学生们也是一脸的激动。“《天下第一楼》,精彩!杰出!卓越!”茶色眼镜男同学握着林朝阳的手,边夸边用力的摇,差点把林朝阳已经消化完的午饭给摇出来。不过总算是知道了对方的来意,林朝阳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刚才他差点以为自己穿越到了《热血高校》里。他笑着说道:“过奖了,过奖了。各位同学这是刚从文艺汇演回来?”茶色眼镜男同学点了点头,先自我介绍了一下,原来他是78级中文系的高贤骏,他身后的也多是78级的学生。林朝阳向来与77级中文系走得近,跟78级中文系基本没什么走动,偶尔去蹭课在一个教室,也没有什么交流。今天的文艺汇演从上午持续到了下午整整一天时间,其中仅五个话剧节目就占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天下第一楼》更是独占一个半小时。放在后世,主办单位可能都不会让这种节目报名,太占时长了。可一二·九文艺汇演选拔节目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节目质量。这个时候汇演活动进行了一天,到下午的节目演出时反响已经远不如之前的节目,这倒不是后面的节目不好看了,而是学生们身体和精神都有些疲乏。《天下第一楼》压大轴演出,一下子提振了学生们的精神,让市政府礼堂内两千多名学生看的如痴如醉,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舞台演出中。最后演出结束,虽然因为是汇演,没有谢幕,但学生们自发的掌声和欢呼声也持续了近十分钟时间,在这种带有官方性质的汇演活动中实属罕见。而在评奖时刻,《天下第一楼》以无可争议的成绩获得了本次文艺汇演的第一名,让燕师大力压水木、燕大、人大这些老对手,打的以戏剧见长的燕影和中戏没脾气,成功在本次文艺汇演当中露了个大脸,风光无限。汇演结束后,高贤骏他们这些去参加活动的学生们迫不及待的回到燕大,为的就是来图书馆见见林朝阳,表达一下心中的崇拜和敬仰。林朝阳被这群学生团团围住,也被褒奖与赞美团团围住,连自谦的话都来不及说。同学们实在太热情了,他发表了几部小说也没在燕大有过这种待遇啊!眼看着下班时间都过了,同事们一个个的离开图书馆,林朝阳却寸步难行,他心里忍不住吐槽:你们燕大学子的矜持都去哪里了?过了好半天,学生们的亢奋情绪冷却了下来,这才算放过了林朝阳。他心有余悸的回了家,没想到一进门就被大舅哥一把给熊抱住。“朝阳!盖了帽儿了!太牛逼了!”“大哥,轻点!”林朝阳用手拍着大舅哥的后背,好不容易才从他热情的拥抱中挣脱出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听别人说的再好都没有现场看过一遍来的震撼。朝阳,你这本子写的太棒了!太棒了!”松开了林朝阳,陶玉成依旧激动难当的夸赞着。“大哥,你这是……”“我刚从文艺汇演现场回来。好家伙,我们中戏、燕影两家以戏剧见长的学校,愣是被你一出《天下第一楼》打的溃不成军!”陶玉成笑哈哈的说着。哦,对,他差点忘了大舅哥可是中戏的人。不过自己学校演话剧被别的学校给灭了,大舅哥你为啥这么高兴?“爸、妈,我跟你们说,你们一定得去看看朝阳写的这部话剧,绝了!”陶玉成又向父母推荐起了《天下第一楼》。这几天时间里,关于《天下第一楼》的消息一直萦绕在她们的耳边。陶玉书前段时间忙的就是这个,后来陶玉墨又央求着去看,回来也是一通大发感慨,今天又是陶玉成的击节赞叹。陶父笑呵呵的说道:“最近大家都在讨论朝阳写的这个话剧啊!”陶玉成调侃道:“爸,你肯定没少听人夸朝阳吧?”“呵呵!”陶父笑着没说话,这事不言而喻。几人正说着话,陶玉书从外面回来,她今天也去参加文艺汇演,因为跟大家回学校送道具,所以回来的晚了一点。“聊什么呢?”她一进门就看见家里聊的热火朝天,便问道。“还能聊什么?聊我们家朝阳的大作呗,这回文艺汇演,他虽然没去,可却出了大风头啊!对了,我还听说今天有人艺的人来看汇演了。”陶玉成说道。“是吗?我都不知道。”陶玉书脱了外套挂上,又说道:“《天下第一楼》的反响确实好,这回得了个一等奖呢!”陶玉成惋惜道:“可惜汇演得奖也没钱,就是给点奖品,那么多人还不够分的。”“这是荣誉!”陶玉书虽然平时很财迷,但这个时候却很有集体荣誉感。“不过,这回我听说我们把水木、燕大踩在脚下,校领导很高兴,说是要奖励我们呢!”陶玉成听了她的话,打趣道:“那么多人都奖励,可不是个小数目。再说了,朝阳这个大功臣你们学校可不能忘了。”陶玉书笑着说道:“这个问题,你得跟我们校领导去反应反应了。”兄妹俩正说着笑话,门口便响起了敲门声。
第114章 玩的可真脏啊
陶玉成离门最近,他过去开了门,惊叫了一声“哎呦”!“谁来了?”陶玉书向门口张望去,便看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对于经常看话剧的陶家人来说,这两个人的脸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人艺的“王掌柜”和“秦二爷”。蓝田野脸上挂着笑容,“同志,你好,我们找林朝阳同志。”“快请进,快请进!”陶玉成热情的将两人让进屋,转头对朝阳喊道:“朝阳,蓝老师和于老师找你。”蓝田野和于是知见到了林朝阳,满脸堆着笑容的寒暄了几句,将《天下第一楼》夸了一通,然后才说明了来意。“前几天,健功半夜跑到我家……”陈健功那天半夜跑到蓝田野家,向他推荐了《天下第一楼》,本来约定好两人第二天到燕师大去看看演出,可当天去的外校学生太多,话剧没看成。之后两天他本来想开个介绍信再去燕师大,可他有彩排任务在身,去的时间太晚,拿着介绍信进了学校,却没挤进礼堂。这几天燕师大礼堂每天不到下午五点就爆满,别说是坐着了,连站着都没地方。校领导领着蓝田野想进去找个位置都办不到。无奈之下,校领导只好让蓝田野等9号的文艺汇演。连续三天没挤进燕师大礼堂,蓝田野郁闷之极,他怎么也想不通,一出学生话剧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魅力?可越是这样,他心里对于《天下第一楼》的好奇就越重,期待也就越高。回到人艺,他找到了于是知,于是知不仅是人艺话剧舞台上的顶梁柱,同时也是人艺的第一副院长。虽然这些年曹禺先生一直都是人艺的院长,但他事务繁重、身体又不好,所以这几年人艺的大小事务很多都是于是知这个副院长在处理。蓝田野把《天下第一楼》的情况跟于是知讲完,他也来了兴趣。这年头大学生们深受国家的重视,在人文素养的培养上可谓不遗余力,光是燕京各大院校组织学生们到人艺观看话剧演出,就已经有不知道多少次了。所以于是知对于这群大学生的话剧审美是认可的,《天下第一楼》仅仅演出几天时间,便能在燕京高校界造成如此大的反响和火热的效应,想来定有不凡之处。和蓝田野沟通了一下,两人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9号这天的文艺汇演。所以在今天一早,两人便赶到了燕京市政府礼堂,等了一天,终于在下午看到了《天下第一楼》的庐山真面目。因为前几天的缘悭一面,蓝田野和于是知的胃口已经被吊了起来,而且两人又是话剧舞台上的资深演员,所以两人在观剧之前特地放平了心态,尽量让自己保持一颗平常心。可两人万万没想到,《天下第一楼》的优秀远超他们的想象。演出结束之际,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经久不衰,两人也把巴掌都拍红了,那是对舞台上演员们的褒奖,更是对《天下第一楼》这个剧本本身的最大肯定。两人甚至等不到文艺汇演结束,于是知对蓝田野说,“赶紧找到林朝阳。这个剧本,我们人艺要了!”他们迫不及待的起身离开了礼堂。之前陈健功向蓝田野推荐《天下第一楼》的时候并没有对他说起林朝阳和陶玉书的关系,蓝田野也只知道林朝阳是在燕大工作。所以两人从礼堂出来之后,直接奔向燕大,先是找到了学校,然后又被人领到了林朝阳的工作单位图书馆,却发现林朝阳已经下班,最后才找到了家里。两人出来的早,可一番波折下来,反而落在了陶玉成和陶玉书的后面。聊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知满脸诚恳的对林朝阳说道:“朝阳同志,你所创作的这部《天下第一楼》正是我们人艺目前最需要和稀缺的剧本,我恳请你能把这部剧本交给我们人艺。”于是知说完话,林朝阳面露沉吟。蓝田野还以为他是顾忌剧本已经交给了燕师大的事。“朝阳同志,《天下第一楼》这么优秀的剧本,如果仅仅是用来给学生们演出,实在是太可惜了。如果你觉得对燕师大那边不好交代的话,我们人艺可以出面去沟通。《天下第一楼》能够通过人艺的舞台让更多的观众看到,我想燕师大师生也会很高兴的。”蓝田野劝说了几句,可林朝阳仍旧不动声色,他这样的态度顿时让于是知和蓝田野二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就在二人不知所措之时,林朝阳终于开口。“我的剧本能得到人艺的青眼相加,我自然是开心的。我写《天下第一楼》,也是因为玉书她们同学想要搞一出话剧。学生们要搞话剧,没什么经费,我也是义务帮忙……”林朝阳说到这里,蓝田野若有所思,于是知却已心中了然,他主动开口说道:“朝阳同志,我们人艺是专业剧院,每场演出都是要收门票的,演员有工资和补贴,编剧也有稿酬和演出分成。”林朝阳点了点头,这才对嘛,非得让他主动开口提钱的事,多有损文人气质啊!他哈哈笑道:“不瞒二位说,我一直都是咱们人艺的忠实观众。《天下第一楼》能够登上人艺的舞台,对我来说也是莫大的荣幸。”看着林朝阳的笑容,于是知和蓝田野也笑了起来,于是知说道:“《天下第一楼》是我近几年看过的最出色的剧本,能够把它搬上我们人艺的舞台,不仅是我们人艺的幸事,也是在给观众们创造福祉。”说笑之间,林朝阳与于是知达成了共识。于是知又开始询问起林朝阳创作《天下第一楼》的起因和过程,聊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于是知向林朝阳求了一份剧本。今天的沟通只是一个初步共识,人艺是中国话剧的最高殿堂,要把《天下第一楼》这部话剧搬上荧幕,可不是简简单单的说几句话就行的。这份剧本他得先拿回院里通过艺委会的审查,才能正式确定这个剧目的立项。等于是知和蓝田野走后,陶玉书仍有些不敢相信。“朝阳,《天下第一楼》的剧本就这么给人艺了?”林朝阳误解了她的意思,“听说人艺的稿酬是不高,不过写这部剧本本来也没想着赚钱。”陶玉书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我是那个意思吗?从蓝田野、于是知进门之后就没怎么说过话的陶玉成这会儿终于开口,他眼中带着艳羡说道:“朝阳,这可是人艺啊!”陶玉成大学学的就是戏剧文学,现在又在中戏教书,人艺对他来说就是戏剧的最高殿堂,他做梦都想着有一天自己的剧本能在人艺的舞台上演出。没想到,这个愿望在妹夫身上实现了。陶玉成拉着林朝阳左看右看,啧啧称奇,现在的他已经度过了“怕兄弟开路虎”的阶段,完全折服于林朝阳的创作才华。“朝阳啊朝阳,写小说能上《人民文学》,写剧本能上人艺,你说你还有多少惊喜等着我们?”林朝阳笑道:“大哥,夸张了,《天下第一楼》能被人艺看中也是侥幸。”“我也想有这种侥幸。”陶玉成不甘心的说道。陶父这时呵呵笑道:“朝阳的剧本被人艺看中是件高兴事。玉成,你去买点菜,今天晚上多做两个菜。”“得嘞!”陶玉成应了一声就要出门,“妈,给我点钱买菜。”陶母瞪了他一眼,你爸让你买菜,你跟我要钱?“大哥!”陶玉书叫了陶玉成一声,主动递上了钱,同时眼神与陶母交错的那么一瞬间,不经意的流露出骄傲炫耀的神色。陶玉成察觉到妹妹的小动作,嘴角偷笑,拿着钱说道:“我去买菜了。”这天晚上,因为于是知和蓝田野的突然到来,陶家的晚饭吃的有些晚,却非常丰盛。林朝阳得了名利,辛苦的却是丈母娘。又过了两天,燕师大果然践行了他们的承诺,《天下第一楼》开始了在燕京各大高校的演出,第一站便是燕大。消息发布在校园中心最醒目的大海报栏上,顿时引来了燕大学子在校园内奔走相告,立刻成为燕大学子们关注的焦点。演出当日,尚未开门之时,礼堂门口被学生们挤得水泄不通,复刻了燕师大礼堂门前的一幕。《天下第一楼》在燕大连演了两场,场场爆满,然后便要移师水木,可这却引来了燕大学生们的不满。燕大礼堂一次连坐带站也就能容纳两千人,两天演出哪怕没有人员重复也才只四千人看了演出,可燕大的师生可有足足上万人,那些还没来得及看剧的学生们如何能甘心?得知《天下第一楼》次日要移师隔壁水木的燕大学子当天晚上就跑到了燕南园外鼓噪。燕南园不仅住了燕大的许多资深教授,还有校领导,学生们大晚上跑到校领导家里请求协调《天下第一楼》多演几场。校领导除了哭笑不得,也只能无奈同意,毕竟是自家孩子。按理说燕大校领导出面协调,燕师大怎么也得卖个面子,可如此一来,却打乱了《天下第一楼》在燕京各个高校的演出计划。本来燕师大校领导是打算支持学生们利用寒假前的这段时间走遍燕京各个高校的,可现在看起来,寒假前这一个月的时间还不够塞牙缝的。燕大、水木、林大、农大、科大……这要是都按照燕大的场次来,光是燕京西北这一片大学就得一个多月时间。演不过来,根本演不过来。别说马上就要寒假了,就是那些学生演员也撑不住。都是些业余演员,一连演个几天还能撑得住,两三个月的演出强度别说是这些学生了,就是人艺的老演员们来了都不行。客观条件摆在这里,燕大校领导出面也无可奈何。但考虑到林朝阳这个《天下第一楼》的编剧就是燕大人,燕师大领导还是决定在燕大加演了一场。消息传出后,燕大学子欢欣鼓舞,虽然遗憾没有多演几场,可毕竟是加演了,有得看总比没得看好。燕大学子高高兴兴的看话剧,隔壁水木的学生们就高兴不起来了。《天下第一楼》的演出计划都是提前就沟通好的,燕大、水木一墙之隔,燕大演完了就是水木,结果燕大非得搞特殊要加场。燕大的多看一天,他们就得多等一天,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因着这一天的加演,水木学子们背地里没少咒骂燕大人无赖。两家学校互相看不顺眼的原因,因此也又多了一个。然后就有一些水木的学生跑到其他学校散布言论,说燕大学生对《天下第一楼》情有独钟,要求燕师大加演10场。此消息一出,顿时引起了周围几所大学学生们的公愤。这燕大也太霸道了!有些义愤填膺的外校学生直接跑到了燕大的大海报处发起了“笔战”,声讨燕大人的霸道行径。燕大的大海报栏向来是学生们交流信息的重要场所,每到午饭、晚饭时间,都有大量的学生关注。这里突然出现外校学生的声讨文章,燕大学生们一脸懵。《天下第一楼》又加演了?他们怎么不知道?不是在隔壁水木演的好好的吗?学生们互相打听,可谁也没听说加演的事,再一细打听,才知道有“燕大要求加演10场”的言论。“这不是造谣吗?”燕大的学生出离愤怒,他们不用想也知道这谣言出自于何处。无非是看个话剧而已,你们隔壁玩的可真脏啊!
第115章 怎么就走上写小说的歪路了呢?
燕京高校学子们因为《天下第一楼》而起的纠葛只流传于学生圈子,但这部话剧所产生的影响却不仅限于学生圈子。自首都一二·九大学生文艺汇演活动结束后,《天下第一楼》剧组开启了在燕京各大高校巡演的活动,也让这部学生话剧的影响力不断向外扩散。大学校园虽然看起来是象牙塔,但其中却隐藏着大量的社会精英阶层,尤其是在水木、燕大这些名校,无形之中与首都的文化界、文艺界保持了高度紧密的联系。最近这些天《天下第一楼》的火爆之势自然也逃脱不了那些有心之人的眼睛,所以在燕师大学子巡演过程中几乎每一场演出都或多或少的混进了燕京文化界、戏剧界人士。这天上午,林朝阳跟馆里请了个假,来到了燕京人艺。他对这里附近并不算陌生,燕京人艺的院部在首都剧场的后面,他之前和家里人几次来这里首都剧场看过话剧。不过首都剧场的后面他还是第一次来,人艺的办公楼是典型的苏俄建筑风格,就跟很多兴建于五十年代的建筑一样。门口有收发室,林朝阳登记说明了来意,没一会儿楼上便下来一个人,正是之前见过两面的蓝田野。“朝阳同志,来的正好,大家伙都等着你呢!”蓝田野领着林朝阳上楼,路过的时候他看了一下,办公楼一楼的各个屋子挂着化妆室、制景车间等字样的铭牌。上到二楼的走廊,两边都是办公室,光线暗淡,空气里还弥漫着炒菜的香味,那是从楼上飘下来的,人艺办公楼的顶楼居住着剧院里刚结婚的青年演员。两人走到会议室门口,蓝田野推门而入。会议室中间是长条桌,围了一圈椅子,每把椅子上几乎都坐了一位中年以上的同志,其中许多人林朝阳都很眼熟,之前看话剧的时候都见过。“这位就是《天下第一楼》的编剧,林朝阳同志。当然了,我想他的另一个名字大家更熟悉——许灵均!大家欢迎!”蓝田野郑重其事的介绍了一番林朝阳,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林朝阳被这郑重其事的气氛弄的有些不适应,他坐到蓝田野给他安排的座位处,心想着再多个座位铭牌,这基本跟开座谈会没区别了。于是知给林朝阳解释了一下今天的这个场合,在场的人几乎都是人艺艺委会的成员。经过这几天,《天下第一楼》已经通过了艺委会的审查,今天于是知把林朝阳找过来,主要是因为这个剧本产生于院外,大家对于编剧和创作过程都不甚了解,想多沟通沟通。听完于是知的解释之后,林朝阳笑着说道:“各位都是话剧行业的老前辈,我只是机缘巧合写了一个剧本,对于话剧这个行当还有很多没有学习明白的地方,有疏漏的地方还请大家多担待。”众人含笑回应,于是知便说道:“那咱们就开始吧。不如就由朝阳同志先来讲讲《天下第一楼》的创作契机吧?”林朝阳点了点头,他又拿出了之前在燕师大的那套说词,用轻松诙谐的语气讲了约莫十多分钟后便停下,“《天下第一楼》的创作过程大概就是这样。”蓝田野第一个提出了问题,问道:“朝阳,《天下第一楼》这个剧本里面的福聚德应该是以全聚德为原型吧?你之前是在全聚德体验过生活吗?我看剧本的描写还是比较细致的。”“体验生活谈不上,我只是去过两次全聚德。关于剧本里面的一些细节,主要是因为我在燕大图书馆工作,书库的六楼有些古籍善本,其中就有一些清末文人所写的杂记文章,再就是向周围的老燕京人打听。有些地方不一定对,要是被行家看到了,估计会贻笑大方。”蓝田野笑着说道:“唬我这个外行肯定是够了。”“朝阳同志,我们跟你请教请教卢孟实这个人物的结局吗?他是剧本里面当之无愧的主角,你对他的塑造最饱满、全面,也最复杂。我看剧本里,玉雏儿提议让卢孟实鸠占鹊巢,他其实也是心动了的。第二幕二场的时候,两人是有些算计的。可到了第三幕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八年了,以卢孟实的能力彻底架空唐家两位少爷应该不是难事,怎么还能因为被人挤怼一番就束手无策呢?”提问题的是人艺的老导演夏淳,是人艺早期的四大导演之一。他提出来的是剧本情节衔接和逻辑上的问题,林朝阳思忖着回答道:“这个主要是有两方面考虑。一是当初写剧本时考虑是学生话剧,时长不能太长。另一个原因就是,我觉得这段剧情如果展开写的话有些冗余,节奏拖沓。”林朝阳回答的有条有理,夏淳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林朝阳一开始想今天这是“座谈会”是不准确的,回答了几个问题之后,他更觉得这是剧本疑难解答会。他一个个的应付着大家的问题,眼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知好奇的问道:“朝阳,剧本最后这幅对联我们大家都觉得是神来之笔,不仅是契合了主题,而且余味悠长,你是怎么想到的?”林朝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个我可不敢居功。这副对联其实出自《对联大全》,据说上联是清朝康熙帝给一家饭庄题的字,下联是纪晓岚的属对。不过这话辩不得真假,康熙帝与纪晓岚年代相差较远,康熙去世时纪晓岚还未出生。也许是纪晓岚只是后来属对,这方面我没有具体考证过,所以不敢妄下论断。对联是我偶然发现的,觉得很有意思,也很符合《天下第一楼》的主题。剧本里福聚德的“起高楼”贯穿了始终,从没有楼到盖起楼,再到这座楼金碧辉煌,日进斗金,突出了以楼象征的事业。而‘危楼’,则更符合剧本中兴衰成败的过程。当然,这副对联最打动我还是那一句‘谁是主人谁是客’,这与主人公卢孟实的经历何其一致?梦里不知身是客,可怜卢孟实迎来送往了一辈子,却始终没有参透这一层。其实不光是呕心沥血、壮志难酬的卢孟实,一辈子含笑吞苦最后悲愤而死的常贵、看透时事、愤世嫉俗的修鼎新,他们哪一个又不是如此呢?从表意到内里,这副对联都直取人生真谛,历尽沧桑的人谓之感叹,不甘于此之人谓之呐喊。人生况味,尽含于此。下联原本是‘半宜明月半宜风’,我把‘半’改成了‘时’,虽然忽略了原句的工整和平仄,但可能更接近我所想表达的意思,也更符合《天下第一楼》这部话剧的韵味。”说到这里,林朝阳停了下来。众人不由得自发的鼓起掌来,看向林朝阳的眼神之中充满了钦佩。若不是对文学和戏剧创作有着高深的理解,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刚才这番话的。“朝阳说的好啊,真是让我们开了眼界、长了见识。”于是知拍着手,满脸感叹,虽然《天下第一楼》这个剧本是他拿回人艺的,但论起对于剧本的了解,他并不比其他人多。他从头到尾听完了林朝阳对于剧本的理解,心中除了佩服,更多的还是庆幸,庆幸《天下第一楼》这个剧本终究是被人艺拿到了手。“朝阳,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也不能算是问题。”于是知又说道。“您请讲!”林朝阳和声说道。“不出意外,明年我们人艺的重心就是《天下第一楼》这部戏。到时候少不了要做些宣传,你可不可以精炼的概括一番剧情,这些文字我们到时候会用在宣传海报和节目单上。”听完于是知的话,林朝阳面露沉吟之色。其他人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他,刚刚林朝阳展现了他对创作和剧本的精深理解,大家都很好奇他会以怎样的内容概括这样一部气质厚重的剧本。“桌前推杯换盏,盘中五味俱全;人道京师美馔,谁解苦辣酸甜?”林朝阳以柔和而坚定的声音念出了四句话,落到众人耳中,皆是面露凝重。大家反复咀嚼着这四句话,只觉得深含哲理、意味深长,真就以如此简短的字句完美概括了《天下第一楼》的内容。“好!”朱旭脸色激动,率先拍手高声叫了一声好。众人也纷纷鼓掌,不吝赞美。会议进行到这里,众人的疑问都得到了解答,林朝阳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休息了片刻,林朝阳提出了告辞,于是知将他领到了财务处,领了二百块钱稿酬。《天下第一楼》剧本全文三万余字,如果是用叙事性语言来写的话,恐怕十万字都没问题。但剧本不同,它是浓缩的艺术,舞台上强调的是通过对话刻画人物,文字必须精炼。哪怕是以剧本的字数来说,千字六块这个稿酬标准也不算高。不光是现在,后世也一样,到2000年前后,人艺的编剧写个三万字的剧本稿酬只有1000块钱,同时期编剧们在外面写一集电视剧剧本的价格是1万块。这几年物价没上涨,话剧热的氛围也好,以后可搞话剧真成了为爱发电。林朝阳本来写《天下第一楼》也不是为了赚钱,所以能有稿费领已经是意外之喜,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冲于是知道了声谢,于是知又拦住了他。“朝阳啊,我听说你在燕大还没有编制?”“是。”听着于是知的语气,林朝阳大概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果不其然,于是知紧接着便开口说道:“有没有想过来我们人艺?你在戏剧创作上的天赋如此出众,不来我们人艺实在可惜了。”如果林朝阳现在是个一钱不名的年轻人,得到于是知的招揽恐怕要高兴的蹦起来。可现在名他已经有了,利人艺又给不了,来人艺还不如去部队呢,他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于是知的招揽。于是知苦劝道:“来我们这好歹有个编制,你以后有了好去处还可以再走嘛!”他来了一招以退为进,林朝阳却不在意的笑了笑说道:“编制这个东西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于是知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差点忘了,林朝阳不仅是剧本写的好,更是这两年红得发紫的青年作家。虽然这个时候大家对于编制都很看重,可对于他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那……你有时间,也写点剧本。总写小说,思维容易僵化,偶尔写写剧本,缓缓脑子也是好的。”于是知就差没把算盘珠子贴到林朝阳脸上打了。他望着林朝阳离开的背影,满眼遗憾和失望。多好的剧作家苗子啊,怎么就走上写小说的歪路了呢?
第116章 三幕剧很了不起吗?
傍晚回到家,陶玉书还没回来,最近《天下第一楼》正如火如荼的在燕京各大高校巡演,她作为剧组的一份子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家。快十点的时候,陶玉书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家,一进屋就把自己摔到了床上。“要是太累的话,就别搞了。”林朝阳心疼的说道。“那不行。”听着林朝阳的话,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好像一下子满血复活,“那不行,怎么能半途而废呢?”“我看你们那么辛苦,一出学生话剧而已,又不赚钱。”林朝阳说道。陶玉书冲着他露出神秘的笑容,“谁说不赚钱的?”“什么意思?”陶玉书从兜里掏出了绣花手绢,冲林朝阳摇了摇,“瞧瞧这个!”林朝阳凑了上来,她慢慢的展开了手绢,里面竟然是一叠钞票。“这是哪儿来的钱?”林朝阳好奇的问道。这些钱肯定不是陶玉书自己兜里的钱,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炫耀。“学校给的。”“学校?你们学校?”林朝阳问。陶玉书点了点头,将钱分成了两份,“这一份是学校给我们学生的演出补助,每天一块五,我们演了十天,一共是十五块。而这一份……”陶玉书举起了另一份厚厚的纸币,“是学校给你的。”“给我的?我也有份?”林朝阳有些惊奇。“没想到吧!”陶玉书面露得意,“是黄老师给我们争取来的。这回我们《天下第一楼》可是给学校露了大脸,校领导让我们到处巡演,我们出去总不能自己贴钱吧?我们都拿钱了,你怎么能不拿钱呢?黄老师还给你争取了个大头儿呢!”林朝阳瞄了一眼陶玉书手中的那份钱,好像确实不少,“多少钱?”陶玉书两眼变成了“$”形状,没说话,往大拇指上啐了一口,然后一张一张认真的数了起来,一副小财迷的样子。数到最后,她捋了捋票子,“三百块钱。”其实这些钱她早就数过了,这会儿不过是过一遍手瘾而已。“三百块?你们学校还怪大方的。”林朝阳听到这个数字啧啧称奇,人艺正儿八经的稿酬才给了二百块钱,燕师大竟然给了三百块钱。“主要是这回《天下第一楼》的影响力确实是大,不仅是让我们学校在燕京各大高校露了一回脸这么简单。这么说吧,至少是给我们中文系的学科建设添砖加瓦了,明年说不定可以多要到不少经费的。”林朝阳了然的点了点头,“怪不得呢。”他朝陶玉书笑了笑,“我也有个好事告诉你。”“什么事?”林朝阳从兜里掏出钱,“今天去人艺,他们把稿费给我了,二百块钱。”“呀!”陶玉书惊喜的叫了一声,她把两份钱合到一起,“五百块钱,太多了!”林朝阳之前发表小说,稿费远不止五百块钱,但这次的钱给夫妻俩的惊喜却比之前任何一次小说发表都要大。因为原本他们谁也没有想过靠这个剧本赚钱,没想到现在一下子收获了五百块钱,着实是意外之喜了。“又多了五百块钱,以后买电视机的钱有了!”陶玉书喜滋滋盘算着这些钱的用处,然后将钱都收进了她的小金库。“诶,对了,今天总政话剧团的领导去看了我们的演出。”陶玉书对林朝阳说道。“总政话剧团?”“嗯。你没去看我们演出,都不知道。每天的演出里几乎都有剧团和一些文化界的人,我们这部话剧的影响力彻底立起来了。”陶玉书面带着就骄傲之色,她又问道:“你猜总政话剧团来干嘛的?”林朝阳思忖着说道:“《天下第一楼》的题材跟总政的创作方向不太一样,他们应该不是冲着我剧本来的吧?”陶玉书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他们是来考察演员的。”“考察演员的?”林朝阳神色惊讶。《天下第一楼》的几个主要演员都是学生,之前压根没有过表演经验,更谈不上技巧,总政话剧团竟然跑到剧组来考察演员,着实是不拘一格降人才。话剧排练时,林朝阳与《天下第一楼》的几个主要演员都熟悉了,他问道:“他们考察谁?”“李路杨!”这个名字没有出乎林朝阳的意外,李路杨是剧中“卢孟实”的扮演者。《天下第一楼》讲述的是烤鸭店福聚德的故事,虽然是群像戏,但卢孟实这个人物毫无疑问是核心中的核心,李路杨演卢孟实,发挥空间非常大。“我记得排练那会儿,路杨连全场的台词都说不下来。现在还不到两个月的功夫,他已经能把卢孟实演的活灵活现了,真是有几分天赋在身上。”陶玉书感叹着说道。“那总政是什么意见?路杨能选上吗?”“哪有那么快啊,人家今天才看完演出。”夫妻俩聊完了天,陶玉书收拾洗漱一番睡觉。翌日一早,昨晚陶玉书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六点起床,再加上现在是冬天,她起来之后满脸痛苦。“唉。”她吃着早饭叹了口气,惹来了陶母的不快。家里人六点多吃饭,意味着她五点多就得起床做饭,她还没抱怨呢。惹了母亲大人的不快,陶玉书只好收敛了情绪,赶紧吃几口饭,跟林朝阳一起出了门。两人在五四路分开,林朝阳冒着寒风跑了一会儿步,便来到图书馆。中午吃完饭,陈健功和刘振云一起来找林朝阳。“朝阳,你最近怎么没去蹭课?”“请假请的太多了,再去蹭课,哪好意思啊!”聊了两句,林朝阳问陈健功他们来的目的。前段时间中文系流行话剧热,不过自从《天下第一楼》在燕大演出之后,他们的这股热乎劲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击到了,最近已经没人提话剧的事了,《良心》的演出也停了。“我们打算搞个文学座谈会,你要不要来?”陈健功所说的“我们”,指的七七级中文系,他们这一届学生似乎格外的热衷于各种运动和活动。“我就不去了。”林朝阳直截了当的拒绝了陈健功的邀请。陈健功正想再劝,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健功,有时间搞座谈会,不如多拿出点时间来写东西。”几人闻声望去,只见章德宁就站在不远处。章德宁一露面,就给陈健功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小说……小说……”“我听说你最近在忙着搞话剧啊?”章德宁又问道。陈健功脸色讪讪,“玩玩票嘛,都是同学们鼓动的,我也是配合大家。”“只是玩票?”章德宁追问道。“当然了。德宁,你是了解我的。我现在诗都不写了,剧本就是图一乐,小说才是我的归宿。”陈健功信誓旦旦,像对着女朋友发誓的渣男。章德宁满意的点了点头,“我肯定相信你。可这都年底了,我都一年没见你稿子了。”“嗯……今年学业繁重,学业繁重!”陈健功擦着汗,嘴唇嗫嚅,生动诠释了一个写不出稿子的作家在编辑面前是何等的卑微和脆弱。章德宁看着陈健功的表现,暗自点头,还算有救。“德宁,你来找朝阳的吧?”陈健功决定祸水东引,他这一招果然奏效。章德宁看目光投向了林朝阳,“朝阳,你给燕师大搞的那部话剧我看了,写的真好,交给我们《燕京文艺》发表吧!”陈健功:???我写剧本就是不务正业?他写剧本你求着他发表?章德宁的区别对待让陈健功怒不可遏,简直是欺人太甚。“德宁,我那个剧本……”“你那个不是独幕剧吗?”陈健功还没说完话,章德宁随口一句便如让他闭了嘴。独幕剧怎么了?独幕剧就不是话剧了吗?三幕剧很了不起吗?怎么不写四幕剧、五幕剧?陈健功一脸怨念的看着章德宁,可她却没功夫理会,一脸期待的等待着林朝阳的回答。林朝阳怎么也没想到章德宁今天来竟然是跟他索要剧本发表权的,他之前写《天下第一楼》完全没考虑过稿费的问题,没想到话剧上演之后稿费竟然一笔接一笔的来。有稿费送上门来,他当然不会主动拒绝。“有钱我肯定发,稿费多少钱?”“七块。”章德宁脱口而出。林朝阳老神在在,“我怎么听说,马上就要上调稿酬标准了?”“你听谁说的?这事得等文件下来呢,不定什么时候。”章德宁眼神闪烁。林朝阳摇了摇头,瞧瞧你们这格局,难怪《燕京文艺》名声比不上《收获》。“这事肯定准,我内部消息。”林朝阳言之凿凿,认准了要让《燕京文艺》出点血,主要这都12月份了,《燕京文艺》真要发他的剧本,肯定是1月份之后的事,涨稿费合情合理。章德宁头疼的看着林朝阳,“你这么大个作家,有点格局好不好?”“别给我戴高帽,作家也得吃饭啊,我现在也想买四合院。”“你就不怕被专政!”章德宁狠狠瞪了他一眼。“我乐意!”五十年代,国内的稿酬制度尚未崩溃之前,作家们的收入丰厚,尤其是燕京的作家们,兴起了买四合院的风气,不少人的四合院都买在了如今的煤渣胡同。不过好景不长,稿费成了过去式,作家们也都遭了殃。“稿费这事我回去给你谈,你先把剧本给我。”章德宁头疼道。“上班呢。”“那我等你。”章德宁打算坐图书馆里死等林朝阳的剧本,林朝阳合理怀疑她这么做就是为了摸鱼。出来取个稿子,一天时间就过去了,还有比这更美的事吗?好不容易等到了下班,章德宁跟着林朝阳回家取了剧本,心满意足的离开。翌日上班,她将剧本拿到编辑部,交给了周燕如。“林朝阳的剧本我拿来了,不过他说要涨稿费。”“又涨稿费?”周燕如闻言不由得眉头紧簇。“是啊,他这个人啊,简直不像话!”章德宁抱怨了一句,然后又指了指周燕如手中的剧本,“不过剧本确实不错,难怪那么受欢迎。”周燕如翻了翻剧本,语气不置可否,“是吗?”最近这些天,《天下第一楼》在燕京高校界引起的风潮不断外溢,已经逐渐在文化界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影响力。连章德宁、周燕如她们这些杂志编辑都听说了,前两天章德宁更是托关系去农大看了一场演出。《天下第一楼》精彩绝伦的剧情和鲜活生动的人物让她记忆犹新,更让她惊讶的是在于林朝阳竟然能写出这样一部杰出的剧本来。昨天她取了剧本回家后,又翻了一遍剧本,发现燕师大学生们在舞台上的演绎根本没有发挥出剧本真正的魅力。她听林朝阳说,这部剧本已经被人艺相中,明年会成为人艺主推的重头戏,她心中对此充满了期待。章德宁瞄着她的神色,说道:“剧本确实出彩,学生们的舞台表现没有真正发掘这部作品的潜力。”周燕如面露惊讶,她到现在还没看过《天下第一楼》,只是最近经常听别人把这部话剧挂在嘴边,说这部学生话剧如何如何优秀、如何如何有《茶馆》的神韵。现在章德宁竟然说学生们的表现还不及剧本的风采,这顿时让她来了兴趣,将目光放在了剧本上。一上午的时间一晃而过,周燕如是被章德宁叫回神的,“老周,去吃饭啊!”“你先去。”周燕如应付了一句,眼神又放回到剧本上。见叫不动她,章德宁只好自己去食堂吃饭。等回来之后,她看着周燕如坐在那里,表情怔怔,便问道:“剧本看完了?”周燕如看了她一眼,反应了好一会儿,眼球才转动起来,点了点头,“看完了,写的真好!”周燕如没等章德宁询问便主动夸赞,显然是对剧本内容满意得不能再满意。“剧本确实好,你看稿费那事……”周燕如叹了一口气,“这个林朝阳,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真是让人头疼!”她嘴上这么说,可还是拿着剧本起身,敲响了李轻泉办公室的门。
第117章 我还治不了你?
眼看着还有两天就是元旦了,燕大校园里充斥着一股紧张学习的氛围,还有几天就是期末考试了。哪怕是遍地是学霸的燕大,该复习也得复习。最近大半个月的时间,陶玉书她们跟着剧组走遍了燕京近半的高校。《天下第一楼》也受到了无数学子的热烈追捧,观看这部话剧俨然已经成了燕京高校学子们这个冬天里最时髦的追求。不过这几天临近期末,陶玉书他们的巡演活动不得不停了下来。虽然停演引起了一些还未曾巡演到的高校内学生们的不满,但《天下第一楼》毕竟已经演出了大半个月,应该说在一定程度上还是满足了广大学生们的观剧需求的。这出戏的成员们毕竟都是学生,没办法把所有时间都耗在巡演上。没有了巡演的压力,陶玉书最近的回家的时间早了,整天醉心学习,林朝阳则每天上班摸鱼,偶尔跟老朱下下棋,偶尔上楼去找老吴聊聊天。这天晚上吴祖缃跟林朝阳聊天的时候主动谈起了《天下第一楼》,前段时间这部话剧在燕大上演的时候,老头儿专门去看了。“都说你这剧本有几分《茶馆》的味儿,我看啊,还差了许多功夫。”“都是别人说的,我又没说。”林朝阳没有任何不服气的想法,但还是想听听具体差在哪里,“你说差在哪里?”“老舍当年写《茶馆》的时候,是有政治动机的,但你没有,这就是个差距。”林朝阳就喜欢听老头儿“讲古”,立马问道:“老舍有什么政治动机?”吴祖缃扫了一眼他那八卦的表情,鄙夷道:“你怎么跟包打听一样?”“什么叫包打听,我花钱了的。”林朝阳一句话,吓得老头儿差点捂住他的嘴,眼神朝旁边房间瞅了瞅,神色慌张。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老舍在40年代写了不少话剧,不过主要的成就还是在小说上。他49年回到燕京,当时是对新中国抱着极大的热忱的。当时他潜心戏剧创作,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认为‘以一部分劳动人民现有的文化水平来讲,阅读小说也许多少还有困难,而看戏就不那么麻烦’。所以从50年开始,到65年他笔不停挥写了23部剧本。他这个时期的剧本水平有高有低,《茶馆》无疑是其中的高峰。你的《天下第一楼》有明显借鉴《茶馆》结构和叙事调性的问题,但工整有余,却失于细节。当代作家普遍热衷于宏大叙事和历史概括,但这种叙事方式往往离不开政治表达。《茶馆》的绝妙之处就在于他于细微处放大了当时社会的动荡和变迁,侧面表现了‘小社会’之中的‘大社会’。《天下第一楼》嘛,包哈局、警察、侍卫官、侦缉队的戏份倒是不少,但刻画的还是流于表面,卢孟实最后的结局也归结到个人情感上,气势上就天然弱了一截。啧啧,白瞎这个名字了!”吴祖缃夸了一通《茶馆》,又贬低了一番《天下第一楼》,说的句句在理,让林朝阳想反驳也找不出毛病来。这甲方当的,真他么憋屈!“就没有优点吗?”“优点有啊,我不说了吗?工整。人物塑造可算饱满、编排可算精巧、历史洞察可算清晰、文化特色可算浓郁、主题凸显可算突出。”吴祖缃说完之后看着林朝阳,“怎么着?你还想一部剧本就把老舍超了?”林朝阳连连摆手,一脸心虚,“我没这么说,你可别胡说八道。”“出息!想超越老舍很丢人吗?”老头儿对林朝阳发出了鄙夷,林朝阳嘴硬道:“我这叫虚怀若谷。”“人多的时候虚就虚了,就咱们俩人你怕什么?”林朝阳一想也是,便大大方方的说道:“老舍剧本写的确实不错,不过我觉得他小说写的更好,不写小说可惜了。以前那帮作家里,会写小说的不多。”吴祖缃呦呵一声,“我一直觉得你小子胆小怕事,今天口气怎么一下子大了起来?”“咱们俩瞎侃,又没外人。”林朝阳神采飞扬起来,打算今天好好放飞自我。“五四以来的文人,会写小说的,我觉得老舍算一个,鲁迅算一个,沈从文算一个,赵树理……算半个吧!”吴祖缃认识林朝阳一年多,终于在他身上看着点文人的狂放不羁,欣慰的笑着点了点头。可他刚笑到一半,就见林朝阳斜视他一眼,“至于你的小说嘛……不值一提。”“混账!”老头儿拍着桌子,“我半个算不上,四分之一个总有了!”“四分之一?你可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林朝阳上了头,摇头晃脑的对着老头儿的小说评头论足,让他尝到了刚才大放厥词的滋味。“走走走!”跟吴祖缃辩论了一会儿,老头儿恼羞成怒,林朝阳就这样被轰出了门,他也不生气。恼羞成怒,证明自己获得了这场抬杠友谊赛的胜利,他哼着小曲儿心情愉悦的回了家。又过了两天,元旦放假,虽然还有几天就期末考了,可该放松也得放松。未名湖上滑冰的学生比之前多了不少,其中尤以南方学子们最为热情。当然了,也是这群人给校医院带来了巨大的工作负担。自未名湖冰层冻实以后,每天中午的大食堂都会看到或胳膊、或腿打满石膏、缠着绷带的学生,不用问都是滑冰摔的,绝大多数都是南方学生。明明没点天赋技能,偏偏还浪的飞起,摔坏点零件也不难理解。元旦刚过,章德宁跑来燕大,给林朝阳带来了两个消息。一是出版局刚刚发布了《关于书籍稿酬的暂行规定》,将著作稿稿酬提高到3至10元,翻译稿提高到2至7元,同时还恢复了“基本稿酬加印数稿酬”的付酬方式。按照这个水平,现在稿酬标准已经基本与嗡嗡嗡前的持平了,但与五十年代相比仍有一定差距。第二个消息是,编辑部领导同意了他提价的要求,给了《天下第一楼》千字九块的价格。“咋才九块?新规定最高十块呢!”林朝阳不满道。“你就知足吧,规定才刚发布,哪有一上来就提那么快的?”“我要是给《十月》,他们肯定愿意给十块!”林朝阳嘟囔着。章德宁急道:“给什么《十月》?他们能跟我们《燕京文艺》比吗?我们可是创刊近三十年的老杂志了。”“创刊年头多有什么用,你们稿费低啊!”章德宁被林朝阳怼的既气愤又无奈,可为了以后的稿子,她只能忍气吞声,“下回,下回我给你要个十块。”“行吧。”林朝阳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章德宁又问林朝阳,“《小鞋子》的座谈会你真不想搞?”这已经是章德宁代表《燕京文艺》第二次来询问关于给《小鞋子》举办作品座谈会的事了,之前《牧马人》发表以后编辑部就想搞,可被林朝阳拒绝了。《小鞋子》发表以后,在文学界引起了不小的反响,而且在读者群体当中也广受欢迎。不仅发表小说的那一期杂志创下了《燕京文艺》的销量新高,连单行本发行之后的销量也十分喜人。《小鞋子》单行本上市两个月时间,总印量已经达到了20万册。应该说,《小鞋子》是继《牧马人》《内奸》之后《燕京文艺》发表的又一部具有全国性影响力的作品。出了好作品,当然要好好宣传一下,这不光是对作者有好处,对杂志也大有裨益。7月份的时候,章德宁就来跟林朝阳提过这件事,但被林朝阳拒绝了。“你们编辑部还真是锲而不舍啊!”林朝阳感叹了一句,他不禁想起了那天去人艺的场面,那只是个非正式的交流会,尚且弄的庄严隆重,他真不敢想《燕京文艺》要是弄个座谈会,那场面不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他说道:“你让我跟人侃大山行,可你要是让我坐那儿听大家一本正经的互相吹捧,我是搞不来的。”章德宁无奈的说道:“你这个思想有问题,好好的座谈会到你嘴里怎么就变得那么官僚主义?变成洪水猛兽了呢?”“搞座谈会,也是为了统一文学界对于作品的评价,有利于作品在未来更好的传播。”章德宁苦口婆心的劝说着。“你们愿意搞,可以自己搞嘛,非得叫上我干嘛?”林朝阳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口气松了一点。“座谈会哪有作者不出席的?你当这是唱空城计呢?真是的,人家作者都是巴不得自己的作品搞座谈会,到你这简直成了服苦役。”“因为座谈会不给钱啊,我还得请假,不请假就得占用我个人的休息时间。”章德宁一阵气苦,“瞧你这点出息,就知道钱。就这还文人?”“文人也得吃饭,文人也得睡觉。我平时要上班,写作都是利用业余时间,为了补充文化知识,时不时的还得去学校蹭几堂课。身边的同事们没少替我顶班,我现在再因为座谈会请个假,人家得怎么看我?再说这一年我写了两部中篇,一部话剧,你是不知道我一天有多忙。特别是之前玉书搞话剧,我又是写剧本,又是跟排练,哎呦……”林朝阳厚着脸皮诉苦让章德宁无可奈何,不过她听着林朝阳提起了陶玉书,心思一动。“你们家玉书同志最近忙什么呢?”“忙期末考试呢。”林朝阳随口回了一句,然后立刻警觉起来,“你问这个干嘛?”“没事,我问问还不行嘛。”章德宁语气轻松,可林朝阳却越想越不对。“这都几点了,该回去上班了!”他催着章德宁离开。“没事,我跟老李打招呼了,今天出来组稿,不用回去。”林朝阳指着她,“还怪你们杂志影响力上不去,你们就这么消极怠工,影响力能上去才怪。”他话锋一转,又道:“没事就回家去休息。”“回家也没事,马上就下班了,我去你们家吃顿饭。”章德宁此话一出,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林朝阳怒视着她,章德宁却有恃无恐,就是不走。等到下班,林朝阳磨磨蹭蹭的不肯走,章德宁也不管他,一马当先的跑了出去。林朝阳赶紧撵上她,苦口婆心的劝说她。“这会儿天都黑了,你一个女同志太晚不回家,多危险啊!”“我住在岳父岳母家里,没事带一个女同志回去吃饭,你让人家怎么看我?”……一路走,一路墨迹,快到朗润湖公寓的时候,林朝阳也死心了,挎着脸回了家。这会儿陶玉书刚回家,章德宁一见她便说起了编辑部要给《小鞋子》办座谈会的事,还特意添油加醋的提到了前两次被林朝阳拒绝的事。“这是好事啊!”陶玉书高兴的说道。闻得此言,林朝阳面如死灰。“是吧?我就说这是好事!可你们家这位同志真就是油盐不进,就差以死相拒了!”章德宁此时的表现活脱脱像跟老师打小报告的三好学生。陶玉书笑着说道:“他啊,就是个散漫性子。除了对上班、写作、读书上心,别的事根本不关心。”“这我倒理解。可这件事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作品来说都是好事。就一天的时间,怎么着也应该去一趟的。”听着章德宁的话,陶玉书点了点头,“是应该去,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举办座谈会?”“下周吧,《牧马人》的时候老李就想张罗,可……”章德宁的眼神瞟向林朝阳,一副奸佞之相。陶玉书转头看向林朝阳,“朝阳,你有空还是去一趟吧,也算是好事。”“好。”林朝阳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丝毫看不见在图书馆时的推诿不耐烦。章德宁审视着林朝阳的表情,满脸得意之色。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
第118章 座谈会争锋
寒冬腊月,燕京城内树木凋零,不见一丝绿色,赶上今天是个北风天,天色阴沉,万物萧瑟。陶玉书考完试放假了,不用去学校,林朝阳蹬着她的自行车往城里赶,北风一刮,透心凉,他心里不禁怨声载道。骑了快一个小时,鼻子都快冻掉了,林朝阳终于来到了今天座谈会举办的地点,燕京市文联大楼,这里也是《燕京文艺》编辑部的办公地。跟章德宁、周燕如、李轻泉等人打了个招呼,暖和了一会儿,他便被带到了三楼会议室。进门一瞧,人真不少,比林朝阳想象的还多。李轻泉领着林朝阳跟这帮人打招呼,基本涵盖了作家、评论家、编辑这些领域,其中有不少人还与林朝阳有直接、间接的关联。比如《文艺报》的阎刚,他不仅是编辑,同时也是知名的评论家。他曾为《牧马人》写过评论,《小鞋子》发表的第三个月,他也曾在《燕京青年报》发表了一篇评论文章;燕京京剧团的汪曾琪,两人之前在《人民文学》编辑部见过面。他的《骑兵列传》两三个月前刚刚发表在《人民文学》上,也算是正式回归了文坛,今天他是受李轻泉邀请来的;还有一个熟人是人文社的李曙光,《小鞋子》的单行本出版就是他负责的。今天的座谈会来了十多位嘉宾,都是在燕京文学界颇具影响力和地位的人物,由此可见,《燕京文艺》为了这次座谈会确实没少花心思。与众人打过了招呼后,趁着座谈会还没开始,大家互相闲聊着。等到快九点,大家见时间差不多了,声音自觉的低了下去。座谈会由李轻泉这个《燕京文艺》负责人主持,林朝阳坐在他的旁边。会议室北侧墙面的正上方挂着横幅:中篇小说《小鞋子》文学座谈会,会议室中间的长桌上摆着每个人的铭牌和茶杯,一圈文学界人士听着李轻泉致辞。李轻泉讲完话之后,便是在座人表现的时间。首先发言的是阎刚,他先客套了两句,然后才开始了跟大家的交流。“我记得《小鞋子》这部小说应该是我花了两个晚上读完的,当时给我的印象很深刻。我觉得小说最打动的的是它的精神内核——独属于孩子的童真、善良和坚韧。以前我看朝阳同志的《牧马人》,许灵均这个人物有大段大段的心理描写,放在一般作品里,这种心理描写通常是比较枯燥的,但朝阳同志当时处理的很好。到了《小鞋子》这里,他发挥出了自己在这方面的强项,巧妙的运用了内心独白和心理描写,让我们更深入地理解孩子们的所思所感,也感受到小狗子和妹妹在逆境中的互助与成长。让他们兄妹面对贫困生活的纯真笑容与坚毅眼神一下子跃然纸上,这无疑增强了故事的情感共鸣,也让小狗子与妹妹的形象更加鲜活。其次是小说当中对社会环境与人物关系的刻画,故事当中山村的贫穷、拥挤、邻里间的互助与竞争,构建出一个立体的社会生态。同时,父母、老师、邻居等人物的性格特征和他们与主角间微妙的关系在小说中得到了充分展现,使得故事的社会背景更为饱满……”因为流程的原因,所以座谈会的交流多少显得刻板。不过现在这个时候的座谈会跟后世比已经好很多了,至少大家不是聚在一起嘻嘻哈哈,花花轿子众人抬的吹捧一番就结束。阎刚前面夸了《小鞋子》好长一段,然后话锋转过来,便提到了他觉得小说当中一些欠缺的地方。“不过我认为小说在结构布局上还是有些松散,可能是小说整体基调的原因,矛盾冲突的设置不够激烈。以至于在处理人物支线上略显仓促和生硬,与主线剧情的逻辑联系没有做到丝丝入扣,这种处理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故事的紧凑感,从读者的角度来说,就是少了些吸引力。”阎刚的评价有褒有贬,态度客观,让在场众人不自觉的点头认同。林朝阳听完他的发言,内心也有些触动,《小鞋子》是根据后世伊朗同名电影改编而来的,原著电影本身就是一个温情的故事,所以在剧情的紧凑度和调动读者情绪这方面确实没有那么好。这也是这一类故事通常都会有的短板,尤其是相较于近两年那种肆意宣泄的伤痕文学来说,《小鞋子》这个短板就更明显了。不过凡事有利就有弊,《小鞋子》的清新隽永和温暖治愈虽然没有办法调动读者那种歇斯底里的强烈情绪,但却能够做到润物细无声的打动人心,而这种触动往往要更加持久和令人难忘。轮到汪曾琪发言的时候,他也说到了这一点。“这两年,文学界多了描写反y的小说,其中很多作品影响都很大,比如《伤痕》《班主任》《牧马人》。我也偶尔尝试写写这方面的事,可写完之后却发现,小说里既没有大苦,也没有大悲,没有死去活来、撕心裂肺的情节,让人一点也不感动。有时候我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嗡嗡嗡的时候受的迫害、吃的苦太少了,怎么别人一写起来都是苦水里跑出来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到我这里就不行了呢?后来我觉得,这可能还是跟个人观念有关系。我是觉得那么多年了,大家吃的苦、受的罪已经不少了,现在好不容易过得自在一点,实在是没有必要再把那些陈年老账翻腾出来,弄得大家心里憋屈难受。清泉同志邀请我来参加座谈会,那我就说几句真心话。《小鞋子》这部小说,好就好在它的真、善、美。在困境中坚守善良、积极向上,这对于培养青少年读者的同理心、责任感以及面对困难的坚韧精神具有深远影响。小说中所描绘的兄妹情深、诚实守信、尊重他人这些都是美德,是我们应该珍视和发扬的价值观。我很认可朝阳同志的这种创作观念和创作主旨,《小鞋子》这种类型的作品恰好是现阶段我们中国文坛最欠缺的文学作品。”汪曾琪在中国文坛是个很独特的存在,他早早活跃于文坛,但真正蜚声文坛、名声大振却是在八十年代之后的花甲之年。他以小说和散文见长,《受戒》《大淖记事》《岁寒三友》等诸多作品一经发表便广受读者欢迎。他的作品不追求苦心经营,也不追求玄奥深奇,平淡质朴,娓娓道来,如话家常,总是以个人化的细小琐屑的题材把日常生活审美化,充满了率真、美好、乐观、不为外物所累的洒脱和通达。但与此同时,他的创作风格也饱受当代文坛诟病。“美化生活”“虚化苦楚”“渲染真情”“避实就虚”一个个标签被文学界和批评界那些自诩深刻的人物贴到汪曾琪的身上。在这些人看来,汪曾琪的思想和他的审美观念既庸俗又媚俗,毫无文学创作者对于生活和社会的深刻洞察和批判。所以《小鞋子》这种以朴素、美好为根基的作品深得他的喜爱也不奇怪,这也是他答应李轻泉来参加座谈会的原因。汪曾琪夸赞《小鞋子》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他的话却有意无意之间让在场的一些人感到了不快。这两年伤痕文学的流行是文坛大势,代表的不仅是文学界,更是广大人民群众的内心呼声。汪曾琪的发言刚结束,立刻就有人针对他的话提出了不同意见。“《小鞋子》这部小说固然好,但我们不能把它的受欢迎简单的归列到对真、善、美的歌颂。我认为小说当中最大的成功之处就在于作者对于社会整体环境和风貌的刻画细致入微。在其中我们不仅能够看到真善美,更能看到人性当中的复杂和人际关系的微妙。小说故事背后所影射的城乡差距和教育不公等问题,也值得我们注意和深思。如果小说单纯以歌颂真善美为导向,那么它是无法承载文学本身赋予它的力量和厚度的。”发言的这位是燕京文协的中年作家郑志远,他的语气铿锵有力,发言内容也称得上是有见解,但显然针对性太强了。因着两人前后观点截然相反的发言,座谈会现场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凭心而论,林朝阳其实很欣赏汪曾琪的观点。文学的源头是文字,是记录,从来也没有人赋予它什么高大上的含义和历史使命。汪曾琪和郑志远的观点一反一正,不能说谁对谁错,但林朝阳有着后世人的视角,总觉得文学如果过于强调深刻、批判,强调文学性、思想性,那无异于是将自己推向人民群众的对立面。因为你不得不承认,文学一旦走上追求深刻和批判的道路,很容易就会与下里巴人产生距离,从而缺少环境和土壤,到最后只能是曲高和寡,甚至是自取灭亡。汪曾琪的观点虽然不够全面,但至少是贴近生活的。文学,只有贴近生活、贴近人民群众,才有光明的未来。会议室内的气氛因为紧张而变得冷清起来,这个时候林朝阳突然发出了一阵轻笑,他的笑声顿时惹来了大家关注的眼神。“朝阳同志,你有什么想法?”李轻泉看着他的举动,知道他必然是有话要说,便给他递了句话。“老汪同志和老郑同志讲的都有些道理,我不是笑你们的发言,而是想到了前几天与吴祖缃先生的交流。”众人听到吴祖缃的名字,众人脸上均露出慎重的好奇之色。作为中国横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的一位作家,近些年吴祖缃虽然已经搁笔,但影响力仍旧不容小觑,更何况他在学界的地位比在创作上的成就还要高了不少。“当时我们聊起了老舍,大家都知道,自从新中国成立以后,老舍先生的主要创作精力就放在了戏剧创作上,15年时间他创作出了23部剧本,其中不乏《茶馆》《龙须沟》这样的传世之作。其实以我个人来说,我对老舍先生的选择是有些惋惜的,因为我认为他在小说创作上的才能要远远大于戏剧。可当时吴先生的一番话却让我对老舍先生的选择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敬仰。他说,老舍先生之所以选择戏剧这个领域,是因为他的爱国情怀。老舍先生认为以当时大部分劳动人民的文化水平,阅读小说是存在障碍的,但如果是看戏就没有这个障碍了。老舍先生写《龙须沟》,他写旧社会对于百姓的戕害,也写新中国带来的改变。他写《茶馆》,写大社会,也写小人物。文学最大的妙处就在于它不仅在读者的心中是千首百面,在不同的作家笔下也同样如此。回到二位刚才所说的话,大家对于文学的用处各有见解,但我们可以达成的共识是:文学大有用处。至于如何用,还得看各人的本事。不过我想说的是,以老舍的才能和成就,尚且知道在创作上做出妥协,谁又敢自傲是‘人民教师爷’呢?”林朝阳的话说完,众人面露思索。他的话看似和稀泥,但在最后却提出了一个非常犀利的观点,那就是——任何人也不能以文学的名义高高在上的对人民群众指指点点。林朝阳用柔和的态度缓和了汪曾琪和郑志远两人的观点碰撞,但同时又柔中带刚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而且是颇有见地,在场众人看向他的目光中不由得带着了几分审慎和尊重。
第119章 华侨公寓
《燕京文艺》为了《小鞋子》座谈会费了不少心思,在座的也都是燕京文学界颇具地位和影响力的人物,观点虽有争锋,但座谈会总体的气氛还是和谐的。下午三点半,座谈会终于在一片和谐中结束,林朝阳起身与大家握手表示感谢。汪曾琪笑着对他说道:“朝阳你在会上的那番话说的真不错,想法独到。”“就是平时读书时喜欢胡乱想,一家之言而已。”林朝阳谦虚了一句。“之前《天下第一楼》在燕京城传的沸沸扬扬,我一直也没机会看看。早上轻泉和我说,剧本可能会发在下个月的杂志上,到时候我可要好好看看。”“谢谢,还请不吝赐教。”“我听说本子已经给人艺了?”汪曾琪又问道。“是。”汪曾琪点了点头,“好!以你现在的年纪,实在是难得。我跟老舍共事多年……”他说到这里神色似有几分感怀,然后立刻整理了情绪,笑着说道:“你又是写小说,又是写剧本,倒是真有他的风范。”汪曾琪当年也曾是《燕京文艺》的编辑之一,在老舍先生手下工作,颇得看重,私交也不错,八十年代他还曾专门写了一篇回忆老舍先生的文章《八月骄阳》,表达缅怀之情。林朝阳连忙说道:“后进末学萤火之光哪里能与前辈相提并论。”“早个三五十年,谁又不是后进末学。”汪曾琪拍了拍林朝阳的肩膀,鼓励了两句后离开。座谈会结束的五天后,《文艺报》上出现了关于《燕京文艺》举办《小鞋子》座谈会的消息,陶玉书在刊物上看到这个消息时高兴了好一会儿。对于作家或者作者来说,举办座谈会无疑是对其影响力最大的认可。林朝阳的作品成功举办座谈会,消息还发表在了《文艺报》这样权威的媒体上,这在极大程度上满足了陶玉书那颗望夫成龙的心。她高兴过后,不忘多买了一份《文艺报》当做带回东北的年货。去年过年的时候,陶父说好了今年要去东北认亲家,距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时间,陶玉书早早的就开始准备过年带回东北的年货了。最近大多数学生都离开了燕大回家过寒假,燕大校园肉眼可见的冷清了下来,图书馆的工作也没那么忙了,馆里同事们摸鱼的时间也多了起来。这天上午,林朝阳在书库值班,闲来无事,翻到一本让·雷诺阿的《南方人》,是六十年代的译本,中国电影出版社出版的,等闲在外面的书店看不到。这也是在燕大图书馆工作的好处,总能看到外面看不到的书。他看书正看得认真,楼下涂满生传来一张纸条,说楼下有人找他。林朝阳下楼一看,竟然是杜峰。“你怎么找这儿了?没去家里?”杜峰笑着说道:“我来跟你说房子的事。”他把林朝阳拉到一旁,“花园村那儿有个华侨要卖公寓。”听着杜峰的话,林朝阳立刻来了兴趣。杜峰口中的公寓是位于西郊花园桥附近的花园村华侨公寓,距离燕大不算远,兴建于1962年。50年代末的时候沪上余庆路建造了一处华侨公寓,是新中国建造的第一座商品住宅,当年被戏称为“爱国公寓”,因为这些公寓都是对华侨出售,为的是吸收华侨们的外汇。1962年,燕京照搬沪上的经验,在西郊花园村建造华侨公寓,据说连建造材料都是当年建人民的会堂剩下的。以当时来说,华侨公寓的硬件条件无疑是中国最领先的,而且远离市廛,环境幽静。“我听说那地方贵的很,好几十万呢!”林朝阳问道。“听那帮侃爷胡沁呢?都是扯淡的,你当华侨都是冤大头?那个时候的几十万,换成外汇都能在美国大城市买大豪斯了。”杜峰对于那些以讹传讹的信息不屑一顾,林朝阳点了点头,民间传言果然不能全信。不过既然是当年对华侨出售的公寓,现在也不是一般人能买的吧?他说出了心中的疑问,杜峰点了点头,“那公寓最早是只能在华侨之间交易,不过后来就松了。72年吴作人就从华侨手里买的房子,一直住在那。而且这两年管的不像以前那么严了,主要是老人家前年不是专门针对住房问题讲话了吗?现在大家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1978年,老人家曾就住房问题有过一次讲话,大意是要把住房问题的路子拓宽一些,允许私人建房或者私建公助,分期付款,把个人手中的钱动员出来,国家解决材料。虽然这番讲话最后并没有落实为文件精神,但却在民间荡起了一点涟漪,最大的改变就是民间的私房交易比以前多了一些,政府部门的管理力度也松了下来。听了杜峰的话,林朝阳放下了心,然后便关心起了最重要的问题。“房子什么情况?现在要多少钱?”“其实最大的难题在这。”杜峰表情犹豫,“他这个房子有点贵。”能让杜峰如此表情,肯定是不便宜,林朝阳询问道:“你就说多少钱吧。”“一万二。”“嘶~”林朝阳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万两千块钱现在在东城、西城买两套一进的四合院应该不费什么事。按照林朝阳的工资来算,他得不吃不喝干二十多年才能攒这么多钱。哪怕是写小说,以千字稿费10块计算,他也得写一百一十多万字才能赚到这么多钱。“华侨公寓当年主要是因为对华侨出售,国家只要外汇,所以才被传的神乎其神。当时卖的时候是一平几十美金,换算成人民币的话一百六七十块钱。这个户主要一万二,想快点出手,合一百块钱一平,比当年他们买的时候还便宜了不少。”杜峰说道。虽然房价给了林朝阳很大的压力,但他也知道杜峰说的是实情。他来燕京一年多,偶尔会听人提起花园村华侨公寓。作为中国最早的商品房,花园村华侨公寓无论是设计还是建筑标准都远超这个时代一般的公寓楼。燕京多侃爷,有好事者对比花园村华侨公寓和木樨地的部长楼、百万庄的部委楼对比,结果毫无疑问,花园村华侨公寓完胜。华侨公寓只有两栋楼,而且都是四层高的,园区里有大面积的绿化,绿化面积是建筑占地面积的六七倍,环境优美又幽静。而且因为当年是卖给华侨的,学习的也是国外的风格,小区实行封闭管理,是燕京第一个有物业的小区。物业费每个月八块钱,一年就是接近一百块钱,相当于普通工人两三个月的收入。可以说,在这个年代的燕京,除了一些真正的高干和老学究们所住的独栋别墅之外,花园村华侨公寓的居住条件基本已经是燕京的天花板了。所以凭心而论,一万二这个价格确实不贵。可现实情况是,这个价格对于林朝阳夫妻俩还是太高了。不算林二春夫妻俩给的五百块钱,陶玉书手里也就两千五百块钱。再就是他的小金库,之前《秋菊打官司》的稿费这一年已经花的七七八八了,另外那部中篇小说说是这个1月会发表。稿费应该最近这些天就会到账,撑死也就是一千块钱出头。这也就是不到四千块钱,离着一万二还有好大一段距离。可惜《小鞋子》单行本没有印数稿酬,要不然以《小鞋子》两个月就卖二十万册的销量,一年少说也能多赚个千八块钱。林朝阳进而又想到好在《高山下的花环》肯定是要执行“基本稿酬+印数稿酬”政策的,想来稿费收益肯定要比《小鞋子》多一些的。可他想来想去,能赚到手的钱怎么着也与“一万二”这个数字有很大的距离。不过林朝阳倒不太在意,真要是看中了房子想买,大不了多写点小说嘛。杜峰说道:“我也知道以现在大家的收入来说很贵,不过这房子有个好处。”“什么好处?”“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个房子户主想早点卖出去,你猜他卖出去要干嘛?”“他要干嘛?”“现在国家风气开放了,私房交易比以前多了,他想拿卖房子的这个钱换四合院。”林朝阳目光中闪过精光,人才啊!能在七十年代末,国家政策刚刚开放之际就瞄准了国内的房地产市场,自身眼光结合时代红利,这样的人想不发财都难。“他这是笃定未来燕京的房价会上涨。”林朝阳说道。“谁知道呢?都说改革开放了,经济在变好,我看也就那样。”杜峰无所谓的说道。小伙子,肾炎啊!杜峰身在部队,又是在北方,这种感觉确实不明显,如果他人在广东,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这个房东是个小华侨,房子是家里给的,估计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杜峰又说道。林朝阳摇了摇头。领先时代半步的是天才,领先时代一步的是疯子。用这个时代燕京城的顶尖豪宅来换破烂四合院,杜峰口中小华侨的所作所为,在现在的很多人看来是难以理解的。杜峰接着说道:“一万多块钱的房子,满燕京城找也不见得有多少人买得起。买得起的,人家可能也不需要。他也知道这种情况,所以价格要的不贵。而且,还说了房款可以分一年还清。”诚如杜峰所说,华侨公寓的房子在现阶段要出售是有些尴尬的。这个时候社会上的贫富差距并不大,能拿出这么多钱来买房子的,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可这样的人物住的肯定不会太差,这就是个悖论。林朝阳眉头动了动,他也看出来了,这个房东不简单。连分期付款都搞出来了,还真是紧跟老人家的讲话精神啊!“房子肯定是贵,不过这个房东挺有意思。现在符合你和我姐要求的房子也不多,我就这么一说,你要是想看,我就带你去看看,不想去就算了。”杜峰也知道,不管房东是降低房价还是分期付款,花园村华侨公寓的房子对于现阶段的普罗大众来说还是太贵了。姐夫现在写作虽然收入不菲,但也不是说买就能买的,要花费的可能是未来几年、十几年的收入。不过话说回来了,一辈子可能就买这一回房子,谁家买房子不是这样的呢?花园村华侨公寓虽说建了十多年了,可到目前为止,依旧可以算是燕京硬件条件最好的住宅之一,少有对外出售的房子,这次的机会确实难得。林朝阳听完杜峰的话,面露沉吟,最后说道:“这事我知道了,等回家我跟你姐商量一下。要是想去看,我再联系你。”“买房是大事,你们俩确实得好好商量商量,那我等你消息。”杜峰走后,林朝阳回了书库,没过多长时间,楼下又说有人找他。他下楼看到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中年自我介绍是战士出版社的编辑梁俊书,这次来是受出版社委托,专门和林朝阳谈《高山下的花环》单行本出版的事。“梁编辑好!”林朝阳热情的跟梁俊书握了个手。“朝阳同志你好!”之前人文社想出版《高山下的花环》单行本,林朝阳打电话联系杜若林,他却让林朝阳等等,但又语焉不详,现在看来,是应在了战士出版社身上。难怪大舅会让自己不要着急。战士出版社隶属于总参领导,以出版军事教材为主,在66年正式成为综合性出版社,全名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出版社,简称“战士出版社”。《高山下的花环》本身就是军事题材小说,之前又在国内读者群体当中引起了那么大的反响,交给战士出版社出版,也没什么不好的。唯一让林朝阳纠结的是稿费问题,杜峰刚才带来了华侨公寓的消息。真要是买华侨公寓那样的房子,他们夫妻俩的积蓄可还差着一大笔钱呢。“出版社这边打算给多少稿费?”两人聊了一会儿,林朝阳直言不讳的问道。梁俊书的表情略显意外,然后说道:“《高山下的花环》这么有影响力的作品,我们给的稿费自然是顶格的。我们出版社前几天刚接到上面的通知,现在稿费调整,《高山下的花环》的稿费标准是千字十块。”“有印数稿酬吧?”林朝阳又问。梁俊书点点头,“我们完全按照新规执行,万册2%(基础稿酬)的印数稿酬。以《高山下的花环》受欢迎的程度,这笔印数稿酬应该相当可观。”林朝阳心中盘算着,《高山下的花环》全文七万两千字,千字十块,就是720块钱。以《高山下的花环》的受欢迎程度,印数稿酬拿个100%应该问题不大,这就是1440块钱。算上《收获》那边即将到手的稿费,他和陶玉书就有五千块钱了。可即便是如此,距离华侨公寓那套房子的价格依旧有很大的差距。林朝阳算完账眉头紧锁,看来还得多码字。梁俊书看着他的表情心里犯嘀咕,这么高的稿费还不满意?“好。梁编辑,那《高山下的花环》就交给你们了,希望能够尽快见到单行本出版。”从沮丧的情绪中走出来,林朝阳对梁俊书说道。“您太客气了,能够出版《高山下的花环》对我们出版社来说也是好事。”两人又聊了几句,梁俊书告辞而去。到了晚上,林朝阳回到家中将杜峰带来的消息告诉了陶玉书。上次杜峰帮他们在魏公村找的大杂院,林朝阳连提都没跟陶玉书提过。朗润湖公寓放在后世不算什么,但在这个年代已经超越了燕京市普通民众的生活水平,妻子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不想妻子跟自己结婚之后反而还得去住大杂院。听林朝阳介绍完花园村华侨公寓的情况,陶玉书表情严肃,眉头微蹙。“房子确实好,离着燕大和燕师大也近,可价格太贵了,我们现在这点钱恐怕不够吧?”
第120章 坦白从宽
看着她的神色,林朝阳点了点头,“确实差了不少,可我们也不是不赚钱。我现在写小说,一年少说也能赚个两三千块钱,买这个房子还是有能力的。”“可那毕竟是一万两千块钱啊,我们手里才两千多块钱,差着快一万块钱呢。”陶玉书有些灰心丧气的说道。“刚才不是说了嘛,房主说可以分期付款。”“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能不能分期付款,而是我们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啊!”“你听我给你算一笔账。”林朝阳拉住了她的手。陶玉书看向他,眼神却没什么信心,“你说吧。”“你看,你现在手里有两千五百块钱。《高山下的花环》马上就要出单行本了,这个月出版局刚刚颁布了新的稿酬规定,恢复了印数稿酬。以《高山下的花环》的受欢迎程度,卖个几十万册不成问题,保守估计我也能拿到将近一千五百块钱的稿费,这就是四千块钱了。另外吧……”林朝阳说到这里,表情扭捏了起来,陶玉书看着他的脸,这种表情似曾相识,她的脑海中闪过一年前某一天的景象。“另外什么?”她冷着声音问道。“那个啥,这不是要买房子嘛。我就想着多赚点稿费,之前上班的时候抽空又写了一……两篇小说。”“到底是一篇还是两篇?”陶玉书杏眼圆瞪,柳眉倒竖。林朝阳老实道:“一篇短篇,一部中篇。”“好啊你!”陶玉书豁地站起身,“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没有了,真没有了,媳妇!”林朝阳连连后退,“媳妇,我也是想赚……赚点稿费换个大房子!”陶玉书的眼神怒视着林朝阳,脸色阴沉,始终不说话,似乎在酝酿着雷霆之怒。林朝阳继续说道:“我就是想买个房子,给你个惊喜。可惜就是写作效率不高,就写了两篇。我也是没想到这房子这么贵,本来我是打算买了房子再告诉你的……”他心虚的狡辩个不停,陶玉书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直到他说的都快没词儿了,他黔驴技穷的朝陶玉书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媳妇,嘿嘿!”“噗嗤”一声,陶玉书一直板着的脸如桃花一般绽放出笑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的笑声让林朝阳不知所措。“媳妇,你笑啥?”“我笑你这个大傻子。”“我傻?”林朝阳愣头愣脑的反问。“对,就是你傻。”陶玉书给他飞了一个大白眼,从书架上掏出一本《沪上文艺》翻开,“这个是你写的吧?”林朝阳朝杂志看了一眼,心头一惊,翻开的那一页正是《秋菊打官司》。他惊诧道:“你咋知道的?”“傻子才不知道。拿小说男主角名字当笔名,也就你能干出来了。”陶玉书没好气的说道。“那也不一定是我啊,谁也没规定别人就不能拿男主角名字当笔名的。”他强自分辩道。“可这事你又不是第一次干!”陶玉书一语致命,让林朝阳哑口无言。他又不死心的问道:“那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是不是以为自己伪装的挺好?”陶玉书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嘲笑道。林朝阳郁闷的看着他,“你就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吧。”“妈那回说你给了我大哥五十块钱,说是电视机票的钱。”“大哥这嘴也太碎了。”林朝阳抱怨道。“少模糊焦点。”陶玉书的语气严厉起来,“你说说你,都几次了,屡教不改是不是?”“我这不也是想给你个惊喜嘛!”林朝阳又搬出了他那一套说辞。“哼!惊喜?惊是有了,喜呢?”陶玉书双手抱在胸前质问。“那个……”林朝阳会意的摸了摸兜,只拿出来几张毛票,然后又低头去翻鞋底,拿出了四张折成小方块的大团结,展开后捋了捋交给陶玉书。刚从鞋底翻出来的票子带着一股咸带鱼味儿,她嫌弃的捏着这些票子。“就这点?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这是上回的稿费,另一份稿费还没到,这份稿子篇幅长,十二万字呢,这个月就能在《收获》发表,少说也有一千块钱。”林朝阳脸上的笑容略显谄媚,又说道:“稿费我可没乱花,也就偶尔改善改善伙食。给大哥的电视机票钱、给你买礼物、请家里人看演出、买东西,都是从这里出的。一年了,还剩这么多呢!”“我还得夸你花的节省是不是?”陶玉书阴阳怪气的问道。“没有没有,我再节省也没有媳妇你节省啊!我是觉得男人嘛,出门在外兜里有点钱还是有底气。”“呦~这是嫌我给你钱给的少了。”陶玉书继续阴阳怪气。“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这都是……”“行了吧!”陶玉书打断了林朝阳的胡说八道,摇着头叹气说道:“你啊,耍心眼的心思还没有你写小说才华的十分之一多。”林朝阳讷讷无言,我好像是被夸了,又好像是挨骂了。“你以后不会再搞这种事了吧?”陶玉书眯着眼睛问道。林朝阳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媳妇,我这都是为了给你惊喜啊!”陶玉书冷哼一声,“少给我灌迷魂汤。”她又说道:“以后十块钱没了。”“啊?别啊!”林朝阳大惊失色。小金库都没了,零花钱再没了,可让他怎么活啊!陶玉书觑着他如丧考妣的表情,脸上压抑着笑容。“给你二十块钱!”片刻之间,林朝阳经历了一番从地狱到天堂的反向蹦极之旅。他脸上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媳妇,咱说话能别大喘气吗?”“你活该!”林朝阳见她神色间冰雪消融,便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有了这一千块钱,我们就有五千块钱了。”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上,陶玉书本来轻松的表情又纠结了起来。“可还是差了很多啊!”“你想想看,去年这时候咱们才有多少钱?杜峰说房主想快点出手房子,我们可以先去看看,讲讲价嘛!要是能讲到一万,那不就还差五千了吗?明年我争取多写点小说,争取尽快就把这个窟窿给补上。”再讲价又能便宜多少钱?至于丈夫说要多写小说,她心里更是不抱希望。小说哪里是那么好写的,多少作家一两年也不见得能写出一部小说来。这话陶玉书没有说出口,看着丈夫为了两人的小家庭那么的努力,她不忍心戳破他的梦想。“那就去看看!”陶玉书咬了咬牙说道,大不了就薅家里点羊毛。这天周末,杜峰一早来到了燕大,却没有进陶家的门,而是在朗润湖公寓边上等着。过了没一会儿,林朝阳和陶玉书从楼上下来,三人集合骑着自行车往燕大校门外驶去。燕京的三环概念从五十年代就提出了,不过在当时是以分段建设形势开建的,到1965年才初具雏形,还叫环路。在六十年代出版的《燕京游览图》上,北三环路划分为北环西路和北环东路,东三环划分为东环北路和东环南路,南三环位置出现了南环东路。这是燕京历史上首次出现“环路”的字样。而此时,二环路尚未标注出来。花园村华侨公寓,就在西三环花园桥旁。明朝所著的《帝京景物略》中说,“出阜成门南十里,花园村,古花园,其后村,今平畴也”。几百年前的金、元时期这里曾是达官贵人的私家园林,后来就变成了平畴郊野。到新中国成立后,华侨公寓的建成改变了这里的情况。杜峰和林朝阳夫妻俩来到院门口,保卫询问完他们的来意之后让他们登了个记,然后拿起保卫室里的电话拨通了电话,看起来是通知房东。杜峰低声对林朝阳说道:“看着没?赶上进机关单位了,不过是花钱的。”华侨公寓是燕京第一个配置物业的小区,每家每户每个月八块钱。“三位请进!”三人进了院向二号楼的单元门走去,陶玉书对林朝阳低声说道:“这院子可真不错。”华侨公寓南北两栋四层楼,楼宇的前后中间除了道路便是大片的绿植,环境整洁幽雅。可惜现在是冬天,院里的花草树木都衰败了。如果是后世,这么大的院子如果是盖多层住宅的话,少说也得搞个七八栋。可华侨公寓的院子里仅有两栋楼宇,若是在夏天的话,必定是绿树掩映,素雅幽静的存在。陶玉书从小在燕大里长大,就喜欢这种幽静的环境。华侨公寓的设计者是华揽洪,我国知名的建筑大师。他年轻时留学法国,在法国国立美术大学建筑系深造,毕业后获得当时极少人拥有的国家建筑师文凭。本可以在法国享受衣食无忧的生活和超过一般人的社会地位,但他还是在1951年毅然回到了当时还一穷二白的新中国。华揽洪自法国带来了他所崇尚的现代主义的建筑思想,并尽力与中国的传统和现实融合。他在1952年至1957年之间,设计了燕京儿童医院,被《弗莱彻建筑史》列为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国现代主义的经典之作,他还设计了崇文区幸福村住宅小区、汽车和自行车分道行走的建国门立交桥、官厅水库迎宾楼、燕京友谊商店等燕京标志性建筑。华侨公寓的外立面是灰色的,线条方方正正,有一种简约的美感,同时也非常具有现代气息,只看外立面便完全区别于如今燕京能见到的苏联式住宅。从外面看,每家每户还都有个大露台,看上去很有生活气息。几人走到走到二号楼的单元门门口,便看到一个宽额高颧骨、肤色黝黑的年轻人站在那里。“福贵!”杜峰跟年轻人互相打了个招呼,说道:“这是我姐夫和姐姐,这位是林福贵。我姐夫也姓林,你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几人寒暄了几句,林朝阳才知道年轻人名叫林福贵,是当年福建人下南洋的第三代马来西亚华人,这里的公寓是他父亲当年为了支持国家建设买下来的。林福贵现在在外国语学院留学,这套房子本来是他父亲给他留学居住的,可林福贵一直住在学校,根本就没在这里住过几天。去年国家开始改革开放,燕京这边的风气还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今年暑假的时候林福贵到广东走了一圈,发现那里已经是春江水暖鸭先知,而且在广州已经开始实行商品住宅全价销售的试点工作。这些变化让林福贵看到了中国经济发展的机会,他参考二战之后亚洲几个经济腾飞的经济体的经验,把目光锁定在了中国的房地产市场上,所以打算把这套房子卖了买两套燕京的四合院。林福贵是个热情开朗的年轻人,汉语不错,就是没那么正宗,对林朝阳他们也不避嫌,侃侃而谈自己对于中国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的看法。林朝阳听他说了一会儿,觉得这哥们儿肚子里确实是有货的。不过他今天主要还是来看房子的,林福贵领着他们三人上了楼。
第121章 打工人最大的动力
华侨公寓院里就两栋楼,一栋楼三个单元,每单元两户人家,院里一共就四十八户人家,用后世的容积率来算几乎相当于是别墅区的标准。林福贵的房子在三楼,进了门,林朝阳便感觉眼前大亮,原来是南向大阳台的客厅落地窗透进来的阳光。这年代大家的居住条件简陋,而且建筑和居住理念也和后世大相径庭,很少有住宅楼是搞南向大客厅的,更别说是大阳台了,只有那些早年间建的别墅才有这种配置。林福贵的这套公寓在户型设计上几乎吊打这个时代99%的住宅楼,西侧进门,南向是五米五开间的大客厅,大阳台与客厅同宽,外挑出一米五。北侧是一体化的厨房餐厅,拐角带了个小阳台。客厅旁两个南向卧室都是十四五平,与之相对的是两个北向卧室,面积要小一点,两个北侧中间夹着两个卫生间。这样的户型,即便是放在四十年后的中高端住宅里也丝毫不显落伍。整个屋子通铺木地板,大白落地,装修用这个年代的标准来衡量算是顶尖的,关键是保持的很不错,说拎包就住夸张了一点,但简单收拾一下问题不大。陶玉书拉着林朝阳到南向的次卧,“这间房用来给你当书房特别好,阳光那么大。”“十五六平的面积当书房太浪费了,我看北面小的那间就不错。”“那间哪有这间好啊,以后我们俩可以一起用。”“那也行。”“我要打两面大大的书架,中间放一张大书桌,我们俩对着坐。”陶玉书怀抱着美好的畅想,让林朝阳也忍不住沉浸其中。夫妻俩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陶玉书越看越喜欢,尽管此时是冬天,可屋里的阳光却十分充沛。她来到客厅的阳台前,沐浴在阳光里,眼睛微微的眯起,脸上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林朝阳察觉到她的情绪,轻声问道:“喜欢吧?”陶玉书刚想说话,然后反应了过来,给了林朝阳一个眼神,摇了摇头。当着卖家的面表露出情绪,可是对后面的砍价大大不利的。猜到了妻子的心思,林朝阳笑了笑,没说话。等看完了房子,林朝阳试探性的询问道:“福贵,这房子你打算卖多少钱?”“一万两千块。”林朝阳摇了摇头,“这个价格对于一般人来说,太贵了。”“这已经很便宜了,当年我爸买这里的时候可是花了8000美金,相当于两万块。如果是放在国外,这么多年怎么说也该涨不少了。我现在卖,连本钱都没回来。”林福贵说道。林朝阳笑着说道:“国外是资本主义,房地产是个行业,有金融属性。但在我们国家,目前还没有房地产的说法,房子就是用来住的,大家也没有买房子观念,更没有增值的概念。”“以我们写作这个行业为例,五十年代有一批作家当时花了大价钱买四合院。当时他们买的最便宜的房子也是三千多块钱,可那些房子放到现在,也还是这个价。”“咱们不算通胀,甚至有的人家因为嗡嗡嗡期间,房子被人占了,再收回来,连三千块都没有。”林福贵知道林朝阳是在砍价,但丝毫不为所动,在他看来,他给的这个价格已经足够便宜了。“价格不能变,付款方式我可以给你们延长一年,一年期间里你们可以把房款分三次付给我。”林朝阳又说道:“能拿出这么多钱的,不需要你的分期付款。需要分期付款的,可能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林福贵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显然不是林朝阳三言两语就能够打动的。看着他的态度,林朝阳也没有着急,跟陶玉书说了两句,他说道:“那我们回去再商量商量吧。”林福贵送他们下楼,来到楼下,杜峰玩笑着调侃道:“姐夫,看来你还得多写点小说、剧本。”林朝阳无奈的笑了笑。在楼上的时候,林朝阳夫妻俩讨论书房,林朝阳自己也说他是搞写作的,杜峰又说他写小说和话剧,林福贵越听越好奇。“姐夫是作家?”刚才见面介绍时,杜峰只说了林朝阳和陶玉书是他姐夫、姐姐,并没有介绍姓名,林福贵便直接称了姐夫、姐姐。“写了几部作品。”林朝阳低调的说道。“方便知道你写的书都有哪些吗?我在学校看了不少小说。”还没等林朝阳说话,杜峰便带着几分炫耀说道:“我姐夫的小说你肯定看过。”听他这么一说,林福贵顿时来了兴趣,听杜峰的语气,他姐夫的名气肯定不小。“《牧马人》看过没有?”杜峰问道。林福贵摇了摇头,“没看过。”杜峰挠了挠头,“《小鞋子》呢?”林福贵又摇了摇头,杜峰纳闷道:“你不说你看了不少小说吗?”林朝阳觉得再这么下去尴尬的只会是自己,说道:“好了,我才写了几部作品,连正经的书都没出过呢,你就别替我吹捧了。”“《高山下的花环》呢?”杜峰不顾林朝阳的阻拦,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这回林福贵有了反应,他有些激动的说道:“这个我知道,我看过,讲对越战争的。”杜峰纠正他道:“我们叫自卫反击战。”林福贵不在乎称呼的问题,他现在知道,林朝阳确实是有名气的作家。几个月之前《高山下的花环》火爆全国,连林福贵这个华侨都被同学们推荐看过。在全世界的华侨当中,马来西亚华侨无疑是与祖国羁绊最深的一群人,归属感和民族认同感也是最强烈的。林福贵当时看完《高山下的花环》只感觉热血沸腾、慷慨激昂,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卖房子竟然能认识这部小说的作者。他突然又问道:“《天下第一楼》也是姐夫你写的,对吧?”林朝阳点了点头,“是,你也看过?”提起《天下第一楼》,林福贵的表情更加兴奋。“当然。上个月《天下第一楼》在我们学校演出,全校的学生为之疯狂,写的太好了!”林福贵惊叹着说道。“我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回国探亲,我爸爸就带我来了一趟燕京,我们还在全聚德吃过一顿烤鸭,那个味道我到现在还记得。”《天下第一楼》中的福聚德就是现实中的全聚德,林福贵提到年幼时的回忆满脸缅怀之色。杜峰见他对林朝阳的作品如此喜爱,觉得这是个砍价的好机会。“哈哈!这可真是缘分不浅,我看这房子真就是为姐夫你们俩准备的。”“福贵,你看价格上是不是还能再让让?”林福贵脸上挂着笑容,头却摇的无比坚定,“不能再降了,我的价格已经很公道了。”杜峰吃了个憋,心里暗骂这小子可真是个难缠角色。林福贵又说道:“价钱肯定是不能再让了。不过相识一场确实是缘分,付款时间我可以给你们再延长半年。一年半时间,每次四千块钱,怎么样?”他的话说完,林朝阳不置可否的说道:“我们再回去商量商量吧。”“好。”林福贵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等离开华侨公寓之后,杜峰问道:“姐、姐夫,你们怎么想的?”林朝阳看了看陶玉书,刚才她在房子里表现出的那种幸福感,让林朝阳心知道他无论如何都应该把这套房子买下来。“房子是好房子,主要还是钱的问题,我和你姐的积蓄离着房款还有很大的差距。”杜峰有些遗憾的说道:“这房子确实不错,我看比我爸那房子还好。”杜峰家住的是军区大院的二层小楼,如果单从面积上来说,是完胜华侨公寓的。但如果是从户型布局和设计理念上来说,华侨公寓无疑要吊打他们家的二层小楼,既显得洋气,舒适性又很强。“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吧。”陶玉书说道。林朝阳看向妻子,心中有了猜测,他等杜峰走后才问道:“你不会是想跟爸妈借钱吧?”妻子现在还在读书,身边的社会关系也简单,她说她来想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父母身上打主意。“嗯。”陶玉书应了一声。林朝阳却摇了摇头,“不行。”“爸妈手里有不少存款,我们可以借来应应急。”丈夫现在写小说,收入确实不菲,但现在他们夫妻俩手里的钱距离房款还差七千块钱,要在一年半之内赚到这么多钱,压力还是有些大的。陶玉书的打算是先跟父母借点,把还款的时间拖长一点,这样一来他们夫妻的压力就小多了。“没必要。我们现在能凑出五千块钱来,一年半时间,再赚七千块钱也不算难事。”陶玉书说道:“不能这么想。你是写小说,又不是抄书。写出多少来也不一定,发不发表也不一定,稿费多少更不一定。”林朝阳心道,其实比抄书的难度也没大多少。为了摸鱼,他这一年没少在陶玉书面前磨洋工,以至于让陶玉书产生了他每一部作品都是殚精竭虑、千锤百炼出来的错觉。他搂住陶玉书的肩膀,“钱的事交给我了,只要房子你喜欢就行。”陶玉书紧锁眉头,表情严肃,“你可不能为了赚钱,就糟蹋自己的创作天分,创作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放心吧,我知道。”两人回了家,林朝阳吃完饭就进了屋闷头写起了小说。自从写完《天下第一楼》剧本后,林朝阳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怎么动笔了。之前他从来没想过会在七十年代末花一万多块钱买房子,可今天看着陶玉书在华侨公寓看房子时候的表现,让他心中生出了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现在买房子还差七千块钱,虽然在陶玉书看来这笔钱数目巨大,一时半会是赚不到的,可林朝阳却很有信心。以前他是磨洋工,现在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一晚上手不停毫、飞文染翰,几乎不需要思考的时间,洋洋洒洒数千字跃然纸上。临时前林朝阳回看了一遍这一晚上的成果,满意的点了点头,效率还是可以的。看来不管是现在还是后世,买房子果然还是打工人最大的动力啊!
第122章 给《当代》怎么样?
有了赚钱的动力,林朝阳一改往日的摸鱼习性,不仅是在家里写稿写的飞快,连在图书馆也不浪费半点时间,赶上最近寒假,图书馆业务轻松,他更是如鱼得水。没用几天功夫,他光是稿纸就用了一本。这天晚上,陶玉书发现了这个惊人的情况,满脸惊诧的问道:“你这是写了多少字?”“没数过。”林朝阳换了一本新稿纸,低着头继续埋头写小说。陶玉书手上的是五百格大稿纸,一本130页,即便是去了标点符号,也应该有五六万字了。她算了一下感到不可思议,丈夫才写了几天的功夫,平均起来,一天几乎一万字?陶玉书生怕林朝阳是因为太急着赚钱而急功近利,放下了手里要洗的衣服,仔细的看起了这部还未完成的小说。过了快一个小时,陶玉书抬起头,目光望向还在奋笔疾书的林朝阳。她的眼神中闪动着盈盈波光,那其中除了有陶醉于小说内容的余韵,更多的是好奇和不解。陶玉书怎么也想不明白,丈夫以前一写小说就眉头紧皱、一脸的苦心竭思,就差没“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了,怎么最近写作效率一下子提高了这么多?难道就因为要买房子?可她又觉得这种想法很不切合实际,写小说这种事要是光靠压力就能写出来的话,作家也太不值钱了。所以她想来想去,只能把这归结到丈夫本来就是天赋异禀,只不过之前一直没有发掘出潜力,这回被买房子这件事一逼,把潜力给逼出来了。想到这里,陶玉书开始反思自己。看来以前对于丈夫的督促还是做的不够,这是她当妻子的失职,以后要尽好当妻子的本分,让林朝阳把精力都用在创作上。人生短短几十年,对于作家来说,才思泉涌的创作阶段就更短了,必须要珍视起来。埋头疾书的林朝阳并不知道,自己为了买房子而付出的努力让妻子产生了怎样的想法。陶玉书给他倒了一杯茶,又给他揉了揉肩,劳累之余享受着红袖添香的快乐,他表示:今晚还能写一万字!这天晚上上床之后,陶玉书问林朝阳:“诶,你说我们要不要去跟那个林福贵谈谈?”“你怕他房子卖给别人?”被林朝阳点破了心思,陶玉书面露羞涩,“华侨公寓的房子确实很好。”林朝阳笑道:“房子当然是好房子。不过你放心吧,他要是能那么顺利的卖出去,就不会亏本降价,又搞分期付款了。”林福贵是华侨,搞分期付款不需要担心有人会赖他的账,真有人敢赖账,国家就帮他出手了。杜峰帮他们夫妻俩几个月的房子,虽然筛选出去了很多不符合条件的房子,但不得不承认的现状就是,现阶段虽然私房交易对比以前有了明显改善,可卖方完全处于被动局面。几十年来福利房政策养成的巨大惯性,让国人已经习惯了“等”“靠”“要”,在这个大家都没有多余积蓄,没有市场调节的环境里,99%的国人心里都不会动买房子的心思,更何况华侨公寓的房子在售价上已经筛选掉了绝大多数客户。这样的房子,想要卖出去,百分百要靠人脉。这年头什么人最有钱?华侨是一个群体,但既然林福贵能跟杜峰搭上线,就说明他在华侨群体没什么人脉,又或者华侨里没人想买房子。而在国人当中,最有钱的不是那些投机倒把的小商贩,而是文化人。举个例子,位于校南门老虎洞的邮政储蓄所,里面绝大多数的储蓄额都是由燕大教授贡献的。许多教授不仅拿着一个月两三百块钱的工资,出版著作还有稿费,外出讲课有课时费……一年轻轻松松就是几千块钱的收入。再比如,杜峰之前提到过的吴作人。1972年是什么时候?人家不仅敢拿钱买华侨公寓,而且是轻轻松松。林福贵一个华侨留学生,上哪认识有能力买房子的文化人呢?况且以这个年代的沟通和办事效率,私房交易的过程往往是几番拉扯,耗时颇长,不可能一蹴而就的,所以林朝阳并不着急联系林福贵。果然不出他所料,又过了不到一个星期,杜峰来找他,说林福贵联系他了。“他应该不缺钱吧?”林朝阳问道。那天在华侨公寓时,林福贵的表现很沉稳,而且以他的精明程度,应该知道主动联系林朝阳他们,肯定会被砍价。“我估计他也有相中的房子了。”杜峰的话赢得了林朝阳的认可,华侨公寓的地理位置在西三环,林福贵要买房子必然是奔着东城、西城的四合院去的。他要的是未来的投资潜力,核心地段的房子就那么多,碰上一个合心意的更不容易,迫切性当然比他们夫妻俩要买个改善住房来的强烈。林朝阳其实也想像林福贵这样囤点四合院,不过现阶段嘛,还是以解决最基本的住房问题为主,等以后有了闲钱再投资也不迟。林福贵提出分期付款这个条件,说不定就是想先拿到一部分钱买到心仪的房子。“你跟他说,我们现在也很犹豫,担心买了房子钱还不上。”杜峰点点头,“明白了,先吊着他。”一晃一月已经过了大半,这些天林朝阳又陆续收到了两份稿费单。一份是《燕京文艺》发表《天下第一楼》剧本的270块钱稿费,另一份则是《收获》寄来的,是他写的那篇中篇小说的稿费,李小琳当时承诺按照稿酬新规给他稿费,她没有食言,这次的稿费达到了1210块钱之多。陶玉书高高兴兴的收下了钱,细细一算,两人的积蓄已经超过了4100块钱。她把目光投向专注写作的男人身上,眼中闪着期盼的神采。“大功告成!”陶玉书愣神的功夫,林朝阳把钢笔一扔,向椅背上一靠,高呼了一声。“写完了?”“嗯。”林朝阳伸了个懒腰,站起了身,陶玉书上前去抓起稿纸,仔细的看去。林朝阳的这部新小说陶玉书是从头跟读到尾的,因为她生怕丈夫为了赚钱而写出急于求成的作品。不过这么些天时间下来,她对新小说的质量已经有了很大的信心,这绝不是一部为了圈钱而写的敷衍之作,而是在写一种很新的东西。中国的现当代文学缘起是白话文体的流行,其根基并非出自中国传统文学,而是来自于西方文学。传统的西方小说要求临摹自然,如实的反映人生。作家在作品中处于主宰一切的地位,小说以一系列按照时间顺序来编排的故事情节作为发展的线索,它可能是单线结构,也可能是双线或多线,最后由小说家把各条线索汇总形成一个结局。在19世纪后期,这种传统式的小说开始发生变化,陀思妥耶夫斯基、亨利·詹姆斯等诸多作家开始在叙事角度上推陈出新。在他们的笔下,小说不再是自然的摹本,而是独立自主的有机整体,它按照本身的内在规律而发展。亨利·詹姆斯认为,“人类的本性是无限的,真实也有无数的形式。”因此他主张作家应退出小说,让书中人物来充当叙述者。叙述者和他的配角们结合起来,就可以从不同的视角来反映多种形式的真实,这种理论为20世纪西方意识流小说的发展提供了美学上的依据和创作动机。意识流小说传入中国的时间很早,20世纪一二十年代,有大批中国留学生留学日本,恰好那个时候西方的意识流小说流入日本。这些人便把对于西方文学和意识流小说的理解和认知带回了中国。但在建国之后,我国提倡社会主义文学,在介绍外国文学方面,以引进古典文学、革命的浪漫主义文学、现实主义文学为主,重点介绍苏联文学和弱小国家的文学,如越南文学、朝鲜文学等。对属于西方现代派的文学分类十分排斥,到了六十年代以后抨击和批判更加严重,作为现代派文学中的重要流派“意识流文学”自然不能幸免。直到嗡嗡嗡结束之后,文学界好不容易迎来了春天,意识流这个流派才得以在国内重见天日,刚刚过去的12月份,《外国文艺》上还发表了几篇国外具有代表性的意识流小说。不过经过前些年的压抑,意识流在国内文坛已经少人问津。作为中文系学生,关于意识流小说在中国的发展和流传陶玉书烂熟于心,她之所以会想到这么多东西,就是因为林朝阳这次写的小说带有强烈的意识流色彩和技法。陶玉书读过的意识流作品不多,对于这一类作品的判断经验也很有限。但她知道,意识流创作最基本的技巧就是某个客观事物触发了书中人物的主观联想,释放出一连串意识流程,构成了人物的内心独白,林朝阳新写的这部小说就带有典型的此类特征。陶玉书放下小说,问林朝阳:“你怎么想起写意识流小说来呢?”林朝阳当然不能说意识流废话连篇,好骗稿费,他说道:“就是看了不少这一类小说,想要尝试一下。”“我这部小说讲述的是一段充满希望和人情味的旅程,它发生在夏天。阳光炙热、刺眼,强烈的光线下,故事不仅是温暖的,同时也带着一定的迷幻和童话色彩,我觉得意识流的写法很符合这种风格和氛围。”陶玉书听着林朝阳的话,不由得点了点头,果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看小说能感受到你说的那种氛围。”林朝阳笑着说道:“那就说明这部小说成功了。”陶玉书高兴的不仅是小说的质量,更难得的是丈夫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这部小说,她带着惊叹的语气说道:“这才半个多月,你这部小说都有二十万字了吧?”这些天只要林朝阳写完一部分内容,她就会跟读,这已经成了她每天的必修课。虽然今天写的结局部分她还没统计字数,但总体字数应该不会差多少的。“字数多点更好嘛,可以多赚稿费了。”陶玉书笑了起来,又说道:“不过这种小说,有一定的阅读门槛,要是发表之后恐怕反响不一定会那么好吧?”“没关系,有稿费就可以了。”林朝阳毫不在意的说道。翌日,林朝阳正寻思着把稿子给哪家刊物送过去,人文社的李曙光找到了图书馆。之前人文社出版《小鞋子》单行本就是他负责,《燕京文艺》举办座谈会,他还去了。林朝阳好奇李曙光今天来找他的原因,一问才知道,李曙光来是让他有时间去人文社重新签一份出版合同。“什么合同?”林朝阳问。“《小鞋子》的合同啊,稿酬新规不是下来了吗?以后就有印数稿酬了。”李曙光解释道。林朝阳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人文社办事可真是厚道。说完了重新签出版合同的事,李曙光又说道:“你那个《天下第一楼》我看了,真没想到你写剧本也写的这么好,这样的剧本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写得出来的。”这个时候燕师大版《天下第一楼》早已经停演了,李曙光说的是这个月刚刚发表在《燕京文艺》上的《天下第一楼》的剧本。林朝阳客套了两句,李曙光又问:“听说你这部剧本已经给了人艺了?”“对。”李曙光点了点头,“等以后这部剧在首都剧场公演了,我一定得去看看。”“谢谢。”“最近写什么新东西了没?”李曙光随口问道。“刚写完一部小说。”李曙光眼前一亮,没想到今天来竟然还有意外收获,“写什么的?中篇还是长篇?”“长篇小说,写的是个关于夏天的故事。”李曙光想让林朝阳把稿子拿给他看看,林朝阳说却有些犹豫。他是打算把小说先投给文学杂志的,这样发表之后还可以出版,赚的是两份稿费。如果稿子直接给李曙光,相当于是损失了发表的稿费钱。“我这小说要投给杂志的。”林朝阳隐晦的说了一句。李曙光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哈哈笑道:“这算什么事,我保你能赚到发表稿费。”林朝阳以为他是要把小说拿给《人民文学》,说道:“上回《高山下的花环》本来是答应了《十月》的老刘的,结果没办法,给了《人民文学》,这回不能再给他们了。”“不给他们。”李曙光也附和着说道。林朝阳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啥意思?“给《当代》怎么样?”李曙光问。
第123章 大家说话可真好听
林朝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当代》也是人文社的,这份在后世号称文学期刊界“四大名旦”的杂志今年才刚刚创刊。“老李,你这厚此薄彼可不对。”林朝阳调侃道。李曙光摇了摇头,无奈道:“《人民文学》说到底是文协主导的,文协已经决定从明年开始把它的发行权交给作家出版社了,以后跟我们人文社关系不大了。”原来如此。但这不是林朝阳关注的重点,“我是要把小说给《十月》,跟给《人民文学》还是给《当代》没关系。”“《十月》又不多给你稿费。”李曙光说了一句。见林朝阳不为所动,他又劝道:“朝阳,我也算是老编辑了,当编辑的弯弯绕我比你清楚。你还年轻,可不能上了有些人的当。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让你感觉欠了他们的人情,这样一来,以后你有稿子,就不好意思不想着他们了。”“我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想问题。作家写稿子,编辑审稿子,这是大家的分工。你跟他们讲人情,他们可不跟你讲人情。你稿子要是不好,他们照样给你刷下来。”当初刘昕武来约稿diss李晓琳的时候不见烟火气,属于老隐蔽型。李曙光跟他完全不是一个打法,上来直接奔着下三路去,可以说是毫无节操了。他这些话要是让老刘听见,估计跟他拼命的心都有,不过李曙光这话倒不是完全信口雌黄。作家嘛,归根结底还是靠作品说话,跟编辑关系再好也没用,反之亦然。见林朝阳沉吟着不说话,李曙光也没有再劝,说道:“这样。你明天先去社里把合同重新签了,稿子的事以后再说。”林朝阳点了点头。第二天他特意请了个假来到人文社,重新签订了一份合同,然后立刻就领到了一份稿费单。“这些天《小鞋子》的库存已经卖的差不多了,这回要加印十万册,正好你今天来,把稿费领走。”“《小鞋子》卖的这么好?”林朝阳意外的说道。“确实不错。主要是你在读者群体的号召力大,从《牧马人》到《小鞋子》,再到《高山下的花环》每一部作品不仅是评价高,关键是受读者们欢迎,这一点是最难得的。”李曙光在人文社多年,见了太多作家,许多人写的作品很好,评论界的评价也非常高,但一说到作品销量就一言难尽,出版社可能连稿费都赚不回来,跟这样的作家合作,出版社其实压力也很大。林朝阳从一出道,作品就引起了广泛的影响,连着几部都是如此,已经逐渐在读者当中形成了口碑和影响力。以后只要不出意外,出版社跟他合作根本不需要担心赔钱的问题。“你那本《高山下的花环》单行本还出吗?”李曙光惦记着问道。“交给战士出版社了。”“哦。”李曙光心中有些遗憾,但也理解这种情况。领完了稿费,李曙光送林朝阳出门,还没走到楼门口,就见一个眉目和善的中年人站在门口。他一见李曙光和林朝阳就上前来,热情的伸出了手,“这位就是朝阳同志吧?哎呀,果然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中年人的热情让林朝阳摸不着头脑,李曙光这才介绍道:“这位是《当代》的编辑祝昌盛。”林朝阳意味深长的看了李曙光一眼,说这俩人事先没有通气,他是绝不会相信的。李曙光面对他的眼神,面色如常,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林朝阳一个眼神之后也顾不上李曙光了,祝昌盛有点热情的过分,非得拉着他到《当代》编辑部坐坐。林朝阳稀里糊涂的就被他拉到了位于人文社后楼的《当代》编辑部,这个时候的《当代》刚刚草创半年,人员还不多,但几乎都是人文社的精英。相比《人民文学》这个抱养回来的丫头,人文社对《当代》的支持可谓不遗余力。每期出刊前几个月,都会由总编辑卫君怡召开编前会,由人文社的各个副总编辑、各个编辑部主任、编辑组组长都参加,自报准备提供什么稿件,可以说是举全社之力办《当代》。当然了,人文社对《当代》的重视也获得了丰厚的回报,今年7月《当代》创刊号上市发行,七万份杂志一销而空。到了第二期,销量达到了十一万份,并且供不应求。按照这个势头,《当代》几乎用不了一年时间便会成为具有全国影响力的重量级文学杂志。《当代》现在是季刊,才出了两期就已经显露出名刊的潜力了,但编辑部的压力依旧很大。说句不夸张的话,人文社可是中国文学的最高殿堂,倾全社之力如果办不好一份刊物,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可《当代》终究不可能永远都指望着人文社输血,过了这个阶段,它必须要独立自主,所以现阶段编辑部对于外来稿件可谓是求贤若渴。祝昌盛把林朝阳拉进办公室,立刻受到了编辑们的热烈欢迎,大家甚至放下了手头的工作,一群人陪着他一个人聊天。“真想不到,朝阳同志竟然这么年轻。”“《牧马人》这篇小说写的真是有水平,我当时看完印象特别深刻,堪称伤痕文学巅峰之作。”“我特别喜欢你那部《小鞋子》,清新隽永,不落俗套,宛如一股夏日里的清泉。”“我看《高山下的花环》才是朝阳同志创作实力的体现,这部小说的出现可以说是打破了军事题材小说的常规创作模式,相当具有开创性。”……林朝阳恍惚间记得他与《当代》的编辑们相谈甚欢,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出了编辑部,身后还跟了个尾巴。“朝阳,走啊!”祝昌盛催促道。“去哪?”林朝阳愣愣的问道。“取稿子啊!”取稿子?哦,对了,刚才他答应了把新写的那部小说给《当代》了。诶?当时我是咋答应的来着?林朝阳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他沉醉于编辑们花团锦簇的赞美之中,大家说话可真好听啊!老刘,对不住了!林朝阳带着祝昌盛回了家,拿到了稿子,祝昌盛喜不自胜。“朝阳,稿子我先拿回去了,我尽快给你反馈意见。”祝昌盛交代了一声就准备离开,正好跟下班回家的陶玉成撞了个对面。等祝昌盛走后,陶玉成问道:“那位同志是……”“《当代》的编辑,来取稿子的。”陶玉成诧异道:“你又写新小说了?”“嗯,刚写完。”“短篇的?”“没,长篇。”陶玉成闻言瞠目结舌,记得前两个月林朝阳还在忙着写《天下第一楼》的剧本和彩排,这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怎么就写了一部长篇小说呢?震惊过后,陶玉成又对林朝阳说道:“朝阳,我有个朋友想来拜访拜访你。”“谁啊?”“李拓。”李拓这个名字林朝阳不陌生,他跟陈健功聊天时听过这个名字,在《燕京文艺》和《十月》的编辑们嘴里也听到过这个名字。他早年是燕京重型机械厂的工人,75年开始发表小说,今年刚刚凭借短篇小说《愿你听到这支歌》获得了第一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调到燕京文协成为一名驻会作家。据传言说,李拓这人很聪明,待人十分热情,很有个人魅力,在燕京文学界很受欢迎,连与一些不受主流待见的地下诗人们的关系也很不错,属于在燕京文坛很吃得开的人物。李拓的妻子是燕京电影制片厂的导演张暖心,大舅哥又在中戏工作,跟他认识倒是不稀奇。“什么拜访不拜访的,我听朋友和编辑也提过他,要不然明天我跟你去见见吧。”林朝阳主动提出去见李拓,让陶玉成很有面子,“也成,明天下班咱俩去小西天儿,你们俩认识认识,他这人不错。”“好。”两人定下了明天一起去找李拓,林朝阳回到房间,将今天从人文社取回来的稿费交给陶玉书。她面露讶异,问道:“这是什么钱?”林朝阳把今天的情况说了一下,她面露惊喜。《小鞋子》的印数稿酬并不多,只有八十块零点,但这象征的却是好兆头,只要《小鞋子》还在卖,那林朝阳就可以一直有收入,细水长流。这段时间一连收了三笔稿费,也让陶玉书对买房子的信心越来越足了。第二天,林朝阳下了班前往小西天,燕京电影学院和中国电影资料馆就坐落在这里。李拓家住在电影学院旁边一条小胡同后的平房里,陶玉成看起来与李拓很是熟稔,来到他家门前不客气的推门而入,嘴上还喊着:“李拓,看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李拓家两间房,一间充当客厅、厨房和餐厅,另一间则是他和张暖心夫妻俩的卧室。两人进门的时候,李拓和张暖心正在张罗做菜,见到陶玉成带着林朝阳到来,李拓异常高兴。“朝阳同志,幸会幸会!”寒暄了两句,李拓又把另一位正在他们家做客的客人介绍给林朝阳,是《中国青年》的青年编辑祝伟。祝伟今天是慕名前来拜访,也是跟李拓第一次见面,李拓夫妻俩正要做饭招待朱伟。见陶玉成带着林朝阳来了,李拓赶紧让妻子张暖心再出去买点菜。陶玉成不客气的说道:“我看这几个菜就可以了,买几个馒头回来就行。”趁着张暖心出去买馒头的时候,几人聊了一会儿。李拓想认识林朝阳,是因为最近看了发在《十月》的《天下第一楼》。“我以前看《牧马人》、看《小鞋子》,觉得这个许灵均小说写的真不错,跟许多苦大仇深的中国作家都不一样。但最让我惊讶的还是《天下第一楼》,你这部剧本,色、香、味俱全,好看、真好看!”李拓一坐下就夸起了林朝阳,林朝阳笑了笑说道:“我也是玩票而已,本来只是帮我爱人他们搞个学生话剧。”“你这个玩票可不简单,把我们燕京戏剧界都镇住了!”李拓哈哈笑道。一旁的祝伟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一直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林朝阳,从去年到今年,许灵均这三个字好像一股旋风刮过中国文坛。今天在他眼前的,便是这个笔名背后的男人。同样是又写小说、又写剧本,但祝伟觉得林朝阳的作品水准可比李拓高了不少。当然了,这话他不能直接说出来。李拓跟林朝阳聊着天,提到了他和妻子张暖心合作的电影剧本《飞吧,沙鸥》投稿给了《十月》,估计这两个月就会发表。今年是中国女排热的元年,中国女排九月份第一次去香江参加亚洲锦标赛。迎战东道主曾经的亚洲世界冠军日本女排,最终以3-1的成绩击败了日本女排,成就了郎平运动生涯的第一个巨大胜利,让全民都沉浸在女排终于击败日本的精神狂欢中。《飞吧,海鸥》的剧本讲述的正是关于女排的故事,故事本身当然是虚构的。相比写小说,李拓对于电影的兴趣更加浓厚,也可能是因为妻子张暖心的缘故。他今年还与张暖心合作写了一篇《论电影语言的现代化》,提出了“变革电影语言”、“摆脱戏剧化,更加电影化”的观念,在国内电影行业引起了不小的影响。李拓滔滔不绝的聊着电影,林朝阳对电影创作了解不多,更多的时候是在倾听,倒是陶玉成跟李拓聊得不亦乐乎。等张暖心买完馒头回来,大家边吃边聊,李拓发现他的话题冷落了客人,又重新把话题拉到了文学上来。“朝阳最近写了什么新东西没有?”“刚写完一部小说,投给《当代》了。”林朝阳说。李拓好奇的问道:“小说讲的是什么故事?还是延续你之前的风格吗?”
第124章 《父母爱情》
林朝阳思忖着回答道:“故事还是有点温暖,不过风格有点不太一样,更加偏向意识流文学。”李拓闻言立刻来了精神,“意识流?我还没看过有几个国内的作家写意识流小说呢,写得好的就更少了。”意识流文学虽然传入中国很早,但是因为这么多年国内文坛一直提倡古典主义、革命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风气,所以压根就没什么发展。这几年文坛的风气逐渐开放,人们的思想也开始解放,文学界有不少人对于意识流开始感兴趣,但始终是没有出现什么有影响力的代表性作品。甚至对于文学界的绝大多数人来说,意识流文学仍然是个很新颖和洋气的名词。“我记得袁可嘉在1964年的《文学研究集刊》上发表的一篇论文,好像叫《美英“意识流”小说评述》,说现代意识流小说是资产阶级开始没落之后表现种种腐朽思想的作品,过于反动颓废,反社会、反理性、反现实主义。”李拓提到了十几年前的论文,祝伟和陶玉成听都没听说过,林朝阳却接过了话题。“他那篇文章我看过,很多地方写的很好。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伍尔夫的《到灯塔去》、福克纳的《喧嚣和狂乱》……他对于这些意识流作品的分析很具体、深入。但有些地方还是太刻意了,把意识形态的东西强加到文学创作上。不过也算难得了,那大概是国内这么多年来唯一一篇认真评介意识流文学的文章。”李拓见林朝阳对于论文内容烂熟于心,心中对他的评价不禁又高了两分。在这个文学界绝大多数人还没有关注到意识流文学的时候,林朝阳不仅认真研读了这方面的著作、论文,还亲身实践创作了一部这样的小说,这样的开拓和进取精神让他十分欣赏。祝伟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不禁生出一股高山仰止的感觉来。李拓和林朝阳探讨的这些内容,他别说看了,有些连听都没听说过。他唯一知道的就是福克纳,还是托了《外国文艺》的福。“朝阳,上个月《外国文艺》上还发表了几篇福克纳的短篇小说。”祝伟说道。林朝阳点了点头,“对,我也注意到了。”《外国文艺》是由沪上译文出版社出版的双月刊,主要译介当代外国文学艺术作品和理论,介绍有代表性的流派,反映新的外国文学思潮和动态,也包括介绍一些获得国际重大奖项的文学作品,算是这个年代国内为数不多可以让文学爱好者接触当代外国文学的渠道。79年12月的第六期上,《外国文艺》开始系统性的介绍意识流文学这个概念,并且发表了意识流文学代表性作家福克纳的几篇短篇小说,看样子接下来还会介绍其他意识流作家的作品。“我看到了明年,‘意识流文学’这个名词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林朝阳笑着说道。李拓语气诙谐道:“到时候大家都写意识流,你说不定还能混个‘教主’呢。”林朝阳轻松的说道:“‘教主’就不当了,别把我批成ngss就行了。”他所谓的“批”不是“pd”,而是“pp”。现在国内文学界革命浪漫主义的风头被压了下去,但主流风气还是现实主义,意识流文学的风格还是与主流格格不入。“你是打算要在意识流文学这个方向深耕吗?”祝伟问林朝阳。他摇了摇头,“那倒没有。这次纯粹是因为我把小说里的季节设定在了夏天,我想要那种带点迷幻色彩的感觉,就像你在夏天抬头看太阳,会有那种一瞬间耀目的眩晕感。”林朝阳一说,李拓和祝伟立刻就明白了他所想表达的那种氛围和感觉。林朝阳能如此清晰准确、一语中的的阐明他想要向读者展示的东西,对小说内容和情绪的把控必然是极为精准的。两人内心不由得对林朝阳的这部作品产生了强烈的期待。一番畅聊,到了晚上八点,林朝阳和陶玉成离开了李拓家。回家路上,陶玉成内心突然有些感慨。自家这个妹夫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可偶露峥嵘,总是能让人叹为观止。陶玉成好歹也算是个文青,但今天林朝阳和李拓聊的那些话题,有许多他只是知道个皮毛,想参与都不知道该从哪聊起。林朝阳却能够侃侃而谈,与李拓聊的有来有往,甚至是让人李拓心生敬佩,这让陶玉成不得不再次刷新了对于妹夫的认知。看来朝阳小说写的这么好真不是偶然的,而是通过实打实的学习和积累才有了这番见识。又过了两天,林朝阳在上班的时候发现同事杜蓉在看《收获》。一月份的《收获》最近刚刚发行上市,作为国内文学界最具影响力的刊物之一,《收获》一直是众多文学爱好者的必看读物。“朝阳,这期《收获》你看了没?”中午吃完饭后,杜蓉问林朝阳。“没呢,怎么了?”杜蓉说道:“没什么。我就是看到了一部小说,跟你的《牧马人》和《小鞋子》的风格很像。”林朝阳心里有些意外,没想到杜蓉的感觉这么敏锐。没等林朝阳说话,杜蓉把杂志翻给林朝阳看,“你看,就是这一部,《父母爱情》。”《父母爱情》正是林朝阳之前寄给李小琳的那部小说,这部小说参考的是后世的同名电视剧。实际上,电视剧本身也是改编自小说,但改编的并非是一部完整的小说,而是一部由军旅作家刘晶所写的中短篇小说集。电视剧的情节实际上是杂糅、融合了小说集当中的七个故事,而林朝阳则是将这几个故事精炼到了一部篇幅十二万字的中篇小说当中。《父母爱情》电视剧在播出当年便获得了白玉兰奖、飞天奖和建党100周年全国优秀电视剧奖等诸多荣誉,在豆瓣评分更是高达9.4分。众所周知,豆瓣对于国产文学和影视作品向来苛刻,超38万人打出的9.4分的高分足以说明这个故事的优秀。林朝阳版本的《父母爱情》仍旧是以海军军官江德福与富家小姐安杰五十年的感情为线索,讲述两人在特殊年代共同克服了出身的差异、文化程度的悬殊、生活环境的恶劣以及特殊时期的生存困境,抚养着五个孩子共同走过风风雨雨的故事。不过小说在时间跨度上有所调整,《父母爱情》的时间线变成了从建国前夕开始,最后停在了一九七八年老人家宣布改革开放这个时间节点上。“这部小说啊,你觉得怎么样?”林朝阳问道。杜蓉犹豫了一下,“我说了你可别生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林朝阳笑道。“我觉得这部小说比你的《牧马人》和《小鞋子》写的好。”杜蓉说完这句话,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林朝阳。他调侃道:“你说都说了,还怕得罪人啊?”“不是怕得罪人,这不是顾及你的感受嘛。”“那你就不应该说。”杜蓉见他神色轻松,并未放在心上,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气。”“那你说说,这部小说比我的小说好在哪里?”杜蓉认真思考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先说你们这几部作品的相同点吧,相同点就是故事都以平实、朴素和温暖见长。至于《父母爱情》的优点嘛,我也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你听听看。”“我觉得首先就是在故事情节上,因为篇幅的原因,《父母爱情》里面的时间跨度长达三十年。故事不仅是展现了江德福与安杰几十年的婚姻历程和相濡以沫,更把个体命运与社会变迁紧密的交织在了一起,展现了从四十年代至七十年代的历史风貌。在故事的深度和广度上,比《牧马人》和《小鞋子》更具可看性。再一个是故事当中矛盾冲突的设计,相比于《牧马人》和《小鞋子》平和舒缓的节奏,《父母爱情》中的矛盾冲突更加激烈。因为它里面不仅涉及到了个体和家庭,还有社会这三个层面。出身差异、观念冲突、家庭琐碎、代际沟通……每一个问题单拿出来都可以大作文章。可这个作者竟然把这么多问题都融合到了一部中篇里,不可谓不奢侈。但这样做的好处也很明显,就是小说里面的矛盾冲突张力十足,引人入胜。最后一点我认为《父母爱情》做的好的地方就是在结构上,因为是大时间跨度的叙事方式,你能够很明显的看出小说里面各个阶段故事情节的独立成章。但这种结构同时又保证了主线的连贯性,情节脉络清晰,情绪层层递进,到最后结尾也充满了力量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杜蓉到最后有些不自信的摸了摸头发,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反正都是我的感受。”林朝阳点头道:“说的不错,句句都在点儿上,我看你去写篇评论都够了。”听着他的肯定,杜蓉脸上露出几分自信,“你可别唬我了。”“我说真的,你不光是看得细,总结的也很到位。”杜蓉忍不住咧开了嘴,笑容灿烂。《父母爱情》才发表了几天,杜蓉算是这部小说最早一批读者,听了她对小说的评价,林朝阳心里安稳了很多。杜蓉是大学生,又在图书馆工作,阅读量远超普通读者,她能对《父母爱情》作出如此高的评价,证明了这部小说的质量。又过了两天,眼看着快到小年了,陶玉书已经把回东北要带的年货都准备好了。回东北是去年就定下了的事,考虑到林朝阳一年多没有回老家,陶玉书之前和陶父商量这个年就在东北过了。陶父陶母和林朝阳夫妻俩去东北,而陶玉成一家和陶玉墨留在燕京。陶玉墨从小到大还没去过东北,本来是吵着要去的,可惜被陶玉书给否决了。多一个人,就得多花五十块火车票钱。今年除夕是2月15日,燕大2月末就开学,大家商量后决定腊月二十五出发,正月初三出来。来回一共九天时间,去掉将近四天在路上,正好可以在东北过个年。现在火车票都是提前三天才能买,还得是在预售点才行,直接到火车站买票只能买到当日和次日的。算着日子,这天早上林朝阳正打算去西直门的预售点买票,出门却碰上了杜峰。“这大冷天的你怎么跑过来了?”林朝阳问道。“还是房子的事呗。”“什么情况?”“我看林福贵有点着急了,那天他跟建军儿一起找我玩,提了一嘴说有人要买他房子。”建军是杜峰和林福贵共同的朋友,也是因为他,杜峰才知道林福贵要卖房子。林朝阳听着杜峰的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真要有人买林福贵的房子,他也不会专门跑到杜峰面前提一嘴。“那约他出来见个面聊聊吧。”“成,我安排。”约好了跟林福贵聊聊房子的事,杜峰见林朝阳要出门,问道:“这是要干嘛去?”“买火车票,过两天回东北。”“你跟我家姐俩一起回去?”“还有你姑和姑父。”“你现在去可不好买票,肯定买不着卧铺票。”“我先去看看,不行再想办法。”林朝阳说道。杜峰拦住他,说道:“得了,这事交给我吧。”隔了一天,杜峰冻的耳朵通红出现在朗润湖公寓,不仅把卧铺票给林朝阳他们买到了,连换乘的事都帮林朝阳他们安排好了。侄子杜峰帮忙解决了回东北的火车票,让陶母感觉脸上有光。“姐夫,我看你们后天就走了,房子的事不行就挪到年后吧。”杜峰建议道。“行。”赶上过年,谁也不能这个时候卖房子。一切准备就绪,腊月二十五这天,林朝阳和陶玉书夫妻俩并陶父陶母提着大包小裹前往火车站。
第125章 光荣的任务
如果是后世坐高铁的话,从燕京到东北最远的黑龙江也不过五六个小时。可惜现在还是绿皮车的年代,长途旅行起步就是十二个小时,林朝阳他们这一趟旅行算上换乘的时间,足足花了一天半时间,哪怕是坐硬卧也让人身心俱疲。好不容易下了火车,出了站林朝阳便看到父亲林二春佝偻着腰蹲在出站口花坛旁,脸被寒风吹的通红。“爸!”一年多没见,此时三九严寒,一想到父亲一直在冷风中等待着他们,林朝阳便有种说不出的感动。林二春抬起头看到林朝阳,立刻露出满脸笑容,然后他又看到了站在林朝阳身边的陶父陶母,笑容变得更加热情,又有那么一丝局促。在林二春眼里,陶父可是燕京的大文化人,见到陶父有些局促也很正常。“亲家公,总算是见到面了!”陶父没等林朝阳介绍,便上前热情的握住了林二春的手。他的举动顿时化解了林二春的紧张,“亲家公,这一路辛苦了,没少遭罪吧。”寒暄了几句,林朝阳他们得知林二春从早上就来火车站等着了,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两点多。想到林二春在寒风中等了几人好几个小时,连陶母都有些动容。“赶紧的,赶紧上车回家,我们东北这天儿可比你们燕京冷多了。”林二春说的车是驴车,就停在火车站广场上。他带着几人将行李放到车上,又把几人安排上了车,正打算赶车,又一拍脑袋,“差点忘了。”“忘什么了?”林朝阳问。“你们等我一会儿。”林二春没回答林朝阳的问题,下了车就往火车站旁的国营饭馆小跑去,过了没一会儿,就见他踢着一个虎里虎气的年轻人出了饭馆。“让你小子进去暖和一会儿,你屁股沾上了是吧?”林二春赶着二埋汰骂骂咧咧的往这边走。“你进去一歇就一个点儿,我暖和一会儿就不行了?”二埋汰蔫儿了吧唧的回嘴道。二埋汰见到林朝阳满脸喜悦,“大……朝阳,我听说你成大作家了!”林朝阳给陶父陶母介绍了一下二埋汰,然后两人便看着二埋汰一路上不断的追问着林朝阳成为“大作家”的经历。“朝阳,你咋就成大作家了?”“我听婶子说,你写的那个放马的,可火了!”“队里人都说当作家赚钱,写个小说能赚好几百呢。”……今天二埋汰是主动来跟林二春接林朝阳的,为的就是掌握第一手资料,便于回去之后跟队里人吹牛。驴车进了队里,立刻引来了队里正在外面玩耍的熊孩子们的注意,进而又引发了队里人的关注。前些天林朝阳给家里写了封信,说明了回来的日期。这几天因为张桂芹女士的大力宣传,关于林朝阳要带着大学生媳妇和老丈人一家回老家的消息在队里人尽皆知。东北冬季漫长,这个时候农活又没了,家家闲的五脊六兽,聚在一起唠嗑都能成为乐子,林朝阳这个大作家回乡这么大的事足够队里热闹好几天的。几人回到家里刚坐了一会儿,院里便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乡里乡亲。陶玉书这个大学生大家都看腻了,这回大家的主要焦点是在燕大教授身上,小杨屯有史以来还没出过这么有文化的人呢。陶父陶母隔着窗户被一堆人围观,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过了一会儿也慢慢适应了。冬天天黑的早,这会儿外面已经暗了下来,饭菜做的差不多了,张桂芹来到门口拉高了嗓门儿。“该回家吃饭就回家吃饭,等着在我这蹭饭呢?”教授亲家来了,张桂芹的态度比往日更加嚣张,估计今天就是公社书记来了也得被她轰出去。东北的冬天没有重体力活,大家伙都是两顿饭,这会儿不需要吃饭,张桂芹来轰人,还有不少人赖着不走,就想看热闹。她正跟大家僵持的功夫,外面突然有人喊了起来。“婶子,让我进去,让我进去!”说话间,只见一个粗壮汉子挤到了门口,怀里还抱着个襁褓。“大明子,你个王八羔子,大冷天的把孩子抱出来干啥?”张桂芹嘴上骂着,但还是把大明子给让进了屋。大明子进屋先跟林朝阳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把襁褓里的孩子捧到陶父面前。“大爷,我们家这孩子刚生没几天,大名还没起呢。您是文化人,您给起一个呗!”得知了大明子来的目的,林朝阳等人哭笑不得。陶父为难的看了孩子一眼,说道:“起名字这种事还得是你们家里人起合适。”“我们都是乡下人,起的名字又土又难听,哪有你们文化人起名字好听啊。就像你们家玉书,名字起的好听,人不光长的漂亮,还聪明,您就给帮帮忙。”大明子哀求道。陶父无奈,没想到来东北的第一天竟然会接到这样的任务。“贵姓什么?孩子有字辈吗?”“我们家姓李,到孩子这辈该是‘昌’字辈。我们家这是个带把儿的,刚生半个月。”大明子介绍着。陶父盯着孩子看了几秒,沉思片刻,说道:“腊月出生的,汉代《风俗通义》说:‘腊者,接也,新故交接,故大祭以报功也’,是祭祀祖宗的时候。昌字辈,那就加个‘祈’,祈祷的‘祈’,你看怎么样?”大明子虽然不懂陶父的引经据典,但一听就是很厉害的样子,“李昌祈、李昌祈……”他嘴里念叨着几遍这个名字,脸上露出幸福的傻笑。“好听,真好听!以后我儿子就叫李昌祈了!”乐完之后,他朝陶父鞠了一躬,“大爷,真是谢谢您了。”陶父摆摆手,笑着说道:“举手之劳。”“您刚才说,这名字是怎么个来历?”大明子问。陶父又重复了一遍他刚才说的话,大明子默记了几遍,这都是以后跟人吹嘘的资本。说完话后他抱着孩子出了门,外面看热闹的人们嘴里议论着。“到底是文化人,瞧瞧人家起这名字,光念着就不一样。”“人家是大教授,起名字那都是有来历的。看着没,这就叫引经据典。”“难怪朝阳能成大作家,守着这样的老丈人,那学问还能学少了?”“二春好福气啊!”众人正说话的功夫,大明子又回来了,这回手里的孩子没了,多了一只冻的梆硬的野鸡。“给您尝尝鲜。”“这不合适……”陶父还想推辞,可大明子扔下东西就走,撵都撵不上,陶父只能无奈收下。白天林二春去火车站,张桂芹就负责在家做饭,忙活了小半天的时间,今天林家的晚饭丰盛的堪比年夜饭,让陶父陶母充分感受到了亲家的热情。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外面的围观群众们总算是散了。这倒不是大家不想看热闹了,而是晚上气温太低,在外面站的时间长了冻的受不了。吃完了饭,陶玉书跟林朝阳说悄悄话。“刚才你注意到我妈没?”林朝阳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吃饭前队里人趴着窗户围观,陶玉书大家都认识,所以他们的焦点都放在了陶父陶母身上。大家关注陶父的点是他的教授身份和学识,可这玩意光靠看又看不出来,很多人看了陶父几眼便把目光放在了陶母身上。相貌这东西可比学识扎眼多了,陶母现在年纪大了,虽然风姿不再,但依然可以窥见年轻时的风采。尤其是她和陶玉书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家看到陶玉书,对于陶母年轻时的长相更有了具象化的概念。许多人不禁感叹难怪陶玉书长的这么好看,敢情是有个好妈。众人的议论声不大,但还是传到了陶母的耳朵里,导致陶母身体都是紧绷着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僵硬感,多少带了点偶像包袱。等洗完了碗筷,陶玉书开始往外掏给家里带回来的东西。上次她和林朝阳走的时候,林二春夫妻俩给了他们五百块钱,陶玉书本想把钱寄回来,可林二春夫妻俩却坚决不肯要,于是陶玉书便把钱换成了东西。但她也知道,对于节俭惯了的林二春夫妻俩来说,这钱买吃的肯定不能,所以都换成了用的。她给两人一人买了两套衣服,一套春秋装、一套冬装,还带了一床棉被,剩下的就是些日用品,暖瓶、搪瓷盆、香皂……这年头买啥都得用票,光有钱还不行,农村的票证配额要远少于城镇居民,各地的票证通常还不通用,所以只能带实物回来,陶玉书带回来的这些东西都是林二春夫妻俩能用得上的。“哎呀,你说说你们,哪回回来都带这么多东西,得花多少钱?”“都是家里用的,你们二老能用得上。”以林二春夫妻的节俭,陶玉书给他们买的这些东西足够他们用个十年八年的。把掏出来的东西都收好,时间也已经七点多了。林家三间房,有一间是厨房,另两间住人,屋里都带火炕。火炕南北长约两米,东西宽近四米,人是能睡不少,但考虑到避嫌,所以晚上睡觉得分一下。最后是三个男同志睡外屋、三个女同志睡里屋,这样即便晚上起夜,也方便一点。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陶玉书刚钻进被窝,张桂芹捧着一本《小鞋子》单行本靠近她。“玉书啊,这个字念啥?”“妈,这个字读‘xun’,驯服、驯化,本意是指马被驯服。”“哦。”张桂芹点了点头,“还是你们大学生懂得多。”陶玉书笑了笑,好奇的问道:“妈,您一直看朝阳的小说啊?”“那可不?”张桂芹神色间满满的都是骄傲,“我儿子写的书,人家要是一问起来,我啥也不知道,那不是让人笑话吗?”陶玉书抿嘴笑了笑,心想老太太更多的还是想在队里人面前显摆的心理。张桂芹没上过学,年轻那时候倒是上过扫盲班,可惜这么多年光干农活,学的那点生字早就忘了,更别提看小说了。“那这几天我得好好给您补补课,争取让您把朝阳的小说都读个明白。”陶玉书说道。张桂芹高兴道:“好。”陶母在一旁看着陶玉书跟张桂芹其乐融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陶玉书察觉到母亲的神色,对她说道:“妈,你有空也看看朝阳的小说。”有张桂芹在场,陶母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瓮声瓮气的说道:“我不太爱看小说。”陶玉书笑看母亲装模作样,也不戳穿她。私下里父亲早就和她说过了,母亲一直在偷偷看朝阳的小说。出于某种恶趣味,陶玉书掏出这个月刚刚发行的《收获》。“诶,我最近看着有一本小说写的不错,你有空看看。”“都说了,我不爱看小说。”陶母不耐烦的说道。她隐晦的瞪了陶玉书一眼,觉得这丫头在给她上眼药。她明明当着亲家的面说了不爱看小说,连女婿的小说都没看,现在女儿竟然让她看别的小说,她要是看了,得让亲家怎么想她?陶玉书也没有纠缠,又去给张桂芹答疑解惑。一夜无话。第二天吃完早饭,陶玉书把张桂芹看小说的事讲给林朝阳。“也是难为她老人家了。”对于张桂芹女士的心思,林朝阳不难猜到。陶玉书又问道:“你那部《父母爱情》里的安杰,是不是拿我妈当原型的?”陶玉书知道《父母爱情》的时候,这部小说的稿子早就寄给了《收获》,她一直没看过小说,直到最近小说发表在《收获》上之后,她才得以了解小说的具体内容。前些天她在忙着写评论文章,夫妻俩要买房子,林朝阳在拼命写小说,她也想赚点钱给丈夫减轻点负担,所以之前她一直没抽出时间来看这部林朝阳披着马甲写的小说。这两天在回东北的火车上,她才总算是翻看起了小说,她一眼就看出了《父母爱情》里安杰的性格与母亲实在是太相像了。“你这么写我妈,就不怕她生气?”
第126章 我去装装逼
“我可没说安杰是你妈。”林朝阳狡辩道。陶玉书眯着眼睛笑起来,“德华也是对不对?”“嗯。不光德华,安欣也有一部分她的色彩。”“一个人物拆成几个人物写,可真有你的。不过你别说,这么写还挺有意思的。”《父母爱情》写的虽然是江德福与安杰夫妻俩风雨几十年的磕磕绊绊和艰难困苦,但实际上基调却是轻松愉快的。尤其是在描写安杰与德华姑嫂两个人物时,小说中的字里行间都洋溢着一种幽默感和幸福感,每每总能让人读起来心生愉悦。陶玉书说陶母会生气,也不过是玩笑话。小说中的安杰虽然有刁蛮、任性这些性格缺点,但同样有很多优点,应该说她身上的优点和人性光辉要远大于缺点。母亲要是看了小说,应该高兴才对。夫妻俩聊着小说的时候,张桂芹已经领着陶父陶母在队里走家窜户的转了一圈,美其名曰看看咱们农村的风土人情。等他们刚回家,就有人抱着孩子撵了来。“陶教授,听说您是燕京的大教授。我们家这孩子刚生下来一个月,大名还没起呢,能不能麻烦您给起个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给大明子孩子起名的消息传了出去,这才一晚上的功夫,竟然有隔壁大队的抱着孩子来让陶父给起名字。人家礼数也周到,手里不仅抱着孩子,还有二斤猪肉。陶父也不好拒绝,略花了点心思,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家里大人一番感谢后,欢天喜地的走了。“爸,我看再这么下去,您能把来回的火车票钱给赚回来。”陶玉书提着猪肉调侃父亲,林二春说道:“亲家,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给你添麻烦了。”陶父笑着说道:“哪里算什么麻烦,人家礼数周全。让我给孩子起名字,这是拿我当先生看,是我该诚惶诚恐才对。”队里人的想法其实不难理解,一来陶父确实是小杨屯多少年都没出现过的顶级知识分子,大家都有点学历崇拜;二来是让他给孩子起名字,以后说出去也光彩,尤其是陶父给孩子起名字总能引经据典,光是听着便让人不明觉厉,多有面子啊!陶玉书提着猪肉,笑道:“今天又能加个菜了!”众人哈哈笑了起来。事实真就如陶玉书所说,只一天的功夫,来找陶父起名字的人多了起来。林朝阳一问,都是公社各个大队的。陶父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跟女婿回一趟东北老家,竟然开辟了一项新的业务。不过他并没有对这件事不耐烦,秉持着不让每一个家长空跑一场的精神,严肃认真的为每个新生儿取名字,力争做到不仅好听、好记,更有好寓意,态度比后世那些起名大师可敬业多了。短短两天时间,陶父已经收到了八份礼物,这也意味着有八个新生儿有了名字。林朝阳以前真没发现,他们这片儿新生儿出生率竟然这么高,要知道这些孩子都是出生不到两个月的孩子。这要是在后世的东北,估计已经是这一片儿一年的出生量了。到了二十九这天,林二春要去赶集。今天是年前最后的大集,也是准备年货的最后机会。一大早他便套上了驴车,车上还坐着林朝阳几人,他们跟着去赶个集,凑凑热闹。集市对于这个年代的农村人来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购物渠道,哪怕是前些年抓投机倒把最严重的时候,很多农村地区的集市也很兴旺。农村的票证配给本来就比城市少,如果没有集市这个渠道补充,将严重影响农民们的日常生活。这个时候在大集上,工业品是不允许卖的,服装得要布票,也不允许卖粮食包括点心也都不允许卖,因为这些都是统购统销定量供应。其余的物产只要不是倒买倒卖,卖自家产的东西或者是生产队的产出都是允许的。集市上最常见的就是卖自家自留地种的蔬菜、自家养的家禽之类的农副产品,最多的就是大白菜、大萝卜、鸡蛋、鸭蛋之类的。生产队还有专人来买卖牛马驴骡,也有社员抱着家里刚下的小猪崽、鸡鸭鹅仔和鸽子来卖,其它的还有手工编织的炕席、背筐篮子、簸箕、笤帚、炊帚等农用编织品。赶上过年,集市上多了些卖年画、对联、柿饼和冰糖葫芦的。林朝阳给陶玉书买了一串山楂的冰糖葫芦,边吃边逛,二人坠在林二春后面,林二春买了什么东西,就交给林朝阳提着。陶父陶母则走在更后面,饶有兴致的在集市上闲逛。陶玉书要买对联,林二春赶忙拦住他,说回队里让程秀才给写两副就行了。陶玉书说:“那还不如让我爸给您写两副,他书法也不错。”林二春笑道:“那敢情好!”逛完了集市,下午林二春便领着陶父跑到队里“程秀才”家。林家没有笔墨纸砚,想写对联也没有工具,但程秀才这有。程秀才不是秀才,他爷爷是秀才,他跟着他爷爷从小练了一手毛笔字。每到年关,队里家家户户都要写对联,他就能小赚一笔。程秀才以为林二春是来求他写对联的,这会儿他还有两组“客户”,等打发走了这两组客户,刚要挥毫泼墨,却被林二春一把甩给。“老陶,你来!”熟悉了两天,林二春跟陶父之间的称呼也亲近了起来。程秀才拉着林二春道:“你这得咋算钱?”林二春偷偷塞给了他两毛钱,程秀才果断选择了闭嘴,润笔费有了,还不用他动笔,多好的事啊!可程秀才还没高兴一会儿,新来的客户发现了陶父的水平似乎比程秀才高了不少。最关键的是,人家可是燕京大学的大教授,写出来的对联那可是墨宝。有人厚着脸皮跑到陶父身边求墨宝,没用林二春动手,程秀才便走上前“为王前驱”。“去去去,人家是燕京的大教授。字都是能卖钱的,拿这仨瓜俩枣就想糊弄人?”客户被程秀才怼的很不满,“你那字可不就值仨瓜俩枣,人家是大教授,肯定是另外的价钱。”程秀才不服气道:“来来来,你拍这二十块钱,我让陶教授给你写一副对联。”“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还二十块钱?”“还不承认是想占便宜?老老实实等着得了!”程秀才见对面怂了,面露得意。两人吵吵的功夫,陶父已经写好了对联,程秀才夸赞道:“陶教授这手字可真不错,临的是柳公权的帖吧?”陶父笑了笑,“是。您这手楷书功力不俗,一看就是几十年的功夫。”得了陶父一句夸奖,程秀才更加得意,燕大教授认可了他的书法水平,以后出去可有得吹了。等回到家,林二春讲了一遍在程秀才家发生的事,大家都笑了起来。林朝阳对陶玉书耳语道:“我怎么感觉回一趟老家,你爸比我还招风?”陶玉书不禁莞尔,“这两天大家夸你还夸的少?”“那不一样。他们对你爸那是仰视,对我是‘你小子走了狗屎运’。”“哈哈!”陶玉书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林朝阳的这种感觉倒是没有错,因为陶父的燕大教授身份距离大家太过遥远了,所以冷不丁一见他,所有人用的都是仰视的目光。而林朝阳则是队里人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冷不丁成了大作家,因为太过亲近,大家很难升起那种仰视的感觉。不过这种情况在大年初二的时候有了明显的改善,因为公社领导竟然领着县领导跑到了林二春家。据说是县里领导听说了林朝阳这个享誉全国的大作家荣归故里,特地前来拜访的。得知这个消息,小杨屯的人终于明白了林朝阳这个作家的含金量。送走了县领导,陶玉书问道:“这位周县长礼数倒是挺周全,就是不说来干嘛的。”“无事不登三宝殿,人家是县领导,总不可能是真来给咱们拜年的吧?”林朝阳轻松说道。“那你说他是有事相求?”陶玉书问。林朝阳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他们这些当官的,有话也不可能第一面就跟你说,绕来绕去的,我猜无非可能是想让我写一写家乡。”陶玉书微微颔首,除了这个目的,她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让一个县领导跑到一个作家家里来拜年。“那他要是真让你帮忙写点东西,你写吗?”“如果有合适的题材没理由不写,毕竟是家乡,可如果是生搬硬造就没必要了。”夫妻俩正聊天的时候,就看着张桂芹女士穿戴整齐的出了门。“妈,你干嘛去?”林朝阳问。张桂芹回道:“我去串串门。”这句话听在林朝阳的耳朵里,自动被替换成了“我去装装逼”。夫妻俩相视一笑。下午二埋汰跑来找林朝阳,问他:“朝阳,你是不是明天走?”“嗯。”回小杨屯这几天,林朝阳和老丈人一家成了小杨屯乃至周边大队上上下下关注的焦点。以前队里人都知道林朝阳老丈人是燕大教授,还成了大作家,可说到底是没有眼见为实,张桂芹再怎么说也总归是让人不太信服。林朝阳一年多没回家,老丈人一家也从来没露过面,有些喜欢嚼舌头的少不了根据这些情况挖空心思的编排一番。现在好了,教授老丈人来了,林朝阳也回家了,一切风言风语烟消云散,林朝阳也成为了人们口中自小就天赋异禀的大作家。我说什么来着,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一看就是个当作家的好苗子!这几天里林朝阳成了队里人关注的焦点,二埋汰没少在背后宣传。“朝阳,广播里头说国家要改革开放,你说以后种地还有前途不?”林朝阳无语道:“种地啥时候有过前途?”“那你说我去打工咋样?”“打工?”这个年代的农村青年有三大改变命运的途径:招工、当兵、考学。二埋汰一样都沾不上,家乡周边的国营工厂已经多年都没有招过工了,有招工的机会也轮不到二埋汰。当兵就不用说了,二埋汰眼睛有点斗鸡眼,人家部队根本不要。他小学学历,这辈子就与书本无缘。“你想去哪儿打工?”林朝阳问。二埋汰有些扭捏,“我要是去燕京,你能帮我找个单位不?”林朝阳摇了摇头,“咱们俩从小长到大,你要去燕京,缺个落脚的地方,我能帮你想想办法,但你要说帮你找单位,这个我超出我能力范围了。”二埋汰他不死心的说:“哪怕是临时工也行。”“要是临时工,一个月就赚二十块钱,在燕京衣食住行哪一样不要钱?你能攒下钱吗?而且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刷回家,你去燕京有意义吗?”闻言,二埋汰失望的说道:“那可咋整啊,我得赚钱娶媳妇!”“光想着娶媳妇,你咋不想想你大哥?”“我大哥咋了,他下半辈子有指望了。”二埋汰没心没肺的说道。东北农村人的外号也是有讲究的,谁头上要是有个外号带个“二”,那前面必然有个“大”。二埋汰有个大哥是大埋汰,他比二埋汰幸运,18岁参了军。去年和南边打仗,大埋汰也上了前线,立了个三等功,却丢了只手。消息传回小杨屯,二埋汰一家人难受归难受,但心里却有个朴素的念头。既然大埋汰是为国负伤的,那下半辈子肯定是部队管了。他们却不知道未来几年会有裁军这种事,国家当然会管大埋汰,回乡安排个工作肯定没问题。但以大埋汰的身体,大概率只能干那种边缘岗位,比如保卫。用不了几年就会面临失业的命运,哪怕不失业,恐怕也是清贫度日。在温水煮青蛙的环境里,日子只会越来越难。兄弟俩要是都没有个正经营生,光是浑浑噩噩度日,以后恐怕只能走上外出打工的道路,倒不如趁着现在机会多,去南边闯荡闯荡。“你要打工,去广东吧,那里机会多。”林朝阳叹了口气说道。二埋汰知道广东有国内第一批开放的特区,可听着着这个千里之外的陌生地名,他只感觉到一股茫然无措。“去广东,我能干啥?”“能干啥就干啥,去了肯定是先给人家打工。等以后攒点本钱,自己可以做点生意。”无论是打工,还是做生意,这些事与二埋汰人生前二十年的经历眉头任何交集,他有些底气不足的问道:“我能行吗?”他敢说去燕京的话,是因为燕京有林朝阳在。广东他倒是知道,可那里他人生地不熟的,想想就感到胆怯。“没有什么行不行的,你不是要赚钱娶媳妇吗?那边的风气比内地开放很多,赚钱的机会也不少,但前提是胆子大、脑子活。你要出去闯荡的话,我建议你去那边试一试。”二埋汰犹豫了片刻,点头说道:“好,我听你的。”林朝阳从兜里掏出两张大团结,“去时候的火车票就当是我赞助你了,能不能闯出来就看你自己了。”二埋汰攥着钱,再次用力的点了点头。他的眼神里有对未知的忐忑,有强装出来的坚定,也有对未来的憧憬。
第127章 回京后的好消息
晚上吃完饭,林二春把林朝阳叫到屋外。“二埋汰找你干啥?”“他想去外面闯闯,问问我的意见。”“你咋说的?”“我让他去广东那边,那边风气开放,适合他这种情况的去闯荡。”林二春点了点头,没再问这件事,抽了两口烟才继续说道:“你现在有出息了,但有些事该抓紧还是得抓紧。”“啥事?”林二春的烟袋锅作势要往林朝阳脑袋上磕,他往旁边一躲,老头儿只是吓唬吓唬他,哼道:“你说啥事?你跟玉书都结婚两年了吧?她肚子怎么一直没动静?”“你说这事啊!爸,玉书还在念书呢,我们俩现在要孩子不方便。”“有啥不方便的?你妈生完你月子都没坐,还下地干活呢。”“爸,时代不同了……”“屁的时代不同了!咋地,社会主义不搞了?”林二春的蛮横态度充分论证了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可能是觉得自己语气有点重,林二春缓和了语气。“以前爸让你要个孩子,是怕你们俩感情不稳定。现在你成大作家了,有名气了,我和你妈就想让你早点要个孩子,我们老林家后继有人。”林朝阳说道:“那也得等玉书毕业的,再说我们俩还在玉书她们家住呢。”林二春蹙着眉头,“你在图书馆工作,什么时候能分个房子?”“房子这事正研究呢,争取今年解决。”林朝阳没有直接挑明买房子的事,主要是怕让林二春夫妻担心,对于一辈子在农村的老两口来说,花上万块买房子是不敢想象的。他进而又想到,自己这套房子买完,还得给老两口在燕京准备套房子,让他们可以安享晚年,今年得多写点小说了。见林朝阳心里已经有了盘算,林二春往墙上磕了磕烟袋锅。“行,你心里有数就行。你在燕京,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看你自己的了。对玉书好点,更别忘了玉书她们家人对你的照顾。”“嗯,明白。”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初三就是林朝阳他们离开的日子,林二春的叮嘱是关心,也是不舍。翌日一早,林二春套上驴车送林朝阳几人去火车站,依依离别之情不提。上了车之后,陶玉书偷偷的向林朝阳指点示意,原来是丈母娘竟然在看一月份的《收获》。林朝阳低声问陶玉书:“你推荐给她的?”陶玉书偷笑道:“之前让她看,她没看,可能是车上无聊了吧。”林朝阳摇了摇头,这丫头,有时候总有点促狭心理。一路又是一天多的时间,等回到朗润湖公寓的时候,大家已经是人困马乏。回到家没等歇息,陶玉墨就告诉了林朝阳一个好消息,“姐夫,前两天你有张稿费单到了。”有稿费单?林朝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高山下的花环》,这个时间段到的稿费单,应该只有《高山下的花环》单行本的稿费了。他顾不上身体劳累,跑了一趟储蓄所,发现这次的稿费居然有1152块稿费之多。林朝阳取到稿费之后有些费解,《高山下的花环》全文七万两千字,千字10块钱的稿费标准就是720块钱。现在给了他1152块稿费,也就是说战士出版社预付给了他60%的印数稿酬。也就是说,《高山下的花环》单行本首印30万册?算完这个数字,林朝阳咋舌不已,没想到战士出版社竟然会首印30万册《高山下的花环》,这得是多看好这部小说?回到家中,他将稿费交给陶玉书,她惊讶的问道:“怎么这么多?”“看印数稿酬那一项,他们印了30万册。”林朝阳解释道。陶玉书同样惊讶不已,首印就30万册,这是看好《高山下的花环》能创造出突破百万册的销量神话吗?不过惊讶归惊讶,她想到下半年《高山下的花环》受到的欢迎,又觉得这个数字也不算过分。随即她变得高兴起来,过年回老家虽然花了些钱,但现在她和林朝阳的存款已经超过了5200块钱。虽然距离华侨公寓那处房子仍有一定差距,但这些钱她只贡献了三四百块钱而已,剩下的可都是林朝阳去年一年赚到的啊。林朝阳交给《当代》的那部小说她看过,发表绝对不成问题,到时候至少又是一两千块钱的收入,发表稿费、出版稿费、时不时的印数稿酬……陶玉书发现,不知不觉之间,他们竟然真的有了买房子的底气。夜晚,陶父陶母房间。在路上折腾了一天半,陶父感觉身体甚是疲累,躺在床上感叹一句:“真是岁数大了!”过了一会儿,没有听到陶母的回应,他朝旁边看过去,只见陶母正全神贯注的在看书。“不累吗?早点睡吧!”陶父说道。“嗯。”陶母用鼻音回应了一下,但却没有动作。陶父见她痴迷小说,便没再劝她,自己沉沉睡去。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陶父被一阵抽抽啼啼的声音弄醒。屋里的灯光依然亮着,他眯着眼睛转头看去,见是妻子正泪流满面。发觉他醒了,她连忙掩面转过身去。“这是怎么了?”陶父起身扶着她的肩膀问道。“没什么。”陶母不说原因,陶父却不难猜到,他翻起妻子搁在枕边的杂志,“看小说看的吧?要我说你啊,就是多愁善感。”“我多愁善感?我矫情?你怎么不说我给你们陶家人当牛做马?”陶父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激怒了妻子,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道:“怎么了?”“不知道。”陶母一下子躺下去,盖上被,紧闭双眼,一副不想沟通的样子。陶父了解妻子,知道这个时候去劝她只会火上浇油。他也不着急,继续翻看手里的杂志。他知道,妻子生气的奥秘一定就在这份杂志里。陶父随意的翻看着杂志,翻到其中一页时,手上的动作停住,眼神盯着小说的标题——《父母爱情》。“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俩不般配。我就想,这月下老人也有办糊涂事的吋候。写父母的爱情,是天底下最最不明智的举动了。但我实在太想写他们了,到了想起他们手就痒痒的地步。我把我的这个想法和打算讲给我的大姐听,大姐用那么一种眼神看了我半天,又思忖了半天,问我,你没病吧?我也想了半天,确认我没病。于是,我就铺开稿纸,蘸足墨水,大张旗鼓地写我老爹和老娘的爱情——如果婚姻也算爱情的话……”眼前的文字如轻快诙谐的音符,在陶父眼前跳动着,他看着小说里的内容,嘴角不时露出会心的笑容,他大概是明白了妻子心情不佳的原因。他的目光从杂志上抬起,看向一旁的妻子。妻子的闷气生着生着已经睡着了,他忍不住细细的端详着那张脸。年轻时优越的轮廓依旧清晰,可岁月同样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当年的娇小姐跟着他确实吃了不少苦,他不由得轻轻的抚摸着妻子的脸。一夜无话。大家睡的正香,陶玉成就在陶父、陶母的门前喊着:“妈,怎么没做早饭?”《父母爱情》的后劲儿太大,哪怕是早上起来了,陶母的心气儿依旧不顺。听见陶玉成的喊声,她恶声恶气的说道:“自己没长手?想吃自己做,当我是你们的老妈子?”陶玉成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不会做。”“不会做就别吃!”陶玉成被母亲训的十分委屈,嘟囔道:“这一大早的又是冲着谁啊?”嘴上这么说着,他的眼神向陶父瞟去,似乎认定了父亲就是罪魁祸首。这个时候赵丽从屋里出来,说道:“妈坐了两天火车,肯定累了,我做饭吧。”赵丽刚说完,就见陶玉墨顶着两个黑色墨水画的熊猫眼冲出房间,气急败坏的喊道:“嫂子!你看你儿子干的好事!”“陶希文!陶希武!”赵丽大喊两个儿子的名字,房间里传来一阵鸡飞狗跳之声。本来就心情不佳的陶母看着眼前的场面只觉得心烦意燥,穿起衣服便出了门,来了个眼不见为净。“爸,我妈这是咋了?”陶玉成问道。陶父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穿上了衣服,出了门。这时陶玉书好整以暇从房间里出来,看着家里的喧闹场面,也是一脸无奈。一大早总是这样吵吵闹闹,搬出去也挺好。林朝阳低声对她说道:“妈今天好像心情不好啊!”“看了你那部小说,她的心情能好才怪。”《父母爱情》里的安杰和德华是正面人物不假,陶母看完感动归感动,但难免联想到自身,小说里的安杰很潇洒,生了孩子有小姑子帮忙带。可现实中陶母却是自己一手拉扯大三个孩子,现在好不容易退休了,还得伺候一大家子人,她的心情也可以理解。“不过我看她眼睛是肿的,昨晚肯定没少哭。”陶玉书又说。“你观察的还真仔细。”夫妻俩闲话,休整了一个晚上,旅途的疲惫尽去,林朝阳今天得去上班了。到了馆里,他便被告知再过几天就是图书馆系函授考试的日子。“诶,朝阳!”杜蓉喊住林朝阳,一脸神秘兮兮。“干嘛?”“想不想听个好消息?”“什么好消息?”林朝阳问。“中午请我吃饭,我就告诉你。”“不想说就别说。”林朝阳一句话把杜蓉晾在了那里,憋的她有种不吐不快的难受。“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这可是好消息,关系到你的终身大事。”见杜蓉越说越夸张,一脸“你赶快问我,再不问我要憋不住了”的表情,他便说道:“好。请你吃个饭,说吧。”“这还差不多。”杜蓉面露得意的笑容,然后凑到林朝阳耳边,“你要转正啦!”听到这个消息,林朝阳沉稳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几分讶色,见到他的表情,杜蓉更加得意了。“你听谁说的?”“过年那天值班,听庄书记跟谢馆长聊天说的。说你来馆里一年多了,表现还不错,而且在外面还有不小的才名,这样的人才得留住。”“我当你看着转正手续了呢,敢情是道听途说。”杜蓉急了,“我这怎么能是道听途说呢?这可是馆长和书记说的,还能有假?我看你转正就是开学这段时间的事。”“行。那等转正了,我请你吃饭。”林朝阳说。杜蓉爽朗的笑了起来,“这还差不多!”
第128章 笨是笨了点,倒还有救
年后头一天上班,这几天燕大还没开学,图书馆依旧闲得冒油,林朝阳又琢磨起了新小说的事。有了买房子这件事,他最近的创作动力超乎寻常的充沛。不过创作这种事确实急不来,他之前不到半个多月写完一部二十万字的长篇小说,如今隔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再想提笔疾书,感觉脑子里有点空空的。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就跟每次耕完了地的感觉差不多。所以说作家啊,还是得积累,素材啊、技法啊、灵感啊、月票啊……这些东西都得充裕,作家的创作动力才能强劲。捏着笔转了半天,他决定多看看书,他在书架翻到了一本《悲惨世界》,信手拿起便读了起来。《悲惨世界》这部小说他看过不止一遍,77年、78年,人文社搞了一次“名著重印”,《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堂吉诃德》《大卫·科波菲尔》《高老头》《死魂灵》……四十余种外国名著久违的出现在全国各大城市新华书店的书架上,一时引发了读者们的抢购,甚至经常会出现读者为了抢书而彻夜排队的场面。在国内文学界和读者群体当中引起了轰动,也拉开了国内七十年代末至八十年代这十几年间的读书热潮。《悲惨世界》作为雨果的代表作、法国文学的巅峰之作自然也在其中,感动和滋养了国内数以百万计的读者。正所谓开卷有益,哪怕是读过的书,再读一遍也总能发现以前未曾发现的惊喜。摸鱼到了下班,林朝阳没看过瘾,借了书回家打算接着看。到了家,便看到老朱头儿悠哉悠哉的坐在家里椅子上喝着茶。他一见林朝阳回来便招呼道:“来来来,下几盘棋。”“没空,我得看书。”朱光遣瞟了一眼书的封皮,“现在初中学历也不看这个了吧?”老朱头儿一开口,还是那个味儿。“名著常读常新,跟你这种江郎才尽的说不明白。”林朝阳毫不示弱的回敬了一句,这老头儿不能惯着,你越惯他,他脾气越大。“我江郎才尽?”朱光遣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神蔑视的看着林朝阳,“你小子不要以为发了几部小说就了不得了,你那水平啊,还差得远呢!”林朝阳嬉笑道:“我水平不高不高的,不代表您水平高啊!”“好好好!”朱光遣把拐棍一横,吓得林朝阳差点以为老头儿恼羞成怒要对他下毒手,赶紧后退了一步。“来来来,我今天给你上一课,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尊老!”敢情是要给自己上课,林朝阳放下了心,高高兴兴的跑到老朱头儿旁边一坐。他嘴上对老朱头儿不逊,那是因为关系熟了的原因。对于老朱头儿的学养和才华,他还是很佩服的。老头儿身上有一堆头衔,美学家、文艺理论家、教育家、翻译家,不过还有一个头衔知道的人却不多,散文家。他早年所写的《给青年的十二封信》《谈美》其实都可以算作宽泛意义上的散文,又比如他在中年之时所写的《花会》。描述的是成都阳春三月的花会盛况,文中写成都人,无论男女老少成群结队地出城游春,“趁风和日暖的时候吐一吐城市的秽浊空气”。文字流畅而不油滑,典雅而不冷僻。移步换景之间,寓情于景,是难得的散文佳品。可惜50年代之后政治气候波云诡谲,当时有一大批诗人、小说家、散文家受此影响暂停了文学创作,朱光遣也在其中,转而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专业研究上。朱光遣指着林朝阳拿回来的《悲惨世界》说道:“我问问你,你看这些法国小说,觉得它们有什么有思想文化意义吗?”“唔……”老头儿这是要给他个下马威,林朝阳沉吟着回答道:“应该说它们给国内新一代读者的知识构造和人文素养提供了动力和养分,这种动力和养分最后可能会演化为一种思想文化潮流,多年以后可能会影响到中国社会的方方面面。”林朝阳觉得自己答的不错,却被老头儿嗤之以鼻,“大而化之,空泛之谈,志大才疏!”“那你来说说。”林朝阳激将道。老头儿将拐杖放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精光。“看书不仅要看文字,更要看它背后的作者、看背后的社会、看背后的文化。法国也好,欧洲各国也罢,从事文学的人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经院派、新闻纸派、地道的文人派。经院派属于学究,最大的作用一是使读者对于文学作品有更深刻的认知和了解;二是维持一国之固有传统。新闻纸派追求的是迎合民众的趣味,他们的作用是繁荣文学。而地道的文人派有经院派的训练有素,却没有他们的陈腐;有新闻纸派的新颖,却没有他们的油滑肤浅,这些人才是文学界最重要的力量。中国的文学界,缺的正是这样的人。一个民族的生命力最直切流露于它的文学和一般艺术,法国文学的思想文化意义就在于它充分显露了高卢民族的文化生命力。而将其置于我们国家,年轻人通读法国名著,思想上自然深受其影响,其背后是文化生命力的此消彼长。中国文学自现代以来正经历一个激烈的转变期,一千余年来文人老鼠钻牛角似的所培植的古文律诗已然枯朽,前些年的破坏工作也足够深刻。前段时间中文系写了本《当代文学概观》,里面有个词用的很准确——新时期文学。经历了大半个世纪的摧毁与破坏,在这个时期我们更应该使我们的新时期文学接近民间文艺,从其中吸取生命力……”朱光遣讲起来滔滔不绝,神采飞扬,说到最后眉头皱起,看着林朝阳的眼神带着几分嫌弃。“你们这些搞文学创作的可倒好,整天不研究着如何加强本土文学的文化生命力,一味推崇外国文学,处处模仿。不要忘了,文学的风格形式生根于一个民族的思想、习惯、性格。一味崇尚西方,只会表里不称,贻笑大方。”老头儿说了半天,林朝阳细品了品,这跟自己说的不一个意思吗?他十分怀疑这老头儿就是借机骂人。“没看出来,您老要是年轻个六十岁,也是个愤青。”林朝阳揶揄道。他又接着说:“您这话就是马后炮了,要这么说,白话文从根儿上就不正。”老头儿瞪眼道:“你小子抬杠是不是?我说的是让你们不要一味模仿西方文学,那是走窄路。”林朝阳又笑了起来,他刚才的话带着几分玩笑,这会儿认真说道:“明白。文学得走雅俗共赏的路子,在西方得是荷马和莎士比亚那样的,在中国得是曹雪芹、汤显祖这样的。对了,还有您这样的。”林朝阳说到最后还不忘送上一记马屁,可惜这马屁过于生硬了一点,很有反讽意味,让老朱头儿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过老头儿对于林朝阳的机敏和见地还是很欣慰的,能说出荷马、莎士比亚、曹雪芹、汤显祖这四个人,证明他对于文学的本质是有着清晰的认知的。“笨是笨了点,倒还有救!”这样的评价在老朱头儿嘴里已经属于高评价了。不过老头儿嘴毒归嘴毒,在文学理论和审美上的造诣是一等一的,倒是可以多请教请教。他甚至在考虑,老吴那边的烟是不是可以先断一下,把这烟给老朱续上。在一旁听了好一会儿的陶玉书这个时候开口说道:“朱伯伯,他整天就是瞎看书,您有时间可得好好给他讲讲,省得他误入了歧途。”林朝阳默默给媳妇点了个赞。却不想朱光遣一脸嫌弃,“他水平太次,给他讲还不如给那帮本科生上课。”“您这就瞧不起人了,过两天我也是咱们燕大的本科生了。”朱光遣又斜了他一眼,“你说那个函授的?那也叫大学生?”“函授的怎么了,我有证!”林朝阳理直气壮。陶玉书又说道:“朱伯伯,朝阳的水平再不济肯定也比一般的本科生强。您刚才提到的‘新时期文学’那个词就是他提出来的。”闻言,朱光遣神色略显意外,“是吗?”他的眼神放在林朝阳身上扫了扫,“还算有点见识。”“来下两盘棋!”老头儿又发出了邀请。两天之后,林朝阳又来到了花园村华侨公寓。年前杜峰帮着约了跟林福贵见面聊房子的事,赶上过年林朝阳要回东北,所以就推到了年后。再次见面,林福贵的态度比之前软化了不少,但林朝阳上来就报了个八千块钱的价格,着实是让他差点掀桌子。“哪有你这么砍价的?我这又不是卖白菜!”林福贵愤怒的说道。“房子这东西,不是以你买的时候的价格为准,而是以行情为准。我听杜峰说,你也满四九城的打听哪有四合院要卖。想必你也知道,一万二的价钱,再添点钱买个三进的宅子都够了。我给你八千块钱,买两套一进的院子也不费劲。”林福贵抓住了林朝阳话中的漏洞,“你不也没买四合院吗?我这房子的居住条件在燕京可是一等一的。”“你当我不想买?不是没碰上合适的嘛!”林朝阳半真半假的说道。闻言,林福贵顿时有些狐疑,他倒是听杜峰说过林朝阳之前考虑买四合院来着。好不容易碰上个有意向的买方,他可不想放林朝阳跑了。谈判就是个心理博弈,林福贵有心置换房产,所以在心态上自然要比林朝阳更紧迫一点。双方谈了半天,卡死在一万零五百块这个价格上,林福贵死活不肯再让步,这已经到了他的心理底线。林朝阳观察着他的神色,也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行,那就一万零五百块。分期付款,我先给你四千块。半年之后再给三千五,最后三千块钱一年半之后给。”林福贵面带苦涩,“都便宜了一千五百块钱,最后一笔就别一年半了,明年这个时候吧。”林朝阳沉吟着说道:“也行。”谈判的过程再焦灼,结果出来之后大家的心情总是会好起来。晚上回到家,林朝阳把情况跟陶玉书说完,她喜不自胜的跳进了林朝阳的怀里。他问陶玉书:“房子的事,该和爸妈说一声了吧?”陶玉书思忖着,“确实应该跟他们说一下了。”
第129章 好好好,你们就这么玩吧
陶家很少开家庭会议,一般都是家里有大事的时候,比如之前买电视机、陶玉墨考大学,召集人也基本都是陶父陶母。今天陶玉书突然把家里人都召集到一起,大家都有些不解。“姐,你要说什么事啊?”陶玉墨一脸好奇的问道。大家的表情跟陶玉墨一样,都好奇陶玉书这么大张旗鼓的原因。陶玉书跟林朝阳对视了一眼,郑重其事的说道:“我和朝阳打算买房子了。”此话一出,陶家人均露出惊讶之色。“买房子干嘛?”陶玉墨替大家问出了心里话。“还能干嘛,住呗。”陶玉书说道。陶玉墨不解:“单位又不是不分房子。”“你姐夫是图书馆临时工,我还在上学,哪里是那么好分房子的?”陶玉墨不知该怎么回答姐姐的反问,她一直都在上学,要么住家里、要么住宿舍,从来没考虑过房子的问题。陶玉成劝道:“玉书,买房子不划算啊,无非是多等几年而已。”他的话其实是这个年代绝大多数人的想法,单位能分房子,干嘛要买?无非是多等些时间而已。“这个我们也考虑过,主要是有几方面考虑。一是家里,现在希文、希武年纪越来越大了,总让他们和玉墨挤一个房间不方便。我们走了,腾出一间房来,玉墨正好可以自己住一间……”陶玉书的第一个理由便赢得妹妹和嫂子的心,陶玉墨一想到姐姐、姐夫搬走以后自己可以独享一个房间,脸上就露出了不争气的笑容。赵丽脸上的笑容很隐晦,但心里是很高兴的。“再有就是我和朝阳平时都要写作,想有一个单独的书房。”大家都能听出陶玉书的潜台词是说家里太吵了,这一点说的主要就是陶玉墨和陶希文、希武两个小的,不过刚才她好话说在前面,赵丽和陶玉墨两人反而没有不舒服。“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陶玉书的眼神突然看向林朝阳,含情脉脉,“我和朝阳也结婚两年了……”陶玉书没有说下去,但她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了。大舅哥跟个二愣子一样问道:“怀孕了?”赵丽立马扯了他一下,陶玉书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都怀孕了,我还折腾换房子,你是怕我不动胎气是吧?”被妹妹训了一句,陶玉成脸色讪讪,“我这不是关心你吗?没怀孕,那就是准备怀孕是吧?”还没等陶玉书回答他的问题,陶父对他说道:“行了,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陶父问:“玉书,听你的意思,房子你们已经找好了?”陶玉书点点头,“嗯,华侨公寓那有个华侨打算卖房子……”“华侨公寓?”陶玉书的话说到一半就被陶玉成的惊讶声打断,“那里的房子可不便宜!”陶父也蹙眉问道:“我记得当年那地方只能卖给华侨,一平米一百多块钱,你们的钱够吗?”“这两年朝阳写小说,我们俩攒了不少钱。不过距离房款还差了点,房主说可以分期付,缓一年再给他。”陶玉书如实说道。闻言,陶父眉头皱的更紧了。还得分期付房款,这房子得多少钱?陶父问出了这个问题,全家的目光也都投向了陶玉书,满是探究之色。“一万块!”陶玉书说了整数。嘶!满屋子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陶玉成大呼小叫的说道:“啥房子要一万块钱啊!”陶玉墨瞠目结舌,她一个月就十几块钱的助学金补贴,就是工作了工资也就几十块钱,一万块钱的房子,要是让她买的话,不得干到死啊?陶母倒是见过世面,可她着实无法理解女儿女婿要花一万块钱买房子的想法,看着陶玉书那一脸笃定的表情,忍不住骂了一声:“有钱烧的!”“妈!”陶玉书叫了陶母一声,以示不满。陶母理直气壮道:“我说错了吗?才过上点好日子,就敢买那么贵的房子,不是烧的是什么?”陶玉书心知母亲也是担忧他们俩人,只是嘴上向来不饶人。“你们还差多少钱?”陶父问道。陶玉书看了林朝阳一眼,说道:“两千多块钱吧。”她把林朝阳给《当代》的那部小说的稿费也算上了,是不想让父母为他们操心。这个时候陶玉成一惊一乍的问道:“这么说你们俩有七千多块钱?我滴乖乖!写小说可真挣钱!”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陶家上下都吃惊于林朝阳夫妻俩的富庶,难怪敢去买一万块钱的房子。听到这个数字,陶父的眉头也松弛了下来,陶母的眼神则惊异的在林朝阳身上反复打量。只有嫂子赵丽面露思索,内心盘算了好一会儿才问道:“玉书,不对吧?朝阳他写的小说我们大家都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稿费?”“不光是我的稿费,还有玉书的稿费。”林朝阳适时的提醒一下大家陶玉书的贡献。陶玉书笑着说道:“我的稿费才几个钱啊,稿费确实大部分都是朝阳赚的。”说到这里,她满是骄傲的看了林朝阳一眼,林朝阳立刻明白了妻子的意思。都让开,陶老师要开始装比了!“其实朝阳他一直很努力,除了晚上下班的时候写作之外,平时在图书馆工作之余也会挤出一点时间来写小说。因为时间不多,所以产量也不高。他也没用许灵均这个笔名投稿,而是用了别的笔名。这一年多时间里,就发表了两个小说。”陶玉书说话的时候面如平湖,从容不迫,透着一股大气。可看在陶家人眼里,他们只有一个感觉:又来是吧?眼前的场景,一年前就出现过一次,大家记忆犹新。好好好,你们夫妻就这么玩吧!“不是,啥意思?朝阳还用别的笔名发小说了?”陶玉成急切的问道。陶玉成的问题同样是大家的心声,大家都在等待着陶玉书的回答,只有陶母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另一个笔名叫王庆来。”陶玉书干脆的说道。“王庆来?”陶玉墨念着这个名字,脑子里立刻联想到曾经看过的小说。“《秋菊打官司》!”她脱口而出。陶玉书点了点头,“没错。《秋菊打官司》,发表在《沪上文艺》上。还有一部《父母爱情》,发表在《收获》上。”她的话说完,陶玉墨“呀”的惊叫了一声,“我这两天还在看这部小说呢。怪不得,我就说这部小说里面的安杰写的那么熟悉。姐夫,你不会是以我妈为原型写的吧?”陶玉墨先是问了林朝阳一句,又把目光投向了母亲。不仅是她,陶家其他人的目光也都汇聚到了陶母的身上。陶母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脸上既有几分羞恼,又略显扭捏,没好气的说道:“都这么看着我干嘛?”“那个……”林朝阳一出声,大家的眼神欻的一下又回到了他身上,“《父母爱情》这个小说,确实是参考了妈的一些经历。安杰的敢爱敢恨、德华的勤劳善良,包括安杰的姐姐安欣,这些都是妈给的灵感。”高手!林朝阳两句话说完,陶家人看向他的眼神都透露出一股高山仰止之感。陶玉成认为,马屁拍到妹夫这个境界,技近乎道了!陶玉墨急忙问道:“姐夫、姐夫,那里面有没有以我为原型的人物?”她的话刚问完,陶玉书便抢白说:“凑什么热闹?”被姐姐训了一句,陶玉墨不忿的嘟囔道:“狐假虎威!”“你……”眼见姐妹俩要吵起来,陶父连忙出声:“好了,都多大的人了?”他转而又问陶玉书:“朝阳创作产量这么高,是件好事。看起来你们俩买这个房子确实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欠着人家的钱总归是不那么放心。这样吧,差的钱先用家里的钱垫上,把钱给人家,等你们有钱了再还给家里。”听着陶父的话,林朝阳立刻说道:“爸,我们哪能用家里的钱啊?”他又看了陶玉书一眼,示意她也说两句。陶玉书不情不愿的开口说道:“爸,朝阳的稿费收入应该够买房子了。无非是拖个一年半载而已,以后家具什么的,我们可以再晚点打。日子苦是苦了点,但我们还年轻……”林朝阳无语的看了她一眼,你还敢再敷衍一点吗?这哪是拒绝要拒绝家里的帮助?每一句分明都是在张口要钱。陶玉书的话大家其实都能听明白,不提陶父陶母的反应,陶玉成和陶玉墨并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一来是他们兄妹三人平时虽然吵吵闹闹,但感情说到底还是不错的;二来,家里是借钱,不是给钱。以林朝阳现在的收入水平,半年一年之间还上这些钱不是什么难事。陶父平静的看着女儿的表演,陶母却不乐意了。“好了好了!卖什么惨?又没说不借你们,说这些话给谁听?真是个讨债鬼!”陶母没好气的说道。她说完这话,又说道:“给你们拿三千块钱,够了吧?”林朝阳脸色惊讶,没有想到丈母娘这么痛快。被母亲训了两句,陶玉书没有丝毫不满,反而脸上绽放出笑容,“够了,谢谢妈!”林朝阳拉了她一下,对陶母说道:“妈,真不用。买房子是我们俩的事,动家里的钱,我们怎么能过意得去?”“逞什么能?又不是不让你们还。”陶母语气生硬,但任谁都能听出她的诚意。这个时候陶父开口说道:“都是一家人,你妈说的对,这钱是给你们应急。”“爸,妈,感谢你们的好意,不过这一年多我和玉书没少给家里添麻烦。买房子再让家里帮忙,我们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林朝阳态度坚决,陶玉书见他如此表态,只好放下了心思,对父母说道:“爸妈,那就算了。”见他们夫妻二人都如此说,陶母还想说什么,却被陶父拦住了。“好吧。你们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不强求。以后如果需要用钱,就和我们开口。”林朝阳夫妻俩人点了点头。谈完了钱的事,陶玉墨兴致勃勃的问起了林朝阳夫妻俩房子的具体情况,家里人也都有些好奇。林朝阳便简单介绍了一下房子的情况,光听他嘴上说,大家也听不出房子有多好。“过两天大家一起去看看。”林朝阳说道。
第130章 要两块给五块,你啥意思啊
第二天,林朝阳先带着陶玉书去取钱。然后跟林福贵见面,杜峰做了个中间人,先立下字据,林朝阳把第一笔房款四千块钱交给了林福贵,再然后几人奔向房管所。这年头房管所最多的业务是经租和调房,经租跟后世的房屋租赁差不多,就是房管所当个中间人,负责登记租赁双方的信息,唯一不同的是房管所会核实房主的租金收益。调房则是属于这个时代人们改善住房条件最重要的手段。这些年国内城市居民的住房条件一直很困难,人均两三平米的蜗居家庭比比皆是。这个时候没有商品房的概念,只有少部分住房是私有的,绝大多数住房的产权都是国家的。但许多人又有改善住房条件的迫切需求,那怎么办呢?于是就有了调房这个手段。调房的具体操作就是想要调房的一方物色房源,与茫茫人海中具有同类需求的人们进行匹配。假如有双方看对了眼,那就视双方房子的具体情况给予对方补偿或者是收取补偿,这个过程一般来说是以年为单位来计算的。调房本来是个民间自发的行为,但到了六十年代,燕京人民调房的需求暴增,逼的燕京市没有办法,不得不在各区成立了专门的“换房站”,以满足居民们本区范围内和跨区换房的需求。调房调的都是公家的房子,不涉及到房子的产权变更,所以手续并不复杂。林朝阳他们要买的是私房,情况大不相同,房管所一年也经手不了多少手,尤其林福贵还是个华侨,房管所一看这种情况,不由得谨慎对待,跟林朝阳夫妻俩要了一堆的证明文件。户口本、结婚证、工作证明、收入证明……你也不能说人家是为难你,都是公事公办。最后又跑了两天时间,总算是办完了房屋登记手续,拿到了房屋所有权证。从房管所出来,陶玉书激动的抱住了林朝阳。结婚两年,他们夫妻俩终于有属于自己的小家了。高兴过后,夫妻俩又跟林福贵来到华侨公寓,林福贵向两人交代了一番家里情况,又领两人到物业做了个登记。“好了,现在房子就是你们的了。”林福贵对林朝阳说道。现在所有事情都处理完,华侨公寓的房子就算是正式出手了,林福贵看起来心情大好。“剩下的钱按照约定,每半年付给你一次。”林朝阳最后说道。“好。”送走了林福贵,陶玉书忍不住又跑上楼好好欣赏起了她和林朝阳的小家。等她高兴过后,两人又回到燕大,拉上了陶家一家人来参观新家。有了新房子对于这个年代的家庭来说绝对是一件大事,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进了华侨公寓的院,陶玉成便说道:“这里的环境看起来比燕大还幽静不少。”眼下刚开春,院里的草木之间披着点点嫩绿,显示出一派勃勃生机。最主要的是道路宽阔,绿化面积足够大,给人一种眼目开阔之感。陶父陶母看着院内的环境也不由得点了点头,光看院内的环境和设施,华侨公寓确实有贵的道理。燕东园和燕南园有别墅不假,但要说院内的环境,比起华侨公寓却还要差了一点。“哇!”一进门,陶玉墨便被宽敞明亮的客厅吸引住,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林朝阳他们这户的户型是120平方米,在没有公摊的年代,这120平方米可是实打实的使用面积。客厅开间5米5,进深接近6米,如果算上与客厅相连的餐厅的话,进深达到了8米。光是一个客厅的面积就有三十多平方米,在人均住房面积只有四点几平方米的这个年代,这样的住房条件可谓奢侈。陶家一家人住在五十平方米的朗润湖公寓里,已经是这个年代相当不错的居住环境了,可跟华侨公寓一比,几乎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尽管此时已经是傍晚,但因为采光比较好,所以客厅内仍然还算亮堂。陶玉墨激动的跑到客厅的阳台外,眼前一片开阔的视野。她转回身,又往旁边的卧室跑去。没过几秒钟,便听着她“哇哇”的叫个不停。“姐,你们这也太奢侈了吧?两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陶玉墨激动万分的跑回来对姐姐喊着,然后她又要求道:“不行,我也想住在这里。你们给我留一间,给我留那个最小的就可以。”“美死你!”“姐~”陶玉墨抱着姐姐的胳膊央求了起来,陶父看着两个女儿的嬉笑,脸上难掩笑容。陶母的注意力则更多的放在了房子上,眼中闪着光华,显然是对这处房子十分满意。“呀!连厕所都贴了瓷砖。”赵丽同样兴致勃勃的拉着陶玉成在房子里参观,她发现厕所贴着瓷砖很是惊讶。对于这个年代的绝大部分建筑来说,瓷砖是个很稀有的东西,更别说是在厕所贴瓷砖了。林朝阳指着厕所里的花洒说道:“听原来的房主说是当年交房就有,这里的物业供应热水,厕所也是淋浴间。”“真好!”赵丽满眼羡慕。陶玉成大咧咧的说道:“有热水那敢情好,以后就到你们家洗澡了。”赵丽立马扯了他一下,“别胡说。”林朝阳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就是,还能省个澡票钱。”陶玉成得意的说道,他又问林朝阳:“朝阳,你们这热水不花钱吧?”“不花。一个月物业费八块,可不是白交的。”陶玉成立马啧啧道:“一个月八块钱,给我我都住不起。”“你还知道?”赵丽揶揄了他一句。“朝阳,我看你们这房子一点也不比园子里的别墅差。”陶玉成说道。林朝阳笑呵呵的说道:“这里哪能跟别墅比啊!”“不一样。园子里那些别墅最年轻的也都四十年了,设施跟你这个没法比。真不愧是给华侨盖的房子,这标准、这规格,可真不低啊!”陶玉成感叹道。他说的没错,华侨公寓兴建于六十年代,建造标准哪怕是放到十几年后的今天,依旧是燕京最顶尖的存在。陶家人也算是有些见识的,一大家子人在房子里转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得出一个评价:物有所值。放眼如今的燕京,就是部长也不敢说比他们住的条件更好,林朝阳和陶玉书这一万块钱确实没白花。夫妻俩住一百多平的大房子,奢侈是奢侈了点,可谁让人家有这个条件呢。这半个多小时里,陶玉墨一直在磨姐姐陶玉书,到最后终于让陶玉书松了口,把北向那间靠着餐厅的小卧室给了她。得到了姐姐的许可,陶玉墨都快高兴疯了。虽然姐姐、姐夫搬走之后,朗润湖公寓那里她也有了单独的房间,可朗润湖公寓的环境哪里能跟华侨公寓相比?光是一个随便洗热水澡的优势,就足够让她高兴的了。当然了,她的这种行为也少不了被陶父陶母训斥一顿不知轻重。“玉书和朝阳这个房子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怎么折腾,简单的收拾一下就能住。”回家的路上,赵丽说道。华侨公寓是十几年的房子,但装修规格和装修质量没得说,只有风格略显老派。家具配的也算齐全,客厅的沙发茶几,卧室的衣柜,该有的都有。她又问陶玉书,“玉书,你们俩还要添置什么家具吗?”“我和朝阳打算把南边的那间卧室改成书房,想打一张大书桌和两面书架。”陶玉书说道。陶母皱眉问:“那又得多花钱,家里那张书桌你们可以搬走。”她的语气不好,但潜台词是希望林朝阳和陶玉书省着点花钱,毕竟房款还没交齐。“妈,书桌搬走了我用什么?”陶玉墨立刻表达不满,她马上就要成为姐姐、姐夫那间房的新主人,合法继承房子里的一切,母亲让姐姐把书桌拿走,那不是损害她的利益吗?还没等陶母回答陶玉墨的问题,陶玉书便声讨起她来,“我还没走呢,就惦记上我的桌子了?你那间房子,没了!”陶玉墨立马反应过来不能因小失大,连忙向姐姐赔礼道歉,表示如果姐姐愿意的话,她可以亲自把书桌给搬到新房子里来。姐妹俩吵吵闹闹的话,自然当不得真。陶母怕林朝阳夫妻俩人多花钱也是为了他们好,不过该花的钱不能省,有一个好的环境,对于林朝阳的创作也有帮助。陶玉书跟母亲说了两句,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一年多的时间,当初那个穷小子已经一跃成为国内知名的作家,也有能力让女儿过上幸福的生活,她对林朝阳也早没了以前的居高临下。特别是在得知《父母爱情》这部小说是林朝阳写的之后,以前林朝阳接受校报采访的时候也夸过她,可那个时候陶母却觉得这是林朝阳在刻意这么表现,说些客套话拍她的马屁而已。但这次《父母爱情》的情况却不一样,陶母能深切的感受到,如果不是真心的理解她的个性、经历和处境,自家这个女婿绝不会写出安杰和德华这样的人物来。她甚至觉得,自家的三个儿女可能都没有这个女婿了解她了解的多。一想到这里,陶母心中便不由得生出几分愧疚与自责来。她愧疚于之前对林朝阳恶劣的态度,也自责于自身的臭脾气。不过让她去跟林朝阳和声和气的道个歉那是不可能的,在这个家里,她还没给任何人道过歉呢!房子买到了手,家里人也都看完了,接下来林朝阳和陶玉书便筹备要乔迁新居。虽说房子不用怎么收拾,但小修小补是免不了的,两人计划等把房子都收拾立整之后再搬家,所以还得在陶家住些日子。二月末,林朝阳迎来了图书馆系函授招生考试,有之前的提前准备,再加上又是业务相关,这种考试对于他和同事们来说根本没有任何难度。过了两天,考试结果出来,图书馆近二十人被图书馆系录取,成为了燕大图书馆系的函授生。开学第三天,林朝阳被谢道源叫进了办公室。“我听老陶说,你和玉书买房子了?”“是,刚买的,在花园桥那边。”谢道源点了点头,“学校现在职工住房紧张,你的兼职收入不菲,自己有能力解决住房问题也挺好。”聊了两句房子,谢道源说到了今天找林朝阳来的正题。“你来馆里也一年半了,大家普遍反应工作态度很积极,这回系里的函授班也上了,这两天馆里会给你办理转正手续。”林朝阳起身说道:“谢谢馆长!”谢道源摆摆手让他坐下,“不用谢我,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他脸上笑容轻松,说道:“你在创作上的成绩有目共睹,馆里也想留住你这样的人才。”林朝阳闻言也笑了笑。晚上回到家中,林朝阳把他要转正的消息告诉了家里人。陶玉成大呼小叫道:“这又是搬新家,又是转正,朝阳这回可真是双喜临门,今天得好好庆祝一下。”他一转头,“妈,给我两块钱,我去买点菜!”陶母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掏出了一张五块的票子。看着手里的票子,陶玉成莫名的感觉有点不是滋味。以前他跟母亲要钱,挨白眼、挨骂都是常规流程,今天只被瞪了一眼就算了。我要两块钱,你给我五块钱是啥意思?啥意思啊?
第131章 全军阅读
1980年开春,林朝阳终于成为了燕大图书馆的正式员工,最大的好处便是工资由原来的每个月47块钱涨到了53块钱。不过这些钱对于目前的林朝阳来说帮助不大,过年期间夫妻俩回了趟老家,花了一百多块钱,买房子第一笔房款给了林福贵四千块。现在夫妻俩手里还剩一千二百块钱,看着是挺多的,可外面还有六千五百块钱的房款没还的。这段时间收拾华侨公寓的房子,时不时的就得花个几块、几十块,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林朝阳现在就盼着《当代》那边的稿子赶紧过了,稿费赶快到手。这几天,他也在筹备下一部小说。还没等到《当代》的消息来,他倒是收到了战士出版社编辑梁俊书寄来的《高山下的花环》的样书。除了样书,梁俊书还给林朝阳写了一封信,告知他《高山下的花环》单行本即将在几天之后登陆国内各个城市的新华书店,首印就是三十万册。情况跟林朝阳推测的差不多,《高山下的花环》首印便是三十万册,看来出版社对于这部小说的销量信心确实很高。他给梁俊书回了一封信,然后便放下了这件事。不想过了两天,杜峰一脸喜气的来到陶家,进门便喊道:“我姐夫呢?我姐夫呢?”家里人被他的声音吸引,这时林朝阳从房间里出来,“怎么了?什么事这么高兴?”“嘿嘿!给你看个好东西!”杜峰有些激动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看看!”林朝阳接过来一看,竟然是一份红投文件。《关于组织部队阅读小说<高山下的花环>的通知》:著名作家许灵均同志创作的中篇小说《高山下的花环》发表后,在军内外引起了强烈反响。这部作品通过表现对越zwf击战的斗争生活,成功地塑造了我军在新时期涌现出的社会主义新人形象,是一部优秀的军事题材文学作品,也是对部队进行爱国主义、革命英雄主义和共产主义教育的生动教材。望各单位认真组织部队干部战士阅读、评论这部作品,更好地发挥这部作品的教育作用,进一步提高广大干部战士的爱国主义和共产主义觉悟,为促进现代化、正规化革命军队建设服务。在林朝阳看文件的时候,陶玉成和陶玉墨兄妹俩好奇的凑了过来,看完文件上的内容,兄妹俩顿时震惊不已。“这是红投文件?”陶玉墨惊讶道。陶玉成急切道:“红投文件不重要,重要的是落款。”他问杜峰:“这真是总zz部发的文件?”杜峰大呼小叫道:“我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敢拿假的来跟你们开玩笑?”他从林朝阳手中拿过文件,得瑟的向陶家人挨个展示。“总zz部文化部亲自发的通知,如假包换!”陶玉墨问道:“小哥,这什么意思?是要让全军学习吗?”杜峰哈哈笑着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小说不是文件精神、也不是模范人物,所以说是号召阅读。”陶玉成惊叹道:“我滴个乖乖!朝阳这小说本来就够火的了,这是要再添一把柴啊!”“没办法,谁让我姐夫这小说写的好呢?”杜峰此时化身第一“林吹”,他见陶母眼神落在文件上,想看又怕表现的太热切,便把文件递了过去,摇头摆脑道:“姑,你看看!这可是号召全军阅读。”陶母顺势接过了文件,装作漫不经心的看了看,“全军阅读,也算个荣誉。”“当然是荣誉了,而且还是顶天的荣誉。”杜峰语气夸张的说道,“反正建国这么多年,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那朝阳岂不是开了先例?”陶玉成大笑着说道。“肯定的啊!”两人一唱一和,让陶家的气氛热闹了起来,大家高高兴兴的传看着文件。过了好半天,杜峰才把文件收起来,叮嘱道:“这是因为是姐夫的小说,我爸才破例让我把文件拿来给你们看看,你们别外传。”说完之后,他自觉今天报喜有功,对陶母说道:“姑,晚上给我多做几个菜。”“妈,拿钱,我去买菜!”陶母给了钱,陶玉成去买菜,陶玉墨问道:“小哥,姐夫这小说都号召全军阅读了,有什么奖励没有?”“全军阅读,这是多大的荣誉,还要什么奖励?”杜峰理所应当的说道。“啊?光口头荣誉啊?”陶玉墨有些失望。杜峰的表情有些尴尬,“那个……大家都阅读,我姐夫这部小说销量肯定差不了的,基层战士们保不齐得人手一份。”陶玉墨眼珠子一转,问林朝阳:“姐夫,你们现在是有印数稿酬吧?”“嗯,万册2%。”林朝阳点点头。“那要是卖个一百万册,就能多拿两倍稿费。”杜峰摇了摇手指头,“不止,肯定不止一百万册,我敢跟你打赌!”陶玉墨白了他一眼,“你当我傻是不是?部队两三百万人呢!”“嘿嘿,还真不傻。”兄妹俩笑闹着,陶玉书也在跟林朝阳嘀咕,如果《高山下的花环》真能卖个一两百万册,那他们夫妻俩买房的窟窿岂不是一下子就能补上了?陶玉书想想都觉得有些不真实,靠着一部小说的印数稿酬就能把剩下的那几千块钱还上?这个意外之喜,让她心头的压力一下子松了不少。又过了两天,林朝阳正在上班,见到了祝昌盛。过年前林朝阳把他新写的那部长篇小说交给了《当代》,一晃已经快一个月时间了。祝昌盛一见林朝阳,便赞叹道:“朝阳,你这部小说写的可真是好啊!”林朝阳现在对包括祝昌盛在内的《当代》这帮编辑抱有极大的警惕心。这帮老家伙,嘴甜的跟前朝的宦官一样,他真怕自己哪天又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儿。“好在哪儿啊?”林朝阳不客气的问道。祝昌盛没想到林朝阳会这么问,他犹豫了一下,面露沉吟。“你这部小说是典型的意识流文学作品,在你细腻的笔触下故事如同一首流淌在夏日热浪中的散文诗。让人的思绪有种随风飘荡的恣意徜徉,有一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但同时又有一种深深的情感共振,这是我看完小说的总体感受。”祝昌盛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说道:“如果细致的说呢,我感觉你这部小说的文字很像柔软的海绵,饱含着情感的水分,让人有一种被紧紧包裹在浓郁的情感氛围中的感受。”“我不知道你之前写过多少意识流小说,但我觉得你在意识流文学的创作上是有着十分独到的天赋的。你的文字总有一种类似于显微镜的能力,细致入微地揭示人物内心世界的微妙变化,这种感觉与我以前看《牧马人》和《小鞋子》时的感觉很像。你作为创作者,能够精准的捕捉到小说中人物的每一次情感变化和内心波澜,这种对于人物心理状态的精准刻画远超我认识的绝大多数当代作家。这就使得读者在阅读你的小说时,能够跟随人物的思维跳跃,体验他们情绪的起承转合,仿佛置身于人物的意识深处,共情他们的喜怒哀乐。还有文字的诗意构筑……”林朝阳还以为祝昌盛只是客气客气,没想到他片刻之间便能组织起语言来,滔滔不绝的叙述起小说的有点和他看完之后的感受,更难得的是言之有物,眼光精准。人家虽然拍马屁,但拍的确实在点儿上。“好了好了,你再夸我就不好意思了。”祝昌盛被林朝阳打断,他笑着说道:“小说写的确实好啊!更难得的是,这是国内难得一见的意识流作品,你这部小说应该是国内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意识流小说,可以说是开创了先河。”林朝阳摆了摆手,“哪有那么夸张,国外都写了半个世纪了,我们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改革开放后的这几年,国人逐渐学会了睁眼看世界,尤其是在文化界,这样的风气更重。本来睁眼看世界是一件好事,但很多人在这个过程中难免矫枉过正,对于外国,特别是西方国家推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变得盲目和妄自菲薄。在林朝阳身上,祝昌盛没有看到丝毫这种东西,他虽然写意识流,但似乎只把他当成了一种平常的文学风格,一种可以拿来就用的工具。他思考着林朝阳会有这种表现的原因,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落到了“自信”二字上。只有真正发自内心的自信,对自身文学功底的自信,对于民族文化的自信,才会以平等而谦和的姿态去接触和容纳那些舶来的东西,才会拥有这种清醒的认知和态度。聊了几句,祝昌盛告诉了林朝阳他的小说已经通过了《当代》的审稿,将会以头条的形式发表在今年第二期《当代》上,也就是四月份那一期上,这就是他今天来的目的。“稿费……”“千字十块!”李曙光早就告诉祝昌盛了,林朝阳这人对稿费看的比较重。小说的质量没得说,而且是国内少见的意识流文学。意识流文学的概念虽然传入国内比较早,但发展却不理想,至今也没有诞生什么有影响力的作品。而在大众层面,读者们对于这个类型的文学作品了解的就更少了。从去年年末开始,《外国文艺》才开始有组织、有计划的向广大读者介绍这个文学流派。林朝阳的这部小说经过《当代》的编辑们和总编辑卫君怡三审,大家普遍认为这是一部即便放在国外意识流文学当中也不可多得的精品之作。小说发表之后,一定会为国内的意识流文学的发展带来新的契机和一大批读者。因此,《当代》在稿酬标准上没有过多的纠结,直接便给林朝阳开出了顶格的标准。听了祝昌盛口中曝出的稿酬标准,林朝阳喜笑颜开。
第132章 又成反思文学了
“哎呀!我就说《当代》不愧是名刊种子,编辑同志们都有一双火眼金睛,眼光独到。你说也是巧了,我那部小说刚写完,老李就来找我,这小说真就是给你们杂志准备的。”“哈哈,说的没错!”祝昌盛爽朗的笑道。晚上回到家,林朝阳告诉陶玉书:“我那小说被《当代》录用了,会发表在今年的第二期上,稿费千字十块。”“千字十块?”陶玉书大眼睛卡吧了两下,“那就是两千块钱的稿费?”“没错!”陶玉书一下子抱住了他,“我们这回真不用为房款发愁了!”《高山下的花环》可预见的销量肯定是爆炸性的,印数稿酬不会少,再加上这部长篇小说的稿费,他们今年不仅可以把房款还清,说不定还可以攒上一笔钱。“高兴吧?”林朝阳问。陶玉书点了点头,满脸笑容。又过了两天,沙滩北街2号。这里原本是《红旗》杂志社,1978年文联组织恢复,因为原本的办公楼被商务印书馆和中华书局占据,找不到办公地点,所以只能在沙滩北街2号的大院里搭建了几排木板房,作为文联的临时办公用房。文协是文联的团体成员,所以办公地点也在这里。今年文协将《人民文学》的出版权从人文社手中收回,交给了自家出版社——作家出版社。顺理成章的,《人民文学》编辑部也被安排到了这里办公。相比在人文社时的办公条件,《人民文学》编辑部如今的办公条件无疑要比以前艰苦了很多。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是去年由文协主办,《人民文学》承办,之前因为《人民文学》还没跟人文社分家,所以名义上人文社也是奖项的主办方。只是今年《人民文学》被文协收回到作家出版社旗下,主办方也就没有人文社的事了。去年是奖项首次评奖,作为中国文学界第一个全国性质的文学奖项,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在国内文学界引起的反响是轰动性的。刘昕武的《班主任》、莫伸的《窗口》、李拓的《愿你听到这支歌》、卢欣华的《伤痕》、张承之的《骑手为什么歌唱母亲》、贾平娃的《满月儿》……这次评奖让一大批中青年作家因此而成名,今年是奖项第二年评选,有了去年所造成的影响力,文学界和大众对于奖项的关注度自然不言而喻。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由《人民文学》承办,编辑部自去年10月便已经启动了奖项的评选活动。评选启事公布后迅速得到四面八方的热烈反响,声势比第一届还要浩大。截至今年2月10日统计,《人民文学》编辑部一共收到了257885张“评选意见表”,推荐小说2000篇,较之去年的评奖数据又有了大幅提升,充分说明了读者们对于评奖活动的参与热情,可谓盛况空前。这几个月时间里,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评选一直都是《人民文学》编辑部工作的重中之重。按照评奖程序规定,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将会由读者通过《人民文学》的评选意见表推荐作品入围,然后再由专家在群众推荐的基础上进行评议。第一届评选委员会由25位著名作家、评论家组成,其中包括了茅盾、巴金、刘白羽、冯穆、沙汀、颜文景、陈荒煤、张天翼、周立波等国内文学界响当当的人物。这一届有老评委退出,也有新评委加入,如丁灵、王濛等。今天,《人民文学》编辑部归纳汇总了评委们的意见,这也意味着,第二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结果已经基本出炉。之所以是“基本”,是因为这份结果最后还要经送评委斟酌修订,到3月16日最后确定当选篇目。“不出所料,《牧马人》遥遥领先,得票25910张,评委会里也是呼声最高的。”王扶看着名单感叹道。崔道义笑着说道:“正常,《牧马人》算是伤痕文学的巅峰之作。去年《伤痕》和《班主任》都成功入选,它没有理由不行。而且这部小说的完成度和艺术性也是独树一帜的,不仅有对嗡嗡嗡的控诉和批判,更有反思和人文关怀的色彩。就是可惜姜子隆的那篇《乔厂长上任记》,只能屈居第二了。”王扶说道:“诶,我听说,最近不是有人把《牧马人》归到反思文学里面去了吗?”她的话说完,编辑部内传出哄笑声。这哄笑,自然是有典故的。自去年一整年,文学界的风气受政治因素影响逐渐趋于保守。然后就在上个月,胡总走上高位,原本凛冽的气氛顿时又春暖花开起来,这种风气也很快反映到了文学界。经过这种变化,文学界原本泛滥的伤痕文学潮流逐渐出现了转向。早前林朝阳在《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一文中所提出的“反思文学”被一些人堂而皇之又抬了出来。但这次跟之前的情况不同,之前林朝阳是因为这篇文章被文学界一大批人痛骂,而这回,他的文章却被许多人奉为了圭臬。反思文学的风正逐渐兴起,作为最早在公开媒体上提出这个概念的人,林朝阳的《牧马人》也顺理成章的被许多人归到了反思文学的队列中来。另外还包括茹志鹃的《剪辑错了的故事》、张一弓的《犯人李铜钟》、方志的《内奸》等一批作品。前后不到一年时间,因为一篇文章,林朝阳刚挨完骂又开始受捧,这事既充满了现实主义的反讽意味,又充满了魔幻主义的荒诞不经,让每一个熟知事情来龙去脉的人都忍不住发笑。“不过要说《牧马人》是反思文学也没什么问题,这篇小说的反思精神超越了单纯的宣泄和控诉,即便是放在反思文学当中也当得起是一面旗帜。”崔道义赞许道。这两年伤痕文学蔚然成风,以揭露和批判嗡嗡嗡期间的社会悲剧和个人苦难为主要内容,其社会意义和文学价值自然不可否认。相比伤痕文学更加情绪化的宣泄,反思文学的思想性和哲理色彩要更浓厚一些,对于社会体制、文化传统和人性弱点也不单纯的止于报复性的批判,而是具有更加理性的剖析和反思。这两者很难说孰优孰劣,但两者的流行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带了几分新旧交替的色彩。林朝阳以《牧马人》一篇小说横跨两种文学思潮,在文学界许多有识之士看来,颇有几分传奇性。当然了,这种变化可能连作者本人都没有关注到。只不过文坛总有一些好事者,再加上大部分人都有吃瓜心理,才让这种讨论有了市场。“光凭着这份见识,朝阳就比如今文坛的绝大多数人高出了一个层次。”崔道义感叹着说道。王扶点了点头,“确实有见识,最主要的是有胆识,敢于表达态度。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她又说道:“昨天我听荣大吹说,他们拿到了林朝阳新写的小说,还是长篇。”王扶口中的荣大吹,是《当代》的编辑荣世辉,人文社的资深编辑。因为热爱吹牛,才得了这么一个雅号。“啊!”崔道义惊讶的出了声,“长篇?这才几个月?”“我当时也纳闷,据说是不到一个月时间写出来的。”崔道义再次惊讶,“不到一个月?抄也没那么快吧?荣大吹的话听听就好了。”可他一想到林朝阳写出了新小说,自己却不知道,还被《当代》给截胡了,心里就一阵难受。“太快了,这也太快了!”崔道义自己嘀咕了好一会儿,又问王扶,“知道小说写的什么吗?”“不知道,荣大吹就说是意识流文学。”“意识流?他怎么写起这个了,这个流派国内可没人写吧?”崔道义感觉自己今天不停的在惊讶。“谁知道呢?年轻人接收知识的速度快,总是有些新奇想法。”崔道义跟王扶聊着天,长吁短叹,满心遗憾。数日后,章德宁一脸喜色的跑到燕大图书馆。“朝阳,你的《牧马人》得奖了!”“什么奖?”“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啊,《人民文学》办的那个奖啊!”章德宁的话没有出乎林朝阳的意料,她这个时间点来报喜,只能是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评奖。“你怎么不高兴?”章德宁见林朝阳脸色平淡,忍不住问道。“没不高兴啊,挺高兴的。”林朝阳说道。得奖他确实挺高兴的,不过因为之前就预料到《牧马人》大概率会得奖,所以那种初听得奖的喜悦和兴奋大打折扣。表现在脸上就多少显得有些波澜不惊,看在章德宁眼中,觉得林朝阳这是在故作矜持。“你现在佳作频出,以后恐怕要拿奖拿到手软呦!”“奖项哪有那么好拿。”《牧马人》是发表在《燕京文艺》上的,评奖结果刚刚出炉,自然得由章德宁这个责任编辑来通知林朝阳。“光说得奖,有奖金、奖品没?”林朝阳问。“我就猜到你得问。”章德宁自诩已经摸透了林朝阳的脾气和喜好。“获得一等奖的作品如果没有在《人民文学》上发表过,《人民文学》会予以转载,后续人民文学出版社会给获奖作品结集出单行本。还有就是请获奖作者们到燕京来开会,每个发给纪念性奖状……”章德宁提到《人民日报》转载作品和结集出版对林朝阳来说是个好消息,他可以连着收获两笔稿费,不过纪念性奖状这种就没意义了。“挑点重点的说。”他提醒道。章德宁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所谓的“重点”是指跟物质相关的奖励。“获奖作品按照一、二、三等奖,分别给予一百元、八十元、六十元的奖金或书籍。”章德宁说完这一句就没了动静,林朝阳等了半天,问道:“完了?”“完了。”“好歹也是全国性评奖,就这么点儿奖金?”章德宁说道:“那不是还有稿费吗?”“稿费是稿费,奖金是奖金,怎么说也是全国性评奖。”林朝阳摇着头,脸上满是失望。章德宁满脸嫌弃的看着他,决定岔开话题,“最近写新作品没?”“写了。”林朝阳痛快道。章德宁顿时喜上眉梢,问道:“稿子呢?给我看看!”“给《当代》了!”一道晴天霹雳劈下来,章德宁脸上的笑容凝固在那里。“给《当代》了?怎么又给《当代》了?”上回《高山下的花环》给《人民文学》就不说了,这回有了新小说怎么能给《当代》呢?还没等她兴师问罪,林朝阳便说道:“人家稿费给的高啊,千字十块!”林朝阳说话的时候还朝章德宁比了个手势,强调这个稿酬标准的重要性。“千字十块,我们又不是不给你!”章德宁瞪着眼睛说道。“上回你们就没给。”章德宁有种要吐血的冲动,“上回给你涨到九块,这回不就十块了吗?总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人家《当代》就没有循序渐进的过程,《收获》也没有。”林朝阳理直气壮的说道。
第133章 降维打击
为了加强自己的说服力,林朝阳一不小心说秃噜了嘴,章德宁立刻又察觉到了不对。“你还给《收获》供稿了?”“这个……”林朝阳犹豫了一下,说道:“都是之前的事了,小说都发表了。”“哪篇?我怎么没看过?”章德宁急切的追问道。“没用‘许灵均’这个笔名,用的是‘王庆来’。”王庆来?章德宁脑海里迅速的闪过她看过的那些杂志和小说,她的脸上带着几分震惊,语气颤抖。“《秋菊打官司》?”“《父母爱情》?”林朝阳意外,“厉害!发在《沪上文艺》的那篇你也看了?”章德宁怒气冲冲道:“少给我嬉皮笑脸的!”她质问道:“今年我们给的稿费不如人家高,我认了。《秋菊打官司》你怎么也不给我们?你还拿不拿我当朋友了?”“朋友当然是朋友。”林朝阳慢悠悠的说道。他的表态让章德宁心里舒服了那么一点,可她还是感到难受,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林朝阳这么多稿子。《高山下的花环》《秋菊打官司》《父母爱情》,还有那部给了《当代》的小说。章德宁如祥林嫂一般重复的念叨着:“你也太不够朋友了!”林朝阳摇着头,“朋友归朋友,不能为了朋友,连稿费都不要了!”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林朝阳,想找出几句话来反驳他,可想了半天,却意兴阑珊。说到底,就是钱不到位。“不就是稿费嘛!”她不甘的说了一句,语气颇有些“这不过是半个屁”的自我安慰和无能为力。聊了一会儿,章德宁带着满心的郁闷和惆怅离去。又一个周一,中文系有阴法鲁讲中国古代文化史常识,林朝阳又跑去蹭了节课。77级中文系情况特殊,是78年2月份入的学,现在是第三个学年的第一学期。进入大三,很多人都变成了老油子,缺课现象也越来越多,阴法鲁的课来的人倒是很多,基本都是冲着他的大名来的。有些人听课听到一半便有些昏昏欲睡,中文系的学生人均文青,但却不是人均历史迷。林朝阳倒是听得饶有兴致,他读中国古典文学著作,半懂不懂的地方有很多,归根结底是因为对于古代文化和历史了解不深。虽然平时总会跟吴祖缃请教,但都是管中窥豹,没什么系统性,阴法鲁的常识课正好可以弥补他这方面的不足。蹭完了课,林朝阳正要回图书馆,碰上了刚在隔壁给79级中文系上完课的洪子成。“子成兄!”林朝阳与洪子成打了个招呼,两人边走边聊。洪子成问道:“我听说你买了处房子?”“是。”林朝阳如实道。洪子成的神色艳羡,“真羡慕你们写小说的稿费。”“你写评论稿费也不少拿。”“一年也发不了两篇,跟你比差远了。”洪子成摇摇头。洪子成人到中年,是燕大中文系的中坚力量,收入在如今的社会上也算是不菲,但其实处境很尴尬。他们这些中年讲师、副教授没有教授们的学术地位和积累,待遇自然也差了不少,都集中住在学生宿舍东边的筒子楼里。这个条件如果对于青年讲师来说还算不错,小两口或者是家里孩子小的,一家人挤在十几平方米的房子里,也还算凑合,毕竟现在大家都这样。可到了洪子成这个岁数,家里孩子多、岁数也大了,情况就变得尴尬了起来。想换个房子难上加难,只能靠等。想买房子,收入又差了点。即便收入够了,可谁又能轻易舍得学校免费住的房子呢?就好像拉磨的毛驴眼前给挂了根胡萝卜,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林朝阳也是燕大的教职工,可说买房就买房,这绝不仅是因为收入高的原因。这年头大学里两口子双职工的情况比比皆是,很多人家的收入并不低,可很多人就是转变不过来“等”“靠”“要”这个观念。这种观念当然不能说存在问题,因为现在的社会环境就是如此,只能说人都有局限性,哪怕是高知也是如此。反观林朝阳,他从来没有过依靠学校的想法,事情反而变得简单了起来。有钱了就买房子,行事透着一股潇洒和不拘一格。当然了,花钱就是另一方面的事了。洪子成之前只听说林朝阳买了房子,并不知道房子买在了哪里。两人聊了几句房子的事,他问房子买在了哪里,林朝阳说是华侨公寓,洪子成顿时一脸惊讶:“那里都是卖给华侨的吧?都说贵的要命!”“没那么夸张,正好遇上有个华侨着急卖房子。”洪子成摇了摇头,再次感叹道:“也就是你小说发得多,才觉得不夸张。”林朝阳笑了笑,洪子成又说道:“等搬家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去温个锅。”“好。”等回到图书馆,林朝阳接到了一封挂号信,是《沪上文艺》编辑部给他寄来的。原来是他前年年末发表在《沪上文艺》的那篇《秋菊打官司》也入选了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获得了个二等奖。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授奖仪式将在3月26日举行,林朝阳的通讯地址就在燕京,编辑部来信是通知他提前联系燕京《人民文学》编辑部,并且还随信附上了证明信。之前得知《牧马人》获奖的消息林朝阳表现的波澜不惊,主要是因为心里已经有了预期,但《秋菊打官司》的获奖着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这篇小说自发表之后反响不错,但要说影响力并不算有多高,能获奖倒真有点意外之喜的感觉了。一想到又能拿到两份稿费和奖金,林朝阳心中高兴起来。数日后,这天早上陶玉书早早就起来了,把林朝阳那套藏青色的中山装找了出来,特意用熨斗熨了两遍。林朝阳穿上后那叫一个挺括,人都精神了几分。“姐夫,真帅!”陶玉墨朝林朝阳比大拇指,送了一记马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的年轻人开始学会了用“帅”这个字来形容男人的长相,据说香江、湾岛那边都这么说。“姑父真帅!”陶希文也跟着凑热闹,惹得大人们哈哈大笑。今天是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授奖的日子,陶玉书把林朝阳好一顿捯饬,他才在陶家人殷切的目光中出了家门。林朝阳骑着自行车一路向燕京的中心而去,住在燕大就这一点不好,要进次城太费时间了。早上八点多,他拿着工作证、介绍信和证明信终于进入了中南的海人民的会堂。进了会场,林朝阳便看到崔道义在向他招手。“捯饬的可真精神!”一见面,崔道义便调侃道。林朝阳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领奖嘛!”他又朝周围看了看,这会儿会场内已经来了不少人。今天是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授奖仪式,举办地点又在人民的会堂,场面可谓隆重,嘉宾阵容更是重量级。除了有评委会二十多位国内文学界德高望重的前辈会出席,还有众多文化官员、知名作家、刊物主编、资深编辑、评论家和记者出席。这会儿距离授奖仪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会场里已经坐了一百多号人。其中有不少人还在与熟人热聊,会场内一片欣欣向荣的和谐景象。“等会儿授奖,大家少不了要大吃一惊!”崔道义打趣着说道,语气里透着一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昨天林朝阳刚去了《人民文学》编辑部,他是《牧马人》作者,马上就要颁奖了,到编辑部去报个到也很正常,崔道义等人见到他也不意外。然后林朝阳又拿出了《沪上文艺》寄给的他的那封信,说明了情况,顿时震惊了编辑部内一众人。《牧马人》和《秋菊打官司》都是林朝阳写的?许灵均和王庆来都是他林朝阳?巨大的冲击让众人陷入一阵失语状态,争相询问林朝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后甚至惊动了总编章光年。当作家的,有两个笔名不稀奇。不提民国时期那些动辄几十个笔名的名家,现如今也有不少人喜欢给自己多搞几个笔名。但稀奇的是林朝阳以两个笔名所写的作品竟然都入围了这一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谁敢说这不是文学天赋异禀的表现?崔道义想着他们编辑部众人昨天大吃一惊的场面,心中忍不住期待起了今天会场里这些人得知这个信息的反应。林朝阳跟崔道义聊了几句,便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的座位在第四排,身边全都是本届的获奖作家。林朝阳在里面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他后世认识的。他的眼神扫过一张脸,这张脸不光后世认识,现在也认识。刘昕武也看到了林朝阳,他窜了两个座位,坐到林朝阳身边来。两人有段日子没见了,刘昕武热络的跟林朝阳聊了一会儿,又给林朝阳介绍了几个获奖的作家。《谁生活得更美好》的张洁、《话说陶然亭》的邓友枚、《雕花烟斗》的冯骥才、《乔厂长上任记》的姜子隆……这一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获奖作品达到了27部之多,获奖的作者也涵盖了老中青三代作家。老同志的有茹志娟、王濛、高晓声等人,年富力强的有姜子隆、母国政、程忠实、张洁、刘昕武等人,青年作者也有陈世旭、艾克拜尔·米吉提、林朝阳等人。林朝阳在二十多个获奖作家当中,是年纪最小的,但若说在在文学创作上的成绩,却碾压了在场不少人。刘昕武成名早,认识的人也多,把林朝阳介绍给获奖作家们,大家都惊叹于林朝阳的年龄。在场的获奖作家里,哪怕是年纪较小的艾克拜尔·米吉提和母国政等人也都是二十六七岁了。而且这些人大多是只有一部作品傍身,作品影响力也不够大。林朝阳今年才二十一周岁,就写出了《牧马人》《小鞋子》《高山下的花环》这几部在全国范围内具有广泛影响力的作品,对比起身边的这些青年作家来说,实在是有点降维打击的感觉。
第134章 小林要去文讲所吗?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快到九点半的时候,授奖仪式即将开始,评委会的几位主任、副主任和文协领导走上了主席台。这一届评委会主任是茅盾,副主任有三位,分别是周扬、巴金和刘白羽,文协的还有章光年等人。几人上台后,先是由茅盾先生进行了讲话,老人家现在是文协统领,又是本届评委会主任,由他开场讲话名正言顺。“我作为评奖委员会主任,工作做得很少。我声明一下,我因为眼睛不好,只看了少量作品,大部分工作是其他同志们做的,我只听过许多汇报。对于这次评奖,我觉得很好。得奖的27位同志中,有老年的,中年的,而绝大部分是年轻人,是嗡嗡嗡以后开始写作的,是新生力量,是我们文学事业将来的接班人。他们在文艺上跨上了长征的第一步。我相信,在这些人中间,会产生未来的鲁迅……”茅盾讲到这里,一旁的章光年插了句话:“也产生未来的茅盾。”会场内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本来严肃的气氛因着他的玩笑话变得轻松活跃起来。鲁郭茅巴老曹,建国这么多年,无论是鲁迅还是茅盾,他们在现当代文学的地位早已确立。茅盾丝毫不介意他的插话,笑着继续讲完了话,然后又是周扬、章光年等人讲话。讲话结束后便是授奖时间,台上唱名,底下的作家们依次上台,从茅盾、巴金等几位颁奖嘉宾手中接过获奖奖状和纪念品,然后拍照留念。评奖虽然分一二三等奖,但授奖的时候却是大家一起上台。林朝阳跟着获奖作家们一起上了台,站在中间的位置,他的《牧马人》是今年评奖读者得票率和专家呼声最高的作品,所以是由茅盾第一个为他颁奖,然后才由后面的嘉宾为其他人颁奖。大家都在忙着颁奖,丁灵手里拿着奖状在台上找了两圈,没有找到目标,询问道:“王庆来同志来了没有?”队伍另一头刚给人颁完奖的章光年立马跑了过来,拉着丁灵走到林朝阳面前,“给他就行。”丁灵有些发愣,“代领啊?”章光年哈哈笑道:“代领什么?人家就是作者!”闻言,丁灵顿时满脸惊讶。周围人听到章光年的话也齐刷刷的看了过来,他们的眼神先是在丁灵手中的奖状上停留了两秒,上面确确实实写的是获奖作家“王庆来”的名字。王庆来就是林朝阳?然后大家的目光又放在了林朝阳手中的那张奖状上。许灵均、王庆来都是林朝阳?这是什么情况?这个突发情况让台上众人都陷入了震惊,主席台下的嘉宾们听不清楚刚才章光年所说的话,只看到众人集体向林朝阳行注目礼,满脸皆是震惊之色,这样怪异的情况立刻引发了大家的关注和讨论声。台上众人在看热闹,台下嗡嗡声不断,一下子让会场内原本和谐顺利的局面变得乱糟糟的。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组织工作都是由《人民文学》编辑部来负责的,章光年见现场有些混乱,便上前弯腰握住了话筒。“喂喂喂!大家都安静一下,保持一下会场纪律。”章光年的控场让会场内的秩序暂时恢复,台上的颁奖活动继续。众人领完了奖便是合照时间,等照完了相,林朝阳却被章光年留在了台上。“刚才台上发生了点小插曲,大家想必都很好奇。我在大家说明一下,大家看到朝阳同志拿了两份奖状对不对?一份是《牧马人》的获奖奖状,一份是《秋菊打官司》的获奖奖状。是因为这两篇作品都是朝阳同志创作的,‘许灵均’和‘王庆来’都是朝阳同志的笔名。”章光年的话音刚落,会场内轰然作响,数百名嘉宾无不惊诧当场。作家有两个笔名不稀奇,可在一次评奖中两个笔名、两篇作品都得奖了,而且还是全国性奖项,这样的事迹太过传奇,任谁听了都会感到震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可是新中国第一次全国性的文学评奖活动,主办单位是文协、《人民文学》这样的权威机构,评委会有茅盾、巴金等文坛泰斗。哪怕是获奖群体里,也有茹志娟、邓友枚、王濛、高晓声这样的名家。寻常人能跻身奖项已然是难能可贵之事,几乎可以肯定日后必定会在中国文坛拥有一席之地。可谁又能想得到,在如此权威和盛大的奖项里竟然能有人独中两元!会场内数百道目光聚集在林朝阳身上,让他感到连空气都有些灼热。“下面就请朝阳同志发表一下感言!”章光年说着,将话筒交给了林朝阳。按照去年的惯例,评奖第一名的作家有发言的机会,去年发言的是刘昕武。《牧马人》是今年评奖的第一名,这个机会自然就落到了林朝阳的身上。会场内的众人刚刚才被林朝阳一人独得两奖的消息洗礼过,这个时候林朝阳要发言,自然是让众人充满了好奇。之前去《人民文学》编辑部的时候,林朝阳便被告知了要在授奖仪式上讲话的事,所以是有准备的。他站在主席台上,看着台下的人头,拿出打工人讲解ppt的状态,台下的人头立刻就变成了一个个蒜头。“感谢所有读者和评委会对于我个人和作品的肯定。刚才几位先生回顾了过去多年以来我国文学界所面对的艰难困苦和发展历程,跟几位相比,我还是个小学生,就斗胆站在七十年代的最后一年展望八十年代吧。我想象中的八十年代,应该是一个充满变革和理想的年代,是一个思想激荡、文化勃发的年代。在最近几年当中,因为过去的压抑让人民群众对于文学产生了极大的需求和偏好,我想这种潮流在八十年代仍会持续。这对于我们文学界来说是幸事,但同时也是需要我们慎重对待的。文学犹如一面镜子,映照的不仅是人民在历史转折中的坚韧与勇气,也映照着我们文学工作者在社会发展中的担当与探索。我始终坚信,文学最重要的价值是在于镜鉴。批判与赞美、揭露与歌颂,这些都不足以概括文学的价值。文学的边界应该是广阔无垠的,人民群众的喜爱才是它生根发芽的基础,人民群众也从文学当中汲取力量。我们文学工作者要有一个决心,那就是文学要给人民以力量!”林朝阳的发言简短,却字字斟酌,铿锵有力。他刚讲完话,台下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如果说刚刚茅盾、周扬等人的讲话还带了些官方色彩,那么林朝阳的讲话则充满了个人色彩。特别是结尾那一句“文学要给人民以力量”,可谓是振聋发聩,让在场不少人听完之后都有些激动。讲完了话,林朝阳的任务也完成了,他捧着两份奖状和纪念品走下了主席台。主席台距离坐席不到二十米,全场人的目光都紧随着他的身影。今天的授奖仪式上,没有人比他更出风头了,哪怕是那些文坛泰斗也不行。他刚一落座,刘昕武便语气夸张的说道:“朝阳,你瞒我瞒的好苦啊!”林朝阳笑着与他交流了两句,周围人的目光全都放在了林朝阳的身上。大家都知道《牧马人》是本届评奖得票率、专家评委的认可度最高,林朝阳这个获奖者本身就已经备受瞩目了。到了颁奖时,林朝阳两个笔名、两篇作品同时获得荣誉,他俨然已经今天授奖仪式上最闪亮的那颗明星。颁奖结束,今天的授奖仪式也接近尾声。散场之时,章光年拉住了林朝阳,将一位戴着眼镜、年近六旬的老同志介绍给了他。“这位是谢靳导演!”今天授奖仪式文艺界来了几百号人,有电影导演并不奇怪。国内的电影行业与文学界一直过从甚密,许多经典电影作品也都是通过小说改编而来的。在章光年的介绍下,林朝阳与谢晋寒暄了几句。因为下午还有座谈会,两人没有多聊,谢晋只说了找个机会要拜访一下。下午的座谈会,其实更像是一场见面会。跟上午数百人的大场面不同,下午的座谈会基本是以评委会和获奖作家为主,座谈会的话题主要是围绕着评奖过程以及获奖作品。在谈到把《牧马人》作为今年评奖首篇作品时,几位评委发表了意见。“我个人是认为《乔厂长上任记》应该选为首篇,它比《牧马人》有个显著的好处是社会效果和干预生活的能力,有文学创作应该有的战斗力。不过在群众呼声上,《牧马人》确实要更高。”《乔厂长上任记》自去年七月发表之后,受到了读者群体和文学界的广泛欢迎和热烈讨论。更是创造了“改革文学”这一门类,影响力很大,在评委会有拥趸者丝毫不足为奇。沙汀说道:“每篇作品都有自己的侧重点,比如《内奸》,爱憎分明,因事说事,夹叙夹议,写得略显随意。《乔厂长上任记》以改革为重点,视角宏大,艺术质量也是很好的。《牧马人》的好处嘛,与《乔厂长》很像,但在《乔厂长》的每一项长处上又长了那么一点,列为首篇也是理所应当的。”当着众多获奖作家的面,许多评委复盘当时评审的情况,丝毫不避讳个人的主观看法,就事论事,让在场的众多作家听的津津有味,哪怕是失落了名次的人也丝毫不觉得有不忿之感。对于今天获奖的许多年轻作家来说,能跟这些文坛前辈和泰斗近距离交流,本身就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林朝阳的《牧马人》是今年评奖读者得票数和专家呼声最高的作品,再加上他一人独得两个奖项的壮举,自然也是大家关注和讨论的焦点。评委里还有丁灵和冯穆两位给他的作品写过评论,大家对于林朝阳的评价都很高。巴金还特意把林朝阳叫到身边,笑呵呵的问道:“我是该叫你王庆来同志,还是该叫你许灵均同志?”林朝阳笑了笑,“您不如叫我朝阳。”“王庆来就是许灵均,今天这个授奖仪式没有白参加。我回去告诉小琳,她一定会惊讶。”巴金的笑容里藏着几分促狭,又对林朝阳说道:“早前我读《秋菊打官司》,觉得写的很好,很写实。之前小琳给我看你那部《父母爱情》,风格转变还是比较大的,倒是与《牧马人》《小鞋子》的风格很相近。不再写农村有些可惜啊!”巴金的话立刻让林朝阳想到了之前李小琳给他写的信,那是《父母爱情》寄给《收获》之后的事。当时李小琳来信说《父母爱情》被采用了,但提到了父亲巴金对于这部小说的观感,他认为林朝阳没有继续走那种反映农村生活的现实主义,有些遗憾。这个年代写农村生活的作家有很多,比如本届评奖里的高晓声,但像《秋菊打官司》这样的风格却并不多见。但这个年代写农村社会的作家大多是延续五六十年代的文学传统,脱胎于解放区小说,具有较强的政治元素。很多小说在创作上大同小异,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就比如人物设置,都有苦干而无私的农村基层干部、有坚定走集体化道路的积极分子、有在两条道路之间摇摆的落后分子和进行破坏的阶级敌人。虽然每个作家在情节上的处理各不相同,但在文学界看来多少是陷入了老套和模式化的创作中的。而《秋菊打官司》这篇小说与一直以来国内的农村题材小说不同的是其辛辣的文字风格和强烈的反讽意味,打破了农村题材小说一直以来的壁垒和风格。“《秋菊打官司》写的其实不是农村,而是官场。”林朝阳笑着说道。林朝阳只回答了一句,便让巴金有醍醐灌顶之感,他略一思索便大笑着拍了拍手。“你这个作者给我提了个醒!没错没错,这么说更准确。”巴金笑过之后又问道:“你这个风格独树一帜,我看完全可以继续写下去嘛!”老前辈当面催更,林朝阳也不好意思拒绝,说道:“有机会一定会写的。”巴金点了点头,又勉励了他一番。两人正聊着的时候,丁灵问林朝阳,“小林要去文讲所吗?”
第135章 《人民日报》专稿报道
林朝阳在之前听别人聊天时听到过文讲所的事,丁灵口中的文讲所全名是中国文协文学讲习所,最早成立于1950年,1957年停办,眼前的丁灵便是文讲所的创始人。今年1月份,文学讲习所刚刚恢复,最近正在筹备办学。林朝阳刚才听大家说,这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许多获奖作者都收到了文讲所的邀请,比如姜子隆、陈世旭、艾克拜尔等人,这些人几天之后便会成为文讲所的第五期学员。林朝阳还听说母国政也收到了文讲所的邀请,但他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林朝阳跟母国政的情况还不同,母国政是受邀但拒绝了,他压根就没人邀请。“我就不去了,还得工作。”当着丁灵这个文讲所创始人的面,林朝阳当然不能说别人压根就没邀请他,只能委婉的说了一句。丁灵自然听出了林朝阳的弦外之音,章光年这时笑着调侃道:“朝阳的水平去当学员有些可惜了,当个老师倒是不错。”林朝阳可以说是近两年来,中国文坛最受瞩目的青年作家,无论是短篇还是中篇,几乎每一部作品都形成了强大的影响力,这种情况在中国文坛是极其少见的。也因此,在许多读者和文学界人士看来,他的水平是远超同辈作家的,所以章光年说出这样的话也并不奇怪。一旁的刘昕武听到他的话,也说道:“朝阳对当代文学颇有研究,他之前写的那篇关于伤痕文学的文章就很有见地。”刘昕武这句话说完,周围几个获奖作家的表情微妙起来。《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发表在去年年中,当时正值文学界惜春派和偏佐派的大争论,这篇文章一经发表便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为此林朝阳没少挨骂。如今时过境迁,刘昕武突然提起这件事,众人都有些看好戏的心理,因为今天在场的很多评委便是惜春派和偏佐派大争论的幕后大佬。可刘昕武这句话说完之后众人等了半天,在场的大佬们依旧谈笑风生,丝毫没有介怀的意思,这让等着看热闹的一些人感到失望。“最近伤痕文学不太火了,反思文学倒是蛮火的,朝阳这篇《牧马人》好像也位列其中。”章光年又调侃道。“我记得丁灵还给《牧马人》写过一篇评论吧?这个就叫慧眼识人。”座谈会的气氛依旧轻松愉快,一直到结束,晚上又有文协组织了宴会,人比白天少了很多,主要是有一些评委身体不好,座谈会后便离开了。林朝阳骑着自行车回到家中已经是八点多钟的事了,他的进门声像是闹铃声,一下子引来了陶家人的注意。看起来,一大家子人似乎都在等着他,大家目光齐刷刷的看着林朝阳。外出了一天,他的中山装已经发皱,脸上也带着几分疲色。陶玉墨第一个跳上来,“姐夫,奖品呢?”林朝阳将手中的布袋子递给她,陶玉墨毫不客气的接过,然后翻找出奖状和纪念册。“呀!真得了两个奖!”陶玉墨欢呼了一声,把奖状展示给家里人,众人如同检阅一般挨个传递。而陶玉墨在看完了奖状之后,眼珠子便盯上了林朝阳拿回来的那两本纪念册。纪念册封面印的是鲁迅先生的头像,内容包括了本届评委会成员名单、获奖作品、作家名单以及获奖作品内容。“姐夫,你有两本纪念册呢?”陶玉墨意有所指的问了一句。得了两个奖,可不是两本纪念册吗?陶玉墨看似问了一句废话,那点小心思一眼就能看穿。还没等林朝阳表态,陶玉书便说道:“别想美事了,这可是全国奖项。”闻言,陶玉墨一脸失望,嘟囔道:“两份一模一样,有一份不就够了吗?”“两份纪念册才证明是得了两个奖!”陶玉书说了一句,手中摩挲着奖状,满脸喜悦,看向林朝阳的眸子柔情似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举办的第一个全国性的文学奖项,含金量自然不言而喻。与家人分享完得奖的喜悦,林朝阳夫妻俩回了房间。陶玉书听林朝阳说起有些获奖作家还受邀去文学讲习所学习,他却没人邀请,还颇有些遗憾。“这种邀请都是刊物和讲习所商量的,我这么年轻,人家不邀请我,是认可了我的水平已经不需要参与这种学习了。”林朝阳略带几分炫耀的语气对陶玉书说道。“知道了,你了不起,你现在是全国知名的大作家啦!”陶玉书的语气娇媚,让人心痒痒的。林朝阳的双手箍住了她的纤细的腰肢,夫妻俩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又是热辣滚烫的一夜。次日一早,《人民日报》发表了新华社针对本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专稿报道:“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评选委员会主任、中国文协统领茅盾,把印有鲁迅头像的纪念册和奖金发给了得奖的27篇短篇小说的作者,他希望在他们当中产生出未来的鲁迅。”“中国文协统领茅盾也在会上讲了话。他说,这次评奖是经过群众评选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这一次作品是经过群众来检验的。”“值得一提的是,本届评奖过程中有一位作家同志的两篇作品都获得了奖项,他就是《牧马人》的作者许灵均,也是《秋菊打官司》的作者王庆来。他的真实姓名叫林朝阳,是燕京大学图书馆的一名图书管理员。在授奖仪式上林朝阳代表获奖作者发表了题为《文学要给人民以力量》的讲话。他表示:‘即将开始的八十年代将会是充满变革和理想的年代,文化艺术必定会迎来蓬勃的发展。文学拥有镜鉴历史,探索未来的作用和价值,人民群众的喜爱才是文学生根发芽的基础,文学要给人民以力量。’”授奖仪式结束后的这几天评委会组织了连续三天的座谈会,今天林朝阳仍旧要参加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活动,所以只能请假。他这两天没有出现在图书馆,可在图书馆同事们口中的热度却是居高不下。昨天是授奖日,没有什么新闻,同事们还算平静,无非是偶尔聊一嘴林朝阳。可今天多情况不同,图书馆的人都有读书看报的习惯,《人民日报》专稿报道了昨天的授奖仪式,关于林朝阳的内容更是占据了报道相当一部分篇幅。这可是《人民日报》啊!更令同事们震惊的是,报道上居然说林朝阳是两篇作品得了奖!大家以前只知道他的笔名是许灵均,知道《牧马人》获奖是大概率的事件。可谁也没有想到,林朝阳居然还有个笔名叫王庆来,他以这个笔名发表的《秋菊打官司》同样获得了奖项。一次评奖,两篇作品获奖,这是什么含金量?看完《人民日报》的专题报道,图书馆的同事们充满了惊叹。回想林朝阳刚进图书馆时,身上背负着的都是“陶教授女婿”、“农村人”、“吃软饭”这一类标签,在许多人的眼里,他能进燕大图书馆无疑是极大的幸运和偶然。如今一年半时间过去了,林朝阳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才华,也证明了陶玉书的独具慧眼和陶教授一家的识人之明。这哪里是农村来的土包子啊,分明是蒙了沙的狗头金!“真想不到,朝阳竟然还有个笔名!”中午吃饭的时候,杜蓉感叹着说道。“我以前就看过《沪上文艺》给他写的信,当时只以为他是被退稿了,真没想到……”胡文琼的语气里也充满了惊叹。今早的《人民日报》一发,立刻被图书馆的人争相阅读,消息没用半个小时便传遍了图书馆。杜蓉嘴里嚼着菜,突然大叫了一声,“哎呀,我怎么这么笨?”“怎么了?”胡文琼问。杜蓉懊恼的拍着手,说道:“之前我看《收获》上发的那部《父母爱情》,还和朝阳聊来着。当时他的表现就不对,我现在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他当时是那种口气。哎呀,可真是的……”杜蓉越说越懊恼,有种班门弄斧的羞耻感,也有为自己没有提早发现林朝阳“真面目”的懊悔。“这个林朝阳,藏的可真是够深的!”她恨恨的说道。在两人吃饭的时候,一道身影风一般冲出图书馆,冲向位于燕园南侧的32号楼。章耀中一口气冲上楼,来不及多喘两口气,一脚踹开了332宿舍的门,把里面刚吃完饭正准备休息的几个同学吓了一跳。“耀中,你吃错药了?”李彤喊道。章耀中没时间理会李彤的不满,大喊道:“朝阳的小说得奖了!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众人闻言没有丝毫惊讶,李彤说:“我当什么事呢?那不是正常的吗?不得才奇怪。”《牧马人》发表一年半时间,在全国范围内造成的影响力是巨大的,去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评奖它没选上是因为发表时间晚,今年是第二届评奖,轮也轮到《牧马人》了,得奖是理所应当的事。见众人没有根本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章耀中大声疾呼道:“朝阳得奖的不是一篇,而是两篇作品!”这个时候刚刚躺下的陈健功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与林朝阳平日里便相熟,对林朝阳发表的作品也多有了解,他起身问道:“两篇?还有哪篇?他就一篇短篇吧?《小鞋子》和《高山下的花环》不都是中篇吗?”其他人闻言也露出了好奇之色,就发表了一篇短篇小说,怎么会有两篇得奖呢?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这回章耀中不着急了,往凳子上大刀阔斧的一坐,“哎呀,跑了半天,口渴了!”“出息!”李彤骂了一句,但还是起身给他的搪瓷缸倒了点水,“喝吧!”章耀中吨吨吨的将缸中的凉白开一饮而尽,“痛快!”其他人催促道:“别磨叽,赶紧说!”见众人的胃口都被吊足了,章耀中这才开口道:“朝阳确实是有两篇小说得了奖,一篇是《牧马人》,另一篇是《秋菊打官司》。”“秋菊打官司?”李彤嘴里念叨着小说名字,其他人也是皱着眉头思索。小说名字倒是有点耳熟,朝阳什么时候写的这篇小说?就在众人思索之际,陈健功一拍大腿,“《沪上文艺》!这篇小说是《沪上文艺》发的!”章耀中冲他竖起大拇指,“老陈真是博闻强记!”李彤不解的问道:“朝阳在《沪上文艺》上发表过小说吗?我怎么不记得?”陈健功不说话,直接跑到床尾的简易书架里翻找杂志,没用一分钟,他便找到了一本《沪上文艺》。他迫不及待的翻开杂志目录页,其他人也都立刻凑上来。顺着陈健功手指的位置,众人看到了一行目录——《秋菊打官司》………………王庆来众人满脑袋狐疑,还没反应过来,李彤呆呆的问道:“这不是王庆来写的吗?”章耀中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王庆来就是朝阳,这是他的另一个笔名。”“另一个笔名?他到底有几个笔名?”李彤总算是反应了过来,有些不敢相信。“你问我,我问谁?反正《人民日报》上是这么说的。”“《人民日报》?”陈健功惊讶的反问了一句。章耀中解释道:“今天的《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关于昨天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授奖仪式的专稿报道,上面特意提到了朝阳,说他以‘许灵均’和‘王庆来’为笔名写的两篇小说都得了奖,还讲话了呢!”众人咋舌的互相看了看,一时有些难以消化这个消息。普通人写个小说发表都困难,可林朝阳却可以轻轻松松的用两个笔名同时发表作品,最关键的是还都能得奖。以前林朝阳总时不时的跑到中文系来蹭课,跟大家关系都不错,以至于大家总习惯以平视的角度看他。今天大家才发现,原来他们和林朝阳之间的差距是如此遥远。
第136章 夸张的销量
比众人更失落的是陈健功,一直以来,他应该算是77级中文系与林朝阳关系最好的那个人。但在他心里,其实也有点跟林朝阳较劲的小心思,尤其是在去年话剧热之后。林朝阳玩票创作的《天下第一楼》吊打他写的那部《良心》,陈健功当时心想着,写话剧是写不过朝阳了,在写小说上他未尝没有机会。虽然林朝阳发表了几部小说都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但他认为自己进入小说创作这个领域的时间要远远早于林朝阳,厚积薄发未必没有机会追赶超过林朝阳。最近几个月他也确实在努力的创作,可今天冷不丁从章耀中处听到林朝阳以两个笔名、两篇作品获奖的消息,他内心忍不住生出一股无力感来。那种感觉就像是普通人面对博尔特,他天真的以为自己也是人,也长了两条腿,未尝没有机会在百米赛跑中赢得博尔特。可殊不知,人与人的差距有时候可能比人与狗的差距还要大。你拼了命的奔跑,还不如人家的闲庭信步。陈健功无力的摇了摇头,尽管内心不想承认,可他知道,在小说创作这个领域,他同样一辈子都无法超越林朝阳了。332宿舍内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32号楼,传遍了中文系,学生们津津乐道于林朝阳在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评奖中的表现。大家也对林朝阳的另一个马甲王庆来充满了兴趣,不少人还专门跑去翻阅《秋菊打官司》和《父母爱情》,阅读之后不由得感叹,难怪能得奖,写的确实好。燕师大,教二楼。刚刚上完课,学生们都在往教室外面走,吴颖芳与陶玉书谈起上午看到的《人民日报》。“你们家朝阳可真厉害,都上《人民日报》了!”“不是他厉害,那是人家报道评奖,才提了他一嘴。”陶玉书说道。吴颖芳打趣道:“那获奖的人那么多,怎么没报道别人呢?报道里除了他,就是茅盾、周扬这些大人物了,我看啊,再过二十年你们家朝阳也得像他们一样。”“越说越夸张!”陶玉书不接吴颖芳的话茬,她自顾自的说了几句便觉得没意思,转而换了个话题,聊起了《天下第一楼》复排的事。去年12月,《天下第一楼》横空出世震撼了整个燕京高校界和文化界,燕师大学生们连演了十几场,当时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好在因为临近期末,剧组顺理成章的进入了休养生息的状态。自3月份开学,便陆续有燕京高校的学生会联系燕师大,希望《天下第一楼》可以继续去年没完成的巡演。但刚开学事情比较多,剧组这边一直拖着没排。眼看着快到4月了,学生们课业上也稳定了下来,大家便有了复排话剧的想法。两人聊了一会儿,吴颖芳又问道:“也不知道人艺那版现在是什么进度了?真想早点看到《天下第一楼》登上人艺的舞台。”“应该快了,说是上半年公演。”吴颖芳拦住陶玉书的胳膊,“玉书,咱们这么好的关系,到时候首演你可得给我弄张门票。”陶玉书笑了笑,“《天下第一楼》最早可是我们学校排的,你还怕没门票?”“也对。”“你说你咋能这样呢?咋能这样呢?”刘昕武满脸幽怨的看着林朝阳,嘴里喋喋不休,好似怨妇。“亏我们《十月》这个月还给《父母爱情》登了一篇评论!”林朝阳一脸无奈。这两天文协组织举办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座谈会,刘昕武得知了林朝阳前段时间刚写完一部长篇小说,却交给了《当代》,顿时就毛了。之前《高山下的花环》本来是要给《十月》的,可却被部队横插了一杠,非说《十月》影响力不行,硬塞给了《人民文学》。现在林朝阳好不容易又有新作品了,他连稿子都没看见,就归了《当代》,这让刘昕武的心里如何能平衡?“稿子我正好写完,人家态度又很诚恳,稿费也给得高,你让我咋办?”这样的解释刘昕武是听不进去的,所以林朝阳换了个说词,“你说说你们也是的,非得等我给你们送稿子。你看人家《当代》的主观能动性,能怪得了谁?”稿子没了就算了,还要被林朝阳倒打一耙,刘昕武倍感郁闷。“那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作品?”纠结了半天,他最终还是放下了这件事,反正人还在就能写。“最近事情多,还在构思。”林朝阳说。刘昕武微微颔首,这一点他倒是理解,别的不说,光是一个评奖前后就要几天时间。连续请假四天,临近月末,林朝阳终于出现在了图书馆,然后立刻引来了同事们的围观。他不在的这几天里,馆里关于他的新闻就没消停过。国内迄今为止尚没有什么具有影响力的文学奖项,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算是首开先河,在文学界和读者群体当中的影响力巨大,文学造星的能力丝毫不逊色于几年之后的茅盾文学奖。林朝阳一人双奖,不仅是创下了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评奖的记录,更是让他的名字在短短几天之内成为国内文学界和所有关心文学的人们关注的焦点。图书馆是林朝阳工作的地方,大家对于他的关注自然更胜旁人。这周轮到林朝阳在前台值班,他应付了好一会儿,同事们逐渐散去,他本想安心工作,却发现来来往往的学生们目光总会放在他的身上,不时还会有学生上来与他攀谈,表达一番对于他本人和作品的喜爱。“朝阳,要不你还是去书库吧!”燕大的学生们并不像追星少女那样狂热,奈何前来攀谈的人多了,多多少少要影响借书处前台的工作效率。胡文琼就差没把“嫌弃”两个字写在脸上了,林朝阳毫不在意,甚至有点高兴:“那我让杜蓉下来。”前台面对着学生,摸鱼都摸不尽兴,哪有在书库里待着爽啊!摸了半天鱼,傍晚高高兴兴下班。晚上上床之后,陶玉书说道:“这几天得搞张自行车票了。”华侨公寓位于西三环,距离燕大和燕师大都有几公里的距离,陶玉书上学比之前方便了一点。不过林朝阳上班的通勤时间就变长了,好在他这半年多已经养成了跑步的习惯,早上骑半个小时自行车去上班,只不过是换了一种锻炼方式而已。华侨公寓的房子这些天一直在小修小补,前前后后花了快三百块钱,这两天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随时可以拎包入住,现在林朝阳还缺一辆通勤的自行车。“明天我去单位打听打听谁家有自行车票!”这年头大件工业品的票证都是稀缺资源,等闲碰不到。林朝阳在单位问了一圈,图书馆一百多号人,竟然一张自行车票都没有。回到家里,林朝阳把情况一说,陶玉书也有点挠头。华侨公寓离燕大好几公里,林朝阳总不可能每天走路上下班吧?“要不,我问问大哥?”林朝阳提议道。陶玉书平时虽然对大哥各种看不上,但对于大哥结交狐朋狗友方面的能力是认可的,这种事交给他好像正合适。林朝阳找到陶玉成把情况一说,陶玉成笑道:“前两天我还想你们搬过去怎么上班呢。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了!”又过了两天,时间已是四月初,燕京大学校园内草长莺飞,未名湖畔垂柳青青,波光潋滟,春光大好。憋了一整个冬天的燕大学子们最近蠢蠢欲动,四月份学校要举办运动会,各个院系的体育活跃份子都想趁着这个机会表现一把。连林朝阳他们图书馆也得参与,林朝阳属于馆里的新生力量,二十出头的年纪放在学生里都属于年轻的,自然被馆里列入了运动员行列,还特批他每天上午有两个小时的锻炼时间。林朝阳平时就跑步锻炼,所以报了个1500米长跑的项目。练了几天,眼看马上要开运动会了,战士出版社的梁俊书突然找上了门。说出版社要给《高山下的花环》搞一个作品研讨会,时间定在了4月9号,正是运动会的日子。林朝阳本想拒绝,可梁俊书却说:“这次研讨会算是政治任务,zz的领导要参与,还有魏巍和冯穆出席,规格很高。”刚刚连着参加了三天座谈会,林朝阳对研讨会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可战士出版社把研讨会的调子定的这么高,他想不去都不行。9号这天,林朝阳来到位于西城区平安里的战士出版社。研讨会的举办地点在出版社会议室,规模并不大,但确实如梁俊书所说,规格很高。zz来了两位领导,军事文学方面来了魏巍和徐怀中两位重量级作家,评论界有冯穆,再加上几位出版社和编辑部的几位资深编辑,今天的研讨会在嘉宾规格方面确实很高。不同于一般的座谈会,可能因为有部队参与的原因,所以今天的研讨会气氛有些严肃。林朝阳照本宣科讲了约莫二十分钟,便将话题交给了其他人。半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研讨会进行到最后,气氛终于轻松了下来。徐怀中是《人民文学》的编委之一,他说起当时他受部队的委托去给《人民文学》送稿子的情况,有些遗憾的说道:“朝阳同志的军事小说写的这么好,不再继续创作实在是有些可惜。”林朝阳笑着说道:“写《高山》也是恰逢其会,我对军事和战争了解的都不多,写起来很吃力,再写也不见得能写的比《高山》好。”魏巍颔首道:“有《高山》珠玉在前,真要再写也确实不好写。你不仅是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更是给那些写军事题材作品的同行出了一个难题。”魏巍的话半是玩笑,半是褒奖,《高山下的花环》发表不到一年,造成的影响力远非一般的军事题材小说可比,大大的为军事题材小说在主流文学界露了一次脸。“我看报道说《父母爱情》也是你写的,那部小说也描写了一些部队生活。写的很贴近现实,语言平实、细节丰富、情感细腻、人物灵动,是一部优秀的作品。”从能魏巍这样的名家口中说出“优秀”二字,无疑是对《父母爱情》最高的褒奖。“您过奖了。”林朝阳客套了一句。研讨会结束,林朝阳与众人挥手告别。梁俊书送他出门,聊到了《高山下的花环》的发行情况。“前段时间zz方面发了个文件,号召全军阅读《高山》,首印的三十万册刚上市就卖的差不多了。这段时间我们又加印了两次,现在总印量已经来到了70万册。照这个速度看啊,不出三个月,销量就能破百万册。”梁俊书说话的时候,表情有些惊叹,哪怕他是《高山》的责编,哪怕他事先知道号召全军阅读,可三个月之内破百万册的数字还是让人有一种震撼。林朝阳点了点头,有部队的加持,三个月破百万册不是新鲜事,真正的销量还要看部队的这一波阅读潮过后。《高山下的花环》单行本是二月末上市,每三个月一结印数稿酬,以小说现在的销量到时候又是一笔不菲的稿费。
第137章 这钱花的值
林朝阳细算了一算,上半年尽管还没有作品发表,但预估稿费收入很可观。第一份是交给《当代》的那部长篇小说,千字十块,二十万字就是两千块钱;第二份是《高山》和《小鞋子》的印数稿酬,估摸着至少应该有个一千块钱;第三份是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奖金和稿费,奖金一百八十块钱,稿费分成发表和出版两个部分,按照《牧马人》和《秋菊打官司》的字数,也得有个千八百块钱。这年头写小说果然还是赚钱,最关键的是稿费来的光明正大,花起来也心安理得。过了几天,陶玉成下班后回到家里,兴冲冲的掏出一张自行车票来。“朝阳,瞧瞧!”前几天林朝阳拜托陶玉成帮忙搞一张自行车票,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弄到手了。他连忙向陶玉成道谢,又要将自行车票折成钱给陶玉成。“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陶玉成连忙推辞,脸上带着几分自得说道。一张自行车票的价值不算便宜,林朝阳不想让陶玉成担这个人情。“你要谢就谢李拓,他从朋友那搞来的。前天去他们家吃饭,顺便跟他提了一嘴你要搬家得买个自行车的事,他今天下午就把自行车票给我送到学校了。”陶玉成解释道。李拓交游广阔,从朋友那搞来一张自行车票并不奇怪,难得的是这份热心。难怪以他的年纪能在燕京文艺界有那么大的名声,这要是放在《水浒》里,高低也得是个小孟尝啊!“那过两天搬家,请他来吃饭吧。”林朝阳如此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到时候我叫他。”周末一早,林朝阳带着陶玉书一起进城,有钱有票,买车自然不是问题。付了一百二十块钱之后,他们这个小家庭里又多了个大件——凤凰牌二八自行车。从商场出来,一路春光明媚,夫妻俩一人骑了一辆自行车,有一种说不出的浪漫和惬意。不过买完自行车还不算完,周一林朝阳又去单位开了封介绍信,然后再到车管所给自行车砸上钢印,领了自行车号牌和《自行车执照》,这才算完事。有了自行车,林朝阳上下班就不再是问题了。华侨公寓那边已经收拾好了,夫妻俩便计划起了搬家的事。又挑了个周末,陶家人齐上阵,帮着林朝阳夫妻俩搬家。首先要搬的就是他们夫妻俩的那张大床,床架和床垫都是去年刚买的,陶玉书才舍不得留给妹妹一人独享。另外还有些衣物和被褥,夫妻俩最多、重量最重的就是书,书架上几百本书就是几百斤的份量。搬家的时候,林朝阳还碰见了吴祖缃。老同志拉着林朝阳问:“咋这么快就搬走了?”“房子那边收拾好了,也不能不去住啊!”老同志满脸遗憾,表现的比陶家人还要不舍林朝阳。“以后可得常回来啊!”一家人从早上六点多就开始忙碌,总算是在十点的时候把华侨公寓都收拾好的。经过一个多月时间,华侨公寓这里已经有了焕然一新的改变。房子在林福贵手里的时候,他十天半个月也不来一回,房子设施保持的不错,但卫生谈不上干净。这段时间,林朝阳夫妻俩利用业余时间把房间里地板、大白、瓷砖的一些瑕疵都修正了一遍,自己弄不了的就花钱找人弄。南侧主卧的床也换了,南侧次卧如同陶玉书以前规划的那样,东西两面打好了书架,中间是一张长一米五,宽九十公分的大书桌,剩下的空间刚好可以容纳夫妻俩相对而坐。从家里带来的那些书被摆放进刚刚打好的,还散发着油漆味道的书架。几百本书,连书架的五分之一还没摆满。陶玉书高兴的说道:“这回好了,买多少书都不怕了!”“这两面书架也就能装两千本书,你可悠着点。”林朝阳嘴角含笑说道。弄完了主卧次卧两个屋子,林朝阳出来对陶玉成说道:“大哥,换下来那张床,等会我们俩拉回去给家里用吧。”华侨公寓的房子原本是四间卧室,三间配了床,林朝阳夫妻俩把主卧的床放到了陶玉墨要住的那间小屋。次卧当时要打书架和书桌,原本的床一直被放在了客厅里。听着林朝阳的话,陶玉墨立马说道:“给我给我,姐夫,你们不要给我啊!”次卧淘汰下来那张床是水曲柳的,还配了棕绷床垫,虽然有点年头了,但总好过陶玉墨家里的那张铁架床。现在要是出去花钱买,没有六七十块钱可下不来。这个时候的大家都习惯了“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别说是二手的东西,就是十手八手,只要不是毫无用处的破烂,就没人嫌弃。她这话刚说完,就被陶玉书呵斥道:“你可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陶玉成立马附和道:“就是啊。玉书这给你备了一个房间,家里的房间你也占着,连床也不放过!”次卧换下来的那张床,陶玉成也相中了,打算换给家里两个小的。兄妹俩正争执的时候,陶母发话了,“家里住着,这里占着,都成你的了!你跟孩子争什么?”陶玉墨以人数上的绝对劣势败北,不服气的嘟囔了两句。今天是林朝阳夫妻俩搬进新家的第一顿饭,菜肴自然做的丰盛。六菜一汤,份量满满,一家人吃的正高兴的时候,陶母却突然起身去了厕所。林朝阳对陶玉书说道:“你去看看吧。”其实从上了饭桌,林朝阳就察觉到了陶母的情绪有些不对,大家也能看出来。除了前些年的逼不得已,陶玉书从来没跟父母分开过。结了婚之后也是住在家里,如今一下子要搬出来了,陶母自然是舍不得的。别看两人平时总是互不相让,但毕竟是母女天性。陶玉书起身去厕所看了一眼,母亲果然是在独自抹眼泪。“有什么可哭的,我又不是去外地了,就几公里的距离。以前我下乡插队的时候,一走就是几年也没见你怎么想我。”“那能一样吗?以前我还有盼头,现在你是林家的人了。”陶母说着,眼泪就控制不住的往下掉。“越说越离谱。我不姓陶了吗?平时在家里你嫌这嫌那,搬出来你又哭哭啼啼。”陶玉书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搂住了母亲的肩膀。在嘴硬这一点上,母女俩何其相似。“好了,别哭了。我住这么大的房子你不高兴?我把北面那间大的留给你,什么时候你跟我爸吵架了,就过来住几天。”陶母横了陶玉书一眼,“就会胡说八道!”“不是吵架,那就是给他们做饭做烦了,来散散心!”母女俩吵归吵,但陶玉书是了解母亲的,顺毛驴一摩挲就好。她说完这话,陶母的情绪果然好了不少,她当然不会真的来住,重要的是陶玉书的态度。陶玉书又说道:“我们是搬出来住了,可也不耽误回家啊。以后周末我们都回家里吃饭,平时不一定,得看情况。”“不一定回来干什么?我菜都没法买。”听她这么说,陶母又嫌弃起来。然后换了个语气,说道:“让朝阳提前跟家里说吧。”“嗯,好。”见母亲情绪好转,陶玉书准备拉着她回餐桌吃饭,陶母却又拉住了她,欲言又止。“有话就说嘛!”陶玉书催道。陶母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朝阳……是个好丈夫……”见她张了半天嘴,就憋出这一句话,陶玉书知道以母亲的脾气,能说出这句话已经是极限了。她主动开口说道:“那是,人家都说你女儿我可是慧眼识珠!”陶玉书的表情带着骄傲与俏皮,让陶母忍不住会心一笑。母女俩说笑了两句,回到了餐厅,一家人继续吃饭,和和美美。等吃完了午饭,陶家人将床架、床垫运回朗润湖公寓。一大家子人刚走,屋子里一下子冷清了下来,陶玉书也感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林朝阳看出她情绪有些低落,便拽了两把椅子到阳台上。今天的天气正好,阳光温暖而不炽热,洒在肌肤上的阳光让人不由得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暖意来。偶尔有些许微风拂过,夹杂着的也是暖阳的温度,风中还带着泥土的芬芳,又混杂着青草和花香的味道。院里有鸟鸣声,或婉转悠扬,或清脆嘹亮,花草树木生机盎然,新芽破土而出,嫩叶也在阳光下闪烁着翡翠般的光泽,桃花娇艳、梨花素雅,在春风中摇曳生姿,宛如世外桃源。举目望去,蓝天如洗,广阔高远。夫妻两人坐在阳台上,仿佛置身于生动而细腻的画卷中,每一个感官都沉浸在生机盎然、温暖和谐的氛围中。顷刻之间,陶玉书心中的低落便被冲刷的一干二净。“真好!”她轻声说道。林朝阳握住了她的手,“这钱花的还是很值的!”陶玉书笑的温暖明媚,林朝阳的话虽然俗气,但也是事实。像华侨公寓这样素雅、幽静的环境,燕大也不是没有,燕南园、燕东园的别墅偶尔僻静时也是如此,可学校学生太多,大多数时候还是太闹腾了些。况且,能住进燕南园和燕东园的不是燕大领导就是资深教授,他们夫妻俩这辈子也不见得有机会住进那里?更主要的是华侨公寓的硬件条件还是要比燕南园、燕东园的别墅好了一些,住起来舒适度更高。夫妻俩正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林朝阳打开房门一看,竟然是陶玉墨去而复返。她双手抱着一大卷行李就往屋里闯,“姐夫,我先在你们家住两天。”林朝阳还未说话,陶玉书先问起来,“你怎么跑过来了?”“回家妈就找我的麻烦,家里是待不下去了!”陶玉墨借口道。她说回家挨了陶母的骂,林朝阳夫妻俩是相信的,今天他们俩搬家,陶母心里肯定不舒服,寻点毛病骂她一顿也正常。但要说家里待不下去,肯定是夸张的话,估计就是今天见猎心喜,为了过来体验体验大房子。陶玉书嫌弃的说道:“好不容易搬过来清静清静,你跑过来干嘛?”陶玉墨深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赔着笑脸说道:“姐,你们这房子好长时间没住人了,缺人气儿,我来不正好吗?再说了,我能干活啊,以后家里擦桌子拖地这种活我来就行。”妹妹如此表态,陶玉书倒不好再撵她了,问道:“爸妈让你过来?”“我住学校也是住,住你们这也是住,只要你们俩同意就行。”陶玉墨说着朝林朝阳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林朝阳往陶玉书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示意这事是她说了算。陶玉墨立马搂住了姐姐的胳膊,撒娇卖萌,无所不用其极。对于她的撒娇,陶玉书向来是没什么招架能力的,没一会儿便缴械投降。“住可以,以后家里卫生就是你的了。”“遵命!”
第138章 根本不敢想(月票加更)
刚搬了家,本来陶玉书还有点惆怅,结果上午搬家,下午陶玉墨就跟了过来,她那点惆怅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陶玉墨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洗热水澡,华侨公寓的热水从早供应到晚,洗澡简直不要太方便,再也不用去挤澡堂子了,她甚至不用担心用了多少热水。陶玉墨边洗澡还边哼着歌,心情大好。听着妹妹的动静,陶玉书无奈苦笑。这丫头从小娇生惯养,走到哪都不让人省心。翌日清早,林朝阳骑着自行车去上班,陶玉墨在后面大呼小叫。“姐夫,等我一会儿,等我一会儿!”到了学校,本来周一图书馆工作应该挺忙,结果大半天的时间里都比较悠闲。据说是今天有意大利的外宾来燕大访问,学校组织活动,学生们都去参加了,图书馆自然变得门可罗雀。下了班,林朝阳习惯性的从图书馆出来,向北而去,直到走出了二十多米才恍然醒悟。摇着头,返回图书馆取了自行车,还没骑出三角地,他便听到一声招呼声。他转头一看是洪子成,身边还跟着中文系的另两位老师孙玉拾和谢勉。“子成兄,孙老师、谢老师!”林朝阳与三人打了个招呼。洪子成看了看他的车子,“刚买的?看来是搬新家了。”“是啊,昨天搬的,周末你们有时间没?请你们去温锅。”“那敢情好,我们正好去参观参观华侨公寓。”几人笑着说道。随口聊了几句,林朝阳与几人打了个招呼便离开。洪子成望着林朝阳的背影,艳羡道:“年少成名,娇妻美眷,广厦华服!”谢勉笑道:“怎么突然酸起来了?”“我这不叫酸,是羡慕。朝阳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才华,谁能不羡慕呢?”洪子成笑哈哈的说道。孙玉拾点了点头,“确实。不是听大家说我都不知道,他不光是有许灵均这个笔名,连王庆来这个笔名也发了两个作品。换个笔名依旧能登上权威刊物,确实是有水平的。”“昨天我还在看那部《父母爱情》,写的有点意思。他写小说似乎总能找到和别人不一样的角度,一眼便能让人过目难忘。”谢勉说。孙玉石说道:“我看《父母爱情》的反响很不错,这个月《十月》和《解放军文艺》上都发表了评论文章。”刊物发表小说的公开媒体反馈都需要一定的时间,《父母爱情》刊登在今年1月份的《收获》上,至今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时间。许多报纸、杂志上已经出现了不少关于这部小说的评论,文学界的总体评价是比较高的。就比如《十月》上发表的文章《<父母爱情>:岁月长河中的深情守望与生活诗篇》,作者是辽宁文学院的副教授秦保才。作者本身在文学界和文学评论领域并无多少名声,但他的这篇文章却因为出色的质量受到了不少人的关注。文章中说:“《父母爱情》的独特之处在于其对爱情主题的深刻挖掘与独特诠释。小说并未过分渲染浪漫的邂逅与激情的碰撞,而是以平实的语言、琐碎的生活细节,细腻刻画了父母辈的爱情观——一种基于理解、尊重与共同生活的磨砺所形成的深厚情感纽带。他们的爱情没有华丽的誓言,却在日常的柴米油盐、子女教育、家庭矛盾中,展现出无比的坚韧与执着。这种爱情观超越了短暂的激情,呈现出经得起岁月考验的质朴之美,是对现实主义爱情观的有力诠释。小说通过巧妙的叙事结构与时间跳跃,既展示了父母一生的漫长历程,又突出了关键节点的情感波澜,形成叙事上的张力。这种平中见奇的叙事手法,使得小说在讲述平凡故事的同时,保持了引人入胜的艺术吸引力。”《<父母爱情>:岁月长河中的深情守望与生活诗篇》这篇文章对于《父母爱情》的评价不可谓不高,但却赢得了文学界许多人的一致赞同。文学界对《父母爱情》褒扬不断,同时这部小说也在读者群体当中引起了很大的反响。《父母爱情》中所刻画的人物是讨喜的,情节流畅自然、轻松幽默、不失深度,同时在价值观上又深切契合当代读者的观念。它的受欢迎是理所当然的,后世有不少这一类调性的作品广受欢迎,比如《激情燃烧的岁月》、比如《军歌嘹亮》、比如《金婚》。这些作品之所以受欢迎,离不开几个原因:现实主义的基调,适当的轻松诙谐加煽情,符合大众价值观。在如今这个时候,其他这样风格的文艺作品尚未诞生,《父母爱情》的出现一下子就吸引住了读者们的眼球,让读者们为之耳目一新。作为《收获》1980年开年第一期刊登的中篇,《父母爱情》的份量自然不言而喻,经过这两个多月的读者和文学界反馈,也证明了这部小说的质量。而就在前几天,《人民日报》以专稿报道本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提到了林朝阳的另一个笔名“王庆来”。这自然引起了国内文学界和许多有心读者的注意,更给《父母爱情》的热度添了一把火,让许多本来没有听说和看过这部小说的读者,也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周六这天傍晚,林朝阳和陶玉书两人回陶家吃了顿饭。对比以前周六晚上的伙食,明显丰盛了不少,连陶母的态度都柔和了起来。饭后二人回家,陶玉书说起母亲的态度,林朝阳笑言道:“这大概就是距离产生美。”“距离产生美?”陶玉书念叨了两句,也笑了出来,“总结的真到位!”第二天,是林朝阳夫妻俩搬家的第一个周末,也是邀请朋友们来温锅的日子。一大早,家里便人声鼎沸。陶玉书邀请了几个平时要好的同学,林朝阳邀请的就比较多了,中文系师生、图书馆同事,大舅哥还带了李拓和祝伟。家里一下子涌入了二十几号人,得亏房子大,要不然都装不下这么多人。众人进了林朝阳家,立刻便被这套大房子吸引住了全部注意力。120平的房子在后世可能也就是一般的中产家庭水平,可在如今的人们眼中看来,却是极其奢华的。特别是南向的那个大阳台,站在那里一眼便可以将春光尽收眼底,大家争着抢着跑到阳台上享受阳光和春风。“朝阳这房子可太大了!”陈健功感叹了一句。他家就是燕京的,住在南城刘家窑,是父母单位分的房子,跟大多数人比已经算是宽敞的了,可跟林朝阳家的房子一比,有如云泥之别。跟他一起来的还有章耀中和刘振云,三人参观了一圈房子,脸上满是艳羡。“健功、振云,你们俩写小说啥时候也能写到朝阳这种水平啊!”章耀中说道。他所谓的“水平”自然是以房子来算的,陈健功和刘振云两人都写小说。“我就是写十年也换不来这么大的房子。”刘振云苦笑道。他现在还属于业余作者的水平,除了学生刊物之外,尚没有在杂志上公开发表过作品。相比刘振云,陈健功属于进入文坛很早的,他从73年开始写作,陆陆续续发了一些作品,没出过什么大名,只能算是小有名气。因为每年都能发表几篇小说,他也能赚个两三百块钱的稿费,可要说能买下这么大的房子,陈健功只能摇了摇头。不敢想,根本不敢想!“还是写小说赚钱啊,尤其是写中长篇!”章耀中感慨道。一旁的李拓听着他的话哈哈笑道:“小伙子,小说是因,稿费是果,可不要颠倒了因果啊!”这年头人们很少直接谈钱,章耀中被他调侃的有些脸红,陈健功却说道:“有因就有果,因果同样重要。”刚才进门时林朝阳给他们介绍过,但大家都不太熟,一直也没说话,这会儿有了共同话题,李拓便与陈健功聊了起来。两人都是四海的性格,没一会儿便勾肩搭背,熟的跟多年的好兄弟一样。刘振云有些羡慕的看着陈健功,他出身农村,本身就有些自卑,再加上性格内敛,在与人交际方面很难放开手脚。旁边燕师大的几个学生在谈论他们正在排练的《天下第一楼》,去年冬天这部话剧在燕京的高校掀起了巨大的反响,当时来燕大演出的时候刘振云也看了,他对于这部话剧的情节和人物记忆犹新。听着他们聊得起劲,他忍不住凑过去听了一会儿。今天家里客人来的多,林朝阳忙着招呼大家,一会儿跟借书处的同事聊几句,一会儿又跟中文系的师生搭搭话。那边陶玉书和陶玉墨姐妹俩正在厨房忙碌着,今天大家是来给他们家温锅的,来的时候都提了东西,有些是日用品,有些是菜肉,连买菜的事都省了。陶玉墨看着大家聊的热火朝天,心里也蠢蠢欲动,可她却被陶玉书死死的盯着。今天家里这么多人,光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陶玉书怎么可能放她走。好在客人里面的几个女同志跟大家聊了一会儿后便主动来厨房帮忙,陶玉墨这才有借口跑了出来。来到林朝阳身边,听着他与中文系几位老师的对话。洪子成问林朝阳:“诶,朝阳,我观察《牧马人》《小鞋子》《父母爱情》,他们的风格和内核其实是有共通的地方的,你似乎特别看重人情味?在角色的塑造和处理上,特别不惜笔墨。”“小说三要素,人物、情节、环境。环境塑造人物,人物推动情节,人物是承上启下的。我写这几部小说,实际上还是以人物为核心。这也算是个人的经验吧,我习惯贴着人物写。”林朝阳的回答引起了洪子成的兴趣,他沉吟着说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记得我上大学的时候杨晖曾经说过,他说沈从文有个理论就是:小说要贴着人物来写。沈丛文认为小说里人物是主要的、占据主导地位的,其余的部分都是由它而衍生出来的,是次要的。环境描写、作者的主观抒情、议论都只能依附于人物,不能和人物游离。作者的心理和思维也要时刻紧贴着人物,若是贴不住,笔下的东西就会浮、泛、飘、滑,显得花里胡哨、故弄玄虚。”谢勉调侃道:“这么说来,朝阳现在的水平要朝沈丛文看齐了。”几人哈哈笑起来,林朝阳摆了摆手。“你们就别挖苦我了,我这只能算是一点创作上的心得。其实你们看意识流文学在西方文学界的兴起也会发现,这种感受其实很多作家都有。意识流文学出现的一个根本原因就在于许多作家已经不满足于传统的叙事手法和结构。他们认为,作者在作品中过于主观的叙述和随时随地插进小说发表一通议论的做法已经干扰了小说的创作。书中人物变成了作家用来说明和议论的工具,离奇曲折的情节开始在小说里占据越来越重要的地位,因为作者不断的打断读者的沉浸感,所以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吸引读者的注意。我写小说,没达到他们所说的‘作家退出小说’的境界,但还是尽可能的把用人物来充当叙述者,以不同的视角来反映多种形式的真实,我是觉得这样出来的作品可能效果更好一些。”林朝阳说完了自己的想法,洪子成几人面露沉思之色。这时旁边突然响起了掌声,原来是之前一直在跟陈健功聊天的李拓。“朝阳说的真好,我觉得你的创作理念已经领先了我们国家绝大多数作家。”林朝阳自谦道:“说笑了,我这点水平还不够看,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李拓打趣道:“你就别这么谦虚了,最近这段时间你可又出了大名了!”“哈哈!最近文学界对朝阳的关注可不低,本来这两年他就已经很出风头了,结果一个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评奖,让大家发现他居然还有个笔名,而且作品质量同样不俗。”说话的是洪子成,他是研究当代文学的,平时跟林朝阳交流的机会也比较多,但他也是跟大家一样,都是通过《人民日报》报道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文章才知道了林朝阳另一个笔名的事。“我觉得最有意思的是,这种舆论报道直接带动了《秋菊打官司》和《父母爱情》的受关注度。最近很多人都在讨论这两部作品,《人民日报》这回也算是变相为朝阳做宣传了。”谢勉说这话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让周围几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在国内文学界和读者群体当中的受关注度一直都很高,上一届评奖过后,不少青年作家都因着这个奖项名声大噪,备受文坛瞩目。今年是评奖的第二届,大众对于评奖的关注有增无减,结果《人民日报》曝出林朝阳一人双奖的新闻,立刻将大众的关注吸引过去了大半,让林朝阳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不仅是他本人,包括他的作品也是如此,民间许多读者都对林朝阳一人双奖背后的作品充满了兴趣,这也就造成了最近这段时间许多读者争相阅读林朝阳作品的情况。众人的话题持续了半天,一直围绕着林朝阳和他的作品。这些老师可都是燕大中文系的中坚力量,这个国家文学研究领域的佼佼者。听着他们对林朝阳的褒奖和赞扬,陶玉墨心里莫名的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第139章 只要钱到位
朋友们过来祝贺夫妻俩乔迁之喜,这个周末,华侨公寓的家里热闹了大半天的时间,最后大家尽兴而归。又一个周一,林朝阳正上班,被传达室的谢师傅叫了过去,说有他的电话。他还以为是哪个编辑想跟他约稿,没想到打电话的居然是谢靳。之前两人在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授奖仪式上见过面,当时只是寒暄了几句。谢靳打电话来是想跟林朝阳约个时间见个面,林朝阳欣然应允,把见面地点约在了华侨公寓的家里。他白天要工作,进城又比较耗费时间,所以只能把见面时间安排在了晚上。最近陶玉书又开始忙着《天下第一楼》的排练,所以晚上回来的比较晚。谢靳是坐着一辆吉普212来的,他来的时候林朝阳正在准备炸酱面。“谢导,一起吃点?”林朝阳的语气熟稔,仿佛招待老朋友一般,谢靳笑了笑:“好啊,正好晚上没吃饭。”一人一碗面条,秃噜着几分钟便吃完了。吃完了饭,林朝阳给谢靳泡了杯茶,“招待不周。”“本来是想请你吃顿饭的,反倒是蹭了一顿饭。”“下次有机会您再请回来。”林朝阳笑呵呵的说道。两人闲聊着,林朝阳才知道了最近这段时间谢靳正在筹备他的第12部电影《天云山传奇》。谢靳是沪影厂的导演,自五十年代执导电影以来在国内外收获了众多电影奖项。在第五代导演横空出世之前,他可以说是中国电影的一面旗帜。聊了好一会儿,谢靳说明了他今天的来意。“你得奖的那篇《牧马人》,我想把它拍成电影。”林朝阳对谢靳的话并不感到意外,他的小说来自于原本的时空里《灵与肉》,这部小说后来才被谢靳改编成了电影《牧马人》,并在上映之后广受欢迎。“成啊!能改编成电影也是好事,剧本这方面需要我参与吗?”林朝阳如此痛快的表态让谢靳有些意外,他问道:“你能写剧本?”“还凑合。如果您不用我写剧本,我就收个小说版权使用费,如果让我来写剧本,那就再加个剧本的稿费。”林朝阳明确的表态让谢靳莞尔,他从事电影行业这么多年,见过的作家多了,但像林朝阳这样直接把钱挂在嘴边的,却一个都没有。“你想写剧本吧?”按照现在制片厂和文化部规定的惯例,一般的长故事片剧本稿费起步就是1000块钱。但要是小说改编剧本,原著作者不参与改编的话,就是作者和编剧分润稿费,作者一般只能拿两到三成,稿费的七八成都是编剧的。“能多赚点钱,我肯定愿意写啊!而且我还是原著作者,有这个优势。”林朝阳直言不讳道。林朝阳是如今国内文坛的当红青年作家,但隔行如隔山,谢靳也不敢把剧本冒然交给他。“你手边有写好的剧本吗?”林朝阳心知谢靳这是想看看他写剧本的水平,他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前段时间给燕师大的学生们写了个话剧,他们最近正在筹备复排,明天我领你去看看?”谢靳听说是给学生写的话剧剧本,内心有些迟疑,不过想到既然是复排,证明应该还是有些水平的。“也好。”当天晚上,陶玉书回家之后林朝阳把谢靳要去燕师大看她们排练的事跟她说了。她们这一代人可以说是看着谢靳的电影长大的,《女篮五号》《红色娘子军》《舞台姐妹》《青春》……这样一位大导演要去看他们这些学生排的话剧,这如何能不让陶玉书激动呢?第二天一早来到学校,她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同学们,大家自然又是一阵欢欣鼓舞。到了傍晚,一辆吉普212驶入燕师大校园。林朝阳领着谢靳来到礼堂观看《天下第一楼》的彩排,台上的演员们几乎拿出了吃奶的力气。尤其是饰演卢孟实的李路杨,去年年末《天下第一楼》在燕京文化界名声大噪,他们这些学生演员出了大风头,甚至有总政话剧团的人来考察他们,想把他们中的优秀者吸收进话剧团。李路杨当时凭借着对卢孟实这个角色的精彩演绎,获得了总政话剧团考察人员的一致认可,但可惜的是他年龄太大,超过了总政话剧团的招收标准,遗憾错失了那次机会。现在,竟然又有谢靳这样的大导演来观看他们的话剧,李路杨那颗本来已经死了的心又活了过来。当不成话剧演员,当个电影演员也行啊!可惜让他失望的是,谢靳看完了他们的排练成果,对于舞台表演和剧本赞不绝口,但对于演员们的表现却提都没提。“这种水平的本子,不拿到人艺去演可惜了!”今天的排练因为有谢靳在,几乎保持了演出的水准和强度,看完之后谢靳不吝掌声,然后带着惊叹的语气对林朝阳说道。“剧本人艺确实相中了,去年就筹备要排,说是今年上半年会公演。”林朝阳说道。谢靳点了点头,《天下第一楼》剧本的优秀是不言而喻的,人艺能相中一点都不奇怪。他又看了看林朝阳,《天下第一楼》的优秀远超他的预期,这让谢靳有一种对林朝阳刮目相看的感觉。小说和剧本,看起来是很相近的文体,但在创作上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技巧和表达目标。林朝阳小说写得好已经是公认的了,但剧本也能写的如此出彩,着实是令人感到意外和惊喜。“剧本的事就交给你了!”谢靳说道。林朝阳轻笑道:“谢导,稿费的事还没谈。”谢靳笑着摇了摇头,“文化部和我们制片厂都是有规定的,你跟我谈也没用。”“那具体多少钱呢?”“1500块钱。”林朝阳心中一喜,但面上不动声色,“一千五啊,有点少。”谢靳瞥了他一眼,“你写个中篇发表也就几百块钱的稿费,剧本才多少字?”“耗费的心力不一样啊!”“那你什么意思?”“我听说人家燕影厂一部剧本都两千块钱。”林朝阳的话不是假话,不过他都是听陶玉成平时侃大山时说的,保不保真就不知道了。谢靳犹豫着没说话,林朝阳又说道:“您是名导,我这小说影响力也不差,拍成电影以后肯定受欢迎……”谢靳也算是听明白他的意思了,就是想要两千块钱。稿费的多寡有规章制度在,但谢靳是电影导演,其实是有很大决策权的。他沉吟着说道:“给你两千块钱,一个月之内能出剧本吗?”“能啊!太能了!”林朝阳痛快道。只要钱到位,玻璃全干碎!别说是一个月出剧本,一周出剧本也没问题。谢靳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憋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你小子可真不像个文人!”“您这话说的。写作赚钱嘛,我是付出劳动的,劳动人民那是最光荣的!”林朝阳的语气轻松诙谐,丝毫没有抹不开面子的感觉,透着一股洒脱大气。谢靳哈哈笑道:“好。一个月出剧本,两千块钱稿费就是你的。”“就这么定了!”揽下了《牧马人》电影剧本的差事,林朝阳又忙碌了起来。开年这段时间因为房子的原因,他一直没有怎么静下心来写作。一部电影剧本两千块钱稿费,跟他写一部长篇小说的稿费差不多,这顿时让他充满了动力。得知了这个消息,陶玉墨比姐姐陶玉书还要高兴。“姐夫,你给谢靳导演写剧本,那以后是不是还得去剧组啊?”她关注的自然不是稿费点多寡,而是能不能见到电影明星。建国以来,中国的电影行业蓬勃发展,低廉的票价和各种免费放映活动让观看电影成了中国老百姓们最具性价比的娱乐活动。特别是近几年以来,嗡嗡嗡结束后国内文艺界迎来了百花齐放的状态,每年的观影人数都在极速攀升。《大众电影》每期都可以轻飘飘卖个几百万份,八十年代号称文学盛世,可文学杂志的最高销量也从来没破过两百万册,而《大众电影》最辉煌时的记录是单期销量九百万份。在大众对于电影如此痴迷的时代,电影演员的号召力自然是巨大的。“我是写剧本,又不是去拍戏,哪里看得着明星?”林朝阳的话让陶玉墨倍感失望,“那没意思。”“你姐夫要写作,没事别打扰他。”陶玉书把妹妹撵走,跟着林朝阳进了书房,说道:“朝阳,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什么事?”“最近收了好几笔稿费,我手里的钱已经有四千多块了,你想再给林福贵一笔钱吗?”眼下马上要到五月了,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林朝阳除了给《当代》的那部小说,并没有作品产出,但并不妨碍他收稿费。这段时间他收到了好几笔稿费。一是《小鞋子》20%的印数稿酬80块;二是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奖金180块;三是作品因为获奖而被《人民文学》转载、和被人文社出版的稿费,转载的稿费并不高,只有千字3块。不过出版稿费还算可观,本届获奖小说结集出版,人文社统一给的千字8块的稿费。两部作品的稿费加在一起足有495块。还有一笔数目最大的,就是给《当代》的那部长篇小说,二十万字的作品让林朝阳收获了2000块钱稿费。林林总总加在一起,林朝阳最近一共收获了稿费2755块。加上之前陶玉书手里剩的钱,和最近这两个月两人的工资、补贴和陶玉书偶尔评论发表的稿费,夫妻俩手里的钱已经有4260块之多。陶玉书算完账,轻松的对林朝阳说道:“再给林福贵一笔钱,我们手里还能剩七百多块,也足够用了。”“提前给他?没必要吧。”陶玉书点了点头,“行,那就等到日子在给他,反正放银行也能吃利息。”以陶玉书的性格,手里有钱肯定会第一时间存银行吃利息,现在哪怕是存活期也有三个点的利息。夫妻俩商量了一下,钱还是先存银行,等到时间再付给林福贵。
第140章 花开时节动京城
匆匆忙忙间,四月已经接近尾声。上个月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新闻报道让林朝阳在国内文学界出了一次风头,这一个月里,他收到了不少刊物的约稿信。以前他也能收到一些,但不像这回频率这么高。对于这些刊物的约稿请求,林朝阳一一写信婉拒,他实在是忙不过来。平时要工作,业余写小说,时不时还要抽空去参加图书馆系的函授课程,他最近连中文系的课都不去蹭了。答应谢靳的剧本,他最近一直在写,虽然说想尽快完成,但前提还是要保证质量。五一之前,于是知给林朝阳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人艺版《天下第一楼》将在5月15日进行首演,过两天会让人给他送几张首演的门票。作为《天下第一楼》的编剧,林朝阳是这部话剧的灵魂人物,首演当天他自然是要出席的。等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人艺版的《天下第一楼》终于要来了。临近话剧首演前几天,人艺送来了四张门票。其中两张自然是林朝阳夫妻俩的,而另外两张自然是要孝敬陶父陶母。为此陶玉墨心里很是不满,她最近一直住在华侨公寓,乐不思蜀。当然了,活也没少干。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没有苦劳还有疲劳呢,结果好事是一点也轮不上。15日这天傍晚,林朝阳夫妻俩汇合陶父陶母向城里出发,到首都剧场门口的时候才六点半多钟。人艺的戏向来受欢迎,更何况今天还是新剧首演,距离演出还有将近一个小时,首都剧场门口就已经聚了不少人。早在去年冬天,《天下第一楼》因着燕京师范大学学生们的精彩演绎,名声就已经传遍了燕京文艺界。以至于后来传出人艺拿到了剧本的消息,让这部话剧在排练阶段就已经引起戏剧界的广泛关注。上个月,林朝阳借着《人民日报》的报道又出了一把风头,他这个当红青年作家第一部话剧作品自然也备受读者们的期待。为了《天下第一楼》这部话剧,人艺集结了一流的创作团队,导演是建院的元老导演之一夏淳,演员也是人艺如今技艺最精湛的一批人。排练期间,剧组团队精心研读剧本,细致打磨角色,力求将林朝阳笔下的那个“福聚德”和民国的动荡与变迁生动呈现于舞台之上。《天下第一楼》是人艺今年的重点剧目,首演前也没少花心思宣传,人艺联系了燕京的多家媒体进行报道。话剧首演前一个星期,燕京的老百姓们在媒体的报道之下都知道了人艺马上要上演一部展现民国时期社会变迁的话剧。这几年话剧市场一片火热,许多热爱话剧的观众对于《天下第一楼》的首演抱有极大的热情,这也使得《天下第一楼》尚未首演便成为了燕京城公众热议的焦点话题。首都剧场是人艺的常驻剧场,多年来已经成为燕京话剧爱好者心目中的圣地。林朝阳也不是第一次来,他带着家人进了剧场,走到座位附近便看到了于是知正与一位面容富态的老者说话。“院长,这位就是朝阳同志,《天下第一楼》的编剧。”能让于是知叫院长的,满人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曹禺。曹禺面容富态白净,和蔼可亲,戴着一副方框的金丝边眼镜,听了于是知的介绍,他笑容满面的冲林朝阳伸出了手。“你好啊,朝阳同志。”“您好!”“你的剧本我看了好几遍,写的很好!”握完了手,曹禺又对林朝阳说了一句。他顿时感到受宠若惊,连连谦虚了几句。“剧本好就是好,别这么谦虚了。”两人聊了几句,于是知又把另外几位坐在旁边的老者一一向林朝阳介绍了一番。在这一排坐着的除了人艺的几位院领导,都是人艺邀请来的嘉宾,燕京文艺界的重量级人物。剧作家吴祖光,作家、翻译家萧乾,燕影厂资深导演成荫……与众人寒暄了一番,话剧也快开场了。随着开场铃声响起,全场迅速安静下来。幕布还未拉开,熟悉的旁白声响起。“1917年夏,清朝的最末一个皇帝在子民们‘帝制非为不可,百姓思要旧主’的呼声下,由辫儿帅张勋保驾,又坐了大宝……”伴随着旁白,幕布启。相比燕师大学生们制作道具和场景布置的水平,人艺的舞台水平无疑更加精湛。但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演员们的表演,各色人物粉墨登场,罗大头、常贵、王子西、克五、修鼎新……第一幕,剧中的绝对主角卢孟实还未登场,可仅仅是一群各具特色的配角出场,便已经牢牢抓住了观众们的眼球,让他们全情投入到了剧中。舞台上,老掌柜唐德源被不孝儿子气的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忽地一阵恶心,大叫一声,大口大口的弯腰呕吐起来。两个儿子惊慌失措的大叫。舞台上众人上,有点捶背,有点捏人中,老掌柜依旧呕吐不止,人渐渐支撑不住,众人都慌了手脚,张罗着快去请大夫。唐德源却挣扎起身,叫着二掌柜王子西的名字,“子西,我,不要大夫。快,快去,快去请卢——孟——实……”“卢孟实?那个唱小生的?”幕落。借着换场的时间,坐在曹禺身边的吴祖光低声对他说道:“这个剧本,很扎实啊!”“剧本我看了好几遍,确实是不错的。”“难怪都在传,说这个剧本像《茶馆》。”听着吴祖光的夸赞,曹禺难掩得意之色,“《茶馆》只有一部,不过年轻人能写出这么好的剧本也确实难得。”今天是《天下第一楼》的首演,来了许多燕京文艺界人士,换场这短暂的时间里,许多人都在议论着刚刚这一场戏。在行家眼里,戏好戏赖,打眼一看就清楚,《天下第一楼》的成色丝毫不逊于人艺以往的任何一部经典作品。幕布再次拉开,舞台上已经是三年后了。演员们活灵活现的呈现着人物,生动的诠释出了人物的性格与命运,也揭示了大时代的社会动荡。台下的观众们在演员的感染下,全情投入到了这场跨越时空的戏剧之旅中。一个半小时时间一晃而过,话剧的最后一幕,曲终人散,台上只剩下一副对联。“好一座危楼,谁是主人谁是客;只三间老屋,时宜明月时宜风。”演员全部退场之后,偌大的剧场内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所有观众还沉浸在剧中,回味着、感动着。过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儿,顷刻之间,剧场内掌声雷动,山呼海啸一般,直冲云霄。幕布再次拉开,演员们一一上台谢幕,台下的掌声变得更响了,持久而热烈。欢呼声、呐喊声充斥在剧场内,观众们在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他们的激动和喜悦之情,他们起立鼓掌向台上的演员们致意,表达对于《天下第一楼》的认可和喜爱。林朝阳这个编剧和导演夏淳被演员们请到了舞台上,跟上次被燕师大的学生们请到舞台上的感觉不同。燕师大的舞台青春洋溢、热情奔放,但站在人艺的舞台上,林朝阳能感受到台下观众对于话剧那种发自内心的热爱,他们的热爱并不疯狂,止于理性,可恰恰是有这份理性,热爱才是持久的、绵延不绝的。毫无疑问,《天下第一楼》的首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首演后的第二天,燕京多家媒体便报道了《天下第一楼》首演的盛况。当天的首都剧场门口,卖票的售票亭子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全都是慕名准备观剧的观众。据后来于是知跟林朝阳说,那天为了抢票,售票亭子都被挤塌了。之后的数天时间里,文艺界尤其是戏剧界对于《天下第一楼》的评价迅速出炉。《天下第一楼》首演的成功不仅赢得了普通观众的心,更获得了戏剧评论家和同行们的高度赞誉。萧乾在《燕京晚报》上发文评价《天下第一楼》:是一部色、香、味俱全的风俗画。曹禺接受媒体采访,公开说:《天下第一楼》的剧本他看了三遍,话剧演出连看了五遍。更有许多人赞扬《天下第一楼》继承了《茶馆》在剧本创作上的深度,人艺又诞生了一部经典话剧。一时之间,燕京文艺界许多名家都发表了对《天下第一楼》的评价,这似乎变成了一股潮流。短短几天时间之内,《天下第一楼》名动燕京!这天傍晚,陶父正看着报纸,突然诗兴大发,吟诗道:“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陶父吟诗之时摇头晃脑,显然是得意非凡。他少有如此轻率之举,顿时引来了陶母的兴趣,凑到近前看了一眼报纸。发现陶父正在看的报纸上有一篇剧作家黄宗江评价《天下第一楼》的文章。陶母扫了一眼,对其中的一句话印象深刻:清词丽句可以比美契科夫。“瞧把你美的!”她挖苦了一句丈夫。陶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非常,“你女婿的作品得到行家如此高的评价,你不高兴?”“夸的人多了,我还能挨个高兴一遍?”陶父看着妻子的表现摇了摇头,嘴是真硬啊!夫妻俩正说着话,朱光遣登门,他最近没怎么来家里,进屋扫了一圈,不见林朝阳的踪影。“你女婿呢?”“搬家了,住大房子去喽!”陶父语气轻松道。“搬家?”朱光遣闻言满脸意外,“学校给他分房子了?”“没有,自己买的,在华侨公寓那。”“自己买房子?”朱光遣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表情中三分惊诧,七分不解,“他有钱烧的?”“他们夫妻俩有条件了,自然想住的好一点,朝阳也需要一个安静的创作环境。”陶父替女儿、女婿解释道。“他们自己有房子了,以后单位还能分房子?这个亏吃大了!”“年轻人的事,我们管不了。你替他们操那个心干嘛?”“我是替他操心吗?我是骂那小子脑子不清醒。”老朱同志心里很不爽,林朝阳走了,他以后找谁玩去?陶父知道他表现的这么烦躁,肯定是因为少了个棋友,便招呼他道:“来来来,我陪你下盘棋!”“你棋太臭!”朱光遣甩下一句便离开了陶家,留下陶父风中凌乱。我棋太臭?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不光棋臭,棋品还差!好心好意陪下棋,还得被人糟践两句,饶是以陶父的好脾气也遭不住。朱光遣走了之后,晚饭也做好了,一家人吃着饭,陶玉成也在餐桌上说起了最近《天下第一楼》在燕京戏剧界和文艺界的风光,面有红光,很是骄傲。晚上临睡前,陶父放下了手中正看的书,发现妻子正在看报纸。仔细一看,那不就是自己傍晚时翻到那张吗?他悄悄的观察着妻子的表情,心中又冒出了那句话:嘴是真硬啊!
第141章 《赖子的夏天》
《天下第一楼》在燕京戏剧界和文艺界掀起的风暴仍在持续着,林朝阳却已经功成身退。写话剧剧本赚的实在是太少了,哪有写电影剧本痛快啊!他赶着一个月的最后期限,将《牧马人》剧本寄给了谢靳,完成了双方的约定。这天林朝阳正上着班,陶玉书突然跑到了燕大图书馆。她今天下午没有课,跑过来是想告诉林朝阳一个好消息。她给《父母爱情》所写的评论文章,再次发表在了《文艺报》上。算上这次,这已经是她的文章第二次登上《文艺报》这个国内文艺界的顶尖杂志了。对于还在上学的陶玉书来说,这样的成绩足以让人骄傲。“真不错。这还是今年发表的第一篇文章吧?”林朝阳看完了文章,笑眯眯的问道。陶玉书高兴的如同小鸡啄米,去年下半年时林朝阳因为《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而饱受文学界批评,当时她跟打了鸡血一样,连发了好几篇文章。不过自那之后,也许是没了那股心气儿,投出去的文章就很少有被采用的了。这次文章再上《文艺报》,无疑是极大的鼓舞了陶玉书的创作信心。高兴过后,陶玉书又说道:“我看最近《父母爱情》的评论文章真不少,文学界的反响很好。”《父母爱情》发表近四个月时间,无论是读者情绪还是评论界的舆论都已经累加到了很高的高度,读者的评价也好、评论界的评论也好,最近两个月可以说是纷至沓来。小说发表在《收获》今年的第一期上,三月末的第二期就刊登了一篇评论文章,文章标题是《<父母爱情>:论中国人的爱情观》。“……《父母爱情》以其细腻的人物塑造、动人的故事情节以及对时代变迁的敏锐捕捉,为我们展开了一幅跨越几十年的婚姻与家庭画卷。尤其值得关注的是,小说通过对主人公江德福与安杰爱情生活的生动描绘,深刻揭示了中国人的爱情观,那是一种与西方爱情观截然不同的观念。其中包含了爱情与责任的交织、个体情感与家庭伦理的融合,也包括了爱情在时代变迁中的坚守与演变。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爱情往往与责任紧密相连,这一理念在《父母爱情》中得到了生动体现。江德福与安杰的爱情并非仅止于浪漫的私密情感,而是深深植根于对家庭与社会的责任之中。江德福作为军人,他的爱情包含着对国家的忠诚与对家庭的庇护;安杰作为知识女性,她的爱情则寓含着对伴侣的理解与对子女的教诲。两人的爱情关系中,彼此尊重、相互扶持、共担风雨,构成了稳固的家庭基石。这种爱情观强调了爱情不仅是两个人之间的情感纽带,更是对家庭和社会承诺的履行,体现了中国人对爱情深度与广度的独特认知。……《父母爱情》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富有深度与温度的中国式爱情观,也提醒了我们,真正的爱情不仅包含激情与浪漫,更需要责任与付出,需要在家庭伦理的大框架下寻求个体情感的满足。在现代社会,尽管个体主义观念日益凸显,但这部小说提示我们,爱情仍应根植于对家庭和社会的深切关怀,这是爱情得以持久并赋予人生意义的重要源泉。这部小说不仅是一部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更是一部洞见中国人心灵深处价值观的文化镜像,对于理解中国人的爱情观及其在现代社会的发展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除了《收获》上的这篇评论,《浙江文艺》《甘肃文艺》《文学评论》《当代》等诸多知名文学杂志也都在近期发表了针对《父母爱情》的评论文章。其中有一部分是文学界和评论界的声音,也有一部分是来自于普通文学爱好者的深切感受。毋庸置疑,《父母爱情》发表至今已经取得了专业口碑和读者评价的双丰收,也更助推了林朝阳名气的进一步扩大。文章再次在《文艺报》上发表,陶玉书信心大增,打算接下来再给林朝阳的新小说写一篇评论,瞄准《收获》《文艺报》《文学评论》这些文学界的顶级刊物。对于陶玉书的积极追求进步,林朝阳早已经习惯了,他调侃道:“要不要我给你传授点我写小说的创作心得?”陶玉书立刻表示不满:“小说我都看了好几遍了,了如指掌,你这个作者也不见得有我想的多。”林朝阳玩笑道:“不愧是写评论的,当着我这个作者的面竟然敢夸下如此海口。”两人所说的新小说,自然是林朝阳之前交给《当代》的那部作品——《赖子的夏天》小说的原型来自于林朝阳后世看过的一部电影《菊次郎的夏天》。电影的故事发生在夏天,讲述的是叫正男的小男孩自幼丧父,他思念远方的母亲,为了去见母亲而独自踏上旅途。好心的邻居发现了正男的计划安排了丈夫菊次郎陪伴正男,菊次郎是个游手好闲,看似粗鲁但内心善良的男人。正男开始了寻母之旅,一路上和菊次郎经历了各种困难,同时也收获了许多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和帮助,带给了他们欢笑和感动。正男找到了母亲,却发现她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面对这样的现实,正男内心充满了痛苦和失望。菊次郎为了安慰正男,不惜扮演“假妈妈”和“假爸爸”以减轻正男的难过。旅程的尾声,正男在菊次郎独特的关爱方式下学会了接受现实并学会了面对生活中的挫折,他与菊次郎之间也建立起了深厚的友情。尽管没有回到母亲的身边,但正男却和菊次郎度过了一个难忘且充满爱的夏天。《菊次郎的夏天》是1999年上映的作品,也是导演北野武的代表作之一,上映当年便斩获了包括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在内的众多国际电影奖项。除了奖项方面的收获,电影上映后这部电影以温情、明朗的风格收获了全世界无数观众的喜爱,成为二十世纪世界影坛上的一部不可多得的精品之作。林朝阳改编小说,社会和时代背景肯定要做本土化处理,大的故事框架没有改变。不过主人公赖子(菊次郎)的身份有所改变,成了一个因投机倒把蹲过笆篱子的中年男人。因着投机倒把的前科,赖子被工厂开除,在家里和邻里之间都不受人待见。他的妻子除了是小军(正男)家的邻居之外,也是(小军)的远房表姨,妻子发现了小军想要穿越上百里的路程去找母亲,安排赖子护送。除了有担忧小军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不想看见赖子每天待在家里游手好闲。而另一位主人公小军(正男)的身份则是因为家庭在嗡嗡嗡中受到了冲击,父亲含冤自杀离世,母亲在父亲生前已经与他划清界限,并在父亲离世后改嫁,小军一直跟奶奶相依为命。《赖子的夏天》发表在《当代》今年的第二期上,也就是四月份那期,到现在将将满一个月的时间。小说发表之时享受了《当代》的头条待遇,并且还是一期发完,编辑部可谓给足了林朝阳面子。当然,编辑部如此厚爱《赖子的夏天》不是没有原因的。意识流小说作为现代主义文学的重要分支,具有着鲜明的特征和艺术创作手法。它的创作着重展现人物瞬息万变的思维活动,使读者可以直接接触到人物最深层次的情感、记忆、欲望,从而对人物有更加深刻和全面的认识和理解。在叙事技巧上,它打破了传统线性叙事的逻辑顺序,采用联想、内心独白、跳跃性思维等手法创造出一种非线性的动态叙事结构,往往会带给读者一种耳目一新的阅读体验。因着这样的创作手法,让意识流文学在探索人类心理复杂性、增强文学真实感和引发读者共鸣等方面拥有了超越一般类型的感染力。但与此同时,它的优点也存在着一体两面的缺憾。因为摒弃了清晰的故事线索和逻辑性,导致很多意识流文学的情节跳跃、时间线混乱,对于许多普通读者来说构成了理解上的挑战。而且叙事手法上的打破常规也很容易带来一个问题,抛开了传统的情节驱动和戏剧冲突,让许多意识流文学作品在可看性上都相对较低。所以对于意识流文学作品来说,需要读者拥有一定的阅读耐心和文学素养才能够跟随着作者的思维轨迹,进入到小说的世界里。自意识流文学的概念传入中国以来,尚没有作家能够在这个现代文学的重要分支题材领域创作出令人眼前一亮的作品。这其中当然有时代和政治的因素,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国内文学界对于意识流的了解不够深入的,作家们长期沉浸在古典主义、现实主义和革命浪漫主义的创作土壤当中,也缺少跳出来的勇气。而《赖子的夏天》的出现,可以说是打破了意识流文学在国内的尴尬局面。这部小说具有意识流文学的鲜明优点,同时又保留了极强的故事性和可读性。《当代》的编辑们在当初审稿时就被这部小说独特的风格惊艳了一把,所以才会破例给出如此高的待遇。小说发表之后也没有辜负编辑们对于它的期待,小说四月份发表,正赶上林朝阳在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上一人斩获双奖,成为国内文学界和读者群体当中热议的焦点。《赖子的夏天》是林朝阳第一部长篇小说,自然引来了众多关注的目光。
第142章 无出其右者
改革开放之后的这两年时间里,睁眼看世界已经逐渐成为了社会的主流,西方文化对于中国的渗透是全方位的。在文学领域,国外的各种思潮和流派也在国内拥有大批拥趸。从去年开始,《外国文艺》《世界文学》等几份专注于向国人介绍外国文学作品和动向的杂志不约而同的介绍了不少意识流文学的作品,让这个之前在国内饱受打压的文学流派收获了不少文学爱好者的关注和喜好。《赖子的夏天》是一部具有鲜明意识流文学特征的长篇小说,对于这个年代的文学青年来说,阅读这种小说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时髦和紧跟潮流。而且一年多时间以来,林朝阳已经凭借着自身过硬的作品质量在国内俘获了大批的忠实读者,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发表,也引来了这些读者的追捧。作家本身的号召力,再加上小说内容又切合了大众追求时髦的诉求,《赖子的夏天》开局可谓是一帆风顺。《当代》去年7月才创刊,第一期卖了首印七万份,一销而空。第二期印数增加到了十一万份,仍旧供不应求。今年开春1月份的是总第三期,卖了十三万份。这个数字如果对比《收获》《燕京文艺》这些有底蕴的老牌杂志来说,略显单薄,但不能忽略的是,《当代》可是一份新的不能再新的文学杂志,它的开局堪称完美。按照正常的上涨趋势,四月份《当代》总第四期(1980年第二期)的销量应该在十五六万份之间。然后用一两年时间之内单期销量突破四五十份,对它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它也注定了会在不久的将来跻身于中国顶级文学期刊之列。但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仅仅是在1980年第二期上市之后,《当代》的销量便画出了一个惊人的上扬曲线。这一期《当代》上市之后一周之内便取得了十万份销量,上市一个月时间单期销量达到了二十四万份。照着这个趋势,这一期《当代》的最终销量恐怕会超过三十万份。这个数字若是对比如今文学杂志扛把子《人民文学》《收获》的销量丝毫不起眼,但这个数字可怕的地方是在于它的基础。要知道今年第一期《当代》的销量可是只有十三万份而已,仅仅是一期之差,《当代》的销量就翻了一倍,如此巨大的涨幅,如何能不让人震惊呢?毫无疑问的,这一期《当代》销量的爆炸式增长,自然是与《赖子的夏天》有着莫大的关系。这一点甚至不需要编辑部去做什么调查,他们只需要去拆拆那些读者来信就知道了。自《赖子的夏天》发表以来,《当代》编辑部收到的读者来信数量一天比一天多,有时候一天甚至能收到两三百封读者来信,其中的绝大多数来信都提到了《赖子的夏天》这部小说。早些年国内的绝大多数文学爱好者对于意识流文学是没什么概念的,这个文学流派在国内的受众几乎都是近几年培养出来的。而且因为拥有一定的阅读门槛,所以意识流文学的受众群体相对来说是比较活跃的,不管是在给编辑部写信交流方面,还是给报刊投稿方面,都比一些现实主义题材作品的读者群体要更加活跃。短短一个月时间之内,《当代》编辑部收到了三千多封读者来信,读者们在信中对于《赖子的夏天》好评如潮,编辑部负责这些信件的年轻编辑姚淑芝每天光是拆信就忙的不可开交。不过翻阅这些读者来信也不是没有好处,那就是可以从中收获到正面情绪。尤其是那些对于作品的褒扬和赞美,让姚淑芝作为编辑充满了骄傲感。这天下午,手头的稿件忙完了,她又拆起了那些怎么拆也拆不完的读者来信。她拆开了一封来自hen省西峡县供销社的杨云涛同志的来信,信中这样说道:“我是个文学爱好者,前年才了解到意识流文学这个现代文学的重要流派,读过的作品并不多。一直以来,我对意识流文学的印象都是大段的内心独白和联想、跳跃的时间线和晦涩的故事。但在阅读《赖子的夏天》这部小说之后,改变了我对于意识流文学的看法。我可以看到它其中浓重的、鲜明的意识流风格,但在故事情节的处理上,作者似乎构建了属于自己的独特风格,不至于让一些对于不了解意识流文学的读者看得云里雾里。对我个人而言,《赖子的夏天》这部作品是深深地打动了我的。作者在用细腻的笔触描绘一段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关系,既有趣味性,又包含了对于人生和成长的感悟。更难得的是他很好的兼容了意识流文学的风格,将‘夏天’这个概念融汇于一种略带迷幻的感觉当中,成功的将小说的整体氛围渲染成强烈的童话色彩。让人在阅读完小说之后,仍久久难以走出那段如真似幻的美好时光。”看完了信,姚淑芝心情愉悦,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夸奖作者和作品的来信,可以收获满满的正能量,同时还不需要回信,省心省力。再拆开一封信,这次是来自山东师范学院的大学生。“……我读的是中文专业,但对于意识流文学向来是敬谢不敏的。在我看来,这个流派的作品晦涩难懂,故作高深,实则狗屁不通。但在《赖子的夏天》这部小说中,我看到了独属于意识流文学的魅力。作者以极具个人风格的文字掩盖,或者说是平衡了意识流文学与普通读者之间巨大的鸿沟,让这个看起来高高在上的文学流派变得和蔼可亲起来。同时我想说的是,小说里的赖子和小军艰难的在生活中寻找希望、传递善意,让这部小说的意义已经远远超过了文学流派和类型的概念。《赖子的夏天》是一场爱、勇气与成长的深度对话,它超越了一般的意识流作品所能涵盖的意义,我觉得更应该把他归为儿童文学的大范畴当中,这是一部非常富有社会关怀和人文深度的作品。我相信它必定会在当代文学史上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并且长久的流传下去。盼小说早日出版!”连续拆了十多封信,姚淑芝心情愉悦,眼看着快到下班时间了,他将信件都整理好,看向了正在审稿的祝昌盛。“老祝,我拆这些读者来信,里面有大半都提出了希望《赖子的夏天》能早日出版的要求。咱们是不是也得抓紧点时间啊?”祝昌盛闻言抬起头,“这才一个月呢,太早了。你别看这些来信的读者催的紧,但小说的影响力不是一半个月就能铺开的,如果出版的太早,销量不见得会好看。”祝昌盛是老编辑,在图书出版方面的经验要比姚淑芝丰富的多。他是林朝阳的责编,《赖子的夏天》获得如此大的成功,他也与有荣焉。但现在说出版的事,言之过早。“出版的事不着急,我觉得小说座谈会可以先开起来。”祝昌盛又说道。这会儿临近下班,大家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参与进了祝昌盛和姚淑芝的话题。最近这些天,《当代》编辑部内的气氛充满了欢乐。这与刊物的销量暴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对于一份刚刚诞生还不到一年的文学杂志,眼看着就要摸到单期三十万份的销量,这无疑是值得所有人骄傲的,同时也彰显了编辑部众人这段时间以来的工作成绩。不过大家高兴归高兴,也知道这一期《当代》能够取得如此爆发性增长的根本是什么。“老祝,你可一定要看住了林朝阳啊!我可听说,现在《人民文学》《十月》盯他盯的都很紧。他最早可是在《燕京文艺》发表作品的,你看看现在怎么样,连着好几次《燕京文艺》都没拿到他的小说了。他现在啊,就是块唐僧肉!”编辑部的老编辑柳荫对祝昌盛叮嘱道。从三月份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以来,林朝阳在国内文学界受到的关注一直不低。前些天《天下第一楼》在首都剧场公演,一夜之间名动京城,更是让林朝阳这个编剧在燕京文艺界红遍了半边天。祝昌盛也知道林朝阳现在的受关注程度,他轻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作家,哪个刊物不想抢呢?”柳荫感慨道:“他这种小说、话剧两开花的水平,总让我想起老舍来。”“呸呸呸!”祝昌盛啐了几口,对柳荫道:“老舍才华是没得说,可不能也像他那么个结局。”柳荫满不在乎道:“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这个属于封建迷信。”同事们说说笑笑,到了下班时间,大家收拾了东西各自离去。柳荫骑着自行车回到家,丈夫阎刚也才回到家,他们夫妻俩都是编辑,阎刚是在《文艺报》任职,同时他还有个身份是评论家。他们家住的是筒子楼,两间房,一间孩子住,一间夫妻俩住,夫妻俩的房间既是卧室,也是书房,为了省地方,餐桌就是书桌。吃完了饭,阎刚在餐桌上铺开纸笔。柳荫问道:“又要给谁写东西?”“《赖子的夏天》。”阎纲回了一句。《赖子的夏天》就发表在《当代》上,而柳荫又是《当代》的编辑,她一听丈夫的话,立刻来了兴趣。“又给林朝阳写评论啊,你可真喜欢他。”早在去年,阎刚就为《牧马人》写过评论文章。在那个时候,《牧马人》尚没有现在这么大的影响力,林朝阳也没有现在这么大的名气。平时夫妻俩在家会聊小说,但很少会沟通各自审阅和评论的作品,主要是怕互相干扰。“瞧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阎刚玩笑着说道。他掸了掸稿纸,又说道:“前一阵工作忙,今天总算是看完了他的新小说,特别想写点东西。诶,对了,审稿的时候你也看了他这部小说吧?”柳荫点点头,“看了。那回林朝阳来我们编辑部,说是花了半个多月写完的。我们当时一听都惊了,半个多月写一部二十万字的长篇,这小说……”柳荫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那意思是说小说的水平肯定一言难尽。“半个多月写的?”阎刚闻言满脸诧异,他有些不敢相信的追问道:“他半个月写了一部二十万字的小说?还这么好?”“我们当时的反应跟你现在差不多。不过他说的应该是真话,去年冬天那阵他正写《天下第一楼》的剧本。转回头不到两个月就掏出了《赖子的夏天》,算算时间,就算是夸张了点,但也绝对不会超过一个半月。”柳荫说完之后,阎刚惊叹的说道:“他这个效率,有点吓人啊!”“半个多月二十万字,平均一天一万字,速度其实还好,最主要是小说的质量。你知道,国内一直没有什么好的意识流小说。我们作为编辑其实看的也不算多,我就看过伍尔夫、福克纳的作品。细说起来,大家都差不多,总体来说我们国内的文学界对于意识流文学的关注还是比较少。当时看《赖子的夏天》真给我们惊着了!你从字里行间就能看出来,林朝阳他不像现在的很多年轻作家,几乎是照着外国名家的作家来描摹,他绝对不是简单的模仿,而是有自己的独特思考和创作心得的。我甚至觉得,在意识流文学这个领域,国内无出其右者”
第143章 换个卷法
“我甚至觉得,在意识流文学这个领域,国内无出其右者。”柳荫聊着她最早看《赖子的夏天》时的心理感受,语气变得有些亢奋,言语之间对于这部小说和它的作者林朝阳的赞许更是溢于言表。她是人文社的编辑,从业多年,专业素养过硬,如果不是真心认可,是绝对不会轻易给一部作品和作家如此高的评价的。她的想法也是《当代》编辑部同事们的共识,如果不是集体看好《赖子的夏天》这部小说,编辑部也不会给它“头条”和“一期发表”的待遇,这样的待遇,一般的长篇小说发表是拿不到的。“意识流文学这个流派在国内的发展确实很缓慢,也就是近两年西风东渐,才逐渐有了一些爱好者。而且我们国内的大众读者受古典主义和演义话本耳濡目染,对于文学作品的故事性格外看重,对于意识流文学的接受度是不高的。《赖子的夏天》对比一般的意识流文学作品在故事性和可看性上要强了很多,我相信这是林朝阳在创作上的让步,也是一种创新。我之前看他的《牧马人》《小鞋子》《高山下的花环》,能感受到一件事。他是有读者思维的,这一点在我们的作家当中非常难得。”阎刚接着妻子的话聊了几句,他提到林朝阳的“读者思维”,柳荫一下子兴奋起来。“对对对,你这个提法很好。文学创作本来是很个人的事,意识流文学就更是如此了,有一些作品读起来甚至就是作家个人的胡思乱想和呓语,想要深入进去探究其实是挺难的一件事。但林朝阳这个人的想法似乎跟很多作家都不一样,他好像在寻找一种求同存异的途径,让读者能够最大化的接受意识流文学的概念,接受他这部小说。”阎刚受到柳荫的启发,又接着她的话说道:“是的。读《赖子的夏天》确实跟很多外国的意识流文学作品有很大的不同,我一开始觉得这可能是因为不存在原文翻译成中文的问题,毕竟我们看的那么多小说实际上都是二手创作。但经你这么一说,我有点想法了。他是有意将意识流手法与特定地域的文化、语言特色相结合,形成了具有强烈民族文化色彩的意识流文学,这是一次勇敢的尝试。就比如卡夫卡的《变形记》,在展现人物内心异化的同时,还融入了布拉格的都市景观和犹太文化的隐喻。他是在西方意识流文学的传统基础上,融入了东方文学传统,让小说在具有显著的意识流文学特征的同时,又具备了相当强的可看性和对读者的吸引力。”阎刚越说越兴奋,忍不住拿起了笔,“我有想法了,有想法了。起个什么标题呢?让我想想……有了!”他边说着,边提笔在稿纸首行写下了一行文字。见丈夫说着话就沉浸到了创作之中,柳荫也不再打扰他。又过了几天,林朝阳接到了战士出版社寄来的稿费单和责编梁俊书写给他的信,梁俊书在信里向林朝阳介绍了一下《高山下的花环》单行本发行三个多月后的成绩。《高山》单行本首印三十万册,刚上市不到一个月就卖光了,紧接着便是加印、再加印。截至梁俊书给他写信之际,《高山下的花环》单行本的总印量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一百二十万册。刨除掉战士出版社最早付给林朝阳的三十万册的印数稿酬之外,这次他们将九十万册的印数稿酬悉数支付给了林朝阳。看完了梁俊书的信,林朝阳又拿起了稿费单,上面那明晃晃的数字闪的人眼花。2178块。这是林朝阳从事写作迄今为止收到的最大一笔稿费,甚至比《赖子的夏天》这部二十万字的长篇小说的稿费还要多。小说销量高就是好啊!这还只是以基础稿酬来计算的印数稿酬,要是换算成版税,得多少钱啊?林朝阳想着想着突然有点心痛,少赚了好多钱!今天是周六,林朝阳和陶玉书约好了晚上回娘家吃饭。他下了班骑上自行车往朗润湖公寓的方向去,到了公寓楼下,便看到吴祖缃一个人在楼下抽烟,身影略显萧瑟。看到他,老同志的眼神有点幽怨。林朝阳搬走,他的烟粮算断了,日子愈发艰难。林朝阳上前给老头续了一根烟,“你这眼神好像我干了什么坏事!”吴祖缃嘬了一口烟,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林朝阳识趣的将剩下的半盒烟揣进了老头儿的口袋。“这么大岁数了,少抽点烟!”“这么大岁数了,抽一根少一根。”林朝阳摇了摇头,这帮上了年纪的老头儿总是一肚子歪理邪说。在陶家吃完了饭,林朝阳夫妻俩骑着车回到华侨公寓,他将白天收到的那张稿费单掏了出来。这一年多来,陶玉书已经收了不知道多少次稿费,表现也从最初的万分惊喜逐渐转为平淡。她倒不是不高兴了,只是慢慢习惯了。但看到今天的稿费单,她还是忍不住喜上眉梢。因为算上这一笔钱,他们夫妻俩手里的钱已经足够支付买房剩余的房款了。“真没想到,这才几个月的功夫,房款我们都已经攒齐了!”陶玉书的语气里有感概,也有惊叹。买华侨公寓的花了一万零五百块,对于这个年代的工薪阶层来说这是一笔天文数字。当时夫妻俩掏钱的时候也是压力巨大,陶玉书相信她们夫妻俩是可以付得起房款的,但不敢保证一年之内能够付清尾款,所以她早就做好了向父母开口申请支援的准备。跟父母借点钱,花个两三年时间还清,完全可以接受。毕竟买房子是人生大事,他们夫妻俩享受的也是如今燕京绝大部分市民享受不到的优越住房条件。可她怎么也没有料到,房子买完才不到四个月的时间,手里的钱足够支付买房子的尾款了。她摸着林朝阳的脸,“朝阳,辛苦你了!”林朝阳搂着她,“也不算多辛苦。”陶玉书动情的说道:“怎么不算辛苦呢?学习、上班、写作……你这几个月每天都是连轴转,都瘦了。”听着媳妇的话,林朝阳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肥肉好像确实比以前少了一点。“也还好。上半年都快过完了,写了一部长篇、一部剧本,忙碌而充实。”陶玉书有些心疼的说道:“房款我们不用担心了,剧本的稿费不是还没给吗?就相当于是我们的积蓄了,这段时间你好好歇一歇。”她这个卷王突然良心发现,林朝阳颇感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嗯,好。”能摸鱼当然还是要摸摸鱼的!这时陶玉书又说道:“写作是个不断向外界吸取营养再反馈的过程,你总是闷头写,不提高自己也是不行的。有时间了你就多看看书,多与人沟通,多出门观察生活,这样才能保持灵感和写作状态。”我说怎么转性了,敢情在这等着我呢?卷王到什么时候也改不了本性,哪怕是休养生息也要有休养生息的卷法。转眼已是六月中旬,《天下第一楼》在首都剧场演出了29天时间。按照话剧演出的惯例,公演话剧少有连演超过15天的。因为话剧演出对于演员来说工作量的强度是非常高的,演出时间一长,第一个是演员的嗓子受不了,第二个是演员的体力跟不上,会直接影响表演效果。《天下第一楼》自5月15日首演以来,受到了燕京文艺界和广大民众的热烈欢迎,除了绝佳的口碑之外,它影响力还体现在了观剧人次和售票上。演出这段期间,首都剧场一直维持着场场爆满的场面,剧场门口的售票亭硬生生被挤垮了两次。这个时候没有网上售票,观众想要看话剧,只能来排队买票。赶上《天下第一楼》又这么受欢迎,为了能够抢到票,很多人不得不提前到首都剧场门口排队。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首都剧场门口排队的观众来的越来越早,队伍却越排越长。大家都想看话剧,想要买到票,那你就得比别人来得早、熬得住。你看,这就是内卷的恶性循环。自五月中旬以来,首都剧场门口每天从早到晚大排长龙,有些人甚至半夜就跑来排队,只为了买两张《天下第一楼》的门票,这样的场景也成了近段时间以来王府井大街上的一景。本来按照演出计划,《天下第一楼》的演出时间只有半个月。但后来演了几天,效果实在是太好,在燕京话剧迷群体当中掀起一股热潮。排队买票的观众多,但买不到票、看不到话剧的观众更多。有些不满的观众便堵在首都剧场门口,打算跟人艺反应这个情况,有一天正好把于是知这个副院长给堵住了。《天下第一楼》从首演之日便异常火爆,于是知也知道观众们对于这部话剧的喜爱,本来人艺看到这种情况也在讨论要不要加演几场。但人艺每年的演出计划都是年初就定好的,一旦有临时改变,那就意味着后面的计划被全部打乱,所以人艺领导层一直在犹豫。于是知被一群观众堵在首都剧场门口,也算是见识到了观众们对于《天下第一楼》的热情,转过天人艺便决定《天下第一楼》加演十五场。话剧演出对演员来说体力消耗大,但像《天下第一楼》这种剧院的重头戏都是A、B角,轮换演出是没什么问题的。唯一难受的就是人艺下半年的要排演的那些剧目,演出场次在《天下第一楼》的挤压之下必然会减少。今天是《天下第一楼》这一轮演出的最后一场,于是知特地让人给林朝阳送了两张门票。好的话剧,百看不厌。许多剧迷即便是看了很多遍,也依旧乐此不疲。林朝阳夫妻俩一个月之内第二次观看《天下第一楼》,除了感慨人艺演员们的精湛演技之外,就是惊叹于观众们对于这部话剧的热情。演出都一个月了,首都剧场依旧人满为患,观众们如同着了魔跟着台上的演员们又哭又笑。让人不得不感叹,这就是好剧的魅力!演出结束,所有观众都知道今天是《天下第一楼》年内最后一场演出,掌声、欢呼声久久不绝,持续了十几分钟。台上演员几次谢幕,掌声依旧不停。哪怕是许多老演员,面对着观众们的如此厚爱也忍不住眼含热泪。“加演!”“加演!加演!”剧场内不知道是谁先喊了第一句,然后便迅速得到了观众们的回应。顷刻之间,剧场内掀起一股巨大的声浪,观众们的“加演”呼声响彻首都剧场内外。台下的观众们喊了好几分钟,喊慌了台上的演员,也喊慌了人艺的领导。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都加演十五天了,这群观众依旧不满足,还让加演。再加演,今年后面的剧目干脆不要排了。可群众的呼声他们又不能不听,人艺、人艺,全名是人民艺术剧院,“人民”两个字排在最前面,民意他们怎么可能不考虑呢?几个院领导聚在一起一合计,首都剧场是肯定不能再用了,再占下去院里今年的工作没办法干了。为今之计只能是到外面的剧场去,好在燕京的剧场足够多,都是兄弟单位,协调出演出场地是不成问题的。定下了思路,于是知代表剧院走上舞台。告知观众们《天下第一楼》在首都剧场的演出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人艺将在燕京其他剧院进行演出,具体信息还请观众们关注人艺后续发出的公告。他的一番话总算是平复了观众们的群情激昂,见诉求得到了回应,观众们也开始陆续离场。出了首都剧场,陶玉书拉住了林朝阳的手。“骄傲吧?”林朝阳笑了笑,“嗯。”
第144章 到底是怎么回事
六月中旬以后,燕京的天气越来越热。中午吃完饭休息时,有许多学生会跑到了未名湖畔,夏天里挨着湖边,又有树荫总归是凉快一点。当然,除了未名湖畔,图书馆也是燕大学子们纳凉的好去处。除了阳光大厅那块,图书馆里大多数地方都很凉快。傍晚下班,林朝阳从图书馆一出来,便感觉到一股暑气。路过南门边的操场时,有一伙人在打篮球,突然有人朝林朝阳喊了一声。他停下自行车,就见刘振云从人群里跑了出来。他下身是一条军绿色的军装裤子,上身穿着红色跨栏背心,满头大汗的问道:“朝阳,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跟你请教请教意识流文学的创作。”“我随时有空,你不一定有空吧?”林朝阳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此时篮球场里除了一群小伙子,还有个姑娘,看着眼熟,林朝阳记得她好像还是小姨子的同学。从刘振云往他这边跑着的时候,姑娘的眼神就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刘振云顺着林朝阳的眼神看过去,看到姑娘,他脸上露出略带腼腆的笑容。“那是我老乡。”“老乡啊!”林朝阳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意有所指,让刘振云更加不好意思了。见他有些害羞,林朝阳便说道:“行了,看你自己时间方便。在图书馆时间不充裕,你可以去我们家,这个点儿你们回来不方便,周末的话好一点。”“好。”两人分开之后,林朝阳骑车刚到校门口,后面又有人喊他。“姐夫!”陶玉墨骑着自行车追了上来,“你怎么也不知道等等我?”她追上林朝阳,两人骑着自行车往华侨公寓而去。陶玉墨的自行车刚买还没到半个月,这段时间以来,陶家没有比她更潇洒的人了,朗润湖公寓、燕大宿舍、华侨公寓三处住所轮番宠幸,但也因而产生了一个问题。在燕大的时候还好,但每次往返华侨公寓都颇费周折,要不然是蹭林朝阳的自行车,要不然就是公交加走路。所以从上个月开始,陶玉墨就磨着陶父给她买自行车。她用的理由也很光明正大,那年姐姐陶玉书上大学的时候父亲就给姐姐买了一辆自行车。当然了,姐姐也出了一部分钱,但大部分钱和自行车票都是父亲出的。现在到了她,总不能厚此薄彼吧?买辆自行车对于陶家的财力而言轻轻松松,自行车票反而更难搞一点。花了好些天,陶父才给陶玉墨弄到了一张自行车票,然后她就这样成为了有车一族。有了自行车,陶玉墨的生活更加潇洒滋润了,每天穿梭在燕大和华侨公寓之间,乐此不疲。尤其是最近天气越来越热,她几乎常住在华侨公寓,因为在这里每天都可以洗到热水澡。在炎热的夏天里,还有比这更爽的事情吗?两人回到华侨公寓,陶玉书也刚刚回家,正在做菜,陶玉墨非常自觉的过去帮忙。饭菜快好的时候,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电话是保卫室打来的,说有人来拜访,一问原来是大舅哥。等他上了楼,就抱怨道:“来一次你们家真是不方便,赶上进机关单位了。”华侨公寓的门禁严格,除非是跟业主进来,否则来人都得登记、打电话确认,毕竟一个月八块钱的物业费可不是白花的。华侨公寓还给每家每户都配了电话,电话是为了便于业主和物业沟通安装的,都是内线电话。另有一部分不差钱的华侨,是开通了外线的。林朝阳家几乎没有使用电话的需求,所以电话只是内线。抱怨过后,陶玉成说起了正事。“李拓下周搬家,咱们去捧个场。”“好啊!”之前林朝阳搬家的时候,李拓带着礼物来祝贺,而且林朝阳买自行车还是李拓帮的忙,人家要乔迁新居了,林朝阳自然应该去祝贺一番,礼尚往来嘛。林朝阳答应完,才问起了李拓搬家的原由。李拓家之前是住在小西天儿附近的平房,张暖心是燕京电影制片厂的导演,那个平房是燕影厂的宿舍。这回李拓之所以搬家,是因为去年他得了第一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之后成为了燕京文协的驻会作家,分到了房子。房子在朝阳区的东大桥附近,面积不大,但是是筒子楼,怎么着也比小西天儿的平房条件强。两人聊着李拓的家事,陶玉书把饭菜端上了桌,陶玉成非常自然的坐了下来。来都来了,哪能不吃饭就走啊!吃饭的时候,林朝阳问道:“玉墨,之前老跟你走在一起的那个女同学叫什么名?”“姐夫,你问的是郭剑梅?”“哦,叫郭剑梅啊!”林朝阳了然的点了点头。陶玉墨好奇的问道:“你怎么问起她来了?”“没什么,今天看到她在篮球场。”陶玉墨瞬间捕捉到了林朝阳话中的信息重点,内心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篮球场?她去篮球场了?跟谁?”“刘振云!”“他啊!”陶玉墨对刘振云有点印象,小眼睛、薄嘴唇,77级中文系的,跟自家姐夫关系还不错。“剑梅怎么看上他了?”林朝阳调侃道:“怎么?人家谈恋爱,还得经过你同意?”“我不是那个意思。剑梅长的不错,配刘振云有点可惜了。”“小小年纪就以貌取人!”陶玉书数落了妹妹一句。陶玉墨不高兴的说道:“什么叫以貌取人?剑梅学历、模样都不差,为什么不能找个帅一点的?”这个时候陶玉成插话道:“帅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你看你姐夫……”他的话说到一半,气氛陷入了沉默。“大哥,吃菜!”林朝阳给陶玉成夹了口菜。陶玉墨说道:“我姐夫怎么了?多帅啊!”林朝阳看了小姨子一眼,好好好,年轻人果然前途无量。陶玉成看了妹妹一眼,心里有个疑问。妹妹这到底是被才华迷了眼,还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呢?又过了几天时间,林朝阳来到李拓位于东大桥的新家。还没进门便听到屋里面嘈杂的人声,进去之后,他发现逼仄的空间里挤进了快二十个人,大部分是燕京文学界的中青年作家,也有几个编辑。有些是林朝阳认识的,比如陈健功、祝伟。有些他不认识,但听说过名字,比如张承治、郑万龙。一群人中还有个林朝阳认识的人,是《今天》的赵振凯。最近一年多,赵振凯和芒克等人创办的《今天》在燕京文艺界可谓风头正劲。虽然因为刊物性质问题,一直没办法像其他的刊物那样广为传播,但在燕京的青年读者群体,尤其是大学生群体当中,《今天》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却是巨大的。也因着《今天》的影响,围绕着这份民间刊物逐渐形成了一个作家和诗人群体,赵振凯正是这群人的领头羊。去年3月《诗刊》转载了赵振凯的诗《回答》,4月又转载了舒婷的《致橡树》,朦胧诗正逐渐走向主流文学媒体。今年5月谢勉又在《光明日报》发表了他对朦胧诗所掀起的“新诗潮”的评论文章《在新的崛起面前》,文章给予了朦胧诗非常高的正面评价。谢勉在燕京大学虽然只是个讲师,但在现当代诗歌研究领域的名望却不低,他也是第一个在公开媒体上支持朦胧诗的知名学者,文章一经发表自然在诗歌界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和讨论。如今朦胧诗在国内的发展形势一片大好,作为朦胧诗派的领军人物,赵振凯可谓意气风发。他在跟大家聊天时说起了《诗刊》即将在七月份举办第一届“青春诗会”,光听名字就知道,所谓的青春诗会几乎可以等同于朦胧诗诗会。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朦胧诗的发展确实很好。但林朝阳也知道,在即将到来的八月,朦胧诗很快就会与主流诗歌界发生一场旷日持久的激烈交锋。事实上,朦胧诗这几年与主流诗歌界的交锋从来就没断过,只不过现在朦胧诗发展的越发兴旺,必然会与主流诗歌界发生更激烈的碰撞。对于双方的争论,林朝阳并不感兴趣,大家聊天的时候他更多的是在倾听。期间李拓又提起了《赖子的夏天》这部小说,言谈间全是溢美之词。其他人听着李拓对小说的赞美,也来了兴趣。林朝阳的新小说并不是所有人都看过,有人对小说知之不详,以为《赖子的夏天》是对西方意识流文学作品的临摹之作,聊着聊着话题便偏到了福克纳、伍尔夫等名家的身上。今天是李拓他们家乔迁之喜,林朝阳也没想好给买点什么,路过他们家楼下,碰巧看到有卖西瓜的,便买了两个西瓜捧上了楼。大家来祝贺李拓的乔迁之喜,买了不少日用品,这本身没什么毛病。不过眼下夏日炎炎,林朝阳的西瓜恰好可以让大家“及时行乐”,自然引来了众人的一致叫好。李拓张罗着把西瓜拿到走廊水房去镇了一会儿,等众人吃完了乔迁宴,再把西瓜取回来,用刀切开。甘甜、凉爽又解渴的西瓜一下子消解了众人身上的暑气。酒足饭饱,大家坐在一起聊着文学和创作,房间里烟雾缭绕,但谁也不在乎。一晃一下午的时间便过去了,李拓突然张罗起来,说想上郑万龙家吃炸酱面。一群人乌泱的起了身,就往门外走去。众人沿着朝阳门外大街走到东四四条郑万龙的家,待吃完了炸酱面,已经是傍晚六点多钟,愉快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过了两天,已经是六月末了。陶玉书姐妹俩变得忙碌了起来,每天回到家就是看书学习。燕大图书馆里的学生也比以往时候更多,因为马上就是期末考试了。这天下午,夏日炎炎正好眠,林朝阳在书库里打着盹儿,楼下给他传来了一张纸条,说有电话找他。他下了楼来到传达室,接过电话,对面自称是《工人日报》的编辑,说他们报纸想要转载《高山下的花环》。这年头,报纸、杂志转载小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不过《高山下的花环》都发表快一年了,才想着转载,这个反射弧未免有点太长了。林朝阳心里虽这么想,但嘴上答应的很痛快。报纸要转载小说,他又能赚稿费了,何乐而不为呢?答应了《工人日报》的转载请求,林朝阳也没把转载小说这事当回事,便放下了电话继续回去工作。隔天上午,他正上着班呢,传达室谢师傅又找到了借书处前台,让杜蓉给在楼上书库值班的他递了张小纸条,说又有电话找他。林朝阳下了楼接起电话,这回还是报社打过来的,不过是《大众日报》。他们打电话来的目的跟《工人日报》一样,也说要转载《高山下的花环》。有报纸请求转载,林朝阳倒不会把倒手的稿费推出去。可连续两家报纸,突然之间要转载《高山下的花环》,而且还是在小说已经发表了近一年之后,单行本都卖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之后,他不用想也知道这里面肯定是有原由的。林朝阳想了想,给崔道义打了个电话,把报纸要转载《高山下的花环》的情况讲给了他,又问道:“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不知道,也许是看《高山》的单行本最近卖的太火了吧。”崔道义的回答倒有点道理,但并不能让林朝阳满意。两人聊了几句,林朝阳挂断了电话,决定再给战士出版社的梁俊书打个电话。等了快半个小时,梁俊书给他回了电话。“朝阳,找我什么事?”“有件事我想问问你……”林朝阳便把两家报纸接连要转载《高山下的花环》这件事讲给了梁俊书。听他讲完之后,电话那头传来梁俊书爽朗的笑声。林朝阳被他笑的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别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145章 稿费收到手软
梁俊书笑哈哈的说道:“这帮报纸消息可真灵通!”他卖起了关子,林朝阳仍旧是一头雾水,催问道:“你这么卖关子就没意思了。”“好,不卖关子了。”梁俊书收敛了笑声,态度端正了起来。他又说道:“他们要转载《高山》,自然是有原因的。消息是前两天传出来的,不过目前并没有公开的新闻报道。”“到底是什么事啊?”梁俊书突然压低了声音,用带着神秘气息的口气说道:“据说,胡总自费跟新华书店采购了3000册《高山》,要赠送给正在前线的将士们。”听着梁俊书的话,林朝阳有些怀疑,“真的假的?你们都是听谁说的?”“具体消息来源不知道,反正大家是这么传的。接下来你就看吧,这才只是开始,稿费能收到你手软。”梁俊书的话虽然是调侃,但也是事实。这种半真半假的小道消息在民间是很有市场的,随着消息的广泛传播,不管是官方媒体还是读者,都会对《高山下的花环》产生浓厚的兴趣。单行本销量的增长也好,又或者是报纸、杂志转载,肯定是少不了的。别看《高山下的花环》自从发表之后一直很火爆,但它真正要讲普及性,小说能覆盖的读者群体也就是百万级别,哪怕是影响力再扩大,撑死也也就是千万级别而已。但如果胡总采购《高山》单行本的消息是真的,那可以说真是把这部小说带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崭新高度。从梁俊书处探听到了两家报纸突然要转载《高山下的花环》的原因,甭管真假,总归能拿到稿费是一件好事。事实正如梁俊书所说,之后的几天里林朝阳果然又陆续接到了来自几家报纸和杂志的电话和来信,全都是请求转载《高山下的花环》这部小说的。对于这些请求,他自然是乐得高兴答应。林朝阳压根不担心报纸、杂志转载会不会影响单行本的销量,反正这年头都是给印数稿酬,又不是给版税。出版社给的那些印数稿酬哪有转载稿费香啊!转载稿费一般只有发表稿费的三分之一,但架不住积少成多。接近半个月时间里,林朝阳陆陆续续收到了九份稿费单,隔两天就要去储蓄所一趟。这一波报纸和杂志转载,直接让林朝阳收获了3509块稿费,收钱收到手软。如此高频率的稿费收入速度也让陶玉书开了眼,她没想到《高山下的花环》都发表一年了,竟然还会不断的创造稿费,而且一次比一次高。这天晚上,她核算完了手里的积蓄,发现她们夫妻俩现在的存款已经超过了一万元,不禁惊叹于林朝阳赚稿费的速度。当然了,这一万元里还有六千五百块是要付给林福贵的房子尾款。可即便如此,剩下的三千六百块钱也绝对是一笔很可观的数字了。算完了账,陶玉书伸了个懒腰,原本压在夫妻俩头顶上的房子尾款的钱有了,积蓄也有了,她的精神算是彻底的放松了下来,然后又规划起了这些钱的用途。陶玉书知道林朝阳一直想把林二春夫妻俩接到燕京来,她说:“我看剩下的这些钱可以给爸妈买个房子,把他们接到燕京来。”“给他们老两口买房子的事不着急。他们俩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咱们冷不丁说要把他们接到城里来,他们不一定会愿意。我想今年先让他们来燕京待一段时间,我们这边有暖气,正好可以让他们过冬,等开春再回去。让他们适应适应燕京的气候,等明年再提买房子的事。”林朝阳说完自己的想法,陶玉书点头说道:“也是,得让他们适应适应。明天我给爸妈写信,先跟他们说一声。”“写信不着急,咱们也得想想怎么改善改善生活。”林朝阳说道。陶玉书不解,“还要怎么改善?”林朝阳往家里扫视了一圈,“这么大的屋子,唯一一件像样的家用电器就是你那台播录机。”陶玉书闻言不禁莞尔,“你说这个啊。那你想买什么?电视机?”林朝阳摇了摇头,“电视机不着急,我觉得洗衣机比较要紧。”他说着话,拉起了陶玉书的手腕。以前她的手指纤细,肌肤温润光滑,现在因为每天干家务,照比以前粗糙了不少。林朝阳突然的甜言蜜语让陶玉书嘴角噙笑,满脸洋溢着幸福,“你就会说好话!”“什么叫就会说好话?买洗衣机还不对了?你想想,买了洗衣机以后,你就不用隔两天就搓一两个小时的衣服了。省心又省力,多好。”陶玉书纠结道:“好是好。可你以为洗衣机是那么好买的啊?那东西紧俏着呢。”世界上第一台手摇式洗衣机诞生于十九世纪中叶,但在我们国家,洗衣机工业的起步却很晚。一直到1962年,沈阳日用电器研究所才试制出新中国第一台半自动洗衣机。但在当时,洗衣机还是完全服务于宾馆和洗衣店的高级电器,不是一般老百姓可以享受得到的。等到七十年代之后,国内的洗衣机生产规模逐渐扩大,一些国人才用上了家用洗衣机。但即便如此,对于绝大多数家庭来说,拥有一台洗衣机仍然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一台洗衣机便宜的一百多块钱,进口的要两三百块,还得有工业券或者是供应票之类的购买资格才行,这种工业品历来都是紧俏货。而且对于普通工薪阶层的家庭来说,生活中有太多比洗衣机紧迫的需求了。“再紧俏不也有卖的嘛,大不了多花点钱,我们赚钱就是用来花的嘛!你还打算攒一辈子钱,最后留给一帮小王八蛋花?”林朝阳大咧咧的说道。陶玉书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口,“你别瞎说。”“行,不瞎说。但我觉得买洗衣机还是我们家的第一要务,可以直接提升我们的幸福指数。”陶玉书嘴上嫌弃费水费电,但其实内心也觉得洗衣机是个省时省力的好工具。“洗衣机好是好,我们上哪搞工业券去?”“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林朝阳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对陶玉书说道:“那天我去李拓家,听他说了一嘴,洗衣机厂边儿上就有‘卖号’的,50块一张。”“那么贵?”陶玉书吃惊道。林朝阳所说的“号”指的是便是购买洗衣机的资格,正常来说,在计划经济时代买工业品肯定得凭票或者是相应的资格。李拓的新家在东大桥,离着78年新组建的燕京市洗衣机总厂东厂区不远。就在去年,燕京市洗衣机厂刚刚研发出“白兰牌”单筒洗衣机,今年刚刚形成产量。作为首都的洗衣机厂,燕京市洗衣机厂的洗衣机自然是供不应求的,厂门口每天都有车排着队拉货。被拉走的货都是对公的,洗衣机厂也有对私的部门,那就是厂门口的销售门市部。燕京市洗衣机厂供应洗衣机,看的就是“洗衣机号”,有号才有洗衣机。“你也说了,紧俏嘛。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好事,能花钱就解决的事,总好过我们求爷爷告奶奶。”林朝阳的想法是很典型的市场经济思维,能花钱解决的事才是最简单的。陶玉书听着他的话,心有所感,沉吟着点了点头,以他们现在的收入,丈夫的话其实很对。明明可以用收入的很小一部分钱来解决问题,何必要去耗费精力和人际关系去把事情复杂化呢?“那好,听你的。”次日上午,林朝阳请了个假,跑到了东大桥东北角的燕京市洗衣机厂。买洗衣机得有洗衣机号才行,洗衣机厂门市部门口的人很少,林朝阳打眼儿一看便发现一个与众不同的青年。小年轻不像一般的市民那样,一看就是跑到门市部跟售货员打听洗衣机的行情的,他就在门市部门口晃来晃去,看上去漫无目的。林朝阳没有先去跟小年轻搭话,而是先进了门市部询问售货员。“洗衣机怎么卖的?”门市部就一个售货员,是个看着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听着林朝阳的问话,眼皮都没抬。“有号吗?”“没有。”林朝阳痛快的答道。女人嗤了一声,“没号买什么呀!”“有号就能买到吗?”女人不耐烦的说道:“有号能买,不过得排着,估计得等一个星期吧。”林朝阳也不在乎女人的态度,点了点头,出了门市部,朝隔着几米的小年轻招了招手。小年轻朝四周看了看,确认了林朝阳是在叫他,脸上有些不爽的走了过来。“嘛呀?”林朝阳也不废话,问道:“有号吗?”闻言,小年轻的态度立刻亲和了起来,“大哥要买洗衣机?”“嗯,有号吗?”“有,100块钱。”林朝阳斜撇了一眼小年轻,“你当我是棒槌?”小年轻嘿嘿笑了笑,辩解道:“大哥,我们这童叟无欺。”“五十。”小年轻一听,得,碰上懂行情的了,也不再漫天要价。他刚才喊一百,纯粹是抱着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子的想法,万一遇上个棒槌呢?“听您的,五十就五十。”“我今天要拿走。”林朝阳又说道。小年轻皱着眉头说道:“这个您有点为难我了,厂子里一天就那么几十台洗衣机,都排到一个星期之后了。”“再给你加五块钱,帮我协调一下。”从西三环跑到东三环,一来一回就得半天时间,林朝阳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路上,还不如多花几块钱解决问题。“大哥局气!”小年轻冲林朝阳竖了个拇指,然后喊了个价:“十块钱,我今天让您把洗衣机拿走。”“就五块钱,今天拿不走,那我就下个星期再来。”林朝阳笃定道。他很清楚,他今天提货或者是下周提货无非就是小年轻跟对接的人打个招呼。一句话赚五块钱,不少了。小年轻犹豫了一下,见林朝阳态度坚决,大有他不同意抬腿就走的架势。“行。”两人达成共识,林朝阳花了五十五块钱买号,然后按照小年轻的指示进了门市部找刚才的中年妇女付了一百二十八块钱。跟刚才进门时不同,这回小年轻领着林朝阳进来,中年妇女的态度热情多了。等她开好了票,小年轻跟林朝阳打了个招呼,“大哥,你在这等我一会儿。”说完,他便进了洗衣机厂。票都开完了,林朝阳也不怕小年轻跑了,坐在门市部门口等了约莫半个小时。就见小年轻用板车,拉着一台洗衣机出了厂。“大哥,你的洗衣机。”小年轻正打算把洗衣机从板车上卸下来,林朝阳却说道:“别卸了,正好给我送家去。”“大哥,我们可没有送货到家的服务。”“我给你加点钱。”“不是钱不钱的事,我这忙着呢。”林朝阳往门市部门口扫了一圈,又看了看小年轻。他摸了摸鼻子,“那什么,你家哪儿的?”“花园桥。”小年轻听着这话手脚麻利的将洗衣机从板车上卸下来。从东大桥到花园桥,横跨燕京城,来回接近三十公里,他得多爱财如命才接这买卖啊!“这活儿我真接不了,您另请高明吧。”年轻人,一点也没有吃苦耐劳的精神。林朝阳心里吐槽了一句,退而求其次说道:“那帮我找家伙把洗衣机绑后座上成吧?”“行吧。”洗衣机重量不算多沉,但体积大,林朝阳骑着自行车速度不敢太快,一只手还得扶着洗衣机,一路折腾了快两个小时才算回到了家。他们家两个厕所,夹在两个北卧中间,林朝阳把洗衣机放在了靠东侧的那间里,这间平时充作淋浴间,放在这里刚刚好。等陶玉书回来,发现家里多了台洗衣机,她一脸惊喜:“你这也太快了吧?昨天说完,今天就搬回来了?”“花了钱,当然快了。”“多少钱啊?”她问。“洗衣机128块,洗衣机号50块,我插了个队,要不然得等一个星期,还得再跑一趟,又花了5块钱。”陶玉书咋舌,为了买洗衣机格外掏的钱都快买半台洗衣机了。“把衣服换了,正好我试试好不好使。”陶玉书说道。夫妻俩换了身衣服,把脱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这个时候的洗衣机都是单缸的,而且是半自动,只能洗,不能脱水。陶玉书看了一会儿说明书,加好了水,又往缸里里面放了点洗衣粉,然后扭动旋钮。“嗡嗡嗡……”沉闷的机械声音响了起来,陶玉书看着泡在水里的衣服被波轮搅动着,雀跃的鼓起了掌,笑容明媚灿烂。“呀!真转起来啦!”
第146章 章光年的大饼
家里添了台洗衣机,陶玉书当然是高兴的。虽然是半自动的洗衣机,而且连上水功能都没有,得自己往缸里面加水,可好歹不用自己手搓衣服了,一个星期至少能省出两三个小时的时间来。这些时间用来学习、看书,它不香吗?除了陶玉书这个女主人高兴之外,陶玉墨也很高兴,这回她又多了个来华侨公寓的理由了。周末回家吃饭的时候,听说他们家添了台洗衣机,陶玉成兴致勃勃的拽着赵丽来观摩了一番。“这玩意儿可真不错,咱们家也该添台洗衣机了!”大舅哥如此说道。赵丽没搭他的话,洗衣机她也想买,可也得有钱才行啊!就陶玉成一个月给家里那仨瓜俩枣,还得要回去点,两人到现在也没攒下多少钱。转眼已是七月初,燕京各大高校又到了考试季。这天林朝阳正在书库摸鱼,就听着楼梯处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只见杜蓉满脸亢奋的上来,手里还挥舞着一张报纸。“朝阳,这回你可真是火了!”林朝阳不明其意,杜蓉把手中的报纸拍在桌上展开,“你瞧!”他定睛细看,发现了杜蓉激动的原由。报纸是《解放军报》,上面有一块豆腐块大小的短讯。新闻之中的短讯报道内容较为简单,篇幅也通常很短,文字精简,力求以最快的速度把事实报道出去。“豆腐块”的内容只有两百多个字,内容正是之前林朝阳和梁俊书通话时所提到的内容——胡总自费买了三千册《高山下的花环》单行本送给了前线将士们。官媒的习惯向来是字越少,事越大。胡总买书送将士这事对于国家来说当然算不上大事,但对林朝阳本人和出版社、报社、杂志社来说确实是大事。之前各地报纸、杂志一窝蜂的找到林朝阳要转载《高山下的花环》,不就是因为听说了这个小道消息吗?如今小道消息被证实了,大家自然兴高采烈。军报的权威性是毋庸置疑的,《高山下的花环》的影响力必然会随着这条消息的传播进一步扩大,而且是广泛性的、全国性的扩大。他们的转载有了读者,出版社印的书也有人买了,林朝阳这个作者还能收到稿费,因着大领导对《高山下的花环》的厚爱,大家都跟着沾了光。“啧啧啧!你这可是入了大领导的眼啊!”杜蓉语气夸张的调侃道。林朝阳笑了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人家领导是觉得小说可以用来鼓舞士气而已,跟谁写的没关系。”“不错不错,这就学会虚怀若谷了。”开了两句玩笑,杜蓉下了楼。《解放军报》的消息传的很快,没到一天的功夫,林朝阳周围的人都知道了。家里人听说这个消息自然是感到骄傲的,同事和朋友们也是充满了羡慕。这些都是消息对于林朝阳身边人的影响力,军报的消息最大的影响还是在《高山下的花环》这部小说本身。本来《高山下的花环》单行本已经出版了四个多月,销量已经经历了最开始两个月的爆发期,逐渐趋于平稳。军报的消息一传开后,单行本的销量顿时应声飞涨。不仅如此,连许多转载《高山下的花环》小说的报纸和杂志也收到了比以前更多的读者来信,表达对于这部小说的喜爱。一时之间,《高山下的花环》这部发表了快一年的小说竟然再次爆发出惊人的生命力,在广大民众中掀起了一股远超发表和出版之时的热潮。趁着这股热潮,《人民文学》联系上林朝阳,说要给《高山下的花环》举办一个作品研讨会。《高山下的花环》本身就是在《人民文学》发表的,不管是出于怎样的目的,他们想办作品研讨会也无可厚非。林朝阳推辞不过,只得抽出时间去参加了研讨会。会后,章光年拉住了林朝阳,又跟他聊起加入文协的议题。其实在之前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授奖仪式过后,章光年就跟林朝阳提过这件事,当时林朝阳没有表态,章光年忙着奖项的事,这事便搁置了下来。这回章光年旧事重提,条件更加优渥。本来作家要加入文协都得是逐级申请的,先加入区县一级文协,然后是市、省,最后再到全国文协。到林朝阳这,没那么多麻烦事,直接就是一步到位,成为中文协成员。“朝阳啊,你要是加入了我们中文协,可就是我们中文协最年轻的成员了!”章光年用蛊惑的语气说道。“加入文协当然是好事,不过我这人不爱开会,平时工作和写作也比较忙。”林朝阳并不是故作清高,而是最近跟文协的人接触下来,知道这种官方机构多少是要讲点组织纪律的,而且少不了要在活动和会议上浪费一些时间。他本来就没什么时间,也不想受那个束缚,所以便想拒绝。林朝阳手握着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两个奖项,作品影响力巨大,尤其是《高山下的花环》更是引起了大领导的注意,这样的人才不吸收进文协的队伍,那就是文协领导层的失职。章光年见林朝阳无心参与文协,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把他拉进队伍里。“朝阳,你这个年纪就取得了现在的成绩,进入中文协以后必然是前途无量的。别的不说,我们《人民文学》以后要吸收新的编委,你一定是重点吸收对象。”一般杂志的编委都是编辑部或者是出版社的内部成员,但像《人民文学》这一类的权威杂志却不同。它的编委会成员包括了三类人,一是《人民文学》编辑部人员,比如章光年、葛洛等编辑部领导;二是文学界的老一辈作家比如冰心、孙犁、张天翼、魏巍;还有就是文学界比较有份量的评论家。章光年若是真邀请林朝阳进入《人民文学》编委会,这个决定不可谓不大胆。因为这不仅仅意味着林朝阳是《人民文学》复刊之后第一位新增的编委,同时也是《人民文学》编委会最年轻的编委。在林朝阳之前,《人民文学》编委会最年轻的编委也是四十几岁,无不是国内文学界赫赫有名的人物。才二十出头的林朝阳要是进入了编委会,恐怕立马会在国内文学界引起一阵轩然大波。“当然了,编委会这件事目前还只是我的一个设想,前提是你先得是中文协的成员。”听着章光年的话,林朝阳本来有些蠢蠢欲动。给《人民文学》当个编委,想想还是挺带劲的。但章光年最后的话却让他清醒了过来,说了半天是画大饼啊!林朝阳顿时有些意兴阑珊。老章这人,不厚道啊!“给《人民文学》当编委,想都不敢想啊。中文协的事,我看还是算了。”再次被林朝阳拒绝,章光年满心遗憾,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点也不追求进步呢?几天之后,林朝阳在《文艺报》上看到了关于《高山下的花环》作品研讨会的报道内容。文章写的花团锦簇,可以看出文协和《人民文学》对于这次研讨会的重视,想必也是呼应之前大领导的举动。最近放暑假了,图书馆的工作也清闲了下来,林朝阳有大量的时间来看书。本来年后那段时间因为买房子,他还有点写作的动力,没成想作品太受欢迎,稿费越赚越多,不仅房子尾款赚出来了,连积蓄也越来越多,甚至给林二春老两口买房子的钱都有了。这段时间以来,林朝阳又陆续接到了来自各地的八家报纸、杂志转载《高山下的花环》的请求,再次收获了超过两千五百块钱的稿费。稿费收入日益丰厚,林朝阳的创作动力本来就没那么足了,陶玉书又怕他写的太多、太快,会影响以后的创作状态,让他多看书、多观察体验生活。如此一来,林朝阳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上班就是看书摸鱼,最近他迷上了几本明清文人写饮食的杂文集和菜谱,下班回家就琢磨着做菜的事,经常几天也不动笔写一个字。这天傍晚下了班,他骑着自行车先去了趟菜市场。刚到菜场门口便看见有农户挑着担子卖桃子,燕京郊区有农户种桃,每年一到七八月份便能在街头巷尾看到这些人卖桃子。桃子两毛五一斤,看上去远不如后世的溜光水滑,可胜在纯天然。林朝阳尝了个桃子,味道清甜、汁水又多,他便买了三斤,花了七毛五。进了菜市场,又发现有卖鳜鱼的,恰好他今天看的菜谱里便有鳜鱼的做法,就买了一条,鳜鱼八毛一斤,他买的那条鱼快两斤,刚好一块五。又顺手买了点青菜,林朝阳这才回家。到了家,他便张罗着做饭,陶玉书想伸手却被他推开。“今天我给你做一道干炸鳜鱼。”“又是看了哪本菜谱啊?”林朝阳要做菜,陶玉书乐得轻松。“别管哪本菜谱,保准你吃的流口水。”林朝阳信誓旦旦的说道。陶玉书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最近他沉迷做菜,菜谱钻研的很透,但贯彻到具体行动中,成功概率比较低,做三回也就能成功一次。鳜鱼跟黑鱼一样,是吃鱼的鱼,燕京这边叫花鯚。肉厚刺少,肉质鲜嫩。一般清蒸、糖醋、做松鼠鱼,味道都很好。汆汤汤白如牛乳,浓而不腻,比之一般的鸡汤、鸭汤更加鲜美。林朝阳今天要做的是他从菜谱上新学的干炸花鯚,是江苏那边的做法。陶玉书焖好了饭,林朝阳先把青菜炒出来,然后收拾好鳜鱼。起锅烧油,待油温合适,将整条鳜鱼入滚油干炸,厨房里弥漫着一股鱼腥味和香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他正在炸鱼,陶玉墨回来了,一进门便嚷嚷道:“在楼道里就闻见味儿了,今天做鱼啊?”她来到厨房门口,嗅了嗅鼻子,咽了口口水,“真香!”“盛饭!”陶玉书吩咐了一句,她立马放下包,手脚麻利的去盛饭,摆好碗筷。林朝阳将炸得金黄的鳜鱼端上桌,香气四溢,陶玉墨馋的就差流口水了,问道:“姐夫,这是什么鱼?”“干炸鳜鱼!”饭菜上桌,三人吃饭。既然是干炸鳜鱼,自然没有什么浇头和汤汁,黄灿灿的鳜鱼躺在盘中,旁边撒着椒盐。陶玉墨夹下来一块鱼肉,沾了点椒盐,塞进口中。“嗯~”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幸福的鼻音,眼睛都快眯起来了,“姐夫,这道鳜鱼味道绝了。”听着她的评价,林朝阳没有高兴,而是让陶玉书也尝一口。这丫头很有吃白食的自觉,平时只要是林朝阳做菜,一律是“好吃”、“美味”。“确实好吃。”陶玉书的评价相对而言就真实多了,听见她的话,林朝阳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再看陶玉墨吃的狼吞虎咽,他脸上的笑容更盛。书果然不是白看的。成功学会了一道菜肴,林朝阳心里颇有些成就感。吃完了饭,刷碗这种事当然是要交给陶玉墨来干的,那么多好东西可不是白吃的。陶玉书拿出一封信,早在开春的时候林朝阳便把买了房子的事告诉了林二春夫妻俩,老两口自然十分欣慰。半个月之前,他和陶玉书商量起积蓄的问题,林朝阳想让林二春夫妻俩今年到燕京来住一段时间,适应适应燕京的环境和气候,然后把他们接到燕京来。聊完之后,林朝阳便给老两口去信,今天陶玉书在家接到了回信。林朝阳打开信看了一眼,大意是让他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就行,不用惦记家里,他们在老家挺好,去燕京肯定不习惯之类的话。“怎么办?”陶玉书问道。林朝阳笑了笑,丝毫不在意,“你嘴上跟他们说,他们肯定不过来。等回头放假了回去一趟,火车票买好往桌上一拍,不走五十块钱就打水漂,你看他们走不走!”陶玉书听完他的办法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怎么像土匪绑票?”“哪个土匪给报销路费啊?”
第147章 现象级作品
七月中旬,《文艺报》出刊。一篇题为《<赖子的夏天>:中国式意识流文学开创者》的评论文章引起了文学界和文学爱好者们的注意。作为评论家,文章作者阎刚在国内文学评论界颇具份量。上个月他读完《赖子的夏天》有些感触,又与妻子柳荫交流了一番,最后写下了这篇《<赖子的夏天>:中国式意识流文学开创者》,文章也很顺利的登上了《文艺报》。他在文章里用大量的篇幅阐述了林朝阳在《赖子的夏天》中对意识流文学这个舶来的文学流派进行的大胆创新,字里行间难掩对于林朝阳和这部作品的欣赏。“《赖子的夏天》的叙事角度在主人公赖子和小军的视角之间切换,作者对于意识流文学的叙事结构进行了一次大胆的挑战,并没有遵循传统的、跳跃式的意识流文学叙述规律。而是以对称式的叙事结构将两位主人公的思绪、情感、记忆乃至潜意识的流变过程呈现了出来。这种呈现方式并非是现实主义的线性叙事,也并非是意识流文学跳跃的、碎片化的叙事,而是一种螺旋式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叙事方式。既对称、又交融,使得文本内部的空间、时间、人物关系呈现出复杂而丰富的交织状态,极大的增强了作品的艺术表现力和阅读体验。这样的叙事方式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也是意识流文学创作迄今为止的一次重要突破,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先锋实验。……在小说中,赖子和小军的内心世界与外部环境形成了微妙而深刻的互动关系。作者通过对主人公在特定社会背景下的心理变化、情感波动以及价值观念的塑造,反映了中国社会转型期成年群体和青少年群体的普遍心理特征。同时,笔者认为《赖子的夏天》也并不仅仅是一部单纯模仿西方意识流文学的作品,而是一部立足于中国社会文化语境,对这一文学形式进行了富有本土特色的创新性探索的优秀作品。《赖子的夏天》中融入了大量具有中国本土特色的文化符号和意象,比如路途中所遇到的传统节日、民俗风情、家庭教育观念等,这些元素与主人公的内心世界相融合。既丰富了文本的文化内涵,也赋予了作品鲜明的中国色彩。这种对中国语境的精准把握和独特表达,使得《赖子的夏天》在借鉴西方意识流手法的同时,成功实现了本土化的创新转化,为中国式意识流文学的发展开辟了新路径。……这部作品不仅展示了作者对个体心灵世界的敏锐洞察力,更以其开创性的叙事风格,引领读者步入一个充满哲思、情感涌动且极具时代特色的内心世界,彰显出中国式意识流文学的独特魅力与创新价值。在中国当代文学的浩瀚星空中,《赖子的夏天》犹如一颗璀璨的星辰,以其独特的艺术手法与深刻的思想内涵,为中国式意识流文学的发展树立了一座丰碑。”阎刚所写的这篇《<赖子的夏天>:中国式意识流文学开创者》煌煌近万字,从多个角度论述了《赖子的夏天》这部小说的文学性和独创性,观点清晰,见解独到,短短数天时间便在国内文学界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文章最后,更是将《赖子的夏天》评价为“中国式意识流文学的丰碑之作”,足以看出他对于这部小说的欣赏与推崇。《赖子的夏天》发表在《当代》今年第二期上,至今已经近三个月时间。在这段时间里,第二期《当代》卖出了超过38万份,对比今年第一期的销量几乎是百分之二百的增幅。作为第二期的头条作品,《赖子的夏天》自然是功不可没,这样的销量涨幅也充分体现出了读者们对于这部小说的喜爱。数以十万计的读者沉溺于林朝阳所编织的充满迷幻色彩的童话世界之中,难以自拔,为赖子和小军的故事而心潮澎湃,感动落泪。小说在读者群体当中收获了极佳的口碑,同时在评论界也是好评如潮。跟读者更加注重故事性不同,评论界对于这部小说的关注焦点是在于小说开创性的创作手法和风格。那些研究当代文学的评论家和学者对于意识流文学的了解是要远超过一般文学爱好者和民众的。作为西方现代文学的重要流派,意识流文学的兴起为世界文坛贡献了一批杰出的作家和作品。大家很清楚,跟国外相比意识流文学在国内的发展无疑是极其孱弱的,可也正是因着这份孱弱,才让林朝阳的《赖子的夏天》更显难能可贵。在国内大多数作家还以意识流文学为稀奇,许多人甚至压根连听都没听说过的时候,林朝阳已经可以利用成熟的创作技法完成一部质量出众的长篇意识流小说。对于许多对意识流文学有一定研究的评论家和学者来说,他们普遍认为《赖子的夏天》达到了国外许多意识流长篇的水准。在阎刚之前,文学界对于《赖子的夏天》这部小说的赞美声其实已经有很多了,但大多数评论家和学者的思维还是停留在小说对于西方意识流文学的风格延伸上。许多评论文章中虽然也提到了《赖子的夏天》当中的本土元素,但都没有引起评论界足够的重视,多是一笔带过。阎刚的文章好像洪钟大吕一般,一下子打开了国内众多文学评论家和学者的思维。许多人看完文章之后,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诚如文章中所说的那样,《赖子的夏天》以大量中国本土文化符合和意向丰富了小说的内容,可以说是开创了中国式意识流文学之先河。这些人进而又想到林朝阳的创作过程,《赖子的夏天》的创作要考验的不仅是看林朝阳是否完全吃透了西方意识流文学的内核。更重要的是他在创作过程中能否将它们加以化用,既保持意识流文学原有的独特风格,又能够兼顾融合中国文化的元素。事实证明,林朝阳确实做到了,他创作出了一部兼具东西方文化特性和风格的意识流文学杰作。当那些评论家和学者被阎刚的文章启发意识到这件事之后,他们仿佛一下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思维再也不受束缚。短短半个月之内,《十月》《燕京文艺》《河北文艺》《文学评论》《文艺百家》等多份文学杂志和文学评论杂志相继发表了关于《赖子的夏天》的评论文章。文章作者多是评论界的知名评论家,又或者是大学内的知名学者。无独有偶,这些文章的关键词都聚焦在“中国式意识流文学”这个由阎刚首创的名词上。发表在《文艺百家》上的《论<赖子的夏天>:中国式意识流文学的起源》一文中写道:对个体精神世界的深度挖掘与真实再现,充分展现了意识流文学的魅力所在,使《赖子的夏天》成为中国式意识流文学的一部典范之作。《河北文艺》发表的《地域特色与时代烙印背后的<赖子的夏天>》是这样说的:《赖子的夏天》的成功之处在于,它将意识流文学和本土文化进行了有机结合,这种结合是巧妙的,它构建了一个既具有鲜明地域色彩又充满个体心灵感悟的文本环境。不仅是中国式意识流文学的优秀代表作,更是对中国社会历史变迁与个体心灵世界的深度探索与生动诠释。《十月》上刊载的《<赖子的夏天>重构意识流文学》一文中是如此阐述的:《赖子的夏天》忠实遵循了意识流文学的基本原则,但并未止步于对传统技法的模仿与复现,而是进行了大胆的创新与拓展。作品将地域特色与时代背景深度嵌入在结构和叙事中,拓宽了意识流文学的表现维度,也成功打破了意识流文学存在的封闭性与个体主义倾向。将其与广阔的社会现实、深厚的文化土壤紧密相连,赋予了作品更为丰富多元的文化内涵。作者以独特的创新精神和深厚的艺术功力成功成功重构了意识流文学的创作形态,使其在中国文化的语境下焕发新生,实现了艺术形式与社会内容的高度统一,为今后中国意识流文学的创作提供了典范。……本来最近这段时间因为胡总自费购买《高山下的花环》单行本送给前线战士的新闻就让林朝阳在文学界大出风头。现在各大文学杂志、文学评论杂志突然之间连篇累牍的评论,立刻又在文学界引发了一股解读《赖子的夏天》的潮流。让林朝阳再一次在文坛大放异彩,算上开春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那一波舆论影响,这已经是今年的第二次了。跟上一次相比,这次造成的影响更大、更广泛。林朝阳不仅以《赖子的夏天》给国内读者普及了意识流文学这个时髦的概念,更是开创了中国式意识流文学的独特风格,受到了评论界的大力推崇。一时之间,作家们、评论家们、学者们皆以解读《赖子的夏天》为荣,这股风潮不断传播,也在读者群体当中引起了剧烈的反响。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发表《赖子的夏天》的《当代》第二期经过近三个月的热卖销量本来已经趋于稳定。没成想借着这股东风,《当代》编辑部竟然又接到了新华书店和各地邮局催促加印的电话。文学界的热议与赞美、读者的追捧与喜爱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让《赖子的夏天》成为1980年的夏天里中国文坛最具影响力的现象级作品。
第148章 《中国文学》
八月初,赶上三伏天,从早上太阳便高高的挂在天上,像个渣男一样满世界送温暖。所以哪怕是周末,林朝阳也懒得出门,不如待在家里凉快。他家的房子南北通透,两面的窗户一开,只要是外面稍微有点风,屋里就会形成对流,很是凉快,夏天里在客厅里待着舒服极了。陶玉墨一早就不见了,林朝阳本以为她是出门找同学玩去了,没想到九点多又回来了,身后还带了两个人。林朝阳看到两人有些意外,笑着问道:“振云,你们没回老家?”刘振云笑着说道:“没有,学校又给找了点赚外快的活。”刘振云家庭条件不好,每个月虽然有补贴,但从来不敢乱花,在食堂从来不敢打一毛钱以上的菜,平时的衣服也都是穿在部队时发的军装,能省则省。省下来的钱,大多是用来买书、杂志和看演出活动了,他这样的消费习惯不是个例,大家都这样。最近他又多了一项花销,那就是“老乡”郭剑梅。“剑梅同学,你好!”林朝阳笑着冲郭剑梅打了个招呼。郭剑梅有些腼腆的回应,她是79级法律系的。跟陶玉墨是同学,除了在篮球场时那一面,之前也因为陶玉墨的原因,跟林朝阳见过好几面,但都没说过话。这回跟刘振云一起来到他家做客,等于是公开承认了关系,难免有点害羞。去年郭剑梅考上燕大,她家和刘振云家是隔壁镇。因着这层关系,刘振云在学校对她颇多照顾,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为了如今这样。林朝阳听郭剑梅说完与刘振云相识相恋的经历,不由得调侃道:“你啊,就是被他这个憨厚朴实的外表给骗了。这小子鬼精鬼精的,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儿!”他的话让郭剑梅又害羞起来,刘振云也被他说的不好意思。“我这个人还是很淳朴的!”刘振云反驳道。林朝阳哈哈笑了起来。郭剑梅这个暑假也留在学校勤工俭学,陶玉墨本来是跑过去找她玩的,然后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多余,本想回家。刘振云却说起了之前他来找林朝阳没找到的事,陶玉墨便顺道把两人给带了过来。刘振云之前来过林朝阳家,郭剑梅却是第一次来。她偷偷的打量着林朝阳家里的装潢布置,眼中掩藏着几分胆怯与艳羡。这房子恐怕比学校里的那些教授住的都好吧?“那天啊,赶上李拓搬家,去他们家温个锅。”林朝阳对刘振云解释了一句,两人聊了起来。陶玉书准备出门去买点菜,还没等出门,家里又来了一波人。是大舅哥、陈健功和李拓,身后还跟着一位陌生的老者。几人进门先寒暄了几句,然后陈健功便掏出一份《燕京文艺》,向林朝阳得瑟道:“朝阳,哥们儿的小说发了!”他的最新短篇小说《丹凤眼》发表在八月的《燕京文艺》上,这篇小说耗费了他不少心力,寄予厚望。“这是要庆祝庆祝?那你得请客!”林朝阳调侃道。“请客可轮不到我。”陈健功说了一句,把眼神看向旁边的人,透着几分神秘。林朝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几人一起跑过来,想必是有原因的。他问道:“这是有什么好事?”李拓笑着,从包里掏出一份杂志。林朝阳接过看了一眼封面,全英文的,他下意识的以为是一份外国杂志。定睛细看封面上的单词,才有些恍然的念道:“《中国文学》?”“听过没?”李拓问道。林朝阳点点头,“燕大图书馆别的没有,就期刊杂志多。”李拓递过来的这本英文版的《中国文学》创刊于1951年,是中国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对外译介中国文学文化的官方刊物,归外文局管理。早些年刊物推介的都是一些带有明显*命性的作品和伟大领袖的作品,到了这两年,国内文学界风气一变,《中国文学》推介的文学作品也变得多元了起来,对伤痕文学、改革文学等国内文学界的新风气都进行了介绍。创刊至今,《中国文学》已有近三十年历史,在国内名声不显,但因为是国内唯一一份对外翻译、推介中国文学作品杂志,在国内文学界一直拥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地位。陶玉成这时终于开口将跟在他们身后,从进门就一直没说话的老者介绍给了林朝阳。“这位是外文局的杨献益先生,《中国文学》的副主编。这次来是想跟你沟通一下,将《赖子的夏天》翻译、发表到《中国文学》上,介绍给国外的读者。”听着大舅哥的介绍,林朝阳面露惊讶,握住了老者的手,“杨先生,久仰大名!”“朝阳同志你好,我也久闻你的大名啊!”杨献益跟林朝阳握了握手,笑声很爽朗。他是我国著名的翻译家之一,但与许多翻译家是将外国作品翻译成中文不同,杨献益一生立志于将中国文学作品翻译成英文,向世界传播中国文化。老先生最牛逼的一件事便是与夫人花了十多年时间翻译完成了《红楼梦》这部鸿篇巨著,因为横跨了嗡嗡嗡时期,翻译《红楼梦》的过程历尽波折。最后英文版《红楼梦》终于由外文出版社成功出版,在国外汉学研究领域广受好评。两人聊了一会儿,林朝阳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赖子的夏天》在文学界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引起了《中国文学》对于这部小说的兴趣。恰好朱光遣与杨献益认识,两人聊天时无意间说起,杨献益才知道小说作者竟然是燕大教授陶敬法的女婿,他便让朱光遣帮忙引荐一下,于是才有了今天陶玉成带着杨献益过来这回事。《中国文学》致力于向外推介中国文学作品,目的是宣传和塑造中国形象,向外国读者展现中国历史文化和社会风貌。杨献益跟林朝阳简单交流了一番,说道:“你最新的那部《赖子的夏天》写的很好,既继承了意识流文学的优点,又开创性的融入了中国文化,是一部难得的好作品,我们杂志打算连载。”《中国文学》是月刊杂志,每期都会向海外读者推介多部中国文学作品,但大多是简要介绍,只有重量级作品才会选择以连载的形式推介。刚才李拓递给林朝阳的便是今年的第八期《中国文学》,在这一期被重点翻译推介的是沈丛文的短篇名篇之一《萧萧》。《中国文学》想把他的作品推向海外,林朝阳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他特意问了一下稿费,杨献益说是千字八块。正常的作品发表稿费是作者独得的,但《中国文学》杂志社支付稿费却是双份的,他们不仅要给原作者稿费,还得给译者稿费。千字八块的价格已经很高了,因为这其实相当于是转载。《赖子的夏天》二十万字,千字八块就是一千六百块钱。周围几人听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这钱赚的也太容易了。不怪哥儿几个没见过世面,刘振云现在属于业余爱好者阶段,李拓、陈健功的创作也都是以短篇小说为主,发表一篇作品了不起稿费两百块钱。见到林朝阳一下子就收获了一千六百块钱稿费,几人怎能不羡慕嫉妒?聊完了正事,林朝阳本想留杨献益吃顿饭,但老同志却急着离开,说得回家陪老伴,林朝阳只好送他出了门。等林朝阳再回家,李拓、陈健功几人张罗起了吃饭的事。他们自恃今天带杨献益来家里,劳苦功高,李拓来之前还特意搞了一本《中国文学》来,林朝阳一下子收获了这么一大笔稿费,无论如何都得请大家搓一顿,那架势快赶上破落户来打秋风了。林朝阳倒不介意请客吃饭,他最近正苦练厨艺呢,正好可以拿他们几个人练练手。陶玉书本打算去买菜,陈健功却主动提出去买菜。玩笑归玩笑,他们来林朝阳家做客,也不是真奔着宰人来的。陈健功刚领了稿费,正打算吃顿好的。林朝阳不想让陈健功花钱,便提出和他一起去。“姐夫,千万买条鳜鱼。”林朝阳临出门前,陶玉墨对他交代道。自从上次吃了林朝阳做的干炸鳜鱼,她便一直念念不忘。出门买菜买了一个多小时,到中午的时候林朝阳和陈健功才回来。“姐夫,你们怎么才回来啊!”陶玉墨饿的饥肠辘辘,满脸苦相的说道。这会儿菜刚买回来,做菜还得一两个小时,吃上饭得下午了。林朝阳冲她晃了晃手里的菜,“好饭不怕晚。”陶玉墨看到兜子里的鱼和肉,一下子来了精神,“这都什么啊?”“猪肉、鳜鱼、土豆、萝卜、小油菜、蘑菇……”陶玉墨没等林朝阳回答,自己翻起了兜子,翻到最后还看到了一副猪肚和腰子,林朝阳他们俩回来晚了主要也是因为排队买这副猪肚和腰子。“洗菜去!”林朝阳斥了她一声,陶玉墨也不敢反驳,谁让她吃人嘴短呢?今天家里客人多,饭菜当然也得多准备点。二斤猪肉被分成了两份,一份有肥有瘦的做了红烧肉。一份全是肥膘,林朝阳把肥膘煮半熟,切大片,煮了红豆打成豆沙,将肉码在碗内,抹上拌好红糖的若米,再上屉蒸到烂乎,这是他跟着菜谱学的夹沙肉。鳜鱼依旧是干炸,配椒盐。猪肚、猪腰子则被他和土豆、萝卜、蘑菇炖在一起,弄了一锅减配版乱炖。林朝阳弄四个菜花了两个多小时,全是荤菜,放在这个年代属于妥妥的大餐了。菜肴端上桌,香气扑鼻,这会儿已经是下午快三点了,大家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一上来便是狼吞虎咽。“好吃!真好吃!”“朝阳这手艺,赶上大师傅了!”吃了好一会儿,干炸鳜鱼、红烧肉、乱炖被大家伙吃了大半,唯独夹沙肉没人动。“这菜你们怎么不吃啊?”林朝阳问。桌上几人有些犹豫,夹沙肉是纯纯的肥膘肉,一块肉都快有指头那么厚了,看着便腻人。他们几人肚子里也不算特别缺油水,看着肉都不敢下筷。见几人都没有动作,林朝阳把夹沙肉往陶玉墨眼前一推,“玉墨,吃!”“姐夫……”陶玉墨叫了一声,表情欲哭无泪。吃人嘴短的弊端在此刻显露无疑,姐夫让她吃,她能不吃吗?不吃以后还想不想再蹭吃蹭喝了?正在她犹豫的时候,众人眼看着刘振云率先夹起了一片肥肉塞进了嘴里。桌上别人肚子里不缺油水,但刘振云是真缺的,他去食堂连一毛五的菜都不舍得点。刚才大家在犹豫,谁都没动筷子,他也不好意思第一个下筷子。现在既然大家都为难,他自然愿意第一个当小白鼠。他嘴唇上满是油光的嚼着肉,品出味道来后,眼睛半眯了起来,又伸出筷子给郭剑梅夹了一块。“剑梅,你尝尝!”刘振云虽然没说话,可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这夹沙肉,味道不赖。“加点白糖,味道更好。”林朝阳提醒了郭剑梅一句。郭剑梅吃着肉,眼睛一亮。其他几人见此纷纷伸出筷子,本来不受欢迎的夹沙肉被一抢而空。一斤肥膘肉做的夹沙肉总共也没多少,这么多人一起吃就显得更少了。陶玉墨就吃到了两块,表情有些意犹未尽。“姐夫,这道菜以后可以多做。”“你少吃点吧!”陶玉书的眼神在妹妹的脸上转了一圈,幽幽的说道。
第149章 文学讲习所
翌日,林朝阳跑了一趟外国语学院,买华侨公寓时约定了到半年付第二笔房款,今天到日子了。因为这段时间《高山下的花环》的火热转载,再加上《中国文学》刚支付了《赖子的夏天》的转载稿费,林朝阳夫妻俩的积蓄已经超过了一万四千块钱,拿出三千五百块钱来支付房款毫无压力。收好林福贵签字画押的收据,林朝阳随口跟他聊起了燕京如今的私房交易市场。林福贵之所以要卖华侨公寓的那处房子,是因为看好燕京未来的房产市场,打算提前购入几处四合院。这半年多来,他一直关注着燕京的私房交易,发现私房交易数量对比去年有了明显的提升,据他了解,这其中有不少卖家都是为了出国留学做准备。之前我们国家的留学渠道只有公派一条途径,公派出国留学的机会对于绝大多数学者和学生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79年老人家访美,政府决定开放国人自费留学美国的渠道。虽然政府明文还没有下来,但民间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不少人都在为争取自费出国留学而做准备。自费留学花费巨糜,这年头没几个家庭能负担得起。有祖产的卖祖产,没祖产的到处借钱,在之后的几年时间里,这将成为自费赴美留学圈子里的常态。也因为这样的情况,促成了自80年开始的燕京私房交易的日渐兴盛。跟林福贵了解了一番这半年燕京的私房交易情况,林朝阳才告辞而去。又一日,林朝阳上班时接到了谢靳的电话。之前谢靳看中了《牧马人》这篇小说,希望把小说改编成电影,林朝阳接了编剧的差事,五月份的时候他写完剧本寄给了谢靳。这段时间因为忙着《天云山传奇》的拍摄,所以谢靳一直没有给林朝阳回信。最近《天云山传奇》的拍摄已经完成,进入了后期制作状态,谢靳才有功夫研究起《牧马人》的剧本。他对于剧本的总体评价很高,但因为是文学剧本,里面还有很多需要细化的东西,得见面详谈才行。谢靳打算九月份来燕京一趟,跟林朝阳好好聊聊剧本。他打完电话后的几天,林朝阳终于收到了沪影厂汇出的稿费单。才刚支付了第二笔房款,结果又进账了两千块钱,林朝阳有种钱越花越多的感觉。八月中的一天,祝昌盛来找林朝阳,他先问了问林朝阳有没有新作品问世。林朝阳回答没有,他最近的时间多花在看书上,还要分出一部分精力来整理课件。他成了燕师大的特聘讲师,虽说只是上个选修课,但林朝阳觉得还是应该有些敬畏心,毕竟是教书育人。听说林朝阳要给燕师大的学生们上课,祝昌盛惊讶道:“这不是巧了吗?”“巧什么?”原来祝昌盛今天来除了问问有没有新稿子,主要目的还是受人之托,想请林朝阳参加文学讲习所的讲座。“大概就是座谈会的形式,讲习所那边想找个作家和编辑的组合。我们人文社出了一个年轻编审小汪汪兆迁,还想再邀请一个年轻作家,就想到了你。”文学讲习所的名字林朝阳并不陌生,三月份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授奖仪式时,他就听人提过。今年这一批学员里,有不少人都是这一届获奖的作家。“我去场面会有点尴尬吧?”林朝阳担忧道。祝昌盛立刻便明了他的意思。“想多了。你们大家虽然都是今年得的奖,可他们是因为只有那一篇能得奖,而你是因为只有这个奖能得。现在要是举办个优秀中篇、长篇小说奖,你一样能得奖,可他们就不一样了。当然了,这些学员里未来肯定会诞生一批优秀的作家的,甚至可能不输于你。达者为先,这没什么好尴尬的。交流交流创作心得和体会,对于你自身也是个学习。”祝昌盛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朝阳也不好意思拒绝,便答应了下来。两天后的周五,林朝阳骑着自行车横跨大半个燕京城,来到了中央文学讲习所的临时驻地——朝阳区区委d校。中央文学讲习所今年才恢复办学,暂时还没有自己的校舍,所以只能借用d校的房子。d校原来是四合院,院里都是平房,有些是原本的建筑,有些则是后来建的。早上八点半上课,林朝阳八点就到了。文讲所上课没有教室,用的是d校的食堂,食堂里的还弥漫着一股食物的味道,上课之前他跟人文社来的年轻编辑汪兆迁打了个招呼。今天是座谈会,上课之前老师和学生们一起把桌椅围成了一圈,铺上桌布,各人面前甚至还有铭牌,场地条件虽简陋,但仪式感十足,让人忍不住就想郑重起来。文学讲习所第五期从四月份开班,到如今已经是近五个月时间了,这段时间里学员们听过很多文学界名流授课,最不济的也是知名大学的讲师。今天来的两位嘉宾是汪兆迁和林朝阳。在国内文学界人文社是文学殿堂,汪兆迁作为人文社编辑自带滤镜,但大家对他的关注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的工作和职务。而在面对林朝阳时,学员们的眼神就有些不同了。姜子隆、陈世旭、艾克拜尔……在场不少人跟林朝阳一样都是今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获奖者。其中也不乏一些后世知名的作家,比如写出《长恨歌》的王安仪、写出《芙蓉镇》的古桦、当上文协首领的金莹……单纯从结果来看,这一届学员班可以说是星光熠熠。如果单纯以年龄来说,林朝阳甚至比许多学员都要小,但在场的学员们谁也没有办法忽略他身上的光环。《牧马人》《秋菊打官司》《小鞋子》《高山下的花环》《父母爱情》《赖子的夏天》,林朝阳从事文学创作的时间并不长,产量也不算丰富,但每一部作品都在水准之上,在文学界和读者群体当中引发了极大的影响。光是这两个月里,讲习所学员们便被关于《父母爱情》《高山下的花环》和《赖子的夏天》等几部作品的各种评论和消息狂轰乱炸。所以尽管林朝阳的年纪小,尽管有些人曾经和他同台领奖,但没有人敢小觑他的实力。座谈会由负责第五期学员班教学的唐玉秋老师做了个开场白,然后她便把话题递给了两位嘉宾。和林朝阳互相谦让了一番,汪兆迁率先开口。“今天在座的同学们都是发表过作品的作家,有不少还都得过全国性的奖项,在文学创作上的造诣不俗。我是个编辑,今天就从编辑的角度跟大家聊聊写作这件事……”汪兆迁是人文社的编辑,专业能力毋庸置疑,面对几十双眼睛都注视丝毫不怯场,侃侃而谈近半个小时才结束了话题。他说完话,唐玉秋总结了一番,又看向林朝阳,“刚才兆迁同志从编辑的角度出发,跟大家分享了一些文学创作和审稿方面的心得,朝阳同志的作品大家应该都不陌生,欢迎朝阳同志给大家讲讲。”食堂内响起一阵掌声,学员们看着林朝阳,眼神中闪着期待的光芒。林朝阳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今天能跟这么多同行交流,是个难得的机会。”“在接到文讲所的邀请时,其实我也没想好要讲什么。刚才兆迁同志从编辑的角度谈了关于创作的一些问题,那我就从作家的角度来谈谈吧。”“我一直认为我们搞文学创作,首先要弄明白的一点就是文学究竟是什么。书面点的说法是,文学是以语言、文字为媒介的艺术。但有时候我也在想,文学最初的源起到底是什么呢?也许可能就是成千上万年前的某一天,我们的两个赤身裸体、手持木枪的先祖正在埋伏猎物,有个人闲极无聊,突然对另一个人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林朝阳的声音沉稳,不疾不徐,有一种让人不自觉沉迷的魅力,文讲所的学员们不知不觉间便沉浸于他的叙述之中。林朝阳的讲话内容并不故作高深,他以文学的起源为引子,深入浅出的阐述了文学在历史上的各种演化阶段,转而便谈到了文学的用处。“文学有用无用的问题,其实从古至今一直都被很多人拿来讨论。我先说我的观点,文学是有用的,它的有用恰恰就在于它的无用。我知道这会儿肯定有人心里在骂我故弄玄虚、说废话了……”林朝阳的语气轻快幽默,周围人顿时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等大家笑完之后,他才开口说道:“其实我觉得文学的有用就在于它的无用,我想这个道理大家应该不难理解。你说我们人出生在这天地之间,我们有什么用吗?我想无非是为这天地之间增添了那么一抹生机而已,更多的还是负面的东西,比如发动战争、破坏生态环境……那么说到文学,它最大的功用是什么呢?人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种无用的自由活动上呢?我想最大的原因是我们需要显出自己是不被自然驱使的牲畜,是有尊严的万物之灵。我们要显出自己的高尚来,要胜过自然,甚至是弥补自然的缺陷,使不完美变成完美。如此这般,我们这样的才配自称万物之灵。”林朝阳的语气和表情并不严肃,可在座的学员们却分明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场,这种气场不来自于林朝阳这个人的外在,而来自于他丰富的内心和他深邃的思想。虽然大家都是搞创作的,但他刚才所阐述的内容却是在场众人当中绝大多数人从来没有思考过的。即便是有人思考过,也从来没有思考过如此的深刻和透彻。文学的存在,使人彰显出身为万物之灵的尊严。
第150章 大家风范
在场不少人听到这里都陷入了沉思。“大家听我说的可能有点玄乎,咱们还是说点实际的。文学的实际功用是要把话说好,使旁人在听明白你想要讲的道理的同时收获愉快。前些年,我们的文学很讲政治,这种观点不能说不对,因为文学确实具有宣传和引导舆论的能力,但文学如果一味的讲政治就有些偏激了。不过我想,文学是装得下《沙家浜》的,它也装得下《史记》、装得下《悲惨世界》、装得下《狂人日记》,也装得下《啼笑因缘》和《蜀山剑侠传》。”林朝阳言及于此,周围学员们的脸上露出几分讶色。他刚才所提到了众多作品涵盖古今中外,本身是没什么问题的。但他将《沙家浜》和《啼笑因缘》《蜀山剑侠传》与《史记》《悲惨世界》这样的文学作品相提并论,着实是让在场众人感到意外。《沙家浜》就不用说了,样板戏是嗡嗡嗡时期的特定产物,现在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啼笑因缘》和《蜀山剑侠传》在建国后被归类为通俗文学,挨了文艺界的闷棍,张恨水和李寿民甚至没等到嗡嗡嗡就已经被批判的体无完肤,他们呕心沥血所写的作品也成了dC。近几年文学界虽然天亮了,但对于通俗文学的歧视却是根深蒂固的。“朝阳同志,关于你刚才提到的几部作品里,有一些我是不认同的。样板戏至少还有贴近劳苦大众的一面,有其文学性和思想性上的独到之处,可《啼笑因缘》和《蜀山剑侠传》这样的意淫之作,有什么资格被称之为‘文学’?”在林朝阳停顿的时候,果然就有人起身表达了不满。林朝阳很清楚,对方的不满代表的不仅是自己,在场拥有这样想法的人绝不在少数。他的停顿也是故意给对方留了时机,因为他知道自己讲到这里,必然会面对一些把文学崇高化的人的诘难。因着突然的提问,原本轻松、和谐的座谈会气氛突然多了些紧张的氛围,所有学员的注意力全都放到了林朝阳身上,好奇他会如何作答。众人只见林朝阳轻啜了一口茶水,神色淡然,缓缓开口。“这位同学的提问,恰好引出了接下来我要谈的内容——文学的趣味性。这些年来,我们提到一些文学作品,总会涌到一个词叫‘低级趣味’。什么叫低级趣味?有人说才子佳人、男欢女爱就是低级趣味。那么我想问问,‘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算不算是低级趣味?崔颢有诗云:君家在何处?妾住在横塘。移舟暂借问,或恐是同乡。这算不算是低级趣味?伟大领袖造出这个词来,不是给我们攻击别人的,而是让我们反省自身用的。窃以为,文学上的低级趣味,是以高尚之名,行卑鄙之实。《杨家将》中的潘仁美,《水浒传》中的潘金莲,便是这种低级趣味的受害者,而追究源头,无非是穷酸文人出于自身的丑恶心理凭空杜撰、捏造。嘴里讲的是仁义道德,写出来却是男盗女娼,这便是低级趣味!”相比之前的和风细雨,此时的林朝阳脸色严肃,说到最后一句话,语气铿锵有力。他的这一番言论可以说是标新立异,众人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文学趣味的高低。大家细细品嚼林朝阳所说的话,大概可以总结出四个字:名不副实。这便是林朝阳所唾弃的“文学上的低级趣味”。他的这个观点初听让人摸不着头脑,名不副实怎么就成低级趣味了呢?众人满目疑惑的看着林朝阳,他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我给大家举几个例子,方便大家理解我的想法。比如侦探故事。人生来就有好奇心,读者对于侦探故事的喜爱来自于解谜,这个解谜的过程便是读者的乐趣,这个过程也包含了我们小说和戏剧中所讲的‘悬揣与突惊’。可我故事讲的好好的,突然在情节的关键节点穿插进一段男女主角的情感交流,不管之前写的再好,读者也一定会出戏。这就是低级趣味的恶果。再比如sQ描写,文学表现人生,爱情是人生的一大命题。小说中,角色情到浓时有所表现是理所应当的。但有些作家却会在这一类描写上不加克制,又或者是追求怪异离奇,寻求感官刺激,这同样是低级趣味。”举了两个例子,林朝阳的语气和缓下来。“我举例子,是想告诉大家。在创作当中,作者是笔下世界的主宰这不错,但当这个世界成型了,它就自有其运转规律,即便是创造出他的作者也不能胡言乱语。作品诞生于作者的思想之中,但人的思想千头万绪,作者要有审视自身的能力,也要有共情读者的能力。作品所表达的情感、思想要想精准的传达给读者,使读者由领会而感动,作者就要守好自己的思想。总结就是,切忌无病呻吟、装腔作势、憨皮臭脸、油腔滑调、摇旗呐喊、党同伐异、道学冬烘、口号教条、涂脂抹粉、卖弄风姿。当然了,以上这十点只是我个人的粗浅认识。一家之言,难免有偏狭之处,欢迎大家批评指正。”该讲的话都讲完了,林朝阳再次啜了一口茶水。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食堂内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林朝阳讲了半个小时,大家能感受到,他讲的不是空话套话,都是结合自身所思所想的大实话,并且是言之有物的大实话。学员们反思自身,绝大多数人在创作时想的都是如何构思故事,人物应该怎么写的生动,遣词用句如何精准。再多的想的就是自己的小说要体现什么、揭露什么、批判什么。反观林朝阳,他的所思所想在场众人当中好像还从来没人认真的思考过,光是思考问题就不在一个维度上。人家能写出那么多优秀的、极具影响力的作品不是没道理的。仅凭着这一点,众人对林朝阳就很难不生出敬仰之情来。掌声过后,唐玉秋老师又简单总结了一番林朝阳的发言,然后座谈会便进入到学员和嘉宾们的交流环节。“大家有什么想交流的可以畅所欲言。”唐玉秋鼓励学员们说道。在场众人互相看着,都有些跃跃欲试。之前和林朝阳在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授奖仪式上见过面的陈世旭率先发出了自己的疑问:“朝阳同志,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我发觉我们在作文运思时,最难的不是搜寻素材,而是在有了素材之后如何加以选择和安排。在这方面你有什么心得体会跟我分享的吗?”听完他的问题,林朝阳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开了口。“你提的这个问题我想大家在创作的时候或多或少都遇到过。英国小说家斯威夫特说过一句话:最好的字句在最好的层次。找最好的字句要靠选择,找最好的层次要靠安排。这就好比排兵布阵,运筹得当,一夫当关便可以起到万夫莫开的效果。我们可以反推一下,这类问题出现的通病总不外两种:不知选择和不知安排。斯蒂文森说文学是剪裁的艺术,剪裁意味着选择,要有所取舍。这恰恰需要作者保持客观冷静的态度,尤其是需要严谨的自我批评能力。这一点我在刚才已经阐述过,就不再强调了。至于安排。亚里士多德在《诗学》里讨论说戏剧结构要有完整性,我们可以给‘完整’下一个定义,那就是必须有头、有身、有尾,用我们中国人写文章的理论来说就是起承转合。好的创作一定是遵循着其内部规律和布局的,一段内容如果丢去于全文无害,那就是赘述。如果搬动位置仍于全文无害,那就是整篇文章布局欠缺考虑。那么这个内部规律和布局是什么呢?我认为可以是时间顺序、空间顺序、也可以是情感线,这与文章的内容有很大的关系。创作是个很私人的过程,很多东西也没办法一概而论,不知道我的话能不能解答你的疑惑。”林朝阳一番解答引经据典,陈世旭听了觉得很受启发。诚如对方所说,创作的事没办法一概而论,能用短短几句话便简略回答他的问题,本身就说明了林朝阳在创作上的成熟,至少不是陈世旭可以望其项背的。“还有人有问题吗?”唐玉秋又问。金莹举起手,问道:“朝阳同志,我们之前在上课时曾经讨论过小说形式的创新,我们班贾大山同学还专门写过一篇意识流习作……”她说道这里,装模作样的朗诵了起来:“草帽,草帽,草帽,大的草帽,小的草帽,起伏的草帽,旋转的草帽,阳光烁烁的草帽……”她的朗诵没有继续下去,因为旁边人已经笑的前仰后合,被开玩笑的同学贾大山不以为意,唐玉秋却不得不打断她的玩笑。“金英,提问就提问,你扯那么多干什么?”金英被训了一句,收敛了说笑,问道:“‘意识流文学’对于我们来说是个很新的概念,我读你的《赖子的夏天》,却发现你对这种创作形态了若指掌,我想请教一下你都看了哪些这方面的作品?”“我读的书其实大家应该都不陌生,马塞尔·普鲁斯特、威廉·福克纳、弗吉尼亚·伍尔夫,无外乎是这些名家的作品。不过我要提醒你,刚才你说你们讨论小说形式的创新,其实意识流文学已经是年过花甲的‘老东西’了。小说创作的根本是叙事,形式只是技法,技法无所谓新旧,好用就行。意识流文学并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林朝阳写意识流文学,但不代表他把意识流文学当做什么武功秘籍,《赖子的夏天》的诞生是因为他认为这个故事恰好适合意识流文学的技法。国人总会下意识的觉得外来的和尚更会念经,所以他忍不住想提醒金莹一句。如果换个人说出“意识流文学并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这种话,恐怕在场的人都会觉得他是在装逼。可偏偏说出这个话的是写出了《赖子的夏天》的林朝阳,他这么说,众人不仅没有觉得他是在装腔作势。反而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强大自信,一种建立在实力和才华的基础上的气定神闲。回答完金莹的问题,林朝阳忍不住瞥了她一眼。后世f国级的文艺界领袖此时脸上满是青涩,性格倒是真开朗。正在他溜号的功夫,一个吴侬软语的声音响起,“朝阳同志,我刚才听你谈论了一些文学作品,你把它们放在一起讨论,似乎没有高低之分。”林朝阳转头一看,又是个眼熟的作家——王安仪。后世名满天下的王安仪此时在文讲所中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姑娘,跟许多已经成名的同学们相比很是不起眼,现在大家说起她,有个前缀是——茹志娟的女儿。“几百上千年过去了,文人们执着于把文学作品分个三六九等的毛病似乎总也改不了。这件事若是辩论起来,恐怕能说个三天三夜。我只说我的观点,文学的评判和审美标准从来没有统一的标准,我们也要警惕那些借着‘文学作品有高低’来实行文化霸权主义的行径。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不冲突,文学的发展不是非此即彼的取舍,而是和合与共的共生共荣。”林朝阳的话语掷地有声,态度旗帜鲜明。众人眼中那明明是张过分年轻的脸庞,可他坐在那里,却是渊渟岳峙,一派大家风范。
第151章 受打击的卷王
食堂内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为林朝阳刚才精彩的回答,也为他真诚的态度。今天在场绝大多数人的创作经历都要比林朝阳长,甚至有些人的创作经历比林朝阳的年纪还长。如果说座谈会刚开始前,有个别人的心里对林朝阳还有那么点不服气和自矜,那么在听完林朝阳的发言和回答之后,所有人心里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心悦诚服。掌声之后,学员们再次踊跃提问,林朝阳和汪兆迁毫不敷衍的回答着大家的疑问。热烈的气氛又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等到下课铃声响起后大家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唐玉秋又发表了一番花团锦簇的总结,今天的这场座谈会才到此结束。林朝阳本打算这就回去了,可大家却要留他吃午饭,趁着这段时间,又与他交流了不少想法。吃完饭后,林朝阳骑上自行车准备离开,文讲所众师生到院里送他。目送林朝阳离开,姜子隆神色复杂,一旁的陈世旭看到他的表情,问道:“子隆兄,在想什么?”姜子隆迟疑着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感叹。”陈世旭点了点头,虽然姜子隆没有说出来,但他却能够心领神会。“他这样的人,有才华,更有思想,不经意之间便能领悟到我们可能需要几年才能悟到的东西。跟这样的人相处,确实让人感到颓丧。”听着陈世旭的话,姜子隆默然无语。跟陈世旭们比起来,他跟林朝阳站在一起所需要做的心理建设要更多。《牧马人》被誉为“伤痕文学发轫之作”,《乔厂长上任记》发表之初也被称作是“改革文学开山之作”。他和林朝阳又同是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获奖者,外界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会拿两人做对比,有时候连姜子隆自己也很难避免这种心理。最近这一年,林朝阳小说一部接一部的发,几乎每一部都堪称重量级,其实姜子隆已经发觉自己和对方的差距。可直到今天,他才终于真正意识到双方其实已经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了。他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林朝阳考虑的东西已经比他高了一个层次。这种思维落实到纸面上可能并没有多少明显的差距,但他很清楚,那正是一个作家走到更高的境界所必须经历的。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林朝阳现在才二十出头,想到这里他微不可察的轻叹了一口气,这种差距真是让人绝望啊!从文讲所回到家中,陶玉书交给林朝阳一封信,是深圳寄来的。林朝阳的脑海中一下子闪过二埋汰那张脸,信确实是二埋汰写给林朝阳的。过年时二埋汰说想出去打工,林朝阳建议他去广东深圳。其实要真比起来,这年头广东除了广州这个省会之外,其他地方条件可能还比不上东北。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有二埋汰这种无权无势,没有一技之长的农村青年出头的机会。大家都是来打工的,拼的就是谁卖力、谁脑瓜子活,外加那一点运气。现在深圳这个经济特区才刚刚成立不长时间,人才缺口巨大。根据官方资料显示,整个深圳三十万人口当中,仅有六名大学生。可以说这个时候的深圳,只要不是瘫痪在床上的,哪怕是残疾人去了都不愁工作。等到86年之后的深圳就没那么好去了,国家一纸规定,多了道“边防证”,卡住了大批想前往深圳打工的穷苦人。二埋汰是开春四月份去深圳的,赶巧他哥大埋汰有个战友就是深圳人,他去了之后就进了建筑队。这个时候的深圳就是个大工地,到处都在盖楼,二埋汰身强力壮,进了建筑队可以说是如鱼得水。唯一让他不适应的是心里的落差感,都说深圳是经济特区,改革开放的最前沿,他来之前把深圳想的跟天堂一样。可到了之后他才发现,这里的建设水平还不如老家县城。再加上人生地不熟,水土不服,适应了几个月,他才总算是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不过二埋汰也在信里说了,来深圳打工收入确实比在老家种地强多了。他在工地干力工,一个月到手六十块钱,四个月攒了快二百块钱,在家里干两三年也赚不了这么多钱,哪怕是进工厂也得攒个一年。看完信,林朝阳展开信纸给二埋汰回了封信,叮嘱他出门在外多留个心眼,多动脑子。又过了几天,眼看着马上要开学了,林朝阳又收到了一笔稿费单,是《高山下的花环》的印数稿酬。过去这两三个月时间里,因为《解放军报》上那条消息的推波助澜,《高山下的花环》单行本疯狂热卖。截止到八月末,单行本上市半年,总印量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二百六十万册,创下了中国军事文学的销量天花板,也让林朝阳再次收获了3388元稿费。拿到这笔稿费,林朝阳夫妻俩手里的存款已经超过了一万六。晚上记完了账,陶玉书对林朝阳说:“诶,最近德宁联系你没?”“没有啊,怎么了?”“没什么,她到学校来找过我两次。”陶玉书说起这件事,林朝阳立刻明白了章德宁的小算盘,知道章德宁这是打算走夫人路线。“我也跟她说了,你今年写了一部长篇,又给谢导写了一部剧本,总是这样往外掏东西不行,这段时间一直在学习。她还鼓励我多在《燕京文艺》上发文章。”林朝阳笑了起来,这个章德宁,为了组稿也算是挖空心思了。“那你可得多写点文章,多赚点她们《燕京文艺》的稿费。”陶玉书恹恹道:“我写一百篇也不如你写一部小说赚得多。”林朝阳一看,卷王也有被自己打击到的一天,心里有些得意。“那就别写了,好好歇着。”“不行,那我不成了吃白饭的了?”陶玉书反驳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女同志真是麻烦。林朝阳决定给她个教训,让她知道这个家里谁才是权威。到了九月份,酷热的天气有了一丝凉气,尤其是在早晚之际。每年的九月份是迎新季,是燕大校园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暑假的清闲过去,图书馆里再次人满为患。这天下班,林朝阳路过三角地,久违的碰见了阿毛,他身边还围了几个学生。阿毛隔着老远看到林朝阳便朝他热情的挥着手,“林!”“好长时间没看着你了,忙什么呢?”林朝阳问道。“学习、研究,你不知道,我跟着教授深入江浙地区做了一场社会调查。”说到过去消失的这几个月时间,阿毛脸上满是骄傲之色。“社会调查?你还有资格去呢?”林朝阳调侃道。阿毛是留学生,按理说社会调查什么的,学校和老师通常是不会安排他们一起去的。不过谁让阿毛不按讨论出牌呢,去年他私下里跑出去半个月,把燕大吓了一大跳。今年系里有社会调查活动,阿毛主动申请要去,系里想着与其让他自己跑出去,还不如跟着大家一起,省得到时候再出什么幺蛾子。听了阿毛的解释,林朝阳点了点头,他这也算是误打误撞。“你这又是干嘛呢?”林朝阳又看了看围着阿毛的那几个学生。一说起这件事,阿毛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苦恼。“学英语呗!”虽然看着刚才的情形,林朝阳也能大致猜到这种想法,但看着阿毛的表情,他还是忍不住乐了出来。“人还不少。”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阿毛满面愁容的说道:“他们好多人都是为了留学在做准备,拿我练口语。”这半年来,自费留学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燕京各大高校里筹备自费留学的人都不在少数,燕大的学生们自然也不例外。“你这也算是燕大做贡献了。”“别拿我开玩笑了。”玩笑了两句,林朝阳说道:“有时间到我家里去坐坐,我搬家了。”“好,有时间我会去的。”给阿毛留了个家里的地址,林朝阳骑着自行车离去。又过了几天,林朝阳接到了谢靳的电话,他刚到燕影厂的招待所,这次来燕京就是专门为了讨论《牧马人》的剧本。谢靳放下《天云山传奇》的后期制作,专门来燕京讨论剧本,林朝阳只好请了几天假,陪他在燕影厂北楼招待所里吞云吐雾,顺便改改剧本。这天一大早,招待所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成荫导演走了进来。“嚯!你们这赶上火灾现场了。”他用手扇着屋子里的烟雾,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原本屋子里的灯光不算亮,他一扯开窗帘,外面天光大亮,林朝阳和谢靳两人好像妖怪要现形,眯着眼睛表情痛苦。“快拉上!快拉上!”谢靳忙喊道。成荫却不听他的,将窗户打开,散去屋子里的烟雾,嫌弃道:“这烟再不放出去,我怕你们俩得肺癌。”成荫是燕影厂的功勋导演,代表作有《南征北战》《红色娘子军》《红灯记》,与谢靳是好友。“肺癌是以后的事,眼睛说不定当场就瞎了。”谢靳上前去将窗帘遮住了一半,遮住了一些光线,这才适应外面的光线。“又是一夜没睡?”成荫问。林朝阳没说话,两个黑眼圈和干的发白的嘴唇已经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别看谢靳五十多了,可他干导演,作息常年日夜颠倒,白天没什么灵感,一到晚上就灵感爆棚,拉着林朝阳整宿整宿不睡觉改剧本。熬夜就算了,关键他烟瘾还大,改几个小时稿子,稿子的变化还不如地下的烟头多。有时候实在没灵感了,就喝酒,一喝就是半宿,他是痛快了,林朝阳却有些挺不住了。来改稿几天,他感觉自己至少得短寿一年。这钱赚的,不值当啊!“昨天晚上有灵感,写写画画,忘了时间。”谢靳回答道。他的话当然当不得真,林朝阳忍不住吐槽道:“你天天晚上有灵感,也没见你画了几个分镜头。”电影剧本有文学剧本和分镜头剧本之分,文学剧本是编剧的工作,分镜头剧本则是导演的工作。谢靳对《牧马人》的文学剧本很满意,这次说是聊剧本、改剧本,但实际上更多的是为了分镜头剧本的创作。被林朝阳揭破老底,谢靳老脸一红,“精益求精嘛。”“你就照我跟你说的……”林朝阳的话说了一半,谢靳装作听不着,拉着成荫说道:“走走走,吃早饭去。”林朝阳无奈的摇了摇头,后世他看过不止一遍《牧马人》的电影,谢靳要画分镜头剧本,有他在就好比自带作弊器。可谢靳自觉是导演,哪能让编剧支配啊,非得自己画,还偏偏要跟林朝阳反着来,导致分镜头剧本的创作进度缓慢。吃早饭的时候,林朝阳说道:“你再这样,我可不陪你了。”“你可是电影编剧,钱都收了,哪有半路撂挑子的?”朝夕相处几天,林朝阳与谢靳关系已经熟络,彼此之间说话也没有了客气。“我收到是文学剧本的钱,剧本都写完了。”“我还得改呢,你得负责任。”“改你的分镜头?”两人掰扯了一会儿,成荫乐呵呵的看热闹,最后谢靳不乐意了。“你跑这看热闹来了?”“你们说你们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成荫就想当个吃瓜群众,没想到受了老友的迁怒。“没关系你离远点。”“你吃着我们燕影厂的食堂,还要撵我走?”几人间的吵闹玩笑居多,谁也不会当真。快吃完饭的时候,成荫说起了燕京文艺界最近的新闻。“李翰祥又要来燕京了!”“又来啊?”谢靳的语气带着几分惊讶。林朝阳听着两人的对话,脸上露出几分好奇。李翰祥他当然知道,中国电影史上的重要导演。早年曾在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也就是现在的燕京美术学校学习。47年到了香江,五十年代开始执导电影,至今拍摄了数十部电影。其中不少电影广受观众喜爱,票房口碑双丰收,作品中更有《江山美人》《倩女幽魂》《杨贵妃》《武则天》等多部作品入围和获得国际大奖。他的作品涵盖了黄梅调片、武侠片、鬼片、风月片、史诗、文艺、写实等诸多风格,如今他可以说是香江电影界的代表性人物。如今这个时候两岸三地交流并不多,改革开放之后情况有所改观,但交流仍很有限。李翰祥一个香江导演来内地,林朝阳脑海中第一个飘过的是两部电影的名字。
第152章 苦差事
“肯定得来啊,电影不拍出来,他怎么能甘心?”成荫说道。他是李翰祥的旧识,四十年多前他们便认识,那个时候他们还都是青葱少年。“什么电影?”林朝阳以为成荫说的肯定是《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可成荫却说道:“他要拍末代皇帝溥仪。”“末代皇帝?”林朝阳愕然,怎么变成末代皇帝了?难道我串台了?瞧着他的表情,成荫笑了起来,“是不是觉得他一个香江导演拍末代皇帝的事有些违和?”成荫的话也不能说不对,但林朝阳真正惊讶的原因并非是这个。难道是自己穿越引起的蝴蝶效应,李翰祥不拍《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改拍末代皇帝了?“他为什么拍末代皇帝啊?”心里一团迷雾,林朝阳迫切的需要成荫来给他解答。“这事还得从几年前说起……”从影四十年,李翰祥拍了几十部电影,获奖无数,成了享誉海内外的大导演。不过也因为常年的高强度工作,在1975年他被检查出了冠心病,这病拖了三年,到78年他特地去了美国洛杉矶进行手术。临到手术之际,他突然一想到这一刀下去祸福难料,背井离乡三十年,还没来得及回到祖国大陆去看看。彼时恰逢国家改革开放,于是李翰祥联系了与大陆“有联系”的香江友人,秘密返回大陆,进行了一次阔别已久的畅游。游玩期间,李翰祥还不忘拜会当年的师友亲朋,其中许多人都是如今国内文艺界响当当的人物,比如燕影厂的谢添、谢铁骊、黄宗江;沪影厂的赵丹、徐桑楚、李准;画家吴作人、程十发等,成荫也在其中。“我记得那天吃饭,前段时间我们刚刚内部放映过翰祥的《倾国倾城》,大家都给予了盛赞。能在香江的片场搭出紫禁城的布景,拍出一流的清宫片来,多了不起啊!谢添当时对翰祥说:你这样的才华和魄力,如果在故宫实景拍摄,岂不是更可以大显身手?当时翰祥表现的很谦虚,但暗地里却动了心思。他后来跟我说过,过去他以为自己此生已经无望再回大陆拍片,可通过那次的旅游和探亲访友。他觉得大陆的氛围开放、友好,回到这里拍电影未尝不行。”说到这里,成荫叹了口气,“他想的是很好,不过两岸阻隔多年,政治、经济、人事多有变迁,想要回到大陆拍电影,谈何容易啊!”成荫接着讲,自那次回大陆旅游后,李翰祥先是去美国接受了手术,休养期间又对接上了沪影厂,得知李翰祥要回大陆拍电影,甚至惊动了副g级领导。李翰祥本打算拍一部关于伍豪同志的电影,结果一沟通,发现大陆这边已经有制片厂将关于伍豪同志的电影列入了选题计划,大陆这边便建议李翰祥放弃这个想法。然后李翰祥又不死心的再次造访燕京,这次他把目光对准了老舍的经典作品《茶馆》。李翰祥老家是辽宁的,青少年时期生长于燕京,他对老舍先生的作品推崇倍至。当时燕京人艺甚至为了李翰祥的到来,特意排演了《茶馆》,李翰祥看完话剧后更坚定了要把这部话剧搬上荧幕的信心,为此他前后奔走了半年时间。但可惜的是,李翰祥将自己的计划带回香江后却遭到了片商们的反对。片商们反对李翰祥拍《茶馆》,理由很充分。《茶馆》是部好话剧不假,但话剧和电影不一样。《茶馆》对白太多,场景单一,燕京的地方色彩浓厚,放在舞台上效果炸裂,但放在银幕上,局限性太大了。李翰祥是大导演,他的作品面对的是中外观众,拍《茶馆》等于抛弃了外国观众。片商们所言的“外国观众”,指的是东南亚地区的观众。七十年代香江电影的影响力主要是集中在香江、湾岛和东南亚地区。李翰祥有自己的艺术追求,但他也不得不考虑片商们的意见,这些人可都是他的衣食父母。思前想后,李翰祥最后忍痛放弃了拍摄《茶馆》的设想,转而提出了想拍摄一部关于末代皇帝溥仪的电影,电影主要是以溥仪所写的自传《我的前半生》为蓝本。然后,李翰祥的这个想法再次遭到了反对。这次的原因是因为《我的前半生》当中所涉及到的一些人仍旧健在,尚未盖棺定论。林朝阳光是听着都觉得波折,更况乎李翰祥本人,成荫作为好友也为李翰祥感到揪心。“他跟邵氏还有两部片约,直到去年年末才拍完。结束了跟邵氏的合作之后,他马不停蹄的回到了大陆。前阵子在沪上待了一段时间,这回又要来燕京,还是为了剧本。溥仪这个末代皇帝不让他拍了,他打算换个方向。反正是锚定主意,这回一定要把剧本写出来。今年四月份,他推脱不过邵氏的续约请求,再次跟邵氏续签了导演合约。这次他要是再开不出戏来,这股心气恐怕……”成荫说到最后摇了摇头,老友想回故土拍摄电影历经波折,即便是在他这个外人看来,也不由得感到心焦。林朝阳听了快半个小时,也总算明白了过来,敢情成荫刚才说的末代皇帝,只是淘汰了的计划。他不由得又想起了意大利导演贝托鲁奇拍摄的《末代皇帝》,有些东西,人家外国人能拍,我们自己人反而拍不了。“那他这次准备拍什么?”林朝阳问道。成荫摇了摇头,“不知道,人家剧本还没写出来呢。”林朝阳这一问纯粹是想确定一下,他记得《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是两部连拍,83年才上映的。李翰祥现在张罗拍,也很合理。闲话结束,林朝阳还想在燕影厂里散散心,却被谢靳硬生生拉回招待所压榨剩余劳动力。连续一个多星期,谢靳总算是弄完了分镜头剧本,才算是放过了林朝阳。可能也是良心发现,知道这一个多星期把林朝阳折腾的够呛,谢靳最后说要专门设宴请林朝阳吃一顿。林朝阳想着都“设宴”了,怎么着也得是东来顺、全聚德、烤肉宛啊,没想到最后这顿饭还是在招待所的房间里。“你也太抠了,我辛辛苦苦半个月,你连请个客也这么寒酸?”招待所桌上只摆了花生米、猪耳朵等几样下酒菜,林朝阳忍不住质问谢靳。“别着急啊,还有菜呢。”谢靳气定神闲的说了一句。没过一会儿,房间的门被人敲响,谢靳去开门,还真就有人给送菜来了。来人都是谢靳在燕影厂的老友,成荫、陈怀恺、江怀延,几人手里或端着盘、或捧着盆,真就是来给送菜的。陈怀恺早年是燕京电影学院的教员,后来调到了燕影厂当导演,后世大家知道他,都是因为他有个儿子叫陈凯戈。江怀延这个名字林朝阳倒是不熟悉,谢靳介绍他是燕影厂文学策划部主任,属于燕影厂位高权重的领导。送完了菜,几人也不走,坐那就喝上了。“朝阳,愣着干啥,倒酒啊!”谢靳使唤道。林朝阳坐下来,不满的说道:“今天不是请我吗?怎么我还成伺候局的了?”“在座的都是你的叔叔大爷,就你年轻。”谢靳道。“老谢,你总这么占我便宜就没意思了。”林朝阳给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给你改剧本是个苦差事,熬大夜改剧本就算了,还得陪抽烟、陪喝酒,我可遭了大罪。”“你啊,年纪轻轻却暮气沉沉,还不如我这个马上六十岁的老头子。”成荫呵呵笑道:“朝阳是小说家,内心敏感丰富,跟你这样的酒蒙子肯定不一样。”谢靳爱喝酒,在电影圈是出了名的,号称酒圣,千杯不醉。被老友拆台,他也不生气,自顾自的喝了一杯酒,朗声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在场五人当中,除了林朝阳,江怀延是最年轻的,今年还没到五十,他是燕影厂文学策划部主任,管的就是编剧和剧本这一块。他看过《牧马人》的剧本,还看过《天下第一楼》的公演,对林朝阳在戏剧创作上的天分很欣赏。跟林朝阳喝了两杯酒,江怀延问道:“朝阳有没有兴趣到我们燕影厂来工作?”林朝阳没想到江怀延有此一问。到制片厂来当编剧?凭心而论,电影制片厂应该是这个年代里小资氛围最重的单位了,虽然与社会主流有点格格不入,但工作和生活氛围还是不错的。尤其是编剧和导演这两个工种,在制片厂里手握大权,到哪都被人捧着。但林朝阳可不想打白工,江怀延想调他到燕影厂来,无非是看中了他的创作实力,可这年头电影制片厂拍电影可都算是集体创作的。他真来给燕影厂写剧本,有署名,但是没有著作权,纯纯的打白工。这个时候大家都习惯了计划经济,也没有版权意识,所以没人在乎这些工作成果。等到八十年代沪美厂的职工们因为著作权问题和厂子打起了官司,这些电影从业人员才会意识到这个问题。林朝阳正打算婉拒江怀延的招揽,就听谢靳说道:“朝阳本子写得好,到制片厂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到燕影厂没意思,要来还得来我们沪影厂。”“你们沪影厂比我们好哪儿了?”谢靳的话引来了几个老友的集体讨伐,但也让把江怀延对林朝阳的招揽岔了过去。酒过三巡,桌上的菜吃的差不多了,江怀延冒着酒气问林朝阳,“我听李拓说,朝阳的厨艺不错?”李拓的爱人张暖心也是燕影厂导演,不过辈分比在场几位都低。之前他们夫妻俩都在燕影厂大院这边住,江怀延认识李拓也不稀奇。谢靳说道:“这个我可以证明,朝阳炸酱面做的不错。”成荫摇着头挖苦道:“沪上人真是没见识,吃个炸酱面还当美食了。”“炸酱面怎么不算美食?”陈怀恺提出了不同意见,“越是寻常食物,越是难做好。”他看向林朝阳,懊悔道:“早知道朝阳有手艺,我们何苦还自己张罗菜?”林朝阳苦笑道:“说好了请我吃饭,你们还打算让我做饭是怎么着?”“下次,下次有机会一定尝尝朝阳的手艺。”谢靳张罗道。他的话立刻引发了其他几人的赞同,“得尝尝,得尝尝。大作家的手艺,我们还没尝过呢,吃完以后出去吹牛都有资本了。”一群老同志喝的醉醺醺的,你说他醉了吧,他说话不咬舌头,你说他没醉吧,说的全是胡话。到最后,菜吃完了,酒也喝完了。谢靳往床上一倒就睡了过去,林朝阳喝的最少,陈怀恺看起来还算清醒,江怀延和成荫已经迷迷糊糊。林朝阳无奈,等会还得把人给送走,早知道是这样,这顿饭说什么也不能吃啊!好在陈怀恺还保持了几分清醒,冲林朝阳摆了摆手。“没事,朝阳,你放心走吧,等会我儿子来接我,把他们都送回去。”说是这么说,可林朝阳哪能真走啊,坐那等了一会儿,还真有人来敲门。林朝阳一开门,狂拽酷炫的凯爷没见着,倒是见着个模样标致的小姑娘。“小姑娘,你找谁?”林朝阳问。“我找我爸。”小姑娘身量高挑,眉眼间明媚大气,但脸上满是稚气,声音清脆,越看越眼熟。
第153章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听见她的声音,喝多了正蔫儿头巴脑的江怀延抬起了头,寻找着声音的来处。“老江,闺女来接你了。还是生个闺女好啊,小棉袄知道疼人。”一旁的陈怀恺貌似神智清醒,调侃着江怀延。然后又自怨自艾了起来,“闺女好啊,哪像儿子。出门还特意告诉了来接我,这都多长时间了?”林朝阳无语,你神智清醒,四肢健全,就不能自己走回去?江怀延被闺女扶着往外走,陈怀恺还在那里叫着,“老江,老江,你慢点走啊!老江,老江啊,我不送你了!”林朝阳默默的在心里把刚才的话收了回去,有些人看似清醒,但他已经醉了。不过陈怀恺的这两声呼唤也让林朝阳想了起来,老江姓江,怪不得那小姑娘看着眼熟,那不是江珊吗?看来甭管啥时候,二代这事都遗传啊!林朝阳刚感慨完,招待所的门又被人敲响,他开了门。来人高高大大,长的有那么几分帅气,就是嘴巴微凸是个缺点,这张脸林朝阳认识,这回没错了。陈凯戈不认识林朝阳,看着他沉默的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年纪轻轻就这么叼,还得是你啊,凯爷!陈凯戈走进房间,扶起了看似清醒,实则已经喝多了的父亲。“爸,咱回家吧。”没成想陈怀恺拽住了陈凯戈,“先别走!来,儿子,这是你林叔叔,叫林叔叔!”陈凯戈:???林朝阳笑了笑,说道:“老陈,喝多了,早点回家休息吧。”林朝阳的劝说让陈凯戈松了口气,眼前的年轻人看着还没他岁数大呢,让他叫叔叔,他哪能叫得出口?喝多了的陈怀恺见儿子没反应,一把拍在陈凯戈的后背上。“啪”的一声,这一掌,至少二十年的功力。“这孩子,叫人啊!”陈怀恺催促了一句。林朝阳眼看着陈凯戈的脸色僵硬起来,眼神里露出几分尴尬与不爽,然后从嘴里硬生生的挤出几个字。“林叔叔好!”看得出来,老陈家的家教还是挺严的。陈凯戈二十七八岁的人了,父亲让他管林朝阳这么个小年轻叫叔叔,他就真叫了。林朝阳心想大侄子都张口叫人了,他不答应那不是让人难堪吗?“诶,大侄子!”林朝阳痛快的应了一声。陈凯戈咬着牙,你答应就答应,那么高兴干什么?你诶就诶,加个“大侄子”干什么?“老陈大哥,慢点走啊!”临走,林朝阳还不忘跟陈怀恺打了个招呼,称呼得比之前更加亲热。“走了,下回尝尝你的手艺,咱再喝点。”林朝阳觉得陈怀恺的醉有点薛定谔,很难让人分清他到底是清醒还是醉了。带着几分醉意,他骑上了自行车,在燕影厂熬了快半个月了,总算是能回家了。九月的夜风凉爽,吹在脸上,酒意一下子都清醒了不少。诶?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一下子又想不起来,算了,还是回家要紧。陈凯戈扶着父亲回到家中,投了一块热毛巾递给父亲,陈怀恺将毛巾盖在脸上。过了了一会儿,陈凯戈关切的问道:“爸,你没事吧?”“没事。”陈怀恺本来在闭目养神,听见儿子的话,他睁开了眼睛。见对方在看着自己,他问道:“有事?”“刚才那人谁啊?”陈怀恺眼神清明,看不出丝毫醉意,问道:“怎么?叫一句叔叔就那么不舒服?”陈凯戈被父亲戳破了心思,眼神有些闪躲,“没有。”“你啊……”陈怀恺将毛巾放到一旁的茶几上,“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这股傲气。”“我叫了声叔叔,问问叫到是谁还不行吗?”陈凯戈瓮声瓮气道。陈怀恺反问道:“怎么着?我还能让你吃亏?”陈凯戈没再说话。陈怀恺了解自己的儿子,有点才华、有点傲气、有点倔强,本来这都不是什么大毛病,可偏偏凑到了一起。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别看人家年轻就不放在眼里。”“我没不放在眼里。成伯伯和江叔叔都陪着一起喝酒,肯定不是一般人。”儿子的话让陈怀恺稍感欣慰,“你谢靳谢伯伯看好了一部小说,想拍成电影,他就是原著作者和编剧。”闻言,陈凯戈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是林朝阳?”《牧马人》发表至今已经近两年时间,在国内造成的影响是巨大的,受众无数,最近这段时间谢靳要把《牧马人》拍成电影的事在燕影厂传的沸沸扬扬,陈凯戈自然知道这件事。陈怀恺点点头,“没错。林朝阳,年轻吧?才二十二岁,可作品一部比一部还要好,叫好又叫座!”父亲说话的时候,陈凯戈在出神,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刚刚那个被他喊作叔叔的年轻人,竟然就是“林朝阳”。他是个文学青年,现在在燕影上大学,平时没事就喜欢和《今天》的一群人混在一起写诗、写小说。虽然到现在也没写出什么名堂,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对于文学的热爱。许多文学青年对林朝阳每一部作品都如数家珍,但陈凯戈跟这些人还不一样。他最喜欢林朝阳的作品是人艺演出的《天下第一楼》,他甚至觉得,那是一部不逊于《茶馆》的经典。小说写的好,话剧写的更好,连电影剧本都能写,陈凯戈回想着刚刚见到的那张年轻的面孔,心里有些恍惚。他是燕影子弟,过去两年跟《今天》编辑部走的很近,不过谈不上是核心成员,因为连他们这些燕影子弟的“带头大哥”田壮壮也算不上是《今天》的核心成员,可这不妨碍陈凯戈对于赵振凯、芒克、杨练等人的敬仰。在他的眼中,赵振凯、芒克他们这群诗人像李白,才华横溢,天资卓越,有那种肆意挥洒的豪放、浪漫之感,充满了令人心折的个人魅力和领袖气质。而他对林朝阳又是另一个感觉,他通过铅字认识了林朝阳,是未见其人,先博览其作品,被林朝阳那一部又一部优秀的作品所征服。林朝阳的个人形象在他的心中也没有那么突出,陈凯戈对他更多的还是出于作品而产生的推崇。今天见到了林朝阳,发现他也是个平凡的年轻人,而且似乎还有点促狭。陈凯戈又想起自己叫“林叔叔”时,他那声有点刻意的回应。那么大个作家,偏偏作出顽童之举,莫名的让陈凯戈笑了起来,对林朝阳产生了一股亲近感。“我们搞文艺工作的,要靠作品说话。总是搞聚会、搞活动,看似热闹,喧嚣过后不过是一地鸡毛。”陈怀恺说这些话是为了点拨儿子,他知道陈凯戈喜欢参加那些地下诗人的聚会,整日里忙着参加各种各样活动。如果儿子已经学有所成,那他不会阻拦。可想也知道,一群躁动不安的年轻人聚在一起,看似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其中当然不乏才华横溢之辈,可真正的饱学之士又能有几人?跟那些人混的时间长了,水平可能没什么长进,反倒学会了恃小才而傲物,愤世嫉俗,目空一切。“你看看你林叔叔,作品过硬,登得上大雅之堂,自然被人奉为上宾。”陈凯戈听着“林叔叔”这三个字,有些别扭的抿了抿嘴,“知道了。”听着儿子的回应,陈怀恺满意的点了点头,闭上眼睛睡了过去。陈凯戈看着父亲沉沉睡去,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他清楚父亲并不喜欢他去参加《今天》的聚会,他其实很想跟父亲说,以后不用再总担心他参加《今天》的聚会了。前两天,市公安局根据政务院1951年制定的法令中“刊物未经注册,不得出版”的有关条例,要求《今天》停刊,中止出版发行工作。政府部门勒令停刊,《今天》不敢不听,可谁又能停的心甘情愿呢?反正这两天以《今天》为中心所形成的作家、诗人群体当中人心惶惶,大家都在努力的寻找关系,看不看能不能跟上面疏通疏通,让上面收回成命。陈凯戈很想帮帮忙,可惜以他的家庭背景,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也不知道《今天》到底会不会停刊,陈凯戈心中不由得惆怅了起来。好在还有星星画展。为《牧马人》剧本忙了快半个月时间,回到家里林朝阳歇了两天才恢复了精力。半个月没着家,林朝阳心怀愧疚的请陶玉书看了一场电影。这两个月沪影厂制作的《庐山恋》异常火热,电影中演员张瑜饰演的女主角周筠性格热烈奔放,服装造型百变,不仅成了万千男同胞的梦中情人,也被许多女同志视为穿衣打扮的模板。当然了,《庐山恋》中最为人称道的还是男女主角那惊天一吻。1980年代是个两级分化的年代,文化界睁开眼睛看世界,不管是创作标准还是审美标准都极力向西方靠拢,许多大学里搞搞舞会、文化单位看看内参电影都是司空见惯的事。而另一方面,冰冻三尺的气氛让民间风气仍旧十分保守,老百姓连听个《乡恋》、听个邓丽君都被批判是靡靡之音。《庐山恋》讲的是嗡嗡嗡过后,侨居美国的前gmd高管的女儿周筠回国到庐山旅游,恰好遇到了陪重病缠身的母亲来庐山养病的小伙子耿桦。耿桦的朴实、腼腆和自强吸引了周筠,两人互生好感,但因为政治、家庭的诸多阻力,两人不得不暂时分别。几年以后,两人故地重游,竟然不期而遇,最后两人有情人终成眷属。作为一部以爱情为绝对主题的电影,《庐山恋》的风格在这个时候的中国是极其少见的,完全区别于许多模式化创作的电影。当银幕上出现周筠和耿桦拥吻的镜头时,电影院内惊呼声一片,许多女同志不由得用手遮住了眼睛,又忍不住分开手指,小心窥探。跟女同志们的矜持比起来,男同胞们的表现就直接多了,两眼发直,狂吞口水。电影放映完的那些夜晚,不知道有多少年轻情侣被这一吻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林朝阳和陶玉书结婚两年多,算不上老夫老妻,但对这种场面表现的还算平淡。但看完电影回家的路上,陶玉书还是忍不住跟林朝阳探讨了起来。“这个电影也太大胆了,他们可真敢拍。”“情到浓时,真情流露,也是可以理解的。”后世随便一部电影、电视剧的尺度拿出来,恐怕都比《庐山恋》大,所以林朝阳并未放在心上。“你那部《牧马人》不会也这样吧?”“反正我没写,以后拍出来了要是有,那肯定是老谢自己加的,可能是收了男演员的好处。”林朝阳玩笑道。“没正形。”陶玉书嗔怪了一句,又期待道:“真想看到你这部小说赶快拍成电影。”“且等呢。老谢得忙完《天云山传奇》的,然后筹备建组,他跟我说,至少也得明年开春才能开拍。”林朝阳看向陶玉书,“我跟老谢说了,以后要是选女主角,就照你这个模样找,最漂亮!”陶玉书听着他的甜言蜜语,忍不住娇羞起来,“你又诓我。”“这怎么能是诓你呢?我真是这么说的。可就是有一个问题。你吧,长的还是太漂亮了,而且还是那种明艳大气的长相,气质也洋气。秀芝这个人物吧,得带点土气。唉,得亏你不是学表演的,要不然我还挺纠结的。”陶玉书喜滋滋的听着林朝阳胡说八道,忍不住搂住他的胳膊,“真要是让我演女主角,谁来演男主角?”“我啊!”林朝阳一拍胸脯,“咱们夫妻同心协力,争取创造出一部震撼中国电影界的经典之作。”“哈哈哈!”陶玉书被他逗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你可真敢想!”“想想嘛,又不犯法。”林朝阳附在她耳边,“我还有个大胆的想法……”陶玉书听完面红耳赤,“你又作怪!”
第154章 狗皮膏药
转眼九月份已经过了大半,再有三天就是中秋节。现在中秋不放假,但不妨碍节日气氛的浓厚。明天是周日休息,图书馆早早的就张罗着给职工发福利。这年头单位的福利待遇很朴实,都是日常能用的东西,而不是那些华而不实的礼盒。职工们最盼的就是发米面粮油这些东西,这年头买啥都要票证,日常饮食又关乎每一个家庭的生活质量,能不用票证的东西就是最好的。林朝阳作为馆里的牲力军,忙了一大早,跟几个年轻同事一起将福利搬回了馆里。今年中秋的福利是一袋十斤的富强粉,五十年代以后国内的面粉没有牌号,统一改为一、二、三等面粉,分别定名为富强、建设和生产。富强粉是一等粉,精细、面筋含量高、杂质少,类似于后世的高筋面粉。这个时候大家很少舍得买,都是等单位发。平时也很少吃,都是拿来招待客人用的。除了一袋面粉,还有一盒稻香村的点心,约莫有二斤,再就是两块香皂。同事们说说笑笑的领着福利,但也有个别人在抱怨。“发什么点心,多来几斤大米白面好不好?再不济粗粮也行啊!”不用问,这一定是家里人口多的。点心在这个年代是稀缺,但这玩意属于锦上添花的食物,也就是给老人孩子开开胃口、解解馋,怎么着也没有米面粮油实惠。林朝阳听着同事的抱怨,心中一动,拉着抱怨那人去旁边说了几句,然后两人一个掏钱,一个递东西,林朝阳手里的点心就这样多了一盒。杜蓉问道:“朝阳,你买的点心?”“嗯。家里人口多,都爱吃甜食,正好有人不愿意要。他拿着钱去换点粮票,两全其美。”林朝阳解释了一句,又问杜蓉,“你点心卖不?”杜蓉一下子把点心藏在身后,“你少打我的主意,一年多了,这可是第一次发点心,我还没尝呢。”生活的悲欢不尽相同,有人烦恼于发的是点心,有人烦恼的却是点心发的不够多。“朝阳,还要点心不?”郑同江问。“要啊!”就两盒点心,家里人口那么多,哪里够吃?傍晚下班,林朝阳先载着东西来到朗润湖公寓,一到楼下就瞧见吴祖缃站在楼下。林朝阳搬走这些日子,老头儿的日子不好过,烟粮断断续续,让人抓心挠肝,那种感觉只有老烟民才懂。林朝阳默默的掏出两盒烟,正要往老头儿兜里塞,不想老头儿抓起他的手。“咋是红梅?”“眼睛还挺尖。咋滴?不乐意抽?”“红梅味儿淡,不好抽。”“别挑三拣四的,没给你抽大炮就不错了。”大炮,乃是日历页卷着散烟的抽法,属于老烟民们无烟可抽时的逼不得已之举。林朝阳懒得听老头儿矫情,将烟塞进了他的口袋。吴祖缃不满道:“我课白给你上了?烟越来越次,我看你是存心糊弄我。”“要饭还嫌馊,你再这样我不管你了。”林朝阳的威胁有点作用,老头儿的气焰有所收敛,林朝阳这才说道:“你当外烟那么好搞呢?”吴祖缃表情遗憾,听林朝阳的口气,以后恐怕抽不到外烟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红梅,其实红梅味道也还可以。搞定了吴祖缃,林朝阳拎着东西上楼。以前林朝阳住在陶家,单位发的福利都是直接拎回来。现在林朝阳夫妻俩都搬出去了,他还把福利送回陶家,让家里人都有些意外。“我和你大哥都发了福利,你们的福利自己拿回家里就行。”陶父说道。“我和玉书就俩人,平时也吃不了多少东西。”林朝阳把东西放下,福利里几盒点心最是吸引眼球,陶希文、陶希武兄弟俩从他一进门就盯上了,连陶母都为之侧目。“朝阳,怎么这么多点心?”陶玉成好奇的问道。“我们单位有人不愿意要点心,我就买过来了,还不用点心票,他们拿着钱去买点粮票,大家互惠互利。”林朝阳解释道。陶玉成心想着,妹夫肯定是知道妈爱吃甜食,特地换了点心来拍马屁的。不过他也高兴,陶家的三个子女受陶母影响,都喜欢吃甜食。林朝阳今天一下子带回来了四盒点心,一家人敞开了吃也得吃两顿。今天是周六,林朝阳夫妻俩都要回家里吃饭,林朝阳刚到没一会儿,陶玉书和陶玉墨姐妹俩也相继回来了。看到几盒点心,陶玉墨也兴奋起来,“姐夫,你们单位今年大放血啊!”“哪儿啊,你姐夫特地换的。”陶玉成替妹夫张目道。陶玉墨冲林朝阳竖了个大拇指,“姐夫局气!”吃完饭,一家人坐在一起,开始排排坐,分果果。今天林朝阳带回来的点心多,一家人放开了吃,也就吃了两盒。临走的时候,林朝阳空着手就要下楼,陶父说道:“东西拿走。”“家里还有面,点心我们俩也吃不了,你们吃吧。”林朝阳说道。推让一番,陶父留下了一盒点心,林朝阳眼看着他把那盒点心递给陶母。不用问,这肯定是给老伴留的口粮。啧啧啧,真宠妻狂魔!中秋后紧接着便是国庆,林朝阳最近在筹划着写新小说。这半年除了上班、上课,他的业余时间大部分都放在了读书看报上,歇也歇够了,时间长了不动笔,也有点技痒难耐。赶巧这天傍晚,祝昌盛不请自来,又来找林朝阳聊新作品的事。“《赖子的夏天》发表之后反响很好,现在大家都把你当成了国内意识流文学的领军人物,盼着你在意识流文学这个领域再深入创作下去。”林朝阳写《赖子的夏天》是因为故事恰好需要一种氛围,而且意识流小说废话连篇,也好骗稿费。他想了想说道:“《赖子的夏天》受到大家的喜爱我当然高兴,不过要不要再写一部这个类型的作品,我还没想好。”祝昌盛说:“作为编辑来说,我们是很盼着你能够再写一部像《赖子的夏天》这样的作品的。《赖子的夏天》开创了‘中国式意识流文学’这个崭新的概念,有希望开创一股潮流,如果你能够再深耕一下,说不定就是开宗立派。”林朝阳根本不信他们这群编辑的鬼话,大笑道:“那么简单就能开宗立派,文学界的宗师岂不是满地走?”见林朝阳丝毫不被自己画的大饼打动,态度坚决,祝昌盛心中不免遗憾。他又问道:“那你最近有什么想法没有?”“正在酝酿。”祝昌盛见他神色轻松,忍不住调侃道:“你现在有底气喽,光是《高山下的花环》这一部小说就顶个万元户。”“万元户”这个词如今刚刚流行开,今年四月份新华社发表通讯文章《雁滩的春天》。文章中提到,1979年末,兰州李德祥从队里分了一万元钱,社员们把他家叫作“万元户”。这个名词随着文章的流传而被广泛传播,不到半年时间已经成了全中国人民最耳熟能详的新名词。如果这个时候要评选1980年度热门词汇的话,“万元户”这个词一定榜上有名。对于这个年代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这还是个很遥远的目标,可祝昌盛却知道,这对林朝阳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不提别的作品,今年光是《高山下的花环》单行本的收入恐怕就让林朝阳赚的盆满钵满。林朝阳笑了笑,“哪有那么夸张,《高山》能卖那么好是有特殊原因。”“有什么原因咱不管,稿费你可是实打实的拿到了手。你这一部中篇小说,比别人写两篇长篇赚的都多。”祝昌盛的语气中三分感叹,七分羡慕。对于大多数作家来说,林朝阳的这种收入是不敢想象的。这年头一篇中篇小说的稿费通常三五百块钱,发表之后出版得看运气,印数稿酬什么的就更不能指望了。即便是卖出10万册,也不过20%的印数稿酬。别看现在国内读书气氛浓厚,但一般的图书想卖到这个销量其实并不容易。《高山下的花环》在半年时间里狂销超过二百万册,是天时地利人和,哪怕是放在人文社这样的国家级出版社里,也是极其罕见的情况。“我们社里最近还有人说呢,当初真不应该把《高山》这只下金蛋的母鸡给放跑。不过我们还有《赖子的夏天》,社里最近在张罗给《赖子的夏天》开座谈会。过段时间应该会跟你聊《赖子的夏天》的出版事宜,又是一大笔稿费。”祝昌盛是《当代》的编辑,并不负责人文社的图书出版业务,所以只是给林朝阳漏了个口风。林朝阳摇了摇头,说道:“哪儿就一大笔稿费了。你还当《赖子的夏天》的销量能跟《高山下的花环》一个水平?你们杂志卖了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赖子的夏天》发表在今年《当代》的第二期上,头条发表、一期发完,待遇是独一无二的。小说发表之后,受到了广大读者和文学界的广泛欢迎,尤其是在评论界的反响,几乎是一片赞誉。主要原因,无外乎是林朝阳在小说中所表现出的成熟技法,让评论界看到中国文坛诞生了一部意识流文学杰作。要知道在此之前,国内尚未诞生过一部具有广泛影响力的意识流文学作品。而且林朝阳在小说中很好的融入了中国文化元素,创造出了富有中国文化色彩的独特作品,这更让评论界感到惊喜。当评论家阎刚喊出“中国式意识流文学”这个概念之后,便迅速收到了同行们的回应。各种评论文章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国内各大文学杂志和文学评论杂志的版面上。这几个月时间里,“中国式意识流文学”这个名词红遍了中国文学界,人们热衷于评价和谈论这样一部具有话题的优秀作品。文学界对于《赖子的夏天》的热捧,不断向外扩散,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读者群体,许多原本对于意识流文学并不感兴趣的读者因为那些花团锦簇的评论文章选择了阅读这部小说。这些读者的支持,也助推刊载《赖子的夏天》的《当代》第二期最终销量定格在了53万份上。这个数字对于《当代》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因为在这一期之前,《当代》的销量仅有13万份。仅仅一期之隔,销量暴增超过300%,对于任何一家刊物来说这都是相当可怕的记录,而在这个过程当中,《赖子的夏天》居功至伟。有了这样巨大的成功,《当代》和人文社自然想把和林朝阳的合作关系延续下去。这段时间以来,祝昌盛隔三差五就登门拜访林朝阳的原因也在这里。当然了,40万份和300%这个增幅固然可怕,但这只是相对而言,有《人民文学》《收获》横在面前,《当代》的这个销量仍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而且跟《赖子的夏天》在文学界、评论界所引起的强大风潮比起来,这部小说在普通读者和更广大的民众当中所引起的反响就要小得多了。在这一点上,《赖子的夏天》与《高山下的花环》正好形成了对比。林朝阳很清楚,未来《赖子的夏天》如果出版,在文学界和一些文学爱好者那里的评价和口碑一定会很高,但若论及销量,恐怕也很难跟《高山下的花环》相提并论。《高山下的花环》的逆天销量是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加持的,在这一点上《赖子的夏天》难望其项背。“不提稿费和销量了。说了半天,跟我谈谈你的构思吧。”祝昌盛央求道。“跟你说了还在酝酿嘛,没想好呢。”“那你啥时候能想好?”“那我哪知道。”林朝阳被他追问的有点不耐烦,“我小说可没说给你们。”祝昌盛跟章德宁不一样,他老奸巨猾,听着林朝阳这么说,也不着恼。“我知道,我知道。你有了想法可以跟我说说嘛,我给你参考参考,我老祝好歹也从业二十多年了。”“等有想法的。”“行,那等你过两天想好我再来。”如果说章德宁的组稿风格是直来直去,刘昕武的组稿风格是杀人不见血,那么祝昌盛的组稿风格就是狗皮膏药,让人想对他发脾气都发不起来。
第155章 厨子里小说写得最棒的
后世老百姓总抱怨调休,现如今是没有调休,可假期确实也是少,国庆是一年之中最长的假期,也只有三天而已,春节也一样。十一放假,林朝阳没出去玩,而是被陶玉书拉着对家里进行了一番彻底的大扫除。现在这个时候流行一句话,叫“战斗的星期天”。一个礼拜七天,只有周日是休息日,平时要上班,所有的生活琐事都积攒到了周日这一天。对于这个年代的很多人来说,周日是比上班更劳累的一天。夫妻俩忙了一上午,总算是把家里收拾得焕然一新。陶玉书坐在沙发上休息,忍不住数落起不在家的陶玉墨,平时吃的比谁都多,一到干活的时候就没影了。今天陶玉墨一大早就跑出去跟同学玩了,有了自行车之后,她的行动范围可比以前大多了。吃完午饭,夫妻俩睡了个午觉,起床之后一个看书、一个写作,自得其乐。三点多钟,李拓带了个客人跑到了林朝阳家里。这个客人林朝阳并不陌生,三月份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授奖仪式上两人还见过。“济才兄,好久不见。”林朝阳与冯济才握了握手,热情的问候了一句。“在家就好,在家就好!”李拓念叨着,言语间有些庆幸。“我不在家还能去哪儿?”林朝阳笑问道。“这不是怕你国庆出去玩嘛!”李拓解释一句,然后对林朝阳解释道,“大冯来燕京改稿子,这半个多月净吃食堂了,今天带他来你这开开荤。”“你请客,我出血?”林朝阳精辟的总结了李拓的意思,引得他和冯济才两人哈哈大笑。“这不是买了点菜嘛。”李拓冲林朝阳晃了晃手里的菜。又说道:“再说,现在谁不知道你有钱,我听《燕京文艺》那帮人说,《高山下的花环》卖了二百多万册,你稿费收到手软。穷兄弟们过来蹭一顿,你总不能把我们撵出去吧?”玩笑了两句,陶玉书给李拓和冯济才倒了杯茶,几人聊了起来。冯济才这次到燕京来是为了他最新创作的长篇小说《神灯》,稿子交给了人文社。他跟人文社的渊源很深,早在1977年的时候,冯济才与李定兴合著了人生中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义和拳》,受到了人文社社领导的青睐,被邀请到人文社改稿。那个时候流行借调式写作,冯骥才在人文社一待就是两年,直到去年才离开人文社。李拓跟冯济才的相识于去年第四届文代会期间,林朝阳跟冯济才也有过一面之缘,聊起来大家并不陌生。“最近写新作品没?打算继续写意识流吗?”李拓问林朝阳。“正在构思,还没想好。”冯济才说道:“你那部《赖子的夏天》写的真是好。跟国外的那些作品风格不一样,也不像我们有些作家写的东西,模仿痕迹很重,已经自成一派,我看真应该照着这个路子写下去。”林朝阳笑言道:“能写肯定会写。不过意识流文学还是不够接地气,再写也就是一部,总写这种东西,容易脱离群众。”冯济才听着他的话有些意外,他与林朝阳交往不深,并不了解他的一贯观念。这个时候李拓哈哈笑道:“济才,你不知道了吧?我们朝阳的目标可是人民艺术家,写出来的东西那必须是兼顾通俗与高雅,让知识分子看了拍手,工人农民看了也得叫好!”他的话里有赞许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调侃。林朝阳表情轻松的说道:“人民艺术家可以当做终极目标,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朝阳的这个心态好。”冯济才眼中闪过欣赏之色,他看过林朝阳的许多作品,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与林朝阳是有不谋而合的东西的。在林朝阳的作品里,底色总是温暖的,他很追求那种带给人们积极向上的力量,追求将故事深入浅出的讲给读者,而不是故作高深、自命不凡的当个艺术家。冯济才自己也总强调说自己是个“讲故事的人”,他以津味小说出道,语言风格和地方特色极其浓郁,在中国文坛可以说是独树一帜。观念上的契合让林朝阳和冯济才的交流顺畅,一时竟忘了时间。快到五点的时候,李拓催促道:“先别说了,饿了,赶紧做饭。今天大冯来了,你可得拿出看家本事才行。”林朝阳正做饭的功夫,在外面疯玩了一天的陶玉墨才回来,一进门便吵着饿。“哎呀,饿死了!”“在外面玩的时候不知道饿,一回来就饿?”陶玉书斥道。陶玉墨见家里有客人,声音音量低了下去,但外出游玩的兴奋仍未过去。“姐,我跟你说,我今天跟他们去星星画展了。他们那好多人,热闹极了,影响力太大了。”星星画展是一群年轻人自发搞的露天画展,就在中国美术馆外面的大街上。去年是第一届,展出了150多幅作品,因为其中有几幅裸体人物画,在燕京市民阶层当中引起了一阵喧嚣。贾平凹93年发表《废都》,仅凭借着“作家此处省略xx字”一年之内狂卖近千万册,星星画展上几幅裸体人物画引发一阵热议也就不奇怪了。陶玉墨亢奋的讲述着白天在星星画展上的见闻,滔滔不绝,冯济才好奇道:“我昨天也去看了画展。”有人接她的话,陶玉墨更加兴奋了,问道:“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特别震撼?”看着她的态度,冯济才欲言又止。林朝阳看出了冯济才的为难,问道:“看完画展,你有什么收获?”“收获嘛……”陶玉墨沉吟了好一会儿,憋出一句,“西方绘画很前卫。”林朝阳摇了摇头,没说话。“姐夫,你不看好星星画展?”陶玉墨问。“我都没去看,何谈看不看好?只是觉得这种现象不太好而已。”“怎么不好了?”陶玉墨不解,在同学们的嘴里,星星画展是改革开放的重要成果,是打开国内保守风气的钥匙,让无数老百姓有了近距离接触现代艺术的机会,可以说是中国前卫艺术的开端,怎么到了姐夫这里好像很看不上的样子?“你觉得今天看的那些作品里,有几幅是达到了专业画家的水平的?”林朝阳问。陶玉墨犹豫了一下,“这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学美术的。”“那你觉得,那些去看画的人里,有多少人是跟你一样的?”陶玉墨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姐夫,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常理来考虑,任何艺术在达到一定水准之前,首先是一本技术。我不知道那些画家里有多少人是受过长时间的、专业性的训练的,他们当中或许有不少人天赋异禀。但美术这个行当需要的不仅是天赋,所以对于其中大部分人和大部分作品的艺术水平我持保留态度。我们说回展会本身,里面有多少观众是真心喜爱美术的?有多少是被噱头吸引而来的?又有多少从众而来?这些作品堂而皇之的展出,造出那么大的声势,其真正的艺术价值有多少,能够带给观者的艺术感染力又有多少,我不得而知。但我可以肯定得是,这其中必然有大量的虚构和臆造成分。有些人的所谓‘艺术’无非是打了个信息差,他们了解的甚至只是个皮毛,但面对一群懵懂的受众,他们完全可以大放厥词。”陶玉墨听完林朝阳的话,说道:“姐夫,你就是说他们在‘哗众取宠’呗?不过,再怎么样,你也不能否认星星画展确实扩大到绘画这门艺术的影响力,让许多人因此对美术产生了兴趣。”“这一点我不否认。不过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一群才疏学浅,甚至是沽名钓誉之辈把大众都引导向一条歧路呢?”“姐夫,我觉得你这是崇尚权威。难道艺术一定就是些老学究们定规矩,说了算吗?”陶玉墨不服气的说道。“老学究不一定是有水平的艺术家,但想要成为有水平的艺术家,无疑是需要时间和作品沉淀的。天才如梵高者,每日作画十几个小时,也是在年过三十三之后才技艺大成。”林朝阳举的例子陶玉墨无法反驳,她反驳道:“人家又没说自己是梵高。”“可他们却想在中国美术馆里举办画展。”星星画展最开始的想法是要在中国美术馆内举办的,只不过当时一群人申请之后并没有得到允许,他们才另辟蹊径选择在美术馆外举办画展。林朝阳的话就差没说这群人是“不知天高地厚”了,陶玉墨嘟囔道:“老古董!”“好了。人家举办一个画展,你们俩有什么可辩论的?”陶玉书见陶玉墨越说越激动,做起了和事佬。辩论被打断后,陶玉墨有些不甘心,又看向冯济才,“冯大哥,你也觉得星星画展那些作品是滥竽充数?”冯济才沉吟着说道:“我对西方美术了解不多,水平有限。星星画展的画吧,有些水平确实不高。”冯济才的语气很委婉,也很谦虚。他从小就对美术感兴趣,六十年代末便和几个画画的朋友一起去为天津美术出版社的连环画组写脚本,练就了一手不俗的绘画技巧,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义和拳》也是诞生于那个时期。要真说美术水平,冯济才自认为不逊于星星画展上某些画作。可他却不敢像有些人那样,大言不惭的将自己的习作挂上“前卫”“先锋”之类的标签,堂而皇之的摆到大众面前,并且大放厥词。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水平在真正的画家面前只能算作是小学生,但某些人似乎并不明白这个道理。明明只是大学生习作的水平,却偏偏要营造出一股未来大师的感觉。沾沾自喜于信息差所塑造的高人一等当中,自以为是先锋者,实际上不过是井底之蛙。这也是最开始陶玉书在问冯济才时,他犹豫的原因。他不认可的东西,很难去附和别人。林朝阳刚才的话很对冯济才的胃口,算是把他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忙碌了一个多小时,林朝阳置办了四个菜。餐桌上,李拓最是积极,“来来来!大冯,尝尝朝阳的手艺。我跟你说,他的手艺,在我们这一行里绝对是一绝。”“只是我们这一行?”林朝阳反问。李拓冲他露出歉意的笑容,又改口对冯济才说道:“这么说确实不准确。他是作家这个圈子里的,厨艺最好的。厨子这个行当里,小说写得最棒的!”面对李拓的打趣,林朝阳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冯济才闻言也忍俊不禁。不过在尝过了菜肴之后,冯济才认可了李拓的说法。他也吃了不少作家和编辑朋友的饭菜,林朝阳的厨艺在其中确实是一等一的。吃美了的李拓摇头晃脑的说道:“我在考虑啊,你说以后外地的朋友们进了京。除了我们家之外,是不是也得到朝阳这来报个到、点个卯?”李拓性格开朗随和,为人仗义热情,不仅在燕京作家圈里有口皆碑,连很多外地作家也都知道他。这两年,越来越多的外地作家来燕京出差、改稿时总会到李拓家站一脚“拜拜码头”。冯济才拍手笑道:“这个提议好。你们家是‘御书房’,朝阳家就是‘御膳房’。”林朝阳反对道:“御书房、御膳房这都是封建糟粕,太俗气了,还不如叫寻味斋。”“你也太鸡贼了,给自己家起个这么高雅的名字,是不是早就想好了?”李拓不满道。“没有,绝对没有,我这也是顺着你们的思路来的好不好?你也可以给自己家起个名字嘛。”林朝阳说的理直气壮,让李拓哑口无言。他想了半天,绞尽脑汁也没给自己家想出个好名字,故而郁郁寡欢。一旁的陶玉书看着他们的幼稚表现,无语的摇了摇头。
第156章 新作品的灵感
晚饭过后,刷碗的差事落到了陶玉墨身上,林朝阳和李拓、冯济才三人坐在客厅里喝茶聊天。话题又聊到了吃完之前的星星画展,冯济才昨天慕名去看了一次,失望而归,心里难免有些愤懑。“也不知道那群人在骄傲个什么?逢人便标榜前卫,却连‘前卫’是个什么概念都弄不清楚。没有时间的考验,何来‘前卫’?没有超越前辈和名家,何敢谈‘前卫’?那么多善良的百姓给了他们欣赏的目光,他们好像认为这是应得的,好像因此就成了天之骄子。他们的这种所谓‘前卫’只是脚下比大家多走了两步半,为莫名其妙的东西而骄傲,为莫名其妙的东西而欢呼,以为自己就将迈进什么。俗!俗不可耐!”冯济才这人长得高高大大,看上去也是温和有礼。刚才对着陶玉墨有所顾忌,这会儿喝了点酒,脸色红润,眼神迷离,声音也大了,露出了愤世嫉俗的底色来。跟清醒时的表现比起来,可以说是判若两人。林朝阳冲李拓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李拓笑声豪放,“济才这叫真性情!”李拓不夸奖还好,这一夸奖,好像给冯济才打了一针鸡血,又开始大放厥词。“我听人说,去年中央美院一群学生搞演讲,骂那些成了名的作家,说官方画家彻底完蛋!搞什么艺术!就知道他妈挣稿费!当时一群人鼓掌喝彩,一群美术生不想着如何锻炼技艺、超越前辈,只会喊着‘思想’‘意义’这类看似高深,实则肤浅愚蠢的口号闹艺术g命,何其可笑?他们创新了什么了不得的技法吗?他们提出什么超前的理念吗?不过是拾一些西方艺术的牙慧,中国的艺术如果真由这群人鼓动起风潮来,那真是中国人的悲哀!”骂到最后,冯济才犹不解恨的说道:“应该写点东西好好批判批判他们这股歪风邪气,一群欺世盗名之辈。”林朝阳觉得自己对于星星画展的观感就算是挺差的了,没想到冯济才对星星画展比他还要深恶痛绝。他好奇的揽过李拓的肩膀,问道:“他怎么对那帮人这么看不上眼啊?”“我也不知道啊!星星画展这事吧,可能形式大于意义,有些人是把它当成了一种突破传统和禁忌的工具,把它当成了一种宣泄和反叛。绘画这件事本身反而变得微不足道了,我猜啊,大冯是喜欢画画,看不得那帮人这么糟蹋艺术。”林朝阳点了点头,李拓的话有几分道理。星星画展的主要策划人员,和《今天》的策划人员几乎是重叠的。这群人身上的共性很明显,都生于建国后,都有城市生活背景,都经历过嗡嗡嗡,都上过山、下过乡……那些自诩前卫的青年画家们所画的变形的、扭曲的、看不懂的造形中,映射的大多都是这群人的破碎心灵。政治上愤怒、情感上悲伤、思想上怀疑,对过去否定、对现在不满、对未来彷徨,艺术不过是这群人宣泄内心负面情绪的工具。从伤痕文学的兴起,到《今天》的广受追捧,再到星星画展,其实都可以看作是这种情绪的产物。它们能称作是艺术吗?好像也能,但它们只能在特定时期带给特定的人群以共鸣和感受。缺乏持久的艺术生命力,这样的艺术无疑是肤浅的,也注定是无法走近大众的。这群人对内否定了自己,对外又没有够得上别人的脚步,想想也是有些可悲。其中最经典的例子莫过于出口成脏的某位老师,在国内的时候作品被业界欣赏肯定,得了大奖,也受到了许多美术爱好者的追捧。可偏偏要自我否定,自命清高,跑到国外去留学,把自己本来的特色抹杀掉,新东西又没学会,最后落了个四不像,作品反而没有演讲骂脏话出圈。冯济才骂了好一会儿,情绪总算是平静了下来,但嘴里仍旧喋喋不休。林朝阳玩笑道:“大冯要是放在在六七十年前,也是个火烧赵家楼的种子选手。”冯济才摇摇头,“我要是有那种行动力,看展的时候就已经破口大骂了,现在说这些不过是发发牢骚而已。”他问道:“朝阳,我听你的口气,对星星画展也不是很看得上?”“倒不能说看不上。画展总体来说是一件好事,毕竟是可以让很多普通民众对美术有了兴趣。只是有些人的表现和思想我不是很认同,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明明是拾人牙慧的东西,却偏偏搞得好像是自己发明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最关键的是,他们自己了解的也都是皮毛,因此很容易将许多对这门艺术不了解的普通人带偏。”冯济才拍手道:“对,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林朝阳又调侃道:“你不是说要写点东西批判批判他们吗?”发泄了一通,冯济才清醒了不少,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刚才说的不对,不能因为有了不同意见就批判。”林朝阳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君子之风,不过阐明立场、引导舆论也是有必要的。”见他如此说,冯济才好奇的问道:“朝阳,听你这么说,是想写点东西?”李拓也来了兴趣,也说道:“朝阳不光小说写的好,之前他写的那篇《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可以说是提前预判了伤痕文学的发展历程。”他问林朝阳,“有什么想法了?给我们说说呗?”“只是聊起星星画展,突然有了点想法。”李拓和冯济才满脸期待,“细说,详细说说。”林朝阳沉吟了好一会儿,大概整理了脑海中的思绪,才开口说道:“我这个故事是关于梵高的。”“梵高?”李拓和冯济才一个钻研电影、一个热爱美术,梵高的名字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但两人听到这个名字还是有些惊讶。因为中国作家写外国人的故事,这在中国文学界是很少见的事。“我们知道梵高是自杀的,可你们知道梵高是怎么死的吗?”林朝阳的一句话就吸引了李拓和冯济才的全部注意力。两人的眼神紧紧盯着林朝阳,竖起耳朵听着他的叙述,心绪也在林朝阳的故事之中跌宕起伏。当林朝阳讲到故事的高潮,两人内心充满了感动,热泪盈眶。“如果梵高能在活着的时候看到世人对他的推崇该多好?”“朝阳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妙了,简直是奇思妙想。”李拓问:“朝阳,你这个故事的灵感是黄粱一梦吗?”林朝阳摇了摇头,“跟黄粱一梦还有点不太一样。马克·吐温有一部小说你们看过没有?”“什么小说?”李拓问。“《康州美国佬在亚瑟王朝》。”听到这个书名,李拓和冯济才一脸茫然。马克·吐温是19世纪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他的许多作品两人都看过,而且两人的阅读量都不算小,可对林朝阳所提到的这个书名却完全没有任何印象。“这部小说哪个出版社出版的?”冯济才问。“不知道,我看的是我们图书馆收藏的英文原版书。”听到林朝阳的话,李拓和冯济才对视一眼,默默在心里给林朝阳打上了一个“装逼犯”的标签。李拓不想给林朝阳继续装逼的机会,问道:“别说马可·吐温了,故事接下来呢?接下来怎么样了?”“接下来就是现代这一部分了……”林朝阳的语调和缓,娓娓道来,等到讲完了整个故事,李拓和冯济才感到一股怅然若失,两人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缓了一会儿,冯济才才从故事的余味当中走了出来,满眼欣赏的敬佩,“朝阳,你这个故事一定要写出来!这个故事不光是创意新颖,同时也充满了艺术感染力,让人充满感动。”李拓点了点头,赞同道:“朝阳这个想法确实精彩极了!真难以想象,这样精彩的故事竟然就诞生在一顿饭前后。听完整个故事,我反而觉得那些对于星星画展的隐喻和一些艺术界陋习的反讽不那么重要了,因为朝阳把梵高这个原本距离我们很遥远的形象拉近了。美术这门艺术在他的故事里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东西,而有了一种贴近人的生命力。”两人被林朝阳所叙述的故事深深打动,发出了由衷的赞美。“朝阳,我提个小建议。”李拓道。“你说。”“我觉得关于梵高这部分的视角,是不是可以加入意识流的心理描写和精神分析?”林朝阳颔首,“这个是当然。故事里梵高的精神状态其实是不稳定的,恰好与意识流的描写技法不谋而合,与故事的整体风格也是契合的。”李拓笑着说道:“国内又要诞生一部意识流文学杰作了!”林朝阳摆摆手谦虚了几句。畅聊两三个小时,时间渐晚,李拓和冯济才起身告辞。林朝阳送两人出小区,冯济才握住了他的手,真诚道:“今天来拜访朝阳你,真是不虚此行。既尝到了寻味斋主人的精湛技艺,又听到了关于梵高的难忘故事,希望早日看到小说。”“济才兄客气了,欢迎以后常来。”没等冯济才说话,李拓哈哈笑道:“常来,肯定常来。‘寻味斋主人’,这个名头好,以后来了人你不招待一番都说不过去。”“招待客人可以,你就不要来蹭吃蹭喝了。”“你这就是搞歧视了……”夜风中,三人说说笑笑,最后挥手作别。
第157章 《燕京文学》
短暂的十一假期过后,该上学的上学了,该上班的也上班了,不过除了上班摸鱼,林朝阳最近又握起了笔,写的正是前两天讲给李拓和冯济才的那个故事。故事的脉络和细节已经在林朝阳心里了,不过因为是要写梵高,要写到十九世纪的欧洲,他对那个时期的欧洲并不了解,所以不得不花费大量的时间用来查阅当时的资料。这时候在图书馆工作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作为如今国内硬件条件最好、图书收藏数量最多的图书馆之一,燕大图书馆的藏书给林朝阳的创作提供了巨大的帮助。周六晚上,林朝阳夫妻俩回陶家吃饭。陶玉成说起了燕京城里最近比较热闹的新闻,《今天》被取缔,第二届星星画展,还有最近刚刚发的全国第一张个体经营营业执照。十一期间,燕京城老百姓最关注的新闻莫过于在9月30日东城区开了一家悦宾餐馆。这是燕京城里第一家获得了政府发放营业执照的个体餐馆,也是全国第一家,《燕京日报》特地进行了报道。所有人都明白,悦宾餐馆是改革开放政策在燕京落地的重要标志性成果,因而老百姓们也都对这家餐馆有着浓厚的兴趣。据说悦宾餐馆开业当天,看热闹的人比食客多了几十倍,将餐馆原本不大的门脸围的水泄不通。“爸,明天咱们进城也去悦宾吃顿饭吧,咱们也体验体验私人开的餐馆。”陶玉成建议道。本来陶父对于吃吃喝喝这种事并不感兴趣,一般陶家人进城改善生活要么是碰上了节假日,要么是家里有喜事。但陶父觉得悦宾餐馆的出现是有着历史意义的,他愉快的说道:“好,明天大家一起去,我请客!”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汇合一起进城,想到要去的悦宾餐馆,陶玉墨这个大学生有股见证历史的骄傲。可等到了东城的翠花胡同,她的表情写满了失望。“就这么点儿地方啊?”眼前的悦宾餐馆,门脸也就两米见宽,红色的门头上挂着“悦宾”二字。灰墙窄门,那门甚至无法容纳两个人并排进出。“你还以为能是新侨饭店那种门面?”陶玉成调侃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陶父念了一句,施施然走进了饭店。一家人见状,也跟上了脚步。结果大部队刚走到一半,就被堵了回来。原来是悦宾餐馆内部地方小,总共只有四桌餐位,这会儿已经坐满了食客。屋内空间狭小,连站着等位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出来。而且老板娘还说,在他们前面还有两桌客人等着。一家九口人犯不着都在这里等着,陶父让陶玉成夫妻俩在这里等着,他趁着这会儿没事带着剩下的家人逛起了胡同。翠花胡同东起王府井大街,西至东黄城根大街,因过去给王府种花的花房而得名,跟上酸菜的那个翠花没什么关系。胡同紧西边,能看见一座悬挂着“翠园”匾额的深宅大院,陶父说那是晚清大学士瑞麟的私家花园,现在变成了民盟的办公地。三十年前还没有朗润湖公寓的时候,稷羡临曾经住过这里,他还到这里来拜访过两回。“这院子不好,看着重楼复阁、回廊盘曲、庭院错落,但人气一直不旺,阴气森森。”一路走过胡同,几户高门大院如今都成了公家的办公地。院里高大的槐树枝繁叶茂,不少都伸出了院墙,遮天蔽日,夏天的时候倒是个乘凉的好地方。胡同东口有个卖冰棍儿的老太太,胡同里没什么人,老太太安静的坐那等待顾客,见一家人带着孩子,立刻便喊了起来。“冰棍儿!冰棍儿!奶油大冰棍儿五分钱一根儿!”陶希文兄弟俩一听见老老太太的叫卖声,就跟猪八戒碰见了蜘蛛精一样,迈不开腿儿了。“等会得吃饭,等吃完饭再给你们买。”陶母说了一句。兄弟俩看着老太太的摊位,咽着口水点了点头。闲庭信步的逛了一会儿,陶玉成便来招呼大家回悦宾餐馆吃饭。悦宾餐馆就四张餐桌,每张餐桌本来是配了四把椅子,因为陶家人口太多,老板两口子特地又腾了几把椅子过来。桌子不大,椅子很多,就餐空间一下子逼仄起来。好在一家人来吃饭图的不是用餐环境,而是想亲身体验一把改革开放的具体成果。别的不说,老板两口子的服务态度可比国营饭店好多了,说话办事也利索,有问必答,服务态度热情周到。菜肴口味吃着也不错,特别是蒜泥肘子的味道很惊艳,皮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菜量也比一般的国营饭店大了不少,突出一个经济实惠,难怪生意兴隆。吃完饭结账,不算粮票总共花了6块9毛钱。陶玉成说道:“燕京城的馆子要都像他们家这样就好了,经济实惠,服务态度还好!”“方便你出去吃吃喝喝是吧?”陶玉墨挖苦道。“你这丫头,没大没小!”陶玉成呵斥了妹妹一句,可惜毫无威慑力。陶希文兄弟俩一直惦记着胡同东口的奶油大冰棍儿,出了餐馆便拽着陶母往那边冲。一家人用餐不到一个小时,悦宾餐馆的食客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人流就没断过。出了餐馆,陶父感叹道:“个体经济确实有其独特的优越性,以后的变化恐怕会越来越大啊!”“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这样的变化大家都欢迎。”林朝阳说道。一家人吃完了饭,在燕京城闲逛了一会儿,各自分开,林朝阳夫妻俩跑到王府井百货看起了电视机。刚搬家那阵儿,夫妻俩手头钱不宽裕,没添置什么家具、家电,就入夏的时候弄了台洗衣机。现在两人的积蓄已经突破了五位数,给家里添置点家具家电毫无压力。在现如今的国内,找不到几家比王府井百货商品种类更全的百货商店了,夫妻俩在王府井转了一圈,北方各省份的电视牌子这里都能看得见,价格也不尽相同,有高有低。“诶,你说买哪个牌子好?”陶玉书问林朝阳。“我看都差不多。”他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陶玉书正纠结的时候,就听见旁边两个大姨在聊天。“不着急买。我儿子那女朋友说了,她们厂子引进的日本的那个叫什么说你的生产线,能做出来彩色的电视。”“彩色的?那得多贵啊?我们局里局长家就有一台进口的彩电,说是花了快两千块钱。”“他们卖的贵那不是因为以前咱们国内没有吗?现在咱们自己能生产了,那不就便宜了吗?信我的,你先别买。等明年的,买个彩色的。到时候你儿子结婚,那面子给你挣的足足的!”陶玉书竖着耳朵听完两个大姨的对话,拉着林朝阳就往外走。“不看了?”“不看了,人家不说了吗?明年能出彩电,到时候买个彩电。”“明年是明年的,你今年不看了?”“那也不能买个电视一年就淘汰了吧?不着急,反正也不是必须要看。彩色电视,效果应该跟看电影差不多吧?”陶玉书有些憧憬的问,这年头绝大部分电视都是黑白的,老百姓只有看电影时才能看到彩色的画面,对于彩电的想象自然也就会联想到电影的画面上。这年头电视画面可不保真,林朝阳回道:“没有电影那么清晰,但肯定比黑白的强。”陶玉书白了他一眼,“废话,要是还不如黑白的,买它干嘛?”又过了两天,图书馆到了一批新刊物,林朝阳想率先去尝个鲜,在一堆杂志里翻了翻,发现有个杂志名字既熟悉又陌生。《燕京文学》?这是改名了?林朝阳最近没有跟《燕京文艺》的编辑们联系,冷不丁看到《燕京文艺》变成《燕京文学》还有些惊讶。刊物名字中有“文艺”二字,代表的是综合期刊,能够涵盖的内容更广,就好比《燕京文艺》之前发林朝阳的《天下第一楼》剧本,发评论文章,发艺术谈等等类型的文艺作品。但改成“文学”,无疑是加重了期刊的文学属性。这两年国内的文学发展进步很大,这样的改变也算是顺应了时代的变化和需求。快一年没有拿到林朝阳的新作品,《燕京文学》的发展依旧良好。作为改名后的第一期刊物,《燕京文学》这次放了个大招,做了一期小说专号。林朝阳看了一眼目录,为了这次的小说专号,《燕京文学》应该没少花心思。李国文、母国政、丛维熙、张洁……一期刊物上难得看到这么多如今文坛颇具名声的作家的作品集合在一起。而在这其中最扎眼的莫过于汪曾琪的名字,以及他的经典短篇《受戒》。说起来,给这一期《燕京文学》供稿的作家当中,现如今名气最大的应该是丛维熙。去年年初《收获》复刊,他的一部《大墙下的红玉兰》在国内文学界掀起了一阵热议。而汪曾琪现在在读者当中的名气,可能还比不过张洁这样的年轻人。不过林朝阳知道,这种情况很快就将随着这一期《燕京文学》的热销而被彻底改变。一篇《受戒》,让汪曾琪这个文坛老将在短时间内成为文坛的当红炸子鸡,自此之后一路高歌猛进,成为八九十年代中国文坛影响力最大的作家之一。汪曾琪以短篇小说和散文见长,八十年代可以说是国内短篇小说发展的黄金时代,一个作家可以凭一篇几千上万字的短篇小说便红遍文坛,成为万千读者的偶像,这在后世的文坛是不可想象的。这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各类文学杂志的蓬勃发展,另外还有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这个全国性奖项的大力助推。翻着这一期的杂志,林朝阳突然意识到,在七十年代最后一年的最后几个月里,当代文学正在积蓄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这股力量里有着文学创作者压抑已久的创作热情,有着读者们不可抑制的喜爱,也有着办刊者们重塑文学边界的野望。当代文学正带着这股强大的力量,在即将到来的八十年代里狂飙突进,所向披靡。
第158章 哪个好编剧不让导演改剧本啊
又过了两日,林朝阳吃完午饭围着未名湖遛弯,碰上了中文系的王晓平和查剑英,两人身旁还有两个老外,一看就是留学生。双方打了个招呼,王晓平把那两位外国留学生介绍给林朝阳。两个留学生都是美国人,一个叫李聪仁,一个叫蓝温迪,都入乡随俗给自己起了个中文名字。他们跟阿毛一样,都是两国建交以后卡特政府派出的第一批公费留学生。跟后世的留学生比起来,现在的留学生素质要高很多。李聪仁是密歇根大学中文系的学生,蓝温迪则是伯克利大学的硕士生。在他们这一批留学生中,学历最高的是一个叫费能文的,是中文系刘志达的同屋,据说是哈佛和耶鲁的双料博士。李聪仁和蓝温迪正陪着王晓平、查剑英练英语,主要是陪查剑英练,因为她正计划自费留学。这个学期从开学就在蹭西语系的课,日常没事就跑到留学生楼逮着人陪她练口语。王晓平介绍林朝阳是个作家,李聪仁和蓝温迪表现出了对他的极大好奇。他们俩虽然是留学生,但研究方向都是中国文学。李聪仁研究的是明清笔记小说,蓝温迪研究的是鲁迅。两人拉着林朝阳聊了好一会儿,王晓平才逮到机会跟林朝阳聊了几句,她提到了刚改名的《燕京文学》。“朝阳,《燕京文学》上的那篇《受戒》你看了吗?汪曾琪的文字风格在某些方面与你的作品有一种不谋而合的美感。”汪曾琪的小说语言平淡质朴,不追求华丽繁复,但同时又能做到情趣盎然,富有韵味,叙事流畅,跟林朝阳的风格确实有相像之处,但两人的又各有各的特色。林朝阳和几人聊了几分钟,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返回图书馆。他走之后,李聪仁和蓝温迪追问起王晓平林朝阳这个作家都有哪些作品。他们研究中国文学不假,但研究对象都已经作古,林朝阳算是他们接触到的少数中国作家,而且据王晓平说名气还很大,两人自然想拜读一番,王晓平兴致勃勃的给两人安利了一番林朝阳的作品。次日,林朝阳正跟同事忙着整理书库。一般图书馆的藏书来源有三个渠道:一是本馆订购,也就是图书馆自费购买书籍。订购的书刊书目在采购前都要由专家审定,经图书馆委员会批准后方可采购,燕大图书馆还鼓励师生们向图书馆推荐优秀书刊。二是购赠或者是捐赠。比如燕大早些年就曾经收到过来自哈佛大学捐赠的大量图书,学校的很多教职工也会向图书馆捐赠。三是交换。这种方式一般都是在图书馆与图书馆之间,因为每个图书馆的馆藏图书都不一样。燕大图书馆与国内许多图书馆都建立了交换关系。过几天燕大图书又要交换藏书,林朝阳等几人专门负责整理出要交换的书目来。忙了大半天时间,书目总算是整理的差不多了,他刚想歇一会儿,楼下用升降机给他传了张纸条上来,说有人找。他下楼一看,是个不认识的方脸中年人。“您是……”中年人朝林朝阳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朝阳同志您好,我是中国电影合作制片公司的滕洪升。”听完男人的自我介绍,林朝阳更糊涂了。中国电影电影合作制片公司?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跟他们能有什么交集。“我这次来啊,是受了李翰祥导演委托。李翰祥导演您知道吗?”林朝阳点点头,“知道。”之前在燕影厂的时候成荫就提过李翰祥要回内地拍电影的事。滕洪升解释了起来,说道:“最近李导来到我们内地,打算筹备一部电影,这事说来话长……”“之前谢靳导演要拍我的《牧马人》,我听他们聊天的时候提过李导要拍的戏。”滕洪升笑了起来,“那更简单了,我就说我来的目的吧。前两天,李导在人艺看了您的《天下第一楼》,特别喜欢,想请您有时间见面聊一聊。”“李导要跟我聊?聊什么?”“这个……我就是负责传话的。”滕洪升谨慎的说了一句,然后又怕这样说让林朝阳觉得有些敷衍,补充道:“李导这次来是为了他的新电影。宣传部门和电影局的领导对于他的这部电影也很重视,所以……”滕洪升面露恳切之色,“希望您能抽点时间,跟李导见个面。”从滕洪升的态度之中不难看出上面领导对于李翰祥的看重,其实李翰祥约他见面的目的也不难猜,滕洪升不方便明说是因为李翰祥没有直接说。林朝阳沉吟着说道:“见面没问题,你看周日行吗?”“今天才周一……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帮您跟单位请个假,您明天抽时间跟李导见一面怎么样?明天一早,我们派车来接您。”滕洪升说帮忙请假,又安排车接车送,林朝阳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欣然道:“行啊,那就这么说定了。”翌日早上,一辆黑色的丰田皇冠轿车停在华侨公寓门口,吸引了小区不少住户的眼球。华侨公寓里住的人家非富即贵,但轿车在这里依旧是很少见的,要说是一辆燕京212,大家也许没那么关注。可丰田皇冠这种车现在国内很少见,所以一下子就吸引了大家关注的目光。林朝阳在许多双眼睛的关注下上了车,与滕洪升说笑道:“进口的皇冠,你们公司的级别够高的。”滕洪升笑着说道:“不是我们级别高,主要是因为是合拍公司,得接送外宾,所以配车好了那么一点。这车是前两年采购的,除了外事部门,我们还是第一个配这种车的部门。”“这么说我今天还体验了一把外宾待遇?”“哈哈,您说笑了。”两人一路聊着天,车子来到了位于东长安街上的燕京饭店,东面是王府井,西面是天安门和故宫,建于1900年的燕京饭店见证了燕京这座城市的百年风霜,也承载了燕京的世事变迁,建国后这里一直都是举办外事接待的重要场所。滕洪升带着林朝阳上楼,敲了敲房间门,过了没几秒钟,一位长相粗犷的浓眉男子打开房门。“朝阳同志,这位就是李翰祥李导。李导,这位是林朝阳同志。”滕洪升给二人互相介绍了一下,李翰祥热情的向林朝阳伸出了手,满脸笑容。“林先生你好,没想到你这么年轻,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李导你好。”打过招呼,李翰祥把林朝阳请进房间,滕洪升没有跟进来,而是退了出去。李翰祥住的酒店房间是一间套房,有专门的会客厅,客厅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位老者。经过李翰祥的介绍,林朝阳得知这位老者是中国电影合作制片公司的负责人史宽。寒暄了几句,史宽跟林朝阳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他们合拍公司与李翰祥的合作情况。目前李翰祥的电影仍在推进阶段,他要拍的是历史巨片,花费巨糜,合拍公司之前根据文化部的安排找了长影厂,但长影厂由于经济核算原因,无力投资这么大规模的电影。于是合拍公司又找到了青年电影制片厂,青年电影制片厂是燕京电影学院的教学厂,同样无力承担这么大投资规模的影片。无奈之下,李翰祥只好自己想办法,他最近联系上了濠江的何先生,何先生有意投资。资金的事终于有望解决,所以现在李翰祥迫不及待的想把剧本搞出来,拿到濠江去争取到何先生的投资落地。本来李翰祥之前是准备联系剧作家杨春彬先生为他撰写剧本,结果这次他跑到人艺去看话剧,听人艺的几个老朋友说起了《天下第一楼》如何如何好,又听说了话剧公演时的盛况。李翰祥心痒难耐,便提出想看看话剧。《天下第一楼》是在五个月之前公演的,即便后面又加演了不少场次,可今年的公演早已结束,哪里来的舞台给他看?但李翰祥又是上面很看重的客人,人家提出了请求,人艺又不能当听不着。完整的舞台公演是不可能看到了,那就让演员们表演个素的。大家穿上戏服、化上妆,就在空荡荡的排练厅里演,没有舞台灯光、音效,也没有布景和道具。可就是这样一出素的不能再素的几近于排练状态的话剧,却让李翰祥看完之后激动不已,推崇备至,迫不及待的想见见林朝阳这位编剧,于是乎便有了今天的场面。电影筹备的客观情况和约林朝阳见面的原因了解完了,李翰祥急切的问林朝阳:“林先生,你觉得如果我把《天下第一楼》这部话剧改成电影怎么样?”听到李翰祥的话,林朝阳眉头蹙起,思量着说道:“李导,虽然《天下第一楼》是我的作品,但我是觉得这部话剧不适合你改编电影。”“为什么?”李翰祥问。“我听说您之前还有意想拍《茶馆》,其实《天下第一楼》和《茶馆》都有各自的优点,要是改编成电影的形式,两者的缺点也很一致。话剧的剧情是以对话推动的,而电影首先是视觉艺术,这是话剧改编电影天生的短板。话剧改编电影,光是展现出话剧的部分是不够的,它必须要从根本上符合电影的调性,而这样做的难度,无疑是极大的。倒不如放弃改编的想法,重新写一部剧本。”林朝阳直白而真诚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在他说完话之后李翰祥表情凝重,一言不发。过了几秒钟,李翰祥才展颜露出笑容。“林先生不愧是青年才俊,不光小说、话剧写的好,连对电影创作也有着很深刻的理解。”林朝阳谦虚道:“您客气了,我对电影了解不多,刚才那些话都只是班门弄斧而已。”“我的话可不是客气。”李翰祥哈哈笑着,笑声很爽朗,又说道:“林先生,我想邀请你作为我新电影的编剧,不知你意下如何?”李翰祥的邀请并没有出乎林朝阳的预料,他刚才谈论话剧改编电影的话题,更像是一种测试,测试林朝阳对于电影创作的认知,显然他对于林朝阳的回答很满意。林朝阳看了一眼史宽,李翰祥见他没有说话,问道:“林先生可是有什么顾虑的地方?”史宽也出言说道:“朝阳同志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大家都是自己人。”林朝阳点点头,说道:“我有两个问题。一是剧本的内容问题,李导是导演,电影的剧本肯定是你来把关,但我写剧本有个习惯,不喜欢被人改剧本。小修小改可以,大修大改不行。”林朝阳的话让李翰祥陷入了沉默,他从影近四十年,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编剧不让导演改剧本的。他不清楚林朝阳所说的“小修小改”是个什么尺度,但他知道,只要提出这种条件,就肯定不是省油的灯。哪个好编剧不让导演改剧本啊?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林朝阳,在林朝阳的脸上只看到了“年轻气盛”四个字。
第159章 我还有更棒的(月票加更)
林朝阳的话让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李翰祥面色严肃,带着些许冷峻。史宽觑着他的表情,生怕两人谈崩了,说道:“朝阳同志,这个电影剧本,它还是要以导演为主的。好剧本都是改出来的,不改怎么能行呢?”林朝阳面色如常的说道:“我不是说不能改,而是不能大改。要改也行,要是工作量太大了,我改不了。”林朝阳提出不能大改剧本是因为上次吃了谢靳的亏,他写好了《牧马人》的剧本,结果被谢靳以改剧本为名拉着当了半个月的牛马。实际上他的文学剧本基本没什么改动,全都是配合谢靳搞分镜头剧本。这次他学聪明了,改剧本可以,但必须适度,不能浪费他太多时间和精力,要不然这钱他赚的亏得慌!有时间还不如多写点小说呢!史宽敏锐的抓住了林朝阳话中的重点,询问道:“你是说,你不想在修改剧本上耗费太多精力对吧?”林朝阳微微颔首,“没错。”得到这个答案,史宽心下一松,他瞥了一眼李翰祥的表情,对方脸上的严肃也消融了不少。史宽玩笑道:“李导雇您当编剧,改剧本是您的份内事,您总不会想把剧本写完了就扔给李导吧?”林朝阳笑了笑,“剧本创作阶段我当然会跟李导沟通,我说的是定稿之后的修改。”听着林朝阳的话,史宽看向李翰祥,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这会儿李翰祥的脸色已经轻松了下来,说道:“好,这个我可以答应你。另一个问题呢?”“另一个问题就简单了,稿费怎么算?”林朝阳的问题让史宽一愣,李翰祥倒是没有惊讶,他给邵氏打工,早已习惯了高度商业化的交流。但还没等他开口,史宽便说道:“稿费这方面会按照文化部和制片厂的规定来,分文不差。”林朝阳摇摇头,问道:“李导拍这部电影,拿多少片酬?”李翰祥闻言又是一愣,然后听明白了林朝阳的潜台词。史宽问道:“朝阳同志,你的意思是……”“李导的电影虽然是合拍片,但大家既然都是电影的参与者,那么付出的努力和薪资应该是在一条水平线上的。稿费多少没关系,但绝对不能搞差别待遇。”林朝阳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后世李翰祥在拍摄《垂帘听政》和《火烧圆明园》时,就曾因为剧组待遇问题出过事。当时剧组人员里既有香江人和内地人,双方不仅薪酬不一样,连生活待遇都不一样。到最后是主演刘晓庆在片场大闹了一回,才算是给内地工作人员们争取到了一点待遇。可即便如此,双方的薪酬差距依然是巨大的。世上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听着林朝阳的话,史宽有些不快,“朝阳同志,李导和我们合拍公司给的稿酬标准是按照文化部定的最高标准来的。李导他们来自香江,薪酬自然是按照香江标准来的。”林朝阳脸色沉静的说道:“别人的事我管不着,我可以不写这个剧本,但不能接受这种差别待遇。”“这……”史宽见林朝阳态度如此坚决,心中虽然不快,但也知道李翰祥是希望让林朝阳来执笔剧本的,他将目光看向李翰祥。面对着林朝阳掷地有声的态度,李翰祥一直在沉吟着。对他来说,按照香江或者内地的标准给林朝阳薪酬其实并无差别,反正花的都是投资人的钱。他之所以一直不说话是不想一下子答应林朝阳,眼前这个年轻人才华是有的,可傲气更重。不拿捏拿捏他,以后不好沟通。见李翰祥面色阴沉,也不说话,林朝阳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条件而感到不快,看起来是不准备答应的样子。于是乎,林朝阳站起了身,“我的想法也跟二位说清楚了。今天见面也是缘分,我看就先这样吧,以后有什么想法再沟通。”他说完不等李翰祥和史宽的反应直接向房门口走去,留下两人风中凌乱。不是,你说完你的条件还不许我们考虑考虑了?李翰祥着实是没想到林朝阳一言不合就要开溜,这脾气也太急了。他终于开了口,“林先生,请留步!”见李翰祥说话了,史宽起身,快步将林朝阳拉了回来,笑着说道:“稿费的事可以慢慢商量嘛,事情都没有谈完呢。别着急走,中午我请你吃饭。”史宽的话既是给了林朝阳一个台阶,也是给了李翰祥一个台阶。他本想拿捏拿捏林朝阳,没想到年轻根本不讲武德,一言不合就掀桌子。反正花的也不是自己的钱,李翰祥心中有了决定,说道:“林先生,你要的薪酬标准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的剧本能让我满意,我可以给你三万港元的稿费。”听见李翰祥的话,林朝阳脸上的表情松弛了下来,露出笑容。现在港元不值钱,人民币兑港元汇率大概在1:3.3左右,李翰祥所说的三万港元换算成人民币的话,大概就是九千多块钱。这个数字可比国内制片厂给的稿费高多了,他给谢靳写《牧马人》才给了两千块钱稿费。而且林朝阳还知道,香江电影向来不重视编剧,直到八十年代中后期,一部名编的剧本也就值个五六万港元。李翰祥给他开出的这个价格,可以说是诚意十足。“李导,我们来谈谈剧本吧。”林朝阳满脸和煦的说道。有了钱,一切都好说。李翰祥拍过不少历史片,对清史尤其了解,有着极其扎实的史学基础。之前他想拍《茶馆》、拍《末代皇帝》,其实都是因为内心有着一股情结在,那就是对于清末民初的那段丧权辱国的历史的一股强烈的愤怒。“我要系统的、深刻的反应出满清晚期政治上的腐败、当权者的昏庸,把那段惨痛的历史真实的反映在大银幕上。”说到最后,李翰祥总结道。林朝阳消化着他的想法,过了好一会儿,问道:“那从慈禧这个人物入手怎么样?”“慈禧?”李翰祥眼前一亮,“我之前也有这个念头,我们想到一块了。”李翰祥的语气迫不及待,林朝阳却说道:“我回去先写个剧本提纲,回头请您过目。”“大约什么时间能写出来?”李翰祥追问。“应该很快,这事很急吗?”李翰祥说道:“过两个月我要去濠江见何先生,跟他敲定投资的事,剧本必须在这两个月之内完成,能行吗?”林朝阳胸有成竹的点点头,“问题不大。”他的自信让李翰祥很高兴,但又有些担忧,“真能拿出来?”“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写《天下第一楼》的剧本只用了一个月时间。”李翰祥并不了解《天下第一楼》剧本诞生的内情,听说剧本只用了一个月时间,他忍不住惊诧道:“一个月?”他的惊诧并不奇怪,不管是电影剧本还是话剧剧本,字数都比同等体量的小说少了很多,但其信息含量却一点也不少。这就要求剧本的内容必须是精炼再精炼的,一部剧本写出来可能花不了多长时间,但改个三五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一来二去,耗费的时间丝毫不比写一部长篇小说来的短。《天下第一楼》这样成熟、精巧的剧本,如果真的只花了一个月时间就创作完成,证明林朝阳在戏剧创作方面无疑是有着强大的实力和天赋的。有了这种实力保证,李翰祥放下了心,温言道:“那剧本的事,我就交给你了。”从燕京饭店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八点多的事了。除了上午聊了些杂事,下午和晚上林朝阳和李翰祥一直在讨论剧本的问题。到了家,陶玉书问他吃饭了没有,林朝阳说吃过了,然后跟她说起了给李翰祥写剧本的事。李翰祥的名字在如今的内地并不算广为人知,但陶玉书之前看了不少内参片,对李翰祥的名字并不陌生。林朝阳前段时间才给谢靳写完剧本,现在又要给李翰祥写剧本,陶玉书问道:“你不会以后转行当编剧吧?”“赚点外快而已,你知道我写这部剧本给多少稿费吗?”林朝阳跟她卖起了关子。陶玉书很配合他,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泛着朦朦的疑问和好奇,勾得林朝阳心里痒痒的。他伸了个手指头,“三万块!”“三万块?”陶玉书惊呼一声,俏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香江人也太有钱了,这不够你写十几部长篇小说了?”十几部?林朝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刚才没说币种。“是港元。”他补充道。“港元?那是不是更值钱?”这年头老百姓没人关心汇率,陶玉书也不清楚港元和人民币之间的汇率关系。“没有。人民币更值钱一点,一块钱顶三块三港元。”陶玉书心里默算了一下,那就是九千多人民币。刚才她听到“三万块”这个数字时内心高兴归高兴,但忍不住会生出一股忐忑之感,因为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如今大部分普通老百姓的认知。等她自己默算完,发现是九千多块钱,她反而安下了心。“九千多块钱,那也够多的了。咱们这房子才一万出头,你一部剧本竟然赚到了买房子的钱!”陶玉书情不自禁的投入林朝阳的怀里,“朝阳,你可真棒!”感受着怀中的温香软玉和女人的崇拜,林朝阳心猿意马。“我还有更棒的!”他的一只手不老实的游走于婀娜的曲线上。陶玉书的呼吸急促,眼神迷离起来。
第160章 我是造了什么孽
接了李翰祥的剧本任务,林朝阳不得不把手里面正在创作的小说暂停一下,毕竟人家甲方给的钱多。昨天他跟李翰祥聊了大半天的剧本,了解了李翰祥的想法,又印证了一番曾经看过的《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心里底气十足。不过他对于清史的了解并不多,真正要呈现出一部出色的剧本,少不了要在细节上下点功夫。从燕京饭店回来的第二天,林朝阳趁着上班摸鱼的时间,找遍了图书馆,翻阅出许多关于清晚期的资料,不仅有史料,也有一些关于晚清和慈禧的文学作品。许笑天的《满清十三朝》、忽庵的《西太后》、蔡东藩的《清宫历史演义》、德龄的《御香缥缈录》、李慈铭的《越漫草堂笔记》《清史》……几十部著作放在眼前,光是堆在那里便让人觉得头疼,好在林朝阳并不是要通读这些作品,而是寻找其中有用的线索和细节补充自己的剧本。一连几天时间,林朝阳埋首于故纸堆中,终于整理出了一份剧本提纲,送到了李翰祥手中。看完了林朝阳送来的剧本提纲,李翰祥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前面给火烧圆明园铺垫这么多场戏,如果展开写的话,恐怕会头重脚轻吧?”后世李翰祥拍慈溪,拍成了《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两部电影,实际上他最早的想法就是拍《垂帘听政》,只是写剧本的时候一下没收住,内容太过庞大,只好分成了两部电影。“从一部剧本的角度来看,这样的结构肯定是不合适的。”林朝阳说道。李翰祥嗅到了他话里没有说明的意思,眼神中透露出疑问。林朝阳没有让人多等,直接说道:“我想把剧本分成上下部写。”“上下部?”李翰祥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林朝阳会冒出这么一个想法。他满脸错愕的望着林朝阳,一时间有点恍惚,好像林朝阳才是那个在片场手执导筒、说一不二的导演。“你是导演,我是导演?”李翰祥忍不住问出了心里话。受到他的诘难,林朝阳丝毫不慌,说道:“我只说我剧本写成上下部的结构,又没说你一定要这么拍。再说剧情是连贯的,布景、演员、妆造、道具这些又不会增加多少额外的成本,无非是拍摄量变大了一些,增加了些人工成本。”李翰祥想了想,好像也有点道理。“我先写出来,你觉得不行,大不了就把火烧圆明园那段拿掉嘛。”林朝阳继续循序善诱道。李翰祥又翻了翻剧本提纲,他不得不承认,以“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为双核心的故事看起来确实更加完整。“也罢。反正合拍的事也不是一蹴而就,你先照着现在的思路写吧。”按照林朝阳的思路,一部剧本相当于两部的内容,他自己的工作量变大了,恐怕不一定能赶在他去濠江之前把剧本写出来。李翰祥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大不了先拿个半成本过去给何先生看看。剧本、剧本,一剧之本,剧本的优劣关系到电影的成败,不能马虎。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才过了不到二十天,林朝阳再次出现在燕京饭店,同时还带来了一部近七万字的电影剧本。“李导,幸不辱命,剧本写完了!”李翰祥接过林朝阳递来的剧本,满脸惊讶,“这么快就写完了?”听着李翰祥的口气,林朝阳道:“不是你说着急的吗?这半个多月我可是一天都不敢耽搁,日夜奋战,笔耕不停。”林朝阳这话当然是夸张的说法,其实这些天时间里他更多的精力是放在查阅资料上了,写剧本的时间反而并没有那么多。李翰祥惊讶过后,不去纠结林朝阳花了多少时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出相当于两部电影内容的剧本来,他内心不禁有些怀疑剧本的质量,还是先看看再说。林朝阳所写的剧本参照了原版《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的结构,原版电影人物设定和情节都很出彩,镜头语言水平也很高,而且场面宏大,充分体现出了导演的场面调度能力。但比较可惜的是电影内容当中有很多情节与真实历史出入较大,如果是按照香江拍摄历史片的一贯手法,这当然没什么大问题。可若是要拍出真正严谨的具有史诗气度的历史大片来,这样的缺点无疑是致命的。林朝阳这一版剧本当中,耗费心思最多的便是在史实与戏剧如何融合的更好。林朝阳写的剧本足足有七万字,分了上下两部《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这么厚的剧本要认真看完至少得花个几天时间,李翰祥特地给林朝阳开了间房间,让他这两天就住在燕京饭店,方便他与林朝阳沟通。跟导演沟通剧本是编剧的份内之事,林朝阳虽说不同意大改剧本,但必要的沟通是少不了的。他让合拍公司帮忙请了假,又回家里跟陶玉书说了一声,便安稳的住进了燕京饭店。燕京饭店是如今国内硬件水平最高的饭店,住起来肯定比燕影厂招待所舒服。李翰祥看剧本看了一天多,一直也没找林朝阳,他还以为遇上了个作息正常的导演。没想到第二天夜里,林朝阳睡觉睡的正香,便被咣咣咣的敲门声惊醒。他打开门一看,只见李翰祥满脸激动、神色亢奋,“林先生,我们聊聊剧本吧。”“李导,这都半夜两点了。”林朝阳打着哈欠说道。“都两点了?我们快点说,白天睡个好觉。”林朝阳:???我跟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吗?李翰祥不理会林朝阳的意见,径自闯进了房间,翻着剧本便聊了起来。“剧本写的不错,‘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这个两个核心情节都立住了,我看可以剪成两部片子。”李翰祥上来先肯定了林朝阳的剧本,然后又针对剧本里面的细节研究了起来。“前面这几场民间的戏,我看可以删一删,不影响剧情走向。”李翰祥说道。“不能删。”“为什么?”“我们上部的剧情是‘火烧圆明园’,我前面写能工巧匠把圆明园修得如何如何好,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多少老百姓为此遭殃,都是为了烘托这个高潮。删了这几场戏,最后‘火烧圆明园’的震撼感会大大降低。”“你可以在中间的宫廷的戏份里面表现圆明园的绝美和历史意义嘛。”“这么改视角就不对了。你要知道‘火烧圆明园’这件事本身对于满清来说打击固然沉重,但圆明园是用民脂民膏修建的,满清的统治阶层是意识不到这件事背后所代表的含义的。我们只有站在人民和历史的宏大视角去看待,才会意识到这次事件对于整个中华民族的影响。而电影院的观众,恰恰就是站在这样的角度。”林朝阳的态度坚决,并没有因为李翰祥是导演就遵照他的想法,一番言论把李翰祥驳得哑口无言。李翰祥想了想,就是多几场戏,反正都打算剪成两部,也无所谓了。他又接着说道:“‘火烧圆明园’这部分里玉兰(慈禧)和咸丰的感情戏是不是太过薄弱了一点?”“你想加强他们俩的感情戏?像李隆基和杨玉环那样?”林朝阳的话一下子切中了李翰祥的需求,他兴奋道:“没错没错。”没成想林朝阳又是摇了摇头,“李导,您得考虑清楚,到底是要男欢女爱,还是要历史巨片的厚重感。写咸丰和慈禧的闺阁秘事这当然很吸引观众眼球,但无疑会大大降低电影的格调和厚重感。”李翰祥在中国电影史上的地位无需赘言,从50年代在香江拍摄黄梅调电影,他便已经名誉东南亚,成为当时香江电影业的中流砥柱;60年代他前往湾岛创立国联公司,为湾岛电影产业拓荒,搅动了当时湾岛的电影风云;70年代他重返香港又拍摄了许多骗术片与风月片,成为后来不少华语电影类型的始作俑者,其在电影拍摄上的奇思妙想和艺术创造力让人叹服。但再厉害的导演也有属于自己的局限性,林朝阳看过李翰祥的不少作品,知道李翰祥的执导风格其实更适合拍那种富有浓厚人文气息和华贵场面的文艺片。这次他要拍富有底蕴的历史巨片,那首先要抛弃的就是以往拍摄风月片和宫闱片的一些惯有思维。“……所以说,咸丰和慈禧的感情戏份可以有,但绝不能拍的过于唯美,也不能使用过多的主观镜头。如果是这样拍出来的话,就跟你之前拍的那些风月片没什么区别了。你跟我说想做一次突破,想反映出满清王朝在政治上的腐败和当权者的昏庸,想把那段惨痛的历史拍出来,现在这样的思路可不对。”林朝阳直言不讳的指出了李翰祥在拍摄思路上的自我悖谬,因着半夜被人从床上拎起来,语气更是毫不客气。俗话说忠言逆耳,李翰祥听了林朝阳的话心里自然不舒服,可又不得不承认林朝阳的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但他还是忍不住争辩道:“可要是这么写,电影就少了一个看点。”“‘火烧圆明园’还不够有看点?这五个字是剧本前半部分的戏眼,感情戏太多,反而会分散观众的情绪。”两人一番争论后,谁也说服不了谁。之前李翰祥光想着给电影找个好编剧,觉得林朝阳能够胜任电影的编剧工作。现在看,他确实是能胜任编剧的工作。可存在感强实在是强得过分了,连自己这个导演都说不动他。“说了半天,你的剧本我一个字不能改?”李翰祥不满的说道。“没不让您改啊,但您得改的是地方,不能胡改!”林朝阳一句话差点把李翰祥气吐血。我当了三十多年导演,我会胡改剧本?“这是我的电影!”李翰祥愤怒道。“可剧本是我写的啊!”林朝阳语气平淡,丝毫不见恼怒,可他越是这种态度,李翰祥越是气愤。李翰祥被他气的坐不住,转来转去,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李导,要不你坐一会儿,咱们慢慢商量?”李翰祥刚做完心脏手术,林朝阳也怕把他气出个好歹来,弄不好可就是wj事故了。“坐个屁!”李翰祥用手愤怒的指着林朝阳,“我要解雇你!解雇你!”林朝阳面色如常,“解雇可以,稿费得先付了。”他的话好像一把刀子直插进李翰祥的心脏,李翰祥捂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林朝阳被吓了一跳,怎么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他连忙起身扶住李翰祥。见李翰祥手指着茶几,他连忙过去将茶几上的药瓶拿了过来,喂他服下药。几十秒后,李翰祥脸上的痛苦表情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他眼神看着林朝阳,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是造了什么孽,请了你这么个编剧?”
第161章 我改了他两场戏
听着李翰祥有气无力的声音,林朝阳面露歉意。“李导,我真不是故意跟你作对,我也是为了电影好……”李翰祥摆了摆手,脸上带着几分颓唐之色,“我知道,不怪你。其实你说得对,是我说要拍历史巨片,是我要反映民族苦难,可我一面想着要历史的厚重感,一面又摆脱不了以前拍片的那些坏习惯。”“唉!”他叹了口气,感觉身体恢复了不少,将身子坐正,望向林朝阳的眼神满是复杂。“朝阳……”之前李翰祥一直都是称呼林朝阳为“林先生”,突然之间改了称呼,关系立刻便拉近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其实很对,是我太贪心了,既想要吸引更多的观众走进电影院、有一个高票房,又想用电影来反映出深刻的历史教训和民族悲歌。”“李导,这不能叫贪心,每个导演都希望拍出叫好又叫座的作品来。而且高票房和高口碑并不冲突,我们现在在做的不都是为了拍出好电影来吗?”刚才李翰祥的状态可把他吓了一跳,这会儿他语气和缓,态度温和,再不见刚才的桀骜不驯。老同志不远千里北上拍片,真让他给气噶过去了,别人不追究他的责任,林朝阳自己也过意不去。“是啊,大家都是为了电影。”李翰祥喃喃说着,眼中聚起了光,看向林朝阳,“你在戏剧创作上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你觉得你的剧本在哪些地方还可以再完善一下?”嗯?林朝阳闻言立刻警惕了起来。“完善剧本是导演你的事,我配合你。”李翰祥的眼睛眯了起来,这小子也太难搞了!他低声威胁道:“你就不怕我解雇你?”“反正我剧本写完了,你解雇我可以,稿费得先付了。”林朝阳仍旧是这句话。李翰祥无奈的仰天长叹,给自己的电影找了这么个编剧,当真是让他又爱又恨。爱的是林朝阳的才华横溢,剧本写的又好又快,让人难以压抑心中的赞赏;恨的这小子冥顽不灵,恃才傲物,一个编剧居然要当导演的家。“你小子……”李翰祥咬牙切齿。林朝阳怕他再噶过去,立马放软了口风,道:“反正我剧本都写完了,你自己想怎么改怎么改呗,别让我改就行。”刚才林朝阳跟他据理力争,李翰祥心里憋着一口气,想他拍了大半辈子戏了,竟然被一个比他儿子岁数还小的编剧驳的哑口无言,心里除了有林朝阳反对他的不满,更多的是面子上的挂不住。这会儿林朝阳变了个态度,说让他自己改,李翰祥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刚才林朝阳反驳他的那些话,不无道理,他气愤归气愤,但理智总归是在的,所以只好说道:“你是编剧,我可花了钱的。”这帮当导演的,可真是矫情!毕竟是拿钱办事,林朝阳思忖过后退了一步,说道:“让我改可以,但剧本结构不能动。”李翰祥觉得自己已经慢慢摸透了林朝阳的脾气,这小子是个顺毛驴,不能呛着来,得顺着来才行。“可以,我就是改几场戏。”李翰祥痛快的答应道。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再交流,林朝阳和李翰祥的关系亲近了不少。不过林朝阳也发现了李翰祥的小心思,时不时的就往剧本里夹带自己的私货,两人为此没少吵。这天早上,史宽进到房间之中,林朝阳正因为李翰祥又忍不住给咸丰和慈禧两个人的感情戏加场而吵的不可开交。“这电影没法拍了!知道的你是我请来的编剧,不知道的以为是我请来的活祖宗!”李翰祥愤怒的摔着剧本,表达对林朝阳的不满。林朝阳也不在乎他发脾气,这几天他都习惯了,心平气和的喝了一口茶,等待李翰祥气消了,再来找他聊剧本。不仅是林朝阳,史宽也已经习惯了两人的吵吵闹闹,笑呵呵的给李翰祥倒了杯茶。“消消气,消消气。改个剧本而已,这不是配合的挺愉快嘛!”“你管这叫愉快?这叫愉快?”李翰祥的眉毛浓密,生起气来,有倒竖之势,很有气势,他大声的质问史宽,仿佛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史宽脸上笑嘻嘻,心里麻卖批。跟我喊什么?你有能耐把那小子收拾明白了啊!他劝了李翰祥两句,见对方仍是气哼哼的样子,史宽不再理会他,对林朝阳说道:“朝阳,你爱人来了,在你房间呢。”一听说陶玉书来了,林朝阳原本平静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来,“她怎么来了?”“说是有事,你先去看看吧。”“好。”林朝阳迫不及待的出了门。李翰祥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显然是心里的气仍未平息。史宽忍不住出言调侃道:“怎么样?给自己挖个坑的滋味不好受吧?”史宽之前本来是帮李翰祥联系了剧作家杨春彬,可李翰祥是看了林朝阳写的《天下第一楼》后,力主邀请他为自己的电影撰写剧本。现在可好,人是找来了,可那小子的脾气比李翰祥这个大导演还大。李翰祥想改点剧本内容,就跟求爷爷告奶奶一样,属实是自讨苦吃。面对史宽的挖苦,李翰祥咬着牙,自己要的饭,含着泪也得吃完。“挖什么坑?我好着呢!知道吗?我今天改了他两场戏!”说话的时候,李翰祥还不忘伸出手指头来加重语气,带着几分炫耀之情。史宽看着李翰祥一个堂堂大导演被林朝阳折磨的因为改了两场戏都能高兴成这个样子,不禁心中对林朝阳有点佩服。别的不说,光是能把李翰祥这样的大导演给磨成这样,就不是一般人。“所以说啊,编剧就得听导演的。”史宽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李翰祥不爽的瞪着他一眼,真当他听不出来是不是?从李翰祥的房间出来,林朝阳急切的回到自己房间。“朝阳!”陶玉书一见他便投入到了他怀里,这段时间林朝阳窝在饭店房间里改剧本,单位那边合拍公司帮忙请了假,夫妻俩一个星期没见了。卿卿我我一会儿,林朝阳才问道:“你今天怎么来这了?”“这几天家里先是接到了沪上文艺出版社的信,说是想把你的几部中短篇小说结集出版,我本来是打算等你回来再告诉你的。结果昨天人文社的李曙光找过来,说他们也打算出版你那部《赖子的夏天》。我想干脆来跟你说一下吧,省得耽误了事。”人文社要出版《赖子的夏天》这事不出意料,祝昌盛之前还跟他提到过,沪上文艺出版社要给他出小说集这个就算是意外之喜了。“沪上文艺出版社他们怎么说的?”林朝阳问。陶玉书从兜里掏出信,“你自己看吧。”沪上文艺出版社创社于五十年代,在全国范围内都是比较有影响力的大型出版社,《故事会》这份畅销几十年的通俗文学杂志便是沪上文艺出版社旗下的刊物。他们这次来信说想给林朝阳出小说集,可惜的是林朝阳的《小鞋子》和《高山下的花环》已经跟别的出版社签了出版合同,暂时没办法授权给沪上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既然是中短篇结集,那作品中就仅有《牧马人》《秋菊打官司》和《父母爱情》可以出版,说是小说集未免单薄了一点。林朝阳当场写了一封信回给沪上文艺出版社说明情况,婉拒了他们的请求。至于人文社要出版《赖子的夏天》的请求,林朝阳当场用酒店的电话给人文社的李曙光打了个电话,同意了他们的出版请求,答应这段时间忙完剧本的事之后就去人文社签合同。解决完了正事,陶玉书问道:“朝阳,老家那边现在秋收都完了,现在眼看也要入冬了,爸妈那边你准备怎么办?之前你给爸妈写信,他们也没个动静。”林朝阳最近忙着剧本的事,都快把这事给忘了,他拍了一下脑袋,“你看我这记性。”他思忖着说道:“他们啊,就怕给我们添麻烦。写信肯定请不动他们,回老家去接他们,我们又没这个时间,不行我先打个电话催催他们。”陶玉书点头,“也好。”“对了,大前天李拓还带人来了呢,看你没在,失望而归。”林朝阳想着李拓兴冲冲的带着人来他家蹭饭,结果却吃了个闭门羹的场面,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是真把咱们家当食堂了。”陶玉书笑道:“这说明你的手艺好啊,他们这是认准了你的手艺。”林朝阳摇头道:“会的多干的就多。”“能者多劳嘛!”两人聊了一会儿,林朝阳又拿起了电话,这次他是往老家打。小杨屯没有电话,只有公社才有,他的电话得经过总机转接到县里,再打到公社,直接惊动了公社一把手,林朝阳现在可是全国闻名的作家。听说他是要给家里打电话,公社立马派人通知林二春。挂了电话便是长时间的等待,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房间里的电话才响了起来。林朝阳接起电话,便听见林二春那焦急的声音。“朝阳,朝阳啊!出啥事了?”这年头远隔千里的亲人联系一般都是写信,有急事了就发电报,除非是十万火急,一般很少打电话。林朝阳以前都是写信,这回冷不丁打电话,把林二春吓了一跳,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火急火燎的赶到了公社。待他听说林朝阳打电话是为了让他们老两口上京之后,气得林二春骂骂咧咧。“就这么点破事值当打电话?我当出什么大事了呢?上回写信不是跟你说了吗,不去,我们老两口都这么大岁数了,瞎折腾什么!”林朝阳循序善诱道:“你就不想看看天A门?看看升旗?看看伟大领袖?”林朝阳的话一下子抓住了林二春的软肋。天A门的伟大领袖,对于林二春他们这代人来说是精神图腾。“你们俩要是来了,我再带你们看看人民的会堂,还有故宫……”林朝阳循序善诱,让林二春同志根本无力招架。“那等过年再去。”“过年都啥时候了?入冬就过来吧,正好我那房子有暖气。”林朝阳替林二春做了决定。
第162章 你一个编剧,懂什么剧本(月票加更)
花了半个多月时间,林朝阳配合李翰祥完成了《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的剧本。期间两人没少为剧本的内容发生争执,李翰祥被林朝阳磨的彻底没了脾气,林朝阳也迁就他改动了剧本不少内容。说到底,两人都是为了创作出更加优秀的剧本。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两人也在这样的争吵声中培养出了感情,变成了莫逆之交。剧本定稿,林朝阳的工作也算是完成了,后续可能在剧组筹备阶段和拍摄阶段简单参与一下。剧本定稿这天,李翰祥专门请林朝阳在燕京饭店七楼的谭家菜吃了顿饭。谭家菜起源于清末官僚谭宗浚的家传筵席,中国最著名的官府菜之一,建国后被伍豪同志邀请加入了燕京饭店的餐饮体系,用来接待外宾,展示博大精深的中华美食文化。李翰祥请客吃饭,不仅有合拍公司的史宽和赵伟作陪,连电影局副局长丁桥也来了。上面对于李翰祥在内地拍电影这件事很重视,从1978年李翰祥透露过这个念头之后,政府方面的官员就没少跟李翰祥接触。丁桥作为电影局副局长,一直都是李翰祥与政府部门沟通的重要渠道。他今天是听说了电影剧本定稿,特地来向李翰祥表示祝贺的。来来回回两年时间,拍摄题材几经变幻,如今剧本总算是定了下来,确实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席间丁桥跟李翰祥聊起电影投资的事,之前文化部给李翰祥找的两个制片厂都因为自身原因无力投资这么大规模的电影,合拍公司倒是会出一部分投资,但他们只能出一小部分,更重要的作用是牵线搭桥。现在电影资金尚未解决,对于合拍双方来说这始终是个大问题。“现在剧本已经搞定,休整几天,我就去濠江。”李翰祥也想尽快解决投资问题,为了这部电影,他折腾了两三年,可以说是历尽艰辛,何尝不希望能够快点把电影拍出来?“那我就在此预祝李导濠江之行一切顺利!”丁桥说道。晚宴最后,李翰祥拉住了林朝阳,语重心长的说道:“以后跟人合作,得收收你这股傲气。编剧就是编剧,哪能连导演的家都当啊……”剧本我写的,我还不能说两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朝阳不好反驳李翰祥,只能内心吐槽。“你这个人啊,才华是有的,不过傲气太重了,也就是碰上我这种脾气好的导演……”你脾气好?这么大岁数了,对自己还没有个清晰的认知。林朝阳见李翰祥越说越起劲,忍不住想打击打击他:“你啊,以前习惯了拍风月片,要拍正统的历史片得转换转换观念,得有格局!”听着他的话,李翰祥不乐意了,“我怎么没格局了?”“你有格局,就盯着男欢女爱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有格局,专门改那些宫闱秘史的戏?”李翰祥被林朝阳怼的恼羞成怒,“你一个编剧,懂什么剧本?”“我不懂你懂?”“你……”眼见两人吵了起来,丁桥立马就想起身劝阻,却被史宽拉住。“没事,让他们吵吧,吵完就好了。”这段时间他早已习惯两人这种相处风格了,看着是火星撞地球,实际上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巴掌拍不响。宴会结束,丁桥要离开,林朝阳也从酒店退房了,李翰祥送二人下楼。丁桥走后,李翰祥看向林朝阳,回想之前半个月的相处,神色间略显惆怅。“朝阳,等下回回来,再请你喝酒!”“你又不能喝。”林朝阳幽幽的说了一句。李翰祥瞪着林朝阳,你小子是真能煞风景啊,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心脏有问题,不能喝酒。“对了,稿费想着给我结了。”林朝阳又补充了一句。李翰祥的好心情,被他两句话毁于一旦,满脸烦躁,恶狠狠的推搡道:“走走走!赶紧走!”林朝阳被他推着,还不忘叮嘱,“千万别忘了!”“滚!”李翰祥真怕他再不把这小子撵走,会忍不住动手。林朝阳被他赶出去几步,回头朝李翰祥挥了挥手。“走了,老李!”李翰祥脸上的恼怒化为无奈的笑容,这小子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回到家中休整了一晚上,第二天林朝阳正常上班。时隔半个多月,他再次出现在图书馆,引来了借书处同事们的调侃。算上这次,这已经是他今年第二次请长假了,上次是给谢靳导演改剧本。这要是放在后世给资本家打工,林朝阳这情况早被开除了。眼下刚到11月份,秋末冬初,燕大校园正经历着从橙黄橘绿的艳丽到落叶萧萧的凄切,平添了几分萧瑟之感。图书馆倒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林朝阳守在书库里,时不时就得起身去按图索骥,给楼下借书的学生们找书。下午的时光图书馆里清净了不少,林朝阳捡起了之前为了写剧本而停下的新小说的创作。一下午时间一晃而过,下了班林朝阳骑上自行车来到朗润湖公寓,今天是周六。进了门,林朝阳便瞧见朱光遣坐在那里跟陶父有说有笑,今天老头儿好像格外意气风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完成了一项大工程。早在嗡嗡嗡之前,朱光遣便一直潜心翻译西方美学经典著作。嗡嗡嗡前,他正在译最难啃的黑格尔三卷本《美学》,但却无奈中断。78年之后,身上没了枷锁,他再次捡起《美学》的翻译工作,直到最近他终于将这部鸿篇巨作翻译完成,将译稿交给了燕京大学出版社。以朱光遣的年纪,完成这样一部著作的翻译工作,当然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大好事。而且林朝阳也很清楚,在即将开始的八十年代,中国文化界将会掀起一股关于美学的新浪潮,而耄耋之年的朱光遣作为当代美学的领军人物,也在这个时期备受推崇。吃饭的时候,陶父问起林朝阳父母什么时候来燕京。林朝阳说道:“还得几天,他们老两口不放心家里,得把所有事都安排好之后再来。”陶父微微颔首,说道:“到时候大家一起聚一聚。”“好。”晚饭后,陶母拉着陶玉墨叮嘱道:“过几天你姐夫父母就要过来了,你就别在那边住了。”陶玉墨有些不情愿的说道:“知道了。”晚上骑自行车回家的路上,陶玉书告诉林朝阳,说明天要请章德宁吃饭。最近半年,陶玉书连续在《燕京文学》上发了两篇评论文章,章德宁就是她的责编。因为要请客,第二天一大早林朝阳便出门买菜,也没忘把陶玉墨这个小力巴儿给捎上。大早上陶玉墨在被窝里睡得正香,被林朝阳薅起来,满心怨念。买完了菜回来冻得哆哆嗦嗦,一个劲儿的抱怨天气太冷。陶玉书忍不住嘲讽道:“吃了一身膘,你还能冷?”听着姐姐的话,陶玉墨敢怒不敢言。最近这半年她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林朝阳家里,她在华侨公寓住的如鱼得水,房子的硬件条件就不说了。林朝阳夫妻俩家里人口少,收入又高,在吃的方面从来不吝啬,比陶家的伙食标准高了不少,最主要的是还没有陶希文兄弟俩跟她抢。伙食条件的改善让她的体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原本是元气满满的阳光少女,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变“圆气满满”了。“姐,你怎么这样?”“我哪样了?还说错你了?你也不看看你脸圆成什么样了!”陶玉书说着不过瘾,还动上了手,一把捏住妹妹脸上的肉肉,手感Q弹。“哎呀!”陶玉墨挣扎着摆脱了她的魔爪,生气的说道:“我中午不吃饭了!”“好,有骨气你别吃。”陶玉书毫不在意的说道。说完话,陶玉墨便后悔了。早上她跟姐夫出去买菜,今天的伙食可是十分丰盛的。你不让我吃我就不吃?我偏要吃,陶玉墨心里嘀咕着。趁着客人还没来,林朝阳做起了“案头”工作,洗菜、切菜、备料……正当他忙碌的时候,家里的电话铃声响起。陶玉书出门接人,没过一会儿,她带着客人进了家门。跟预想的情况不一样,来的是三个人。除了陶玉书说的章德宁,还有周燕如和汪曾琪。章德宁进了屋,见林朝阳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调侃道:“哎呦,真没看出来,林大作家竟然还有这么个手艺。”“装什么装?昨天不是你跟玉书说要尝尝我做的饭吗?”章德宁嘿嘿笑道:“我也是听李拓说的。这不,我今天还特地把老周和老汪叫来了。我跟你说,我们老汪可是吃家,你可不能糊弄我们,要不然就是砸了你自己的招牌。”林朝阳丝毫不把章德宁的威胁当回事,“我有什么招牌?”“寻味斋主人啊!听听这名字,口气可真不小。”“寻味斋”这个名号是他跟李拓、冯济才喝酒时随口提起的。李拓在燕京文学界交游广阔,没想到他真把“寻味斋”这个名头给吹出去了。一想到李拓那个“文坛交际花”的德性,林朝阳不由得有些头疼,以后请求来家里吃饭的朋友不会越来越多吧?
4月总结+月票双倍抽奖活动
今天是4月最后一天,截止敬亭我写这篇单章的时候,月票超过4.1万张,到凌晨就算4.2万月票好了。上架的时候定了3、4月份的加更规则,每1000票加更2千字,目前加更进度2.5万张。1.6万月票/1000*2千字=3.2万字。另外还设了3章的月票加更,如果设定的月票目标达成的话,会另外再更新1万字(3章)。月中家里有点事,存稿没了。我个人的身体状态也很差,几天时间就掉了8斤称,这点肉够我长两年的了。5月份就不设加更计划了,先争取把4月份欠的加更还完,然后尽可能的保持三更,希望大家多多订阅、投票支持。另外再说一下五月份月票双倍的事。为了配合起点的活动会有一个月票番外,大家可以在【起点app】-【活动中心】-【双倍月票福利】-【投月票解锁福利番外】界面投月票解锁番外阅读。这主要是配合起点写的番外,没有全订解锁的选项。番外将在5月1日零点之后上传,大家投票即可解锁阅读。为了回馈大家的月票支持,在书评区有月票冲刺活动。大家可以先到书评区回帖,再去投票解锁。在额度内投票成功的人,一票有200币可以回血。另外我们还会举办月票抽奖,抽取一百个书友赠与《文豪1978》的纪念保温杯。(大概长这样,运营小姐姐精挑细选的,316内胆)所以还是恳请大家,在双倍期间踊跃投月票,我们会抽取五月双倍期间的月票编号,之后由我出单章公告得奖的号码。(月票编号在投月票的界面,右上「月票纪念册」可以找到)【参加资格】5月1日到5月7日全天,有投月票的都有机会获得。【抽奖方式】5月8日晚上九点书友群直播抽得奖的月票编号。【兑奖方式】作者开单章公布编号,根据月票票根编号,加群验证,联系管理填资料领奖。【兑奖时间】5月8日点抽出月票编号后,请大家在5月13日晚上八点前加群验证领取,逾时视同放弃。大概就是这样,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163章 转行当编剧?(三更万字求月票)
今天家里来了三位客人,章德宁和周燕如就不用说了,都是林朝阳之前在《燕京文艺》发表作品时的编辑。汪曾琪和林朝阳没什么交往,但也有过两面之缘。一次是在《人民文学》编辑部,一次是在《燕京文学》(当时还叫《燕京文艺》)给《小鞋子》举办的座谈会上。这会儿才十点出头,林朝阳的菜已经备好了,几个菜如果现在下锅不用半个小时就能出锅。见这会儿时间还早,他便放下了手中的活,坐下来陪着几个客人聊起了天。章德宁快一年没拿到林朝阳的稿子了,她向林朝阳得瑟道:“老汪的小说最近可是广受欢迎。”刚刚过去的十月份,汪曾琪的短篇小说《受戒》发表在了《燕京文学》第十期上。作为《燕京文学》更名后的第一期刊物,这一期的《燕京文学》名家云集,稿件质量可以说是相当的高。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汪曾琪的《受戒》却是异军突起,在刊物发表之后的短短半个月之内便在读者群体内掀起了巨大的影响。这部小说是汪曾琪今年五月写完的,当时汪曾琪拿给了京剧团的朋友们看,大家都觉得小说写得不错,但恐怕不太好发表,汪曾琪也就没太积极投稿。直到七月份,燕京市文化局系统召开了一次各单位座谈会,京剧团的人谈起汪曾琪的这篇《受戒》,引起了同去参会的李轻泉的兴趣。汪曾琪早年就曾在《燕京文艺》工作过,这两年也有些联系,李轻泉这个刊物负责人对他的小说感兴趣,汪曾琪自然没有理由不将稿子给李轻泉过目。李轻泉看过小说之后,拍板决定发表,并且还是发表在刊物改名后的第一期,由此可见对于这篇小说的重视。谁也没有想到,《受戒》一经发表竟会受到读者们的如此追捧。最近这段时间,汪曾琪受到了燕京文学界前所未有的关注,并且这种关注的热度还在不断的发酵。花甲之年,汪曾琪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有火一把的机会。“德宁说笑了,小说受不受欢迎都是读者的事。”汪曾琪客气的说道。林朝阳挖苦章德宁道:“你看看人家老汪同志的格局,再看看你,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章德宁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正打算反唇相讥,周燕如不想听着二人吵架,问道:“朝阳最近写了什么小说没有?”“有个构思,不过才刚开头。”“《赖子的夏天》你写完也都有快一年了吧?是不是没灵感啊?”章德宁揶揄道。陶玉书替林朝阳解释道:“他今年写了两部电影剧本,又抽出了些时间来看书学习,所以一直没时间写新东西。”“两部电影剧本?你要改行当编剧啊?”章德宁惊讶的问道,她看向陶玉书问:“谢靳要改编《牧马人》这事我知道,还有一部是给哪个制片厂写的?”陶玉书笑着说道:“不是给制片厂写剧本,是合拍公司。香江的导演李翰祥想回内地拍电影,合拍公司负责牵线搭桥。李翰祥在人艺看了朝阳的《天下第一楼》,非要让他当这个编剧。”陶玉书陈述情况的时候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骄傲,任谁都能听出她语气中的炫耀之意。听着她的话,在场几人脸上难掩惊讶,给香江导演写小说?这年头小说改编电影很常见,作家兼任编剧的情况也有很多,每年国内各大制片厂制作的电影当中有一大批都是改编自近期发表的小说,之前谢靳要改编《牧马人》就是个例子。但给香江导演写剧本,大家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李翰祥,我好像有点印象。”章德宁皱着眉头迟疑的说道。周燕如说:“好像是香江的名导演,作品拿过国外大奖,前些年的《大众电影》上还登过消息。”“没错,他的电影在国际上拿了不少奖。”陶玉书肯定道。如今的中国电影第五代导演尚未崛起,在国际上拿过的电影奖项也很少,有这种荣誉加身的也就是谢靳、谢非等少数几位导演,也因着这样的荣誉,让这几位导演在国内拥有了远超一般导演的地位和影响力。单以国际知名度而言,李翰祥丝毫不逊于国内的几位名导,甚至犹有过之。因为他的作品是真的走出了国门,除了在香江、湾岛、濠江这些地区之外,在东南亚地区也拥有着广泛的影响力。听着两人的话,章德宁咋舌道:“这么说朝阳还真厉害啊,连着合作两位名导演,以后难道要转行当编剧?”林朝阳笑道:“只是恰好有这个合作的机会,还能赚点稿费。”章德宁幽幽道:“你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稿费。”“我靠创作赚钱,你上班是打白工的?”林朝阳的反问让章德宁哑口无言,汪曾琪附和道:“当作家的写作不就是为了稿费吗?”此言一出,林朝阳好似找到了知音,与汪曾琪热烈的交流起关于稿费点那些事。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社会上但凡是有点身份的人就耻于谈利,他们开口主义、闭口思想,好像是活在空气里。林朝阳和汪曾琪显然都不是这样的人,后世曾有人研究汪曾琪与朋友、编辑之间的书信,发现其中在293封信件中,提及稿酬的书信有42封,占据了全部信件的约六分之一。而汪曾琪更是在信中直言不讳的提到了写信的目的——他在一封与家人的信当中说:为了你,你们,为了卉卉我得多挣一点钱。为了家人,为了更好的生活多赚稿费,这其实是许多人开始写作的目的,只是碍于现在的社会环境,很多人并不会这样说。相比之下,林朝阳和汪曾琪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坦然处之,反倒是显得洒脱。汪曾琪又聊到了过两天人文社要给《赖子的夏天》举办作品研讨会的事,他说他还收到了邀请。聊了好一会儿,陶玉书的饭已经焖上了好一会儿,林朝阳掐着时间准备去做菜。汪曾琪挽起袖子,说道:“我也来帮个忙。”林朝阳早起出门,买了不少菜,但跟后世情况不一样。这个时候的冬天燕京的菜市场里蔬菜种类很少,肉油又都限量,所以在有限的条件里如何能烹饪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其实很考验厨师的功力。“这豆腐要怎么做?”汪曾琪问。“打算拌着吃,现在没香椿、没小葱,用韭菜花、青椒糊拌着吃吧。”汪曾琪调侃道:“这吃法有点侉,不如松花蛋拌豆腐。”“你那吃法也没比我高明啊!”两人的吃法一南一北,谁也说服不了谁,林朝阳说:“那干脆不拌了,做麻婆豆腐吧。”“麻婆豆腐得用郫县豆瓣才好,你们家有吗?”“瞧你这话说的,没有我敢做麻婆豆腐?”林朝阳从柜子里掏出一小罐豆瓣酱,冲汪曾琪炫耀道:“这么点玩意儿可不好弄!”汪曾琪会心一笑,“有了它,味道指定错不了。”今天的重点菜是林朝阳从副食店买回来的四只猪蹄,因为骨头多、难收拾,副食店的猪蹄并不受老百姓待见,大家一个月就那么点肉票,谁会浪费在这东西上面。不过也因为这样的原因,导致了猪蹄的便宜价格,正常猪肉八毛一斤,这玩意才三毛多。搭着买,还可以买点猪头肉,这玩意不要肉票,很抢手。用来做下酒菜,再合适不过了。林朝阳买完菜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把猪蹄收拾完了,用明火将杂毛烤得干干净净,又焯水去了腥味,腌制过后再以花椒大料、肉蔻、白芷、肉桂等佐料小火慢炖。到快吃午饭的时候,厨房和客厅里已经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香气。章德宁馋的咽了口口水,“真香啊!”忙活了半个小时,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被端上了餐桌。汪曾琪指着刚端上桌的土豆丝饼问道:“朝阳,这是哪里的做法?”装在盘子中的土豆丝饼被煎的色泽金黄,外焦里嫩,一看便让人食欲大震,刚才林朝阳在做的时候汪曾琪就一直盯着这道菜。土豆丝饼的起源林朝阳也不清楚,反正都是后世夜市经济火了之后才出现的东西。“自创的。”烀猪蹄、凉拌猪头肉、麻婆豆腐、大葱炒鸡蛋、土豆丝饼、拌白菜心,林朝阳一共置办了六道菜。等菜都上桌了之后,他朝汪曾琪几人拱了拱手,“家里这个月肉票没了,就这么多荤菜,大家多担待。”“这就很好了。”章德宁说话的眼睛都快掉进菜里了。落座吃饭,众人动了筷子,章德宁第一筷夹的就是烀猪蹄。经过三个多小时的焖煮,调料和香辛料的味道完全融入猪蹄之中,肉质经过长时间的高温变得软烂。一口下去,骨肉分离,肥而不腻,肉质饱满,连皮带筋,香得章德宁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赞叹。“嗯~香!”跟章德宁狼吞虎咽的表现比起来,汪曾琪的说法就斯文多了,他最先动筷子的,反倒是桌上看起来最不起眼的拌白菜心。在北方的冬天,在蔬菜大棚尚未普及之前,白菜、土豆、萝卜这三种蔬菜是最常见的,一整个冬天三四个月的时间基本就是这几种蔬菜轮换着吃,有时候都能把人吃吐了。但也因为这样高频率的食用,让老百姓们开发出了这些蔬菜各种各样的吃法。白菜心顾名思义,是取白菜最嫩的部分洗净切丝,盐、糖、醋、味精、蒜末、小米辣等调味料搅拌均匀。口感又嫩又脆、清爽可口,对于北方蔬菜匮乏的冬季来说,这其实是一道很奢侈的菜肴。因为北方的大白菜一颗可能有三四斤重,可能用来做凉拌的只有最中心的那么一小撮,需要几颗白菜心才能做出一盘拌白菜心来。尝完了白菜心,汪曾琪又夹了一块土豆丝饼。在林朝阳做这道菜的时候,他便充满了好奇,仔细的观察林朝阳的手法。土豆丝饼的做法是土豆擦丝,加入葱末和面粉,再加适量盐、胡椒和味精调味,搅拌成土豆丝糊。然后起锅烧油,取适量土豆丝糊,用手稍微握成形,放锅里慢火煎至两面金黄。做法看起来与很多面食很像,就是材料不一样。汪曾琪夹起一小块煎得金黄的土豆丝饼,放进口中。口感酥脆,外焦里嫩,有一股吸满了油脂的咸香,一下子就打开了味蕾。“好吃!”汪曾琪在作家里是出了名的爱吃、会吃,自己也爱做,寻常菜肴在他这里是决计不会得到如此高的评价的。听到他的评价,周燕如也好奇的尝了一口土豆丝饼,眼角都因为尝到美味而多了一些皱纹。“这土豆丝饼做的太好吃了!朝阳,这个是怎么做的?”周燕如忍不住问道。林朝阳将方法简单的告诉她,周燕如点了点头,“做起来倒是简单,可惜就是太费油了。”“如此美味,费点油算什么?”汪曾琪吃土豆丝饼吃的摇头晃脑。“别光吃土豆,别的菜也尝尝。”林朝阳说道。不用他说,这几位客人也不会客气。之前李拓把林朝阳的手艺夸的天上少有,地下全无,今天一尝确实不一般,大家哪里还会客气?餐桌上筷子飞舞,众人吃的眉飞色舞,连说话都顾不上了。
第164章 学术界的共识
八十年代不像后世物质那么丰富,请客吃饭对于绝大多数人家来说是很奢侈的一件事。米面油肉每个月都是定量供应,谁家也没有多余的,请客吃饭就意味着要从一家人的吃食里分出相当一部分来给客人食用。不仅如此,这个时候请客吃饭也同样考验主人家的厨艺和心思。食材就那么多,调味料也不像后世那么丰富和触手可及,如何搭配出一桌丰盛而美味的菜肴,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个难题。林朝阳的手艺获得了汪曾琪这个吃家的认可,另外两个人就更不用说了,章德宁吃得太撑,这会儿正半瘫在沙发上,两眼发呆,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汪曾琪对林朝阳的厨艺赞不绝口,又跟他交流起一些关于美食的心得。在美食这方面,汪曾琪属于野路子,食性很杂,做菜也都是靠自己一点一点琢磨,而且还有瘾,经常为了一道菜,能做上一天时间。两人聊到今天的那道猪蹄,汪曾琪教了林朝阳一道菜,叫镇江肴蹄。做法类似于南方的腊肉做法,盐渍加硝,再放入容器以石块压住,到肉质紧实后取出煮熟,晾去水气,即可食用。“这么做出来的猪蹄,瘦肉颜色殷红,肥肉白如羊脂,入口不腻,再加点镇江陈醋和姜丝,堪称绝配。”林朝阳被汪曾琪说的蠢蠢欲动,说道:“下回我按照这个方法做一做,你过来帮我尝尝看看味道对不对。”一旁正发呆的章德宁突然说道:“带我一个。”“哪儿都有你,下回来带粮票来。”林朝阳没好气的说道。章德宁很想回敬林朝阳一句“我还不稀罕来呢”,可她的话到嘴边,舌尖回味起刚才吃的那些美味,变成了:“带粮票就带粮票!”一点骨气都没有。汪曾琪三人在林朝阳家饱餐了一顿,充分验证了李拓所说的话并非虚言,临离开之际恋恋不舍。尤其是汪曾琪,对林朝阳可以说是一见如故。最后还不忘邀请道:“有时间到家里坐坐,尝尝我做的菜。”“好。”又过了两天,人文社给《赖子的夏天》举办的作品研讨会如期在朝内大街166号的会议室里举行。人文社派出了重量级阵容,由总编辑卫君怡和《当代》主编覃朝阳带头,还有《当代》的编辑荣世辉和祝昌盛。作家方面邀请到了汪曾琪、刘昕武、林津岚和王濛,汪曾琪和刘昕武算是林朝阳的熟人,王濛也与林朝阳在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授奖仪式上见过面。王濛的创作理念和风格在国内的作家当中一直算是比较时髦的,今天能受邀参与林朝阳的作品研讨会也不算意外。评论家方面人文社邀请了向来对林朝阳作品赞誉有加的阎刚,之前他那一篇《<赖子的夏天>:中国式意识流文学开创者》的评论文章一经发表便在文学界引起了广泛的讨论。他创意性的提出了“中国式意识流文学”这个概念,得到了评论界和学术界的一致认可。除了文学界和评论界的嘉宾,今天的研讨会还来了两位来自大学的学者,其中有一位还是林朝阳的熟人。“子成兄,没想到你今天也来了。”林朝阳见到洪子成,上来便握住了他的手。两人寒暄了几句,汪曾琪又将林津岚介绍给林朝阳。林津岚林朝阳是第一次见,但对于他的名字并不陌生。他在四十年代末便开始创作,早年曾凭借《春雷》和《湾岛姑娘》在文坛崭露头角。他擅长短篇创作,被评论界誉为“短篇圣手”,八十年代后老而弥坚,与汪曾琪被合称为“文坛双壁”。林津岚和汪曾琪是五十年代便相识的好友,关系莫逆。汪曾琪给双方介绍完之后不忘跟林津岚重点强调:“朝阳的厨艺是一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林津岚能跟汪曾琪成为好友,对于吃这方面自然也是有着极大的兴趣的。听着汪曾琪的话,他笑容满面,“那有机会我可得好好尝尝。”“一定一定。”作品研讨会这样的场合,刚才那样的寒暄是少不了的。等到研讨会开始之后,大家各抒己见,畅所欲言,林朝阳端坐其中,看起来危襟正坐,实际上已经神游天外。举办作品研讨会对于作家来说一种肯定,对于出版社或者是编辑部来说则是一种宣传手段。《赖子的夏天》由《当代》首发,下个月又即将出版,人文社在这个时候选择举办作品研讨会,宣传是个很大的原因。小说自四月份发表已经有近七个月的时间,在国内文学界引起的反响是轰动性的。正所谓物极必反,嗡嗡嗡时期对于文学界长时间的压抑导致了近几年来国内文学界出现了一股汹涌的思想解放潮流。在这种汹涌的思想解放潮流的冲击下,许多人走上了一条反思、自新和重建的道路。但有的时候过犹不及,过于反思和追求自由,反而让有些人对于属于我们自己的文化变得不自信,甚至是到了唾弃的地步。于是“崇洋”便成为了一种时尚。虽然林朝阳不想承认,但《赖子的夏天》在文学界所引起的轰动性的影响与这部小说所采用的创作手法确实有着极大的关系。对于如今国内的文学界和文学爱好者群体来说,意识流文学代表的就是洋气和时髦。林朝阳领风气之先,创作出这样一部水准之上并且极具中国特色的意识流文学作品,可以说带给了文学界一些人极大的自信,让他们看到中国人写意识流文学一样可以写出优秀的作品来。这跟改革开放之初那些获得了荣誉的运动健儿有些类似,他们既是为国家获得了荣誉,也鼓舞了民族自信。除了文学界对于《赖子的夏天》的一片溢美之词,还有一个群体对于这部小说的诞生也充满了喜悦,那就是学术界。学术研究和文学评论不一样,学术界关注的更多的是《赖子的夏天》这部小说的诞生对于中国当代文学所提供的价值和产生的意义。在意识流文学还处于萌芽阶段的国内文学界,突然之间诞生了《赖子的夏天》这样一部成熟的带有浓郁中国特色的意识流文学作品,对于当代文学来说意义非凡。因为在学术界看来,一直以来因为政治方面的原因,中国当代文学与世界文学之间始终隔着一层厚厚的壁障。而《赖子的夏天》的诞生,不仅代表着中国当代文学又出现了一个崭新的流派,也在无形之中拉近了中国当代文学与世界文学的距离,这无疑是一次巨大的进步。同时学术界还注意到,受到《赖子的夏天》的影响,这段时间以来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创作者把目光瞄准了意识流文学这个领域,这对当代文学的发展也起到了积极的助推作用。这段时间以来,学术界已经达成了共识,《赖子的夏天》对于中国当代文学,尤其是对意识流文学的发展而言,起到了不可替代的开创性作用。洪子成是学术界的代表,一直以来也非常欣赏林朝阳的才华,今天来参加作品研讨会更是对《赖子的夏天》不吝溢美之词。其实也不仅是他,在场的来宾都给予了这部小说极高的评价,充分的肯定了《赖子的夏天》的文学价值和典范作用。研讨会结束之后,林朝阳和洪子成聊了几句,本来是想一起离开人文社,结果人文社总编辑卫君怡叫住了林朝阳。卫君怡把林朝阳叫到办公室,还叫来了李曙光,简单聊了一下《赖子的夏天》的编审情况。《赖子的夏天》是林朝阳第一部长篇小说,影响力又十分巨大,所以人文社对于这部小说也是十分重视,编、审、校、绘用的都是社里专业素质最高的一批人。聊到最后,卫君怡问林朝阳,“你那部《父母爱情》是不是一直没出版?”“对。”“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发个单行本?”人文社要给《父母爱情》出单行本,这当然是好事,林朝阳欣然同意。又过了两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林朝阳打算去吃个饭,然后赶往火车站,林二春夫妻俩昨天已经从老家出发,今天下午五点下火车。他刚要出图书馆,就看到陶玉书迎面走来,“你怎么过来了?”“我跟你一起去接爸妈。”陶玉书的脸被风吹的红彤彤的,眼神明亮。“来回那么远,你去干嘛。”“爸妈好不容易来一趟燕京,我怎么能不去接呢?”林朝阳拗不过陶玉书,夫妻俩人先把自行车骑回华侨公寓,然后坐公交车前往火车站。燕京站建国10周年首都十大建筑之一,站楼坐北朝南,广厅两端楼梯顶部立重檐攒尖四面钟亭,其间是通透的玻璃幕墙,立面两翼各立着单檐角楼,气势宏伟。林朝阳夫妻俩到这里时,站前广场上公安、军人随处可见,一片肃然,气氛压抑。燕京站站前广场上军警森严,但乘客和送站、接站的老百姓们并不担心,因为大家都知道,有这群同志在反而更安全。林朝阳和陶玉书在出站口等了一个多小时,临近火车到站时间,林朝阳时不时的就抬手看一眼手表。“应该快到了吧?”“快了,应该正在下火车。”随着出站口人流突然汹涌,林朝阳和陶玉书两人一个劲儿的向站内张望。隔着许多张陌生的面孔,林朝阳看到了父亲林二春,他正跟母亲张桂芹两人提着大包小裹,艰难的挤在人群中。林朝阳赶忙跟陶玉书一起挥手,过了好一会儿,林二春夫妻俩终于出了站。陶玉书亲切的接过张桂芹手里的东西,挽住她的胳膊,“爸、妈,你们一路辛苦了。”“有啥辛苦的,坐硬卧来的,就是票钱太贵了。”林二春一提起买火车票花的钱,就一脸肉疼。“你心疼啥,又没用你花钱。”林朝阳说道。那天林朝阳给家里打电话让林二春两口子进京来待一段时间,公社领导得知这件事,特地帮林二春夫妻俩解决了两张硬卧车票。“公家钱就不是钱了?”林二春说了一句,又骂道:“一点没有眼力见,不知道拿东西?”林朝阳接过东西,抱怨道:“都跟你们说不用带东西,拿这么干什么?”“那么多东西不带过来,也不便宜耗子了?”父子俩絮叨两句,陶玉书说道:“赶紧去等车吧。”
第166章 棉花胡同
林二春接过了林朝阳交给他的任务,第二天一大早便张罗着出门。燕京地处华北,冬季气温跟东北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老两口根本没把外面的天气当回事,脚步轻快的出了门。这一出门就是一天,晚上林朝阳和陶玉书回家也没见着两人回来。陶玉书担忧道:“爸妈不会迷路回不来了吧?”“不至于,不认识路还不会张嘴问吗?”林朝阳正说着,林二春夫妻俩便回来了。在外跑了一天,两人满身风霜,林朝阳察觉到张桂芹同志面色不渝。“咋这么晚才回来?”“你问他!”张桂芹气哼哼的说道。林朝阳的眼神看向林二春,带着询问。林二春满不在乎的说道:“别听你妈瞎说。”“我瞎说?说出门去找房子,他可倒好。中午吃完饭,跑胡同里看人修鞋,一看就是一下午。还跟人聊上了,聊着就不走了。怎么滴?你也要摆个摊儿修鞋啊?”张桂芹说着气就不打一处来,最后忍不住挖苦道。“朝阳,别听你妈胡说,她根本就不懂。我们上午坐公交车到西城去了,一开始也不认识哪儿是哪儿,就瞎打听。人家看我们这样的外地人,都起了戒备心,看我们的眼神都不对。我想着随便拉人打听也不是事,还不如找个地头熟的人打听呢。那修鞋的是那片儿的老坐地户,周围的事门儿清。”“那你打听出啥了?”张桂芹质问道。林二春说道:“这才出去第一天,能打听着啥?你等着,用不了半个月,我把整个燕京都给你摸个底儿掉。到时候找房子还是难事?”“吹吧,你就!”张桂芹不屑一顾。林朝阳笑呵呵的劝道:“好了好了,在外面跑了一趟了,早点歇着吧。”他让林二春出门找房子,纯粹是为了给老两口找点事干,也可以让他们熟悉熟悉燕京城。这一招果然有用,才一天的功夫,两人的精神头明显比前两天强多了。次日,林朝阳上班时收到了人文社寄来的稿费单。《赖子的夏天》下个月即将由人文社出版,首印十万册,基础稿酬和印数稿酬加起来一共两千四百块钱。到家之后,得知林朝阳写一部小说竟然赚了两千四百块钱,而且这还是拿第二回稿费了,算上之前的,已经有四千四百块之多,林二春夫妻俩脸上写满了惊叹。林二春也终于明白了儿子要买房子的底气所在,写一部小说就能赚四千多块钱,写十部就是四万多,啥房子买不了啊?因着看到了林朝阳的稿费单,林二春外出踅摸私房的动力更加足了。这段日子,燕大校园里流动着一股躁动的情绪,这股情绪来自于那帮不安分的学生。原因是燕大所在的hd区正在举行代表选举活动,这是嗡嗡嗡以后基层首次选举代表,燕京大学也有名额,hd区政府还让学校推荐候选人。消息一出,燕大学生们趋之若鹜。许多人主动跟系里报名,并且用大字报和演讲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心声,一时之间,燕大校园内好不热闹。这个年代的大学生,对于政治都有一种出乎寻常的热情,林朝阳很难理解他们这种情绪,以至于陈健功跑过来询问他对于竞选代表的看法时,林朝阳沉吟了半天,最后憋出了一句:“代表,有工资吗?”陈健功听完这话脸都绿了,望着林朝阳的眼神里就差写上六个大字——朽木不可雕也。“你好歹也是个全国知名的作家了,脑子里除了钱,能想点别的吗?”陈健功用怒其不争的语气说道。林朝阳把登记本合上,问道:“你来找我干嘛?就为了问我的建议?”“对啊!”“我没什么建议。”陈健功失望的看着他:“你可真没意思,这么大的事都不关心吗?”“我又不从政,关心这个干嘛?”“行吧,那等我竞选成功,请你吃饭!”“行。”“上你们家,李拓说你的手艺好。真是的,我们认识两年了,我都不知道这事!”林朝阳质问道:“你请客,让我做饭?合适吗?”“有什么不合适的,就当是你向我表示祝贺了。”陈健功厚着脸皮说道。“行吧,那祝愿你竞选失败!”陈健功满脸无语,“你可真是会说话。”等他走了之后,一旁的胡文琼说道:“这帮学生,可真能闹腾!”对于竞选代表这件事,燕大校方其实并不支持。虽然燕大平日里对于学生们呵护有加,并且尽可能的为学生们创造优越的条件,但对于学校来说,这种提早让学生们接触到真实政治层面的活动,很容易产生揠苗助长的恶果。燕大的许多院系对于推举竞选代表一直是保持沉默状态,只有那些热衷于参与活动和政治的学生们闹腾的最欢,学校又不方便明令禁止这种事,所以只能是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林朝阳并没有回应胡文琼的话,她说了几句,最后总结道:“都是学校惯的!”对她的这句话,林朝阳深以为然。往前数几十年,往后数几十年,应该没有比陈健功他们这一茬学生更受国家和学校重视的了。下班后,林朝阳骑着自行车往校外走,路过留学生住的26号楼楼前,碰上了章耀中和梁佐,两人正互相埋怨。“干嘛去啊?”林朝阳停下车问二人。两人见是林朝阳,跟他打了个招呼,梁佐一脸嫌弃的看向章耀中,“你问他!”章耀中委屈道:“我哪知道啊,人家问你,你又不说,现在又怪我!”林朝阳看着二人打哑谜,脚下一蹬车蹬,“说不说啊,不说我走了!”梁佐这才说道:“今天晚上电视播出特别法庭,审判f4,我们俩打算去留学生楼蹭个电视看。刚才进了楼,门房问我们找谁,他说找320。门房听完立刻就生气了,二话没说把我们俩轰了出来。”林朝阳好奇的问道:“门房生什么气?没有这个宿舍门牌?”“有,不过是厕所!”梁佐语气幽幽的说道。闻言,林朝阳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笑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哎呦!不是我说,你们俩可真行,去蹭电视也不踩个点儿!”他边笑边揶揄道。梁佐无奈道:“你有点同情心行不行?刚才我们俩让门房给损得够呛。”“对不起。”林朝阳很没有诚意的道了个歉,然后又说道:“为了表示歉意。这样吧,我帮你们个忙。”“怎么帮?”章耀中问。林朝阳领着两人来到26号楼门前,对门房说道:“同志,麻烦你,我找一下毛天赐。”现在电视还是个稀罕玩意儿,燕大的学生宿舍里只有留学生楼配了个电视室,所以时常有中国学生来蹭电视看。林朝阳的年纪一看就是学生,门房警惕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上楼去给林朝阳把阿毛叫了下来。“哈喽,林!”一见面,阿毛热情的跟林朝阳打了个招呼,两人聊了几句,林朝阳把章耀中和梁佐叫了过来,跟阿毛说明了情况。听说两人是要看政要被公开审判的电视特别法庭,阿毛表现的很兴奋,他之前都不知道这件事。“走走走,我带你们去电视室。”有了阿毛的领路,章耀中和梁佐在门房无可奈何的眼神中昂首阔步的挺进了留学生楼。走到楼梯口,两人还不忘回头向林朝阳敬了个礼,以表感谢。这天晚上,燕京家家户户的电视都开着,围满了人,人们坐在电视机前,或哭或笑。进行了十余年的上山下乡活动要结束了,受了冤屈的人被平凡了,那些罪魁祸首也受到了审判。在七十年代即将到来的最后一个月里,所有关于它的一切仿佛划上了句点。到了十二月份,气温下降明显,林二春仍旧乐此不疲的在燕京城游逛。他最近给林朝阳打听到了几处要对外出售的私房,分布在海淀和西城两区,不过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产权不明晰的房子。这种情况也不是稀罕事,嗡嗡嗡期间发生了房屋被占的情况,有些房屋原主人回京之后甚至没有容身之处。在这样的情况下,卖掉房子几乎成了房屋原主人最优的选择。毕竟卖了房子钱是自己的,不卖房子只能给别人住。不过这种房子通常是不好卖的,哪怕房子的要价比市面上要便宜许多,绝大多数买主也不会去关注这种有纠纷的房子。林二春踅摸的房子里还有两家是出售的厢房,他本来还挺看好这两家的房子,院子里面保持的也还不错。可他跟林朝阳说完,林朝阳却摇了摇头。“好不容易给你找的房子,看都不看,啥意思?累傻小子呢?”林二春质问道。“我不跟你说了吗?咱要买就买四合院。”“我这找的也是四合院啊。”“您这个叫大杂院,好好的院子十几家住,那居住环境能好吗?还不如我们农村的庄稼院。”林朝阳的话不好听,但却是事实。现如今的燕京绝大部分的大杂院,没有上下水、没有集中供暖、没有天然气、没有单独厕所,房龄少的三五十年,多的都是上百年,本来好好的院子因为有些人多吃多占,全都盖上了抗震棚。说起来,真不如一些条件相对好一些的农村地区的院落。“那倒是。”林二春也不得不承认林朝阳的话是有道理的,但他还是有些不爽的说道:“这把你狂的,还瞧不上人家燕京的房子。搁以前,你想住住得上吗?”“爸,咱话不能这么说啊!这叫此一时彼一时,追求幸福生活,这有什么错?”“得得得!别跟我嚼舌头。”林二春不耐烦的打断林朝阳的话,嘴上不愿意,但他还是跑出去继续给林朝阳找房子。“走啊!”这天林二春催促张桂芹出门,张桂芹却不动弹,“我不去,怪冷的,要去你去吧。”“来燕京几天,还娇贵上了!”林二春嘟囔了一句,也不强求,自己出了门。在他不遗余力的坚持寻找下,花了半个多月时间,终于找到了一处像样的房子。林二春给林朝阳找的这处房子是个二进的宅子,地点在西城区的棉花胡同,夹在德胜门大街和新街口大街中间,靠着护国寺。林朝阳听林二春介绍完房子的情况,便决定去看看。周末这天早上,林二春和林朝阳父子两人骑着自行车来到棉花胡同。
第167章 魔幻的现实
燕京城旧时有东富、西贵、北贫、南贱的说法,老百姓传的版本有好几个,反正总结起来就是——富商是多住在东城的,达官贵人住在西城,北城一般是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南城住的人员就复杂了,除了穷苦百姓,还有许多行走江湖的打把势卖艺的人。对于许多燕京人来说,看看胡同里四合院的结构就能知道以前的主人是个什么身份。当官儿的,院里屋上的瓦都是双层的,而百姓家屋上的瓦只能是单层的;当官儿的,大门的门框上有柱子,百姓家是不许有的;当官儿的,门前有石墩,圆的是武官、方的是文官;还有的院子门前放的是或蹲或趴的狮子,说明主人家是皇亲国戚,狮子越大,跟皇家的关系越近。门框上有四根柱子的是四品以上官员的家,两根柱子的是四品以下官员的家。进了胡同,林二春滔滔不绝的跟林朝阳显摆着他最近这些日子看房子学来的知识。林朝阳不禁对他刮目相看,“行啊!老林同志,来燕京这才半个多月,快赶上老燕京了!”林二春面露得意之色,嘴上却低调道:“看得多了,自然就懂了。”到了院子门前,林朝阳按照林二春跟他说的相看这家的院门。门前没狮子,不是皇亲国戚。门上也没柱子,不是官员。门前倒是有石墩,但大小就跟大一点的砖头差不多。“您给我指导指导,这是个什么家庭?”“这家啊,是官儿也不是官儿。”“什么意思?”“宦官的宅子!”“太监啊?”林朝阳没憋住,差点乐出声。老林同志进了燕京,文化水平明显受到了极大的熏陶,连“宦官”这词都会了。“咋滴?瞧不起太监啊?”林二春问道。“那倒没有。”父子俩闲聊着,敲响了院门。开门的是个长脸三角眼的年轻人,正是房主,叫李全福。打过招呼进了院,李全福带着林朝阳父子俩看了一圈院子。进了院门后是山水影壁,上面的图案已经模糊。第一道院子南边有间朝北的倒座房,现在处于闲置中。经过垂花门进入了正院,院里有两株石榴树分别立于院子东西两侧,这个季节都秃了。院里有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格局一目了然。据李全福说,他太爷爷的大哥早年在宫里当差,因为跟大太监李莲英沾亲带故,所以混了个内官,后来还娶了妻,又把他爷爷过继到了膝下。后来清朝没了,他那个太监太爷爷隔了没几年就死了,房子传给了他爷爷。因着家里爷爷和父亲在民国那阵儿混的比较凄惨,到他这辈儿房子反倒是保住了。“那怎么想起卖了呢?”林朝阳听李全福痛陈完家史,忍不住问道。“嗐!这不是因为单位分房给闹的吗?我这结婚好几年了,孩子也生了,按理说单位应该给分个房子。可单位却说,有同事反应,姆们家有祖宅,得紧着那些没房子的同事。姆们家有房子倒成了我的罪过了!您说说,这上哪儿说理去?我跟我爱人一合计,得!这祖宅我们干脆卖了,单位不是说姆们有房就不给分吗?现在没房了,我看他们怎么着!”李全福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气愤,但听在林朝阳耳中却感到魔幻。为了拿到单位分的房子,就把位于燕京西城区的四合院祖宅给卖了?乍一听,这事好像很不合理。可仔细想想,以七八十年代的社会情况和人们的理念,好像也说得过去。首先在如今,房子本身还没有金融和投资属性,只有居住属性。东北农村的土房子也好,燕京城里的四合院也罢,价格和价值差距本身就没那么大。这年头只要是有个正经单位,职工一般是都能分到房子住的,只不过是面积大小的问题。李全福夫妻俩如果是双职工,那么就是完全放弃了两人的分房机会,以普通百姓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确实是挺吃亏的。当初林朝阳要买房子的时候,身边的亲人朋友不也曾经以这个角度来劝过他们吗?只不过林朝阳思考问题的角度与现今大部分老百姓的角度不同,所以才坚定的选择了买房子。李全福说到最后,脸上露出几分狡黠,朝林朝阳眨了眨眼,说道:“再说了。姆们家祖宅卖了这也不是一笔钱吗?放银行里,一年利息钱比我工资都高。”李全福说完这话,面露得意之色,让林朝阳一时间哑口无言。从72年开始,国内银行的五年期存款利率一直都在7%以上,到八十年代中期更是一度飙升到9%。以现在的眼光看,李全福的选择怎么说都是一步好棋。连一旁的林二春听了都心动不已,他这个人就爱算计,心里的小算盘扒拉来扒拉去,拉着林朝阳走到一边。“儿砸,他说得有道理啊!有买房子这个钱不如到银行存个五年期,七八年这钱就翻一倍,不比买房子强多了?这钱存银行十年,房子钱都出来了。”再过十年,这房子你翻两三倍价格也买不到,林朝阳心里嘀咕着。“听着有道理而已。”“啥意思?”父子俩说着悄悄话,那边李全福好像察觉出了什么,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可能弄巧成拙,打消了买主买房子的想法,心里后悔不已。他想了想,赶紧往回找补。“不过这事也分怎么看?我老家儿前几年都走了,她父母那边不需要操心,单位分姆们个小房子,也就够住了。我听林叔儿说,您老家是东北的,以后一家人住在一起。姆们家这宅子正好合适,屋子多、地方大,怎么折腾都够了。”林朝阳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林二春隐晦的碰了他一下,示意他别附和李全福说话,要不然等谈价的时候不好砍价。跟李全福聊了一会儿,林朝阳父子俩把四合院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院子整体结构保持的不错,但没办法细看,别的不说,光是修葺恐怕就得一笔不小的数目。这房子快一百年了,传到李全福爷爷那辈,家里条件不行了,也没那个钱修整,都是凑合着住。如果要再想住的舒服点,改造一下,还得一笔钱。看完了房子,几人在正房坐着,李全福问道:“怎么样?二位看得如何?”林朝阳说:“房子还不错。”林二春皱着眉头,“粗看挺好的,仔细一瞧,破破糟糟的地方太多了。这要是买下来,光是修修补补就得一大笔费用。”砍价这种事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基因,李全福自然知道林二春说这番话的目的。“林叔儿,您不能这么看问题。这宅子都一百多年了,能保持到现在这样,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再过些年,说不定就是古董。”林二春笑呵呵道:“那你要是留手里,估计能当个传家宝。”李全福在他这吃了个软钉子,又看向林朝阳。“林老弟,姆们家这宅子不是外面那些大杂院。从建成之后,就这一家人住。屋顶这瓦看见没?双层的。这梁和柱,当年用的都是黄松木,都是好东西。就这屋子的用料,你们再住一百年都没问题。”李全福说完了话,见林朝阳沉吟不语,心里有点忐忑。现在私房交易量虽说是比以前多了,但没有中介、没有互联网,能碰上个诚心想买房的买主并不容易。更何况李全福也知道自己家这宅子的价格比一般的房子可贵多了,想遇着个合适的,就更难了。真是多拖个一年半载,这笔钱放在银行里能吃多少利息啊,他想想都心疼。“李大哥要是诚心卖,不妨给我们开个有诚意的价格。”等了好一会儿,林朝阳终于开口。李全福听着他的话,心里松了一口气,能谈价就好。但同时他又有些为难,林朝阳让他先开价,这对他来说是不利的。“老弟,我这房子你也看了,里里外外都是好东西……”李全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二春打断了,“小李,咱唠点实惠的。”“那你们说多钱?”林朝阳和林二春对视了一眼,轻启嘴唇,吐出一个数字:“四千块钱。”“那不行!”李全福一听这价,直接站起了身,“你满燕京打听打听,二进的四合院,什么时候有过这价?”林朝阳看着李全福的反应,没骂人?好消息!他满脸和气的说道:“李大哥。当年用的材料再好,那也是当年的事了。过了一百年,这房子不修葺的话,我们还能住几年?你这房子要是新的,别说四千块钱,一万块钱我都能接受。你说,是这么个道理吧?”“你们进来再花钱那是你们的事,这房子我们家住着也没问题,对吧?四千块钱肯定是不行,我这可是西城,一进的宅子也没这价啊!”林朝阳问:“那你说说你的想法,你觉得多少钱合适?”李全福犹豫了一下,没敢多报,“六千八。”林朝阳摇了摇头,“高了。”李全福还等着他接着砍价,没想到林朝阳说完这两个字后便闭口不言。屋内气氛陷入了一片沉寂。过了一会儿,林朝阳作势要起身,李全福心里一跳。没等林朝阳说话,他便主动开口道:“那你说,多少钱?”林朝阳看着李全福,说道:“你是诚心卖,我也是诚心买。这样,五千五百块钱。你要是觉得行,咱们明天就去房管所。要是不行,你就再遇遇,兴许能碰上个愿意出价的买主。”林朝阳的话等于是最后通牒,李全福听了这话犹豫起来,面露难色。他的心理价位,其实就是六千块钱,这也是如今西城二进宅子的普遍行情。林朝阳出五千五百块钱,刚好卡在他能承受的极限。这个价格看似比他心里的底价少了五百块钱,但如果错过林朝阳这个买主,多等个一年半载的,钱没拿到,也就没有银行利息,里外里是一样的,还不如先卖了。李全福皱眉思考的时候,林二春偷偷观察着他的神色,与林朝阳眼神交流过后,他心领神会。“小李啊,卖房子是大事,急也急不来。我们价也出完了,你回头跟家里人商量商量。也别勉强,兴许后面还能碰上出价比我们还高的买主。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们爷儿俩就先走了。”林二春说完这话,父子俩就起身准备告辞。
第168章 最完美的结局(月票加更)
李全福心里仍在权衡着买卖利弊,他心神不定的送着两人出了院。等两人走出十几米,才突然想起来,快步撵上林朝阳父子二人,问道:“林叔儿,刚才忘了说了,怎么联系你们啊?”“有啥事,你到燕大图书馆去找我儿子就行。”听到燕大图书馆这几个字,李全福看向林朝阳的眼神起了几分微妙的变化。“原来兄弟是大学老师。”“图书管理员而已。”听到这个职位,李全福的态度更好了,“好工作,好工作!”离开棉花胡同之后,林二春问:“你说他能卖吗?”“差不多吧。西城的二进四合院也就六千块钱,好一点的七八千撑死了。我给五千五,他不也没一口拒绝吗?你刚才也听着了,他要把钱存银行,早卖出去一年半载,那也是一笔钱啊!”“那他要真不卖呢?”“不卖就不卖呗,燕京这么多四合院,还怕买不着房子?”林朝阳无所谓的说道。林二春嘟囔道:“老子帮你找了半个月呢。”他又问道:“你真打算把钱买房子,不存个定期?一百块钱存一年就是七块钱,一千块钱七十块,一万块钱七百块。你真要有一万块钱,以后不用上班都行了。”林朝阳笑道:“如果我们国家一直保持现在这样的经济发展水平和通胀水平,理论上确实是这样。不过您别忘了,现在改革开放了。”“啥意思?”林二春人虽然机灵、爱算计,但文化程度低,一时没办法理解林朝阳话里的潜台词。“没啥。像李全福那样的想法过几年就行不通了,您只需要知道这个就行了。”林二春瞧着他自信又笃定的表情,忍不住骂了一句,“跟你爹我还玩弯弯绕!”两天之后,林朝阳正在图书馆上班,李全福找了过来。不出所料,经过两天的考虑,李全福还是决定接受他的报价。隔天,林朝阳和陶玉书一起抽出时间去房管所办手续,可过程中李全福却突然提出了一个条件。他想等房子交易完成之后,他们家还得在那住上个一两年,等单位分了房子就搬走,期间房租可以照常付给林朝阳。“家里人都在这边住习惯了,冷不丁租别的房子也不适应。你放心,房租我们肯定一分不差的付给你。”林朝阳摇摇头,坚定的拒绝道:“这个恐怕不行。”房子交易完成了,房主却还住在这里。瓜田李下的,容易说不清楚,时间越长越容易起纠纷,所以林朝阳斩钉截铁的拒绝了李全福,只说给他一个月时间找房子。见林朝阳态度坚决,李全福也不好再坚持。租房麻烦归麻烦,但毕竟钱到手了。一想到五千百块钱一年就能有接近400块钱的利息,都快赶上他的工资了,李全福心里就一片火热。有了这些钱,租个房子算什么事啊!花了两天时间,跑完了棉花胡同这处四合院的手续,陶玉书仍有些恍惚。“咱们这就又买了一套房子?”“咋了?后悔了?”林朝阳问。陶玉书看向他,“没有。我就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才多长时间啊,我们怎么就有了两套房子呢?”几千年来,土地和房子在国人心中的地位早已根深蒂固。有了房子就有家,有了土地就有了繁衍生息的容身之所。她的语气是疑问的,但眼神却是坚定的,她眼波盈盈的望着林朝阳,知道这都离不开丈夫的努力。“以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林朝阳搂着她说道。陶玉书点了点头,脸上满是幸福与甜蜜。等回了家,林朝阳将棉花胡同那套四合院的手续拍到林二春夫妻俩面前。“接下来,你们俩的任务就是监督李全福他们家搬家。等他们搬走了,房子还得收拾收拾。”“房子也帮你找完了,怎么还有我们的事?这节气收拾啥房子,不得开春吗?”“那就开春收拾嘛!”“开春我哪有空给你收拾房子?家里的地不管了?”“这房子就是给你们买的,你们不住,那不是撂荒了吗?你是想让地撂荒?还是让房子撂荒?”林朝阳此时图穷匕见,稳坐在沙发上,对老两口发出了灵魂拷问。林二春惊的从沙发上蹦起来,“给我们买干啥?我们还得回老家那边呢。”“老家又不是不让你们回,一年回去住些天,我看夏天回去正好,就当是避暑了。”林朝阳把老两口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张桂芹说道:“那不行。家里一堆事呢,哪能在这待着。”“就是啊,队里离不开我。”林朝阳忍不住提醒道:“爸,这都分田到户了。”“分田到户咋了?分田到户也得有人管吧?”儿子的话刺痛了林二春,让他很是不满,当了一辈子生产队长,生产队要是没了,他一下子适应不了这个落差。“我提醒你啊,这房子我可是花了五千五百块钱买的。撂一年没人住行,两年没人住、三年没人住,最后房倒屋塌,咱的钱可就打水漂了。”林朝阳的话可谓是杀人诛心,精准的拿捏住了林二春同志那爱算计的个性。这可是五千五百块钱,林二春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赚到这么多钱啊!一面是老家那攒了半辈子的家当,一面是儿子花了天价买回来的宅子,二春同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之中。他这才明白林朝阳给他下的套,骂道:“你个瘪犊子!诚心给老子出难题是不是?”“这怎么能叫出难题呢?我这不也是为了让你们二老进城享享清福吗?”林朝阳狡辩道。“朝阳啊,我跟你爸知道你是想孝顺我们。可我们俩人在农村待了一辈子了,来燕京哪能待得习惯啊?一年上你这住几天就挺好的了,哪还用买房子?”张桂芹跟林二春是一个想法。见两人齐心抵触留在燕京,林朝阳不得不使出了必杀技。“你们俩也不想以后看不着孙子吧?”此言一出,刚刚振振有词、齐心反驳的父母瞬间没了动静。张桂芹的目光在陶玉书的肚子上转了一圈,期待的问道:“玉书怀上了?”“怀孕了?”林二春也被她带偏了,忍不住问,眼神中满是期许。陶玉书被公公婆婆看的面露娇羞,轻轻碰了林朝阳一下。“那没有!”林朝阳否认道。闻言,父母二人眼中的希望之光幻灭,转而生出一股被愚弄的恼羞成怒。“没怀孕你说个屁!”林二春骂道。然后他立刻意识到这话的不妥当,满脸歉意的朝陶玉书说道:“玉书啊,爸不是说你。都是这个王八羔子……”林二春的表情切换之快堪比川剧变脸。陶玉书脸上笑容明媚,劝说道:“爸,朝阳他也是想给您二老尽尽孝。”乖巧懂事的儿媳妇发话,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林二春收敛了骂声,说道:“你那块还有什么想法,都一块说了,省得天天这么算计我?”“这怎么能叫算计呢……”林朝阳见老父亲正拿眼睛斜楞着他,只好换了语气说道:“房子确实是买来给你们俩住的。你们俩以后岁数越来越大了,燕京这的医疗条件比老家那边好。刚才我也说了,你们愿意回去,几年回去待几个月也行嘛。”林朝阳的态度明确,就是希望让他们夫妻俩留在燕京养老。当初儿子跟儿媳妇来燕京的时候,他们俩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享到儿子的清福。事已至此,林二春夫妻俩好像也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但他们在老家那边待了半辈子了,也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开春我和你妈还得回去,破家值万贯,再不好那也是咱都根,等入秋没事了再来。”“那你们明年回去把家里的事都安排明白,鸡鸭鹅狗就别养了,要是分了地就私下佃给别人。房子咱留着,让人帮忙照看着,以后你们俩回去也有地方住。”眼见林朝阳把他们俩安排的明明白白,林二春和张桂芹也不再说什么,先答应了再说,反正回了老家以后,天高任鸟飞。林二春夫妻俩未来的规划暂时算是定了下来,棉花胡同那处四合院现在手续都办完了,但李全福一家人还没搬走。接下来林二春夫妻俩的重点任务就是把他们一家人送走,再检查检查四合院有哪些需要修葺的地方。有了这个任务,他们二老在燕京的生活至少是有目标的。对于一辈子生活在农村的两人来说,如果想让他们在燕京长久的待下去,这样的目标是很重要的。一晃十二月份过了一半,再有半个月就是元旦了。林朝阳之前一直在写的小说也创作了大半,最近这些天,祝昌盛隔两天就会出现在燕大图书馆或者是华侨公寓,就差没全天候盯梢林朝阳了。这天傍晚,他下了班又跑到华侨公寓来。林朝阳一见到他便皱起眉头,“老祝,你总这样,以后谁还敢给你们《当代》投稿了?粘上就甩不掉啊!”祝昌盛不以为忤,和气道:“我这不也是为了帮助你修改错别字嘛!”这个理由强大的林朝阳无力反驳。不得不说,有他这么敬业的看着,对林朝阳是有好处的。祝昌盛隔两天就出现,在线审稿,把稿子的一些小毛病及时揪了出来,他又经常跟林朝阳探讨接下来的创作,确实帮助林朝阳提升了不少效率。聊了几句,祝昌盛便向林朝阳索要这两天的稿子,林朝阳将稿子交给他,他往沙发上一靠,全情投入的看起了小说。“小说写完之后,他应该不会再来了吧?”厨房里正做饭,陶玉书悄悄问林朝阳。林朝阳问:“你不欢迎老祝?”“那倒不是,是妈老嘀咕,嫌弃老祝来蹭饭。”用葛优的话说,这个年代不管是城市家庭还是农村家庭,在饮食上都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每户人家一个月的粮票都是固定的,朋友来了吃顿饭不要紧,可隔三差五的总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相当于是家里平白少了一个孩子的口粮,张桂芹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林朝阳听到这话却笑了出来,“你没跟她说。咱两天管一顿饭,就雇了个跟稿的编辑,是咱赚了。”陶玉书闻言忍俊不禁,“下回我就这么说。”厨房在做完饭的时候,祝昌盛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稿子,格外安静。等饭菜都好了,林朝阳过来叫他。“老祝,老祝,吃饭了!”
第169章 《梵高之死》
祝昌盛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稿子上,彻底的融入了小说中的世界,林朝阳呼唤了他好几声才将他叫回神。他抬起头,看向林朝阳,只见那双眼睛中布满了血丝,尽是泪水,表情激动。他用充满热忱的声音说道:“朝阳,你给了梵高一个最完美的结局。”林朝阳轻笑:“小说还没写完。”“我知道。但我想这对于梵高来说,已经足够了。”祝昌盛在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激动之中又满是着庄严和笃定,充分体现了对于小说的认可。祝昌盛一路跟读这部小说,他知道他今天所看到的内容一定是小说的最高潮,他感受道了林朝阳笔下所孕育的那股澎湃的生命力,他完全沉溺于林朝阳所编织的梦幻之旅。恍惚间甚至觉得,可能小说中的梵高才是那个真实的艺术家。虽然这部小说现在还没有完稿,但祝昌盛可以大胆的说,林朝阳再次以他瑰丽无比的想象力和雄健浑厚的笔力为中国文坛献上了一部不可多得的长篇小说。晚饭两道菜,一道炒土豆丝,一道白菜炒木耳。木耳是林二春夫妻俩从东北老家带来的,土豆和白菜则是冬储菜,现在这个时候北方老百姓餐桌上为数不多的蔬菜。这可不是林朝阳要故意苛待客人,这年头啥都要票证,虽然有钱也可以买到计划外的物资,但这玩意得需要人花心思去对缝才行。林朝阳又不是专门搞投机倒把的小贩,有时间了或者碰上机会当然会给家里置办点东西,没时间、没机会也只能将就着。祝昌盛看完了小说,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拉着林朝阳聊了好一会儿才坐到餐厅去吃饭。等吃完了饭,他从兜里掏出几张粮票来。“朝阳,最近没少在你们家吃饭,这粮票就当是我的伙食费吧。”林朝阳推辞道:“几顿饭而已,用不着。”“拿着吧,你不拿,以后我怎么好意思来?”见祝昌盛如此说,林朝阳只好收下粮票交给了陶玉书。祝昌盛又问:“我看这个进度,你这部小说应该这两天就能完稿吧?”“差不多,两三天的事。”“稿子就交给我们吧,我跟老覃申请,给你一期发表的待遇。”祝昌盛满脸诚恳的说道。林朝阳笑了起来,“我们家的黄花大闺女都被你看了个光,你还想不负责任?”听着他的话,祝昌盛哈哈笑了起来,林朝阳所说的“黄花大闺女”指的自然是他这部即将完稿的稿子。终于是组来了这份稿子,不枉这严寒天气里,他风雪无阻的跟稿。祝昌盛心头畅快,说道:“我敢保证,你这部小说发表之后一定会轰动整个文学界!”他是《当代》的资深编辑,专业素养毋庸置疑,以往在面对作者时,他极少会像现在这样表露对于作品的极尽赞美。但面对林朝阳这部小说,他难以抑制内心的欣赏和推崇。林朝阳的前作《赖子的夏天》是一部典型的意识流文学作品,并且他还在其中创新性的融入了中国文化和本土特色。不仅为中国文坛贡献了一部优秀的意识流文学作品,也开创了中国式意识流文学的概念。在这部新作当中,他以梵高这个生不逢时的天才为原点,大胆的将科幻、悬疑、惊悚元素融入小说情节之中。既保留了在前作中所使用的成熟的意识流文学创作技法,又照顾到了读者的阅读口味。使得小说不仅拥有了文学和思想上的深度,同时又也具备了极佳的故事性和可读性。祝昌盛数遍自己曾经看过的国内外意识流文学作品,在故事性这一块上,林朝阳这部小说如果称第二,应该没人敢称第一。这样一部兼顾文学性和故事性、雅俗共赏的作品,不引起文学界的轰动才是怪事,祝昌盛对此充满信心。三天后,小说终于完稿,祝昌盛如约前来取稿子。一厚摞稿纸拿在手中,他感受到一股沉甸甸的份量,《当代》又将发表一部具有广泛影响力的作品了。刊物的影响力是由一部部优秀的作品撑起来的,每一部广受文学界赞誉、读者热烈追捧的作品,都是一份文学刊物叱咤文坛的底气。祝昌盛相信有了这部小说,《当代》接下来的发展必定会更上层楼。心中激动归激动,祝昌盛没忘了仔细检查稿件,生怕有遗漏内容。检查了一遍稿子,确认没问题,祝昌盛的目光放到了稿子首页,露出疑问。“朝阳,这个名字……”“还没想好用哪个,所以就都写上了。”祝昌盛点了点头,眼睛盯着稿纸上面的两个名字,也陷入了犹豫。“说起来,这两个名字好像都不错。《遇见梵高》文艺气息重一些,《梵高之死》更有悬疑感。”他思考了好一会儿,说道:“要不你还是定一下吧,稿子都要拿走了。”林朝阳的手指在稿纸上点来点去,最后落在了“梵高之死”四个字上,“就用它吧。”祝昌盛看着林朝阳的选择,脸上露出轻笑,“我就猜到了你会选这个名字。”“为什么?”林朝阳不解的问道。“可能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你这个人在创作上其实是非常理性的。不仅会考虑到作品的方方面面,也会考虑到读者的接受度。《遇见梵高》和《梵高之死》这两个名字,若说对读者的友好程度,《梵高之死》无疑要更胜一筹。这个名字,既点出了主人公,也高度概括了小说的剧情,让人一看便一目了然。并且非常有悬疑色彩,能够勾住读者的眼球。”林朝阳没想到选个小说名,祝昌盛也能给他做出一番阅读理解来,他爽朗的笑了几声,对祝昌盛说道:“老祝,照你这么个夸法,我这部小说还没发表都快成名著了。”“名不名著的不好说,但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留一笔,是毫无疑问的!”林朝阳有点怀疑祝昌盛是为了拿到他接下来的作品在给他灌迷魂汤,他没见过哪个编辑收了稿子还没等发表呢,就敢这么吹。祝昌盛又对林朝阳说道:“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当代》要改版成为双月刊了。”“成双月刊了?那恭喜啊!”由季刊改版为双月刊,说明了《当代》在读者群体所受的欢迎,也说明了《当代》在作家群体中同样得到了广泛认可。毕竟是由三月一发刊变为了两月一发刊,用稿量直接增加了50%。这样的改变对于刊物来说肯定是好事,但对于编辑们来说却是好坏参半,杂志发展的好对于编辑们来说固然有好处,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工作量必然大增。“谢谢。我前两天还跟老覃说,要是审稿通过,争取把你这部小说放在我们改版第一期上。”林朝阳迟疑道:“时间上恐怕来不及吧?”这都马上要到十二月下旬了,《当代》每期的发刊日期是当月5号,满打满算就半个月时间,审稿、校对、排版、印刷这一套流程,时间根本不够。“新年新气象。你这部小说将近22万字,基本就是一本书,我争取给你搞个专号出来。这样的话,就省去了排版的麻烦。稿子我今晚就给老覃送过去,让他尽快审完。”感受到祝昌盛对于《梵高之死》的重视程度,林朝阳心中感动,说道:“没关系,来不及也别勉强,只要能发就行。”祝昌盛颔首道:“这是当然,我可当不了老覃的家。”林朝阳闻言笑了出来。取了稿子,林朝阳送祝昌盛离开。祝昌盛在林朝阳家吃了顿饭,又聊了会儿天,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北方的冬天,一到夜里冷风总是格外大且刺骨,可祝昌盛骑着自行车心里却是一片火热。自行车一路疾驰来到位于故宫东侧附近的北池子二条胡同,祝昌盛敲响了一处临街四合院的院门。过了约莫一分多钟,院内来人开门。“昌盛?你怎么来了?快进来!”覃朝阳对祝昌盛的到来有些意外,连忙将他让进院里。覃朝阳家的四合院是处两进的宅子,不管是规模还是样制都与林朝阳在棉花胡同买的那处四合院极为相像。只是覃朝阳这处四合院可是紧挨着故宫,地理位置可比棉花胡同那处四合院好多了。他这套四合院也是五十年代花稿费买的,覃朝阳在嗡嗡嗡中受冲击比较小,所以房子顺利的保留了下来。两人进了屋,冷风一下子被隔绝,冷暖交替之间让祝昌盛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屋内的灯光有些昏暗,用于取暖的煤炉火势正旺,火苗在气流的催动下欢快的跳跃着。覃朝阳从煤炉上提起正烧着“噗噗”冒热气的铝制水壶,给祝昌盛倒了杯热茶。“来,暖暖身子。”祝昌盛接过茶杯,轻啜了几口,感觉身上暖和了不少,然后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小心的掏出稿子来。“大晚上,这么冷的天就为了给我送稿子?”覃朝阳问道。“你先看看。”祝昌盛没有回应覃朝阳的话,反而催促道。覃朝阳捏着稿子,第一眼看到的是小说的名字——《梵高之死》。旁边还有个被划去的名字,想来是作废的。“这就是你说的林朝阳写梵高的那部小说?”“对。”覃朝阳点点头,说道:“你先坐,我看看。”他说了一句,走到书桌处拉开台灯,戴上老花镜,专心翻阅起手中的稿子。窗外的北风越来越大了,呼啸着煽动门扇和窗扇发出轻微的声响,风助火势,炉火烧得也更旺了。风声越大,反而衬托得屋内的气氛更加静谧。覃朝阳坐在书桌旁心无旁骛的看稿子,祝昌盛闲极无聊,眼眉口鼻在这样静谧的气氛下变得灵敏。他鼻息之间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煤炭燃烧的焦味,眼睛盯着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眼前好像出现了一副画面。
第170章 阿毛的邀请
名画汇聚的画廊里,每一幅作品都承载着历史的沉淀与艺术家的独特情感,价值连城。前来参加展览的观众络绎不绝,他们在画作前驻足欣赏,沉浸于艺术的海洋之中。然而就在此时,一群暴徒突然闯出画廊内,他们手中高举着印着“因为你的行动,世界变得更绿”、“一滴水也是生命,一份绿也是希望”之类标语的横幅,口中喊着高昂的口号,神情狂热。宁静而美好的午后被这突如其来的喧闹打断,看展的观众们被暴徒们驱赶到一边,画展保安前来维持秩序,却被暴徒们阻止。他们将一桶桶不明液体泼向那些名画,口中念念有词,围观的人群中发出惊呼,那些世界闻名、价值连城的名画就这样毁于一旦。可人群的惊呼还仅仅只是开始,暴徒中有人点燃了打火机,所有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这群暴徒竟然要纵火!在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不安。“不!”人群中冲出一个清瘦俊秀的年轻人,他试图制止暴徒的行径,却无力回天。他眼睁睁的看着打火机落到那些液体上,腾的一下火苗瞬间窜起,几秒钟的时间,便已经化为熊熊烈火。画廊内响起冲天的惊叫声,众人惊慌失措,早已顾不上那些陷于烈火中的名画,他们如同受惊的野兽疯狂逃窜。那些纵火的暴徒们看着人们惊恐的躲避和逃窜,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一群伪装成热爱艺术,实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画廊内的火势凶猛,在观众们纷纷逃离之际,这群暴徒完成了自己的目标,从容走出画廊。偌大的画廊里,只剩下那些即将熔于烈焰之中的名画。不,还有一道身影。那道清瘦的身影固执的站在画廊之中,灼热的空气让他难以呼吸。《星夜》《向日葵》《鸢尾花》……眼睁睁的望着那些传世之作焚毁于烈焰之中,他心痛难当。就在此时,他的眼睛突然发现了一抹色彩,死死的盯住了画廊的一处角落。在那里,还有一幅完整的画作。在所有画作都陷入火海之时,只有那幅画作因为身处角落而幸免于难。可火海横亘在前,有如万丈深渊一般。只剩下那幅《奥维尔教堂》了!清瘦的年轻人回头望了一眼,画廊外的街道上,人群蜂拥,他们哭喊着、惊叫着,表现的痛彻心扉。他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转过头来,再次面对那吞噬一切的火焰,眼神虔诚而坚定。如果我注定成不了梵高那样的天才,那就用烈火来成全我的艺术吧。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道清瘦的身影不顾一切的冲向那片火海。火,到处都是火。炙热的空气让他无法呼吸,他忍受着火焰刀炙烤,脚步凌乱,最终倒在了那幅《奥维尔教堂》前面。红,世界变成了红色。这就是梵高眼中的世界吗?清瘦的年轻人脑海中最后一丝念头闪过。“咔哒”一声,祝昌盛脑海中的画面被切断了电源,归为一片虚无,他从幻想中抽离出来,眼神聚焦到覃朝阳身上。书桌上的台灯已经关了,祝昌盛满脸期待的问道:“看完了?怎么样?”覃朝阳笑道:“这么一会儿功夫,哪那么快能看完?刚看了两个章节。”祝昌盛回想着小说的情节,心中了然,“那怎么样?”“有想法!有能力!有意思!”窥一斑而知全豹,虽然只看了两章内容,但却连说了三个“有”,哪怕没有什么露骨的赞美,也已经充分表露了覃朝阳对于《梵高之死》这部小说的认可。“有想法”,是肯定了林朝阳的创意和思路;“有能力”,是肯定了林朝阳的创作水平;“有意思”,是覃朝阳罕见的对于一部还没看完的小说能够给予的最高评价。“那怎么没接着看啊?”祝昌盛急着说道。他还想让覃朝阳赶紧审完稿子,好确定这部小说能不能上《当代》改版后的第一期。“这么长的一部小说你还指望我几个小时能审完?”覃朝阳指着指窗外,“时间不早了,外面这么大的风,早点回去吧。”祝昌盛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快八点半了,外面的冷风呼啸,比刚才他来时还大了不少。“哎呦!”他站起身,拎上了包。然后又不忘转头对覃朝阳叮嘱道:“老覃,你抓紧时间审稿。我跟你说,朝阳这部小说绝对是一部难得的佳作。我们要给他超规格的待遇,这不光是对他有好处,对我们杂志也有好处。改版第一期发表这部小说,绝对会给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在林朝阳这部小说还没写完之前,祝昌盛便就在跟覃朝阳提一期发表的待遇。覃朝阳一直没有回应,毕竟他还没看过稿子。今天祝昌盛终于把稿子组来了,刚刚看了小说六分之一的内容,覃朝阳对于小说的整体印象很好。但要让他同意祝昌盛的请求,现在还为时尚早。他是杂志主编,考虑的是杂志的全盘工作,不可能那么简单的就做出那样的决定。“稿子我会尽快看,行与不行周一我给你答复。”覃朝阳送祝昌盛出门,最后说道。今天是周六,明天周日休息,一天多时间给出一部二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的审稿意见,代表着覃朝阳必然要熬夜。“老覃,辛苦了。”“你才辛苦,费那么大劲组来了稿子,我就是审审稿子。”覃朝阳笑着说道。两人挥手作别后,覃朝阳回到屋内。煤炉的火依旧烧的很旺,他给自己沏了杯茶,又坐回书桌的位置,打开台灯。这天晚上,覃朝阳家的台灯一直亮到了深夜。翌日是周末,林朝阳起了个大早去街边找人对缝用工业券和煤票,换了些粮票和肉票。票证的发放是计划经济的具体体现,不仅是凭票、凭证,更关键的是定量。钱是第一位的,然后是票证,再然后你的购买资格还得是在定量范围内才行。以前夫妻俩就两口人,票证怎么都是够的。最近林二春夫妻俩来了燕京,夫妻俩的粮票明显有点不够用了。买粮票当然是一种途径,但如今这时候,比起没钱,没票证才是大多数人生活中要面对的窘况,所以买卖粮票的人并不多。而且粮票这玩意跟别的还不一样,抓到可不光是投机倒把,还是倒卖粮食,这可是大罪,一般的票贩子根本不敢干。所以现阶段,买粮票也好、换粮票也好,大部分时候都是凭运气。换完粮票、肉票回到家,已经是中午时候了,林朝阳张罗着做了一顿红烧肉。菜刚做好,陶玉墨闻着味儿就来了。林二春夫妻俩来燕京之后,她基本就没住在华侨公寓这边,只是每周定期过来洗个热水澡。虽然燕大也有澡堂子,但陶玉墨已经习惯了姐姐家的单独卫浴,生动的诠释了什么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蹭了个午饭,洗了个澡,陶玉墨骑着自行车潇洒的离开华侨公寓。周一上班,林朝阳接到一份稿费单,是战士出版社给他汇来的。《高山下的花环》出版至今已经近10个月时间,这是出版社第三次给他结算稿费。在八月末时,这部小说的总印量已经达到了260万册,这次战士出版社给林朝阳结算的印数稿酬是1210元整,恰好是100%的基础稿酬。也就是说在过去的三个多月里,《高山下的花环》的印量又增加了50万册,正式突破了300万册大关。出版不到一年,热销超300万册。《高山下的花环》不仅创下了中国军事文学作品的销量记录,同时也打破了国内出版界已知的各类文学作品的销量记录。战士出版社的梁俊书这次还特地给林朝阳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里面绝大部分的内容都与《高山下的花环》的销量有关的溢美之词。接到这份稿费单,林朝阳心中粗略一算,如果算上过去这半年多里各地报刊杂志对《高山下的花环》的转载,这部小说已经给他创造了超过一万三千块的收益。如果按照购买力来计算,能买两套内城的二进四合院,放到后世妥妥就是几个亿。到了下午,林朝阳正上班的时候,阿毛突然跑过来找他。“林,有没有兴趣去参加个圣诞晚宴?”“圣诞晚宴?你们留学生搞的?”林朝阳问。阿毛摇摇头,“不,是美国待使馆举行的。”林朝阳闻言有些纳闷,“美国待使馆的圣诞晚宴,我一个中国人去干嘛?”阿毛脸上露出几分扭捏,说道:“你知道的,我不是一直给待使馆打工吗?每周一次,每次三个小时……”阿毛的打工这件事林朝阳当然知道,七美刀的时薪馋哭了燕大一众中国学生。一周三小时,顶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昨天我又去待使馆干活,圣诞节他们要在燕京饭店举办个圣诞晚宴,邀请我们这些留学生出席。我听待使夫人说,他们还想邀请一些中国的社会名流,我就想到了你。你可是大作家!待使夫人知道你的名字,听说我跟你是朋友,特意让我邀请你出席晚宴。”阿毛说完情况,又从兜里掏出一份邀请函,面带炫耀成分的说道:“你瞧,邀请函我都拿来了。”听完阿毛的介绍,林朝阳心里莫名其妙,美国佬这是要桶战自己?见林朝阳面露犹豫,阿毛问道:“林,你不想去吗?”这年头中美外交正值蜜月期,国人对于美国的一切都趋之若鹜,所以阿毛并不理解林朝阳的迟疑。林朝阳对于美国并没什么滤镜,不过既然阿毛已经跟待使夫人提起了他,连邀请函都带来了,他不去阿毛就惨了。“我要是不去的话,你这份工作是不是就丢了?”林朝阳调侃道。听着林朝阳的话,阿毛一脸囧色,“林,拜托你一定要去。”林朝阳点点头,“好吧。去圣诞晚宴可以,这回就当是你欠我一个人情。”“没问题,算我欠你的。”阿毛欣然道。
第171章 外国读者(月票加更)
阿毛稀里糊涂的欠了林朝阳一个人情,高高兴兴的走了,林朝阳却拿着邀请函去了馆长办公室,跟谢道源说明了情况。这年头外交无小事,林朝阳真要是去参加美国待使馆的圣诞晚宴,肯定是要跟学校报备的。晚上回到家中,林朝阳美国待使馆的邀请函拿到陶玉书面前,陶玉书满脸惊讶的询问林朝阳这是怎么回事。林朝阳又跟她说明了情况,待使馆的邀请函上说明了可以带女伴,所以他打算去带陶玉书开开洋荤。陶玉书听完很高兴,她虽然不崇洋媚外,但对于去晚宴上开开眼界是抱着积极态度的。而且就像林朝阳说的,还能蹭顿西餐,要是去新侨饭店或者老莫吃一顿,少说也得二三十块钱。待使馆的晚宴,总不会还不如他们去西餐厅吃的吧?决定了高高兴兴的去蹭个饭,陶玉书转而又发起愁来,“穿什么呢?”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个时候国人在面对老外时总会自觉低人一头,陶玉书生怕穿的不够正式,有失国人形象。相比她在穿衣上的纠结,林朝阳就简单多了,一身中山装加皮鞋。可能在美国佬眼里可能会觉得有点土气,但那是他们的事,林朝阳觉得穿上这一身倍儿精神、倍儿正式。“诶,朝阳,你会用刀叉吗?”陶玉书突然想起来,问道。“左叉右刀嘛。”出于某种不可明说的心理,国人在吃西餐时总会过分强调礼仪,林朝阳心里根本就没这个负担。听说林朝阳受邀去美国待使馆参加圣诞晚宴,林二春夫妻俩的表情带着愕然和不明所以。“美国”他们当然知道,但“待使馆”和“圣诞晚宴”对于他们来说太陌生了,这三个名词合到一起去,让两人不禁有些茫然。林二春只是担心的问林朝阳,“你这不会犯错误吧?”林朝阳轻松道:“不会的,我这个都是上级批准了的,而且只是去吃个饭而已。”“那就好。”林二春放下了心。一旁的张桂芹倒是很高兴,问道:“朝阳,你现在名声都这么大了?美国待使都请你吃饭?”林朝阳笑着解释道:“妈,晚宴就跟咱们农村坐席差不多。”他这么一说,张桂芹立马明白了过来,又问:“那还得随礼?”“不用,就去白吃一顿,随便聊聊天。”张桂芹道:“白吃饭啊,他们图啥?”她朴素的观念里并不能理解美国人的思维和做事方式,林朝阳没办法跟她解释什么叫传播文化影响力,只能说:“圣诞节在美国就相当于是我们的春节,人家过年高兴,所以请客吃饭。”“哦,明白了。”张桂芹这回表示自己完全明白了。翌日,林朝阳一到图书馆,杜蓉便凑到他身边低声问道:“朝阳,我听说你要去参加美国待使馆的宴会?”该说不说,图书馆这信息处理能力够快的,他昨天下午才跟馆长汇报完情况,今早杜蓉就来问了。“嗯。”“哎呦喂!”得到林朝阳的肯定答案,杜蓉惊讶的叫了一声,“你这是要进军国际啊!”“哪儿跟哪儿啊!人家待使馆的美国人过圣诞节,邀请点人去捧捧场,热闹热闹而已。”杜蓉却不信他的话,“那人家怎么不邀请别人,偏偏邀请你呢?”林朝阳无语的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辩解。整整一天时间,关于林朝阳要去美国待使馆吃饭的事成为了燕大图书馆的热门话题,不时就有同事来询问他两句,搅得林朝阳不胜其烦。又过了一天,12月24日。因为晚上要去参加圣诞晚宴,所以林朝阳早上就在家里换好了衣服。傍晚,阿毛来找林朝阳汇合。待使馆搞圣诞晚宴,象征性的邀请了几个如今在中国留学的美国留学生,阿毛就在其中。阿毛穿了一身黑色的皮夹克,看着林朝阳的中山装,说了一句:“酷!”两人骑着自行车一路往东南方向,先是到了燕师大门口汇合了陶玉书,然后三人一起骑车往燕京饭店的方向骑去。位于东长安街上的燕京饭店在夜幕下灯火辉煌,在如今的国内,应该找不到比这里汽车保有量更多的地方了。因为是接待外宾的重要场所,所以燕京饭店的门口从来不缺汽车。今天是圣诞节,许多外国使节、留学生和商务人士也都来到了这里过节,门口的汽车数量比往常还要多。三人一进燕京饭店的大堂,便感受到了一股圣诞的节日气氛。林朝阳他们走进的是燕京饭店的东大楼,是1973年伍豪同志为了接待外宾特地主持修建的,大楼内的所有装饰画都是由吴作人、李可染、黄胄、王雪涛等知名画家创作的。饭店光是前厅大堂就有2000多平方米,此时饭店大堂内摆着几棵高大的圣诞树,上面还挂着礼盒,一看就是专门为圣诞节做的准备。大堂来往的人群中几乎绝大多数都是外国面孔,许多人还身穿正装。林朝阳身处其中也难免有些恍惚,这还是他印象里的那个燕京城吗?陶玉书悄悄问林朝阳:“怎么感觉燕京的外国人今天都来这里了?”“至少欧美国家的应该都会来这,过年嘛!”林朝阳说道。几人按照指引上了电梯,来到餐厅门前,这里人来人往,几人被餐厅门口的保卫人员拦住,然后他们出示了邀请函,才得以进入餐厅。燕京饭店东大楼内有好几个餐厅,其中金色大厅是用来举行国宴的,还有大餐厅是用来做一般外事接待的。美国待使馆举行的晚宴并不在这两处餐厅,而是饭店的休闲厅内,为了今天的宴会,原本的圆桌和餐椅被撤下,换成了西方人习惯的长餐桌。刚才一路走来看了不下百十名外国人,林朝阳本以为今天的宴会应该是人数众多的隆重场合才对。没想到休闲厅内仅有他们这一桌,餐桌长度目测近十米,几乎每一侧都可以容纳十几个人,看起来这只是一场规模不大的小型宴会。在阿毛的引荐下,林朝阳和陶玉书见到了美国现任驻华待使伦纳德·伍德科克和他的妻子姗伦·伍德科克。伦纳德·伍德科克是中美建交后的第一任待使,在他之前,美国在燕京只有驻京办这个机构,负责人是驻京办主任。双方简单交谈了几句,伦纳德·伍德科克去应酬其他刚到的宾客,而姗伦·伍德科克则依旧与林朝阳夫妻俩聊天。姗伦·伍德科克原本驻京办配备的医疗护士,77年伦纳德·伍德科克初到燕京任职时与她相遇,并且很快坠入爱河,踏入婚姻殿堂。姗伦·伍德科克在燕京工作了超过八年时间,可以说是半个中国通,不仅可以熟练使用普通话交谈,汉字书写、阅读也毫不费力。这次让阿毛邀请林朝阳来参加晚宴,主要就是因为她对林朝阳这位作家很感兴趣。“林先生,真没有想到可以通过阿毛认识你。我特别喜欢你写的那部《赖子的夏天》,写的非常棒。”“谢谢,伍德科克夫人。”林朝阳客气的回应着,又恭维了姗伦·伍德科克几句,聊起来才知道,原来她看的并不是中文版的《赖子的夏天》,而是连载于《中国文学》上的英文版《赖子的夏天》。“真遗憾这部小说只有杂志连载,我真希望它可以以英文的形式出版,让更多英语世界的读者看到这部精彩绝伦的小说。”一番交流,林朝阳能看得出来姗伦·伍德科克是真心喜欢《赖子的夏天》,跟林朝阳聊天的话题几乎都是围绕着这部小说。直到伦纳德·伍德科克叫她去跟别的客人寒暄,她才跟林朝阳打了个招呼,走向别处。“真没想到,你竟然都有外国读者了。”刚才在林朝阳与姗伦·伍德科克交流时,陶玉书一直在旁边安静的听着,看到林朝阳的作品竟然受到了待使夫人的喜爱,她心里有一种由衷的高兴。“就多了这一个读者而已。”林朝阳不以为然。陶玉书却说道:“不能这样想。既然伍德科克夫人会喜欢,那至少在燕京的许多外国人当中也一定会有人喜欢。还有那些外国的读者呢,你每一部作品积攒一点读者,以后说不定就名扬国际了。”她说到最后,眼神中不禁流露出几分憧憬之色。夫妻俩说着悄悄话的功夫,宾客陆续到来,这些宾客里不仅有美国人,中国人也不在少数,几乎是各占一半。美国方面的宾客,主要是待使馆人员、政商人士以及留学生。而中国这方面的宾客,只要是政府的外交官员和文化界人士。宴会开始,伍德科克夫妇分坐在长桌两边的首位,其他宾客依次落座,顺序基本是按照男女穿插、老少穿插、中外穿插的方式,林朝阳夫妻俩恰好了坐在一起。众人互相寒暄致意的功夫,服务员已经开始上开胃菜了。法式风格的开胃菜通常都是简单的蔬菜做的冷盘,美国待使馆请客当然不能寒酸,开胃菜上的是法式煎鹅肝。开胃菜刚刚上桌,坐在上首的伦纳德·伍德科克用勺子敲击酒杯发出清脆的声音。“先生们女士们,非常高兴今天晚上能够在这里见到诸位……”作为今天请客的主人,伦纳德·伍德科克简单的做了个开场白,然后众人进餐。陶玉书从小每年都会到燕京为数不多的几家西餐厅吃一两次西餐,对于西餐礼仪还算熟悉,她本来还有点担心林朝阳用不惯刀叉。没想到开餐之后,他的刀叉用的轻车熟路,比她还要熟练。最关键的是态度轻松写意,不像她自己,当着这么多老外的面总有些紧张,动作紧绷。“刺啦!”餐刀切过牛排,与餐盘碰撞出一声刺耳的声音,周围人投来关注的目光,陶玉书不禁有些羞赧,脸上发烫。林朝阳见状将自己那份已经切好的牛排放到她的面前,跟她对换了一下。两人对视一眼,陶玉书顿时感觉到一阵安心与甜蜜,浑然忘了周围人的眼光。
第172章 毒舌保罗
待使馆的圣诞晚宴并不算奢华,但用餐氛围很好,来的宾客们大多是互不认识的,也能在用餐之时轻声交谈。林朝阳身旁坐着的是个中国面孔的老人家,他见林朝阳夫妻俩举止亲密,眼带笑意。林朝阳跟他一聊才知道,对方竟然是萧乾。萧乾有很多重身份,作家、记者和翻译家,在他每一个身份的背后都有着不俗的成就。早在三十年代,他便写出了被誉为中国现代文学中最具份量和魅力的自传性爱情悲剧的诗情小说《梦之谷》,被现代文学研究学者认为是三十年代京派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他所写的《篱下集》,曾被沈丛文高度评价:“除了觉得很好,说不出别的意见。”抗战时期,他又写出了诸如《见闻》《灰烬》等众多颇具影响力的报告文学作品。同时在翻译事业上他也卓有成就,后现代文学和意识流文学的奠基人之一詹姆斯·乔伊斯的重要作品《尤利西斯》的中文译本便是他所翻译的。林朝阳不认识萧乾,但萧乾却认识他。“你对我没印象,我对你可有印象。今年的全国优秀短篇小说评奖,我就坐在下面看你领奖呢。”萧乾笑眯眯的说道。“久仰您的大名!”“是我久仰你的大名才对。《天下第一楼》写的很好,人艺又多了部经典之作。”萧乾的话顿时让林朝阳想起了五月份《天下第一楼》公演的时候,对方当时还写文章夸奖过《天下第一楼》。“多谢您的厚爱。”面对前辈的夸奖,林朝阳当然得谦虚几句。“最近写剧本了吗?”萧乾问。“写了,不过不是话剧,是电影剧本。一部是改编了我自己的《牧马人》,交给了沪影厂的谢靳导演。一部是给香江的李翰祥导演写的。”萧乾听着他的话感叹起来,“你那部《赖子的夏天》也是今年发表的吧?一年一部长篇、两部剧本,到底是年轻人啊!”“《赖子的夏天》是去年年末写的。”萧乾微微颔首,“等电影什么时候上映了,我去给你捧场。”“谢谢您的支持,不过电影要上映早着呢。”萧乾又问:“你也要参加国际写作计划吗?”“国际写作计划?”林朝阳微微一愣,觉得有点耳熟,他想到了之前李拓到家里做客时好像曾经聊过。他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参加那个写作计划,我这次是受朋友的邀请来的。”萧乾口中的“国际写作计划”是由美籍华裔作家聂华苓和其丈夫美国著名诗人保罗·安格尔发起的活动。去年是国际写作计划实施的第一年,萧乾受邀成为第一批参与活动的中国作家,在美国进行了为期四个多月的交流活动。萧乾误以为林朝阳也是因为要参加国际写作计划,才会受邀出席待使馆的晚宴呢。“那个计划搞的不错,走出国门可以开开眼界,有机会的话你应该出去走一走。”萧乾建议道。萧乾的建议是发自真心的,但这事不是他说了算的,两人也只是聊聊而已。晚宴的时间进行的并不长,也就一个小时。结束之后,众人又移步到大餐厅,待使馆还在这里举办了酒会。相比于只有二十多人规模的晚宴,酒会的规模就大多了。今天是圣诞节,燕京饭店是整个城市里为数不多具有圣诞氛围的酒店,因此燕京的许多驻外领馆官员和外籍人士都选择了这里度过节日。因此宴会后的酒会不仅有美国待使馆宴请的宾客,还有来自其他国家的老外。除了这些宾客,酒会现场还安排了一支14人队伍的管弦乐队,专门负责演奏乐曲,在酒会中央专门开辟出了专门用来给宾客们跳舞的场地。酒会刚开场,便有许多老外投身舞池。陶玉书看着舞池里顶着五颜六色头发,说着叽里咕噜语言的老外们,感叹道:“我在燕京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老外。刚才你说少了,我感觉不止一半,应该是全燕京的老外都在这里了,都快赶上联合国了。”林朝阳拉着她的手,问道:“咱们也跳一段?”陶玉书立刻抽出手,“我可不会跳!”“试试怕什么?”林朝阳还想拉她,她却吓得往回缩。大庭广众的像那些老外那样摇头晃脑、搔首弄姿,她可做不来。平日里她们燕师大的同学也会在私下里搞舞会,陶玉书向来对这些东西敬谢不敏。见她这么抗拒,林朝阳便不再张罗跳舞,转而拉着他来到甜品台。“那咱吃点点心。”酒会上的食物只有甜点,但种类数量众多,香草布丁、提拉米苏、朗姆巴巴、甜甜圈、苹果派、松饼……在国人还需要以糕点票购买点心店时候,甜点台上琳琅满目的点心可谓奢侈之极。女人对于甜点本来就没有抵抗力,更何况陶玉书深受母亲遗传,对甜食更是难以抗拒。晚宴的西餐对于中国胃来说只是个半饱,点心恰好可以弥补胃里的空虚。不过陶玉书在拿点心的时候却是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看别人拿了多少,她才拿多少。相形之下,林朝阳就奔放多了,大口的吃了好几块点心。他并不爱吃甜点或者糕点,但因为这年头买糕点也得凭票,长时间不吃,再加上这么多形色俱佳的甜点摆在这里,偶尔也想放纵一下。“你注意点形象。”陶玉书提醒他。“脸皮薄吃不着,脸皮厚吃个够,这话你都不知道?”林朝阳毫无挂碍的说着,又将一块点心塞进口中,才心满意足的停下来,擦了擦手。虽然陶玉书平时总说林朝阳是厚脸皮,但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里,她从林朝阳身上感受到的却是一股真真正正的松弛感,那是一种她很难具备的特质和自信。酒会的甜点是燕京饭店提供的,但口味是按照老美的口味,甜的齁人,吃了几块陶玉书便被腻的不想再吃了。她看着甜品台上堆满的甜品,为自己胃口太小而感到遗憾。这么多甜点,要是能带回家去就好了。在她遗憾的时候,林朝阳注意到甜点台前有个老外同样也在胡吃海塞,那老外似乎也注意到了林朝阳。“嗨!”“哈喽!”“林朝阳!”“保罗·索鲁!”“作家!”“作家!”对暗号般的自我介绍之后,保罗·索鲁说道:“这儿的甜点不错。”“是的。”“在中国难得吃到像美国那样甜的发腻的甜点。”林朝阳听着保罗·索鲁的话觉得有些别扭,一句话贬低了两个国家,哥们儿你是个人才啊!“你是刚来中国?”林朝阳问。“是的,我才来了一个多月。伙计,你的英语说的可真不错。”保罗·索鲁来中国一个多月了,除了见到的那些官方翻译之外,林朝阳的口语是他听过的最流利的了。“你们东方人看起来可真年轻!你的英语是在大学里学的吗?”在西方人的眼里,很难分辨东方人的年龄,因为他们的长相太有欺骗性了。刚才林朝阳介绍自己是作家,保罗·索鲁以为他跟自己看到的那些中国人一样,只是看起来年轻,实际上可能已经四十多岁了。“算是吧。”两人正聊着天,姗伦·伍德科克走了过来,跟两人打了个招呼。“看来你们已经认识了。”保罗·索鲁和林朝阳对视一眼,“是的。”“不过你们一定不知道对方有哪些作品。”姗伦·伍德科克笑着卖了个关子。两人看着她,等待她的介绍,姗伦·伍德科克说道:“说起来,你们俩的作品都是我最近半年看过的。”她对保罗·索鲁说道:“林写了一本非常优秀的意识流小说,在中国官方的对外文学杂志《中国文学》有英文版。”保罗·索鲁脑海中闪过他在火车上无聊时看过的杂志,对这个时候来国内旅行的外国人来说,除了自带的外国读物之外,他们很难能在中国本土看到外文版的读物。《中国文学》算是为数不多的没有阅读门槛的读物,因此这份官方杂志在国内的外国人群体当中确实有不少读者。保罗·索鲁之前因为坐火车闲极无聊,买了一份《中国文学》。“我知道了,《赖子的夏天》对不对?”姗伦·伍德科克笑着说道:“没错,看来你看过。”“对,我看过,在火车上看的。那部小说写的真不错,特别有东方浪漫气息!”“谢谢。”林朝阳说了一句。姗伦·伍德科克又介绍起了保罗·索鲁的作品,“保罗·索鲁是一位旅行作家,他的作品《火车大巴扎》在美国非常有名,这次是他第一次来中国。”听着姗伦·伍德科克的介绍,林朝阳恍然,怪不得他刚才听到保罗·索鲁的名字有点感觉耳熟,原来是《火车大巴扎》的作者。《火车大巴扎》算是保罗·索鲁的代表作,自1975年出版以来,已经被越来越多的读者誉为旅行文学的经典之作。当然了,这部书并没有引进国内,林朝阳对保罗·索鲁和他作品的了解都来自于后世的记忆。林朝阳又回想起刚才这老哥一句话贬低了中美两国的行为,要是他的话,也就不难理解了。因为这老哥的风格一向就是如此,尖酸、刻薄、吹毛求疵。他环游英国时,说“整个英国就像一个女巫骑着一只猪”;在东方快车上,他说“东方快车还比不上最寒碜的马德拉斯火车。在后者上,你至少可以用脏兮兮的餐劵换来蔬菜和米饭”;他说“孟买喧嚣混乱,透着穷酸大都市的傲慢”;后世这老哥还写过一部在中国的旅行记,一样少不了毒舌评论。不过这老哥的毒舌不分国家、不分城市,也不分人种,突出一个众生平等,只要是老哥心情不爽,那就是一顿diss。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毒舌,恰好让保罗·索鲁的作品在千篇一律的旅行文学当中脱颖而出,形成了属于自己的独特风格。当然了,任何一部文学作品不可能完全凭借尖酸刻薄的文字打动读者。保罗·索鲁的文字除了尖酸刻薄之外,也同样带着幽默、冷静和细腻,以至于多年以后他被许多人尊称为现代旅行文学教父。姗伦·伍德科克介绍之后,林朝阳正式同保罗·索鲁握了握手,算是认识了。
第173章 新书发售
姗伦·伍德科克的性格温文端庄,跟她相处会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聊天也比较舒服,相较而言,保罗·索鲁的性格就有点刻薄了。刚开始聊天的时候还好,等到聊开了之后,他便忍不住暴露本性。他是11月份到国内的,在长江流域的几座城市逛了一圈,在聊起过去一个月的旅行经历时,他又用他那惯常使用的毒舌腔调抱怨了起来。“你们中国人对自己几乎不报怜悯之心,总是让自己和他人都身处逼仄又不舒适的环境里。我到沪上的时候,到处都是打桩机的声音,真是太吵了,而且日夜不休,那几天我都快失眠了。我的生活节奏完全被这种粗暴蛮横的噪音主宰,就像有一个粗鲁的老妇人在扯着我的耳朵喊,让我别睡。”一开始,林朝阳还试图耐心的跟他沟通,后来他慢慢发觉,保罗·索鲁就这德性,在国内的一路旅行的衣食住行就没有他不挖苦吐槽的。林朝阳也干脆放下了客套,毫不客气的说道:“得了吧,保罗,收起你这个娘们儿唧唧的样子。中国就这样,又没有人求着你来。”保罗·索鲁质问林朝阳,“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们中国有句成语叫吹毛求疵,说的就是你这号人。我觉得你这样的人不应该当旅行作家,应该去菜市场卖菜。”林朝阳的奚落和讽刺让保罗·索鲁感到愤怒,他生气的说道:“你们中国人可真是一点没有待客之道。”“我们中国人还有句古话叫,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猎枪。你是我们的朋友吗?”林朝阳目光坦荡的望着保罗·索鲁,针锋相对,两人间的气氛紧张。林朝阳逼问道:“保罗,你来中国是想交朋友的吗?”在他的眼神逼视之下,保罗·索鲁的眼神闪躲,气势逐渐衰落,最后说道:“当然。”林朝阳这才换了一副轻松的口气说道:“好吧。既然是来交朋友的,那就得拿出交朋友的态度。别唧唧歪歪的,跟个娘们儿一样。”保罗·索鲁脸色难看道:“能别总把‘娘们儿’这个词挂在嘴上吗?这里还有两位女士。”见保罗·索鲁彻底服软了,林朝阳表情和煦起来,诚恳的对姗伦·伍德科克说道:“真是抱歉,伍德科克夫人。”“哦,这没什么,真是一次坦诚率真的交流。”姗伦·伍德科克脸色轻松,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没错,就像中美两国之间的关系。”林朝阳一语双关的说道。姗伦·伍德科克听到这话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保罗·索鲁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忍不住又嘲讽道:“肮脏的政治,愚蠢的政客。”此话一出,姗伦·伍德科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尴尬了起来,因为她的丈夫正是保罗·索鲁口中“愚蠢的政客”。刚才她在一旁听着保罗·索鲁抱怨中国时毫无负担,毕竟事不关己,这回被他的炮火无差别攻击,她才感受到保罗·索鲁的讨厌。“闭嘴吧,保罗。我真难以想象你到底是怎么长大的,你的每一次发言总会让别人尴尬难过。”林朝阳毫不留情的挖苦道。“你以为你说话很好听?蹩脚的三流作家!”见两人没说两句又吵了起来,姗伦·伍德科克有些头疼的摇了摇头。“陶,不如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儿吧?”姗伦·伍德科克决定远离是非之地,邀请陶玉书到休息区坐一会儿。陶玉书担忧的看了正跟保罗·索鲁唇枪舌剑的林朝阳,姗伦·伍德科克看出了她的担心,安慰道:“没关系的。两个耍笔杆子的,也就是打打嘴仗而已。”姗伦·伍德科克的话一下子点醒了陶玉书,她再看正在吵架的两人,莫名的觉得有一种看小学生吵架的喜感。对老外们来说,圣诞夜的庆祝活动要持续到凌晨。林朝阳夫妻俩肯定不能坚持到那么晚,到十点两人便从燕京饭店离开了。回去的路上,陶玉书说道:“刚才我真怕你跟那个保罗·索鲁打起来。”“没事,他就是个耍嘴皮子的。”林朝阳道。陶玉书听着他的话忍不住又想起了姗伦·伍德科克说两人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了?”林朝阳问。“没什么。”陶玉书收敛了笑意,问道:“朝阳,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像美国人那样富足?”陶玉书问出的这个问题很符合她的一贯风格,林朝阳琢磨了一下,回答道:“美国的成功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广袤的土地、弱小的邻国、工业大爆炸、一战、二战……近两百年以来,应该没有哪个国家的国运能与美国相提并论。我们要想像美国人那样富足和强大,没有几代人的努力是不行的。”听着他的话,陶玉书顿感内心沉重。“几代人啊!”林朝阳笑了起来,说道:“刚才保罗不是还抱怨我们的工人不知疲倦、昼夜不停吗?这个过程可以缩短一半。”陶玉书点点头,“没错,我们中国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勤劳的民族。”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严肃,眼神笃定,自带萌点,让林朝阳忍不住想亲她一口。圣诞节在八十年代的中国是个完全没有存在感的洋节,在燕京城里为数不多的老外们在进行节日狂欢的时候,老百姓们依旧按部就班的过着自己的日子。眼看着已经是十二月末,人文社出版的《赖子的夏天》正式登陆了国内各大新华书店。《赖子的夏天》是林朝阳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小说自发表之后在文学界取得了非常高的评价。人文社这次出版也是相当重视,提前一个月便在《当代》《新文学史料》等旗下杂志上给这部小说打了广告。这天是周日,陶玉墨跟几个女同学穿过老虎洞来到海淀大街,直奔开在这条街上的新华书店。来到新华书店门前,几人忍不住叹了口气。又要排队了!在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中期的这段时间里,书店一直是城市之中人气最旺的文化场所之一。尤其是周日,又或者是书店来了畅销书,当天早上书店门口必然会大排长龙。海淀大街附近有着水木、燕大等顶尖高校,高学历人群含量几乎是燕京这座城市里最高的,书店的人气自然也是最旺的。每逢周末到这里买书排队,已经是学生们的日常。但习惯归习惯,看着这样的场面,大家难免心焦。“什么时候书店能不这么多人啊?大家难道就没有别的事做吗?”郭剑梅抱怨道。陶玉墨调侃道:“大家都是像你这么想的。”其他几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排队肯定是要排的,陶玉墨她们来的时间还不算晚,前面的队伍也就三十多米长,不到一百个人,只要不是想买的书进货量太少,肯定能买得到。几个女生说说笑笑,没过多长时间,就见书店的门板动了,刚刚上班的营业员正在准备开门营业,排队的人群一阵躁动。等书店的大门正式打开,人群迫不及待的蜂拥入书店。书店门口,贴着红纸黑墨写的新书上架预告:周日到《赖子的夏天》200本,欲购从速。“诶,别挤!别挤啊!”“挤什么挤啊?都是大学生,能不能有点素质?”人群之中不时传来个别人的叫喊声,可惜并不能阻碍大家购书的热情。海淀大街新华书店是如今燕京比较少有的实行开架售书的书店,人群涌进书店后,全都奔向了摆着新书的书架冲了过去。此时的书架上有一排新书格外显眼,大家确认了一眼书名,立刻争先恐后的搂起几本跑到柜台去结账。陶玉墨和几个同学挤在人群里,艰难的从书架上取到了几本书。“每人限购两本!每人限购两本啊!”柜台的营业员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只是高声提醒着众人限购数量。“说了就能买两本,你捧四本来干嘛?”收款员熟练的从顾客捧来的书里抽出两本书放在一边,然后再结账。陶玉墨她们几人并没有急着结账,因为几人今天来不光是为了买《赖子的夏天》,还想买几本别的书。只是新书发售一向抢手,所以她们才不得不跟着大家一起冲,现在她们人手一本《赖子的夏天》,也就不着急了。耐心等一会儿,等来抢新书的人散一散,大家才可以悠闲的选书。抢新书的队伍效率很高,没过一会儿,书架上的新书空了,原本拥挤的书店也空了下来,只有二十多个原本在队尾的顾客还在结账。陶玉墨几人散开到各自想要选购图书的书架前,一马、二哲、三社科,四经、五军、六法律……新华书店图书分类是有顺序的,常来书店的人对这个顺口溜并不陌生,很容易就能找到自己想买的书。陶玉墨和郭剑梅挑好了书,便到柜台去结账。恰好碰见有同学走进书店,那张脸即便是放在大学生里也很年轻,用后世的话来形容,完全是个小正太。“小查,你也来买书啊!”郭剑梅笑着跟对面走来的男生打了个招呼。
第174章 伟大的亚伦·布什内尔(月票加更)
“剑梅姐,是啊,我过来买书,不是说《赖子的夏天》今天到货吗?”查海升对郭剑梅报以微笑。查海升的眼睛瞥到郭剑梅一旁的陶玉墨,脸上闪过一丝羞赧,作为燕大79级法律系最漂亮的女孩子,陶玉墨可以说是法律系公认的女神。“小查,那你可来晚了。”陶玉墨语笑嫣然,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郭剑梅催促道:“刚才大家一窝蜂的抢书,你赶紧去看看吧,不知道还有没有。”听着郭剑梅的催促,查海升快步来到新书书架上,本来摆放着新书的地方空出了一大块,他看了半天,也没有《赖子的夏天》。他便跑到柜台问营业员,“《赖子的夏天》还有吗?”“没了,刚才都卖光了。想买的话,得半个月吧。”闻言,查海升面露失望之色,晚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得多等半个月。“书店来新书你也不知道早点来排队,难怪买不到书。”陶玉墨挖苦道。查海升无奈苦笑,“早上他们非得拉着我……”他的解释还没有说完,就见陶玉墨伸手递出一本书。它的封面是蓝黄两色的,蓝的是天与海,黄的是大片的向日葵,在种满向日葵的田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互相凝望。“我这本给你吧!”陶玉墨说道。清早的书店门口,阳光撒在她的身上,查海升好像看到了仙女。“你要不要啊?”陶玉墨等了好一会儿,见查海升也不说话,有些不耐烦的问道。查海升这才反应过来,“要要要!”他赶忙掏出钱递给陶玉墨,又接过了她手中的书。然后眼看着陶玉墨汇合几个女同学,飘然远去,怅然若失。“诶,玉墨,你看到小查刚才看你的眼神没?”回学校的路上,郭剑梅问陶玉墨。“小屁孩儿一个!”陶玉墨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显然是明白她在说什么。查海升15岁考上大学,是燕大79级法律系最年轻的学生,今年都大二了,也才16岁而已,说一句少年天才不算过分,从入学就很受学校和老师们的重视,在系里也受到了同学们的照顾。毕竟77、78、79这三届大学生当中,二十多岁的大一新生比比皆是,查海升刚出生时有些同学可能都已经上小学、甚至是中学了。“人家是小屁孩儿,你不也才比他大三岁吗?女大三,抱金砖。”郭剑梅打趣道。“别胡说八道!”陶玉墨瞪了郭剑梅一眼。见她有些生气,郭剑梅不敢再乱开玩笑。“对不起,我错了。”“哼!”闹了两句脾气,陶玉墨恢复了她娇憨的本性,与几个同学说说笑笑。她跟着几个同学回到女生宿舍,有人见她们从外面回来,便跟她们打了个招呼。“你们干嘛去了?”“去书店买书,《赖子的夏天》出版了,抢的人特别多。”“是吗?书还有吗?我也想去买一本。”“想什么呢,书店开门不到十分钟就卖光了。你想买啊,去别的书店看看吧。”几个同学回了宿舍,一个女生感叹道:“玉墨,你姐夫的书可真是抢手啊!”陶玉墨面露骄傲之色,“那是肯定的,他这部小说可是开创了中国式意识流文学的概念。”郭剑梅说道:“你姐夫这部小说的评价高是高,不过在销量上还是没办法跟《高山下的花环》相比。《赖子的夏天》相对来说,阅读门槛还是高了一点。”“门槛高说明文学性强嘛,也没什么不好的。”有同学说道。许多文学青年都以阅读一些看似高深、冷僻的外国文学作品为骄傲,反而觉得一些故事性较强的文学作品过于通俗,没有逼格。这种事不仅在后世是这样,在如今也同样是如此。“这话说的不对!文学作品的文学性只是一方面,它同样也要做到吸引读者。如果光是讲文学性,连一个读者都没有,那这样的作品怎么能称得上是好作品呢?”几个女生因着《赖子的夏天》的阅读门槛辩论了好一会儿,然后有隔壁刚从外面回来的同学来敲门,说外面有人找郭剑梅。“呦,这是要出去恩爱啊!”众人调侃郭剑梅,她也不回答大家,红着脸出了门。她走之后,宿舍里的气氛冷清了下来,陶玉墨在这里待到快中午的时候,便骑着行车来到了华侨公寓。蹭个午饭,再洗个热水澡,美滋滋。吃午饭时,陶玉墨跟林朝阳说起了她们早上去书店排队抢书的场面。“姐夫,你这部书肯定又是大卖!”“卖多卖少得看读者的认可程度。”“你的作品一向受大家的认可,《高山下的花环》可是卖了三百多万册呢。”林朝阳摇摇头,“那不一样。《高山下的花环》故事性很强,又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卖到那么多销量。《赖子的夏天》是意识流,虽然文学界对它的评价颇高,但在读者受众这一块,一定是没有《高山下的花环》大众的。”“上午我跟同学在宿舍聊天时也聊到了这个问题,影响应该没有那么大吧?那一期《当代》我记得都卖了五十多万份。”“我说的只是相对而言。”陶玉墨笑了出来,明白姐夫说的只是跟《高山下的花环》对比。“姐夫,那阅读门槛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你当时写《赖子的夏天》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吗?我姐说,你新写的那部小说也是意识流文学?”“任何一部文学作品都有阅读门槛,只是高低不同。我们作家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在保证小说的艺术水准的同时,尽量降低这个门槛。写《赖子的夏天》的时候嘛,考虑是考虑过,不过写的太快,确实来不及细想。新写的那部小说只是有一些意识流的技法和元素,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并不能算是一部真正的意识流小说。”听到林朝阳这么说,陶玉墨对他那部新小说也产生了好奇,“不算意识流小说?那算什么风格?”“嗯……”林朝阳沉吟着。后世有一部经典科幻英剧《神秘博士》,其中有一集名字是《遇见梵高》,故事讲述的是主角神秘博士在画展上发现梵高的一幅画作《奥维尔的教堂》中有一个奇异的怪物形象。这种现象本不应该出现,为了调查这一异常现象,博士带着助手艾米决定前往19世纪的法国。穿越后,博士遇到了在酒馆用画换酒的梵高,此时他正值人生低谷期,饱受精神疾病的困扰,同时作品也不受社会认可,连酒馆的酒保和服务员都可以尽情的奚落嘲讽他。并且因为镇上发生了凶杀案,全镇的人都认为是梵高这个疯子带来的厄运。博士发现那个在小镇犯下凶案的罪犯正是他和艾米在画中看到的怪物,而在小镇上,只有视觉易于常人的梵高才能看到这个怪物。博士试图铲除这个怪物,却差点送命,但也因此与梵高结下了友谊。经过一番波折,博士和梵高最终联手除掉了那只来自外星的怪物,但他们却发现这是一只被遗弃的外星生物,他因失明孤独而变得凶猛,博士在它临死前听懂了他的嘶吼。“我很害怕!”怪物疯狂地攻击别人,只是因为在这个陌生的星球,没有同伴,没有人理解它,也没有人能看见它,就像此刻的梵高。为了让梵高感受到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和力量,博士将他带回了现代的博物馆里,那里正展出着梵高的作品回顾展。在博物馆里,梵高听到了一位艺术评论家以极尽溢美之词对他作品进行深刻解读和高度评价,深受感动,泪流满面。将梵高送回原时空,艾米本以为梵高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但最后他还是自杀在了而立之年。但与原来唯一的不同是,《奥维尔教堂》画中窗户上的那只怪兽没了,剧集在一种深沉而感伤的调子中结束。林朝阳是《神秘博士》的忠实观众,当时看到这集电视剧时深受感动。尤其是当剧集末尾,梵高站在法国奥赛博物馆当中,流泪满面的环顾那些他曾经呕心沥血、披肝沥胆所创作的画作,那个画面让林朝阳充满了震撼。这个镜头在电视剧播出之后,也在后世的短视频平台上成为名场面。《梵高之死》这部小说正是以《遇见梵高》为故事基础,但同时林朝阳又对故事进行了一些修改。在他的小说中并没有神秘博士这样无所不能的人物,小说的主人公变成了一个热爱绘画的青年,但因为天赋所限,画作并不受人认可的颓废青年。亚伦最崇拜的画家就是梵高,时常会把自己幻想成怀才不遇的梵高,因而逐渐变得愤世嫉俗。一次画展上,他遇到了一群极端环保主义者纵火焚画,为了救画亚伦不顾一切的冲进了火场,却意外穿越到十九世纪的欧洲。穿越后的故事情节林朝阳并没有做过多的改变,只是去掉了电视剧中的科幻元素,电视剧中的怪兽在小说中只是梵高的心魔,梵高在亚伦的帮助下最后战胜了自己的心魔。亚伦本以为他改变了梵高的悲剧,但到最后他发现这只是一场他在昏迷之中的一场梦。他只是在救画时被烧伤,呛入了毒烟,陷入了昏迷。醒来后的亚伦怅然若失,梦中亚伦一直在对梵高说他在未来将会成为举世无双的艺术家,他的作品备受世人推崇,可当时的梵高始终不肯相信,亚伦懊悔于没有让梵高亲眼见证他自己的辉煌成就。亚伦出院后来到当初被纵火的美术馆,却惊奇的发现眼前的场面好像似曾相识。一样的美术馆,一样的展览,一样的观众,一样的他。看着一幅幅梵高的代表作仍完好无损的挂在那里,亚伦环顾四周,泪流满面。在这一刻,时空交错,仿佛梵高亲临,亲眼目睹了自己的作品是如何受到世人的推崇和热爱。小说最后,纵火的暴徒们如彩排好一般再次闯入美术馆,馆内迅速燃起熊熊烈火。亚伦面对着火焰,再次舍身一跃。《梵高之死》的故事以《遇见梵高》为蓝本,同时又借鉴了《达芬奇密码》的叙事风格和结构,剧情既是一场时空之旅,同时也是一次时空循环。小说融入了意识流、科幻、悬疑等诸多元素,放在现如今的中国文坛,这样的写法已经不能用新奇来形容,而是完全打破了当代作家们的脑洞。林朝阳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梵高之死》的风格。“还是等小说发表了你自己看吧。”他最后说道。陶玉墨听到他这话,有些不高兴,以为他在卖关子。午饭吃完,陶玉墨被姐姐支使着去刷碗。这个时候祝昌盛突然来到,一进门便激动的对林朝阳说道:“朝阳,《梵高之死》确定发表,就在一月这一期,一期发完,现在已经付印了。”祝昌盛是专程来告诉林朝阳这个好消息的,毕竟当初是他信誓旦旦的跟林朝阳拍胸脯,说这部小说一定能在《当代》以高规格待遇发表的。现在,他也算是信守了承诺。“你们编辑部的效率够高的!”林朝阳高兴的说道。祝昌盛灌了一口陶玉书递来的茶水,“你都不知道你这部小说在我们编辑部引起了多大的震撼!”
第175章 超越时代的才华
元旦刚过,工作日的早晨,位于朝内大街166号的人文社大院门口人来人往。李曙光将自行车停到车棚里面,跟同事们挨个打着招呼进了楼。他把公文包放下,用抹布擦了擦桌子,又去打了壶热水准备沏点茶,同事们陆续到来,有人伸着杯子跟他要水,李曙光一一给大家倒上。“老李这服务,真是到位。”同事们玩笑道。李曙光面上笑呵呵的跟大家闲聊了几句。每天工作的前奏结束,他便坐了下来准备进入工作状态,他从办公桌右侧堆的一堆书稿当中抽出那份昨天还没审完的稿子。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正打算继续看,却听见有人在叫他。“老李!”李曙光一开头,只见社里发行部的陈志和满脸笑容的站在门口。“老陈啊,什么事这么高兴?”“当然是好事。”陈志和走进办公室,坐在李曙光对面,拿起他还没来及收起来的茶叶罐。“什么好事?”陈志和笑而不语,李曙光会意的起身给他沏了杯茶,“这回能说了吧?”陈志和得意的轻啜一口茶,不想却被烫了一下,哆嗦着嘴放下了茶杯。“你这也太烫了。”“刚打的热水,能不烫吗?说正事,什么好消息?”李曙光追问道。“《赖子的夏天》卖的不错。”“就这?我看你是来混茶叶的吧?”李曙光听完有些不满。《赖子的夏天》当初在《当代》发表,一举帮助《当代》打破50万份销量,这几期销量虽然有所回落,但销量仍稳定在35万份以上。这个数字跟《赖子的夏天》发表之前的13万份比起来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说句不夸张的话,《赖子的夏天》可以说是一举将《当代》从准名刊带到了名刊的水准之上。这就是好作品的魔力!《赖子的夏天》能将刊发它的杂志带到如此高度,小说出版卖得火爆,又有什么稀奇的?“诶,什么叫混茶叶?我这么说可是有依据的!”“有什么依据?”“燕京发行所那边让我们准备加印。”听到这话,李曙光终于重视了起来,凝神问道:“他们要订多少?”“还在统计呢,估计过两天能通知。怎么样?我这不是信口胡诌的吧?”李曙光笑起来,“还是老陈你消息灵通。”陈志和口中的发行所是新华书店的发行部门,正好是与人文社发行部对接的。一部书的印量,尤其是首印量不是出版社领导拍着脑门决定的,必须是有一定依据的。这个依据一般是出版社先向新华书店的各地发行所邮寄征订单,等待各地的书店填写完征订单后汇总征订量,这个征订量便是出版社印刷图书最重要的依据。《赖子的夏天》出版前,人文社耗费了一个多月时间进行征订,得到的结果是喜人的,全国各地书店的征订量汇总到一起,足足有9万6千余册。人文社是国家级出版社,每年出版的图书多达数百种,但能达到这个征订量的,屈指可数。《赖子的夏天》首印10万册,燕京是首都,图书销量一向稳居全国首位,10万册中的十分之一图书都摆在了燕京市内大大小小的书店之中。眼下距离小说上市发售刚刚一周,这一万册即便是没售罄,估计也卖的差不多了,要不然发行所那边怎么可能沟通加印的事。陈志和问:“我听说你手上在审林朝阳的另一部小说?”“对。《父母爱情》,他用另一个笔名写的。”“那出版用哪个笔名?”“这个……没细聊过,应该还是用发表时的笔名吧。”“欸,不行不行。得用‘许灵均’这个笔名,他这个笔名有号召力。都出了好几本小说了,本本卖得好。他用那个笔名,有几个读者知道这是他的小说啊?平白损失了一大批潜在读者,影响销量。”李曙光说道:“这事啊,你得跟卫老太太商量。”“我一个发行的,跟她说图书出版的事,那不是找挨骂吗?你去说。”李曙光这才明白,笑问道:“敢情你是为这事来的?”陈志和笑而不语。“行,那回头我跟她说一声,这事还得跟作者沟通。”陈志和走后,李曙光来到卫君怡办公室,跟她说了一下陈志和的提议。卫君怡只说了一句“以作者的意见为主”,她这么说事情就简单了,李曙光只需要找林朝阳这个作者确认一下就可以了。正打算离开,李曙光的目光突然注意到了卫君怡办公桌右上角摞着的书稿,最上面那份书稿的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就是朝阳新写的那部小说吧?”“嗯。”卫君怡的眼神落在那份稿件上,满是欣赏。“前两天《当代》那边闹的沸沸扬扬,就是因为这部小说吧?”卫君怡抬起头,静静的看着他,那眼神在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李曙光立刻会意,“稿子您要是审完了,借我看看呗?”“还得还给《当代》那边呢。”“我去还,您先借我看看,回头我给他们送过去。”“那你记着早点还给人家。”“您放心吧。”李曙光拿着稿子高高兴兴的离开了卫君怡办公室。等他回了当代文学编辑室,有同事看见他手上的稿子,问道:“老李,又有新稿子啊?”“没有,借过来的。”“借的?”李曙光的话引来了同事们的好奇。当代文学编辑室是人文社工作量最大的编辑室之一,平日里审稿都忙不过来,李曙光竟然还有心去借稿子来?有人凑到他身边,好奇是什么稿子还能让李曙光主动去借过来看。“《梵高之死》?”“呦!这是林朝阳那部小说吧?”“应该是它吧。昨天《当代》的柳荫还在聊这部小说呢,夸的天花乱坠。”祝昌盛一周多之前从林朝阳那里取了《梵高之死》的稿子,先是趁着夜色送到了覃朝阳家里。编辑审稿都是三审制,分初审、复审、终审。按正常流程来说一般都是责任编辑收到稿件逐级审阅,可祝昌盛为了赶上一月份《当代》改版的第一期,直接将稿子送到了主编覃朝阳那里。覃朝阳对这部小说也很重视,熬了两天夜审完稿件,同意了祝昌盛的请求,决定以长篇小说专号的形式,将《梵高之死》全文发表在《当代》改版为文学双月刊的第一期上。本来《当代》改版第一期的稿件、排版和封面都已经准备的七七八八了,结果突然出现了变故,编辑部少不了又是一番忙碌。编辑部的同事们也对这部由覃朝阳开了绿灯的小说充满了好奇,虽然小说已经确定发表,但并不妨碍大家竞相阅读。《当代》编辑们的专业素养自然不用说,不少人都编辑过中国当代文坛那些赫赫有名的作品。比如爱吹牛的荣世辉,五十年代红遍全国的《青春之歌》《林海雪原》便是由他经手编辑。《当代》自成立以后,人文社也对它大力扶持,有什么好的稿件都是先紧着这个亲儿子。应该说,《当代》的编辑们无论是从专业素养还是见识上在文学编辑这个行业里都是出类拔萃的,说一句见多识广不过分。但在阅读《梵高之死》这部小说时,他们的固有观念却一次又一次的被打破。首先是穿越这个创意,其实这个创意在中国古代文学当中并不罕见。比如《枕中记》的黄粱梦、汤显祖的临川四梦《紫钗记》《南柯记》《牡丹亭》《邯郸记》、蒲松龄的《聊斋》和袁枚的《子不语》。在这些作品当中,都或多或少的都出现了以梦为媒介所发生的穿越于现实与虚拟之间、古今之间、不同空间当时的故事。但在中国当代文学的创作中,却极少有人使用这种创意。《梵高之死》这个创意至少是近年以来比较少见的,所以冷不丁一看到这种作品,自然会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其次是小说的结构和风格,具有较重的悬疑元素,这在以现实主义为主流的文学界同样是非常少见的。这种悬疑元素的加入,使得小说在文本的可读性上远超一般的主流文学作品,用《当代》一些编辑的说法来说是:读着让人上瘾。小说的情节设计精巧,以亚伦的穿越和他在酒馆与梵高的相遇为线索,一步一步揭开了一系列隐藏在历史背后的关于梵高这个天才的秘密。既有与怪物争斗的紧凑节奏、也有解密梵高悲剧人生的悬念,紧紧的抓住了读者的好奇心,使人在阅读过程中难以释卷。而且林朝阳还在小说融合了丰富的欧洲历史知识和艺术解析,让这些编辑在享受解密乐趣的同时,也增长了见识。哪怕小说中掺杂了一定成分的意识流创作技法,也丝毫没有影响小说整体的故事性。最后就是小说整体的阅读感受,虽然杂糅了意识流、科幻、悬疑等诸多元素,但在阅读感受上仍旧是以故事性为主。主人公亚伦经历了一场时空之旅,不仅是与偶像梵高有了近距离的交流,更是深刻的明白了所谓艺术到底是什么,坚定了内心对于艺术信仰的坚持和追求。尤其是故事结尾,亚伦的身影跨越百年时光与梵高重合在一起,看着那些完好如初的艺术作品,听着后世人对于梵高的无限溢美,梵高以亚伦的身躯见证了他生前未能亲眼见证自己的伟大。小说的主题在这一刻得到了全面的升华,超越时代的才华总是伴随着质疑与孤独,唯有艺术不朽。
第176章 注定成为经典
李曙光将《梵高之死》的手稿带回当代文学编辑部,本来是想着先睹为快,结果一回到办公室就被同事们围了起来。稿子他还没来得及看,有几个同事就开始预约了接下来的阅读权。李曙光本来还解释说手稿得还给《当代》编辑部,可大家根本不管这一套,先斩后奏,也不征求他的同意就决定了。末了,还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早点看完,好传阅下去。李曙光无奈苦笑,本打算尽快看完小说,别管是传给同事,还是还给《当代》,先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再说。结果还没到下班,《当代》的祝昌盛便跑到当代文学编辑部来。“老李,我上卫老太太那取手稿,她说《梵高之死》的手稿在你这里呢?”这一天李曙光摸鱼看《梵高之死》,连工作都顾不上了,正看到精彩的部分,祝昌盛来跟他要手稿。“老祝,再借我一天,明天我看完给你们送回去。”“老李,不是我不想借给你。编辑部有两个也没看完呢,这两天都快在我耳根子磨出茧子了。”覃朝阳审完《梵高之死》后,手稿本来是在《当代》编辑部内部传阅的。结果那天卫君怡不知道听谁说了《当代》来了一部特别好看的小说,跑到编辑部把手稿给拿走了。她是人文社总编辑,人文社收到的每一份稿子都有权利审阅,并且拥有着最终的生杀大权,她想看的稿子谁敢拦,但这却苦了编辑部那几个还没看完小说的编辑。覃朝阳将稿子带回《当代》编辑部时,曾经对《梵高之死》作出过这样的评价:这是一部接近完美的小说!要知道覃朝阳不仅是人文社的资深编审,同时也是著名作家,早在五十年代就已经成名,并且作品集《平原上》《幸福》《农村散记》等在那个时候广为欢迎。能写、能审,覃朝阳对于文学作品的审美标准和要求自然是极高的,能说出如此高评价的溢美之词,可见他对于这部小说的喜爱和认可。覃朝阳说《梵高之死》是一部接近完美的小说,当然不是指这部小说已经超越了众多经典名著的水准。而是指在创作技法、情节和矛盾冲突设定、人物塑造等诸多方面,这部小说已经达到了极高的水平。从读者的角度看,它带给读者的不仅是一次充满悬疑色彩、节奏紧凑的阅读感受,还极其完美的阐释了作家本人想要传递给读者的主题思想。小说达到了故事性、文学性和思想性的多重平衡,这样接近完美的表达,在当代文学作品中是非常稀有的。所以哪怕《当代》自创刊以来就一直强调坚持走“现实主义”的路子,但覃朝阳还是同意了刊发这部看起来不那么“现实主义”的作品。“当一部作品优秀到某一个程度,它必然会以强大的内核打破题材、风格等诸多壁垒。在我看来,《梵高之死》正是这样一部作品。”在编辑部讨论一月上刊作品的会议上,覃朝阳如此说。他的说法也得到了编辑部内那些看过这部小说的同事的认可,大家疯狂的鼓吹这部小说的精彩,也让那些还没看过小说的同事好奇的抓心挠肝。一连几天时间,《梵高之死》的手稿在《当代》编辑部内部不停流转,反正都能轮到,大家好奇归好奇,但也没有着急。可谁也没有想到,卫君怡会突然对这部小说感兴趣。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卫君怡一般是只对社内的一些重点图书和各编辑室不好拿捏分寸的作品做终审。她拿走了手稿,编辑部的人一下子又得多等几天。好不容易今天能到总编办公室取稿子了,祝昌盛却被告知稿子让李曙光借走了。祝昌盛赶忙找到当代文学编辑部,手稿他是看过的,但编辑部的同事们可还急的嗷嗷待哺呢。“不差我这一天。”李曙光哀求道。“小说还有几天就发表了,到时候再看不也一样吗?”“不行,这小说一看上就停不下来,我看完就还给你们。”祝昌盛见李曙光不撒手,埋怨道:“哪有你这样的,这可是我们《当代》的稿子。”见耍赖不成,李曙光又打起了感情牌。“老祝,你别忘了,要是没有我的话,你能组到朝阳的稿子吗?”“老李,你瞧你这话说的……”李曙光的话让祝昌盛顿感为难,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行吧,看完你可赶紧给我,要不我也得挨编辑部那帮人的骂。”李曙光痛快道:“没问题。”应付走了祝昌盛,李曙光全情投入到小说世界之中,直到下了班仍一动不动。直到六点多,天彻底黑下来,保卫老翟来楼里巡查,才将他喊回神。“老李,不回家啊?”李曙光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手表,“呦!都这么晚了!”他连忙收拾了东西离开人文社大楼,回家的路上他骑着自行车,脑海里闪过的全都是《梵高之死》的情节。到家之后,家里人都已经吃过了饭,妻子给他热饭,他胡乱扒拉几口便坐到书桌前,将那份没读完的手稿掏了出来。“老李,早点睡吧。”夜晚十点多,妻子过来叫他。“嗯。”李曙光只用鼻音应了一声,却丝毫不见动作。他平日里就有把稿子带回家里审的习惯,有时候经常会看到夜里十一二点。妻子见他今天又这样,也没再催促,独自去睡了。桌上的台灯一直亮到深夜,李曙光就这样安静的坐着,沉浸在十九世纪欧洲的一段时空旅行之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眼神落在稿子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字上已经很长时间了,才终于恢复了灵气,眼球转动起来。看完小说之后内心的震撼久久无法平静,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完全从小说的世界中抽离出来。“唉!怎么能写得这么好呢?”李曙光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他的叹气不是遗憾,而是饱含了惊叹与赞美。编辑这一行他也干了二十多年了,写得好的作品见得多了,但他回想这么多年经手的作品当中,还从来没有一部小说带给他的感受是如此强烈和丰富的。他编辑过许多以故事性见长的通俗文学作品、也编辑过更多以文学性、思想性见长的严肃文学作品,也都在这些不同风格的作品当中收获震撼与感动。但《梵高之死》对比他前二十多年所经手的那些作品,有一个最大的不同点就是,这部小说在文学与故事的天秤之间取得了完美的平衡。它带给读者的不仅有感官上的刺激,更有心灵上的震撼和思想上的滋润。李曙光回想着小说的内容,那些文字好像闪闪发光,在他脑海中组成一幅又一幅精彩绝伦的画面。这些画面刻进了他的脑子里,如同难以磨灭的印记,这部小说里有太多让人忘怀的情节和桥段了。他难忘于主人公亚伦在烈火前的奋不顾身,也难忘于那只代表了梵高的才华、孤傲与恐惧的怪物。更难忘于时空交叠之中,如同庄周梦蝶,亚伦与梵高合于一身,带领梵高见证了他未曾见过的独属于梵高的伟大。回味良久,李曙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稿。本来是要站起身,却不想腿脚使不上力,他在书桌前枯坐几个小时,全情投入、聚精会神,动都很少动,腿脚麻了都不知道。好不容易等腿脚活动开了,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从上午拿到小说手稿到现在,除了中间两顿饭和回家,他的所有时间都用在小说上了。这样一部超过二十万字的长篇小说,用这么短的时间内读完,几乎可以说是囫囵吞枣。距离早上上班还有四个小时左右,李曙光直接回到房间倒头便睡。临睡前他心里还有一个念头,等《当代》上市之后,一定要再细细的读一遍《梵高之死》。清早,李曙光从沉沉的睡眠状态被妻子叫起来,满身疲惫。“你啊,可悠着点吧!不是年轻小伙子了,审个稿子而已,用得着这么拼命吗?”耳边响着妻子的唠叨,李曙光也不辩解,默默的洗脸刷牙、穿衣吃饭,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单位。他刚在办公室坐了没一会儿,祝昌盛便走了进来。“就一份稿子,你们至于的吗?”“至不至于,你跟他们说去。”当代文学编辑室内的众人看着祝昌盛从李曙光手中接过稿子,怅然若失。稿子没了,想要一睹为快,只能再等几天了。“诶,老李,小说看完了感觉怎么样?真有《当代》那帮人传的那么好吗?”等祝昌盛走后,同事们问李曙光。李曙光皱起了眉头,“该怎么说呢……”见他犹豫,面有难色,同事们还以为他是在看完了小说后觉得名不副实。没想到过了好一会儿,李曙光才开口说道:“这部小说跟现阶段你们看过的所有小说都不一样,再过几十年后它一定会成为经典!”“嚯~”同事们没想到李曙光竟然会给《梵高之死》如此高的评价,这样的评价也再次激起了大家对于小说的好奇。一想到还有几天新一期的《当代》才能发表,众人便觉心痒难耐。期待之余,大家又忍不住讨论起来。“照老李这么说,《当代》这回可是捡到宝了!”“那他们也得谢谢老李,当初要不是老李牵线,《当代》可不一定能组到林朝阳的稿子。”“说的是,说起来老李可是《当代》的功臣。”同事们嘻嘻哈哈说着玩笑话,李曙光觉得好像有点什么事让他给忘了。听到林朝阳的名字,他终于想起来了。光顾着看小说,把正事给忘了。
第177章 让人眼热
元旦过后,燕京各大高校进入了考试季。陶玉书最近为了准备考试,回到家中便闷头学习,经常一学就到晚上十点、十一点多钟,然后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吃了早饭又精神抖擞的去学校上课。跟她这种天生就带着学霸基因和卷王属性的人比起来,林朝阳就咸鱼多了。不过再怎么咸鱼,临近期末这段时间,他还是不得不紧张起来。他现在好歹也是燕大图书馆系的函授生,平时旷课、摸鱼就算了,考试要是再不过,那就说不过去了。这段时间里,燕大的学生们也都在忙着准备期末考试,校园里的喧嚣也因此沉寂了下来。图书馆的人比平时更多了,不过比往日多出来的这些学生都是来自习的,林朝阳他们借书处的工作量倒是一如既往,没有增加多少。这天他正抱着教材啃的时候,传达室谢师傅到借书处来说有电话找他。林朝阳接到李曙光的电话,听他在电话里说了一会儿,面露沉吟之色。“笔名这个问题我之前确实没考虑。你们出版社那边如果觉得用‘许灵均’这个笔名好的话,那就用许灵均吧。”得到了林朝阳的许可,李曙光很高兴,又在电话里说起了《梵高之死》的手稿在人文社内引起的强烈反响。李曙光在电话里滔滔不绝的说了好几分钟,直到最后被旁边着急用电话的同事撵走才罢休。林朝阳面带笑容的挂断了电话,其实李曙光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早在前两天祝昌盛就已经向他透露过了。算起来,《梵高之死》算是林朝阳第二部长篇小说,写这部小说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对于小说的质量是很大信心的。但人文社编辑们的反馈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毕竟人文社的编辑们可是中国文学行业最见多识广的一批编辑了。能够得到他们这群人一致的交口称赞,足以说明《梵高之死》的优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梵高在国内的名气还远没有后世大,他真正被中国的广大民众所熟知,是在1983年。因为在这一年,沪上人民美术出版社引进了美国著名传记作家欧文·斯通的一部代表作——《渴望生活》。《渴望生活》是欧文·斯通为梵高所写的传记文学作品,也是他身为传记文学作家最为经典的代表作。1927年春天,当欧文·斯通还是个大学生的时候,他在巴黎偶然接触到梵高的画,这个时候距离梵高去世已经近三十年。此时梵高已经小有名气,他的画作也受到了许多收藏者的喜爱,但他的艺术成就并没有得到主流的承认,欧文·斯通被梵高绘画中呈现出来的巨大的生命力所感动,深深的被他的绘画所震撼。于是他有了为梵高创作一部传记作品的念头,但他的这部作品创作出来后却遭到了几乎所有出版社的拒绝。彼时彼刻,梵高仍然是个不知名的画家,没有出版社会为一个默默无闻的画家树碑立传。出版社是要赚钱的,这样一位毫无名气的画家,他的传记作品哪里会有读者买单呢?直到1934年,英国的杜朗格林出版社同意出版这部作品,但也只印刷了5000册。《渴望生活》出版之后,很快便在读者群体引起了反响,销量与日俱增,出版社不得不多次加印。此后多年时间,《渴望生活》被多个国家的出版社引进出版,翻译成了80种文字,销量超过2000万册。1983年,《渴望生活》被翻译成中文引进到国内,成为当时无数文学青年的床头读物,打动了无数读者,也影响了许多人。海子在读过这部书后还曾专门创作过一首诗歌《阿尔的太阳——给我的瘦哥哥》,向梵高致敬。《渴望生活》这部作品本身的质量当然是出类拔萃的,但让这部作品能够受到全世界无数读者喜爱并且产生重要影响的最根本原因还是梵高本人。一位天赋卓越、才华横溢的画家,生前困顿无名,却在死后声誉日隆。他的天纵才华、他的苦难经历、他的不被世俗所理解,才是引起读者强烈共鸣的根本原因。如果是在后世,一个中国作家写这样一部以外国人为主角的小说,多多少少会有些水土不服。但《渴望生活》引进之后在国内的广受欢迎,说明了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真正重要的还是要能够引起读者的共鸣。恰好,《梵高之死》也是这样的作品。而且在如今这个时候,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几乎成了社会的共识,有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就是——许多当代外国作家的作品被引进后在国内广受欢迎,但国内许多当代作家的作品却并不受读者们的待见。这里面当然与嗡嗡嗡十年的文学人才断档和文学发展停滞有关,但一个不得不正视的现实就是,许多人已经开始养成了崇洋的思维惯性。这当然不是某个人的个人问题,而是整个社会氛围在陡然之间的集体转向。这种社会氛围和舆论的转向不能以某种单纯的角度去评论,但确实对于文化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梵高之死》的故事是以梵高这位西方伟大画家的生平为背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部作品反而可能更容易受到现阶段许多读者的追捧。接完了电话,林朝阳回到借书处,看见李拓正站在那里。“你怎么来了?”林朝阳问。“找你呗。”“有事啊?”“嗯。”李拓将林朝阳拉到一旁,说道:“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燕京文协?”林朝阳惊奇的问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让我加入你们协会了。”年初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授奖仪式后,章光年这个文协头头儿特意邀请林朝阳加入文协,但被他婉拒了。年中《高山下的花环》举办研讨会时,章光年又旧事重提,甚至还给林朝阳画了块大饼,说只要他加入文协,就想办法让他成为《人民文学》编委。但林朝阳依旧拒绝了章光年的提议,他拒绝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文协要开会,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他要是真参加了,一次两次不去还好,次数多了,有些人一定会有意见。文协不是世外桃源,相反它比很多单位的山头和是非都要多。林朝阳又不求一官半职、不求结交贤达,何必去凑这个热闹呢?而且进了文协还很容易为人情所累,不得不去参加一些座谈会、研讨会之类的活动。他自己作品的研讨会他都不愿意参加,更何况是别人的呢?如果是去游山玩水的笔会什么,他倒是不介意,至今还没有人对他发出这种邀请。“这不是协会领导听说我跟你关系不错嘛,今年领导刚上任,想壮大一下我们协会的力量。”嗡嗡嗡期间全国文协停止工作,各地文协也相继停止工作,直到78年才恢复。燕京文协在今年才召开第一次大会,制定了协会章程,选举出了第一届理事会和首领,这一届首领是诗人洪荒。燕京文协跟全国文协虽然是上下级关系,但邀请会员入会这种事还是各干各的。林朝阳摇了摇头,说道:“之前章光年找了我两次,让我加入全国文协,我都没答应。”闻言,李拓明白了林朝阳的意思,“得,那我的使命完成了。”李拓了解林朝阳的性格,这次来也不过是为了应付领导的安排,不得已而为之,有了林朝阳的答复,他回去也算是能交差了。接着两人又聊了几句创作上的事,听说林朝阳的新小说马上就要发表在《当代》上,李拓调侃道:“你这效率够高的,不到一年的功夫,又一部长篇小说。”“诶,你听说了没?”李拓又问林朝阳。“听说什么?”“谢导最近因为《天云山传奇》挨批了……”《天云山传奇》是谢靳从去年鼓捣到今年的电影,电影改编自鲁彦周的同名小说,早在拍摄之前,剧本就因为涉及到反y问题而遭受了非议。谢靳顶着巨大的压力拍摄完成电影,前几天又带着电影去参加了《电影评论》和《大众电影》举办的电影研讨会。会上,放映了两部电影,一部是谢靳拍的《天云山传奇》,另一部是彭宁的《太阳和人》,这部电影还有另一个名字《苦恋》。放映过后,这两部电影受到了一些表扬,但更多的却是批评之声,两部电影的导演以及他们背后的制片厂也因此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按照正常的轨迹,最后两部作品的命运天差地别。文艺界对于《太阳和人》的批判声愈演愈烈,最终这部电影不得不被束之高阁,成为这个年代的国人都知道却没有看过的电影,而《天云山传奇》却在被一番批评过后顺利的通过了审查。李拓并不知道《天云山传奇》和谢靳的未来是如何,他只知道最近谢靳被人批判的厉害。作为从嗡嗡嗡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难免会担心这股批判浪潮会影响谢靳拍片,毕竟林朝阳的《牧马人》已经确定将由谢靳拍摄。对李拓的担心和关切,林朝阳自然是感激的。“谢导也是咱们国家电影界的擎天白玉柱了,要是他都被批到了,那天真是要变了。”林朝阳轻松的说道。李拓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谢靳要是真被批倒了,那就不是光担心他谢靳的事了,文化界恐怕又要迎来人人自危的局面。“还是你想得开!”聊完了这件事,李拓又用怀念的口吻说:“好长时间没吃你做的菜了!”“想吃就去我那呗。不过咱提前说好,自己备菜,我们家现在肉票、粮票紧张。”听林朝阳如此说,李拓问起了原由,这才得知了林朝阳父母来燕京的事,进而又提到了给父母在燕京买房子的事。李拓咋舌道:“我要是有你这个创作效率,也不至于到今年才住上筒子楼了!”一处华侨公寓、一处西城区的四合院,林朝阳写作不到三年就赚下了两套房子,别看这年头房子不值钱,可老百姓工资一样低啊!在燕京人均四五平米住房的衬托下,林朝阳家的住房条件称得上是豪奢,让李拓眼热不已,对林朝阳那旺盛的创作精力和高超效率充满了敬佩。送走李拓之后,也快到下班时间了。林朝阳骑着自行车回到华侨公寓,一进门,发现家里竟然来了位熟悉的客人。
第178章 不够帅
“老谢,你什么时候来的燕京?”林朝阳一脸惊讶的问道。三个多月没见,谢靳的脸上带着几分疲色,“前几天就来了。”今天李拓刚跟林朝阳说过《天云山传奇》遭遇到舆论危机,关切的问道:“《天云山传奇》那部电影……”谢靳摆了摆手,“问题不大,许多人还是很支持我们这部电影的。”谢靳来燕京已经有几天了,来燕京的第一个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参加《电影艺术》和《大众电影》杂志联合举办的研讨会。这次会议规模大、规格高,不仅有一百多名电影导演、编剧和理论工作者参与,还有一些官方领导出席。谢靳作为国内导演界的牌面,自然是要来的。确实如李拓所说,《天云山传奇》在会上放映后遭到了一些批评,但谢靳也得到了几位重量级领导和嘉宾的支持,足以抵消掉外界的批判声,也带给了他极大的自信。听着谢靳的口风,《天云山传奇》通过审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两人聊了一会儿便转换话题,谢靳说出了他今天的来意。他这次进京除了要开研讨会,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选角。《天云山传奇》还没正式公映,谢靳筹备《牧马人》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电影界。这两部电影几乎是同一题材,《天云山传奇》写的是男主人公罗群被错划为y派后对d对人民的信念,写了女主人公冯晴岚崇高的爱情以及对生活的美好情操、人性的赞颂;而《牧马人》则写了男主人公许灵均被错划y派后,到草原做了牧马人,虽然受了二十二年的不公正待遇。但在和朴实的劳动人民的相处中,在与他勤劳善良的妻子李秀芝相濡以沫的爱情生活中,治好了心灵上的创伤,重新燃起了对生活、对祖国的热爱。两部主题大同小异的电影,前后拍摄的时间间隔的又这么短,谢靳无疑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有《天云山传奇》专美于前,怎样把《牧马人》拍的青出于蓝,是谢靳现在面对的最严峻的问题。为了推陈出新,谢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在演员阵容方面下功夫。“许灵均和李秀芝这两个角色,我要启用新面孔,而且是要让观众能够有眼前一亮的感觉的新面孔。”谢靳说起他对电影选角的想法,又对林朝阳说道:“你既是原著作者,又是编剧,选角这件事你得出面才行。”“我还得上班。”“这都马上放寒假了,你上什么班?”谢靳急道。参与选角又没钱拿,林朝阳不想掺和这事,可谢靳死活非得让他去,他只能无奈同意。聊完了正事,谢靳又蹭了一顿饭才走,约好了后天到燕影试镜演员。两天后,林朝阳一大早骑着自行车来到燕京城北郊外Cp区的朱辛庄。燕影校园伫立在一片田野之中,冬日里四周农田光秃秃的,衬托着这里多了几分孤寂与冷清。进校之后,林朝阳便跟谢靳汇合,谢靳此行还带了摄影师朱永德和副导演鲍芝芳。这个时候的燕影校园内都是红砖平房,唯一的楼房是一栋筒子楼,不仅是学校的教室,也是学生们的宿舍。谢靳、林朝阳一行人来到燕影,被学校领导奉为上宾,特地请他们到校长办公室,陈怀恺这个谢靳的老熟人还特地被叫来陪客人。聊天的时候,学校领导拿出了一堆学生资料和照片,让他们先对学生们的信息有个简单了解。过了一会儿,学校领导便带着他们来到一间排练室,拿这里充当面试房间。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燕影却是78年才恢复了教学,因此燕影朱辛庄校区现在只有78、79、80三个年级的学生,总计还不到600人。今天谢靳来为新电影选角,燕影学生们提早两天就已经知道了,一个个跃跃欲试。不过可惜的是学校有要求,大一、大二的学生不许面试,因此只有78级表演系的学生才有资格参加今天的选角。燕影78级这个名字对于中国电影界来说是个非常特殊的名字,作为嗡嗡嗡之后第一批大学生,燕影78级为中国电影行业输送了大量人才,许多学生在后世更是名震一方。陈凯戈、章艺谋、侯咏、何平、田壮壮……今天选演员,见的都是表演系的学生,其中也有很多林朝阳熟悉的面孔。打头进来的是燕影许多老师都看好的周里京,他在当年是以形象分满分,全国专业课第一的成绩考入了燕影表演系。以这个年代的审美来说,周里京的外貌条件确实出众,谢靳看到他时便眼前一亮,他跟摄影师朱永德耳语了两句,又让周里京试了一段戏。试戏就一页纸,是电影中郭蹁子领着李秀芝到许灵均家,与许灵均初相遇的戏份,跟周里京搭戏的是表演系的老师于淑萍。周里京有五分钟的时间准备,等时间一到,谢靳问:“准备好了吗?”他面色紧张的点了点头,又跟于淑萍对视了一眼,正式开始表演。他做了一个虚掩房门的动作,表情里透着几分无奈,转过头去,也不敢看于淑萍,左顾右盼,踟蹰了半天,又做起倒水的模拟表演。“你喝水吧,走了那么远的路。”周里京将“水杯”放到于淑萍面前,羞涩的说了一句。四目相对,于淑萍也表现的娇羞起来,此时她演的是刚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来到许灵均家的李秀芝,人物肯定是口渴的,所以她拿起“水杯”大口喝了起来。看着于淑萍喝完了水,周里京又左踢踢,右摆摆,在那里虚空忙碌,好似是在收拾东西。剧本里这场戏几乎没有台词,全靠演员的眼神交流、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来完成,对于在校的学生来说,难度是不小的。不过周里京表现的还不错,谢靳看完他的表演忍不住微微颔首。“周里京,你先出去吧。”表演结束,于淑萍对周里京说道。等他走后,于淑萍看向谢靳,谢靳并未说什么,反而跟林朝阳耳语问道:“你觉得怎么样?”“不怎么样。”林朝阳直白道。“具体说说,哪里不怎么样?”“不够帅!”谢靳被他的一句话干沉默了,看了他好半天,说道:“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啥问题?”“你写许灵均这个人物,是以自己为原型的吗?”《牧马人》的男主人公叫许灵均,林朝阳又把这个名字作为了自己的笔名,谢靳有这番联想也很正常。不光是谢靳,许多没见过林朝阳的读者,也会把他带入小说中高大英俊、温文尔雅的许灵均。“当然不是。”林朝阳回道。听到他的回答,谢靳松了口气,那就好。谢靳很怕林朝阳是对自己的长相有什么误解,这要是在审美方面存在什么缺陷,那这回找他来反而是弄巧成拙了。聊了两句,谢靳不再纠结,继续叫人进来。燕影78级导演系出人才,表演系同样出人才。刚才进来的是八十年代红遍大江南北的顶流小生周里京,这回进来的是个气质硬朗,带着几分憨气的年轻版张丰毅。表演结束,谢靳觉得张丰毅的演技还算合格,又问林朝阳:“这个怎么样?”“不够帅!”林朝阳还是那个回答,把谢靳彻底弄没脾气了。他现在严重怀疑,林朝阳在写《牧马人》这部小说时,就是把对自己外貌的不满都倾注到了男主人公许灵均的身上,所以在他的描述中,许灵均这个男主人公才会是高大英俊,温文尔雅。燕影78级表演班一共32个学生,每人十分钟时间,一直到下午才结束了选角。忙了一天,谢靳谢绝了学校领导的宴请,和林朝阳几人出了学校,先回到了新侨饭店。“你跟我说说,你到底啥想法?男演员不够帅,女演员不够清纯,你这都是啥标准?”谢靳的语气有些急躁,他并不是朝林朝阳发火,而是不明白林朝阳对于演员的标准到底是什么样的。林朝阳既是作者、又是编剧,谢靳相信应该没有人比他对于男女主人公的形象有更深刻的认识,这也是他邀请林朝阳来参与选角的原因。可今天在燕影看了三十二个学生,几乎个个都是俊男美女,林朝阳总说“不够帅”、“不够清纯”,很显然他心里是有一把尺子的,但这个尺子似乎又是极其主观且抽象的。如果谢靳不能理解他心里的选角标准,那这回答选角无疑会变得非常艰难,甚至可能会出现谢靳不得不动用导演权威来独断专行的局面,他并不想变成这样。林朝阳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是看过《牧马人》电影的,而且对于男女主角朱时茂和丛珊印象深刻,按照他的想法,肯定是要找这俩人当主演的。现在谢靳在广撒网的选角,他又不好像神棍一样指点谢靳去直接把此时还籍籍无名的朱时茂和丛珊挖掘出来。他也怕自己的给出的意见误导谢靳,改变了谢靳本应该选择的主角人选。当然,这些想法林朝阳是没办法对谢靳说的,他只能说道:“我一个表演门外汉,你让我说什么?反正在我心里,许灵均和李秀芝都是俊男靓女。”谢靳无奈问:“周里京不够帅?方舒不够漂亮?”两人正言语交锋的时候,刚才出去的鲍芝芳走了进来,对谢靳说道:“老谢,你之前邀请的那个演员来了,我刚给他安顿下来。你先见见他?”闻言,谢靳停下与林朝阳的争论,说道:“让他进来吧。”鲍芝芳出门去隔壁叫人,谢靳又跟林朝阳争辩起来。“你说演员得英俊、漂亮、清纯,这都是抽象的形容词,我们现在是选角,得有具象的标准。”“至少你得说出点子丑寅卯吧?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斯文的、楚楚可怜的……”谢靳嘴上滔滔不绝,林朝阳也不急着回话,两人之间的争论很快就变成了谢靳的独角戏。正在这时,鲍芝芳进了屋,身后还跟着个高大的青年。
第179章 现成的许灵均
青年拥有一张标准的国字脸型,面部轮廓棱角分明,剑眉朗目,鼻若悬胆,看起来英俊潇洒,帅气逼人。两人进屋的时候,谢靳仍在喋喋不休的指责着林朝阳,因为过度专注,甚至没发觉屋里多了两个人。这个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林朝阳突然冒出一句,“这个就行!”此话一出,谢靳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先是诧异的望着林朝阳,然后顺着林朝阳的目光看过去,恰好看到了一张英俊的过分的脸庞。谢靳面露讶色,正想询问林朝阳,但见青年的眼睛正看着他,人是他邀请来的,进屋把人晾在那里不合适,他只能起身跟青年握了个手。“小朱,一路辛苦了。”青年态度谦逊,客气的说道:“不辛苦,谢导您好。”他跟谢靳打了个招呼,眼神又放在林朝阳的身上,谢靳立马介绍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牧马人》原著作者和编剧林朝阳同志,这位是福州军区话剧团的青年演员朱时茂同志。”朱时茂热情的握住了林朝阳的手,“林作家,您好您好,我是朱时茂。”“你好,老……朱!”一声“老茂”差点脱口而出,好在林朝阳临时改了口,听着他的称呼,朱时茂微微一愣,然后露出笑容,“这个称呼亲切。”“叫我朝阳就行,别那么客套。”林朝阳也说道。朱时茂点点头,“好。”谢靳这会儿才有空询问林朝阳,“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林朝阳指着朱时茂说道:“这不就是现成的许灵均嘛!”确认了林朝阳的意思,谢靳脸上满是诧异,看了看林朝阳,又看了看朱时茂。房间里的朱永德和鲍芝芳刚才并没有注意到林朝阳的那句“这个就行”,这次林朝阳再开口两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同样以惊讶的眼神望向朱时茂。朱时茂一脸懵懂,不知道林朝阳在打什么哑谜。他1970年参军,凭借着出色的外形条件成为了福州军区话剧团的演员。75年被燕京电影制片厂导演水华相中出演电影《西沙儿女》。可惜最后电影夭折,但这也开启了他的电影之路。1977年谢靳筹备拍摄电影《啊!摇篮》,曾经向他发出过试镜邀请,结果那时候他被八一电影制片厂借调拍摄黄宗江编剧的电影《战歌》。这次谢靳要拍《牧马人》,又想到了朱时茂,便通知他来燕京试试戏。朱时茂接到谢靳的要约自然是欣喜若狂,之前因为有拍摄错过了与谢靳的合作,一直让他引以为憾。朱时茂今年二十六岁了,电影演了几部,男主角也当过,可依旧没什么名气。他很清楚,在这个行当里,与名导合作几乎等于一戏成名,所以得到这个机会他怎能不珍惜呢?一路北上,刚到了宾馆,他刚放下行李,就被副导演鲍芝芳叫来跟导演见面,又见到了林朝阳这个原著作者兼编剧。本来他还有些紧张,可看着眼前的场面,他已经顾不得心里的紧张了。一开始的懵懂过去,朱时茂察觉出林朝阳话中藏着的信息。这不就是现成的许灵均嘛!朱时茂是看过《牧马人》的小说的,他自然知道许灵均正是小说的主人公,而自己这次正是应邀来试镜《牧马人》电影的。对上了!朱时茂望着林朝阳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热切,这可是来自原著作者兼编剧的认可啊!顾不得朱时茂在场,度过了最初的诧异后,谢靳拉过林朝阳问道:“演员刚来,戏还没试呢。”“那你试呗。人不是你叫来的吗?咋滴,你还不看好啊?”林朝阳的反问让谢靳哑口无言,他倒不是不看好朱时茂,相反是相当看好,要不然也不会不远千里的叫他到燕京来。他主要是不适应林朝阳这儿戏的风格,白天看了一堆英俊的小伙子,连考虑都不考虑就说不合适。结果到了朱时茂这,进了屋还没等说话呢,一个眼神就认定了这是男主角。“你这也太儿戏了?”谢靳的抱怨不光是嫌弃林朝阳的决定有些儿戏,还有自己导演权威被藐视的气恼。“艺术嘛,要的是感觉。”林朝阳敷衍了他一句,又说道:“你要是不同意的话,那这话当我没说。”他反将了谢靳一车,让谢靳有一种吞了苍蝇般的恶心。“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谢靳质问道。“什么故不故意的,我就是觉得他像我写的那个许灵均而已。”林朝阳语气无辜的说道。谢靳盯着林朝阳看了几秒,不想再跟林朝阳置气,他砖头端详起朱时茂。他不得不承认,林朝阳的话有几分道理。在叫朱时茂来之前,谢靳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毕竟他对朱时茂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如今再见,相比今天白天看到的那些学生,朱时茂的外形更加成熟英俊,气质也更加温和,确实很符合小说中许灵均的形象。林朝阳放的这声冷枪虽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但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心中这样想着,谢靳不去跟林朝阳纠缠,转而拉着朱时茂聊了起来。话题自然是从他们前一次差点合作的机缘说起,又聊到了朱时茂近几年的发展,最后才聊到《牧马人》。“你今天刚到,晚上先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咱们试个戏。”谢靳最后说道。朱时茂没想到编剧都认可他了,导演却还在犹豫,他急切的站起身。“谢导,我不累,我现在就能试戏。”朱时茂的积极态度让谢靳有些意外,他叫朱时茂来房间本意是打个招呼。朱时茂刚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从福建赶到燕京,怎么着也得先让人家歇一歇,睡个好觉再谈正事。现在朱时茂主动提出试戏要求,他反倒是有些欣赏这个演员的拼劲。“好,那就试试。”仓促之间试戏,仍旧是那一页纸,不过这会儿没有人跟朱时茂搭戏,他只能演起独角戏。谢靳选的这场戏台词少,全靠眼神和表情、动作,很考验演员的功力,朱时茂的表现比白天那帮学生的水平强了不少。朱时茂表演完便站在那里,眼神望着谢靳,见他迟迟不说话,脸上忍不住露出几分紧张,“导演……”“不错!”沉默了好一会儿,谢靳终于开口说道。但他的这句话并未让朱时茂放松,谢导只是说了不错,结果如何可还没说。“许灵均这个角色……”谢靳再次开口,停顿了一下。朱时茂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那短暂的停顿变得无比漫长。“许灵均这个角色就给你吧!”谢靳最后说道。闻言,朱时茂心底生出一股狂喜,脸上满是激动的神色。“谢谢谢导!”“不用谢我,是你的条件符合这个角色。”到燕京第一天便拿下了角色,成为谢靳新电影的男主角,是朱时茂做梦也没想到的事,他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惊喜过后,朱时茂又看向了林朝阳,刚才林朝阳可是最早认可他的人,他的眼神是满是感激。“谢谢林作家。”“都说了,叫我朝阳就行了。”林朝阳笑呵呵的说道。定下了朱时茂这个男主角,朱永德提议道:“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先吃去个饭吧,就当是给小朱接风了。”跟谢靳、朱时茂等人吃过饭后,林朝阳骑着自行车回到家里,发现大舅哥正坐在家里。陶玉成一见林朝阳回来就凑了过来,“朝阳,吃饭了没有?”他的话里透着一股殷勤,以林朝阳对他的了解,知道这必然是有事相求。“刚在外面吃过了。大哥,你有事?”“是。朝阳,我听说,谢导要给《牧马人》选角?今天去燕影了?”谢靳要给《牧马人》选角这事不是什么秘密,这年头选角要么去各类剧团,要么就去专业院校,大舅哥知道也不奇怪。“嗯。”“那演员定了没?”陶玉成担忧的问道。林朝阳大概明白了他的来意,如实说道:“男主角定了,女主角还没定。”闻言,陶玉成半是遗憾,半是高兴,遗憾的是男主角已经定了,高兴的是女主角还没定。“男主角定的谁?”“朱时茂。”“燕影哪个班的?”“不是燕影的,是外地话剧团的演员,之前跟谢导认识。”听到林朝阳的解释,陶玉成脸上的遗憾之色消失,反而笑了起来。他本来还担心谢靳先去燕影,选角这事没有他们中戏的份儿了,没想到燕影这么不争气,两个角色竟然一个都没拿下来。“燕影这一届学生不行啊!”林朝阳大概能理解大舅哥的心理,燕影和中戏的关系就好比水木和燕大,相爱相杀。说了两句风凉话,陶玉成又问:“朝阳,谢导他选角有什么标准没有?”“标准当然是符合人物。”林朝阳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陶玉成又追问了几句,发现好像确实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就又在林朝阳身上打起了主意。“朝阳,你觉得李秀芝这个人物应该是什么样的?”林朝阳自然清楚大舅哥打的是什么主意,好歹是自家人,这点小忙他还是能帮得上的。陶玉成听他剖析了一番女主角李秀芝的人物形象和特质后,满意的离开。翌日,林朝阳与谢靳几人来到了中戏。电影男主角已经确定,今天选女演员,得知消息,中戏的男学生们满是失落,以为是被燕影的学生们抢走了机会,不免咒骂几句发发牢骚。选角流程跟昨天一样,因为少了男学生们,效率比昨天快了很多。没到中午吃饭的功夫,谢靳几人已经把学生们都挑了个遍,可谢靳并没有挑中理想中的李秀芝人选。“谢导,要不先去吃饭吧?”朱永德见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提议道。谢靳本来对中戏抱有很大的希望,没想到翻遍了77、78级两个表演班,竟然没有发现在气质和形象上能够符合他心中想象的女主角,他心里难免有些失望。“行吧,先去吃饭。”正说话的功夫,林朝阳就瞧见陶玉成在门口偷偷朝他招手,便走了出去。
第180章 露了一把脸
“朝阳,什么情况?”“77、78这两个年级的表演班没有合适的人选。”听林朝阳如此说,陶玉成说道:“昨天你跟我说完李秀芝的人物形象和特质,我想了想,我们学校的学生里还真有一个挺合适的,可惜就是80级的。”林朝阳闻言心中一动,“80级的?叫什么?”“丛珊,小姑娘很有灵气,气质纯净、朴实,很符合李秀芝这个人物。”“你们学校不是不让大一、大二的学生出去演戏吗?”“这个都可以商量嘛,谢导可是名导。”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名导总归是有光环在身的。“那我跟谢导说一声吧。”林朝阳回屋跟谢靳说了一下情况,听说是林朝阳大舅子推荐的人选,谢靳很给面子,“那我们等一下吧。”几人等了没多长时间,陶玉成带着一个满脸青涩,两颊甚至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秀气女生走了进来。看着这个女生,谢靳眼前一亮。“各位老师好,我叫丛珊,今年19岁,是80级表演系的学生……”丛珊的声音清脆,带着几分稚气,她显得很紧张,自我介绍的时候手指还在搓着衣角。在《牧马人》小说里,许灵均和李秀芝是老少配,李秀芝是因为逃难无处可去,才逼不得已才与许灵均结成了夫妻,她比许灵均这个大龄光棍小了十几岁。丛珊无论是从形象还是气质,都很符合李秀芝这个人物,经过简单的观察,谢靳心中满意。到了试戏的时候,丛珊的表现让谢靳有些失望,几乎可以说是白纸一张。想也正常,她是80级的学生,入学还没满一个学期,能有什么演技?试戏结束,谢靳沉吟不语,丛珊知道自己表现不好,眼神中充满了紧张感。陶玉成看着谢靳的表情,心里已经不抱希望,“丛珊,你先跟我出来吧。”两人走了出去,谢靳仍旧在犹豫,过了好一会儿,他看向林朝阳。“朝阳,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你是导演,以你的意见为准。”谢靳瞪眼埋怨道:“不问你的时候,你一个劲儿的说话,这回问你了,你又不说。”“我的想法跟你一样。”林朝阳说。谢靳觉得这小子是在消遣他,骂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还跟我想法一样?你说我什么想法?”“你能有什么想法,让她当女主角呗!”林朝阳轻飘飘的说道。闻言,谢靳面露讶色,“你怎么知道?”“还能怎么知道?看你这个纠结的样子就知道了。”谢靳把林朝阳猜透他的想法归结到他的善于察言观色上,毕竟作家嘛,最擅长的就是观察生活和人物。“这孩子身上有股灵气。”谢靳看起来是在跟林朝阳说,但其实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丛珊只是个没有表演经验和技巧的大一新生,真把李秀芝这个角色给她,是要冒很大风险的。“确实不错。”林朝阳知道谢靳此时最需要的就是一句赞同。果然,他的话说完,谢靳脸上的迟疑消失不见。“那就定她了!”林朝阳出门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等在外面的丛珊和陶玉成。得知自己成了谢靳新电影的女主角,丛珊表情怔怔,如坠梦中。刚才试戏的时候,她知道自己表现的有多差,压根就没想过会有机会拿到这个角色。可没想到,这个角色偏偏就落到了她的头上,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丛珊不敢相信自己拿到了角色,陶玉成同样不敢相信。他的第一反应是把这件事归到了林朝阳的头上,一定是妹夫在谢导面前替丛珊美言了,否则就以这丫头刚才的糟糕表现,怎么可能拿到李秀芝这个角色?“朝阳,谢谢了!”陶玉成一把握住了林朝阳的手,用力的晃着,林朝阳看着大舅哥的表现感到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谢的。”林朝阳客气道。听着二人的对话,一旁的丛珊也明白了过来,自己能拿到这个角色肯定跟林朝阳有分不开的关系。陶老师来之前都跟她说了,这可是他妹夫。“谢谢林老师!”丛珊激动的冲林朝阳鞠了一躬,林朝阳连忙拉起她,说道:“不用谢我,是你的形象和气质符合人物。”丛珊和陶玉成只把他的话当成是谦虚,两人实在是想不出,除了林朝阳从中帮忙,谢靳凭什么能选丛珊来当这个女主角。丛珊又进了屋,这次没有试戏,谢靳给她讲起了《牧马人》现在的筹备情况和对她的一些要求。正谈话的功夫,鲍芝芳提醒道:“老谢,这孩子今年才刚大一,中戏这边不一定能放她出去拍戏吧?”丛珊听到这话心中一紧,谢靳也皱起了眉头。中戏的规矩他自然是知道的,不过规矩都是人定的。片刻之间谢靳心中便有了打算,他温言安慰了丛珊两句,然后跑到中戏院长金山的办公室去交涉了一番。陶玉成很了解自己单位,事实正如他所说,有谢靳出面,丛珊顺利获得了外出拍戏的许可。这个消息也在短短不到两个小时之内传遍了中戏校园,所有人都知道了,80级表演班的丛珊成了谢靳新电影的女主角。一时之间,丛珊这个入学还不到半年的小姑娘成了中戏所有师生关注的焦点。作为现在国内最有名气和实力的电影导演,谢靳在电影界的地位和影响力是毋庸置疑的,丛珊成为他新电影的女主角无疑是一步登天。这个甚至连表演课程都没上过几个月的小丫头片子,竟然成了谢靳电影的女主角,中戏师生们对她可以说是充满了羡慕嫉妒。有好事者很快就打探到,丛珊是由陶玉成推荐的,而陶玉成的妹夫林朝阳正是《牧马人》的原著作者和编剧。消息扩散开来之后,师生们充满惊讶。陶玉成这位教戏文课的老师他们并不陌生,陶玉成为人性格随和,大大咧咧,跟同事、学生们的关系都很好。不过也因为他这个人胸无大志,作风懒散,所以在学校的某些领导当中口碑并不算好。谁也不曾想到,陶玉成竟然还有这样一层关系。许多学生一想到丛珊是靠着陶玉成才拿到这个女主角的角色,心中不由得充满懊恼和悔恨。他们要是早知道陶玉成有这层关系,说什么也得好好巴结巴结这位陶老师啊!为了《牧马人》电影的选角,林朝阳忙了两天。主角定下来之后,谢靳忙着筹备电影,剩下的事也不是林朝阳能操心的了。这天周末,林朝阳和陶玉书回陶家吃饭,晚饭格外丰盛。“妈,今天过节啊?”陶玉书见着餐桌上比平时多了好几道菜,忍不住问道。“你问你哥!”陶玉书闻言朝大哥看去,陶玉成面带笑容,看起来十分得意,却也不解释。陶玉墨说道:“姐,菜都是大哥买的,我们问他他也不说为什么。”“吃饭,吃饭吧!”陶玉成张罗让大家吃饭,就是不说明他今天张罗这一桌子丰盛晚餐的原因。等到开饭,陶玉书又问起来,陶玉成才将前两天在中戏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现在我们学校都知道朝阳是我妹夫,知道丛珊能当上《牧马人》的女主角全是因为我的推荐。”说到最后,陶玉成脸上难掩得意之色,眉飞色舞。丛珊在他的推荐下成了谢靳新电影的女主角这件事,最近这两天在中戏传的沸沸扬扬,成为师生们热议的话题,也让陶玉成在中戏的师生群体当中攥足了面子。更关键的是,让陶玉成在学校领导面前露了一把脸。如此一来,他以后在学校的日子肯定会更加滋润。一想到这里,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说到底都是姐夫的功劳,你就是捡现成的呗!”陶玉墨总结道。听到妹妹的奚落,陶玉成瞪了她一眼,又冲林朝阳投去了感恩的眼神,说道:“朝阳的功劳当然大,我就是一点苦劳。”“我们的推荐不是决定性的,最关键的还是谢导看好了丛珊这个小姑娘。如果没有大哥的推荐,谢导也不会选到这么合适的女主角,丛珊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他的功劳更大。”林朝阳的话让陶玉成忍不住笑得咧开了嘴,还是妹夫会说话。陶玉墨感叹道:“真想早点看到这部电影?这可是姐夫的小说改编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映。”“现在电影还没开拍呢,至少得大半年的时间,有得等呢!”陶玉书说道。晚饭在一家人的说说笑笑中结束,翌日再上班,燕大校园里正变得逐渐冷清。这几天,各院系的期末考试陆续结束,不少学生已经放假。学生们放假,图书馆的工作自然也变得清闲起来,林朝阳摸鱼看书、写作的时间也多了起来。中午从食堂吃饭回来,杜蓉正捧着杂志看的聚精会神,眼睛都不眨一下,林朝阳喊了一声。“杜蓉,去吃饭吧!”杜蓉却对他的声音充耳不闻,好像完全没听到一样。林朝阳便用饭盒在桌子上敲了敲,顿时让杜蓉一惊,她拍着胸口埋怨道:“你吓我一跳!”“赶紧吃饭去吧。”杜蓉这才注意到已经是午饭时间了,她一手拎着盒饭,一手握着杂志,就要出门。“回来再看呗,杂志又跑不了。”杜蓉却不理会他的话,把手里的《当代》攥紧,走出了图书馆。林朝阳看着她的表现笑着摇了摇头,他坐下来,翻开吃饭前看的《晓寺》,这是三岛由纪夫的代表作之一《丰饶之海》的第三部。刚看了几行字,就发现不远处有个稚嫩的身影正朝着他所在的位置张望。
第181章 大家都是大学生,摆什么老资格?
查海升是79级法律系的学生,去年入学的时候他只有十五岁,是全系乃至全校年纪最小的学生。他生于安徽农村,出身贫农,但从小就表现出超人一等的智商和学习能力,小学因为成绩优异跳级一年,到1979年高考他顺利以老家安庆地区文科状元的成绩考入了燕大法律系。这个消息轰动了当年的AQ市,让查海升成了老家的名人。接到燕大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父亲将家里养了大半年的那头猪开心的宰杀掉,又借了一笔钱,除了留给他生活费和路费之外,其余的钱全部用来摆席面。他弟弟去镇上批发来了100根冰棍,花了整整5块钱,村里的小孩子,凡是来看热闹的,每人一根。弟弟还买回了两斤白糖,倒在水桶里,搅拌匀了让来坐席的村民随便喝。院子里摆了九张席面,不仅有菜,还有烟酒,庄户人家结婚也没有这样的排场。考上燕大,是查海升人生十六岁之前最为辉煌的经历,不过这种辉煌在进入燕大后迅速变得黯淡。进入燕大后,查海升发现自己不是最聪明的那个,也不是成绩最好的那个,许多同学连出身都比他好得多。他并不虚荣,不觉得出身好就代表了什么,可出身好确实有一个他无法比拟的优势,那就是见多识广,与城市同学的差距一度让他有些自卑。好在燕大对他们这些学生一视同仁,在这里生活学习一年多,他接触到了许多从来没接触到的新鲜事物。人生中第一次吃到了巧克力、第一次看话剧、第一次听交响乐、第一次听国副级领导作报告……在燕大的学习不仅让他长了见识,也激发了他内心的求知欲。高中时候正忙于复习的一个下午,有个县城家庭的同学拿出一本《燕京文艺》来,说上面有一篇小说讲的是主人公被打成y派的事,写的非常动人。查海升当时拿过来看了看,觉得小说写得很好,但对内容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感触和共鸣,只记住了小说的名字——《牧马人》。他出身农村,嗡嗡嗡中受到的最大的影响无非是参加一些批d会,还是以看客的身份。上高中那一阶段,他最喜欢的是武侠小说,一开始是看《三侠五义》这些古早的侠义小说,后来同学间有人流传梁羽生的《儿女英雄传》《七剑下天山》等香江武侠小说,他看得如痴如醉。进了燕大的某一天,有个同学突然问他,“你去不去看看许灵均?”“许灵均?许灵均是谁?”“写《牧马人》《小鞋子》的那个作家啊!”查海升恍惚又想起高中的那个午后,他跟着同学来到燕大图书馆,同学指给他看,“你瞧,那个就是许灵均!”查海升见到了一个作家,那是他以前只能通过铅字才能认识的,但看完之后他觉得作家好像也是普通人。又过了几天,他吃完晚饭回到宿舍,就听见几个同学正在激烈的讨论着,他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讨论的是一部叫《高山下的花环》的小说。出于好奇心,查海升借来同学新买的《人民文学》读了读,没想到这一读便放不下了。花花公子的赵蒙生、忠厚热情的梁三喜、性烈如火的靳开来……每一个人物都是如此的生动而饱满。查海升是农村孩子,他尤其喜欢靳开来这个出身低微的大老粗。当他看到故事后半段靳开来为国牺牲后却因为违反了纪律而不能评功时,他气愤的将杂志拍在桌子上。“岂有此理!”“诶诶诶!看书就看书,你摔我书干嘛?”杂志主人不满的出声提醒,查海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耐着心继续看完了小说,发现小说作者正是他前几天去图书馆看过的那位作家许灵均。但跟以前看完《牧马人》不同,这次他被《高山下的花环》深深的打动,也对许灵均这位作家多了一层滤镜。许灵均创作的小说并不多,一篇短篇、三篇中篇,看完了小说他又去看林朝阳发表在《燕京文艺》上的创作谈和《十月》上的评论文章。今年三月末的时候,同学之间突然都在传许灵均用另一个笔名也发表了作品,查海升当时迫不及待便去图书馆找来了那两份署名是“王庆来”的作品。查海升特别喜欢《秋菊打官司》这篇小说,因为读这篇小说让他感觉到亲切,他觉得这个许灵均真是太懂农村、太懂乡土社会了。将许灵均的所有作品都看完之后,他心中越发崇拜这位作家。四月份,《当代》上发表了《赖子的夏天》这部小说。这是查海升第一次接触到意识流文学这个概念,初读小说时,小说里那跳跃的时间线、繁复的心理描写和各种文字意向看得他头昏脑胀。他以前看小说,喜欢的都是那种故事性强的作品,冷不丁看这种风格的小说,并不习惯。耐着性子读了一遍,又与身边的同学交流了一番,他才逐渐弄明白这部小说牛逼的地方,越看越觉得好看。理解了意识流文学的风格,大大的拓展了查海升的阅读深度,在这之后,他的阅读变得更加的广泛和深入,也让他发觉文学的魅力似乎远远大过法学。上个月他听说《赖子的夏天》出版,专门到校外书店去买书,因为去的晚了一点,差点没买到,好在同学陶玉墨将自己的书让给了他。他很少到外面书店去买书,除非是特别喜欢的。因为他每个月的生活费并不多,去掉饭钱也就剩了几块钱,所以他必须精打细算的花才行。前几天,《当代》再次发表林朝阳的长篇小说《梵高之死》。如果说《赖子的夏天》打开了查海升对于意识流文学的认识,那么《梵高之死》则打开了他对于小说创作的认识。他从来没想过,竟然可以有人这样写小说。一部《梵高之死》二十二万字,他看完花了两天半时间,还是在期末考试前。这不是他不重视期末考试,杂志买回来的那天,他本来只是想随便看几页,打算知道大概是个什么故事就放下,然后专心复习,没想到这一看就再没放下。这部小说仿佛有一股强大的魔力,能够牢牢的抓住读者的眼球和心神。在看小说的过程中,查海升完全忘了身外的世界,他的思绪跟随作者的笔墨徜徉在十九世纪的欧洲,沉浸在亚伦与梵高的时空之旅中,难以自拔。看完小说之后也是久久不能平静,他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小说。论故事性,它比他看过的所有武侠小说都要精彩,仅仅是一个魂穿十九世纪欧洲的创意就足够让人惊艳,更别提小说结合真实历史与悬疑元素的写法。将梵高的生平经历与穿越者亚伦的经历完美融合,创造出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世界。论文学性,它同样不输那些让他曾经击节赞叹的名家之作。提起文学作品的文学性这种抽象的词汇,一般人总是感觉难以理解。但其实如果简单理解的话,文学性就是构成作品独特品质的方方面面。修辞方法的使用、文本的结构、叙事技巧的独特性、通过情节和人物的构建探讨深刻的命题,这些都是文学性的内容。《梵高之死》拥有独特的叙事结构,文本中大量使用象征、隐喻,人物塑造和心理描写精湛,尤其是对介于天才与疯子之间的梵高的描写,堪称精彩。小说的文字精巧,美感十足,这都是他在文学性方面的独到之处。论思想性,查海升觉得这部小说所探讨的话题更是超越了他以前看过的当代文学作品。小说开篇,就是极端环保组织的暴乱分子纵火焚烧名画和亚伦为了救画舍身,周围看客旁边的情节。作者以三千字的篇幅描述了极端环保组织的产生原因和他们的行事逻辑,小说中有一句话让他印象深刻,是作者借围观者的口说出的话——地球不需要拯救,需要拯救的是我们。当时在看到这句话时,查海升感觉自己一下子都被击中了,简直是太通透、太精辟了。在写到围观看客的表现时,小说里说人人都在哭泣、呐喊,却无一人行动,短短两三百字的描写便将人类的虚伪展现的淋漓尽致。这样的作品,它的思想性已经是绝大多数作品难以企及的了。在期末考试前看完了小说,考试期间查海升仍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闪过的全都是关于小说的文字和各种画面。虽然因为看《梵高之死》影响了考试,但查海升却丝毫没有后悔。对他来说,能够有幸阅读这样一部杰作是充满幸福的事。考试结束后,同学们开始离校,查海升也在打包行囊。可到临走的时候,他又想到了《梵高之死》,这部小说的后劲儿实在太大,即便是看完好几天之后,他仍旧心心念念。查海升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他想去再看看许灵均。来到图书馆,因为生性腼腆,他不敢凑过去跟许灵均搭话,就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他年纪小,个子也小,脸圆圆的,尚未脱去稚气,从入学便被班里的男生们起了个“冬子”的爱称。再加上天气冷穿得多,还戴了顶雷锋帽。从远处看,像个移动的肉团子,很是醒目。查海升正张望的时候,却瞧见对面的人突然起身朝他这边走了过来,他有些紧张的站在原地。“同学,你是要借书?”林朝阳看着眼前的肉团子问道。“我不借书。”查海升个子只有一米六,面对身高一米八的林朝阳只能微微仰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这位作家。“那是跟家里人来看书的?”家里人?查海升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瞬间便明白了林朝阳的意思,他稚嫩的脸庞黑了下来,刚才见到偶像的兴奋一下子就被打破了。这个年代大家营养普遍都跟不上,很多人都是高中时期才进入了青春期发育阶段。查海升15岁上大学,个子本身就矮,发育的还晚。在许多成年人眼里,就跟初中生没区别。他是79级的,班级里有不少二十多岁的大哥大姐,男生管他叫“冬子”,女生管他叫“小查”,反正就是拿他当小孩子来看待。虽然大家并无恶意,而且平时对他还颇多照顾,但这却让查海升很是不爽。大家都是大学生,摆什么老资格?因此,他最不喜欢别人在身高、年龄上对他有俯视感。林朝阳上来就问他是不是跟家里人来看书的,显然是把他当成了初高中生。
第182章 你可读点书吧!
查海升瓮声瓮气道:“我也是燕大的学生,今年大二了!”林朝阳听到他的话略感意外,讶异的看了看他,“真是不好意思。”见林朝阳道歉的态度真诚,查海升的心情又好了起来。“我是你的读者。”他说道。“哦。”林朝阳点了点头。林朝阳的作家身份在燕大不是秘密,绝大多数燕大学子都自矜身份,很少与他搭讪,但时不时也会遇到。他“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我前两天看了你的《梵高之死》,这部小说写的很好,比我看过的许多小说都要好……”查海升夸奖《梵高之死》时,脸上泛起几分亢奋,一说起来便滔滔不绝。林朝阳很有耐心的站在那里听着他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查海升才反应过来,露出腼腆的神色。“不好意思,一聊起小说就有些忘乎所以。”林朝阳笑了笑,说道:“没事。听你说的这些,平时应该没少看书吧?”查海升点点头,自从进了燕大之后,他的阅读量比读高中时有了巨大的提升。不过在去年入学以后,他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本专业著作上。一直到今年四月份看了《赖子的夏天》以后,他对于西方文学和思想、哲学类著作的兴趣被全面打开,才把主要阅读精力都放在了文学和哲学门类上。“都看了些什么书?”林朝阳好奇的问道。“什么书都看,黑格尔、弗洛伊德、马斯洛、亨廷顿、梭罗……他们的书我都看。”查海升一口气说了十几个名字,好似在炫耀一般,里面有很多人不仅是作家,也是哲学家。这几年,外国思想名著和文学作品潮水般涌入国门,许多文学青年如同饥渴的瘦羊,蜂拥着体验着这场暴涨的春潮,对于外来的思想和著作来者不拒。眼前的小青年……姑且算是小青年吧,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林朝阳好心的说道:“像黑格尔他们的书还是应该少看。”“为什么?”查海升本以为他说出这些名字能让林朝阳刮目相看,没想到对方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他不服气的问道。林朝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今年多大了?”查海升从林朝阳的话里感受到一股对他年轻的轻视,心中很是不忿。“16岁。”他生硬的回答道。“16岁……”林朝阳沉吟了一句,“你这个年龄,看那些形而上的书太早了。看看文学著作就可以了,雨果、大仲马之类的。”“雨果、大仲马我早就看完了。”查海升抢着说道,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挑衅。16岁就能上大学,智商肯定远超常人,看的书多也不稀奇。林朝阳无视了查海升的挑衅眼神,称赞道:“看来确实没少看书。”他的夸奖让正咋呼的查海升又愉悦了起来,高兴道:“我还读了叶芝、艾略特、波德莱尔和奥登这些诗人的诗,最近时兴的朦胧诗我也读了不少……”查海升的表现就像小孩子考了一百分,迫不及待的想跟家长炫耀,他又说了一会儿,才又反应了过来,最后说道:“这些书也就是随便看看。”林朝阳微微颔首,也没有再说话。眼前这个16岁的大学生稚气未脱,来找他无非是吃了鸡蛋想看看老母鸡,两人间也很难找到话题,应付这么一会儿也算是对得起这个热心读者了。“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声。林朝阳转头看过去,只见陶玉墨正面色惊讶的看着他们俩。“姐夫,小查,你们聊什么呢?”查海升一见到陶玉墨,浑身的肌肉便绷紧了,刚才的伶俐劲一下子就不见了。“我……我刚看完《梵高之死》,来交流交流感受。”查海升结结巴巴的说道。从入学起,班里的同学都知道陶玉书是燕大教授的女儿,姐夫还是作家许灵均。在查海升看来,她就是那种天之骄女。再加上陶玉墨容貌出众,更让他有了一种需要仰视的距离感。“这样啊!”陶玉墨点点头,又问他:“班里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走?”查海升回道:“就这两天。”“那祝你一路顺风。”林朝阳问陶玉墨:“你怎么来图书馆了?”“还能干嘛?看书呗,陶希文、陶希武那两个混小子在家里闹翻了天,家里都没法待了。”查海升见陶玉墨和林朝阳聊了起来,悄悄的离开了图书馆。他今天跑到图书馆就是心血来潮想跟偶像聊聊,该聊的聊完了,也该走了。“这小孩儿是你们同学?”林朝阳看着查海升的背影问道。“是啊,我们系年纪最小的。”之前查海升跟他聊天时,林朝阳还没有意识到,直到陶玉墨刚才叫了对方一声。姓查,16岁,小个子。“他叫什么?”“查海升,怎么了?”果然是他。“没什么。刚才聊天,你这个同学说他喜欢看哲学类的著作。他年纪太小了,心智还不健全,总看这种书不是好事。”陶玉墨不解的问:“哲学类的书籍很有营养啊,我周围的同学也都在看。”林朝阳摇摇头,“什么叫有营养,什么叫没营养?牛肉有营养,可你能给没断奶的孩子吃吗?”他的比喻一下子点醒了陶玉墨,她的表情若有所思。“中国人说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读书可以明心见性不假,但一样可以影响人的心智。你们这个年纪一旦把精力都放在那些虚无缥缈的事上,很容易深陷其中,误入歧途。”陶玉墨很想承认姐夫说的都对,可她听着林朝阳的语气就感觉不舒服。明明没比自己大了几岁,却偏偏装成老头子的样子。“姐夫,你怎么跟老头子一样?”“我这叫有感而发。”林朝阳感叹了一句,他整日里接触的最多的就是燕大学生,虽然很多学生比他的年纪还大,但若论社会化的成熟度,却远逊于后世同年龄段的人。“要爱具体的人,不要爱抽象的人。要热爱生活,而不是爱生活的意义。”他淡淡的说了一句。一旁的陶玉墨听完立刻觉得不明觉厉,姐夫真不愧是当作家的,随口一句就是这么深刻的话。“姐夫,你这句话说的太好了!”林朝阳无语的看了她一眼,“你可读点书吧!这是我说的?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听到他的奚落,陶玉墨顿时感觉脸上发烫,娇嗔道:“我又不是读中文系的,哪知道这个基那个基的?”其实陶玉墨真算不上不学无术,这年头哪有大学生不是文学青年的?只是相比之下,她的阅读量没有那么高而已。两人随口聊了几句,陶玉墨去自习室看书,林朝阳继续工作。快下班的时候,洪子成来图书馆找林朝阳。“朝阳,下班到家里坐坐?”“有事?”林朝阳问。洪子成道:“也没什么。我跟谢勉这两天正好看了你的新小说,想跟你探讨探讨。”“那好,等下班我去你家。”下班之后,林朝阳如约来到燕大讲师们住的筒子楼,就在学生宿舍32号楼的边上。进楼门左拐,穿过昏暗的楼道,居中靠南有间宿舍,就是洪子成的家。这会儿赶上饭点儿,楼道的公共厨房处弥漫着烟火气,整栋楼内都飘着饭菜的香味。洪子成的家是个单间,面积也就是十五六平方米。林朝阳来的时候,谢勉已经在这里了。除了谢勉,77级中文系的几个学生也在这里,分别是陈健功、刘志达和黄子平。他们仨里有两个是燕京的,另一个寒假要勤工俭学。对于燕大的学生们来说,到老师家来做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尤其是中文系的宿舍就在32号楼,与讲师们住的筒子楼距离还不到一百米。林朝阳一来,第一个话题自然落到了《梵高之死》上。洪子成拿出了几页稿纸,这是他给《梵高之死》写的评论文章,打算投给文学评论杂志。文章标题叫《<梵高之死>:艺术与历史的对话》,里面这样写道:《梵高之死》的魅力源自作家对艺术作品的深刻解读和对梵高的重新解构与演绎。这场跨越时空的文化之旅激发了读者对艺术和历史的浓厚兴趣,也向世人展示了梵高这位伟大作家的生前遭遇。不仅带给了读者关于艺术与信仰的深度思考,也承载了深厚的文化价值与思想内涵。洪子成的评论充满了对《梵高之死》的溢美之词,他当着大家的面拿出来,让林朝阳这个小说作者都有些不好意思。“子成兄,夸的太过了。”林朝阳谦虚道。“不夸的好一点,我这文章怎么发表?怎么赚稿费啊?”洪子成玩笑道。众人闻言,哈哈笑了起来。三九严寒,冬日的寒风凛冽,火车缓缓行驶在铁轨上,车轮与铁轨的碰撞声在空旷的田野中回响,在漆黑一片的夜里格外的震耳。广袤的黑暗中,只有车头前方的一盏车灯亮着,仿佛一把火炬。查海升安静的坐在硬卧车厢外的座位上,他看着车窗外的夜色,只能隐约辨认出几颗孤零零的灰树。他是傍晚上的火车,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虽然不知道火车所处的具体位置,但想来应该是在河北境内。从他迈出家乡的那一天,便把安徽和燕京之间的地图刻进了脑子里。刚才在火车上闲着无聊,他又翻起了《梵高之死》。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阅读这部小说了,但心中的感动却比之前来的更加强烈。他感同身受于亚伦对艺术的虔诚信仰,也感同身受于梵高的怀才不遇。这种感动在他心中不断的荡起涟漪,让他久久不能平静,脑海中一直有一种倾诉的欲望。他本以为这种欲望会在见到许灵均这个小说作者后得到满足,可事实却并非如此。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旷野里黑暗的景象仿佛无穷无尽,除了与它伴生的寂寞,再没有别的东西了。脑子里喷薄的欲望让他难以克制,他终于找来了纸和笔,在上面重重的写下:到南方去到南方去你的血液里没有情人和春天没有月亮面包甚至都不够朋友更少只有一群苦痛的孩子,吞噬一切瘦哥哥梵高,梵高啊!火车在铁轨上的颤颤巍巍的行驶,让查海升的字迹也扭捏起来,可他心中炙热的情感终究是有了倾注的地方。“瘦哥哥”是查海升自己给梵高起的称呼,因为《梵高之死》里面写梵高的身材瘦弱颀长,他将对梵高短暂而痛苦一生的哀叹全部写进了诗里。当他停下笔,去审视纸上的文字时,难以相信这竟然是他刚才所写下的诗。查海升在学校里写过论文、写过观后感、写过学习心得,但并没有写过诗,那个天纵奇才般的诗人是一年之后才开始诗歌写作的。不过现在的他虽然没写过诗,但看过不少,仔细的品鉴了一番刚才都有感而发,他发觉自己竟然写得不错。这个发现让查海升心里高兴不已,他没有想到自己似乎在写诗这方面还有些天分。他将这张稿纸小心翼翼的撕下折好,本想揣进怀里,又拿了出来再看了一遍。名字还没写,应该有个名字才行。他思忖片刻,又在最上头写了一个名字——《阿尔的太阳——给我的瘦哥哥》。这首诗是看完《梵高之死》后的有感而发,查海升想到的就是白天见过的林朝阳。应该把这首诗寄给他看看。
第183章 自己淋过雨,别人也休想撑伞
时间一晃已经来到了一月下旬,按照农历来算,已经是腊月二十了,转眼《梵高之死》在《当代》发表已有半个多月时间。作为从季刊改版为双月刊的第一期刊物,1981年开年这一期《当代》受到了编辑部所有人以及人文社领导层的重视。刊物改版,每期即便是同样的销量,那带给人文社的码洋也是多了一半的。这天上午,社里的编前会刚刚开完,卫君怡叫住了覃朝阳。“纸的事解决了没有?”“已经解决好了,昨天印刷厂那边已经开印了。”覃朝阳说。卫君怡颔首道:“那就好。”自七十年代后期开始,印刷用纸的产量有限一直是困扰我国出版行业的一大难题。赶上这几年国内的文化产业大发展,印刷用纸每年的增量都要跨一个大台阶,很多出版社经常会面临纸张短缺的问题。人文社虽贵为国家级出版社,一样免不了遇到这样的问题。81年第一期《当代》自上市以来,受到了广大读者的热烈追捧,销量再次创下了新高。仅仅十二天的功夫,首印的35万份杂志便一销而空。这样恐怖的速度完全出乎了《当代》编辑部的预料,之前林朝阳的《赖子的夏天》发表,将《当代》的销量一举从13万份抬高到53万份,编辑部的人觉得已经很夸张了。可是现在,新一期《当代》在上市仅仅十二天,35万份就售罄,这是个什么概念?之前最高的销量是三个月卖了53万份,现在十二天卖了35万份,按照这个速度,这一期《当代》的销量岂不是奔着百万份去了?这样剧烈的销量变化让《当代》全体编辑都陷入了巨大的幸福之中,但却也带来了幸福的烦恼。因为印刷纸张的供应紧张,所以不管是图书还是刊物都是有印刷用纸定额的,超过了定额就得打申请。按照编辑部的预估,改版后第一期《当代》的销量恐怕要放一个大卫星,用纸需求大增,覃朝阳立刻便将这个问题反应到了社里。本来《当代》自从创刊以来销量一直稳中有升,用纸增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突然之间一下子增加这么多,在原有已经很大的用量上又要翻上一倍,这对人文社来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经过两天的协调,社里总算是给《当代》腾出了一部分印刷用纸。保证了《当代》这一期的印刷量,就等于保证了销量,保证了人文社的效益。一期多卖50万份,再加上后续的影响,《当代》在81年的销量少说也能增加个一百万份,《当代》也有望能与《人民文学》《收获》这两份顶尖文学刊物看齐了。要知道这两份刊物可是早在五十年代便创刊了,一个是顶着“人民”二字的国家级文学杂志,一个是有文坛泰斗坐镇。相比之下,创刊仅有一年多时间的《当代》尽管背靠人文社,但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能够取得这样的势头,殊为不易。“林朝阳这位作家,你们《当代》要保持好关系,勤加联系。他现在可是红得发紫,外面一堆杂志都想跟他约稿呢。”卫君怡对覃朝阳叮嘱道。《当代》两次大的销量跃迁,都是因为刊登了林朝阳的作品,可以说林朝阳对于《当代》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不用卫君怡提醒,《当代》也早已将林朝阳提到了最优先度合作等级上。“这是当然,他现在可是我们《当代》的大功臣。”覃朝阳笑呵呵的说道。开完会,从前楼回到后楼,刚到编辑部门口,覃朝阳便听到办公室内传来阵阵嬉笑之声。他走了进去,轻松的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啊?”覃朝阳虽然是主编,但平日里从来没什么架子,见他进来,编辑部众人面色如常。柳荫面带着笑容回答道:“没什么,就是刚才看了几分读者来信,都是夸《梵高之死》的。”“读者们都怎么说的?”覃朝阳好奇的问道。“还能怎么说?使劲夸呗,可以说是好评如潮!”一旁的祝昌盛说道:“柳荫,你这就夸张了,怎么说话越来越向老荣看齐了呢?”他一句话挖苦了两个人,惹来荣世辉和柳荫的反唇相讥,大家都是老同志,平时说说笑笑,毫无顾忌。“我哪夸张了?就说刚才那封江西师范学生的来信,人家怎么说的?”“看《梵高之死》之前他对梵高毫无了解,但在看完小说之后,他被小说中梵高的才华和人格深深打动,理解了他那种不被世人理解的孤独和苦闷。也真正明白了所谓艺术,绝不是自命清高、目空一切的放浪形骸,而是必须在最深的孤独中绽放。听听,现在的大学生,思想多深刻啊!”覃朝阳听着她的复述,眼中露出笑意,“理解的确实很到位,有这样的读者对于我们杂志来说是幸事,你们想着给人家回信。”他一提起这件事,编辑部负责拆读读者来信的小姚抱怨道:“主编,最近读者来信实在太多了,别说是回信了,我每天收信、拆信都要浪费不少时间。”现在这个年代读者给报刊杂志写信的热情是后世难以想象的,人文社是国家级出版社,《当代》虽然才创刊一年多,可在文学界的名声已然雀起,平日里的读者来信数量自然不会少。小姚每周二、周五两天一上班,就得先到门卫传达室那里扛着一麻袋读者来信,搬到后楼二楼的《当代》编辑部。一封小小的信封并不沉,可一麻袋信封袋份量就不轻了,有四五十斤之重。多亏了这个时候的女同志不娇贵,脑子里又根种着“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观念,小姚这一扛就是一年多。今年以来,伴随着《当代》的销量暴增,读者来信的数量也在急剧增加。原本她是一周扛两麻袋的来信,《赖子的夏天》发表之后的两个月里,她几乎每天都要扛麻袋。那两个月麻袋扛得小姚精神都有些恍惚了,有时候她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来人文社到底是来当编辑的,还是来当扛包工的?好在经过了那两个月的高峰期,到了下半年之后《当代》的读者来信明显下降了不少,但还是比以前多了不少,一周三到四包的来信量,她还是分两回扛上楼,勉强可以接受。可谁知好景不长,这个1月份,林朝阳的《梵高之死》再次发表在《当代》上。短短几天之后,传达室的读者来信数量便回弹到了上半年《赖子的夏天》发表之后的程度,并且在之后的几天里又一路飙升。小姚现在每天骑着自行车上班,最怕的就是翟大爷打开窗户探出头喊出的那一句:“小姚,来取信!”从一周两次,一次一包到一天一次,一次两包,只需要刊发一部《梵高之死》。而这还只是开始,信到了编辑部,你得拆吧?拆完你得看吧,看完你得回吧?小姚的痛苦没人懂,也没人同情,谁让她是编辑部新来的小年轻呢?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自己淋过雨,别人也休想撑伞?最近这几天,因为新一期刊物的大卖,编辑部内充斥着欢声笑语,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唯独小姚,总是闷闷不乐,唉声叹气。听着小姚的抱怨,覃朝阳问道:“来信太多了?”他平日里很少关注读者来信的事,也不清楚具体来信量,领导亲民归亲民,但总不可能连这点小事都要事无巨细的关心。祝昌盛回道:“这不是最近《梵高之死》的反响太好了嘛,读者们的来信热情很高。”覃朝阳点点头,“小姚辛苦了。老祝,你们有时间也帮小姚分担分担工作。”“好。”覃朝阳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祝昌盛笑不出来了,编辑部其他几人更是在覃朝阳走后幸灾乐祸。覃朝阳刚才虽然说的是“你们”,可点名却只点了祝昌盛一个人。“砰”的一声,小姚将半包还没拆的读者来信放到他的桌子上。“老祝,辛苦了!”说这话的时候,小姚嘴角露出根本藏不住的笑容。“小姚,我这还有这么多稿子没审呢,哪有空看这些信啊!”“抽空看嘛,随便看两眼就行,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看着哪封信的内容有趣,你就给回几句嘛。”小姚嘴上说得越轻松,祝昌盛越是忧愁。这事他又不是没干过,真有那么轻松就好了。“咱们出版社要是有个通联部就好了!”祝昌盛叹气道。所谓通联部,一般是报社所设的职能部门,主要负责沟通和协调对上级主管部门的沟通、对下组织培训通讯员、联系群众。通联部有个很重要的工作内容就是处理读者来信,因为报纸的读者来信基本都是反应问题,其中很多都是关系到老百姓的切身利益。人文社是出版社,读者来信大多是对于出版图书和刊物的评价,工作量不算大,所以并没有专门负责处理读者来信的部门,都是由青年编辑负责。“要不要再给你配个秘书?”柳荫毫不留情的揶揄道。“那敢情好,最好是个女秘书。”祝昌盛玩笑着说道。“美死你!”玩笑过后,祝昌盛看着这些读者来信,犯起了愁。他知道,眼前这些信还顶不上最近编辑部每天收信量的一半。让他看一点稿子行,可要是看信,他可坚持不来。祝昌盛心里思想着,很快有了个主意。“小姚,这些信里有多少是写给林朝阳的?”“不少呢,起码有个三分之一。”“那咱把这些信都挑出来,给他送过去。”小姚有些意外,问道:“他不是说不要吗?”四月份《当代》发表《赖子的夏天》,读者反响强烈,来信如雪片般飞入编辑部,当时编辑部就想把许多专门写给林朝阳的信转角给他,但林朝阳以家里没有地方拒绝了。“他说不要就不要?这都是读者们的一片心意!”祝昌盛的表情义正言辞,看得小姚一愣一愣的。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老同志的原则和底线果然灵活。
第184章 爱之深,责之切
心中鄙夷归鄙夷,小姚觉得祝昌盛这个主意还是不错的,只要他能把这些信送出去,自己也能轻松不少。两人花了不少时间挑出来两包信来,等下了班,便载着这些信跑到了华侨公寓。“老祝,这什么情况?”两人扛着两大麻袋上楼,林朝阳开门后满脸愕然。“这不是《梵高之死》发表了吗?最近读者写信的热情特别高涨,好多信都是专门写给你的,你可得好好看看,用心点给这些读者回信。”祝昌盛和小姚将麻袋放到客厅,他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渍,喘着气说道:“这些来信都是经过我们编辑部精挑细选的,全都是热心读者。”祝昌盛说话的时候,小姚偷偷看着他,以前没发现,老祝说起瞎话来真是眼睛都不眨。“这么多信,家里哪有地方放啊!”林朝阳抱怨道。“你们家要是没地方,我们就更没地方了。再说了,你前段时间不是刚买个四合院吗?”“我买四合院又不是为了放信的,那地方还没腾出来呢。”“腾出来不就有地方了吗?”祝昌盛跟林朝阳拉扯了几句,信的事便揭了过去,他闻着厨房传来的香味。“呦!这味道可真香啊!”林朝阳挖苦道:“我看你不像是来送信的,倒像是来蹭饭的。”“这话我不同意。我们送信也属于给你干活,地主家雇短工还得管饭呢。”“蹭饭蹭到你这种境界,也算是蹭出心得、蹭出体会了。”两人关系熟稔,语气轻松愉快,小姚不禁对老祝有些佩服。老同志不光是老谋深算,连跟作家的关系也能处的这么好。林朝阳家的晚饭是酸菜五花肉,酸菜是入冬之后张桂芹汲的。入冬前家里买了上百斤的冬储大白菜,为了汲酸菜,林朝阳特意买了口大缸。汲酸菜的做法很简单,把白菜去掉根和老帮子,用热水烫一下控干后摞进大缸里。等白菜摆满之后,再压上一块大石头,等待白菜慢慢发酵。汲酸菜的温度不能高也不能低,林朝阳家里有供暖,温度太高。室外温度太低,也不行。找来找去,楼道里的温度正合适。不过这是公共区域,用来堆放自家的东西未免太不讲究。林朝阳特地楼上楼下跑了一趟,送了一家几斤白菜,还约好了等酸菜汲好之后再送给邻居们尝尝,这才将酸菜缸放在了楼道里。能住进华侨公寓的人家不差这几颗白菜,重要的是礼数。酸菜这道菜对于燕京人来说并不陌生,许多燕京人家到了冬天也会汲酸菜。随着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越来越浓,不光是祝昌盛,连小姚都忍不住在咽口水。东北的酸菜五花肉是杀猪菜,但跟很多人印象中油腻的杀猪菜不同,酸菜五花肉的口感却是清爽可口的。过了两遍凉水的酸菜炖出来酸而清淡,味道清香,炖酸菜的肉汤香醇,把五花肉里的油脂吸的干干净净,本来有些油腻的五花三层肉也变得清爽起来。一片五花肉夹在酸菜丝里,被夹上来时还冒着腾腾热气,再蘸上一点蒜酱油,塞入口中,酸香可口,不油不腻。祝昌盛和小姚两人吃得满嘴流油,筷子夹个不停,看得一旁的张桂芹忧心忡忡。你说你蹭饭就蹭饭吧,怎么一点也不见外啊,两碗饭都下肚了也不停筷子。“朝阳,你们家这酸菜汆白肉真绝了,我在燕京这么多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饱餐过后,祝昌盛一脸满足,甚至带了一点微醺感。等从林朝阳家出来之后,小姚感慨道:“都说林朝阳家的饭菜味道好,今天吃了一回,果然名不虚传。”祝昌盛跨上自行车,发现肚子有点紧,他特意松了一截裤腰带。“不好吃,谁能传啊?那回听谁说的来着,管他们家叫寻味斋。嘿嘿,这个名字可没起错。”小姚回望楼上的灯火,“可惜今天就一个菜。”祝昌盛调侃道:“有菜有肉还不够?蹭饭要求还挺高!”“我是想多尝他几道菜。”“那简单啊,等下回有空咱买点肉、买点菜来,让朝阳再跟咱们做。”小姚说道:“那得多大的面子啊!”她跟林朝阳接触不多,距离产生美,距离也产生敬畏,在她这个年轻编辑的眼中,林朝阳可是文坛顶流,专门给她做菜,这待遇想都不敢想。“欸,此言差矣!”祝昌盛就差把“老谋深算”这四个字写脸上了,他谆谆教诲道:“爱做菜的人,你让他给你做菜,那比给他说一百句好话都有用。你以为我今天光是来给他送信的?”小姚一脸懵懂,难道不是吗?“送信只是个借口,这关系你得处啊!你看,今天咱们是不是在他们家蹭了顿饭?下回你是不是有借口请他吃顿饭了?他要是不吃,你就买菜过来让他做。这一来二去的,关系不就熟了吗?关系好了,还怕组不到稿子?”祝昌盛的“组稿经”把小姚说的一愣一愣的,心中不自觉的又生出几分敬畏来。老祝这哪叫老谋深算啊,分明是老奸巨猾!刚才祝昌盛和小姚在这,林二春、张桂芹两人压制住了内心的好奇,等两人走了之后,他们夫妻俩便凑到麻袋前。“朝阳,这都是给你写的信?这得多少封信啊?”“不知道,三四千封应该是有的吧。”林朝阳估摸着说。“这么多?”张桂芹满脸惊讶。“也不算多吧,《当代》一期几十万份销量,这里几千封信,写信的读者可能还没占到百分之一。”以前光知道儿子的书写得好,能赚稿费买大房子,是大作家了,可张桂芹和林二春一直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今天看到祝昌盛和小姚送来的这些读者来信,他们总算是有些具体的认识了。刚才那两人还说这只是一部分,这要是全部得有多少啊!“这些信都得回?”林二春问了一个关键问题。在他心里,儿子可是大作家,写出来的字那都是能卖钱的。这么多信都得回,那得赔多少啊?林朝阳笑道:“都回我哪能回得过来啊,挑一部分回信就可以了。”“邮票也得不少钱呢!”林二春嘟囔道。“一天就知道算计,这都是读者的心意。”张桂芹指责道。“读者的心意咋了?不花钱?邮票能白来?”夫妻俩吵了几句,便互不理睬。林朝阳将两麻袋信件拿到书房,然后都倒了出来,一封一封的拆开。陶玉书走进来,见他弄的这么杂乱无章,便说道:“我帮你拆信吧。”“好。”两人在书桌两侧对坐,一起拆信读信。林朝阳读到了一封来自河南洛阳的信,写信的是一位文化局的职工。“这部小说不仅是悬疑与历史的巧妙融合,更是一次对艺术与人性的深情致敬。在阅读小说的过程中,我仿佛亲自跟随着亚伦的脚步穿越了时空的长廊,站在了梵高先生的身旁,感受到了他那颗敏感而炽热的心。小说中的每一个细节,无论是对梵高内心世界的细腻刻画,还是对梵高画作背后故事的巧妙融入,都让人感到震撼。尤其是当小说结尾亚伦的身影与梵高重合,在现代美术馆中亲眼见证自己作品所获得的认可与赞美时。那一瞬间的触动,让我泪流满面。这不仅是一次对梵高艺术成就迟到的肯定,也是对所有坚持梦想者的鼓励。”这位同志的读后感很有水平,得回个信,林朝阳将这份信装回信封放到书桌的一角,然后又拆开另一封信。这封信就一般了,光夸好,又没说怎么个好法,差评,他把信纸塞回信封,装进空麻袋里“诶,你看这封信,初二的学生写的。”陶玉书递过来一封信,林朝阳看了一眼寄信人,是湖南湘潭寄来的,信一开头就是“敬爱的许灵均叔叔”。“通过亚伦的眼睛,我仿佛亲历了梵高在艺术道路上的艰辛与挣扎,也见证了他对美的不懈追求。小说中对梵高心理状态的细腻描写,让我对这个陌生的艺术家有了全新的认识。他不再是空洞的名字,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着强烈情感和不屈灵魂的人。读完您的小说给我最大的感受是:我们应该珍惜每一份独特的创造和表达,因为正是这些独特的创造和表达才会改变世界。感谢这部作品给予我这样的启示,它无疑将成为我人生旅途中宝贵的精神财富。期待未来更多的佳作,继续启迪我们的心灵。”看完了信,林朝阳问道:“这是初中生写出来的?”陶玉书笑道:“估计肯定是知识分子家庭,要么就是家里搞艺术的,而且早慧。要不然就是大人代笔的,不过我觉得应该不至于。”林朝阳点点头,确实,只是一封读者来信而已。他把信纸放到书桌上,这么有想法的小读者,得回一下。“这封信怎么这么厚?”陶玉书说着话拆开了一封厚厚的信封,看了几眼,她忍不住乐出了声。“怎么了?”林朝阳问。陶玉书递过信来,“你自己看吧。”看写信人的口气,应该是个大学生。“……《梵高之死》的出现是你文学创作道路上一次巨大的倒退,相比《赖子的夏天》中你展现出的纯熟技巧,《梵高之死》中的意识流文学技法可以说是拙劣。我认为《梵高之死》在构思上堪称精巧,但你在结构布置上却以僵化的线性叙事方式处理情节,完全浪费掉了这种精巧的构思和时间旅行、空间变换等新奇概念。在使用梦境、幻觉来展现梵高内心世界的复杂时,你的一些处理也过于流俗……”林朝阳弄明白了陶玉书乐出声的原因,整封信十六页,写了近万字。你说他喜欢《梵高之死》吧,他把这部小说和林朝阳这个作者批的体无完肤;你说他不喜欢《梵高之死》吧,他能专门写一万字评论。“这小伙子,是个人才啊!”看完了信,林朝阳不仅没生气,反而跟陶玉书一样,也乐了出来。陶玉书见他这个表情,问道:“他这些内容那么吹毛求疵,你就不生气?”林朝阳轻松的说道:“小说写出来了,怎么评论是人家的事,别骂街就可以了。他的理论知识还挺扎实的,估计是学中文的,你说吹毛求疵也对,估计是拿我的小说当世界名著那么要求了。”“有一句话你没听过?”林朝阳问。“什么话?”“爱之深,责之切。”陶玉书无语的笑了出来,“难怪心态这么好,你可真是会自我安慰。那你要不要给你的这位热心读者回个信?”“得回一封。这么多张纸,光是抄写都得多长时间,再说小说不翻个几遍也写不出这么细致的东西。”林朝阳笑呵呵的拿过信封来,眼睛瞥见上面的寄信人,愣了一下。
第185章 有什么了不起的?哼!
陶玉书察觉到他的异常,问道:“怎么了?”林朝阳回过神来,说道:“没事。果然跟我想的一样,是个学中文的大学生。”信封上写着寄信人的地址和姓名——Ln省sy市皇姑区崇山中路66号辽宁大学,中文系78级马原。陶玉书漫不经心道:“看信的风格就知道了,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不过没想到,还是辽大的高材生呢。”林朝阳将信封放到桌上,继续看信。夫妻俩拆了一个半小时的信,绝大多数来信都是礼貌性的夸奖,只有一小部分是需要仔细阅读的。两人看信的速度不算慢,可看了这么长时间依旧感觉到有些头昏眼花。最后一查,也就看了四百多封信而已。“今晚先这样吧。”林朝阳说道。陶玉书点点头,将信都收拾起来,林朝阳要起身,她却摁住了他。“干嘛?”林朝阳问她。“还没回信呢。”林朝阳头疼道:“都看一晚上了,明天再回吧。”“还有这么多信呢。今日事,今日毕。”“不行,看信看的头昏眼花。”林朝阳开始耍赖。陶玉书好笑的看着他,“那你说,我帮你写。”“那多不好意思啊。”林朝阳表情犹豫。“别磨蹭了,有这功夫都回完了。一封信别回太多字,控制在两百字以内就可以了,争取把挑出来的这些信都回完。”好家伙,kpi直接拉满。他们夫妻俩一晚上挑出来了三十多封信,按照这么算,岂不是要写六七千字?“玉书,咱这又不是学习考试,用得着这么紧张吗?”“最近你又不写小说,给读者回回信也挺好的。”林朝阳觉得,陶玉书就差没指着他的鼻子说他不求上进了。天地良心,《梵高之死》他才写完多长时间啊,那可是一部长篇小说,咱就不能歇一歇了?“媳妇,你不能拿对自己的要求来要求我。”林朝阳抗议道。陶玉书的眼眸望着他,柔情满满,“我没有拿对自己的要求来要求你,我只是拿对自己一半的要求来要求你而已。”“你……”林朝阳一时竟无言以对,陶玉书拉住他的手,“好了。赶紧回信吧,我们俩一起回,争取早点写完。”陶玉书主动帮他给读者回信,他也没办法拒绝,只能坐下来回信。原本快快乐乐的红袖添香因为多了kpi,变得有些痛苦。写了快两个小时,终于把信都回完了,林朝阳哀叹道:“这种事还是应该找个专门的人来干才对。”陶玉书这会儿正揉着手腕,听到林朝阳的抱怨,她若有所思。几秒后,她幽幽的说道:“玉墨放寒假了!”林朝阳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差点把小姨子忘了。他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马上到小年了,明天多做两个菜,你把玉墨叫过来。好些天没见着她了,这丫头肯定馋我做的饭菜了。”陶玉书看着他,夫妻俩相视一笑,心有灵犀。“阿嚏!”正在床上看书的陶玉墨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拽了拽落在腰上的被子,嘟囔道:“有人骂我!”嘴上说着话,她将手上的书又翻了一页,定睛看了一会儿,又感觉一阵头昏脑胀。但她并没有放下书,而是坚持看了下去,这已经是她这个暑假看的第十本外国名著了。放假不到二十天,看了十本书,绝对是高强度阅读了,有些头昏脑胀也很正常。那天在图书馆被林朝阳说了一句“你可读点书吧”,让她感觉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回家之后便决定奋发图强,寒假过后一定要让姐夫刮目相看。“哼!我读书少?”陶玉墨又不服气的嘟囔了一句,眼中满是斗志,可隔了没一会儿,她的眼皮就沉了下来,强撑着看了两分钟,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就睡了过去。次日一早,她是被两个侄子的吵闹声给叫醒的。“你们俩给我出去!”两个小不点儿从外面打到她的屋子里,被陶玉墨撵了出去。吃过早饭,她又坐在屋里看起了书。这几天她的反常举动让家里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以往放假都是一股烟就没影了,今年放假怎么天天窝在家里看书?“这丫头到底咋了?”陶母问陶玉成。“不知道啊。”陶玉墨的反常举动让了解她性情的陶母有些担心,陶父却并不在乎,反而十分欣慰女儿的好学。能静下心来读书,证明女儿长大了。陶玉书为啥在陶父这里受宠爱,不就是因为她勤奋好学、爱读书吗?上午八点多,陶玉书回到朗润湖公寓,陶母问:“你怎么回来了?”“我找玉墨有事。”“那中午在家吃饭吧。”陶母说了一句。自从陶玉书搬走之后,陶母对于她和林朝阳小两口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变好。这里面虽然有林朝阳现在出息了的原因,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距离产生了美。孩子在身边的时候烦得不行,一走了立马又开始想,这就是中国式家长的爱。“不了,得赶紧的,还得去排队呢。”陶玉书来到妹妹的房间,看见她进来,陶玉墨叫了她一声,仍专心的看着书。“最近怎么不去我们家那边洗澡了?”陶玉书问。“在澡堂洗也一样。大冬天的,太冷了,懒得跑。”陶玉墨恹恹道。她的回答并没有让陶玉书满意,前一阵儿没放假的时候还两头跑的高高兴兴,没心没肺呢,这会儿就嫌弃天太冷了?以陶玉书对妹妹的了解,她是绝对不可能因为天气的原因而放弃泡热水澡的。“先别看书了,你跟我一起去买菜。”“你自己去呗。”“你姐夫弄了几张临时购买证,你帮我排队去。”这年头,买肉不仅需要肉票,还需要居民购货证。到了肉食柜台先付肉票,售货员割好了肉称重,然后付钱,再由售货员在居民购货证上填写购买的肉量,这就叫定量供应。每家每户每个月的供应量都是固定的,你想多买,那不可能,购货证上写着你买了多少呢,有肉票都没用。不过总有些特殊情况,比如逢年过节政府会加大肉食、水产等稀缺食物的供应量,很多单位也会发放临时购买票证、春节票证,很多票证可以到指定购买点去,不用出示购货证直接凭票购买的。眼看着快到过年了,各大副食店、菜市场里全是排队的居民,为了抢购物资,全家总动员很正常,买菜买个大半天、一天的时间也是常态。见陶玉墨表情抗拒,陶玉书催促道:“说是菜市场今天肉量供应足,还有活鱼、活鸡,你动作快点。”陶玉墨抱怨道:“你们家买菜,我出去排队挨冻。”“你个白眼狼!平时少了你吃的?麻利点儿,等买完菜,晚上给你多做点菜。”听着姐姐的话,陶玉墨终于有了动力,她起身穿上衣服便跟姐姐出了门。到了傍晚,天已经擦黑,两人才拎着几大包东西回到华侨公寓。“哎呦,早知道要跑这么多地方,说什么我也不跟你出来。”上楼拎着东西,陶玉墨跟姐姐抱怨道。“嫌累你回去,别吃饭了!”闻言,陶玉墨加快了脚步。挨了一天累,受了一天冻,再不美美的饱餐一顿,那她可亏大了。五点多的时候,林朝阳下班回到家里,进门看到陶玉墨,便笑着说道:“玉墨来了!”陶玉墨冷哼一声,给了他一个白眼,并不理睬他。林朝阳来到厨房,陶玉书问,“你怎么得罪她了?”“不知道啊!”林朝阳一头雾水。他洗了手帮陶玉书做菜,问道:“东西都买着了吗?”“豆腐买了三斤,两条鲤鱼,还有两条黄鱼。猪肉我跟玉墨分着排队买了十斤,柜台没肉了,你拿回来的临时购买证还能买五斤,得明天再去排队,我自己去就行。鸡肉、鸡蛋买着了,还有粉丝、麻酱、花生……”陶玉书一样一样的数着东西,这些物资都是定量供应,除了肉票有临时购买证可以多买点之外,其他的量并不多,都是按照人头或者户供应的。鸡肉两斤的、鸡蛋三斤、鱼四条、粉丝四两、麻酱二两、花生一斤二两……陶玉书数完今天买的东西,又说道:“今天碰上个回民想拿牛肉换钱,三斤牛肉花了三块九。”回民因为习俗问题,不吃猪肉,所以政府在牛羊肉供应上对他们有侧重。这个价格比平时要贵了不少,她一脸肉疼,林朝阳说道:“行了,知足吧。又不用票,又不占配额,毕竟是过年,能买着肉就不错了。”这年头老百姓生活不宽裕是不假,但赶上逢年过节,其实很少有人会把买到手的东西往外卖,尤其是肉食、烟酒这一类比较稀缺的商品。毕竟一年到头就那么点油水滋润生活,即便是大人不吃,孩子也得沾沾荤腥。“明天让妈跟你去吧,多买点东西。跟人打听打听,兴许还能碰到那个回民那样的,咱都买过来。”陶玉书笑道:“那得看运气才行。”夫妻俩说说笑笑,配合着做饭,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四道菜肴被端上了桌。四道菜肴两荤两素,看得陶玉墨直咽口水。吃饭时,陶玉书状若无意的问道:“玉墨,我看你最近在家闲着没事?”“怎么没事?我在读书!”说到“读书”二字时,陶玉书看着林朝阳,咬牙切齿。林朝阳恍然好像明白了小姨子为啥会对他有意见了。“不是在看小说吗?什么时候看不行?正好最近我有点事要你帮忙。”陶玉书说道。陶玉墨看向姐姐,“什么事?”“你姐夫最近收到了很多读者来信,得需要处理一下。你不是没事嘛,正好可以帮帮忙。”陶玉墨不满道:“让我当小力巴儿?我不……!”她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出口,便被姐姐的眼神瞪了回去,“你不是也在家没事吗?”“我不出去买菜、置办年货?不做饭、不刷碗?一年蹭这么多饭,你看你脸圆的,让你帮点忙还委屈你了?”陶玉书的嘴跟机关枪一样,让陶玉墨有些下不来台,她本来嘴里正嚼着饭,再加上生气,嘴巴变得气鼓鼓的,脸也鼓起来了。可碍于姐姐的淫威,只能敢怒不敢言,默默的嚼着饭,满脸悲愤。不就吃你家点大米吗?不就吃你家点肉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哼!
第186章 谁让我儿子争气呢!
陶玉墨再怎么悲愤,该干的活还是得干。没办法,谁让她是个讲究人呢?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是她做人的一向准则。她陶玉墨,只要吃了饭,那是一定会干活的。只不过姐姐陶玉书的态度让她很是不爽,整天对她颐指气使的。等我以后上班赚钱的,再也不受你们的鸟气!吃完饭,陶玉墨就被姐姐拉到了书房,一看到装在麻袋里的读者来信,她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这也太多了!”“不多还用你?”陶玉书的语气如同黑心地主,陶玉墨这个长工吃了半年白饭,如今总算是要派上用场了。“你还是我亲姐吗?”陶玉墨埋怨道。“不白用你,一天一块钱。”听到这话,陶玉墨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你早说啊!一天一块钱,一个月就是三十块钱,快赶上上班赚的钱了。“姐,你和姐夫平时那么辛苦。这点小事,交给我就行了。”陶玉墨脸上满是谄媚之色,对姐姐讨好的说道。“嗯。”陶玉书满意的点了点头。出了书房,林朝阳问:“怎么样?”“干着呢。一天一块钱,管吃管住,高兴着呢。”“那就好。”陶玉书说道:“其实用不着给钱,那丫头这半年少在家里蹭吃蹭喝了?”“欸,那不一样。出点钱,省得你落埋怨。她也高兴了,这不挺好吗?”见他这么说,陶玉书不再纠结,又问道:“你之前怎么得罪她了?我看她刚才来的时候一脸不满意。”林朝阳略带囧色的将之前在图书馆的事复述了一遍,陶玉书顿时忍俊不禁。“这丫头,自尊心还挺强。”“是啊,从这一点上来说,你们俩确实是亲姐妹。”林朝阳笑着说道。陶玉书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了陶玉墨这头大学牲,林朝阳夫妻俩确实是省了力气,不过“草料”也着实是费了不少。赶上快过年了,家里伙食比平时又好了不少,除了要干活之外,她的生活可以说是相当滋润了。如此过了几天,距离过年还有三天时间,读者来信总算是都弄完了,陶玉墨的使命也算完成了。这天傍晚吃饭的时候之前陶玉书给了她五块钱,算是这几天的工钱。陶玉墨接过钱先是高兴了一会儿,然后又失落起来。早知道应该慢点干的,干得太快,以后赚不到钱了。“姐,我姐夫的小说这么受欢迎,这读者来信以后应该还有吧?”陶玉墨问这话的时候,脸上写满了期待。“有了再叫你。”陶玉书敷衍了她一句,让陶玉墨有些失望。吃饭的时候,林朝阳说起明天去置办年货的事。明天是周日,如果是在后世,周日赶在这么个时候,高低得给你调休一下,不过现在没有调休的说法。如今过年置办年货是一场耗时持久的拉锯战,很多人家从腊月二十,甚至是腊月十五就开始置办年货,一直到过年前一天都在忙碌。大家浪费这么多时间在置办年货上当然不是因为时间充裕,而是因为物资短缺。本来商品供应量就不够,大家又都赶在这段时间疯狂购物,百货商店、副食部、供销社、菜市场大排长龙是这段时间以来的常态。人多货少,排了半天队买不到东西也是常态。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明日请早。时间就是这么浪费掉的。而且现在很多商品、物资都有特定供应点,比如单位发了油票,但规定你只能去粮油站,单位又发了肉票,你就得去副食部。买点年货,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了赶路和排队等待上。今天燕大发了过年的部分福利,二十斤粮票、二斤肉票、一斤糖票、一斤食用油票、一斤糕点票和茶票等生活票证,这些票证上统一都印有“春节”两个字,属于春节票证。眼看着离过年还有三天了,得赶紧拿着票证去买东西才行,要是商品都卖光了,这些票证就相当于是废纸一张。“姐夫,我陪你去买东西。”陶玉墨主动提出帮忙,她现在非常有打工人的自觉,已经把姐姐、姐夫当成了半个老板,必须要急老板之所急,想老板之所想。“这么点东西,我自己去就行了。”次日,林朝阳出门半天,回来拎了满手的东西。他和陶玉墨将家里的年货都梳理了一遍,鸡鸭鱼肉、烟酒糖茶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就是数量没有办法像后世那么丰盛。他们夫妻俩算了一下,来来回回一个多星期,为了置办年货花出去的钱已经超过了300块,这个数字远超如今普通家庭的消费水平。这天晚上,陶玉书加班加点的把家里能洗的东西全都洗了一遍。张桂芹看着嗡嗡嗡转着的洗衣机,感叹道:“还是有这玩意好,省时省力。这么一大堆东西,要是搁手搓,少说也得搓半天。”她刚来燕京那阵,对洗衣机这东西横竖看不上,觉得又费水、又费电,可经过这段时间的熏陶,她也慢慢发现了这东西给生活带来的改变。家里人口少的时候还不觉着有什么,可一旦人口多了,洗衣服、床单、被罩、窗帘、门帘、台布、各种垫子就是个不小的负担,忙活忙活一天时间就没了。有了洗衣机,上好了水,衣服往里一扔,让它自己搅,该干嘛干嘛,什么活也不耽误。“回头等你们搬到四合院那边,给你们也买一个。”林朝阳说。张桂芹连连摆手,“我们用这玩意干啥?你们年轻人时间金贵,用这个玩意省时间,可以干事业。我和你爸省下那个时间能干啥?”来到燕京这么长时间,张桂芹熟悉了林朝阳和陶玉书的生活节奏,知道他们夫妻俩每天上班、上学、学习、写作、读书并不轻松,也理解了他们节省时间的想法。“妈,你们的时间一样宝贵。有节省下来的这个时间,你们出门遛遛弯、散散步也是好的啊!”陶玉书说道。“用不着,用不着。”林朝阳笑了笑没说话。棉花胡同那处四合院买完已经快两个月了,李全福一家因为没找到合适的房子还没搬走,林二春体谅他们的难处,也没太催促,只要求他们过完年正月十五之后务必搬走。等他们一家搬走之后,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三月了,林朝阳打算到时候把院子收拾收拾,好让林二春夫妻俩以后住的舒服点,洗衣机这样的家电是肯定要配上的。又一天,马上就要过年了,图书馆门可罗雀,同事们闲得冒油。下午单位又发东西,之前的春节票证是票证,大家还得自己花钱买东西,提前几天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回发的是实物,一袋二十斤富强粉、两条带鱼、五斤鸡蛋、橘子苹果各五斤、水果糖一斤和毛巾两条。领完了东西,林朝阳跟同事们打听,看看谁有不需要的东西,他可以花钱买来,这样还省了票证。临近过年,人人都往家里划拉年货,他只从两个同事那里买来了四条带鱼,他拎上面粉和带鱼就给陶家送了过去。一进门,他就看见杜峰坐在家里。“姐夫!”杜峰起身。“你咋来了?”林朝阳笑呵呵的问道,算起来两人已经有快半年没见了。“我来送东西。正巧你来了,省得我跑了。”杜峰说着从拎起地上的袋子,“这份是给你的。”“我还有份呢?”“有啊,我爸特地让我给你带的。”林朝阳接过袋子,里面有两瓶包装朴素的西凤酒和两条红梅烟。“过年的烟酒有了,还是你们部队的待遇好啊!”林朝阳笑道。“好什么呀,这一年到头被Cj的事闹的人心惶惶的。”杜峰吐槽了一句。他倒不是反对国家政策,只是感慨这时代的变化太快。自建国以后我国多次Cj,但直到1978年底,全军总员额仍超过500万人。去年因为南边战争的事,部队规模又有所扩大,已经突破了600万人。今年年初上面便决定精简整编,消息从上半年传到下半年,终于在入冬之后开始落实,据说这一次Cj规模多达70余万人。Cj对于杜家没什么影响,但对杜峰身边的战友们来说影响却很大,他谈起这件事来不由得唏嘘。“我估计啊,下回再Cj就得轮到我们文工团了,真不知道以后能干点啥。”“你要是都担心自己的前途?那别人不是更得担心?”“姐夫,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杜峰强调道。“有志气。”随口闲聊着,那边陶母张罗着做饭,让林朝阳和杜峰都留下来吃饭。等吃过晚饭后,林朝阳便回了家。“你们单位还发烟酒呢?”前两天林朝阳便说了今天单位要发年货的事,林二春见他拎回来的年货里还有烟酒,便问了一句。“那个不是单位发的,是玉书他大舅家送的。”“西凤酒、红梅烟,这可都不便宜啊!”西凤酒是五十年代便获过奖的名酒,在国内家喻户晓。红梅烟三毛九一盒,也属于中高档香烟。“哪有长辈给晚辈送礼的道理。朝阳啊,过了年你可得把礼给人还回去。”林二春看着这些烟酒叮嘱道。“放心吧,这点礼数我还能不懂吗?”林朝阳回道。转过天来,已经是大年三十了。张桂芹一大早就早早起来开始和面剁馅,准备包饺子。林朝阳和林二春父子俩先是将春联贴到门口,然后他便先去图书馆上班了。这年头大年三十也不放假,该上班上班,不过就是去点个卯,到了单位大家说说笑话,混到中午,许多人便走了,谁也不会对此说什么。傍晚林朝阳回到家里时,饺子已经包完了,陶玉书和张桂芹正在准备饭菜。快七点的时候,菜肴上桌,刚煮熟的饺子冒着腾腾热气,林朝阳打开杜峰送的西凤酒,给林二春满上一杯。“我这辈子,还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呢!”林二春看着西凤酒的瓶子,突然感慨了一句。林朝阳笑道:“以后你想喝啊,管够。”林二春也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畅快。“年轻时候喝不着,老了喝着了也不亏,谁让我儿子争气呢!”林二春脸上的骄傲溢于言表,一旁的张桂芹心中同样怀揣着高兴与激动。一年半前林朝阳和陶玉书来燕京之时,他们何曾想过儿子会这么有出息?
第187章 赚钱娶媳妇(月票加更)
对于后世人来说,没有春晚的除夕夜是不完整的,但如今人们并没有这种观念,林朝阳家甚至没有电视。除夕晚上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了顿年夜饭,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没禁放的年,年味儿也要浓一些。大年初一早起,给父母拜完了年,林朝阳夫妻俩便骑上自行车往燕大去,也不讲究什么初二回门不回门,反正离得近,又有时间,想回就回。到家拜了年,少不了要被几个小的讨要压岁钱。陶玉墨涎着脸跟姐姐要压岁钱,被陶玉书一把打掉了手。“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压岁钱!”“我才上大二,连工作都没参加,怎么就不能要压岁钱了?”陶玉墨不服气的说道。“好了好了。来,拿着吧。”林朝阳掏出一张五块的票子给了陶玉墨。陶玉书白了他一眼,“就你会做好人,看把她惯的!”“大过年的!”大过年的、大过节的、大清早的、大晚上的……中国人总能找到劝架的办法。“谢谢姐夫!”陶玉墨夹着嗓子喊出了四个加号的甜度,美滋滋的将钱揣进了兜里。在家里吃了顿午饭,约好初三到大舅杜若林家拜年后,林朝阳和陶玉书便准备回家。出了门,碰见吴祖缃正与人道别,打了个招呼。“吴伯伯,过年好!”林朝阳夫妻俩给他拜了个年。“过年好,过年好!”吴祖缃也拱手回礼。林朝阳偷偷摸摸的要给吴祖缃塞盒烟,没成想老头儿推开了他的手。“抽我这个!”老头儿给林朝阳递过来一支烟,林朝阳一看,还是凤凰牌的。“可以啊,这待遇提高了。”林朝阳接过烟,调侃道。“谁家过年还不吃顿饺子啊!”吴祖缃抽着烟,眉目间带着得意之色。凤凰是甲级烟,一盒四毛六,还获得过全国烟草行业外香型优质产品,对于烟民来说这属于高级口粮了。过年的时候百货商店和供销社有春节供应烟,每户二十五盒,甲级烟只能买三盒。单身青年比较惨,只能买九盒。所以说啊,甭管到什么时候,单身狗它都受歧视。抽了一根烟,闲聊了几句,林朝阳和陶玉书回了家。大年初三,两口子如约和陶家人一起来到了位于石景山的军区大院。正吃饭的时候,杜峰突然问林朝阳:“姐夫,我听我姑说,你又买了个四合院?”“嗯,在棉花胡同。”买四合院这事林朝阳并没有刻意宣传,见杜峰问起来,他如实回道。“你们当作家的,可真赚钱啊!”杜峰艳羡的说道。一旁的陶玉墨不怀好意的挖苦道,“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你想赚钱也写写啊!”面对她这种恶意嘲讽,杜峰自然不会客气,上去一把捏住了她肉嘟嘟的脸颊。“你看看你这一年,都胖成什么样了,还吃!”上大学后的这一年多,尤其是到林朝阳家蹭饭之后,陶玉墨确实比以前圆润了不少,但这种圆润并没有折损她的美貌,反而平添了几分娇憨。杜峰此言此举,哪个女孩子也承受不住这样的物理和魔法双重攻击。“杜峰!”众人只感觉耳边传来一声尖锐的爆鸣声,然后便看到杜峰抱头鼠窜,追在他身后的陶玉墨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几个长辈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兄妹俩从小到大吵吵闹闹,大家早已习惯了。笑闹过之后,杜峰呲牙咧嘴的揉着胳膊坐回了饭桌上,陶玉墨手上占了便宜,却仍是气鼓鼓的,看向杜峰的眼神也是恶狠狠的。“这丫头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杜峰嘟囔道。杜家的二层小楼里充满了欢声笑语,陶父不出意料的又被大舅哥杜若林灌多了。灌倒了陶父,杜若林又把目光转向了林朝阳。“朝阳你不来部队是对的,这才多长时间的功夫,你在国内的名气可是越来越大了!”“大舅,我这也只是侥幸。”杜若林满嘴酒气的瞪眼道:“什么侥幸?这叫实力!来,陪大舅喝一个。”林朝阳无奈的陪着杜若林喝了几杯酒,才被他放过,然后就看着他找上了陶玉成。“大外甥,今天过年,怎么对舅舅我一点表示都没有?”陶玉成之前一直在逃酒,等的就是现在,这么多年,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大舅了。“大舅,我这不是想着单独和您喝几杯吗?”“不错,这个态度就对了。不能像你爸那样,非得人家灌才喝。”说着,两人干了一杯酒。家宴结束后,林朝阳和家人一起离开。大年初三过完,意味着春节假期都结束。上班第一天,图书馆内弥漫着喜气、慵懒的气氛,春节才刚过完,按照中国人的传统,没过正月十五,这个年就没算过完,所以有这种气氛也很正常。这天下午,杜蓉神神秘秘的凑到林朝阳身边,“诶,有个消息想不想知道?”“不想。”林朝阳根本不给杜蓉卖关子的机会,她一口气憋在那里,堵得胸口难受。“不想知道我也要说。”杜蓉赌气道。“知道吗?开春之后,馆里要评职称了!”我们国家的高校最早是采用“学衔”来明确高校教师在学术能力、工作能力和工作成就上的水平。但在当时并没有与学衔制度相对应的学位制度,后来有关部门开始用技术、学术称号替代学衔,但并未完全普及。嗡嗡嗡之后,职称工作被迫中止。到了1977年,全国科学大会召开,要求在1978年要在全国范围内开始施行技术职称评定制度。但职称评定制度的建设涉及到各行各业,影响深远,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两年时间以来,国家正式批准的职称条例不过12个,燕大图书馆的职称评定工作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展开的。“职称?那玩意跟我无缘。”林朝阳漫不经心的说道。他的函授学历还没下来呢,想评职称也评不了。杜蓉看着他的表情,意兴阑珊,“你是大作家,当然不稀罕职称,我们这些穷苦人可指着它涨工资呢。”职称不仅涉及到工资,也涉及到福利待遇,其中最直接的影响自然就是分房,林朝阳不在乎职称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自己有房子。杜蓉是大学学历,来图书馆也两年多了,评个初级职称轻轻松松,这也是她兴奋激动的原因。不光是她,随着职称评定的消息传出,图书馆内许多同事都在关注着这件事。嗡嗡嗡之后,职称评定这事就断了,老同志需要职称提升、新同志需要职称评定,这事关乎到大家的切身利益,同事们自然关注。初四下午,林朝阳接到了两封信,一封是来自深圳的,是二埋汰年前写给他的。今年这个年,二埋汰没有回家,而是选择留在了深圳。从四月份到深圳,他已经在那里待了大半年的时间,逐渐习惯了深圳的生活,也逐渐习惯了工地的工作。过年的时候他本想回趟家,可后来算了算账,一来一回就得五六天,再在家里待几天,这就是半个月,算上来回路费和回家的花销,至少得两三个月的工资,想想还是算了。二埋汰这么精打细算,自然是有着自己的理想。他在信里高兴的告诉林朝阳,这大半年他已经攒了快四百块钱了。他打算攒够两千块钱就回家,盖上三间大瓦房,配上三转一响,再娶个漂亮的媳妇。看到信的最后,林朝阳没憋住笑。敢情你小子跑了几千里地去外面就为了赚点钱回家娶媳妇?你对得起改革开放这滚滚浪潮?林朝阳给二埋汰回了封信,让他安心在深圳工作,利用工作之余的时间加强学习,以后国家会越来越开放,机会也会越来越多,说不定什么时候机会就会轮到他的头上。至于娶媳妇的事别着急,大丈夫何患无妻,他才二十出头,等以后条件好了,还怕找不到媳妇吗?回完了二埋汰的信,林朝阳又打开了另一封信,这封信是《小说选刊》编辑部寄来的。《小说选刊》是由全国文协创办的月刊,去年10月才创刊。看名字就知道,这份刊物是以选择刊登已经发表的作品为内容的文学刊物,而是以小说题材为主。编辑部来信的目的是请求转载林朝阳的《小鞋子》《高山下的花环》以及《父母爱情》三部中篇小说。作为过去两年时间里国内文坛影响力较大的几部作品,这几部小说中的任何一部被《小说选刊》选中都不是稀奇事。但一下子选中三部作品,还是让林朝阳有些意外,这《小说选刊》编辑部未免也太重视他了。不过小说转载既能扩大作品的影响力,又能赚稿费,林朝阳当然不会拒绝。他当即写信同意了对方的转载请求,按照转载作品惯常的稿费标准,这一下子又是七百多块钱进账,蚊子腿儿再小也是肉啊。正当他高兴的时候,传达室老谢找了过来,说有电话找他。
5月月票抽奖活动中奖名单
5月份月文豪保温咖啡杯抽奖活动的中奖编号来了,大家可以在投月票的界面右上角,进入月票纪念册,查看五月的月票编号。103、610、660、1010、1361、1430、1434、1557、2148、2240、2416、2442、3109、3540、3796、4529、4572、5805、5874、6125、6129、6450、6528、6751、7166、7221、7495、7838、7862、8222、8470、8714、8906、9690、9701、9734、10109、10241、10465、10864、10958、11042、11066、11137、11220、11540、11954、12104、12226、12664、13529、13958、14524、14957、15145、15229、16089、16145、16150、16328、16786、17238、17376、17757、18081、18972、19067、19276、19894、19913、19966、20045、20552、20869、21321、21629、21739、21787、21789、22261、22645、22695、22935、22991、23098、23604、23726、23955、24039、24118、24237、24291、24380、24535、25051、25331、25465、25633、25935、26050请大家核对一下自己的月票编号,中奖的请加活动群936264996,找管理私聊验证填地址。如果一直没有通过入群申请,可能是被屏蔽了,那就请联系管理QQ2084467233(玉石)验证。5/13日下午8:00前未曾联系,我们视同放弃资格。
第188章 会英文很了不起吗?
刚过了年,林朝阳很好奇是谁会想着给他打电话,等接了电话才知道,原来是章光年,老同志上来先把《梵高之死》夸了一通。“朝阳啊,你的创作风格现在越来越鲜明,也越来越多元了,尤其是在年轻一辈的作家当中,可以说是独树一帜。我们文学界能有你这样的后起之秀,实在是一件喜事啊……”章光年好听话说了一堆,绕了半天圈子,最后才暗戳戳的问林朝阳收没收到《小说选刊》的信。“《小说选刊》刚刚创刊,我们文协的目的就是要将那些优秀的文学作品推向更广大的读者当中去。你的这几部小说啊,都非常出色……”林朝阳这才弄明白他打电话来的目的,原来是为了跟自己卖个好。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又聊了一会儿,他才挂了电话。挂断电话后,林朝阳有些不理解,章光年好歹也是文协头头儿,文学界的领军人物,为啥要跟他卖好呢?晚上回家,他跟陶玉书说起这件事,她略一思考,便笑了起来。“我考考你,汉朝有两个选官制度你知道不知道?”林朝阳沉吟道:“你说的是察举和征辟吧?”所谓察举,就是地方主政官员在辖区内随时考察、选取人才推荐给上级或者中央,经试用考核后便可任用为官。所谓征辟,则是皇帝或者地方官员征辟地方上名望显赫的人士出而为官,皇帝征召为“征”,地方官员征召为“辟”,合起来就是征辟。两人都是选官、任官,不同之处是察举制是自下而上的选拔,而征辟制则是自上而下。但无论是那种方式,都有一个核心的要素是——被举荐或者征辟的人必须是有贤明或才名的。而在这种选拔制度下,野有遗贤对于当政者来说无疑是有巨大的压力的,很轻易便会被人扣上耳目闭塞、用人不察的罪名来。林朝阳在说出这句话之后便理解了陶玉书要说的意思,他仔细想了想,这么说确实是有一定道理。“不过老章好歹也是文协的头头儿……”林朝阳犹豫着。陶玉书说道:“你这个啊,就叫只缘身在此山中。你想没想过一个问题?你现在在国内文学界的名气到底有多大?”“应该挺大的。”林朝阳回答。“不是应该,就是大,而且是很大!非常大!”陶玉书重点强调。“德宁跟我说过,《牧马人》和《小鞋子》发表在《燕京文艺》的时候,她们杂志的销量提升是非常明显的。你的其他作品发在别的刊物上时,也是这样。《小鞋子》单行本出了一年了,销量有大几十万册了吧?《高山下的花环》没用一年就达到了300万册的销量,可以说是前无古人。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你在读者群体当中的号召力绝对是巨大的。至少我认为,在国内青年一代的作家当中,你的作品影响力是独一无二的。你不加入文协,就像是一根鱼刺一样卡在文协领导的嗓子眼里,让他们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不是因为你加不加入文协这件事本身有什么问题,而是由此带来的舆论影响,会时刻拷打着他们。”陶玉书的一番话把林朝阳夸的迷迷糊糊,问道:“我不进文协,影响这么大呢?”“你想想,你身边有哪个认识的作家朋友没进文协?”林朝阳想了想,他认识的人当中刘昕武、汪曾琪这些名声卓著的就不用说了,连陈健功这样还在上学的都进了文协。不光是作家,许多编辑也都在这两年加入了文协组织。自从78年恢复工作以来,文协迎来了大发展,大量吸纳新会员,但凡是写出点名气的作家都被各级文协吸收了。像林朝阳这样名满全国却尚未加入文协的,确实是非常少的个例。“所以说啊,他们当然是希望你尽早加入文协,哪怕是什么都不干也是好的。”陶玉书分析到最后总结道。她又说道:“我看他啊,有机会还得找你。”“那就到时候再说,反正他今天也没提这个话题。”林朝阳随意道。又过了几天,年味还未散尽,李拓跑到图书馆来找林朝阳,说想趁着还没过正月十五把朋友们都约到一起聚一聚。他想把聚会地点定在林朝阳家里,主要的原因自然是华侨公寓地方大,硬件条件也好,而且林朝阳还做得一手好菜,林朝阳欣然应了下来。正月的第二个周日,为了准备聚会,林朝阳前一天晚上便在准备食物。早上不到九点,李拓和郑万龙便提着两瓶酒出现在了他家。“呦!还带着东西来的?”李拓笑道:“大过年的,哪能空着手来啊?”他进到厨房里,问:“这么早就准备饭菜?”“备菜而已。你们那么多人来,我要是中午再忙活,晚上才能吃上。”林朝阳一边收拾着手里的带鱼,一边对李拓说道。李拓看着他娴熟的动作,朝他比了个大拇指,“这几下子,真有大厨的风采!”又过了一会儿,张承治拎着二斤猪肉进门,抱怨道:“甭管是年前年后,买点肉太费劲了。”他手里拎着的肉是早上去副食部现买的,排了快一个小时的队。他跟林朝阳一家人打了个招呼,打量了一下屋子,艳羡道:“朝阳这房子可真够阔气的!”李拓说道:“那是!百万庄的部委楼条件也没有这儿好啊,要不为什么朝阳创作效率高呢?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写作,写的能不快吗?”张承治玩笑道:“敢情他写得快是这么个原因?”说笑两句,张承治还想进厨房去帮忙,林朝阳却从厨房走了出来。“行了,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等中午再动手就行。”听他这么说几人都坐了下来,茉莉花茶氤氲的香气充满了客厅,让人心旷神怡。张承治在几人中算是经历比较丰富的,早年是hwB,后来去了内蒙插队当知青。1972年在内蒙被推荐成为工农兵大学生,上了燕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78年毕业被分到了中国历史博物馆考古组工作,同年又考上了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民族系,现在仍然在读。78年他的小说处女作《骑手为什么歌唱母亲》发表在《人民文学》第10期,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并且在次年获得了第一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他也是在那次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授奖仪式上和李拓认识的。而他和林朝阳,则是在李拓搬家的乔迁宴上认识的。张承治聊起了他最近在看胡安·鲁尔福的小说,把郑万龙听得一头雾水。胡安·鲁尔福是墨西哥作家,成名于五十年代,在拉丁美洲地区颇具影响力,但在如今的国内却是个十分生僻的名字。他的作品现在还未引入国内,张承治聊这样的作家,李拓和郑万龙这两个“土八路”自然是插不上嘴的。林朝阳倒是在燕大图书馆里看到过一本英文版的《燃烧的平原》,这是胡安·鲁尔福的代表性短篇小说集,所以他能理解张承治为什么喜欢胡安·鲁尔福。因为在《燃烧的平原》中有几篇短篇小说描写的都是墨西哥的农民*命,小说都是以农民起义军的惨败和革命理想的破灭为结束。张承治心中是有*命情结的,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当hwB。见林朝阳对小说分析的头头是道,张承治见猎心喜,把他当成了知己,抓着他从胡安·鲁尔福聊到了加西亚·马尔克斯,也就是《百年孤独》的作者。胡安·鲁尔福在世界范围内虽然名气不如马尔克斯大,但他对于拉美文学的影响却是巨大的,他影响了一代拉美作家,其中就包括马尔克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1967年出版,第一版五千册在十五天之内便在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销售一空。几个月内又连印数版,依旧供不应求,在三年的时间里卖出了五十万册,并且迅速引起了欧美出版商的注意。在短短几个月之内便签订了近二十份翻译出版合同,其中包括英、法、德、意、俄、波、匈等诸多欧美国家。之后的几年里,这部小说接连获得各国文学奖项,意大利译本获得了齐安恰诺奖、法国译本获得了法国最佳外国作品奖、美国译本成为了当年十二部优秀作品之一。马尔克斯本人也在1972年凭借《百年孤独》获得了拉丁美洲最具份量的文学奖项加列戈斯文学奖,十年之后的1982年,他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虽然诺贝尔文学奖并不针对作品颁发,但《百年孤独》在马尔克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过程中无疑是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份量的。马尔克斯在中国出名,是因为他在1982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文学杂志《花城》以翻译了他在诺贝尔奖颁奖仪式上的讲话。《花城》是国内文学期刊的四大名旦之一,那是第一次有中国知名文学杂志向读者介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花城》的这番操作一下子便让马尔克斯在国内出了大名,几乎所有文学爱好者都知道了这位新晋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名字。在那之后,一些国内出版社在没有取得马尔克斯授权的情况下,公然盗版他的作品在国内销售。以至于1990年马尔克斯在国内访问时看到书店内摆放着的盗版书籍大发雷霆,放言150年之内不允许他的作品在中国出版。现在是81年,马尔克斯没得诺贝尔文学奖,国内绝大多数读者也不了解他,他的作品更没有被盗版。张承治拉着林朝阳侃侃而谈,一旁的李拓和郑万龙插不上话题,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像两条土狗在看金毛。你们英文好,你们能看英文小说。会英文很了不起吗?
第189章 输给一个日本人,恶心
张承治和林朝阳聊天的时候,又有几个人陆续提着礼物到来,都是李拓约的。看到陈健功带着刘志达来家里,林朝阳不稀奇,李拓和陈健功本来也认识,可看到汪曾祺和林津岚也来了,他很是意外。林朝阳起身跟汪曾琪、林津岚两人握了个手,热情的寒暄起来。“上次跟燕如他们来吃了饭,一直就对你的手艺念念不忘啊!”汪曾琪笑呵呵的说道。熟悉汪曾琪的人都知道他对美食一道钻研颇深,能得到他这么高的评价,足以说明林朝阳的手艺。林津岚则笑着说道:“前段时间跟曾琪聊天听他说起你的手艺,我也跟着过来蹭顿饭。”“欢迎欢迎!”今天家里来了七位宾客,客厅里一下子拥挤了起来,众人谈天说地,气氛热闹喜庆。十点多的时候,林朝阳去厨房准备饭菜,汪曾琪自告奋勇来帮忙。“正好今天你来了,瞧瞧我这道镇江肴蹄做的怎么样?”林朝阳将上午就已经切好的猪蹄拿出来给汪曾琪瞧了一眼,这是上次汪曾琪和周燕如、章德宁林朝阳家吃饭教他的一道菜。“瘦肉殷红,肥肉白如羊脂。”汪曾琪先是看了看猪蹄肉质的颜色,点了点头,“色泽没问题。”林朝阳给他夹了一小块,入口之后,汪曾琪细细品味,面带笑容,“不错不错,肉质紧实弹牙,嚼劲十足,入口不腻,要是配上陈醋和姜丝就更好了。”“吃什么呢?”两人正说话的时候,李拓凑了过来,见盘中的猪蹄卖相绝佳,色泽诱人,他忍不住上手叨了一块。“菜还没上桌呢,你讲究点行不行?”其他人看到李拓的举动,也纷纷效仿,一盘猪蹄还没等上桌,就被众人哄抢一空。林朝阳端着空盘子哭笑不得,“你们这是饿死鬼投胎啊!”陈健功啃着猪蹄,满嘴是油,“这才说明你的厨艺得到了我们的认可,寻味斋主人这个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这么说你上我们家蹭饭我还得谢谢你认可我的手艺?”林朝阳揶揄道。“怎么能叫蹭饭呢?我们好歹也是客人,带着礼物来的。”陈健功来时带了两包花生,是所有人里东西最寒酸的,他的话引来林朝阳鄙夷的眼神。玩笑归玩笑,聚会的气氛其实很好。大家都是搞写作的,见面聊的话题也是以文学和写作为主,还没等吃饭呢,李拓和陈健功就先倒上了两杯啤酒。林朝阳家没有啤酒,这酒是刘志达带来的。八十年代初,后世人们常见的瓶装啤酒只有在涉外酒店和一些大一点的国营饭店才能看见。刘志达带来的是散装啤酒,五毛六一升。这个时候很多饭店和小吃店都有那种玻璃制成的啤酒杯,一大杯就是一升,去年开始又出现了塑料制成的特大号啤酒杯,一杯两升。刘志达的啤酒是用暖壶打的,一壶将近两升。看着不少,实际上还不到瓶装啤酒四瓶的份量。李拓和陈健功两人一人倒了一大杯,就剩下一半了,两人美滋滋的喝了一口。林朝阳这时端来一盘凉拌猪耳朵,“就没见过你们这么急的嘴,不知道的以为酒鬼托生的呢。”李拓夹了一口猪耳朵,咸辣微香,口感脆爽。“好几个月没吃你做的饭了,就想这一口儿呢。”“没错。朝阳这手艺啊,不去开个饭店可惜了。”众人说说笑笑的时候,菜肴陆续上桌,八道菜将餐桌摆的满满当当的,四荤四素、四凉四热,看上去色香味俱全。陈健功主动起身给大家倒酒,他先拿着刘志达的暖壶,刚走到汪曾琪身边,汪曾祺却按住了杯口。“我可不喝马尿!”从散装啤酒出来那阵儿,许多爱喝酒的燕京人就一直管这玩意儿叫马尿,直到七十年代中期才逐渐被年轻人接受。但对于喝惯了白酒的汪曾琪来说,这玩意儿依旧是马尿。“那你喝这个,李拓带来的。”陈健功给他倒了杯白酒。酒菜齐备,众人先举杯敬了林朝阳一杯,感谢他的辛苦。吃着饭,大家嘴上的话题一直不断,陈健功聊起了他前段时间看《梵高之死》的感受。这部小说发表至今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时间,刊发《梵高之死》的《当代》1981年第一期销量达到了115万份。不仅将自身的最高销量提高了一倍多,也让《当代》这份刊物的影响力得到了质的飞跃。要知道在《梵高之死》发表之前,《当代》发展的势头虽然还算不错,但根本无法与《收获》《人民文学》这样的顶级文学杂志相比,他们甚至连《燕京文学》都比不了。可随着《梵高之死》的发表,一期杂志爆卖上百万份,让《当代》成了1981年开年最炙手可热的文学杂志。这一期是长篇小说专号,杂志的销量全都是靠《梵高之死》撑着的,所有读者都是冲着这部小说才买的《当代》。两个月时间里,《梵高之死》的影响力持续发酵,成千上万封读者来信涌入《当代》编辑部,好评如潮。这段时间以来,文学界诸多作家、评论家也都在各种杂志上发表了对于这部小说的看法,在专业领域《梵高之死》同样取得了极高的口碑。“……我觉得朝阳对于意识流的创作技法已经倒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其实《梵高之死》的意识流风格明显是没有《赖子的夏天》突出的,但这种变化并不让人觉得突兀,反倒是感觉合情合理。因为他把时空顺序的破裂、交织,内心独白和自由联想这些东西全都放到了梵高这个人物身上,而梵高本身的精神状态就不那么稳定。这个设定实在太妙了,简直是浑然天成!”陈健功摇头晃脑的说着,众人也来了兴致,郑万龙问道:“朝阳,现在很多评论家都在说,你是咱们国内意识流文学第一人,我有时候也练习这种创作手法,但总感觉差点意思,你有没有什么心得?”众人闻言也都看向了林朝阳,意识流文学在如今的国内还是个时髦的流派,尤其是林朝阳开启了这股风潮之后,许多作家都跃跃欲试,但却很少有人能够抓住这种流派的创作精髓。林朝阳摇了摇头,“哪有什么心得啊!”“其实说起来,意识流文学本身是有些反文学的。因为文学的表现它必定是具体的,很多时候是要诉诸感官的。但意识流文学在处理文字的时候,往往更偏爱于抽象化处理,如果把握不好这个度,就容易失去文学特质,变为哲学科学。”众人听着林朝阳的话若有所思,郑万龙问道:“那你是怎么平衡这个尺度的?”“时刻记住我要讲的首先是故事。我举个例子,家里着火,仆人慌慌张张的去找主人说:不好了!糟了!着火了!这个就是抽象的写法,读者并没有接收到信息,而是先感受到了情绪。这样当然不是说有多差,但情绪是需要递进的。假设你写仆人说:屋里起火了,房子烧光了,小少爷没救出来。这个时候事件有了、场景有了,画面感立刻就来了,而情绪的诱因也来了,接下来人物就活了过来,他就可以张嘴说话了。”林朝阳所举的例子很生动,众人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林朝阳的讲话侧重于理论,在座的人多多少少都是在创作上有所成就的人,在实践和技巧上其实并不差,但却很少有人关注理论,冷不丁一听他的话,都感觉耳目一新。“朝阳这个讲得好,再多说点,多说点!”李拓催促道。林朝阳摆了摆手,“没啥好说的,实际上就是大家平时都遇到过的问题,只不过我习惯总结一下而已。”见他不肯再说了,陈健功感叹道:“我看朝阳现在的水平,去教课都行了。”张承治笑哈哈的说道:“教中文系肯定没问题。”这个话题结束,大家又换了另一个话题,李拓聊起了卡夫卡。汪曾琪坐在一群比他年轻了十几二十岁,甚至是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中间,说话的时候很少,多数时候是倾听,时不时夹口菜,跟旁边的林津岚喝上一杯酒。两个老同志会喝酒、爱喝酒,赶上今天人多、气氛又热闹,两人身居喧闹之中,却又怡然自得,推杯换盏不停。相比这些年轻人对待文学那种如饥似渴又囫囵吞枣的状态,他们这些五六十岁的老作家就像是一头老黄牛,前半辈子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东西,现在需要的是不断的反刍消化。喝了几杯酒,汪曾琪悠然的看着大家亢奋的状态,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低声问林朝阳:“你看他们现在像不像是被狗撵在屁股后面,追得提不起裤子,但还是乐在其中?”汪曾琪的比喻很准确,前些年压抑的太久,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吸收知识的机会,大家总有种一口气吃个胖子的紧迫感。林朝阳嘴角含笑,这样其实没什么不好,这样的气氛过几年也不会再有了。众人觥筹交错之间,半个下午便回去了,到最后桌上的酒菜都光了,大家又移步到客厅喝着茶坐而论道。一直到傍晚天色暗了下去,酒也醒的差不多了,汪曾琪才第一个起身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看今天就这样吧,让朝阳他们家早点休息。”美食吃过了,酒也喝了,天儿也聊了,众人也一同起身。林朝阳送众人出门,林津岚拉着林朝阳说道:“今天多谢朝阳招待了。改天我和曾琪做东,咱们去东来顺搓一顿。”汪曾琪调侃道:“你这个‘改天’说得太没诚意了,改天是哪天?”二人老友之间习惯了互相拆台,林津岚干脆道:“那就下周,下周去东来顺,我请客。”“好!”汪曾琪坑了一把老友,拍手叫好。李拓听到两人的对话,凑上来,“带我一个啊!”“人多请不起。”林津岚一口便回绝了李拓的请求,让他感到不忿,“请朝阳就有钱,请我就没钱?”“他请我吃饭了,你请了吗?”“这回你先请了,下回我请你。”李拓鸡贼道。说笑片刻,众人各自离去。又过了一周,林津岚果然请林朝阳到东来顺吃了一顿羊肉。冷飕飕的天气没什么比一顿铜锅涮羊肉更熨贴的事了,李拓到底是顶着林津岚的揶揄来蹭了一顿羊肉。这顿饭吃完没几天,燕京各大高校进入了开学季,沉寂已久的燕大校园里到处都是青春活力的身影。这天下午,杜蓉一直在和几个同事讨论着报职称的事,这个话题林朝阳是毫无参与感的。到了下班时,他骑着自行车准备回家,路过留学生楼,便看见梁佐一脸晦气、愤愤不平的从楼里走了出来。他见到林朝阳,主动打了个招呼。“又去蹭电视了?”林朝阳还以为梁佐是蹭电视又没蹭成功,才这副姿态。“不是,去下围棋来着。”“这是输了?多大的事啊!”林朝阳安慰道。梁佐摇摇头,“输了倒没什么,关键是输给一个日本人,这事恶心!”
第190章 想学我教你啊
梁佐一脸愤愤不平,跟林朝阳讲述了事情的经过。燕大留学生楼住的都是来自各国的留学生,这些留学生住的房间是两人一屋的宿舍,另一位舍友是中国学生。那天刚开学,傍晚时候经济系的刘广元正跟同学在下围棋,跟他住一个宿舍的日本留学生福田一裕看到两人正在下棋,就凑了过去。看了没一会儿,刘广元败北,输了十子。如果是在职业围棋比赛中,输十子几乎是不可逾越的实力鸿沟,但对弈双方只是业余爱好者,故而实力差距其实没那么大。可刘广元还是遭到了福田一裕的嘲笑,刘广元当即便有些不服气的让福田一裕来下。然后福田一裕真就上去了,不仅上了,还以白子一方大胜了黑子十一子半,比刚才刘广元那场胜负差距还要大,刘广元顿时说不出话来了。本来事情到这里,只是一场同学间的娱乐活动。可福田一裕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面带得意的说:“广元,你们中国人下棋总喜欢背棋谱,这样是学不会真正的围棋的。”福田一裕这话有些居高临下,但也不是没道理,打谱是每一个学围棋的人要走的必经之路,但那通常是在围棋水平达到了一定水准之后才需要做的事。而国内学棋有种不良风气,就是在学习初期便开始打谱。打谱最大的作用是让棋手隔空与前人对弈,以达到增强棋力的作用。有些人却曲解了这种锻炼手法的真正目的,把打谱变成了背棋谱。围棋纵横十九路,正所谓千古无同局,围棋之妙妙在变化无穷。仅凭死记硬背,不去真正理解围棋的变化,学的不过是呆棋、死棋。福田一裕高高在上的姿态让刘广元有些不服气,他主动提出要与福田一裕对弈,但显然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刘广元再次败北。几人下棋的过程中,引来了其他学生们的围观,连赢两人,让福田一裕有些意气风发,忍不住巴拉了几句口水话,这顿时引起了周围围观学生们的不满。不过是跟两个臭棋篓子下了两盘棋,赢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大家义愤填膺的想教训教训这个小鬼子,可结果却发现,整个留学生楼里好像还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这让原本还有些收敛的福田一裕彻底抖了起来,竟然在宿舍里摆起了擂台,说是欢迎中国同学前来挑战,那意思就差没说中国围棋无人了。他的姿态顿时引起了众怒,学生们决定誓要给他一个教训。可悲哀的是,连续三天时间,福田一裕下了十三盘棋,竟然无一败绩。梁佐就是听说了这件事专门跑到留学生楼来打算教训教训福田一裕,没想到还是在执黑的情况下以2目半的劣势输给了对方。“那小子确实有一手,我感觉他水平都能达到专业水平了。特别是开局,强的离谱。只要是他执黑,都是大优势胜利。”梁佐不甘心的说道。专业水平?围棋领域的专业与业余段位之间有着天堑一般的差距,如果福田一裕真要有专业的水平,那碾压燕大一众学生倒是很正常的事。林朝阳听梁佐讲完事情经过之后,心中并没有什么愤怒和不甘,这年头日本的围棋确实强,而且这也不过是学生之间的意气之争。但他对梁佐所说的“专业水平”有几分好奇,“走,我跟你去看看。”梁佐带林朝阳来到留学生宿舍三楼的一间宿舍,此时这里已经围满了人,两人挤进人群,看到了对弈的双方和刚刚开始的棋局。“哪个是福田一裕?”林朝阳问梁佐。“白子。”棋局刚刚开始,还在布局阶段,黑子以星无忧角开局,白子则以星小目开局,然后白棋分投,黑棋挂角……这局棋一开局,福田一裕的白棋几次挂角,黑棋严防死守,双方你来我往,有来有回,在布局阶段打的有声有色,激烈对抗的气氛彰显无余。可惜到了中盘阶段,黑棋显露出了棋力不足的缺点。“金角银边草肚皮,黑子这盘棋输定了。”三十手之后,林朝阳观察着棋局情势低声说道。若是专业比赛,林朝阳绝不敢如此断言,但这只是一场业余棋手的对弈,白子开局挂角成功,不断侵蚀,棋力又明显占优,实在没有不胜的道理。梁佐看着棋盘,“这才哪到哪啊!”林朝阳也不说话,仍旧专心看棋。如他所说,白子在中盘阶段颓势尽显,没有撑到收官便败北。“唉!”梁佐哀叹一声,又看向林朝阳,“朝阳,你这眼光可以啊!”林朝阳笑了笑,没说话。那边福田一裕拒绝了另一个人的对弈,他今天已经连下了三盘棋,体力脑力都有些跟不上了,再下很容易给人可乘之机,所以果断选择了闭门休战。“欢迎大家明天来挑战!”福田一裕最后笑眯眯的说了一句,把围观众人气得牙根直痒痒。从留学生楼出来之后,梁佐问林朝阳,“朝阳,要是你上的话,能不能赢福田?”林朝阳沉吟不语,刚才看完福田一裕的棋,他知道福田一裕的棋力并没有梁佐说的那么夸张。福田一裕之所以会给这些学生带来这种强大的印象,主要原因是他的布局很强,开局十几手的打法极其凶猛,风格有些像小林光一。在棋力相近的情况下,打法凶猛的棋手无疑是占便宜的。因为在业余棋手的对弈过程中,其实是很难去考虑三五十手之后的事的,往往在布局阶段便奠定了胜败的基础。真要说的话,福田一裕也就是大概业六左右的水平,但因为强悍的布局能力,给了一众学生难以撼动他的印象,甚至让梁佐觉得他是专业水平。而林朝阳的围棋水平其实跟福田一裕差不多,如果单以实力来说两人相差无几。若论布局,福田一裕虽强,可林朝阳好歹也是打过Ai棋谱的人,单纯论布局,别说是福田一裕,就是真的小林光一来了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这倒不是林朝阳有多强,实在是他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我的水平很一般。”林朝阳谦虚了一句。梁佐听着他的话,心里有些失望,他本以为林朝阳能在三十手的时候就看出胜负已分,围棋功力必定是非常有水平的,没想到竟然连他也不敢说能胜福田一裕。梁佐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唉!想不到我堂堂燕大,在围棋上竟然被一个小日本如此羞辱。”“下个棋而已。你们菜是你们的事,跟学校不发生关系。”林朝阳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他的语气让梁佐再次破防,“怎么没关系?我们可是燕大,怎么能在围棋上输给小鬼子呢?”“那你想咋办?再跟他下一盘?”林朝阳的问题让梁佐哑口无言,他的水平根本下不过福田一裕,再去对弈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我就不信,我们燕大找不出一个围棋下的比他福田一裕好的。”“有下的比他好的又怎么样?能掩盖你们输给他的现实?”梁佐气苦,问道:“朝阳,你到底是那伙的?”林朝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真就那么想赢他?”闻言,梁佐的眼神立刻盯紧了他,“你能赢他?”林朝阳摇了摇头,“我不能赢他,但是能让你赢他。”“什么意思?”“你们宿舍能下棋吗?”“能。”“走。”林朝阳当头朝32号楼走去,梁佐连忙追上他。两人上到三楼,这里住的都是中文系的学生,没人不认识林朝阳。跟大家打过招呼,林朝阳让梁佐摆上棋。“咱们俩下一盘!”梁佐被林朝阳一番操作弄的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听话,跟他下起了棋。梁佐执黑先行,以星小目开局,林朝阳一眼便看出了他是想模仿福田一裕的打法。林朝阳执白在前三手布了一个秀策尖的雏形,秀策尖是一种古典的围棋布局手法,这种布局手法出自于日本棋手本因坊秀策,他以稳健的棋风和大局观而闻名,秀策尖正是他所最喜欢的一种布局。与发明这种布局手法的棋手一样,秀策尖的作战方式坚实牢固,尤其是在持黑子时可以迅速确立优势。但随着二十世纪贴目制度的出现,使得秀策尖在实战中的威力大打折扣,逐渐被主流所淘汰。梁佐是打过谱的,也了解秀策尖的打法,他纳闷明明是自己执黑先行,为什么林朝阳敢用秀策尖。之后的几手棋,梁佐越下越糊涂,围棋素来有金角银边草肚皮的说法,先手抢角几乎是对弈时约定俗成的规矩,可林朝阳却对他挂角视若无睹,反而贴着他的黑子飞压。白子一路飞压,黑子虽然占到边角,可棋子都在低位,梁佐下到了十手之后,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可他始终看不明白林朝阳究竟是个什么打法。随着棋盘上的黑白子越来越多,看起来黑子一直是压着白棋在打,占尽边角,白子只能缩在腹地。这时宿舍里已经站了不少人围观,大家看到这里时都摇了摇头,觉得林朝阳这水平有点菜,除了前几手都秀策尖还不错之外,其他手几乎都是被梁佐压着走的,偶尔一步跳出去的闲棋看起来也没有任何用处。直到三十手之后,黑子和白子在边线开始硬碰硬,双方步步为营。众人一下子感觉林朝阳的棋好像活了过来,而且不仅是活了过来,明明是刚才被压着打的局面,现在反而变得强势了起来。尤其是他原本看似随意布下的闲子,却让梁佐的气始终无法联系到一起,让他越下越难受。看着自己的黑子无气,被提子越来越多,梁佐方寸大乱,想要寻求破局之道,却又不得其法。到最后,他两指夹着一枚黑子,在棋盘上方左摇右晃好长时间,也不知该下在哪里,感觉下在哪里好像都没用。“你到底下不下啊!”围棋有长考一说,真正的大赛里可能一着棋会想一个小时,可这是业余对弈,而且梁佐的姿态不是在长考,而是举棋不定,看得大家都不耐烦。众人的催促,让梁佐彻底失去了信心,手中的黑子自由落在棋盘上。他颓然说道:“我输了!”至此,这盘棋只下到了第八十七手。众人一片哗然,在大家看来,此时的梁佐虽然看起来在中盘战斗时有些颓势,但辗转腾挪的空间还有很多,完全没有必要认输。梁佐看着众人的震惊的表现,面露苦笑。这些人不是当事人,永远无法明白他在面对林朝阳时的绝望。明明他在布局阶段占据了那么大的优势,可中盘缠斗起来,他却发现自己先前建立起来的那些优势仿佛荡然无存。他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梁佐的眼神望向林朝阳,充满了疑惑不解,“你这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想学啊?”林朝阳问。梁佐点了点头,如果林朝阳愿意教他,他当然愿意学,这种布局和战斗方式他闻所未闻。“我教你!”林朝阳语气轻松。
第191章 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这天晚上,林朝阳在32号楼待到了晚上九点多才回家。隔天快到下班的时候,梁佐跑到了图书馆来,殷勤的问道:“师父,晚上有事没?”“打住!”林朝阳制止了他,“我什么时候成你师父了?”“您把您的绝技都交给我了,不就是我师父吗?”梁佐一脸理所当然,表情里面还夹杂了几分谄媚。林朝阳摆摆手,“我可当不了你师父,就是跟你下几盘棋而已。”梁佐闻言急切道:“师父,我棋艺是差了点,可您不能不认我啊,您可是把您的毕生绝学都传授给我了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小子有事没事?没事别耽误我下班。”“有,我有事!”梁佐把刚才放到一边的东西拿起来,“我给您送束脩来了。”束脩是古代学生初见老师奉赠的礼物,以表敬重。郑玄注《礼记·少仪》曰:“束脩,十脡脯也”,所以梁佐今天给林朝阳带的束脩是一条腊肉。林朝阳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手上的腊肉,“你从哪儿搞到的这玩意?”燕京没有吃腊肉的习惯,林朝阳想不通梁佐是从哪弄来的这腊肉。“我特意跑回家一趟,跟我们家邻居借的,他家是湖南的。”梁佐见林朝阳没有第一时间拒绝,高兴的对他解释了一句,然后又说道:“等会下班我请您吃饭。”“别,用不着。”林朝阳连忙拒绝。“您今天要没时间,那就明天。”“明天也不用。”梁佐一脸为难,“师父,您绝技都教我了,不能不认我这个徒弟啊!”昨晚林朝阳凭借着一手Ai流打法将梁佐打的差点怀疑人生,所有对局无一例外都是在中盘结束,最好的一次两人下到150手之后,梁佐不得不投子认输。一晚上的切磋,完全颠覆掉了梁佐活了二十多年来对于围棋的认知。林朝阳的几乎每一步都走在他的意料之外,很多落子的地方在他这个从小学围棋的人眼中看来都是违反常规的,还有一些落子也明显是已经被围棋界淘汰的打法。可就是这样既违法常规又落后的思路,偏偏能把梁佐下得毫无还手之力,到最后信心全无,甚至开始怀疑人生。好在林朝阳与梁佐下棋不是为了打掉他的自信,而是要给梁佐补课,经过昨晚的几盘厮杀,虽然梁佐受到了一些打击,但也打开了他对围棋认知的新大门。昨晚林朝阳离开之后,梁佐躺在宿舍的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回想的全是林朝阳那些天马行空、羚羊挂角的妙招,然后慢慢脑补出了一个大隐隐于市的绝世高手形象。能在100手之内便下得他全无反抗之心,这是怎样一种绝对的实力差距啊?他甚至觉得林朝阳的实力可能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专业棋手,因为在他看来,专业棋手真正强大的地方是在于其缜密的逻辑推理和计算能力,这种强悍的能力在棋局的中后期体现的尤为明显。而林朝阳的强大之处是在于,他根本不给你撑到后期的机会。看似平平无奇且每每出人意料的落子却总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惊艳效果,瞬间将局势盘活,并且逆转攻守之势。梁佐越想越觉得可怕,同时心中也更庆幸林朝阳竟然会毫无保留的将他的围棋心得传授给自己,他这怎么说也算是亲传弟子了吧?梁佐觉得,虽然他跟林朝阳认识两年多了,年纪也没差两岁,但在围棋这件事上,林朝阳就是达者,就冲着林朝阳毫无保留的教他围棋,他也得认下这个师父。一番脑补过后,梁佐坚定了拜师的想法。林朝阳一脸无语的看着梁佐,说道:“都跟你说了,我当不了你师父。”“师父,我懂。你是淡泊名利,你追求的是文章大道,围棋对你来说不过是小道,是信手而为的游戏。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围棋实力,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你的事情往外传的。大隐隐于市嘛,我懂!”林朝阳长叹了一口气,要不说你小子能当编剧呢,这脑补能力,绝了。我还淡泊名利?我还大隐隐于市?“你要是没事,就别跟我这耗着了,我是肯定不会收你当徒弟的。你不是要打败福田一裕吗?今天就去吧,省得让他猖狂太久。”梁佐一根筋的认准了要拜林朝阳为师,林朝阳决定先把他支走。听着他的话,梁佐闻言有些犹豫,“今天就去?师父,我才跟你学了一天,赢他……”“一天足够了。”林朝阳大手一挥,不容置疑的说道。梁佐感觉师父举手投足间都充斥着一股强大的自信,那是一种建立在绝对实力之上的自信,连带着让他那原本有些忐忑的情绪也变得自信了起来。“好,那我现在就去。”他刚转了个身,还没等迈出步子,又转回来将手里的腊肉塞给林朝阳,然后才转头跑开。看着手里的腊肉,林朝阳哭笑不得。留学生楼,刘广元和福田一裕的房间比昨天更热闹了。这已经是福田一裕摆擂台赛的第四天了,越来越多的燕大学子知道了这个日本人的嚣张事迹,自然也有更多的人前来挑战福田一裕。梁佐来到这里时,今天的擂台赛还没开始,但他的前面已经排了两个人了。梁佐跟前面两位同学商量了一下,两人便将位子让给了他。他刚坐下,福田一裕便一眼认出了他,“这位同学,你之前好像输给过我吧?”“是啊,你也没规定说输给你的人不能再跟你下吧?”梁佐的一句话让福田一裕哑口无言,他搞擂台赛纯粹是得意之下的率性而为,没考虑这么多。“那好吧,从你这开始。就定下个规矩,不允许挑战第二次。”棋手的实力不是一两天就能提升的,既然之前对方输给了他,那这次的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福田一裕对自己的实力充满了信心。说完这句话,他还不忘打击一下梁佐的自信,“你的水平跟我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即便是再下一遍,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福田一裕的话音一落,梁佐藏在眼镜背后的眼神冷峻起来,不仅是他,连他身后站着的中国学生都气愤不已。这小鬼子,真是嚣张!梁佐觉得虽然他只学到了师父的一点皮毛,但输人不输阵,他沉声说道:“百手之内,我必将你斩于马下!”闻言,福田一裕的眼神闪过一道锋芒,手下败将,竟然如此猖狂。站在梁佐身后的一群中国学生都替他捏了把冷汗,他们能理解梁佐想干掉这个小日本,给大家出口恶气的心理。可刚刚大家都听到了,梁佐之前还输给了福田一裕,今天竟然叫嚣要在百手之内打败对方,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啊?双方互相朝对方甩了一句垃圾话,棋局正式开始。福田一裕执黑先行,先手几子便让人感觉到一股凌厉之势。梁佐从容应对,同时脑海中又想到了昨晚林朝阳对他的面授机宜。“福田一裕的布局很明显是精心钻研过的,而且棋风凶悍,所以你们与他初对弈,就会有一种泰山压顶的错觉。根据我的观察,他的棋力在五十手之后便有一个明显的衰减,百手之后才是他的真实水平。你们都是业余水平,妄想在中盘倚靠阵地战绞杀他是不现实的。所以必须在布局阶段就针锋相对,步步紧逼,打乱他的阵脚,让他显露出真实水平来,才能打败他。”棋盘上被占据的点位越来越多,福田一裕的黑子先行占据优势,本应该是高兴的,可此时他的眉头却不由得皱了起来。这是什么打法?贴着我的黑子压有什么用,我现在在低位,边角一旦被我占尽,你腹地占得再多也不过是盘中餐而已。这个秀策尖倒是不错,可惜已经是过时的打法了。心中半是猜测、半是狐疑,福田一裕的棋子依旧稳健的落在棋盘之上。过了五十手,再度轮到黑子落子,福田一裕本来落子坚定的手停了下来,他看向自己本来占据优势的角位,突然意识到白子现在好像有了引征的机会,此时对方气势已成,他想断已经来不及了。福田一裕心头一慌,不对,明明刚才占据优势的。随着白子不断叫吃,福田一裕压力越来越大,他的黑子连续两次被提,可他却组织不起像样的反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福田一裕的眼睛紧紧盯着棋盘,试图挖出梁佐不动声色之间就逆转形势的关键点,可却茫然无措。因为他看到的都是各种俗手、甚至是恶手,在他的围棋生涯中从未碰到过如此诡异的棋局。随着白子在高目位落子,形成了对黑子双叫吃的局面,福田一裕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手上捏着棋子,直愣愣的看了好长时间,却感觉无处可下。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此大好的局面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他的黑子悬在空中停了半天,最后随意落了下去,没等梁佐落子,他又补上了一枚黑子。在棋盘上任意处摆两枚棋子,代表的便是投子认输。当那枚黑子落下,福田一裕身上的气势一颓,丝毫不见这场棋局之前的意气风发。福田一裕的投子让梁佐有些意外,虽然下棋之前他就放出豪言要在一百手之内赢下这场棋,但那更多的是想在气势上压倒福田一裕。赢得了棋局的胜利,梁佐喜出望外,本想大喊一声以壮声势,但他脑海中不知为什么突然闪过林朝阳下棋时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庞,脸上的表情变得从容淡然。与梁佐表现正相反的是站在他身后的那些燕大学子,在确定了梁佐赢了福田一裕之后,这帮人立刻欢呼了起来,宿舍内一片欢腾,仿佛梁佐赢下的不是福田一裕,而是世界冠军。之前福田一裕在宿舍连摆四天擂台赛,却无一败绩,所有中国学生心里都憋了一口气。梁佐在百手之内击败福田一裕,棋局前的豪言一语成谶,让所有人心里的憋闷气一扫而空。众人欢呼雀跃庆祝胜利之时,福田一裕不甘心的看了梁佐一眼。“这样的棋,不是你能下出来的,你的背后一定有高人。”听着对面小日本的话,梁佐面露不屑,“输了就是输了,找什么理由,有能耐你也去找个高人。”梁佐的话不好听,但福田一裕也明白,梁佐刚才的打法确实不像是围棋高人能指点出来的,他的路数太偏、太奇、太反常了。他看着眼前的梁佐,明明昨天还被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今天却棋风大变碾压了自己。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顿悟,自己遇到了那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第192章 《阿尔的太阳》
梁佐在百手之内打败嚣张了好几天的福田一裕,算是结结实实的给广大中国学生出了口气,留学生楼的宿舍之内一片喜气洋洋,梁佐也成了大家的英雄,被众人欢呼簇拥着。“梁佐这棋下得太好了,有股妖气!”“你小子太牛了,说一百手就一百手,太提气了!”面对众人的夸奖,梁佐的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众人准备簇拥着梁佐离开,可他觉得就这么走了还是不解气,转头对福田一裕说道:“福田,你的棋不错。不过我们中国可是围棋的发源地,藏龙卧虎,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是收一收吧!”他这番话再次让周围众人欢呼了起来,面对众人同仇敌忾的情绪,福田一裕并没有恼羞成怒。他来中国留学快两年了,很清楚中国人的性格,也明白自己前两天的擂台赛对于这些人的刺激。刚才的那盘棋,他输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心中已经认定了梁佐是个强者,所以只能默默承受对方的羞辱。至于其他的欢呼雀跃,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群手下败将的犬吠而已。“请问您尊姓大名?”福田一裕的语气尊敬,让梁佐有些意外,他笑道:“怎么着?还不服气啊?我叫梁佐,中文系77级的,不服的话你可以再来。”梁佐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有点外强中干,他就跟林朝阳学了一天棋,能赢福田一裕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林朝阳在教他的时候也说了,围棋拼到最后拼的还是推理和计算能力,一招鲜吃遍天的前提是不能让对手摸透你的实力。刚才那盘棋福田一裕并不是已经输了,而是信心被击溃,就像他在面对林朝阳时一样,那种闻所未闻的打法打破了他们的认知,让他实在想不出有任何可以获得胜利的办法,所以才会投子认输。真要是硬拼下去,谁输谁赢真不一定。听着梁佐的话,福田一裕沉默的摇了摇头。见他态度如此温驯,梁佐也不好再说什么,转头离开。众人簇拥着梁佐离开以后,本来还想庆祝庆祝,可梁佐却拒绝了众人的提议,他跑到图书馆,发现这里已经下班,有些遗憾的回了宿舍。等他回到宿舍,又受到了同学们的欢迎。如今这个时候中日外交关系正值蜜月期,围棋便是双方交流的重要领域。自六十年代日本围棋代表团首次访华,双方屡次交战,中国负多胜少。二十世纪以来围棋这项运动在日本文化界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据统计八十年代日本人口仅有一亿,但围棋爱好者却多达1200万。相比之下,围棋在中国的受欢迎程度远不如日本,没有民间氛围的支撑,任何一项竞技运动想要蓬勃发展都是很困难的事。围棋起源自中国,但在实战中却数次惨败于日本这个学生,这让国内许多专业人士和爱好者深以为耻。福田一裕在留学生楼摆了几天擂台无人撼动,难免让许多人都联想到如今中日围棋交流的现状。这个时候梁佐挺身而出,着实是让大家都出了一口恶气。也不知是谁最先喊出来的,当天晚上,梁佐便多了一个外号——梁抗日。第二天一大早,梁佐到食堂吃早饭,一堆人跟他打招呼。“梁抗日!”“梁抗日!”梁佐感觉自己都快成电影明星了,之前下棋的时候也没见有这么多人关注啊,怎么一晚上的时间好像全校都知道了?上完课之后,他又迫不及待的跑到图书馆去找林朝阳,跟林朝阳报告了打败福田一裕的好消息,然后又提起了继续跟林朝阳学棋的事。林朝阳被梁佐缠的不耐烦,说道:“我这棋都是野路子,你之所以觉得厉害是因为没见过而已。围棋这东西,太需要天赋了。你我都不是这块料,就别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听着林朝阳的话,梁佐心中充满了失望,而后又慢慢生出一股明悟。师父前天之所以愿意指点他,只不过是不想看到福田一裕这个小日本逞凶而已,现在既然福田一裕已经被他轻松斩于马下,再教他也就没什么必要了。想通了这个道理,他心中既失落又庆幸。失落的是没有办法得到师父的真传了,庆幸的是好歹也跟师父学了一手三脚猫功夫。殊不知,他师父的功夫也就是三板斧。Ai流围棋的强大之处是在于算力支撑,开局之所以显得妖孽是因为它跳出了传统围棋的思路,让很多业余爱好者看着一时摸不着头脑。到中盘时一些看似不着边际的落子却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前后的强烈反差出人意料,才会生出一种难以抵抗之感。林朝阳很有自知之明,他之所以给梁佐传授点套路,也确实是不想看着小鬼子在中国人的地盘上这么嚣张。打发走了失望的梁佐,林朝阳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可没想到,胜利之后事情反倒出现了诡异的走势。原来福田一裕摆擂台赛连胜中国学生的时候,消息还只是停留在校园内的围棋爱好者群体当中。但在梁佐赢了福田一裕之后,消息却在两三天时间之内被广泛传播,成了燕大校园内的热门话题。不仅是梁佐成了大家热议的焦点,连林朝阳也出了名。因为那天晚上他在32号楼指点梁佐的时候有不少中文系学生都在围观,这些人熟知前因后果,再加上以讹传讹。很快的,林朝阳的世外高手形象便在学生们当中口口相传,没过几天功夫大家都知道了。图书馆那个林朝阳不仅小说写得好,连围棋也下的极好。这天早上,朱光遣跑完了步,在三角地附近溜达着平复着急促的呼吸。面前走过两个学生,一阵对话飘过。“林朝阳的围棋水平真有那么厉害?”“那还用说?你是不知道留学生楼那小鬼子有多嚣张,擂台摆了四天,愣是没人能打败他。估计他也是看不过去了吧,不过人家水平太高,不屑于以大欺小,就点拨了梁佐几招。之前梁佐也去跟那个小鬼子下过棋,没下过他。结果经过林朝阳这么一点拨,真就是化腐朽为神奇,梁佐百手之内就解决了那个小鬼子。”“真的假的?你说的也太玄乎了吧?下围棋又不是小学数学,哪有那么容易。”“会者不难,难者不会。要不怎么说人家是高人呢?”两个学生的背影逐渐远去,朱光遣心中满是狐疑。以前林朝阳说下围棋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朱光遣总以为他是不会下围棋,拿五子棋糊弄自己,要是按照这帮学生的说法,那小子棋艺竟然有这么好?得亏没有跟那小子下围棋。朱光遣打定了主意,以后坚决不能跟林朝阳下围棋,不能给那小子小人得志的机会。其实下下五子棋就挺好的嘛,放松精神,娱乐身心。沾上“爱国”这两个字,留学生楼的擂台赛事件被燕大学子们传的沸沸扬扬,并且还在不断向外扩散。连周末林朝阳到老丈人家吃饭,都被大舅哥陶玉成问起了这件事。“就是学生间的意气之争而已,那个日本学生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言行。”陶玉墨眉飞色舞的问道:“我听他们说,你就指点梁抗日了几招,他就轻松打败了那个小日本。”“哪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他们来其实实力本来就差不多,只不过是福田一裕打法比较凶悍。就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的事。”林朝阳说。陶玉墨却不信他的话,“姐夫,你也太谦虚了。”“这不是谦虚。”林朝阳苦笑,事情越传越夸张,他现在辩解别人都不相信。“行了,以讹传讹的事你们就别跟着添乱了。”陶父端着饭碗说了一句,他平时也下围棋,虽然棋艺一般,但也明白,围棋技艺的进步绝不是一蹴而就的。学生们把林朝阳随手点拨中国学生战胜日本留学生的事传的神乎其神,他是不相信的。不过传言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自家女婿谦虚是谦虚,但想来棋艺肯定是差不了的。此时陶父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小老头的身影,臭棋篓子可没资格指点别人。又过了两天,中午吃完饭,林朝阳拎着饭盒走到图书馆门口,被寒假时见过的查海升拦住了。“海升啊,找我?”林朝阳面带微笑,态度亲切。查海升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写了首诗,想让你帮我看看。”林朝阳询问道:“我又不写诗,怎么想着让我帮你看呢?”“这诗……是我看《梵高之死》有感而发。”查海升犹豫着说道。“哦,那我看看。”听着查海升的话,林朝阳来了兴趣。查海升见他答应了,高兴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他诗名满天下是在89年自杀之后的事,他真正开始写诗也是在81年之后。现阶段的他谈不上是诗歌的门外汉,但从创作上来说确实是个新人,对于自己的创作也没有什么信心。他在寒假回老家的火车上写出了这首《阿尔的太阳》,很想让林朝阳看看,但一直都没有鼓起勇气,直到今天才壮着胆子跑了过来。“……把星空烧成粗糙的河流把土地烧得旋转举起黄色的痉挛的手,向日葵邀请一切火中取栗的人不要再画基督的橄榄园要画就画橄榄收获画强暴的一团火代替天上的老爷子洗净生命红头发的哥哥,喝完苦艾酒你就开始点这把火吧烧吧”在查海升忐忑的目光中,林朝阳看完了他的诗,“写得很不错。”林朝阳的评价让查海升欣喜不已,“真的吗?”“这只是我个人的主观评价。”林朝阳怕他太高兴,忍不住说了一句。但查海升还是很高兴,这首《阿尔的太阳》本来就是他因为看了《梵高之死》创作出来的,能得到林朝阳这个作者的认可,没有比这更让他高兴的事了。“需要我给你推荐到刊物去吗?”林朝阳的提议让查海升有些意外,“我这首诗能发表?”“我看着还不错,不过得编辑说了算才行。”林朝阳没有把话说满,但查海升心里还是对他充满了感激,他本来只是想让林朝阳给他的诗提提意见,没想到林朝阳竟然要给他推荐到刊物去。他连忙朝林朝阳鞠了一躬嘴里说着感谢,林朝阳把他扶起来,“没什么好谢的,其实你自己投稿也一样。”林朝阳说的轻松,但查海升明白,有人推荐和没人推荐还是不一样的,至少编辑会更重视他的诗,而且有作家推荐,很容易跟编辑建立起联系。“那我用改改吗?”他问道。林朝阳看了看诗,“写的挺好的,你还有不满意的地方?”查海升挠了挠头,“那倒没有,就是想着要发表……”林朝阳笑了笑,“不是所有作品都需要修改的,你要是真想修改……”他说着话,沉吟了一下,掏出胸前的钢笔,“介意我给你加上两句引文吗?”查海升立马摇了摇头,在他心里,林朝阳是大作家,能帮他修改作品他求之不得。得到了他的同意,林朝阳下笔在诗的标题下写下引文。“一切我所向着自然创作的,是栗子,从火中取出来的。啊,那些不信仰太阳的人是背弃了神的人。”写完之后,他又对查海升说:“这是梵高写给他弟弟提奥信里的话。”听着林朝阳的解释,查海升立马明白了他的想法。在《阿尔的太阳》这首诗里,他把梵高称为“瘦哥哥”,林朝阳写下的这两句话,不仅来源呼应了他的诗句,连内容也与诗句完美的契合。想到这里,查海升眼中流露出崇拜之色。“那再加个副标题——我的瘦哥哥。”查海升被林朝阳激发出了灵感,如此说道。林朝阳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写下了副标题,两人相视一笑,查海升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等他走了之后,林朝阳回到借书处,就见杜蓉向一旁示意。“朝阳,那边那位老同志找你!”
第193章 谁是无辜的人民?
“老成,你怎么来了?”林朝阳看到老者有些惊喜,上前热情的握住了他的手。成荫笑容满面的跟林朝阳寒暄了两句,才说明了来意,“我这回来,是受人之托。”听着成荫的话,林朝阳拉着他,“咱们到外面说吧。”“好。”两人来到图书馆外的三角地,三月中旬春风仍带着几分寒意,但阳光和煦,使人心生温暖。“说吧,找我什么事?”“为了纪念中日邦交正常化十周年,我们燕影厂打算和日本合拍一部关于围棋的电影,本子已经有了,就是关于剧本里面围棋的内容,因为编剧的水平不高,所以想找人帮着把把关。昨天老陈跟我说,燕影的学生们都在传你的棋艺高超,正巧你剧本也写得好,去给我们掌掌眼怎么样?”成荫说完话,林朝阳脑海中立刻飘过一部电影的名字,他问道:“你是导演?”“不是我,是我们厂的段集顺。刘小庆演的《婚礼》看过没?就是他导的。”《婚礼》是去年上映的电影,口碑和反响都不错,不过要说这部电影最出名的还得是女主演刘小庆。78年《小花》、79年《瞧这一家子》连续两部大热电影让她成为了如今国内最知名的电影女演员之一。“另外日本方面的导演是佐藤纯弥,在日本国内非常有名。”听着成荫的介绍,林朝阳心中已经确定这部电影应该就是自己看过的那部,他问:“中日合拍,谁做主?”“双方投资份额对等,共同编剧、共同导演、共同演出,中方负责中国的戏份、日方负责日本的戏份。”成荫说完,见林朝阳沉吟不语,问道:“朝阳,你是有什么顾虑?”“合拍这种事费力不讨好,你们何必要搞呢?”成荫笑了笑,“这种问题谁能想不到呢?可这是任务啊!”成荫的语气了夹杂着几分无可奈何,又跟林朝阳解释了几句内情。“电影肯定是要拍的,找到你这么一个又懂电影、又懂戏剧、又懂围棋的行家不容易,你可别想推脱。”“我还没答应呢,怎么感觉已经上了贼船了?”成荫拍着他的肩膀,“没办法,任务嘛!”他又说道:“明天请个假吧,先去厂里开个会。”“我去了,可不一定说好话。”“只要你来帮忙就行。”翌日一早,林朝阳出现在燕影厂,成荫昨天往返燕影与燕大之间,已经帮他请好了创作假。他一来,先见了剧组主创导演段集顺、编剧洪州和葛康通,然后又见到了燕影厂厂长汪阳、文学策划部主任江怀延和责任编辑施雯心。再加上昨天邀请林朝阳的成荫,如此阵容足以说明燕影厂对于这部电影的重视。寒暄过后,汪阳还有事,先行离开。段集顺先将电影剧本拿给了林朝阳,“朝阳同志,这是初稿剧本,你先过目一下。里面关于围棋的内容,还得请你帮忙丰富丰富。”林朝阳的眼神停留在剧本封面上——《一场没有下完的棋》。果然是这部电影。林朝阳面上不动声色,接过剧本,“那我先看看。”林朝阳算是燕影厂请来的剧本顾问,自然要先对剧本进行一番了解,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他待在燕影厂招待所里,一边抽着烟,一边翻剧本。他越看剧本越觉得憋屈,到最后一掌将剧本拍到桌上。次日,段集顺召集大家开一个剧本讨论会,他第一个问林朝阳。“朝阳同志,剧本你看完觉得怎么样?围棋部分的处理有什么问题没有?”林朝阳点了一根烟,也不说话,面色阴沉,众人被他弄的一头雾水。“朝阳,你是觉得这剧本有什么问题?”成荫与林朝阳相熟,见他的表情便知道林朝阳情绪不对。“问题?不是问题,是屁股。”林朝阳冷着声音说道。众人一脸茫然,不明白林朝阳这话从何说起。“屁股怎么了?”段集顺问道。“屁股歪了!”林朝阳这话说完,会议室内的气氛立刻压抑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编剧洪州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听见林朝阳的话他立刻起身反问道。“小洪!”一旁的江怀延制止了洪州,他看向林朝阳,缓声道:“朝阳,有什么问题你先跟大家沟通嘛,别一上来就带着情绪。”林朝阳的眼神扫了一圈众人,然后看向成荫,“老成,昨天你请我来的时候,我可说了,我来不一定有好话。”成荫闻言苦笑,这叫什么?丑话说在前面?可昨天你都没看到剧本呢!成荫不说话,林朝阳又看向刚才站起来的编剧洪州,“你刚才问我是什么意思,我倒想问问你,你写这个剧本是什么意思?”《一场没有下完的棋》讲述的是在二十年代的北平,江南棋王况易山出席军阀寿宴与日本围棋高手松波相识。在寿宴上,况易山与军阀对弈因为没有让棋而遭遇了牢狱之灾,他在被警察带走时,正与松波下棋,棋局因此中断,后来况易山被松波与日本大使救了出来。松波发现况子阿明天资聪慧,有意收其为徒,况易山却不肯。数年之后,国内战乱动荡,民不聊生,况易山为了儿子的未来,决定送儿子阿明到日本学棋。1937年日军侵华,已经取得日本围棋最高荣誉天圣位的阿明因拒绝加入日籍在决定逃回国时被日军杀害,而身在中国的况易山也因为拒绝与日本大佐对弈遭受巨大的不幸和屈辱。故事的结局,新中国成立了,况易山和松波登上长城,回想起三十年前没下完的那盘棋,感叹世事沧桑和战争带给人民的痛苦。剧本的故事初看很细腻动人,以北洋军阀时代到新中国建立之后的漫长岁月为背景,通过中日两个围棋手和家庭的悲欢离合,谴责了日本法西斯军国主义。可仔细看过之后,就会越想越不对劲。不是说故事本身有什么问题,故事都是人写的,只要能力到位,怎么编都能编得圆。问题是这个剧本的立场,在这个中日友好氛围的年代下也许有人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作为后来人的林朝阳却觉得问题很大。“我问问你,你的剧本里写的这场戏。日本战败,那些在日本人被人送回国的船上,有人用麻布包裹着一具小孩尸体,投入海里水葬。一位母亲模样的女人,双手掩面呜咽。主角况易山侧过脸,眺望暮色苍茫的大海。你写这场戏是想表达什么?”林朝阳瞪着眼睛,质问坐在他对面的洪州。“中日两国的民众都是战争的受害者,日本民众同样遭受了战争的苦难。”洪州回答的铿锵有力。“好。这场戏你写的地方是沪上的汇山码头,那我问问你,你见过抗日战争时期在沪上生活的日本人没有?你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吗?”“各行各业的都有,有商人、有官员,也有普通的开垦团和他们的家人。”“好,那我再问你,你见过有日本乞丐吗?”林朝阳的问题让洪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当时在国内的日本人的生活条件都比较好,应该没有乞丐。”“你不是说日本人同样是战争的受害者,那你为什么在中国的街头就不能有日本乞丐?”林朝阳追问道。“这……”洪州一时语结,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位编剧葛康通说道:“你刚才提到的那场戏是在战败后……”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林朝阳指着他,怒目而视。“对!就是在战败后,你们所写的日本人的苦难,是什么样的苦难?是战败者的咎由自取!是狼子野心的反噬自身!可你却告诉我,日本人同样也是战争的受害者。发动战争的一方输了,他的境遇凄惨了起来,这竟成了他的苦难?哈哈!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林朝阳怒极而发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满是冷峻。在场众人脸色难看,本来燕影厂请林朝阳来是为了打磨剧本,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是这样的态度。段集顺语气生硬的说道:“朝阳同志,小洪他们写这个剧本的目的是为了反思战争带给人民的伤痛。这里面不仅有对日本人民苦难的描写,也有对中国人民苦难的描写。”“一个是无辜人流的血,一个是侵略者流的血。这两者相提并论,你们认为这没有问题?”“人民始终是无辜的,是战争的受害者。”洪州强自辩解道。“好一个人民是无辜的!人民是谁?谁是人民?你以为只有那些战犯是这场战争的发起人?他们能凭空变出军费,凭空造出机枪大炮,凭空种出粮食吗?是日本人!是全体日本人!小国寡民穷举全国数代人之力妄图鲸吞四海九州,你告诉我,他们的人民是无辜的?谁是无辜的人民?你告诉我,谁是无辜的人民?是中国人民无辜,还是日本人民无辜?”林朝阳拍案而起,瞋目切齿,怒发冲冠,气势慑人。
第194章 请了个活祖宗
《一场没有下完的棋》是1982年上映的一部中日合拍片,是国内最早的合拍片,如果单纯以电影质量来说,这部电影可以说是国内合拍片的巅峰之作。但无论是在后世看电影时,还是在如今看剧本时,林朝阳内心都有一种不适感。在这部电影中,日本人的战争罪行并没有直接体现,反倒是军阀和国m党的昏庸被体现的淋漓尽致;中国人民饱受战争痛苦的画面没有直观体现,反倒是日本战败后人民的悲惨生活被体现的淋漓尽致。电影里况易山送儿子阿明去日本学棋,美其名曰是学好棋艺,日后回国振兴祖国棋坛,可怎么看都是趋吉避凶的墙头草之举。阿明的经历很明显是化用吴清缘的经历,吴在围棋界的影响力自不必提,但其经历却与电影中的阿明截然相反。抗日战争时期人家可是甘心情愿的当了日本人,并且在1941年参加了日本的棋道报国会,通过下棋到中国劳军。注意,人家不是给中国劳军,而是给侵华日军劳军。在日本战败后,彼时国内国民政府要求日本剥夺其日本国籍,授予他中国国籍,人家可并不稀罕中国国籍,仍旧坚定的住在日本,并且在1979年再次加入日本国籍。后世吴清缘因为在日本围棋界的辉煌战绩被中国文化界吹成千年一遇的棋圣,拥趸众多。其人格国格见仁见智,但以普通老百姓的视角去看,怎么也称不上是于国于民有益的人物。电影里这样的化用,说不定让不知道的人以为吴清源真就是那般有气节的人了。在电影结局,况易山轻而易举的原谅了日本人的罪行,还和松波在长城之上下起了棋,让人越看越讽刺。随着林朝阳的拍案而起,会议室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他的愤怒震撼。编剧洪州涨红了脸,羞怒之极,“你胡说八道!”林朝阳冷眼看去,洪州大声说道:“我的剧本不是为了要给日本的战争罪行洗白,而是为了要体现中日亲善。”“中日亲善?我记得四十多年前,有群人也是这么说的。”林朝阳冷笑一声。“你……”洪州被林朝阳的嘲讽气的面红耳赤,眼中冒火,“这剧本没法写了!”说罢,他不顾导演段集顺的阻拦,气冲冲离开了会议室。“软骨头!”林朝阳只骂了三个字,可不知道为什么,会议室内所有人脸上都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仿佛被骂的人是他们一样。眼见局面变成这样,段集顺这个导演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他与成荫对视了一眼。成荫起身将林朝阳先劝出了会议室,“朝阳,你说你……这是何必呢?唉!”“个人有个人的价值观和历史观。你们请我来,我也说了我对剧本的看法,听不听在你们。”面对成荫,林朝阳并没有会议室里那怒发冲冠的态度,语气平和。他很清楚,现如今中日友好是社会趋势,不光是政府是这样,文化界也是如此,连民间许多老百姓都受到了舆论的影响。《一场没有下完的棋》既然是任务,那就不是凭着他的几句话可以改变的。“这剧本在你看来,真就有那么大的问题?”成荫问道。林朝阳面色认真,“如果抛开民族和身份认同,我认为这部剧本写的不错。但我就是中国人,我不是吴清缘。这一整部剧本三万多字,我只看到了一个精致利己的既得利益者高高在上的说教。”听着他的评价,成荫苦笑道:“你可真敢说啊!”“这不是敢不敢说的问题。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再过二十年,吴清缘是不是都要变成爱国义士?日本人犯下的累累罪行都可以轻易的原谅,我们拿什么去面对死难的同胞?我们有什么资格替他们原谅?”林朝阳的一番话让成荫无言以对,他长叹一口气,“可……现在大环境就是这样。”“大环境这样,不妨碍我说几句心里话吧?”成荫头疼的看着林朝阳,“那以你的想法,这个剧本要怎么写?”“我写?那这剧本得推翻了,因为它根子上就有问题。况易山因为跟军阀对弈不让棋就被军阀给抓起来,这是什么脑瘫剧情?吴清缘11岁在北洋政府每个月领100块大洋,你知不知道?况易山这个江南棋王是无知村童封的吗?还有松波这个人物,你以为那个时期能来中国的都是些什么日本人?……”林朝阳滔滔不绝的说了好一会儿,突然停了下来,“老成,你也是老革命了,我说的这些事你不可能不知道。”成荫面色尴尬道:“适当虚构,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嘛。说多了,人家就会说你上纲上线,破坏大局。”“罔顾事实也叫适当虚构?”林朝阳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这样的电影,我是不会参与的。”成荫拉住他,“你不能走。小洪都让你给气跑了,你再走了,电影咋办?”林朝阳被气笑了,“你还要讹上我是咋地?”两人拉扯一番,成荫先把他劝回了招待所,然后跟段集顺一起找到了厂长汪阳汇报情况。听完两人的汇报,汪阳也感觉到头疼不已。《一场没有下完的棋》是经过夏公首肯,由赵单牵头与日本友人合作的项目,进行到现在这个阶段不是谁说一两句话就能停下来的。现在编剧被林朝阳怼的下不来台,一山不容二虎,总有一个要走,否则这项目根本没办法进行下去。“请回来了个活祖宗啊!”汪阳哀叹了一口气,最后看向成荫,“老成,人是你请回来的,还是得你出面把他送走吧。”成荫抱怨道:“昨天才把人请回来,你现在让我把人请走,这不是让我得罪人吗?”“那你说怎么办?剧本是洪州和葛康通写的,我们总不能因为林朝阳的几句话就推翻整个剧本吧?下个月人家日方编剧就要来了。”“那我不管。人家是看我的面子来的,现在你让我去赶人家走,这事我办不出来,要办你自己办。”成荫一撂挑子,汪阳气苦,“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我去说,行了吧?”他带着段集顺来到燕影招待所,敲开林朝阳的房门。进了屋,见书桌上摊着纸笔,汪阳问道:“朝阳同志,这是……”“没什么,就是突然有了点灵感,写点东西。”见林朝阳态度温和,汪阳心中松了一口气,寒暄了几句,才说起了正事。“关于剧本的事,基顺和老成都跟我说过了。嗯……我们拍电影的初衷你是知道的。现在这个阶段,两国邦交友好,过去的事我们不是说要忘记或者抹杀,只是更想着眼未来。说起来这部电影折腾了也有两年时间了,国内国外、方方面面的人士都出了不少力,下个月日方导演和编剧……”汪阳的措辞很委婉,但意思是明白的,就是结束双方的合作。其实林朝阳看到成荫没来,就已经明白了汪阳和段集顺来的目的。他静静的听着汪阳说完话,表情平静的点了点头,“好,那就这样,我等会就回家。”林朝阳的表态让汪阳有些意外,同时脸上还带着几分尴尬。他的意外是在于,听刚才听成荫和段集顺描述剧本讨论会的情况,林朝阳在会上表现很激动。他本以为自己说出这番话可能会引起林朝阳的怒火,他甚至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可没想到林朝阳的反应却如此平静。而尴尬的原因就不用说了,人是他们请来的,才一天的功夫就要把人家请走,别管姿态做得再足,怎么说都不好听。“朝阳同志,实在是对不住。”林朝阳不知道汪阳的话里有几分诚意,不过他并不在乎,《一场没有下完的棋》本身就不是他主导的电影,他当众提出了不同意见,就做好了被打发走的准备。在这件事上,谁也谈不上是坏人。哪怕是写剧本的两位编剧,虽然林朝阳不认同他们的想法和做法,但也无法苛责什么。就像成荫所说的,大环境就是这样。以现在的观念来看,双方建交以来这段时间,小鬼子的政治人物为侵华犯下的罪孽道了歉,双方文化、经济交流越来越热,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在很多人看来,总纠缠过去,于国无益。他的愤怒是因为身为后来人,太了解小鬼子的反复无常、背信弃义,现阶段两国的友好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等汪阳和段集顺走后,林朝阳正收拾东西的时候,成荫和江怀延来了,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朝阳,对不住啊!”成荫说道。林朝阳笑了笑,一脸轻松,“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只是理念不同。”江怀延看着林朝阳的反应,夸赞道:“朝阳这个性格我喜欢。看不惯的事就直言不讳,有意见也是对事不对人,光明磊落!”“朝阳,晚上先别走了。我叫上老陈,咱们一起喝点。”成荫建议道。听了他的话,江怀延也说道:“这个提议好,我举双手赞成。”因为今天这档事,成荫和江怀延心有愧疚,硬拉着林朝阳无论如何也不让他走,他只好无奈留了下来。成荫又用招待所的电话给陈怀恺打了个电话,叫他来喝酒,江怀延则自告奋勇去张罗酒菜。打完了电话,成荫便在房间里与林朝阳闲聊,聊了一会儿,他注意到书桌上的稿纸。信手便拿了起来,问道:“这是写什么呢?我看看介意吗?”“有感而发,想写个小说,刚开了个头。没事,想看就看吧。”林朝阳随口说道。成荫的眼睛落在稿纸上,先是扫了两眼,然后眼神变得越来越凝重。正如林朝阳所言,小说只开了个头,堪堪写了不到三千字,可就是这三千字的内容,却让成荫看出了不同寻常的东西。“朝阳,你这……”“怎么了?”林朝阳的表情泰然自若。“你这算什么?打擂台?”成荫苦笑着问道。林朝阳摇了摇头,面上不见丝毫烟火气,“打什么擂台,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那你写这个东西……很容易让人误会啊!”“误会是他们的事,我只是要表达我想表达的观点。”成荫又看了看手中的稿纸,问:“有必要吗?”“有必要,很有必要。宣传这块阵地,我们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林朝阳的话让成荫哑然,过了几秒,成荫才道:“我本以为,你的立场应该是偏y的。”林朝阳再次摇了摇头,“我的立场无所谓zy,而是站在国家和民族的立场。”他的语气平静,毫无波澜,可成荫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却升起一种肃然起敬之感。
第195章 天真还是媚外
这天晚上,林朝阳与成荫、陈怀恺和江怀延三人在燕影招待所喝了一顿酒,隔天早上便打道回府。陶玉书正要去上学,见他回来有些惊奇。“不是请了半个月假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林朝阳自嘲的笑了笑,“卷铺盖卷滚蛋了!”陶玉书面露不解,“滚蛋?不是他们请你去的吗?”“请我去的怎么了?我是去帮忙,又不是当老太爷的!”陶玉书柳眉蹙起,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林朝阳简单的向她描述了一下情况,陶玉书听完气愤道:“你是他们请去的,他们怎么能这么办事呢?”“理念冲突嘛!他们已经做了那么多工作,当然不可能因为我的三言两语就改弦更张。既然解决不掉问题,那就解决掉提出问题的人。再说了,我说的那些问题,可能在有些人眼里也不是问题。”陶玉书犹自愤愤的替林朝阳打抱不平,他说道:“行了,这点小事对我又没有什么影响,你赶紧去上学吧。”他一说上学,陶玉书看了一下时间,确实有点晚了,她急忙去穿外套,边穿衣服边问:“那这几天你准备干嘛?去上班?”“假都请完了,上什么班啊。正好过两天李全福他们搬家,我跟爸去四合院研究研究怎么修房子。”“也好。”棉花胡同那处四合院从年前买完到现在三个月了,李全福家一直拖着没搬走,说是年前年后这段时间不好租房子,其实无非就是想占点小便宜,多在那里住几天,就少付几天房租。正月十五之前,林二春去棉花胡同下了最后通牒,他们家要再不搬走,就到房管所说道说道。给了点压力,李全福他们家这才磨磨蹭蹭的动了起来,最近刚找到房子,正准备搬家呢。陶玉书出门去上学,林朝阳想着闲来无事,便骑上自行车来到了位于西长安街七号的燕京市文化局大院。以前来的时候,文联这栋楼总显得破败、萧条,如今文化行业迎来了欣欣向荣的时代,连这里也比以前热闹多了,刚进楼便能听到文联各个下属协会办公室里传来的声音。《燕京文艺》编辑部门口的牌子已经换成了“燕京文学”,这还是刊物改名之后林朝阳第一次来。编辑们看到他的到来都有些惊讶,章德宁问道:“朝阳,你怎么来了?”“没事过来看看你。”章德宁正要给他倒水,听到这话,停下手上的动作,“你但凡换个说词我都能相信。”被她毫不留情的拆穿了谎言,林朝阳笑了起来,“还是你了解我。”周燕如对章德宁说道:“他这个人啊,无事不登三宝殿。”章德宁把茶杯递到林朝阳面前,问道:“这次来什么事啊?总不会是给我送稿子的吧?”这一年多来,林朝阳的创作方向集中在了长篇小说领域,《燕京文学》的版面是没办法刊发那么长篇幅的作品的,所以章德宁现在对于林朝阳的作品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渴求。“确实是送稿子。”这话一出,章德宁满脸讶异,“你也有良心发现的一天?”林朝阳满头黑线,“你别太过分。”章德宁收起玩笑,脸上挂上讨好的笑容,“写的短篇还是中篇?还是剧本?”“都不是。”林朝阳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稿纸。“这……你什么时候写上诗了。”看着稿纸上的诗,章德宁发出了疑问。“不是我写的,是个小朋友写的。”章德宁看了一眼林朝阳,你才二十出头,说别人小朋友,那对方得多大?“你先看看。”听了林朝阳的话,章德宁把目光放在诗上——《阿尔的太阳——献给我的瘦哥哥》。这首诗并不长,算上引文也不过两百多字,但章德宁读的很慢。约莫有十多分钟,将这首诗仔仔细细看了四五遍,又不断揣摩着其中的各种意向。“这诗是写梵高的?”她开口问道。瘦哥哥、星空、向日葵、红头发、苦艾酒……如果章德宁是在两个多月以前看到这首诗,一定会一头雾水,如坠云里雾里,这些与她生活和阅读方向毫无关系的名词是她难以理解的。但就在两个多月以前,《梵高之死》发表,作为林朝阳人生中第一位责编,哪怕现在章德宁已经很少负责他的作品发表了,可她仍旧关注了林朝阳的作品。在《梵高之死》发表之初,她便第一时间阅读了这部小说。她难以想象这样一部以十九世纪的欧洲为背景,讲述梵高生平故事的小说竟然是自己最熟悉的作者写的。看完小说她最大的感受是,真想扒开林朝阳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有些什么样的奇思妙想。整部小说不仅完美的平衡了故事性和文学性,更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悬疑感,让人读来欲罢不能。《阿尔的太阳——献给我的瘦哥哥》中所提到的许多名词,在《梵高之死》当中都是很重要的元素,所以在看到这首诗之后,章德宁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然后通过小说的情节不断反推,很快就明白了这首诗里所要表达的种种意向和情感。阿尔是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地区,因盛产葡萄酒而闻名,那里是梵高生前最后待的地方,也是他与后印象派画家高更发生龃龉和冲突的地方,梵高还因此割掉了自己的一只耳朵。阿尔那里有一家小型精神病院,梵高曾一度在那里治疗,诗名和诗里第一句的“去南方”指的就是那里……在心里将诗句全都注释了一遍,章德宁问:“这诗谁写的?”“燕大的一个学生,你觉得怎么样?”章德宁眼睛在稿纸上打转,思量片刻后说道:“这个作者很有想法。你看这一段,‘从地下强劲喷出的,火山一样不计后果的……把星空烧成粗糙的河流,把土地烧得旋转,举起黄色的痉挛的手,向日葵邀请一切火中取栗的人,不要再画基督的橄榄园’。这一段太精彩了,完全诠释出了梵高这个天才的性格和心理,他的颜色就是火山喷发的颜色,弯曲的星夜、燃烧的土地,所有的植物与生命都向着太阳举起了痉挛的手掌。他这一段是在说梵高,我更觉得他是在与自己互文,他把自己的精神世界投射到了梵高的身上。这个学生诗人,不简单啊!”说到最后,章德宁感叹了一句,她又问道:“他出版过诗集没有?”“出什么诗集,连首诗都没发表过呢,这是他写的第一首诗。”听着林朝阳的话,章德宁脸上写满了惊诧,“第一次写诗?”她又看了看手中的诗稿,一时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想了半天措词,最后说了一句:“天赋还真高啊!”“我推荐的人肯定不会差!”林朝阳自夸了一句。“切!”章德宁发出了一声鄙夷,“你也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林朝阳一把将诗稿从她手里夺过来,“你们不要就算了,我推荐给别人。”“诶诶诶!”章德宁急忙拉住他,从他手里夺回诗稿,“哪有你这样的,送来的稿子还有往回要的。”她起身来到一位中年编辑的桌旁,“老赵,你看看这首诗,林大作家倾力推荐的!”《燕京文学》有专门的诗歌栏目,赵金久就是负责诗歌栏目的编辑,刚才他听着林朝阳和章德宁的讨论,心里一直痒痒,章德宁把诗稿拿过来,他立刻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过了十多分钟,赵金久抬起头,“好!初出茅庐的诗人能写成这样,真不一般。”听到他这个责编的赞许,林朝阳笑道:“看来发表没问题了。”赵金久说道:“还得等主编拍板。”“那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林朝阳说着,在纸上写下了一个通讯地址递给赵金久,“要是过稿了,你们就联系他。”章德宁调侃道:“朝阳同志,你现在可以啊,这是要当文坛伯乐?”“什么伯乐不伯乐的,赶巧了而已。人家是我的忠实读者,看完了小说有感而发才写了这首诗。拿来给我看看,我一看写的不错,我说我给你找个刊物推荐一下吧。”章德宁听他说完,道:“难怪呢,原来是这么回事。”聊完了诗的事,林朝阳正打算告辞,章德宁随口问道:“最近忙什么呢?”“没忙什么。”“没写小说?”“开个了头。”“长篇?”“中篇吧。”“嗯?”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听到“中篇”二字,章德宁眼神一凝,连忙拉住了林朝阳,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中篇啊?中篇好啊,写多少字了?”林朝阳笑眯眯的看着她,前倨后恭,不是个好东西。“没写多少字。”“写的什么内容,给我讲讲。”“没想好呢。”林朝阳敷衍道。章德宁多了解他啊,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都快中午了,我请你吃个饭吧。”“那多不好意思。”“嗐,这有什么的。你大老远的来给我们送稿子,这是支持我们的工作,我把老李叫上。”章德宁叫李轻泉是一石二鸟,既找到了人报销费用,又能显示《燕京文学》对林朝阳的重视程度。你看,主编都来陪你吃饭了。李轻泉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不过听说林朝阳手里有一部中篇小说正在写,他也很上心。他和章德宁两人拉着林朝阳跑到人文社隔壁北小街街口的小面馆,点了两个菜,一荤一素,又一人要了五两小肉面。三人吃着饭,李轻泉问起了林朝阳小说的事。林朝阳便把在燕影厂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李轻泉听后叹息道:“这种事还真不好判断是非对错,大家的观念和出发点不一样。”“我不是想分出个是非对错来。我们两国邦交关系现在不错,不代表以后也不错。国与国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只有利益才是最根本的。我就是想提醒国人,不要被日本人的小伎俩忽悠了。有着世代血仇的敌人怎么可能会成为朋友,短暂的蜜月只不过是利益的结合罢了。可偏偏我们文化界有些人,你也不好说他是天真还是媚外……”
第196章 往来无白丁
李轻泉和章德宁静静的听着林朝阳说着,也慢慢明白了他的想法。林朝阳的立场并不是那种极z的思想,而是站在历史的宏观角度去看待问题。国家愿意与日本修好,那是为了利益。可民间有些人却把仇人当成了朋友,实在是糊涂。“到那个时候,很多人做的那些事就会成为刺向我们自己的刀子!”林朝阳最后幽幽的说了一句。李轻泉安慰道:“别想太多了,这毕竟是国与国之间的事,不是你一个人就能改变得了的。”林朝阳笑了笑,“我又没把自己当救世主,我就是想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场。”聊完了小说的话题,章德宁提起了一年一度的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今年是奖项创办的第三年,已经在国内文学界形成了独一无二的影响力,也因着奖项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今年文协又在短篇小说的基础上,增加了中篇小说奖的评选活动。在去年十月,关于这两个奖项的评选启事就已经发表在了《人民文学》上。优秀短篇小说奖的评选依旧是按照年度来评,而优秀中篇小说奖则因为是第一届举办,所以评选的范围是1977年到1980年全国各地报、刊发表过的中篇小说。眼看着距离授奖仪式还有不到半个月时间,文学界对于本届评奖的最终结果的讨论声不绝于耳。去年林朝阳没有短篇小说发表,但他迄今为止发表了三部中篇小说,都在本届优秀中篇小说奖的评选范围内,分别是《小鞋子》《高山下的花环》和《父母爱情》,均取得了不俗的反响。如果硬要排个名次的话,《高山下的花环》毫无疑问会是第一名,然后是《小鞋子》,最后才是《父母爱情》。这一点从三部小说出版后的销量上也能看出来,《高山下的花环》有胡总加持,至今已经卖了近400万册,《小鞋子》出版一年多也有近80万册的销量。《父母爱情》相比较而言,就没那么大的水花了。小说今年1月份由人文社出版,到现在两个月时间,首印的8万册刚刚卖完,加印的5万册仍在销售中。《父母爱情》的销量如果放在一般的当代文学作品中,已经是相当不俗的成绩了,但跟林朝阳的另外两部小说比起来,却有着巨大的差距。按照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的评奖要求,林朝阳的这三部小说都有资格评奖,而且就反响来说,也是奖项的有力竞争者。据李轻泉说,林朝阳的三部小说都有提名,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因为优秀中短篇小说的评选方式是由群众推荐、专家评议,以林朝阳这几部小说的影响力,提名是轻而易举的事,多部作品同时提名的作家不光他一位。不过提名归提名,真正获奖还要看群众的投票和专家评议结果。聊着奖项,林朝阳不由得又想起了前段时间章光年给他打电话的事,估计评奖的时候应该又会拉着他聊加入文协的事。吃完了午饭,林朝阳告辞而去,李轻泉叮嘱章德宁,“这回你可把稿子给我看住了!”感受到领导言语间浓浓的不信任,章德宁腹诽,那是我看不看的问题吗,是你稿费没给到位啊!从《燕京文学》回到华侨公寓,刚进院门,林朝阳便看见父亲与一位清瘦的老者坐在花园的凉亭里闲聊。“爸!”林朝阳走过去叫了林二春一声。林二春看到林朝阳,满脸笑容的对老者介绍道:“吴老哥,这就是我儿子,叫林朝阳。”清瘦老者戴着茶色眼镜,开春这段时间天气乍暖还寒,他穿了一件黑色的皮夹克,身上有一股淡雅从容的气质。“之前就听说小区里搬来了个大作家。”老者笑呵呵的朝林朝阳伸出了手。“吴伯伯好!”林朝阳礼貌的问了一声好,又说道:“您过奖了,就是写了几部小说而已,咱们还见过好几次。”林朝阳早上上班的时候,偶尔能看到老者去买煎饼果子,但两人从来没交谈过。寒暄了几句,林朝阳回了家,过了半个多小时,林二春才回来。林朝阳问:“爸,你们俩认识的?”“楼下散步认识的呗。你跟玉书一个上班,一个上学,邻居都没认识几个吧?”林朝阳笑了笑,“是啊。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说是画画的,没具体细问。你知道?”“嗯。那个吴伯伯是画画的,名气应该还不小呢。”“你们不是不认识吗?你怎么知道的?”林二春问。“我住进来之前就听说这院里有个叫吴作人的画家。你都说了他是画画的,又姓吴,年纪也对得上。”林二春惊叹道:“哎呀,真没看出来啊!他名气大吗?”“徐悲鸿你知道吗?”“那谁能不知道啊,画马的那个嘛。”“他是徐悲鸿的弟子。”“哎呦!”林二春惊叫了一声,他对吴作人的名气没有概念,但徐悲鸿在他的观念里是一等一的画家,既然是他的徒弟,那也是大师了。他感叹道:“你们这院住的都不是一般人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谈笑有什么……”“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对!”隔了一天,林朝阳一家人一起出现在棉花胡同,今天是李全福他们家搬家的最后一天。这几天,林二春每天都会来这里看看,生怕李全福他们家搬家带了不该带的东西走。本来挺和气的事,硬是让他们家给弄得大家都不舒服,这回四合院总算是腾了出来。这是四合院买来以后陶玉书第一次来,她拉着林朝阳里里外外看了一圈。“这房子要修补的地方不少啊!”在最初的兴奋过后,陶玉书发现了四合院不少问题,毕竟是上百年的房子了,除了李全福家一直住着的正房之外,其他房子多多少少都有问题。“老房子嘛,买回来肯定是要收拾一遍的。”林二春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本本,房子买来三个月了,他也没闲着,这段时间里他早已将四合院需要修修补补的地方都记了下来,甚至连用什么材料和数量都统计了个八九不离十。“我跟你妈寻思着过两天就要走了,这院子啊,还得你们自己收拾。”林二春突然说起了回老家的事。“还没到春耕呢,再待一阵吧。”林朝阳劝道。林二春摇了摇头,“不待了。家里撂了一冬天了,回去还得收拾收拾、准备准备,一晃就一个月过去了。”“那啥时候回来?”“忙完秋收的。”在燕京待了一冬天,林二春夫妻俩对于燕京的生活还算适应,毕竟都是北方。尤其是林朝阳的房子又大又宽敞,有暖气、有自来水,住着确实舒服。不过也有不好的地方,一是身边没有乡里乡亲,虽说平时在家里的时候也不待见一些人,可真等离开了那片熟悉的土地,还是会想念。二是没有土地和院子,夫妻俩总感觉这生活不接地气,感觉每天心里空落落的,所以夫妻俩时不时的就念叨着回东北的事。好不容易等到开春了,林朝阳也没有理由拦着两人了,毕竟去年冬天就说好了开春让他们回东北。“那你们可得回来啊,要不然我这房子白买了,修了也是白修,好几千块钱呢。”林朝阳这话说完,惹来了林二春的埋怨,“当初劝你别买,这钱放银行里吃利息好不好,现在就这么空着。”他是个精打细算的性子,儿子不提还好,一提起来,他就忍不住因为浪费而心疼。“心疼你就别回去了。”林朝阳笑嘻嘻的说道。林二春的脸上露出几分挣扎之色,最后还是心里的思乡之情占据了上风,“不行。”“行吧,你们愿意走就走吧。”林朝阳理解老一辈人对家乡的眷恋,反正父母二人也不是七老八十,东北的春夏秋三季气候还是挺舒服的,冬天来燕京猫个冬也挺好。“房子就怕空。等修的差不多了,你们就把这房子租出去吧,给我们老两口留两间房就行。有了人气儿,不怕房子坏,还能赚点租金,以后修房子的钱也有了。”林二春又不放心的叮嘱道。“这事你就甭操心了。”林二春的想法不错,棉花胡同这处四合院十几间房子,要是都能租出去,一个月少说也能进账个四五十块钱,院子也不至于空着了。可林朝阳却不这样想,这四合院真要是花钱修葺完,前后投入少说也得七千块钱,真要是全都租出去,不出几年就造败完了,燕京城里如今的大杂院早些年可不是现在这样。再说院子里要是多了十户八户人家,整天狗屁倒灶的事就不知道要浪费他多少时间。为了那点租金,实在是犯不上。在四合院待了一个上午,林朝阳父子俩规划完了修葺的事。知道林二春夫妻俩要回老家,陶玉书拉着他们去西单买了点特产,让他们带回老家。晚上回到家的时候,陶玉书对林朝阳说道:“朝阳,爸妈来那阵儿没去成故宫。正好这几天你有时间,趁着他们还没走,带他们去故宫转一转吧。”张桂芹说道:“以后又不是不来了,你们忙你们的就行。”“没事。妈,玉书说的有道理。正好这几天我在家没事,外面天气也暖和,明天我带你们去故宫转一转,后天去买票。”这年头逛故宫还不用提前预约,这会儿故宫午门正在修缮当中,售票处买票也不用排队,赶上工作日,一大早根本没什么人,反倒是外宾、华侨售票处的人多一点。“这么多老外呢!”张桂芹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了外国人,有种看耍猴的快乐。“妈,你注意一下表情,介猴儿咱没买票。”“去!净拿你妈我寻开心。”一家三口玩笑着进了故宫,通道口站了两个穿着朝服的大内侍卫,朝服是翦绒边的石青通身云缎,前后身方裥有行蟒各一条,腰围行蟒四条,中有襞积,领和袖也是石青缎。林朝阳仔细看了两人一眼,Cos的还原度还挺高,连发型都还原了,打扮也没什么毛病,比后世的一些Coser可敬业多了。到了太和门广场,林朝阳注意到广场一角竟然摆着一辆红旗轿车,轿车旁还立着一块牌子。“在不影响我处工作情况下,观众使用车辆收费两角。”原来是在搞创收的项目,林朝阳看着这辆红旗不由得想起了后世出现在这里的那台大g。你说你要是早四十年进,不就没事了吗?嗐,没那个福气啊!广场上的人不多,都是刚从午门门口进来的,其中很多人都是华侨和外宾,林朝阳一家三口落在几个老外身后,林二春和张桂芹又忍不住看猴儿。“这老外毛真多!”张桂芹嘟囔了一句。
第197章 外宾服务部
来到太和殿,导游给老外们讲解太和殿的历史,可惜用的是英文,蹭不到。林朝阳只能自己动嘴给父母讲了起来,林二春不知道什么是太和殿,但他一说金銮殿,两人立刻兴奋了起来。“这就是金銮殿啊!”“是,你看正中间那个须弥座上的椅子,那就是以前皇上的御座。以后皇上升殿时,左右的香炉都燃着藏香,整个殿里香烟缭绕,庄严肃穆。”“还烧香啊,那不跟庙里一样了吗?”张桂芹丝毫没有敬畏心的说了一句,不过眼神还是在那张龙椅上打转,龙椅是圈椅,四根圆柱上承三龙作弧形,正面高,两面扶手渐低,正面两柱各蟠一龙。椅背平雕阳纹云龙,座面与底座相连,那底座便是须弥座。“还真是龙椅,全是龙。”张桂芹又嘟囔了一句。在太和殿转了一圈,三人接着往里走,一路经过中和殿、保和殿,又去了趟陈列钟表藏品的奉先殿。出了殿门,正好有卖大碗茶的,三人歇了歇脚,一人喝了一碗茶。“这生意做得好,一毛钱一碗茶,一天不得赚个几百块钱?”林二春喝茶的时候在心里计算了一番,说道。如今这时候,故宫内的商业服务设施很简陋,主要是售卖食品饮料、故宫简介和拍照留念寄递。因为地方太大,所以服务点散布在几个广场和大殿门口。基本都是露天一把遮阳伞,上班支摊、下班撤摊,比外面的小卖部还要简陋。不过简陋归简陋,生意还是很好的,就像林二春说的,光是卖个大碗茶,一天也至少有个千八百块钱收入。喝完了茶,林朝阳带着父母继续游览,逛到御花园的时候,老外们在导游的带领下往西南角走了过去。林朝阳一家人也随大流走过去,便看到一处坐东朝西的两层楼阁式黄琉璃瓦转角庑殿顶建筑。养性斋。门口的匾额上写了建筑的名字,可林朝阳更感兴趣的是进门右手边那块后加上去的牌匾。“外宾服务部?”林朝阳是1978年来的燕京,那时候他跟陶玉书一起逛过故宫,还真没发现有这么个地方。养性斋是建筑的本名,外宾服务部则是它现在的功能。养性斋正面七间房,左右各接出三间,从空中俯瞰呈凹字形,在东面的一间房门口挂着“外币兑换处”的牌匾。林朝阳站在养性斋门口,耳边传来导游跟外国游客们介绍的声音,一连串的英文自动被他转换为汉语。“故宫这座名胜古迹驰名全球,诸多国际友人和海外侨胞在游览观光之余都有购买一些具有故宫特点的物品留作纪念或是馈赠亲友。因此为了更好的服务广大国际友人和海外侨胞,我们故宫博物院在前两年设立了外宾服务部。在这里你们可以挑选到各种精美的工艺品、古书画复制品,领略我国古代书画和手工艺品的精湛技巧,也可以在这里稍作休息,欣赏四周诗情画意的园林景色。”听着导游的介绍,林朝阳明白过来了,估计这外宾服务部应该是在他和陶玉书游完故宫之后开的。林朝阳看着导游领着外国游客们走进外宾服务部,本想去凑个热闹,没想到却被门口的保卫给拦住了。“同志,不好意思,这里是外宾服务部,只接待外宾和侨胞。”保卫拦住了一家人,不过态度很礼貌,林朝阳也不好说什么。他转而跟保卫搭起了话,“同志,听你口音东北的?”“不是,我是燕京人,不过在东北插过队。”“哎呀,那算半个老乡啊!”林朝阳跟保卫攀谈了几句,便了解到了自己想要了解的信息。保卫叫李天宝,前年回城被安排到了二商局公园服务管理处,赶上那时候故宫要成立外宾服务部,就把他给调过来了。这两年故宫里面成立了好几处外宾服务部,不过功能各不相同,比如御花园东南角的绛雪轩,跟养性斋的建筑风格和规模都差不多,被用作了外宾接待室,里面提供烟酒服务。而养性斋这里基本是以工艺品、古书画为主。“这里面都是些工艺品,还有字画什么的。”“字画?都是真迹?”林朝阳惊讶的问道。“哪儿能啊!都是我们故宫复制厂出的复制品和仿制品,还有一些石刻摹本、拓本。”原来卖的都是复制品,林朝阳心中有些失望。“哦,对了,你要说真迹也有,像李可染、王雪涛他们的画就有不少,不过都不值钱,几十块钱一幅,有便宜的十块八块的。”嗯?林朝阳感觉有点这世界有点魔幻了,李可染、王雪涛的画不值钱?但他转念一想,现在才八十年代初,国内的艺术品收藏行业尚未兴起。外宾们呢,对于那些传统中国字画也没什么兴趣,这就导致了许多当代书画家的作品基本没什么溢价。故宫复制厂里出来的许多复制作品甚至就是当代名家的手笔,他们画古代名画的仿画,反而卖的价钱更高。“人民币?”“那不至于,是外汇券。”李天宝往旁边的外汇兑换处指了一下,“看着没?那个是中国银行的业务点,老外要想买东西,得先去拿外汇换成外汇券,才能进来买东西。”林朝阳点了点头,这么一说就还靠点谱。外汇券名义上与人民币等值,实际上外汇券的购买力要吊打人民币。首先这玩意用人民币换不了,得有外汇才行。其次拿着外汇券买东西,不需要票证,能买到很多紧俏物资和进口商品。林朝阳又想到了自家的情况,以前是没那个条件,现在手里有点闲钱了,似乎也可以适当的搞点艺术品投资。他朝外宾服务部里张望了一下,可惜这里只接待外宾。李天宝说道:“这里面的东西不当吃、不当喝,也就那帮傻老外愿意花真金白银买东西。”林朝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小伙子还是太年轻啊!虽然很想进外宾服务部去扫荡一圈,但林朝阳既不是外宾,也没有外汇券,只能搁置这个想法。他跟李天宝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带着父母往神武门方向走去。御花园是游故宫的最后一个景点,逛了一圈,最后要经由神武门出故宫。从故宫出来,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林朝阳又带着父母二人来到全聚德,准备吃回烤鸭。结果张桂芹进了门一看菜牌上的菜价就要拉着他往外走,“不吃了,不吃了,太贵了!”“没事。”林朝阳将老两口按在座位上,说道:“你儿子我几千块钱的四合院说买就买,一顿饭还吃不起?你们来燕京好几个月了,咱也没在外面吃口饭,今天就当是给你们俩饯行了。”“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林二春嘀咕了一句,“这燕京哪儿都不错,就是啥都花钱,吃个饭也这么贵。”“爸,燕京人管这里叫‘中华第一吃’,百年老字号了。伍豪同志可是在这里接待不知道多少次外国元首了,在这地方吃饭,咱享受的是国宴规格。”听到林朝阳这句话,林二春两口子肃然起敬,他又看了看菜牌上的价格。嗯,还是挺平易近人的。点菜的时候林朝阳点了一只烤鸭、一道肉片豆腐、一道红烧海参,林二春夫妻俩看得心惊肉跳,见他还想再点,连忙拦住他。“行了行了,这就够了。”“一顿饭快顶我们农村人干两个月的活了……”林二春嘴里念念有词,就跟和尚要超度亡灵的表情差不多。“这燕京烤鸭确实好吃,难怪伍豪同志都爱吃。”烤鸭上桌后,林二春忘了刚才“超度”的事,吃的比谁都欢乐。吃完了饭,林朝阳打算再带老两口去买点特产,张桂芹说道:“不用了,昨天玉书给买了那么多,拿都拿不下。”她拒绝了林朝阳要买特产的想法,却说道:“你带我跟你爸去趟书店。”“去书店干啥?”林二春哼了一声,“还能干啥,得瑟呗!”张桂芹想去书店,当然是为了买书。以前林朝阳的每一部作品发表或者出版,陶玉书总会给她寄一份,现在在燕京待了几个月,她高低得带点林朝阳的书回去,这才是燕京最好的特产。“回去上县城买不一样吗?”“不行,县城那新华书店书不全,有的书都没有。”张桂芹显然是已经踩过点了,林朝阳只好带她去了王府井书店,这里是如今燕京营业面积最大的书店,能买到的书也是最全的。“这也太多了,你们拿得了吗?”张桂芹和林二春抱了满怀的书,少说也有四五十本。“不多。一本才几份,回去给大家伙分分就没了。”张桂芹跑到柜台去结账,这些书一共花了三十一块二,她眼睛都没眨,连一向爱算计的林二春也没说什么。傍晚回到家中,陶玉书也刚刚从学校回来。说起这一天的行程,张桂芹眉开眼笑,“逛也逛了,玩也玩了,吃也吃了。”“妈,燕京好玩的地方多着呢。等你们回来,我再带你们出去。”陶玉书说道。“好闺女!”张桂芹拉着陶玉书的手,满心欢喜。晚上临睡前,林朝阳问:“家里现在有多少存款了?”“两万一千多,不过过几天得给林福贵三千块钱,一万八千多吧。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要用钱?”“没什么。今天去故宫……”林朝阳把今天去故宫的见闻讲了一遍,陶玉书问道:“你是觉得以后那些古玩字画能涨价?”“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只要咱们国家的经济一直这样持续稳步的发展,以后艺术品的价值一定会不断上涨的。”陶玉书对古董字画和艺术品收藏一窍不通,不过他觉得林朝阳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那你要买点放着?”“等回头研究研究。”“好。”次日一早,林朝阳送老两口上了火车。这天是周日,傍晚林朝阳和陶玉书回陶家吃饭,听说林二春夫妻俩已经启程回了老家,陶父说道:“你们怎么也不说一声,临走再和亲家吃顿饭。”林朝阳笑着说道:“爸,他们又不是就来这一次,以后有的是机会吃饭。”陶父点了点头,没再纠结这个话题。陶玉成这个时候问道:“朝阳,我听说你跟燕影厂的人起冲突了?”
第198章 望父成龙
“起冲突?你听谁说的?”林朝阳问。“学校里有人这么传的。”听着两人的对话,陶家人面上露出好奇之色。林朝阳摇了摇头,“谈不上冲突。他们请我去润色个剧本,我对那剧本的内容不太认同,大家观念不一致,就没合作。”听着林朝阳的解释,陶玉成哦了一声,陶玉书问:“大哥,你们学校的传言是怎么说的?”陶玉成看了一眼林朝阳,如实说道:“也没什么。就说是燕影厂要跟日本人合拍一部电影,找朝阳当编剧。朝阳说什么也不同意,说是宁死也不跟日本人合作。”林朝阳:???陶玉书闻言哭笑不得,“这传的也太离谱了。”“小道消息嘛,传了几手就走样了。不过也不能怪大家这么传,前一段时间不是还传朝阳指点学生打败日本留学生呢,现在朝阳都快成抗日英雄了。”听陶玉成这么说,陶家人都笑了起来。一家人正说笑着,房门被敲响,陶玉墨去开门,叫了一声朱伯伯。见是朱光遣来了,林朝阳起身跟他打了个招呼。“朱伯伯,您来跟我爸下棋啊?”朱光遣眼神微妙,“是啊!”陶父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说道:“今天头有点晕乎乎的。朝阳啊,你陪你朱伯伯下两盘围棋吧。”林朝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陶父好像在“围棋”二字上咬得特别重。听着陶父的话,朱光遣的脸色僵硬了起来,他哪里会不明白陶父安的是什么心。“才六十出头就这么病殃殃的,我看你挺不到七十了。”一出口,必伤人,这很符合朱光遣的一贯作风。陶父深知老友脾气,也不跟他争辩。“朱伯伯,我陪您下两盘?”以前林朝阳充其量是跟朱光遣下下五子棋,现在既然陶父都发话了,那他自然不能推脱。朱光遣冷哼一声,“下棋有什么意思?来,我给你讲讲文学。”贼人势大,宜智取,不可力敌,朱光遣的心理活动大抵如此。自从关于林朝阳的棋艺在燕大校园里流传开后,他就熄了跟林朝阳下围棋的心思。下棋是为了愉悦身(nue)心(cai),可不是为了找不痛快。吃饭时,陶玉成讲起了他同事要来燕大作报告的事。作报告、听报告,是这个年代的高校里最常见的活动。燕大学生听报告的频率就更高了,几乎每个月都有两场报告,来的几乎都是各个领域的精英和泰斗,最高曾来过长老级别的领导作报告。不过这回来给燕大学生们作报告的却是电影学院的普通讲师韩小石,比陶玉成还小了两岁,他还有一层身份,是如今燕大一把手之子。“爸,你说你要是也当个校长,我是不是也能来燕大作报告了。”大舅哥的拳拳望父成龙之心,溢于言表。闻听此言,陶父满头黑线。“吃你的饭吧!”赵丽在桌子下面怼了丈夫一下。陶玉墨揶揄道:“大哥,你与其盼着爸当校长,还不如盼着自己当校长。”“我这个人啊,不适合走仕途。”“大哥,你这话说的不对。在吃吃喝喝这一块,你还是很适合的。”“你这丫头!”陶玉成瞪着妹妹。“好了好了!”陶父及时出面打断了兄妹俩的吵闹。晚饭过后,林朝阳夫妻俩跟着家人看了一会儿电视才离开。路上,陶玉书聊起了毕业的事,“真快啊,转眼还有不到一年,大学四年就要过完了。”陶玉书他们这一届学生是78年2月份入学,所以毕业时间是在82年1月份,距离她毕业还有不到一年时间。“毕业以后想好干什么了吗?”林朝阳问。“这是我能决定的吗?分配到哪,就去哪工作呗。”听着妻子的话里有些茫然,他说道:“要不考个研?”陶玉书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没必要。我们班那些同学里,有的在忙着出国留学,有的在忙考研究生,我看着他们都觉得累。”林朝阳闻言不禁笑了出来,你这个卷王也有觉得累的时候?不过他也明白,陶玉书不是那种死读书的性格,她的勤奋好学是建立在明确的目标之上的。在她的概念里,念书就得有好成绩,要不然为什么要念书?现在还有不到一年,大学就要毕业了,她心里有点茫然也属正常。林朝阳安慰道:“其实你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喜欢就行。”他说这样的话自然是有底气的,以他现在的收入,即便陶玉书毕业之后在家躺平也没什么负担。陶玉书挽着他的胳膊,笑着说道:“喜欢也得人家让我干才行啊?”她的思维还是局限在国家分配工作上面。“不过那天德宁跟我说……”听到章德宁的名字,林朝阳警觉了起来,“她说什么了?”“她问我想不想去她们《燕京文学》。”“你去《燕京文学》不是大材小用吗?”“人家好歹也是知名文学杂志。”“你可是燕师大的高材生,进部委都轻轻松松。”陶玉书听到他的话,脸色沉吟,“如果是在进部委和去《燕京文学》当编辑之间选,我宁愿当编辑。”“为什么?”“我大哥有一句话说的对,他确实不是个走仕途的料子。不光是他,我们家人都不适合走。”林朝阳调侃道:“你们家是书香门第,要不你还是坚持走这条路线,留校算了。”“教书我也不喜欢。”林朝阳顿时为难的挠了挠头,女人的想法有时候总是让人捉摸不透,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刚才陶玉书说的话。“那就去当编辑嘛!”果然,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陶玉书兴奋了起来,“你也觉得我适合当编辑?”你看,人家不是让你帮着选择,而是已经做好了选择,在征求你的支持而已。女人啊!“当然。你读的是中文系,阅读量那么大,还写了那么多篇小说评论,真要是去了杂志当编辑,一定是一代名编。”听着林朝阳的话,陶玉书嘴角忍不住笑容,可嘴上还是说道:“什么名编不名编的,最主要是学以致用。”“没错!”林朝阳一脸认真的赞同。接下来几天里,林朝阳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小说的创作当中,他打算趁着这段假期,把手里这部小说写完。一晃几天时间过去,这天下午陶玉书早早的从学校回来,拉着林朝阳要回陶家去看电视。此刻的香江正在举行世界杯排球赛亚洲区的预赛,今天晚上中国男排将要与韩国男排在香江伊丽莎白体育馆进行比赛,胜者将代表亚洲参加在日本东京举行的排球世界杯。“你说你,早买电视不就完了吗?何必每次要看电视还跑回家折腾一趟。”林朝阳抱怨着。“这怎么能叫折腾呢?正好还可以回家蹭顿饭。”“谁的算盘都没有你打得响!”这场关系到入围排球世界杯的比赛不光是林朝阳夫妻俩关注,燕京城的许多百姓也在关注,连燕大学子们在这天下午也在挖门盗洞的准备蹭电视。夫妻俩骑着自行车行驶在燕大的道路上,迎面几个熟面孔臊眉搭眼的走了过来。林朝阳停下自行车问道:“你们几个这是干嘛去?”陈健功、梁佐、刘振云三人一人手里抱着个小马扎,见到林朝阳,陈健功眼睛一亮,“朝阳,你们俩这是干嘛去?”“回老丈人家,看电视。”“是看排球比赛吗?”陈健功追问道。“是。”听了他的话,陈健功立马坐上了他的后车座,林朝阳问:“干嘛?”“带我们仨一起。”陈健功说了一句,又朝梁佐和刘振云招呼了一声,“愣着干嘛?赶紧上车啊!”大二八的载重能力是多少,或者说能载几个人,一直都是八十年代的未解之谜,就好像你也猜不到三十年后的五菱宏光能装多少人一样。“你们仨下来吧,我又跑不了。就这么点距离,还非得上我车,想把我累死是怎么着?”林朝阳无奈的对着陈健功几人说道。三个大男人以各种姿势坐上林朝阳的自行车,导致他举步维艰,最后还是梁佐心疼自家师父。他主动从前杠上下来,对林朝阳说道:“师父,我来骑吧!”我谢谢你!林朝阳将自行车甩给这仨夯货,坐上了一旁陶玉书的自行车后座,搂着媳妇的腰潇洒离去。“快点蹬!快点蹬啊!别让他跑了,好不容易蹭到个电视。”陈健功一个劲儿的催促着梁佐。梁佐累得呼哧带喘,“有能耐你来骑!”三人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撵上了林朝阳夫妻俩。上了楼,林朝阳把三人介绍给陶家人。陶玉墨一脸好奇的盯着梁佐,“你就是梁抗日啊?”梁佐有些不好意思,丝毫不居功的说道:“都是我师父教得好!”“打住,别师父长、师父短的,我可没认你这个徒弟。”林朝阳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停停停。”三人舔着脸先蹭了顿晚饭,然后就乖乖的坐在一旁等待,今晚的排球赛八点才开始。等待的时候,林朝阳跟几人聊天,问梁佐:“诶,我听说你妈的那部小说今年拿奖的概率很高啊!”梁佐有些别扭,“师父,你能不能换个问法?”“那……我听说令堂的那部小说今年可能要拿奖?”“……可能吧,谁知道呢,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师父,我妈的小说拿奖的概率再高也没有你的小说高啊。”林朝阳现在已经懒得纠正他了,愿意叫就叫吧。梁佐的母亲是作家谌容,去年她的《人到中年》发表在《收获》第一期上,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同一期杂志上还有林朝阳写的《父母爱情》。梁佐他们是读中文系的,对于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奖的评奖都很关注。“你那部《高山下的花环》叫好又叫座,得奖是板上钉钉的事。还有《小鞋子》和《父母爱情》,说不定还能得个奖,就看评委们开不开眼了。”“说不定能上演去年那样一人双奖的精彩画面!”“你别说,还真有可能。”梁佐三人讨论着,林朝阳又把话题转移到陈健功身上。“你要是得奖了,可得请客!”去年8月,陈健功的短篇小说《丹凤眼》发表在《燕京文艺》(那个时候还没改名)上,取得了不俗的反响,也让文学界注意到了陈健功这个青年作家。“能不能得奖都不知道呢,现在说请客太早了。”正说话的功夫,陶玉墨喊道:“演了演了!”众人的眼神都放到了电视上,连平时对体育项目没什么兴趣的陶父陶母,此时也都看向了电视屏幕。
第199章 团结起来,振兴中华!
在八十年代的中国,要说什么球类运动最受欢迎,乒乓球应该是第一位的,其次是篮球,紧接着就是排球。乒乓球在国内的受欢迎是因为外交原因,篮球的受欢迎是因为这项运动本身的魅力,而排球受欢迎的原因则要归功于1979年中国女排的石破惊天。1976年新的中国女排国家队恢复成立,袁伟民成为女排主教练,在1979年亚洲女排锦标赛当中,中国女排以3:1的盘数击败了日本队,首次称霸亚洲。要知道日本女排可是从六十年代便有着“东洋魔女”的称呼,不仅是亚洲霸主,还曾经获得过世界冠军。中国女排取得如此辉煌的成绩,顿时激起了国人的民族自豪感,也迅速让排球这项运动在国内风靡起来。这次排球世界杯比赛是中国男排对阵韩国男排,任何一支队伍胜利,都将闯入世界杯,角逐象征着排球世界冠军的最高荣誉。更何况在此之前,中国男排还曾取得过世界第九的好成绩。对于八十年代的国人来说,每一个运动健儿站上国际舞台的机会都是值得歌颂和铭记的,我们这个民族迫切的需要这种机会来提升民族自信。比赛从晚上八点开始,采用的是这个年代极为少见的转播形式,由此可以看出中央电视台和民众们对于今天比赛的重视程度。比赛正式开始,陶家所有人的眼神都盯在电视屏幕上,聚精会神。可比赛一开场,中国队就陷入了不利局面,对面的扣球拦不住,自家的扣球软绵绵,失误频频,大家都没回过味来呢,第一局便以悬殊的分差输掉了。“这差距也太大了!”梁佐抱怨了一句。“五局三胜,才第一局,没事。”刘振云说道。等第二局又输了,刘振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只能干巴巴的说一句:“实力确实差了点!”不光是他们几人,此时此刻,无数老百姓正坐在电视机前看着这场比赛,面对这样惨烈的开局,许多人不由得怨声载道。留学生楼的电视室内这个时候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除了中间靠前的学生们可以坐着看电视,两边和后面的只能站着看,最后面的人连站着都不行,得站在板凳上才能凑合着看到电视。面对着中国队开局连输两局的局面,大家越看越揪心,有的气、有的急,电视室里乌泱乌泱的,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认为连输两局,大局已定,中国队已经无缘世界杯了。这个时候,一个男声响起来。“都别吵,都别吵。这才第二局,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大家先不要说这些丧气话!”“说的没错。”有了第一个人开口,就有第二个,学生们互相加油打气,原本充满怨声的电视室里立刻响起了加油声。而此刻的电视上,中国男排的队员们好似听到了学生们的加油声。第三局开始,一改前两局的拘谨与疲软,动作挥洒自如,大幅跑动,交叉换位,中路快攻,扣球不断得分,拦网反击也屡次成功,队员们越打越带劲,越打越有精神。电视室里的学生们也越看越兴奋,中国队每得一分,电视室里便会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气氛火热。连续两局,中国队状态爆棚,都以大比分取得了胜利,眼看着最关键的第五局比赛开始了,中国队气势如虹,胜利在望。可所有人都在期盼着比赛结束获得胜利的时候,电视转播突然中断了。“什么情况?”“怎么回事?”电视信号突然没了,陶玉成以为是电视出毛病了,起来拍了拍电视。陶母立刻狠狠给了他一掌,“轻点的,拍坏了你给买新的?”“本来就坏了,又不是我弄坏的。这到底咋回事啊?”林朝阳说道:“电视应该没坏,估计是信号断了。”这个时候楼道里传出了一阵咒骂声,估计也是在看比赛,看来不光是陶家遇到了这种情况。这个时候电视画面切回演播室,播音员向观众们汇报了情况。“观众同志们,由于比赛时间超长,本台租用的转播卫星已经到时,比赛的最后结果将在本台新闻节目中及时播报,请您谅解。”“这怎么办啊?”陶玉墨心急的说道,刚才的比赛可正进行到关键时刻。“听收音机,收音机也有转播,就是没画面。”林朝阳灵机一动。陶玉墨立马跑过去把打开收音机,刚拨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就听见解说员的声音传来。“比赛到此结束,中国队以3:2的比分战胜韩国队,让我们恭喜中国男排,恭喜中国排球。这场比赛中国队开局不利,但坚强的中国队球员们……”听着收音机里解说员慷慨激昂的声音,陶家人也激动了起来。“赢了!还真赢了!”陈健功、刘振云、梁佐三人高兴的抱在了一起。大家正高兴庆祝的时候,外面隐隐有喧闹的声音传来,没过一会儿,那声音便越来越大。“怎么了这是?”陶母看着窗外问了一句。“肯定是学生们在闹腾!”陶父回答道。听着外面的欢呼声越来越大,几乎传遍了整个燕大校园,陈健功他们三人有些迫不及待的打了个招呼,便跑去了外面。“听着好热闹啊,我也去看看!”陶玉墨也跟着下去凑热闹。比赛也看完了,陶玉书说道:“那我们也先走了。”她和林朝阳下了楼,骑上自行车,校园里四面八方的欢呼声鼓动着,黑暗中好像有千军万马。朗润湖公寓位于燕大北面,两人一路骑行到文史楼和图书馆中间,便看到路上不断的涌出学生。这些学生从宿舍出来,跟随着人群和欢呼声越聚越多,打头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面大鼓,两人抬着,一人在敲,敲的是锣鼓点儿,身后有人举着火把、有人摇着红旗呐喊。路过38号楼时,楼上的学生们打开了窗户,一看下面这么热闹,又是一群人跑了下来。鼓、红旗、火把在前,后面的人越来越多,林朝阳夫妻俩被学生们裹挟着前进,车子只能推着。随着学生们的不断加入,欢呼游行的人群越来越庞大。队伍经过几栋宿舍楼,再由32号楼东面直奔南大门,边走边喊:“中国队,万岁!”路过留学生楼时,一群老外趴着窗户看热闹,他们不理解这些学生如此兴奋激动的原因。看到有老外在看着,学生们喊得更加卖力了。等过了留学生楼,那股亢奋劲儿过了,学生们的喊声低了下来,大家伙都是肉嗓子,连着高声喊了十多分钟,情绪一过,喊声也就稀拉了下来。打头的几个学生正商量着要不要换个口号,调整一下行进路线。林朝阳一路跟着队伍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队伍的前列,他平日里很少有孟浪之举,可今天也被学生们鼓动的情绪也有些激动。打头的学生里有个人是中文系的刘志达,林朝阳见这几个学生商量了好一会儿也没拿定主意,就开口对刘志达说道:“我看口号可以换成:团结起来,振兴中华!”“团结起来,振兴中华?这个口号好,朗朗上口!”刘志达和另一个学生反身朝着队伍的方向,双手握成喇叭状,向着队伍喊道:“同学们,咱们换个口号,喊‘团结起来,振兴中华’,大家一起喊‘团结起来,振兴中华!’”他的提议迅速得到了学生们的响应,前面的几个学生们先是跟着喊:“团结起来,振兴中华!”然后口号逐渐扩散开,迅速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回荡在燕大的校园上空。“团结起来!振兴中华!”“团结起来!振兴中华!”换了新的口号,学生们的满腔热忱再次涌动起来,他们扯着嗓子,宣泄着心中的激情与热血。林朝阳注意到,队伍里有个学生在举着砖头录音机录音,还有个学生胸前挂着相机,跑出队伍找角度拍照。游行的队伍行走在燕大校园里,学生们的振臂齐呼好像一团火焰划过,照亮了黑暗。过了许久,学生们终于喊累了,声音逐渐低落了下来。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号角,划破了夜空。那熟悉的旋律一下子让学生们再次振奋了起来,他们附和着旋律,再次张开了口。“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嗡嗡嗡之后,国歌曾一度被换了新词,可在这些学生们心中烙印的仍然是田汉写的词。蓬勃跳动的胸腔迸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那曾激励着无数中国人民的国歌在此刻同样激荡着这些年轻学子的心。高亢的歌声回荡在校园里,林朝阳手扶着自行车,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游行的人群逐渐远去,血管里沸腾的血液逐渐冷却,眼中却始终闪烁着光。陶玉书站在他的身旁,好不容易等他的情绪平复下来,才说道:“以前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青春热血的一面!”林朝阳自嘲的笑了笑,洒脱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听着他的话,陶玉书脸上的笑容没了,小手直往林朝阳腰上招呼,“我让你‘牵黄’,让你‘牵黄’!”林朝阳连忙告饶,一不小心没注意,把站在他左手边的媳妇给误伤了。“对不起,对不起!”夫妻俩笑闹了几下,才又骑上了自行车,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多钟了。他们骑车出校园时,仍隐隐有口号声传来。翌日上午,校广播台报道了昨天晚上校园里发生的事情。广播员以激动、热情的声音说:“3·20这个不平凡的夜晚,同学们喊出了‘团结起来,振兴中华’的口号,表达了燕大学子的爱国热情。”广播里还播放了昨天晚上的现场录音,虽然音质很差,但学生们的满腔爱国之心却透过广播传递到了每一个听众的心里。就在燕大学子都昨晚同学们的自发行动而感到无比骄傲时,中文系的刘志达却被团委的老师们叫到了办公室。昨天晚上的游行,他是领头人之一。他一进办公室,就见几个老师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刘志达心里顿时暗叫一声糟糕,这是要三堂会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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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人民日报》为我证明
林朝阳从副校长办公室走出来,仰天叹了口气。正打算骑着车子去陶家一趟,中文系77级的几个学生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为首的正是昨天晚上游行时见过的刘志达。“好小子!”林朝阳一见刘志达就叫了一声。刘志达自知理亏,“朝阳,对不住。老师们非逼着我说是谁带头喊的口号,我也没办法。”其他几个人也埋怨道:“志达,你也太不讲究了。这要是放在抗日战争时期,你小子妥妥就是个汉奸。”“对不住,对不住。”昨晚上燕大学生们闹出了好大的动静,连隔壁水木的都听到了,校领导们担心的一晚上没睡好觉。今天一早广播站的学生们看热闹不怕事大,又把昨晚发生的事广而告之了一遍。大晚上的学生们聚众游行,在燕大这样的名校绝不是一件小事,校领导立刻着手调查昨晚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刘志达作为昨晚的几个领头人之一,成了老师们的重点突破对象,一进办公室就交代了个干干净净。林朝阳昨晚本来混在人群中很不起眼,结果非得给学生们出主意。校领导一看,还有教职工参与,这不得杀个鸡,儆个猴?正放假的林朝阳被老丈人陶敬法找到家里,听说校领导要找他谈话,一脸懵逼。我就跟着凑了会儿热闹,不至于啊!他说不至于没有用,校领导怕啊,虽说燕大如今的风气很开放,但涉及到学生们的突发行动,校领导不敢大意。林朝阳被老丈人叫到了学校,进了校领导办公室,见到了副校长张龙翔,他是负责学生工作的。昨晚学生们看完比赛突然暴动,吓得他一晚上没睡好觉,这会儿眼圈都是黑的。“你说说你,好歹也是个教职工,有没有点大局观?”“学生们闹,你也跟着闹?还给他们出主意?”“那么多人,黑灯瞎火的万一出点事怎么办?”张龙翔对着林朝阳就是一顿输出,学生们都是学校的宝贝,说不得、骂不得,你个教职工我还治不了了?等批评完林朝阳以后,他又说道:“这件事不算完,别以为批评完就完事了。”“张校长,不至于的,我就是随便喊了一句口号。再说,我那也是爱国口号啊!”“跟爱不爱国没关系,是行为和性质的问题。我说了这么半天,你是一点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啊!”张龙翔看着林朝阳的眼神好像在看死不悔改的罪犯。“那学校要给我啥处分?”张龙翔盯着他,表情严肃,仿佛要宣判林朝阳的死刑,他口中吐出两个字。“警告!”这架势摆的,吓我一跳,我当要枪毙我呢。林朝阳腹诽了一句。好像是生怕林朝阳不理解这处罚的力度,张龙翔解释道:“警告处分期间内,不得聘任高于本岗位的岗位;本年度考核不能确定为优秀等次;职称评定延后一年。”林朝阳点点头,很好,这个处分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点影响都没有。“校长,我这工作其实也可以暂停一下。”林朝阳建议道。张龙翔瞪着眼睛,误以为林朝阳是在反讽,怒声道:“不要给我带情绪!你还觉得冤枉你了是不是?”“没有没有。”林朝阳连忙摆手,他说暂停工作可不是带情绪,只是单纯想放个假而已。你说不放就不放呗,急什么眼啊!“朝阳,对不住,晚上我请你吃饭,就当是赔罪了好不好?”刘志达说道。“得了吧。”林朝阳倒不是真生刘志达的气,昨晚那么多人,就算他不说,也有人说。主要是这帮校领导太不讲究了,学生们都是宝贝疙瘩不能动,所以干脆就挑他这个软柿子捏。惹到我,你算是踢到棉花上了。跟刘志达几人聊了几句,林朝阳来到陶家。见到他,陶父问道:“挨完骂了?”林朝阳点了点头。“什么处分?”“警告。”陶父微微颔首,笑着问道:“有情绪了?”“没有。一个警告而已,也不影响什么。就是学校不讲究,那帮学生闹的那么欢,屁事没有,我就给他们想了个口号……”“谁让你是教职工呢。”陶父笑眯眯的说了一句。林朝阳张了张嘴,他这教职工当的太悲催了,还不如学生。陶父没把学校的处分当回事,林朝阳也没当回事,回到家里,连陶玉书听到这件事也幸灾乐祸。“让你没事跟着他们瞎喊!”到了晚上,林朝阳化悲痛为力量,坐在书房里奋笔疾书。还别说,他写这部小说本来就是受《一场没有下完的棋》的刺激,本身就沾点主旋律的感觉,昨晚上被学生们这么一鼓动,文思泉涌,笔翰如流。次日,想着“假期”还有四五天就没了,林朝阳打算集中精力继续写稿子。不想十点多钟,陈健功、梁佐、刘志达三人突然跑到他家,一脸喜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林朝阳问。陈健功将手中的报纸挥得哗哗作响,“朝阳,咱们上《人民日报》了!”“上什么《人民日报》?”“你自己看!”陈健功将报纸递给他。林朝阳一眼就看到了第二版右侧“特写”一栏里的通讯稿,标题是一句他很熟悉的话——《“团结起来,振兴中华!”》。通讯稿不长,区区不到四百字,没用两分钟便看完了,内容写的正是前天晚上发生在燕大里的那场学生运动,让林朝阳印象最深刻的,无疑是通讯的最后两句话。“由燕大青年职工林朝阳同志率先喊出的这八个字铿锵有力,激荡起青年们浓重的爱国情怀。也正是这短短的八个字,深刻融合了民族精神与时代精神,必定成为此后一代青年立志报国的行动宣言,成为一个时代集体记忆的价值标签。”看完通讯稿,林朝阳心里熨贴了。我就说我喊喊爱国口号怎么了?学生们碰不得,我林朝阳就碰得了?他现在就想拿着这份报纸跑到张龙翔的办公室甩到他脸上,当我教职工好欺负是不是?看到没?《人民日报》都看不惯你们校领导的倒行逆施,为我证明了!等林朝阳看完了报纸,陈健功三人又兴奋的讨论了一番,刘志达说道:“朝阳,有了《人民日报》的表态,你就不用怕学校的处分了。”林朝阳故作轻描淡写,“处分就处分了,不耽误咱爱国!”几人一听,肃然起敬。从前段时间指点梁佐收拾嚣张的日本留学生,到前几天大家听说林朝阳因为剧本涉及到对抗战时期日本人的美化,与燕影厂发生冲突,再到今天。朝阳用他的实际行动深刻证明了什么叫爱国主义者!《人民日报》这篇通讯发表影响是广泛的,原本只是一场普通的学生运动,经过《人民日报》这样国家级权威媒体的宣传,首先在性质上已经定了性,这是一场爱国主义运动。燕大校方要对林朝阳进行的处分,自然也成了无稽之谈。几人正说着话,《人民文学》的崔道义来到了林朝阳家里,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朝阳,《高山下的花环》得奖了!”崔道义所说的奖,自然是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算着时间,获奖名单确实也该公布了。听闻自己的小说得了奖,林朝阳面色淡然,“哦,这是好事。”一旁的陈健功听到这个消息就没办法淡定了,他有些紧张的问崔道义:“崔老师,评奖结果出来了?您知道短篇小说的评奖结果吗?”陈健功要是问其他杂志的编辑,他们还真不一定会知道,顶多是知道自家杂志上发表的作品获奖与否。可崔道义是《人民文学》的编辑,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评奖活动是文协主办的,但具体实施可是由《人民文学》编辑部来负责的,对于评奖结果他自然是一清二楚。这个时间点,编辑部同事们正积极的联系获奖作家和杂志,名单除了没见报之外,几乎都已经公开化了,所以崔道义也没有隐瞒。他问道:“你想问谁的作品?”林朝阳笑道:“他问自己的,《丹凤眼》得奖没?”崔道义上下打量了陈健功一下,“你是陈健功?”听到他的问话,陈健功心中一喜,崔道义对他和他的作品有印象,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肯定是得奖了啊!“对,我是陈健功。”崔道义笑了起来,“恭喜你了,健功同志!”得到了确定答案,陈健功一下子蹦了起来,“我得奖了!我得奖了!”陈健功激动万分,他身旁的梁佐和刘志达也为他高兴,反观林朝阳,仍旧是一脸平静。崔道义看了看陈健功,又看了看林朝阳,心中感叹,就冲着这份淡然和从容,林朝阳已经与同辈作家拉开了距离。“朝阳,这次不光是你的《高山下的花环》得奖了,你的另一部作品《小鞋子》也获奖了。《高山》是一等奖,《小鞋子》是二等奖。”崔道义的话音刚落,那边陈健功几人的庆祝声戛然而止,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林朝阳。又拿了一个奖?一人双奖?这画面,为什么似曾相识?好熟悉啊!听着崔道义的话,林朝阳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讶色,“拿了两个奖?”“对,还是一人双奖!你这可是复刻了去年的辉煌成绩啊!”崔道义满面笑容的说道。去年的第二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林朝阳以《牧马人》和《秋菊打官司》同时入围,一人双奖,成为了当时授奖仪式上最闪亮的崽,事后还在文学界引起了不小的反响。这可是全国性的文学评奖活动,能得奖已经可以说是文学界的佼佼者了。一人双奖,其含金量自然不言而喻。谁也没想到,去年那一次竟然只是开始。1981年的春天,林朝阳再次在首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当中斩获双奖。这样的成绩,已经不能用前无古人来形容了,后面恐怕也不会有来者。本来得知自己获奖的陈健功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可他看着林朝阳,不知道为什么,那股喜悦好像被对冲掉了。他,快乐不起来了!
第201章 惊心动魄的一幕
华侨公寓,林朝阳家中。因着他再次一人双奖的辉煌战绩,气氛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平静。陈健功本来因为自己得了奖高兴的大呼小叫,可这会儿林朝阳一人双奖,却面色如常,从容淡定,弄得他也不好意思咋呼了。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林朝阳去开门一看,是章德宁。“朝阳,得奖了!你得奖了!”章德宁还没进门便大声说着。《小鞋子》是在《燕京文学》发表的,杂志那边刚得到消息,章德宁就来给林朝阳报喜了。“《小鞋子》得奖了是吧?”章德宁愣了一下,“你咋知道?”林朝阳冲屋里示意了一下,章德宁这才看到屋里的崔道义,顿时感觉意兴阑珊。“行了,先进来吧。”本来当初《高山下的花环》被《人民文学》抢了过去,章德宁就郁郁难平,现在连报喜这种事对方都要捷足先登,真是欺人太甚。“崔老师,我听说这回评奖,你们《人民文学》的作品又得了不少奖啊!”她的话里当着几分阴阳怪气,谁能听不明白。《人民文学》是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评选负责机构之一,刊发在他们杂志的作品获奖了,难免有点瓜田李下的嫌疑。“是有几部得了奖。都是经过评委会首肯的,而且还都是读者投票排名前列的作品,可以说是有口皆碑。”崔道义笑呵呵的回了一句。他的回话滴水不漏,绵里藏针,章德宁还想回击,却被林朝阳拦住问道:“这回评奖,你们《燕京文学》得了几个?”提到这个话题,章德宁顾不上跟崔道义纠缠,说道:“短篇我们得了两个。正好健功也在这,他的《丹凤眼》得奖了,还有一篇是《笨人王老大》,中篇就你一个。”“这回评奖啊,《人民文学》可得了十二个呢。”“那《收获》呢?”“《收获》得了六个。”“呦,那也不少呢,这俩杂志快把奖项包圆儿了。”听着章德宁的话,梁佐惊叹道。“不光是《收获》,今年《十月》也得了五个奖。他们三家加在一起啊,才真算是包圆儿了。”章德宁说道。林朝阳调侃道:“行了。你别不知足了,你们《燕京文艺》不是也拿了三个奖吗?不少了。”《燕京文学》跟《人民文学》《收获》比起来,根基还是浅了不少,成绩不如这两份顶级刊物了也是理所应当的,唯一让人意外的是《十月》。“还成吧,明年再接再厉。正好健功也在这了,省得我跑一趟。过两天人民的会堂举行授奖仪式,你们别忘了。授奖仪式之后得参加几天座谈会,跟去年一样。”章德宁交代道。林朝阳和陈健功应了一句。这时一旁的梁佐问崔道义,“崔编,这回评奖《人到中年》获奖了吗?”“《人到中年》啊,得了,还是个一等奖呢。”崔道义回答了梁佐的问题,又看了看他,难不成又是个作者?不对啊,获奖的谌容可是个女同志。“他是《人到中年》的作者谌容的儿子梁佐。”林朝阳替崔道义解了惑,崔道义笑呵呵的说道:“恭喜啦!”“我替我母亲谢谢您。”屋里六个人,五个人都跟奖项有关系,只有刘志达站在那里,像个喽啰。聊了有一会儿,章德宁偷偷问林朝阳,“他来就为了跟你说评奖的事?”她问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直在往崔道义身上瞟,那点小心思就差没写到脸上了,生怕崔道义是觊觎林朝阳的稿子。“嗯。”得到了林朝阳的答复,章德宁稍感安心,但她见崔道义一直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她也不起身。直到崔道义准备告辞,她才离开。两天后,人民的会堂。中国文化界群英荟萃,其中包括了评委会成员、从各地赴京的获奖作家、众多杂志的编辑、评论家、学者以及文化界官员,浩浩汤汤来了三四百号人,场面蔚为壮观。今年的授奖仪式与前两年稍有不同,多了个优秀中篇小说奖,自然多了一些获奖作家。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一共十七个奖项,其中六个是一等奖、十一个是二等奖,但获奖作家只有十六人,林朝阳一人包揽双奖。获奖作家当中不少人他都认识,比如《人到中年》的谌容、《蝴蝶》的王濛、《开拓者》的姜子隆、《啊!》的冯济才。有一些人他不认识,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天云山传奇》的鲁彦周,两人的作品都被谢靳改编,《追赶队伍的女兵们》的邓友枚,他与汪曾琪、林津岚是多年好友。另有几个人,确实跟林朝阳没有任何关联,其中有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刚才覃朝阳为二人引荐时介绍了对方的名字。“陕西籍作家陆遥!”本次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评奖,陆遥凭借《惊心动魄的一幕》获得了二等奖,这也是他第一次获得全国性文学奖项,看上去格外激动。等到授奖的时候,林朝阳一个人捧着两份证书和纪念品,自然少不了又是受到一阵瞩目和热议。连续两届评奖,去年两个短篇小说奖、今年两个中篇小说奖,开创了一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记录。授奖结束后,下午在京西宾馆举行获奖者、编辑、评论家中篇小说奖座谈会。燕京的作家们大多都是熟悉的,哪怕不认识,也都有共同认识的朋友。相比燕京作家们之间的熟稔,外省作家们就拘谨多了,大家基本谁也不认识谁,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你那部《梵高之死》我看了两遍,写的真好,不光是故事性和文学性结合的好,还有态度。上次去你家吃饭,听你讲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很精彩了,现在读到小说才发现,更绝!”冯济才坐在林朝阳的右手边,说起了林朝阳的新作品《梵高之死》,聊得火热。陆遥坐在林朝阳的另一边,他见陆遥一直没说话,神色间有些拘谨,正想给陆遥递个话题。此时不知是谁弄翻了茶杯,嘭的一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会场立刻安静了下来。“惊心动魄的一幕呀!”林朝阳突然冒出了一句话,迟疑两秒,会场内顿时发出了一阵善意的笑声,这自然是大家也联想到了陆遥和他获奖作品的名字。本来略显紧张的气氛在这个小插曲的调剂下变得轻松起来,连原本很拘谨的陆遥也放松了下来。等座谈会快结束的时候,大家的关系已经比开始时融洽了很多,说起了闲话。“好长时间没吃你做的饭了,还怪想的。”冯济才对林朝阳说道。隔着两个座位的邓友枚听到了他的话,凑热闹道:“我听曾琪和津岚说,朝阳同志的厨艺可是我们燕京作家里的一绝。咱们这么多外地作家,好不容易来一趟燕京,不能光请济才啊!”听着二人的话,几位外省作家面露好奇之色,身边的燕京作家便给他们科普起了林朝阳的手艺。这一年来,有李拓这个文坛交际花的大力宣传,林朝阳的厨艺在燕京文坛早已闻名遐迩,连他家“寻味斋”的名号都已经广为人知。听着大家的科普,一众外省作家们也对林朝阳的手艺产生了期待,众人乌泱乌泱的起哄,让林朝阳苦笑不已。“诶诶,大家听我说!”邓友枚高声制止了大家的议论,然后说道:“赶上这几天大家都在燕京,咱们找个机会,尝尝朝阳的手艺。先说好啊,咱不吃白食,米面粮油、瓜果蔬菜咱自备,我先带个头,我出五斤全国粮票。”他这边一说完,立刻引起了一片响应声。“这个提议好!我也出五斤。”“我出二斤肉票!”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根本不顾林朝阳的反应,一会儿功夫,已经将聚餐这事给做实了,一共凑了40斤全国粮票、6斤肉票和50块钱。肉票和大部分粮票都是燕京作家出的,外省作家来燕京带的全国粮票不多,还得给自己解决伙食,基本以出钱为主。“来来来,交钱、交票!”邓友枚的执行力很强,当着众多人的面就开始敛钱、敛票,生怕让林朝阳给跑了。他把钱和票证往林朝阳手里一塞,满脸严肃,“朝阳,这顿饭就交给你了。可一定要做出我们燕京作家的风格和水平,不能让外省的同行们看了笑话。”林朝阳:听我说谢谢你。稀里糊涂的接了个大活儿,林朝阳哭笑不得,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应了下来,跟大家约好了等过两天座谈会结束之后,邀请大家到他家里吃饭。又一日,《人民日报》如期出刊,本届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奖获奖名单在报纸上公布,林朝阳一人双奖的情况再次引起了文学界的注意。所有人心里都不禁发出了疑问,算上去年短篇小说奖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吧?这奖项怎么感觉都快成他林朝阳开的了?林朝阳一人双奖的影响刚刚开始发酵,比这条消息传播更快的是前几天《人民日报》上刊登的那则通讯。“团结起来,振兴中华”这句口号随着报纸影响力的不断扩散,短短几天之内便在改革开放初期的华夏大地上迅速传播开来,成为鼓舞无数民众热血奋斗的鲜红旗帜。其中反应尤为强烈的是燕京的各大高校,学生们被这句口号鼓动的热血沸腾,连带着有不少人又把前段时间关于林朝阳的事迹翻了出来,将他奉为一个纯粹的爱国主义者。当然了,有赞美就有诋毁。改革开放让许多人有了看世界的机会,也让其中的某些人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心理变化。在这些人看来,不管是欧美还是日韩都远远领先中国,林朝阳这种不反思自身落后的原因,反而去引导国人对于先进发达国家敌对情绪的行为,无疑是极其错误的想法。学生们的争吵与辩论暂时影响不到林朝阳,前几天他接下了请获奖作家们吃饭的差事,这两天一直在为这事准备。既然答应了,那就得招待周到。这天上午,林朝阳从早上就开始忙碌,因为请客的人数实在太多,他还跟邻居借了一些桌椅板凳和碗筷。一大早,别人没来,李拓先来了。“朝阳,我听说你今天请客啊!”“你狗鼻子啊,隔着这么远都能闻着味儿?”林朝阳调侃道。“燕京文坛这地界,有点什么事我还能不知道吗?”李拓洋洋自得。两人正聊着,门口保卫又打来内线电话,说有客人来拜访。林朝阳还以为是那些获奖作家,结果来的却是图书馆的同事杜蓉。
第202章 人间至味此斋寻
“找我有事?”除了搬家的时候来过一次,杜蓉还从来没来过林朝阳家,今天一大早就过来,肯定是有事找他的。杜蓉说道:“谢靳谢导找你的电话打到了馆里,说让你这两天去宁夏看看,他已经选好了《牧马人》的拍摄地点。”林朝阳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回头我给他回个电话。”今天是林朝阳假期的最后一天,赶上要请获奖作家们吃饭,只能明天上班再给谢靳回电话了。杜蓉走后,林朝阳继续忙碌着。过了不长时间,获奖作家们陆续到来。除了几个另有要事和辈分太大的获奖作家没来,几乎大部分人今天都来了,大家进门的第一反应是惊讶于林朝阳家的房子。华侨公寓的装潢算不上奢华,但在如今这个时候绝对要吊打国内绝大多数城市住的筒子楼和公寓楼,而且面积也要远超一般家庭的居住水平。在场众多作家里,四五十岁的大有人在,职称、级别都不低,可住的却根本赶不上林朝阳家。“得亏朝阳家地方大,要不然这么多人还真放不下。”李拓说了一句。冯济才笑言:“他们家就是专门为请客准备的。”“他又买了个四合院,我觉得那地方更适合请客。”听着两人的对话,在场众人难免惊诧。还有房子?还是四合院?这个林朝阳,年纪轻轻的,稿费可真没少赚啊!陆遥眼神艳羡的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林朝阳,年轻、有才华,还能赚稿费,这样的人生真是让人羡慕啊!他这个人很喜欢消费,可惜赚的没有花的多,经常入不敷出。今天林朝阳来了二十多号人,四五个有厨艺的来到厨房帮忙,剩下的人则三五成群的散落在客厅和书房里随意闲聊着。大家或坐或站,有人手里夹着烟,有人嗑着林朝阳给大家准备的瓜子,有人滔滔不绝长篇大论。快十二点的时候,一盘盘美味佳肴被端上了桌。干炸鳜鱼、溜肉段、红烧狮子头、小鸡炖蘑菇、辣子鸡丁、油爆双脆……今天中午这顿饭,林朝阳使出了看家的本事。前几天大家凑了不少钱和票证,如果是出去到饭馆吃,肯定没办法这么丰盛,但用这些钱和票证来买食材自己做,自然要实惠多了。今天来的人多,家里摆了两桌,每桌八道菜,除了两道菜是素菜,剩下全是荤菜。上完了最后一道菜,林朝阳擦着额头上的汗,对众人说道:“招待不周!”姜子隆是天津人,为人豪迈,他朗声笑道:“这要是都说招待不周,那以后我们下馆子吃什么呀?”他一说完,众人哄笑着附和起来。李拓举起了酒杯,说道:“来来来,我们大家敬今天的大厨一杯,感谢朝阳为我们辛苦这一遭!”众人齐齐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我尝尝朝阳的手艺。”邓友枚能与汪曾琪、林津岚成为好友,在吃这一方面自然是有些心得的,他先夹了一块油爆双脆里的鸡胗。“嗯~又嫩又脆,火候恰到好处。”“朝阳这道干炸鳜鱼才是一绝!”李拓夹了一口鱼肉塞进嘴里。众人都动了筷子品尝起各自面前的菜肴,吃过之后不禁点头认可,味道确实好,至少不输给一般饭店里的大厨。关键是人家林朝阳是个作家,这就更加分了。“朝阳这手艺确实没得说!”“他这厨艺在我们作家圈子里应该是独一份了!”吃着没事,众人的嘴也没闲着,高度评价了林朝阳的厨艺。当作家的,大多数人是健谈的,美酒佳肴摆上,很多人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今天来的作家里,姜子隆、张抗美、叶雯玲都是文讲所第五期的学员,林朝阳之前还给他们上过一节课,三人凑在一起聊天。谌容、邓友枚、冯济才、王濛几个燕京的作家关系比较近,陆遥、京扶都是陕西籍作家,还有几个外省的作家韩少公、陆文甫等人跟他们聚在一起聊。两桌二十几个人三五人一伙这么聊着,客厅里一片喧闹,喝了几杯酒之后,声音也是越来越大。王濛今年四十多岁,见谁都是笑眯眯的,说话风趣幽默,这会儿喝了点酒,打趣着说道:“朝阳对咱们中国文坛有功啊!”他一旁的李拓搭话道:“功从何来啊?”王濛的手往桌上一指,“你看!这燕京的、沪上的、天津的、陕西的……除了文代会的时候,咱们文坛的人什么时候这么齐过?都说文人相轻,可今天,借着美酒美食,咱们欢聚一堂,不分身份、年龄和地域,畅谈人生与文学,岂不快哉?”“这话说得好,冲着这句话,咱们得一起干一杯!”李拓向来是四海的人,他一号召,众人立刻举起了酒杯,因着他和王濛的举动宴会的气氛彻底活跃了起来。喝下酒,李拓又说道:“我看这以后啊,以后外地的作家朋友们进京,都得来朝阳家拜拜码头,认认门。”陆遥哈哈笑着说道:“这个提议好!进了京,先不去编辑部,先来这蹭顿饭。”坐在他一旁的陆文甫跟邓友枚一样,历来有“会吃”的名声,今天吃了林朝阳的菜,高兴不已。“我听说朝阳家有个‘寻味斋’的美名,这个名字起的好啊!诶,正好我得诗一句。”听着陆文甫的话,众人都看向了他,陆遥好奇的问道:“怎么说?”“天上仙音何处觅,人间至味此斋寻!”陆文甫摇头晃脑的念出一句诗,表情颇为陶醉。众人听得,顿时叫道。“好!”“彩!”李拓再次兴奋的举起酒杯,“文甫兄此句当浮一大白!”众人纷纷响应的举起酒杯,痛饮杯中酒。“痛快!”李拓又说道:“文甫兄这句诗好啊,我看应该写出来在朝阳家门口。”大家立刻附议,“这个想法好!”“我记得在书房看到有笔墨纸砚。”姜子隆表现的最积极,起身就要去研磨铺纸。纸笔林朝阳家真有,受陶父的影响,他偶尔也会在家里挥毫泼墨,不过他的水平上不了台面,立马拦住了姜子隆。“别别别,我家又不是饭店。”“那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写完你不贴,但不能搅了大家的雅兴不是?”李拓身后有二十多个人撑腰,底气十足。姜子隆是个行动派,说去研磨铺纸真就去了,众人此刻也顾不上吃喝,都起身凑到书房。等到姜子隆研好了磨,大家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字谁来写啊?在场的所说都是作家,可毛笔字能拿得出手的还真就不多,李拓喊道:“大冯!”站在人群后面的冯济才被他喊了进来,李拓说道:“大冯书画双绝,不比朝阳的厨艺差,让他来写。”众人欣然同意。受大家的鼓励,冯济才大笔一挥,顷刻间诗句落于纸上。“好!”众人再次叫好,“大冯的这手字是真不错!”王濛起哄道:“这字得挂起来啊,不光得挂起来,还得制成匾额。”“老王这个点子好,这也算是我们这次聚会的证明了,传出去也是文坛佳话。”李拓亢奋道。众人听了也觉得这个主意好。邓友枚站出来说道:“琉璃厂那我熟,这事交给我了!”“好好好,有力出力,大家共襄盛举!”王濛拍手道。气氛烘托到这里,其余众人也都鼓起掌来,仿佛大家真干了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看着一群半醉的酒鬼在他家里胡言乱语的撒欢,林朝阳哭笑不得。众人的胡闹将今天的宴会推向了高潮,回去接着吃吃喝喝,男同志勾肩搭背,女同志拉手贴脸。一直到下午,菜早就吃没了,酒也喝的一滴都不剩,这群人才恋恋不舍的起身。临出门的时候,一群人挨个跟林朝阳握手道别,并且发出了真挚的感谢。“朝阳,感谢款待。以后进京,一定来你们家拜码头!”林朝阳很想说,这个码头你们不拜也罢,可惜众人盛情难却,他只能僵着脸迎合大家,他已经想到了以后家里走马观花一般的场面。过了一个多小时,陶玉书回到家里,被满屋的烟酒味道熏的打开了窗。“这是来了多少老烟枪?”陶玉书并不讨厌烟味,陶父本身就抽烟,林朝阳也抽,可今天家里的烟酒味实在是太重了。“个个都是老烟枪,烟不离手。”林朝阳说道。她又去厨房看了一眼,倒还算干净,那是大伙临走前给收拾的。她又到各屋转了转,发现保持的还挺好,等走到书房里,一下子看到了书桌上的那幅字。“天上仙音何处觅,人间至味此斋寻?”她低声念了一句,问林朝阳:“这是谁写的?”“陆文甫的诗,冯济才写的。”陶玉书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这顿饭吃的好啊,还吃出了诗情画意。”夫妻俩正说着话,听见有人敲门,林朝阳去开门。原来是邓友枚去而复返,林朝阳给他和陶玉书互相介绍了一下,问道:“怎么又回来了?”“大冯那幅字呢?”“你还真要弄啊!”“那还能有假?”邓友枚到书房里卷起字便走了,陶玉书问道:“他拿那字干嘛去?”林朝阳便把刚才吃饭时众人闹的幺蛾子讲了一遍,陶玉书轻笑道:“其实这么弄好像也挺好的。”“好什么呀,就我们这单元门,挂那东西不伦不类的。”陶玉书灵机一动,“你可以挂在四合院那里啊!”闻言,林朝阳犹豫了一下,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第203章 还真是疯狂啊!
翌日一早,半个月没露面的林朝阳出现在图书馆,他跟同事们打了个招呼,跑去找馆里领导销了假。又想起谢靳那个电话,便跑到传达室,“谢师傅,打个电话。”昨天谢靳打来电话时留了他们剧组招待所的电话,他打了过去,招待所说剧组的人都出去了。这时候打电话就是这样,双方总要互相等着,有时候还不如发电报方便。等到傍晚快下班的时候,谢师傅跑过来说有电话。谢靳那边刚从外面回来,“喂,朝阳啊,我这边景都勘好了,今天刚开机,你哪天过来看看啊?”“我就不去了吧,前一阵请了假,今天刚上班。”“你是原著,又是编剧,电影开拍哪能不过来看看啊?抽几天时间吧,三五天就行。看看景、看看演员的状态、看看我们拍的氛围,是不是跟你心里的故事一样。”谢靳语气诚恳,有《天云山传奇》珠玉在前,再拍同类题材的《牧马人》,他的有压力也很大,迫切需要人来肯定他的想法。“那你让你们厂里帮我请个假吧,我是不好意思请假了。”“行。”两人电话沟通完的第二天,沪影厂以电报的形式帮林朝阳请了个假,谢靳甚至还让人帮林朝阳把火车票都买好了。火车票都订了,林朝阳不走都不行,反正假也请了,就当是出门旅行了。山丹军马场在宁夏,但林朝阳的火车却是在兰州转车,由兰州火车站坐上了前往山丹火车站的火车。火车一路朝西北进发,经过几个小时的车程才来到位于祁连山脚下的山丹县。出了火车站,剧组的车已经等在那里了,来接林朝阳的是副导演鲍芝芳。山丹军马场位于河西走廊中部,建设于五十年代,一直都是国内重要的军马培育基地。这里地势平坦,水草丰茂。初春四月,辽阔的草原翠绿葱茏,广阔无垠,碧波荡漾,令人陶醉,鲍芝芳坐在车上一路给林朝阳介绍着当地的风土人情。马场属于兰州军区下辖,《牧马人》剧组现在住在军区第一招待所。到了招待所,鲍芝芳先给林朝阳安排房间。“呦,套房,这待遇超标了吧?”林朝阳一进房间便问道。“这算是军区对我们的照顾。”鲍芝芳笑着说道。安顿下来之后,林朝阳歇了两个小时,等晚上的时候才见到谢靳。这两天剧组刚开机,他忙的脚不沾地。见到林朝阳的到来,他很是高兴,晚上置备了一桌酒席算是给林朝阳接风。吃完饭,他又把剧组的几个演员叫到房间,跟林朝阳见见面。剧组有名有姓的演员二十多个,年龄普遍都在三十岁以上,挑大梁的反倒是朱时茂和丛珊两个年轻人。两人被选为男女主角后就被谢靳扔到了宁夏来体验生活,一晃快三个月过去了,两人身上少了些城里人的白净,多了几分质朴。“不错,气质挺符合人物。”林朝阳的首肯让谢靳心情舒畅起来,也让朱时茂和丛珊两人高兴不已。电影还没开拍,他们的心情都有些忐忑,林朝阳的肯定让大家感到了安心,之前的那些苦也不算白吃。翌日一早,剧组五点多便起床准备出发。山丹军马场占地广大,《牧马人》的日常戏份在二场三马队,离着招待所快三十里地,一早出发得开一个小时的车才能到,好在这些年马场的路修的不错。忙活了一早上,快八点的时候,剧组终于开拍了。今天的第一场戏是许灵均刚从劳改队被放出来,分到了马场,邻居董大爷夫妻俩给他钉门帘、送饭,很有人情味的一场戏。小说里许灵均的房子是土坯房,四下漏风,拍摄现场的土坯房是临时搭建的,还原度很高,可以说是一穷二白、家徒四壁。这两天没有女主角丛珊的戏份,可她还是跟着剧组来了,算是提前适应适应环境,找找人物的感觉。可能是因为无聊,这姑娘带了一本《十月》来。她正缩在角落里看书,不想被谢靳发现了。“你怎么还看小说?”谢靳的话让丛珊不知所措,她站起了身,手指不安分的搓着衣角,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小丛,别紧张。谢导不让你看小说,是想让你没有杂念,能够更专注的投入到人物当中。你没有什么表演经验,只有把自己放在人物里,才能诠释出秀芝这个人物的精髓来。”听了林朝阳的话,丛珊松了口气,“谢谢林老师。”谢靳叮嘱道:“有时间就好好揣摩人物,别把精力放在其他事情上。”在他的剧组里,一向要求演员进组之后就要“断念”,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角色上。马场轻易不让动火,所以中午剧组吃饭是由三大队的老百姓送饭。吃饭的时候谢靳问林朝阳,“待了半天感觉怎么样?”“不错,挺符合我想象中的样子。”谢靳点了点头。下午拍完戏返回招待所,刚吃完晚饭,谢靳叫林朝阳去房间说有场戏想跟他商量一下。到了谢靳房间,在电影里饰演郭蹁子的牛犇也在,他是沪影厂的演员,跟谢靳是同事。“老牛跟我商量,说这场戏里这泡尿是不是就别给镜头了?”谢靳说道。剧本里有一场戏的细节是郭蹁子对着贴在墙角的大字报小便,谢靳在弄分镜头剧本的时候还特地给了那张大字报一个特写镜头。牛犇不想要这个镜头的原因很简单,他饰演的人物干出这种事,电影上映之后,少不了要引起争议。但林朝阳不解的是谢靳的反应,他问谢靳:“你之前写的时候怎么没提?”谢靳脸色微微尴尬,“这不是让《天云山传奇》搞怕了吗?”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天云山传奇》从筹备到拍摄再到小规模放映,负面评价一直层出不穷。现在虽说大局已定,可以过审,并且得到了许多有力人士的支持,可谢靳也不想再经历一番像之前那样的苦头了。“这个镜头很有讽刺效果,观众如果在电影院看到一定会会心一笑的。我觉得咱们完全没必要讳疾忌医,都什么年代了,对大字报就应该是这种态度。”谢靳本来也在犹豫之中,林朝阳是原著和编剧,在他这里话语权非常重,见林朝阳这么坚持,谢靳便说道:“那好,这个镜头就留着。”“那这场戏呢?”谢靳又指了另一场戏给他看。这场戏是许灵均被平凡后,补发了工资,他拿着工资交给了妻子秀芝。清清看着妈妈在吃力的数着钞票,又用小手摸摸妈妈手中的钱,天真的问:“妈妈,爸爸怎么弄来这么多钱呀?”秀芝看看清清,感叹道:“当了二十年‘老y’补的。”清清认真的对秀芝说道:“妈妈,长大我也要当‘老y’,挣好多好多钱。给你买一双皮鞋,像小宋他妈那样,哒哒哒……”林朝阳看着这场戏,心里明白谢靳是真让《天云山传奇》的风波给搞怕了。这情节小说里本来就有,写剧本的时候也有,之前谢靳也没说过有什么问题。“我看你压力有点大,是别人跟你说什么了吗?”林朝阳问。谢靳神色有些黯然,“确实是有些风言风语,之前部里领导问过厂领导,说你们又要拍y派的戏,《天云山传奇》的苦头还没吃够吗?电影局那边也有压力,说有人想让我这部电影下马。”听了谢靳的话,林朝阳沉吟着,“我是这样想的。有人不想让我们拍这部电影,想方设法的阻挠,这很正常。要阻挠我们的只是一小部分人,他们越是阻挠,越是说明我们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现在不是以前了,只要我们坚定信心,谁还能把我们都抓起来不成?”林朝阳的语气坚定,表情刚毅,谢靳听着他的这些话面露愧色,“到底是老了,没有你们年轻人的这种坚决和担当。”“《天云山传奇》你都拍出来了,《牧马人》还有什么好怕的?”林朝阳的底气来自于他清楚的知道《牧马人》的未来命运,经过他的一番鼓励,谢靳坚定了几分信心。“你说的没错!《天云山传奇》都熬过来了,《牧马人》要面对的环境再差也不会比它更差。”被林朝阳开导一番,谢靳心情大好,非得拉着林朝阳喝点酒,还叫来了制片主任毕立奎和摄影朱永德作陪。林朝阳在《牧马人》剧组待了三天时间,白天去片场,晚上还要陪谢靳喝酒,这天晚上喝完酒,他一把拉住制片主任毕立奎。“老毕,明天给我订火车票,我得回燕京了。”毕立奎盛情挽留道:“你这才来几天啊,怎么不得待半个月,你现在可是谢导的主心骨。”林朝阳摆摆手,“不行了,再待下去要变成泡酒的药骨了。”毕立奎闻言不禁莞尔,说道:“那你跟谢导商量一下。”“你先买票,明天我跟他说。”“行。”次日一早,林朝阳跟谢靳提出了告辞的打算,谢靳去还想留他在这里待几天。有林朝阳在,他感觉自己这几天的精神压力明显比之前小多了,这么上好的解压神器,他怎么能轻易放走呢?可惜林朝阳不干,下午毕立奎带回了车票,他连夜逃窜上了火车,又折腾了两天时间才回到燕京。他一回家,就看到了立在客厅里的三块匾,其中两块黑底金字,一块上写着“天上仙音何处觅”,另一块上写着“人间至味此斋寻”。“这怎么还多了一块?”林朝阳问。陶玉书把那块匾额亮出来,“‘寻味斋’,这不刚好挂在门楣上嘛!”林朝阳笑着说道:“这个老邓,考虑的还挺周全的。”“做都做好了,你有时间去棉花胡同那把这几块匾都挂上吧。对了,院子是不是该找人修修了?这都四月份了,再过段时间就要下雨了。”“好,明天我去张罗张罗。”次日一早,林朝阳来到图书馆,杜蓉一见他就调侃道:“呦,大忙人回来了!”之前燕影厂帮林朝阳请了半个月的假,这回去宁夏来回也将近十天,一晃快一个月的时间,林朝阳总共也在没图书馆待上几天。冷不丁上班,还有点不适应。九点多钟,他刚给一个学生登记完,就见本来安静的图书馆内突然躁动了起来,那些学生好像闻见了蜂蜜味道的狗熊,冲出了图书馆。“怎么了这是?”杜蓉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跑出去打听了一下,兴奋的说道:“汪嘉伟他们来了,男排的队员们都来啦!”她脸上泛着红晕,语气激动,“朝阳,你先帮我看一下。”说完不等林朝阳反应,就急匆匆跑了出去。中国男排队员们现身燕大,迅速便在燕大校园里引起了轰动,无数学生老师趋之若鹜,以至于图书馆在短短几分钟之内便人去楼空。“就是进个世界杯,又不是得世界冠军了!”林朝阳嘟囔了一句。学生们都跑光了,借书处前台的工作也可以暂停了,林朝阳走到图书馆外。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人头攒动,学生们乌压压的聚成一堆,想必在人群的中心处,应该就是男排的队员们。“还真是疯狂啊!”
第204章 男人就得靠内在
中国男排没得过世界冠军,但得过亚洲冠军。1979年,当时刚刚组队三年的中国男排、女排在亚洲排球锦标赛上战胜了日本队,双双获得了亚洲冠军,并且获得了参加1980年莫斯科奥运会的资格。但可惜的是由于政治原因,当时中国没有参加那一届的莫斯科奥运会,这也导致了男女排失去了一次竞争世界冠军的机会。时隔两年,1981年3月20日,中国男排在香江维多利亚体育馆迎战韩国男排,以3:2的比分战胜韩国男排,挺进排球世界杯,这一次中国男排终于可以站上世界舞台。这也是当时学生们和民众如此激动、骄傲的最核心的原因。男排获胜的那天晚上,燕大学子们进行了一场盛大的游行运动庆祝这场胜利,同时喊出了“团结起来,振兴中华”的口号。经过《人民日报》的传播,这句口号迅速传遍大江南北,引起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热烈反响,进一步助推了民间对于男排挺进世界杯的自豪感。今天中国男排是受到燕大的邀请来学校与学生们进行交流,队员们一进燕大校园便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男排的队员们主动喊出了那句“团结起来,振兴中华”的口号,学生们纷纷响应,震天的口号声响彻整个燕大。林朝阳隔着老远看了一会儿热闹,见人群簇拥着男排队员们停在了三角地,他便回了图书馆。没成想过了几分钟,杜蓉突然跑回来。“朝阳,跟我走!”“干嘛去?”“男排的教练和队员们要见见喊出‘团结起来,振兴中华’这句口号的同志。”“他想见就见啊!”林朝阳想拿个乔儿,却被杜蓉催促着往三角地走去。“你说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么不知道矜持呢?”“少胡说八道。”杜蓉白了他一眼,“是校长让我叫你去的。”“校长?哪个校长?”“张校长。”听到这个名字,林朝阳不用杜蓉催了,跑的比兔子都快。“诶,你慢点,等等我!”杜蓉追在他后面喊道。男排队员们和燕大学子的交流并没有放在教室或者礼堂,而是在三角地的空地上。男排队员们站在中间,外圈的燕大学生们或坐或站的围着他们。此时男排的汪嘉伟正在给学生们分享着前些天的激战,隔着层层人头,林朝阳听着他的声音。“我们十多月没有打国际比赛,近一年半时间里也没有和南朝鲜队交手。基于以往的比赛成绩,我们在赛前对于比赛产生了错误的预估和乐观心态。对南朝鲜队的人员情况了解的不够充分,对比赛的困难准备不足,助长了我们轻敌麻痹,轻松乐观的思想。……”杜蓉带着他挤进了人群的内圈,对站在男排队员们身边的张龙翔说道:“张校长,我把朝阳叫过来了。”林朝阳笑眯眯的看向张龙翔,“张校长,您找我有事啊?”看着林朝阳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张龙翔的表情略有些尴尬,好在他久经沙场,镇定的说道:“男排的运动员们想见见你。”“这不合适吧?”林朝阳故作为难,“我一个受处分的人……”听到他这话,张龙翔的脸顿时就绿了,但到底还是老姜辣,他打了个哈哈。“什么处分不处分的,都是没影的事。那天晚上的口号喊出了我们燕大学子的爱国热情,也喊出了我们中国人民的心气儿,是大好事啊!”张龙翔说完这些话,不给林朝阳说话的机会,将他拉到男排队员们身边。“戴教练,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3·20那天晚上,率先喊出‘团结起来,振兴中华’口号的林朝阳同志,朝阳同志可是我们中国文坛不可多得的年轻作家啊!”当着男排教练和运动员们的面,林朝阳也不好再阴阳怪气,笑呵呵的跟戴廷斌握手。“朝阳同志,你这句口号喊得好啊!喊出了我们中国排球的精气神!”男排教练戴廷斌握着林朝阳的手,激动的说起了比赛结束之后发生的事。当时比赛结束,中国队取得胜利后先是接受了采访,然后又被安排跟香江的队伍打了一场友谊赛。隔了两天,正当他们准备离开香港那天,新华社香江分社的领导才告诉了领队孙志安和主教练戴廷斌国内对于他们这场比赛的反响。重点提到了3·20比赛后那天晚上燕大学子们的自发行动,彼时《人民日报》刚刚发表了《“团结起来,振兴中华!”》通讯稿,并嘱咐他们回国之后要有思想准备。可即便是有了思想准备,这些教练员和运动员在乘飞机返回燕京后,还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当他们抱着奖杯走出机场通道时,机场内黑压压的全是人,这些人里不光有热爱排球的热心球迷,还有国家体委的几位领导,以及首都各大新闻媒体。这人山人海又热烈庄重的场面让男排教练员和运动员们有些不知所措,在懵懂状态下接受了热烈的欢迎仪式。体委领导当场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肯定了中国男排在比赛的中表现,队员们还接受了中央电视台和首都其他新闻媒体的采访。鲜花、荣誉、掌声顷刻之间铺天盖地而来,让大家如坠梦中。转眼间他们回国好几天了,耳边传来的除了对他们取得胜利进入世界杯的恭喜之外,最多的言论便是关于3·20之夜的那句“团结起来,振兴中华”的口号。中国男排如今在国内受到的全民追捧,离不开这句深入人心的口号的加持。所以男排的教练员和运动员们对林朝阳也心怀感激,非得拉着林朝阳合一张影。等合完了影,男排教练员和运动员们继续和学生们交流,林朝阳则被张龙翔拉出了人群。“朝阳啊,3·20那天的事学校之前也是怕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没有考虑到舆论发酵的问题。现在看来,你们的行动是有着积极的正面作用的。在这件事上,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刚才杜蓉叫林朝阳过来,他心里是打算阴阳几句的,结果当着男排团队的面被张龙翔遮过去了。这会儿张龙翔又突然道歉,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么一表态,林朝阳还真不好说什么,而且学校的处分在《人民日报》上的通讯出来之后也早就没了声息。“张校长,你们校领导不能对我们教职工和学生们搞差别待遇啊!”林朝阳最后还是不甘心的说了一句。“不存在什么差别待遇。不过这些大学生确实都是学校的宝贝,你也是教职工,爱护这些学生也是你的职责,你说对不对?”果然是老奸巨猾,连道个歉都得绑架自己一下,合着我还得帮学生们抗雷?“那天在办公室,我的语气是重了一点,我在这里郑重给你道个歉。”张龙翔的姿态做的很足,让林朝阳也不好再说什么,“张校长言重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两人正说话的功夫,不远处的人群那边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学生们突然欢呼起来,紧接着两人就看到有穿着队服的运动员被学生们高高的抛起。看着眼前的场面,两人不禁露出几分轻松愉悦的笑容。喧闹过后,学生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笔记本、学生证、课本和书籍让那些运动员为他们签名留念。过了好一会儿,人群里突然跑出了两个穿着队服的男排队员,两人手里各拿着书,跑到林朝阳身边跟他要签名。说起来,这还是林朝阳第一次被人索要签名,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一直以来,他的生活轨迹主要是在学校和家之间,燕大有很多他的读者,但这群人自矜身份,从来没有人主动给他要过签名。外出的话,林朝阳也基本是以参加活动为主,见的都是同行。偶尔外出游玩或者是办事,他不声张,也没人知道他是红遍全国的作家。签过名字,林朝阳跟张龙翔打了个招呼,回了图书馆。走到借书处前台,就见一个小个子等在那里。“海升!”林朝阳叫了一声。查海升转头看到了他,满脸喜悦,“林哥!”“什么事这么高兴?”“我的诗要发表了,我接到了《燕京文学》的用稿信和稿费单。”“好事啊!”查海升脸上满是兴奋,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有作品要发表,被印成铅字。“多亏了你的推荐。我刚取了稿费,中午我请你吃饭吧。”“用不着。诗能发表是你自己写得好,我就是帮你送一趟诗稿而已。”林朝阳谦虚道。“那不行。走走走,正好都中午了,我请你!去长征饭庄!”查海升拉着林朝阳,他个子不高,却格外热情,让林朝阳不好拒绝。路过三角地时,男排和学生们的交流仍在继续,林朝阳问:“你不去凑个热闹?”“没什么好凑热闹的,比赛赢了那天高兴就行了。现在这么搞,以后输了怎么办?”林朝阳笑道:“小小年纪,看得还挺通透。”“我不是看得通透,是对体育运动不太关注。从小我同学都比我大,我个子又小,运动这种事跟我没什么缘分。”查海升自嘲道。林朝阳调侃道:“个子不够,才华来凑。男人嘛,个子、脸这些东西都是外在,还是要靠内在。”查海升看着林朝阳,觉得他的话特别有说服力。没错,男人就得靠内在!
第205章 稿费给结一下
四月中旬,燕京城内已是春暖花开,是一年中光景最好的一段日子,树木发生了嫩绿的芽,处处是生机勃勃。周日这天,杜峰跑到了林朝阳华侨公寓,说是来玩,可这半年也没见他怎么来过,冷不丁今天跑到家里,必然是事出有因。果不其然,等陶玉书出门买菜的时候,他问林朝阳:“姐夫,我看上了个姑娘!”“呦!这是情伤疗好了?”林朝阳的调侃让杜峰略显羞涩,“什么情伤不情伤的,都是过去的事了。”“今天怎么着?让我给你写情诗?”“这姑娘不爱好文学。”“那我爱莫能助了。”“别介啊!”林朝阳问:“那我还能帮上什么忙?”“那姑娘想演电影。”杜峰扭捏的说道。“那考电影学院啊!”“考了,没考上。姐夫,你不是给人写电影剧本吗?上次大哥还说他那学生演谢导的女主角,就是你帮忙牵线的。”林朝阳摇摇头,“你还真敢想,那是谢靳的电影,是我一句话就能定的?人家导演本来就看好那个小姑娘,我就是提个建议而已。”杜峰见林朝阳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说道:“姐夫,不是让他演女主,有个那种能露脸的小角色就行。”“你小子追女朋友,怎么回回都是我卖力气?”林朝阳不满道。杜峰露出满脸讨好的笑容,“您不是我亲姐夫嘛,有困难,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您啊!”“我谢谢你想着我了!”林朝阳揶揄了他一句。“姐夫,这可关系到弟弟我的终身幸福,你不能不管啊!”杜峰苦着脸哀求道。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两条烟,“姐夫,帮帮忙!”林朝阳一看乐了,“你小子,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他又问道:“龙套角色就行是吧?”听着这话,杜峰立刻欢喜起来,“龙套就行,让她体验体验拍电影就行。真让她成电影明星了,我也栓不住她不是?”“算盘打的还挺精明!回头我问问看,不一定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得嘞,谢谢姐夫!”杜峰欢天喜地道。两人聊了一会儿,陶玉书买菜回来,准备做午饭,林朝阳说:“下午我去棉花胡同看看,找人把房子修了。”“好。”陶玉书应了一声。杜峰问道:“姐夫,你要修房子?”“是啊,棉花胡同那四合院买来快半年了,趁着这段时间天气好修一修。”“这事交给我了。”杜峰一拍胸脯说道。“挖社会主义墙角的事咱可不干。”杜峰连忙说道:“不是挖墙角。军区后勤年年得修房子,我在后勤有个战友,他手底下的人手艺好、干活麻利,都是捎带手的事。”杜峰刚求完林朝阳帮忙,为了将来的幸福生活,现在就是让他亲自上手干都没问题。林朝阳想了想,说道:“那院子小来小去的毛病挺多,不是捎带手的事。我看这样吧,你让你朋友来看看,需要用多少材料、多少工,估算个价格,这活包给他了。”杜峰闻言迟疑:“这不合适,姐夫……”“没什么合不合适的。你要是愿意帮忙,那就这么干。”林朝阳坚持说道。“那……好吧,我去找他,正好今天有空。”杜峰说完便走了,直到快傍晚时,他才和一个看上去有而立之年的方脸汉子出现在棉花胡同,林朝阳早已等在了这里。“姐夫,这是我战友耿传锋。”“这是我姐夫林朝阳,大作家。”寒暄了几句,耿传锋面对林朝阳这个文化人有些拘谨,林朝阳带他在院里各处都转了一圈。一说到房子,他放松了不少。“您院子里这些房子都没什么大问题,房梁门柱无非就是刷刷漆,我看门窗这一块得换了,有几次瓦片也得换了,剩下的就看您还有什么要求了。”林朝阳问:“木工、瓦工、油工这些你们是不是都能干?”耿传锋笑着回道:“来时杜峰都跟我说了,您是想给兄弟们一个赚外快的机会。我们是管基建的,只要是跟盖房子相关的都能干。”“能弄个土暖气吗?”现在燕京的老百姓烧带烟筒的煤炉取暖,全靠煤炉本身和室内那一段烟筒散发热量,效果远不如土暖气。再加上门窗封闭性差,墙皮不保暖,冬天夜里睡个觉,早起脸都是僵的。土暖气这玩意就是铸铁的暖气片加上配套的土锅炉,之所以加个“土”字是要因为区别于集中供暖,这玩意就是平民老百姓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搞出来的。在如今的燕京,土暖气还很少见,主要是因为对材料和技术要求高。土锅炉需要使用压延钢板焊接才行,一般人焊不了,不过这东西对于部队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这个……可能得花点钱。”耿传锋犹豫了一下。“钱不是问题。”“那就好办了,您这锅炉想放在哪?这玩意最多也就是能带三四间房,还得是您暖气片够、烧得旺的前提下。”“放正房吧,东西厢房弄个煤炉就行。”“我看您院里煤棚破的不成样子了,也得重新盖一下。”“行。”……林朝阳和耿传锋商量到天快黑才把四合院要修修补补的地方都商量好,耿传锋他们就是搞基建的,材料这一块自己搞定,林朝阳出钱就行。最后算了一下,光是修这么个院子就得六百多块钱,如果后面要是几个屋都要添置家具,还得几百块钱。又过了两天,林朝阳正上班时刘昕武突然找到了图书馆,好长时间没见面,林朝阳见到刘昕武有些欣喜。“你怎么来了?”“看看你呗,最近在写什么东西?”“在写一篇中篇。”刘昕武闻言眼前一亮,“有主儿了吗?”“答应章德宁了,要给《燕京文学》。”刘昕武顿时露出遗憾的表情,“我来的不是时候。”林朝阳调侃道:“你这个大忙人能想着来跟我组稿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刘昕武确实忙,他现在是国内当红作家,又是《十月》这个知名文学杂志的编辑,写作、审稿、参加活动,忙的不亦乐乎。刘昕武摆了摆手,“都是瞎忙。还是你这样好,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闲话了几句,他问道:“下个月我们燕京文协组织去深圳采风,你去不去?”“我又不是你们文协的人,去什么?”刘昕武朝他眨了眨眼睛,“去了不就是了吗?”林朝阳失笑,问道:“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主要是为了组稿。”见他不想提文协的事,刘昕武便不再说这件事,说道:“我听说前段时间你大出血,请了几十个获奖作家吃饭。”“你听谁说的?”“李拓啊!”“他这人满嘴跑火车,他的话能信?”“你没请客?”“不是我请客。是大家凑钱我做菜,尝尝我的手艺。”刘昕武点点头,“李拓说那天大家吃美了,现在你的厨艺是彻底传开了。那天陆文甫给我写了封信,特意提了一嘴你的菜,他说那天什么都好,就是李拓他们太能闹了,失了雅兴。”他跟陆文甫是79年认识的,当时两人一起参加第一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授奖仪式。林朝阳跟陆文甫不熟,但也能看出他是个恬淡的性子,跟李拓这种喜好呼朋唤友的性格完全是两个极端。林朝阳笑道:“那下回你让他自己来,我单独给他做一顿。”“好,我信里告诉他,不过这回你得带上我。”“人家是远来的客……”“我不白吃你的饭,这回去深圳,给你带回来个礼物行了吧?”林朝阳点了点头,“巧了,正好我们家缺台彩电。”刘昕武:……玩笑过后,刘昕武说起来这回来找林朝阳最主要的目的。“我们出版社想找你写个序。”“找我写序?给谁写?”听着刘昕武的话,林朝阳感到有些惊讶。“你那部《梵高之死》火了好几个月了,影响力巨大,可算是让梵高这个西方画家在国内家喻户晓了。我们出版社打算趁此机会引进欧文·斯通为他写的传记《渴望生活》。老王知道我跟你关系不错,所以让我来跟你约个序。《梵高之死》的作者给《渴望生活》写序,传出去也是个佳话。”林朝阳笑着说道:“你们出版社还真是紧跟潮流。”“谁让你的小说火呢。对了,你那小说要出版不?《渴望生活》要是能和《梵高之死》一起出版……”林朝阳打断他,“你就别想美事了。《梵高之死》出的是专号,这才发表了三个多月,出版早着呢,再说还有人文社呢。”听着林朝阳这么说,刘昕武也不失望,他本来也是随口一说。又聊了几句,他就离开了。过了几天是周末,林朝阳跟陶玉书一起去了棉花胡同看看修缮的进度。耿传锋他们一伙人都是有工作的,赚外快都得请假,不过效率却很高,隔了一个星期再次来到四合院,小院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这个效率可比后世的装修公司强多了。“他们干的还挺快!”陶玉书说道。“军人嘛,干活还是麻利,关键是有条理、不糊弄。”四合院屋里多是用砖幔地,在房间内平铺青砖,跟砌墙一样,这砖铺地之前还得用生桐油涂一遍,再打上蜡。正房东屋的地砖因为年久失修早已坑洼不平,原本破损的砖头早被起了出来,堆到了院里,这会儿有个小伙子正一丝不苟的在重新铺砖。“小兄弟,你们部队的还会干这活呢?”林朝阳好奇的问道。在他的印象里,部队的基建都是以实用为主,不太能干这种精细活。小伙子抬起头,笑着说道:“林作家,您可别小瞧我们。别说是您这四合院了,znh里的建筑也难不倒我们。”“口气还不小,你修过znh里的房子?”“那没有。不过我师爷修过,当年他还给毛**他老人家盖过房子呢。”“那你这师爷可不一般啊。”“可不嘛,他现在可是燕京市一建公司的总工程师了。”林朝阳在一旁看了一小会儿,见小伙子干的一丝不苟,心里庆幸找这帮兵哥哥来修院子还真是个明智的选择。到中午的时候,他特地请在院里干活的两个小伙子吃了顿饭,下午两人干的更卖力气了。下午夫妻俩从棉花胡同回到华侨公寓,路过门卫室被保卫喊住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从门卫室走了出来。“朝阳同志!”“老滕?你好,你好。”来人是中国电影合作制片公司的滕洪升,两人握了握手,林朝阳问:“你来是……”“李导来燕京了,投资的事已经落实,由濠江的何先生投资。经过跟我们公司的协商,李导的电影将由我们中国电影合作制片公司和新昆仑影业有限公司共同制作。李导最近在筹备电影,想跟你这个编剧聊聊,你看你哪天有时间?”林朝阳看了一眼手表,“今天时间太晚了,明天我请个假,后天去见他吧。”“好,那我就先走了。”周一上班林朝阳请了假,周二一早他便骑着自行车来到了燕京饭店。他敲了敲房门,等了一会儿,房门打开。李翰祥见到是他,发出一阵粗犷的笑声。“朝阳,投资搞定了,电影可以拍了!”林朝阳笑了笑,“这可真是大好事,我那稿费是不是也得给结一下了?”闻言,李翰祥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
第206章 就非得分个派别和山头?
李翰祥最近刚拿到投资,自己又从邵氏顺利抽身腾出时间来拍摄电影,见到林朝阳本来心情正好,却被他一句话扫了兴。“你可真是满身的铜臭味!”“我赚的可都是辛苦钱,你堂堂李大导演,总不会还克扣我的稿费吧?”林朝阳挖苦道。“给给给,我今天就让他们把稿费汇给你。”“别,别直接汇给我。”林朝阳连忙说道。按照国内的规定,这个时候外国汇款只能汇到中国银行,而老百姓是无法直接接收境外外汇汇款的,所以必须在中国银行进行强制结汇,按照官方汇率计算等值人民币。李翰祥听着他的话,面露轻笑,这几年他往返于大陆、香江之间,对大陆的情况有所了解,“那给你换成外汇券?”林朝阳脸上绽放出笑容,“李导英明!”在门口说笑了两句,林朝阳和李翰祥进了屋,此时里面已经坐了几位客人,里面有两个还是熟面孔。一个是林朝阳之前就见过的合拍公司的史宽,一个是燕影厂厂长汪阳,另外两位林朝阳并不认识。汪阳看到林朝阳并不意外,他早知道林朝阳是李翰祥新电影的编剧,只是今天见面,还是会有点尴尬。林朝阳却毫无挂碍的与他握了握手,热络的打了个招呼。另外两位客人,李翰祥也介绍了一下,一位是故宫博物院的副研究员朱家晋,一位是李翰祥从香江带来的摄影杨林。几人正在讨论布景的问题,电影分了《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两个部分,也可以说是两部独立的电影。其中圆明园的戏份自然是重中之重,但这座万园之园早已焚毁多年,现在坐落于水木大学旁的不过都是些残垣断壁。如果用作拍摄是肯定不行的,现在又没有数字模拟技术,为今之计只能重新搭建一处场景用于拍摄。可圆明园已被焚毁,真正的原貌难以窥探,想要复原本身就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更何况如此大兴土木,烧钱是一定的。“我记得故宫里有几幅郎世宁的画是专门画圆明园的。”林朝阳说道。“这个我刚刚也提过,是一个很重要的参考。”朱家晋回道。他是李翰祥请来的历史顾问,在清史方面有很深的功底。“之前写剧本的时候,我查到我们燕大图书馆有一套蒋友仁西洋楼设计图。”林朝阳又说。听到这个信息,朱家晋眼前一亮,“你们那还有这个?”李翰祥也高兴的说道:“要是有设计图可就简单多了。”一旁的史宽和汪阳对于清史并不了解,不知道他们在高兴什么。朱家晋便解释道:“蒋友仁是个法国传教士,乾隆年间来华,深受乾隆器重,他是圆明园的重要设计者之一。长春园内的西洋楼建筑群就是他负责修建的,还有园内的诸多水法工程,都是他负责的。”圆明园举世闻名的一个很重要的元素就是其中的水法,也就是喷泉。谐奇趣、蓄水楼、养雀笼、黄花阵、海晏堂等诸多水法设计精巧,放眼中国古代宫廷建筑,堪称奇景。这个时候没有互联网,查资料靠的都是博闻强记的能人,林朝阳这两句话算是给剧组省了大力。电影拍摄不追求以假乱真,只要形似就可以,真要是有设计图,那可真是给剧组的布景工作带来了巨大的帮助。聊了两个多小时拍摄涉及到的方方面面,有林朝阳和朱家晋出谋划策,李翰祥心情大好。中午吃饭时,李翰祥又提到了圆明园布景选址的问题,合拍公司方面正在跟燕京市政府沟通,准备在昌平选址。按照合拍公司的估算,要想在昌平还原圆明园的部分场景,少说也得投入五六十万,这在1981年的国内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光是一个布景可能就要花掉寻常两部电影的投资,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就叫大片。吃完饭后,正事聊的差不多了,林朝阳想着杜峰的事,问李翰祥要了个龙套角色,李翰祥满口答应。在林朝阳离开之前,李瀚翔拉他回了房间,说要送给他一份礼物。回到房间李翰祥从行李当中取出了一份杂志,杂志封面全都是繁体字。李翰祥解释道,“那天跟戴天见面聊天说起你给我当编剧,他说西西前段时间刚好读过你的小说,还特意写了一篇评论文章。这份《素叶文学》是去年西西和戴天他们几个人一起创办的,在香江文学界很受欢迎。”林朝阳翻开杂志,在目录上看到了一行文字——《阅读现代文学——读内地作品<梵高之死>》………………西西。“没想到我的小说在香江还有人看。”林朝阳笑着说道。李翰祥来大陆算是入境,所有带来的出版物都需要经过审查。虽然出入境有一定限制,但这些限制难不倒经常往返于两地的文化界人士,要不然这些年香江的武侠小说也不会风靡内地。“香江文学界对内地的关注并不少,尤其是前几年改革开放,你们的伤痕文学兴起之后,这种关注更加明显。我自己没了解过,据戴天说,西西的这篇文章发表了以后,许多香江作家和文学评论家都对你很感兴趣。”林朝阳对西西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她算是香江的代表性作家之一,如果要做个类比的话,她在香江文学界的地位大概相当于张爱玲在华语文学界的地位,这几年应该正是她最火的时候。香江文学在华语世界向来没什么存在感,但不代表没有辉煌过,四五十年代算是香江文学的一个辉煌时期,因为彼时许多内地文人来港,促成了香江文学的发展。七十年代中后期到八十年代中期这段时间算是一个中兴阶段,不少本土作家纷纷冒头。但相较而言,香江文学的发展对比内地和湾岛还是差了不少。“这么说,我在香江还有了些名气?”林朝阳笑着问道。“也就文学这个圈子有些名气,你问普通市民是没人知道的,还得努力啊!”李翰祥挖苦了他一句。林朝阳点了点头,“懂了,就跟你在内地的名声差不多。”李翰祥顿时语结。翌日上班,洪子成下午没事跑到了图书馆,问林朝阳:“朝阳,你对《文艺研究》上批评《梵高之死》的文章怎么看?”“什么怎么看?”林朝阳一脸茫然。“你还没看?”林朝阳摇了摇头,“批评就批评呗,这不是正常的吗?”洪子成见他并不了解情况,说道:“这个批评可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洪子成便把情况解释了一遍,事情说来话长。今年二月份,美学学者李泽后在《文艺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题为《画廊谈美》。文章的主要内容是为近几年萌生的一些文艺形式和文艺青年们做辩护,文章说这些青年们的思想和情绪都是时代的产物,他们的作品也在一定程度上传达出了自身的情感和心声。仅就文章内容而论,并没有多大的问题。但结合了前一年《今天》停刊、星星画展被点名批判后的种种迹象,这篇文章引起了一部分文化界保守人士的不满。《今天》也好、星星画展也好,在文化界被许多人视为是散布形形色色资产阶级和腐朽没落思想的精神wr,李泽后的这篇文章无疑是在试图给这些人正名、翻案。文章发布之后,很快就有人发文进行了批判,然后引起了一阵激烈的讨论。本来这事跟林朝阳也没什么关系,可就在这个月,《中国青年报》上突然发表了一篇题为《从<梵高之死>看艺术的开放与包容》。文章列举了《梵高之死》中的部分情节,用以诠释笔者自身的观点。文章中说:小说中的梵高为了艺术疯魔虽然仅是个例,但也说明了创作者在进行艺术创作过程中所需要付出和消耗的心力,将之轻易的归结为精神wr,是不负责任的行为。笔者认为无论是何种艺术,应当有更广阔的创作空间,不应受到过度的政治干预,文化的发展和繁荣需要多样性和开放性。过分强调文艺作品给人民群众带来精神污染,很可能会抑制文化和经济的现代化发展,不利于国家的整体进步和民族自信的提升。在文化界的讨论中,我们应该遵循科学原则、艺术创作准则,切忌上纲上线,过度解读,对个人自由和权利造成侵害,我们应当吸取历史经验,不要走老路、走回头路。双方论战,林朝阳的作品被一方提及作为论战的论据,那么另一方自然就要进行驳斥。本来在文学界评价颇高的《梵高之死》,从上个月开始突然就遭到了一些人的批判,而这些批判文章多是对小说进行了泛政治化的解读,被许多人打上了“自由派”的烙印。听着洪子成描述完具体情况,林朝阳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的委屈。“这帮人是不是闲的没事干?”看着他无辜的表情,洪子成哈哈笑道:“你也别觉得冤枉,人家拿你的小说说事,也证明你小说写的好嘛,别的小说人家怎么没提呢?”“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他们?”林朝阳用反讽的语气问道。洪子成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不打算回应他们一下?”对于洪子成他们这些高校教师来说,因为嗡嗡嗡的缘故,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已经厌倦了过去以政治为纲的模式,心中多多少少还是向着自由派倾斜的。林朝阳看了看他,“你是y边的吧?”洪子成有些心虚,迟疑的点了点头。“你是哪边的?”他问。“我哪边也不是,这两边的观点我都不赞同。”林朝阳刚才在听洪子成陈述的时候就知道,这便是后世那场著名的“反精神wr运动”的萌芽期。眼下还只是文艺界的辩论而已,等到强力人物表态之后,这场运动将会轰轰烈烈的持续三年时间,国内文化界一度风声鹤唳。林朝阳自问立场与这两方都不相同,如果非要说的话,他还是偏保守一方的。但问题是,他对于两方观点都有不认可的地方,所以也没办法表态,因为很容易被人骂成是墙头草。前年他发了一篇《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无意之间参与到文学界的争端当中,这回他吸取教训,坚决不参与到这种无意义的争辩当中。“泛政治化的做法我不喜欢,过度自由我也不喜欢。我们中国人总讲中庸,这群人却总喜欢走极端。”洪子成大概明白了林朝阳的态度,“你这个属于温和保守派!”“就非得分个派别和山头?”林朝阳无语道。他的话让洪子成愣了一下,面有愧色。
第207章 试了半天你不买
人创造环境,环境也塑造人。多年来政治为纲的生活让许多人即便是讨厌这种思维和生活方式,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影响。林朝阳的一句话让洪子成感到有些羞愧,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他连连道歉。“算了算了,不提这些扫兴的事了。”林朝阳摆摆手说道。见他不愿再提这个话题,洪子成说道:“最近我们中文系和五四文学社打算搞个诗歌朗诵会,你要不要来参与一下?”“我对诗歌没兴趣,你又不是不知道。”洪子成不解的问道:“真是奇了怪了,你好歹也是写小说的,为什么对诗歌这么兴致缺缺呢?”“可能性格的原因吧。”洪子成想了想,好像还真有点关系。他认识的林朝阳,从来都是低调、不喜张扬的,与那些年轻诗人的奔放和浪漫性格相比,确实有很大的不同。又一日傍晚,林朝阳终于收到了《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两部剧本的稿费,李翰祥利用自己的香江身份将稿费给他兑换成了外汇券。晚上八点多,林朝阳骑着自行车回到家里,将一沓厚厚的钞票交给陶玉书。她本以为是哪部作品的稿费结了,定睛一看才发现不对。“这是外汇券?哪来的?”“《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的稿费,外汇咱们拿不到手,我让他们帮忙换成外汇券了。”“这是多少钱啊?”“九千零点。”陶玉书用手抚摸着那一厚摞外汇券,欣喜道:“这么多外汇券,能买好多进口东西了。”不过马上她又皱起了眉头,“我们好像也花不了这么多钱。”“那是你不会花,要是给我,一天就给你花出去。”“你想怎么花?”“先给你去友谊商店买个进口摩托车。我看这两年街上的摩托车越来越多了,那玩意骑的快,省时省力。”从80年开始,燕京的大街小巷里摩托车的影子越来越多,这玩意儿动辄两三千块钱,不是一般老百姓消费得起的。但架不住燕京首善之地,有钱人怎么着也比一般的城市多多了,走在街上时不时就能看见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买什么摩托车啊,我又不会开。”陶玉书嘴上这么说,可听着林朝阳的甜言蜜语,她还是忍不住心生欢喜。她又问道:“买辆摩托车也花不了九千块啊?”“再买台彩电,你不想买彩电吗?”陶玉书说道:“我听人说电视机厂的彩电年中的时候就能买了,能用人民币买,干嘛花外汇券啊,而且那里东西死贵。”这年头友谊商店商品供应齐全丰富是不假,进口商品多也不假,但价格也是真的贵,因为它面对的压根就不是普通老百姓,而是那些侨胞和外国友人。“那再买点古玩字画,这些东西以后肯定会涨价的。”林朝阳说。陶玉书不清楚林朝阳为什么如此笃定古玩字画会升值,但就跟他说房子以后会涨价一样,她选择充分相信丈夫。“过两天咱上友谊商店逛一逛。”“不去。就算你想买摩托车,买个幸福250就行了嘛。进口的太贵了,花那个冤枉钱干嘛?”幸福250诞生于1960年的沪上,在现在大街上凤毛麟角的摩托车里,幸福250绝对是拉风的存在。因为如今大多数摩托车排量都在100CC以下,幸福250摩托车248.9ml的排量无异于鹤立鸡群一样的存在。幸福250最早也用在邮政、公安、部队等单位的公车,最近几年随着居民收入增加,才逐渐成走入寻常百姓家。“你以为摩托车票是那么好弄的?不上友谊商店买进口的,上哪给你弄票去?那玩意可比电视机票、洗衣机票稀罕多了。”听林朝阳这么说,陶玉书又嘟囔道:“我又不会开。”“学一学不就会了吗?等暑假你去车管所学学车,考完了摩托车驾照,我带你去买摩托车。”“你都没骑摩托车,我骑什么呀。”“我骑自行车就当是锻炼身体了,骑上摩托车我还怎么锻炼身体?周末我先领你去友谊商店看看。”见他如此坚持,陶玉书只好说道:“去看也没用啊,友谊商店又不让进。”这年头有句话叫“友谊商店不友谊”,因为友谊商店不让国人随便进,门口总是站着俩保卫看着,进门先看证件,只有拿着护照、外籍工作证这些涉外证件才让进。“没事,我有办法。”到了周末,一大早阿毛就跑到了华侨公寓,他就是林朝阳的“办法”。建国门外大街路北,从西向东聚集了一批涉外机构,外交公寓、国际俱乐部、国际大厦……友谊商店也在其中,燕京的这家友谊商店也是新中国第一家涉外商店,是73年由东华门那边搬过来的。燕京友谊商店是栋四层高的建筑,风格典雅、庄重,楼顶有著名书法家刘炳森题的金色店标。三人走到门口,保卫的眼神立刻放在了林朝阳和陶玉书两人的身上,这个时候阿毛掏出了自己的护照,保卫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让三人进了商店。友谊商店的硬件条件比这个年代所有百货商店都要好,米黄色的水磨石地面在灯光的映衬下发亮,售货员们都穿着统一的制服,而且还不是国营百货商店里的那种丑制服,而是清一水儿的西装,看上去神气活现。售货员们的神气自然是有底气的,在计划经济时代,友谊商店这份工作无疑是社会精英阶层。在这里不仅可以每天接触到大量的外国人,还可以享受到一些普通老百姓享受不到的福利。如今市场上物资缺乏、品种单一,人们购买大多数商品都要凭票,但在友谊商店却不同,你只需要有外汇券就可以了。市面上你能见到的、看不到的,在这里都能见到,而且还有很多特供产品,比如上海梅林的午餐肉、苏州的双面绣、景德镇的瓷器等等,其中最具特色的商品是一些字画和碑帖。如国人热望的自行车、手表、电视机等商品在这里只不过是寻常物件而已。当然,在这里最受瞩目和欢迎的无疑是那些进口商品,好时巧克力、可口可乐、万宝路香烟、瑞士手表、电冰箱、空调、电动车……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在友谊商店有一句口号:“市面上有的商品,我们这里要最好;市面上缺的商品,我们必须有;外国时兴的,我们也有!”进到商店之后,三人先是在一楼转了一圈,然后才上了二楼买摩托车的柜台。也不能就叫柜台,这里谁单独开辟出了一个区域,放置了几台摩托车,并配了一男一女两位售货员。售货员见到三人走过来,第一反应是把目光锁定在阿毛身上。“先生,您是要买摩托车吗?”一句流利的英语脱口而出,倍儿熟练。阿毛没回售货员的话,向林朝阳两人指了指,售货员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们每天在这里上班,时不时的就会遇到这种情况。售货员的眼神放在两人身上,却没有面对阿毛时的热情,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两人。“这帮售货员可真势利!”陶玉书悄悄跟林朝阳说了一句。“没事,我们看我们的。”夫妻俩转了一圈,这里的摩托车品牌不多,全都是日本牌子,本田、雅马哈、铃木。如今中日外交蜜月期,而且日本现在的出口商品也确实很有性价比。林朝阳相中了一辆铃木的摩托车,准确的说是电动助力车。不过跟后世的电动车不一样,这玩意烧的还是汽油,可以依靠发动机提供动力行驶,也可以由人提供动力行驶。这辆电动助力车车型小巧精致,看上去很适合陶玉书骑。“你觉得这辆怎么样?”林朝阳问。“这辆也太小了吧?”陶玉书身材高挑,身高接近一米七,站在那辆铃木摩托车旁边,显得车子特别小。“你坐上去试试。”林朝阳说了一句。陶玉书看向一旁的售货员,林朝阳说道:“没事,坐一下又坐不坏。”售货员知道林朝阳这话是说给他听的,看了看一旁的阿毛,并没有说什么。陶玉书见状便坐上了车,双手扶着车把,身体僵硬。“好像是小了点。”林朝阳自言自语道。“我说小了点吧!”陶玉书从铃木摩托车上下来,很自然的又坐上了一旁的一辆雅马哈125,售货员张了张嘴。“这辆就不错。”相比小巧的铃木摩托车,雅马哈125的尺寸要大了不少,也威武了不少。“这辆车排量多少?”陶玉书问道。“125CC。”售货员答道。陶玉书对林朝阳说道:“还是幸福250实惠,差了一半排量呢!”听着陶玉书的话,售货员终于忍不住了,“同志,这是日本进口车,雅马哈的,很有名气的。”“可它排量小啊!”售货员被陶玉书的短短几个字怼的哑口无言。林朝阳说:“幸福250大了点,这个就挺好看,排量也够用了。你真不考虑那辆铃木的了?”陶玉书又看了一眼那辆铃木,这辆车的造型很小巧,如果是一般的女性可能会很喜欢,但她的审美风格一向偏朴素实用。“还是这辆好!”林朝阳点点头,“那好,咱就买这辆。”听着二人的对话,售货员心里舒服了点,买了就好。这时陶玉书从摩托车上下来,挽住林朝阳的胳膊,提高了音量说道:“那等暑假我抓紧时间考驾证,等考完了驾照再买。”“行。”夫妻俩说着话便走了,阿毛也连忙跟上两人的脚步,留下售货员独自风中凌乱。试了半天你不买,你试什么?“你是不是故意的?”走出去了十几米之后,林朝阳问道。陶玉书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谁让他们那么势利眼的?”林朝阳笑了笑,宠溺的看着她,“你啊……”看完了摩托车,他们并没有离开友谊商店,而是跑到了卖字画、碑帖的柜台看了看。可惜的是柜台里摆的都是近现代的书画作品,一看就是专门用来宰老外的,要是放在后世也能值些钱。如果林朝阳手头的外汇宽裕点话,他说不定会买点,但他手头就这么多外汇券,还是得精打细算,尽量买些更有收藏价值的东西。“咱去家具厂看看吧。”
第208章 第一次捡漏
出了友谊商店,林朝阳以要给四合院添置点家具的名义,准备带着陶玉书和阿毛去家具厂看看。走到自行车旁,旁边突然窜出个瘦高个儿的小青年,四下张望了几眼,然后才压低了声音问林朝阳:“哥们儿,换外汇券吗?高价收。”林朝阳立刻明白了这是碰上票贩子了,他们一行三人里有个老外,一看就知道肯定不会缺外汇券,所以对方一上来说的是“收”。“什么价啊?”“一块二顶一块。”“人家都一块四收。”林朝阳说。“胡说八道!我往外出才一块四。哥们儿,你也得让我挣点不是?不为挣钱谁冒这风险啊!”“行,等我缺钱了,找你换点。”听着林朝阳的话,瘦高个儿不太高兴,不换票你拿我逗什么闷子?外汇券是近两年才有的东西,发行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方便外宾、侨胞和外籍工作人员在国内购买物品和支付费用。外汇券需要用外汇兑换,只能在特定的地方使用,比如涉外宾馆、友谊商店、免税店等场所,花不完的在离开国内之时还可以兑换回外汇,当然,留着以备下次来华使用也是可以的。流通不受限,又不受票证制度的限制,这也就造就了民间对外汇券的追捧,自发行之日起便成了广受老百姓欢迎的“硬通货”。也因着这股追捧,民间很快便有聪明人打起了这东西的主意,逐渐形成了倒卖外汇券这门生意。在黑市上外汇券和人民币的兑付比例为1:1.4~1.5,也就是说一块外汇券可以兑换1.4~1.5块人民币。林朝阳手中的外汇券是李翰祥利用自己的香江身份用港币帮他换的,原本是九千块钱人民币,兑换成了等值的外汇券,如果再换成人民币立刻就会变成一万三千五百块钱,价值暴涨了一节。不过林朝阳自然不可能把手里的外汇券兑回成人民币,好不容易才弄了这么点外汇券,他还得“捡漏”呢。这年代用不着他捡漏,只要是手里有外汇或者外汇券,不怕买不到好东西。建国后国内逐渐实现资本主义工商业全面公私合营的新模式,作为私有形式的古玩行业不复存在,转而出现了垄断性质的国有文物商店体系。这些文物商店可以按照上级指令进行统购统销,在计划经济的指令喜爱对外销售文物商品。而文物商店兴起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创汇。受抗美援朝战争和冷战影响,中国的国际贸易受到了极大的干预和打击,外汇奇缺。因此为了创汇,国内才在各地纷纷成立国营文物商店、工艺美术商店等机构将一些从民间收购来的“重复和价值一般”的文物艺术品出售给外宾,以换取外汇。在燕京,像这样经过有关部门批准可以买卖古董文物的文物商店一共有六家,分别是文物商店、荣宝斋、信托公司、友谊商店、中国书店和燕京家具厂。六家商店经营种类各有侧重,文物商店是经营品类最全的,碑帖、字画、金石、陶、瓷、文房四宝、文物杂项,几乎涵盖了整个古玩行业的门类;荣宝斋经营的则是碑帖、字画及其复制品、文房四宝等;信托公司主要是以代销旧货杂项为主;友谊商店卖的都是近现代的字画和碑帖;中国书店以经营古旧图书和碑帖字画为主。而燕京家具厂经营的则是旧家具,当然了,也卖新家具。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些商店里相当一部分的商品因为都是有创汇任务的,所以这些文物国人是买不了的,因为没外汇。燕京家具厂,准确的说是叫龙顺成家具厂。1956年公私合营,全燕京35家家具厂合并成一家,保留了老字号龙顺成的名字,成为燕京唯一一家家具厂。不过合营归合营了,但生产和门市销售依旧是分散的。直到1963年,为了发展硬木家具,龙顺成家具厂决定前往永定门外大街路东的一处宽阔地带,这才把生产地点都集中到了一起,家具销售则是在各区都有国营家具店。林朝阳带着陶玉书和阿毛来的是永定门外大街的龙顺成总厂,因为各区的国营家具店卖的都是新家具,唯独总厂这里有旧家具买卖。隔着老远龙顺成的彩绘牌坊与不远处巍峨的城墙相互映衬,依稀还可以看出一些旧时南城外的风貌。龙顺成和早些年燕京城内大多数的木作店都是从鲁班胡同起家,都是前店后场的手工业作坊模式,到如今依然如此。除了临街一面并排有两家展卖家具的铺面外,龙顺成的内院里面围成一个天井,全都是生产车间。走进龙顺成的铺面,里面的家具琳琅满目,大多是硬木家具,如八仙桌、六仙桌、二屉桌、架几案、立柜、方凳、条凳、官帽椅子、罗圈椅子等等。“几位看看家具?”龙顺成的售货员都是厂里的学徒工,见着三人进了门,便上前来问道。“是,家里要买家具。”林朝阳说。售货员二十来岁,面相憨厚,看林朝阳几人都是年轻人,便好心说道:“我们这卖的都是京作的家具和旧家具,要是新婚买家具,您可以上家具店看看。”“我们想看看旧家具。”听着林朝阳的话,售货员的眼神看向了阿毛这个老外,以为林朝阳二人是陪着阿毛这个老外来买家具的。“那您几位这边瞧!”售货员引着三人来到摆着旧货店区域,龙顺成有专门的旧货部,从民间收古旧家具进行翻新和保养,然后再对外出售,主要面向的客户是海外侨胞。家具是大件,一般的外宾并不感兴趣,只有同文同种的海外侨胞对这东西有兴趣。旧货部摆着的这些旧家具虽然经过精心保养,但有不少东西一看还是能看出古朴的年代感。“这是明代的黄花梨木带托泥方台座,上面雕的是魑龙卷草,螭龙身尾呈草叶纹与拐子纹组合状,二螭相对,象鼻,头部有演变成花草之势,中间卷草纹呈方折。这种纹饰主要是在明代嘉靖、万历经天启、崇祯时期的瓷器、玉器和家具上出现的。您看这上面,近似方台,四壁凹入,浮雕双螭捧寿,用的是栽榫跟下面的大方几联结。这大方几看似分了两截,实际上是两截相连,四腿都是一木连做,工艺极为精巧,是件不可多得的巧作。”售货员的业务很熟练,介绍起这些旧家具来引经据典,头头是道,听得陶玉书和阿毛这个小老外一愣一愣的。“工艺是挺精巧,可惜臃肿了点。”林朝阳说道。售货员闻言微微一愣,仅凭这一句话,他便知道自己今天是碰上行家了。他平时接触顾客,大多数人都是外行,只要听了他的介绍,基本都会产生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可林朝阳的反应却十分淡然,并且一句话就切中了这件家具的弊病。这件明制的方台用料扎实、工艺精巧,保存的也完好,唯一的缺点就是臃肿。“您真是好眼力!这件台座哪儿都好,但唯一的缺点就是犯了笨拙臃肿这个毛病,我们厂里的老师傅也是这么说的。”陶玉书听着售货员对林朝阳的称赞,面露欣喜,悄悄问他:“你还懂家具呢?”“不懂。看了几本书,瞎说的。”陶玉书的美目瞟了他一眼,那眼神是在说他假谦虚。售货员给三人介绍了好一会儿,这里的旧家具基本都是明清的家具,其中不乏精品。林朝阳指着一对清代乾隆时期的红木雕龙纹大多宝阁问道:“这件多宝阁多少钱?”“这是一对,要六百块,而且得是外汇券。”售货员回道。陶玉书听着这个价格吃了一惊,“好贵啊!”这年头一件普通家具就是几十块钱,用料再好点的一百多块钱也足够了,这件多宝阁却要六百块,而且还得是外汇券,以这个年代的物价来说几乎是天价了。售货员笑得有些腼腆,说道:“确实是贵了点,我们这里的旧货一般都是卖给侨胞的。”陶玉书点了点头没说话,看向林朝阳。“这件我要了!”林朝阳说道。然后他又指了指旁边的两件家具,这两件家具都是明黄花梨交椅只是制式不同,一件官帽椅,一件是单靠背带搭脑的。这三件家具是旧货区域里品相最好的,要是放到后世在拍卖行里,基本都得是两千万人民币起步。三件家具一共花了林朝阳1150块外汇券,付完了钱,他有一种捡到宝的快乐。他的这种快乐,陶玉书和阿毛是无法理解的。一下子就花出去手里八分之一的外汇券,陶玉书有些肉疼,问道:“你买这些家具能用吗?”“这些是古董,当然不能用,咱再买点别的不就完了吗?”来家具店好一会儿了,经过售货员的介绍陶玉书也知道,龙顺成这里不管是新旧家具,都有创汇任务,很少一部分不需要用外汇券的家具,也得有票才行。“你有票?总不能用外汇券买新家具吧?”陶玉书心疼的说道。林朝阳笑了笑,“弄几张票不就完了吗?”他说着,朝售货员问道:“小兄弟,我们要添置点新家具,你们这些职工手里有家具票吗?”这年头,各单位都有属于各单位的福利,你在酱油厂上班,就肯定不会为吃酱油发愁,你在自行车厂上班,也不会为自行车票发愁。在家具厂也一样,龙顺成的职工们半年就可以分到一次家具票。对于家里不需要家具的职工来说,这就相当于是发钱。林朝阳刚在他们店里花了一千多块外汇券,眼睛眨都没眨一下,这可是如今少有的大主顾。“上个月我们厂里刚发了一批家具票,就是不知道他们还留没留在手里。您都需要什么票?我给您问问我同事他们。”“凡是家里用得上的,都需要。”听着林朝阳的语气,售货员高高兴兴的去后面厂里问了一圈,然后给林朝阳带回了一个消息。“就一张床票、一张衣柜票。”家具票是结婚必需品,历来紧俏,而且票证都有时效性,能有两张票已经不容易了。经过一番沟通,林朝阳花了二十块钱人民币外加五块外汇券换来了两张家具票,又付了七十四块钱买家具。算上三件旧家具,林朝阳一共买了五件家具,他跟家具厂门市部经理提出送货上门,对方一口答应了下来。临走前,林朝阳又问那个面相憨厚的售货员,“小兄弟,贵姓啊?”“您客气,我姓张,叫张贵和。”“贵姓啊!”林朝阳夸了一句,说道:“回头你帮我留意着,你们厂要是进了品相好的家具就告诉我一声。”说着,他将一张五块面值的外汇券悄悄递给了张贵和。张贵和连忙推开他的手,说道:“您给我留个地址,回头我通知您。”见他不收外汇券,林朝阳也没有强求,点了点头,又说:“家具票你也帮我留意下,我们家还缺不少家具。”“没问题。”张贵和高兴的应了一声,林朝阳出手阔绰,而且还有外汇券,谁手里要是有票证,巴不得跟他换呢。给林朝阳牵个线,他在同事中间也有面子。
第209章 你一个写小说的,懂什么诗歌?
棉花胡同的四合院一晃都修缮半个多月了,屋里的活都干完了,门窗也刚刚换完,现在就差院子里的活了。家具厂特意派了一辆卡车给林朝阳送家具,到了棉花胡同院门口,林朝阳几人跟着搬运师傅一起小心翼翼的将几件家具搬进了屋子。看着几件古董级别的家具完好无损的摆在屋子里,林朝阳心满意足。在八十年代的第一次捡漏,成果还是不错的,两把明黄花梨交椅、一对清红木雕龙纹多宝阁,再过三四十年加在一起估计少说得有六七千万了。可惜不是御制的东西,要不然至少还能翻个三四倍。阿毛不理解林朝阳为什么看重这几件家具,在他眼里,这三件旧家具还不如新买的床和衣柜有用。“阿毛,这个叫古董。我们中国有句话,盛世古董、乱世黄金,以后这些东西会升值的。”林朝阳跟他解释了一句。阿毛半懂不懂的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不相信。这事跟聪明与否没关系,而是观念的问题,阿毛对中国有好感不假,但你现在跟他说中国能用三十年的时间追赶上西方国家一百年的发展,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的。所以古董升值这种事在他而言,也就无从谈起了。他对家具并不关心,反而关心起了白天碰见的那个票贩子。外汇券这东西是去年才发行的新鲜事物,他对票贩子的生意经很感兴趣。听见阿毛问关于票贩子的事,林朝阳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小子的思想一向都是如此危险吗?“倒卖外汇券是犯法的,懂不懂?”“是他倒,我只是卖。”“嘿,你小子,一肚子的歪理邪说。”在燕京待了好几年了,阿毛的嘴皮子越来越溜,不过这想法不知道是不是让京油子们给带的,越来越歪。“你想靠这个赚点钱?”林朝阳问。“应该没问题吧?”接触这么长时间,林朝阳知道阿毛的经济并不宽裕,要不然也不会选择到中国来留学。他想了想,说道:“你要是真想赚点钱,可以换了外汇券之后兑给我,我按照市面上的价格给你人民币。”阿毛有些扭捏,“这合适吗?”“你还知道不好意思?”林朝阳笑骂了一句,又认真说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想赚点钱,我又正好需要外汇券。我们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这样也省了你跟票贩子交易产生的风险。票贩子要是犯事了,虽说大概率是牵扯不到你身上,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听着他的话,阿毛仔细思考了一下,也觉得很有道理。这时林朝阳又告诫道:“这个东西只能是赚点零花钱,你可别想着靠它赚大钱。”“我明白。”晚上回到家里,陶玉书算着今天花出去的钱,五件家具一共花了1155块外汇券以及94块人民币。“花钱如流水啊!”她有些心疼的感叹了一句,又问林朝阳:“我听你跟阿毛说要跟他兑外汇券,我们要那么多外汇券干嘛?”“我想买点古董收藏,外汇券再多也不嫌多。而且外汇券买东西有个好处,不需要凭票买东西,省时省力还省心。”陶玉书嘟着嘴不情愿道:“一块外汇券顶一块四呢,你不心疼我心疼。”林朝阳笑着说道:“钱这个东西不是攒出来的。多花了些钱,但省去了麻烦,节省了时间,我觉得值得。”“节省了时间又怎么样?你是领导人,还要日理万机?”陶玉书挖苦道。林朝阳凑到她眼前,语气暧昧,“节省出来时间,我们可以做点爱做的事,人生苦短,春宵一刻值千金。”陶玉书红着脸颊,“你又开始胡说八……”话未说完,嘴唇触及到一片柔软,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又一日,下班的时候陶玉墨就跟在林朝阳的屁股后面。“姐夫,你给我做道干炸鳜鱼吧。”“姐夫,我想吃红烧肉了。”陶玉墨念叨了一路,晚上做饭殷勤的给林朝阳打下手,吃饭的时候化身饕餮,狼吞虎咽。陶玉书看着妹妹这个状态,忍不住揶揄道:“知道的你是上学去了,不知道以为你是逃荒去了。”“这不能怪我,主要是姐夫做的菜太好吃了。”陶玉墨腮帮子鼓鼓的,跟只仓鼠一样。小姨子的马屁让林朝阳很满意,东西该吃都吃了,提供点情绪价值不是理所应当的吗?等吃的差不多了,陶玉墨终于腾出了嘴,开始说起最近燕大的热门事件。其中最火热的自然是中文系和五四文学社一起搞的诗歌朗诵会,这群人把诗歌朗诵会办到了大饭厅里。据说诗歌朗诵会那天,能容纳两千多人同时就餐的大饭厅被学生们挤的水泄不通,过道、门口都挤满了人。五四文学社的学生诗人们一个个上台朗诵着他们自己创作的诗歌,每朗诵完一首,底下都会响起阵阵掌声,学生们用饱满的热情回馈着他们。经过近三年时间的发展,五四文学社已经成为燕大规模最大的学生社团,不仅人数之众名列各社团之冠,影响力也是最大的。为了这次诗歌朗诵会,五四文学社特意邀请了几位成名的青年诗人来到燕大。赵振凯、杨练、芒克……这些诗人的到来让学生们更加狂热,掌声如潮水一般,经久不息。学生们的掌声与热爱让这些诗人找到了认同感,同时这些诗人也激发了学生们对于诗歌的热爱。进入81年,大学校园里的诗歌热潮愈演愈烈,人人以读诗、写诗为荣,还有不少人办起了学生杂志。就以燕大来说,学生们已经把加入五四文学社当成了某种认可,谁加入了五四文学社就是对其文学才华的认可,若是被它拒之门外,对恃才傲物的大学生们来说几乎是一种羞辱。陶玉墨早在入学那年的上学期就已经加入了五四文学社,可惜她在文学社存在感一直不强。“姐夫,前天的朗诵会小查也上去朗诵了,他说他这首诗还要发表呢。后来我问他,他说是你给他推荐到《燕京文学》的。”林朝阳看着小姨子,问道:“你什么意思?”陶玉墨嬉皮笑脸的掏出几张纸,“这是我自己写的诗,你帮我看看能不能推荐给杂志。”“想发表你自己投嘛!”“你给我看看嘛,有你把关,我不是更容易过稿吗?”耐不住小姨子的央求,林朝阳翻了翻她的大作。陶玉墨写诗的风格很符合她的年龄和性格,几首诗都是短诗,风格清新,略显造作。比如这一首《春天》:柳丝轻拂,花瓣在风中起舞朦朦的细雨织成网,捕捞着碎落的时光燕子飞过的天空,蔓延着诗意的乌云我在桥上眺望无尽的温柔,在细沙沙的期盼中静静铺展。“姐夫姐夫,怎么样?”陶玉墨迫不及待的问林朝阳。沉吟了片刻,林朝阳说道:“还不错。”“怎么个不错法,具体说说。”陶玉墨的表情里满是期待,就差没把“好好夸我”这四个字写到脸上了。“文字具有一定的美感,风格清新,情感细腻。”听着林朝阳的夸奖,陶玉墨的脸笑得像朵胖菊花,强压着笑容说道:“哎呀,也没有那么好,缺点也有不少的。”“嗯。堆砌词藻,矫揉造作,毛病确实不少。”陶玉墨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姐夫,你怎么这样啊?”“我咋了?”“你刚刚还夸我呢!”陶玉墨委屈道。“刚才夸的是优点,这会儿说的是缺点,不矛盾啊!”陶玉墨有些生气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把诗稿收回来,“算了,不跟你说了。你一个写小说的,懂什么诗歌?”林朝阳笑了笑,也不在意,还有心想逗逗小姨子,问道:“你不是想发表吗?”听到这句话,正想起身的陶玉墨停下了动作,脸上忍不住露出几分期盼的表情。“能发表吗?”“投个市级刊物,估计问题不大。”林朝阳说。陶玉墨顿时冷下了脸,“哼!瞧不起谁呢!”说完,转身去了自己房间。陶玉书埋怨道:“你说你逗她干什么?”“开个玩笑嘛!其实写的还可以,再多点真情实感,少点矫情,发表也不是不可以。”夫妻俩正说着话,陶玉墨又从房间走出来,估计是气消了,问道:“投市级刊物真能用?”陶玉书不禁失笑,“你可真是没有骨气!”陶玉墨狡辩道:“这怎么能是没有骨气呢?我是初学者,投个市级刊物不是很正常吗?”陶玉书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林朝阳说:“肯定行。”听到他的回答,陶玉墨点了点头,“好,那我去投稿。要是没过稿的话,哼哼……”她奶声奶气的威胁毫无威慑力,甚至让人想笑。“你投稿不过还成我的罪过了?”“怎么不是你的罪过?小查写的诗你都能给人家推荐,到我这你不帮我改就算了,还打击我的信心。”“不是你让我给你把关的嘛,我是实事求是啊!”“那你……那你……”陶玉墨一脸委屈巴巴的表情,“你就不能给我改改?”“我给你改,那能有什么进步?你听说过哪个作家、诗人的作品是让别人给改出来的?”说到改稿这件事,林朝阳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陶玉墨有些敬畏,嘟囔着:“不给改就不给改嘛,凶什么凶?”“行了!”陶玉书听了半天,终于出声,对妹妹说道:“你要真想发表,那就端正态度,好好写自己的东西,别总指望你姐夫。”“自己写就自己写,你们等着吧!”陶玉墨说完又钻进房间。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露出苦笑,陶玉书说道:“这丫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大!”
第210章 送上门的双保
一晃五月份中旬都过完了,这天周末,昨晚耿传锋通知林朝阳棉花胡同的修缮已经完成,今天一早,林朝阳夫妻俩就来到了棉花胡同,杜峰也过来凑了凑热闹。经过一个多月的修缮,四合院可以说是焕然一新。门口原本破败的影壁被打磨修补了一番,各屋门窗都换了新,外露的梁柱、垂花门等木作都刷上了油漆。院里青砖墁地,呈十字型,隔出四块小花园,其中两块特地移植了两株石榴树,让小院里多了几分生机。这两株石榴树是耿传锋他们主动给移过来的,没用林朝阳掏钱。坐北朝南的正房里安了土暖气,每个屋里都有暖气片,这玩意可比煤炉取暖要暖和多了。院里有独立的厨房和厕所,别说是一般的大杂院,就是筒子楼也没这里住着舒服。尽管修缮完的四合院在硬件条件肯定没办法跟后世相提并论,但以这个年代的生活水准来说,已经非常好了。最近这个半个多月,林朝阳和陶玉书都在忙着给四合院置办家具和日用品。平时他们俩要上班、上学,只有周末有空,所以进度并不快,好在因为手里有了外汇券,在采购商品上不需要像以前一样,总得考虑票证的问题,大不了就是花点外汇券。之前陶玉书还有些心疼,可用了几次之后她就发现,有了外汇券生活和购物确实比以前方便多了。“这院子收拾完了,感觉还真挺好的!”杜峰在屋里院外看了一圈后说道,然后又带着几分自得对林朝阳说:“怎么样?姐夫,我这帮战友的手艺还不错吧?”林朝阳微笑着颔首,表示满意。看完了院子的情况,林朝阳张罗着请耿传锋和杜峰到外面吃顿午饭,陶玉书却从屋里出来,喊道:“你们等会,把这牌匾给挂院门口。”她手里拿着的正是邓友枚张罗送给林朝阳的那副对联,林朝阳说道:“还真挂啊?”“挂上呗,都是人家的心意。”她说着让杜峰和耿传锋帮忙,花了十多分钟,将牌匾挂到了四合院东南角的院门口。“天上仙音何处觅,人间至味此斋寻,寻味斋。嘿呦喂!姐夫,你这院子还真有点名人故居的感觉了。”院门正上方挂着“寻味斋”,左右分别是“天上仙音何处觅”、“人间至味此斋寻”,杜峰念完了之后赞叹了一句。林朝阳看着看着觉得有些不对,越看越像是饭店的招牌。“呸呸呸!什么名人故居,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陶玉书骂了杜峰一句,他自知说错了话,笑着赔了个不是。林朝阳把请客地点放在了新街口的老西安饭庄,这里是54年开业的老馆子了,主营西北风味的牛羊肉泡馍和清真菜肴。耿传锋是陕西人,林朝阳夫妻俩请客主要是请他,杜峰就是个蹭饭的。吃饭的时候,杜峰问道:“姐夫,四合院都弄好了,你们家我大爷大娘什么时候过来?”林朝阳说道:“他们啊,闲不住,这两年也就冬天来住一住。等过几年吧,岁数大了,自己干不动了,也就过来养老了。”杜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林朝阳怕冷落了耿传锋,又跟他聊了几句,聊着聊着就聊到工作上的事了。耿传锋知道林朝阳在燕大工作,又是作家,对他的态度很尊敬。“林作家,我真羡慕你们这些文化人!”“革命分工不同,你们在部队不是也挺好的吗?”林朝阳笑着说道。耿传锋叹了口气,“以前是挺好的,可现在……”杜峰知道他叹气的原因,耿传锋属于基建兵,跟他们这些文艺兵一样都属于辅助兵。放在以前倒是挺好的,可这两年部队一直在Cj,大家伙都有种朝不保夕的危机感。林朝阳宽慰道:“凭着你们这手艺,就算是以后出了部队到地方上去,也一样是香饽饽,说不定还能有更好的发展。”杜峰问道:“姐夫,到地方上能有什么发展?”林朝阳指了指外面,说:“你看看外面,有多少工地正在大兴土木?国家改革开放,经济要发展,基建力量必不可少,传锋他们这些人以后可都是香饽饽。”“有道理。”耿传锋听了林朝阳的话,眼眉舒展,“林作家,还是你们文化人看东西看的长远,我敬你一个!”从老西安饭庄出来,耿传锋先行离开,杜峰拉着林朝阳低声问道:“姐夫,上回那事……”“我就知道你小子今天来是别有用心。”杜峰心虚的嘿嘿笑了两声。“李翰祥导演的电影正在筹备,我跟他要了个龙套角色,不过短时间内是拍不上的。”杜峰顿时千恩万谢,“没事没事,这样更好。”林朝阳大致能理解他口中的“更好”是什么意思,女人果然男人最好的学校,经历了一番情场失意,小舅子果然是成长了。“姐夫,那个啥……”杜峰欲言又止。“还有什么事?”“你看你这院子平时也没人住,这房子不怕别的,别怕空……”林朝阳就这么平静的看着他编瞎话,最后杜峰自己编不下去了,“嘿嘿,姐夫,我们那离城里太远了,有时候出来玩回去也不方便。你这院子里能借我一间房不?”“借你,还是借你们啊?”林朝阳一语就点破了他的小心思,杜峰有些扭捏,“姐夫,你可别误会,我就是睡觉。”可能是觉得自己越描越黑,杜峰说道:“姐夫,这房子我不白住,打扫的事就交给我了。我占个南边的倒座房就行,等大爷大娘来的时候,我保准不打扰他们。”送上门的保安+保洁,林朝阳怎么会拒绝呢?“西厢我是留着招待客人用的,你要住就住那边吧。”“姐夫,你可真是我亲姐夫!”杜峰高兴的抱住了林朝阳。林朝阳一把推开他,“先说好,别在我院子里搞乱七八糟的事。”杜峰信誓旦旦的跟林朝阳保证了一番,然后高高兴兴的离开。陶玉书问:“怎么回事?”林朝阳便把杜峰的请求说了一下,她说道:“你就不怕他弄出什么幺蛾子?”“你弟弟你还不放心?再说了,这院子空着确实不太好,有人住着好歹有点人气,他还能帮着打扫打扫院子。”陶玉书打趣道:“你想的倒是挺好。”“互惠互利嘛。”数日后,林朝阳下班后回到家就看到章德宁坐在客厅里,他本以为章德宁是来催稿的,没想到章德宁见了他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却对稿子只字不提,反倒是跟陶玉书聊得火热。林朝阳仔细听了一下,发现两人正在讨论的是这个月发表在《当代》上的《芙蓉镇》。按照正常的历史轨迹,《芙蓉镇》应该是在今年一月发表,但因为多了林朝阳这个变数,今年《当代》的第一期变成了《梵高之死》的专号,《芙蓉镇》被推到了五月份发表。这部小说的初稿送到《当代》之时立刻便引起了编辑部的重视,被编辑部寄予厚望。本月发表之后,《芙蓉镇》也很快在文学界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这部小说寓政治风云于民俗风情之中,通过一个偏僻山区古镇的变化,呈现出一幅南国农村社会在时代浪潮中的画卷,获得了众多读者的好评。陶玉书这几年一直在坚持写文学评论,最近《芙蓉镇》正火,她打算为这部小说写一篇评论,跟章德宁讨论的正欢。见两人聊的投入,林朝阳先去做饭。“朝阳,晚上加个菜啊!”章德宁突然说了一句。林朝阳揶揄道:“我就没见过蹭吃蹭喝像你这么心安理得的客人。”章德宁不屑与林朝阳争辩,她现在已经抱上了陶玉书的大腿。晚饭时,她和陶玉书还在讨论《芙蓉镇》这部小说,陶玉书看向林朝阳,问:“朝阳,你对这部小说是什么看法?”“写的挺好。”林朝阳夹着菜说道。章德宁问道:“就‘挺好’?”“‘挺好’还不够?那应该有多好?”林朝阳反问。“那你详细说说,它为什么只是‘挺好’,而不是很好?”林朝阳沉吟着说道:“不管你们说它是伤痕文学,还是说它是反思文学,归根结底它的主旨还是对嗡嗡嗡的清算。在故事结构上并无新意,依旧是在二元对立的模式中进行。一边是坚持错误和荒谬路线、极端教条化的王秋赦们,一边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生活却备受磨难的胡玉音们,顶多加上好d员谷燕山和苦中作乐的秦书田。把复杂的社会和生活简单化,将一些人物类型化和丑角化处理,这些都是它的毛病。当然了,瑕不掩瑜。总体来说这部小说的水平是不错的,而且非常契合如今很多人的经历,反映出了那个错乱荒诞年代的光怪离奇。”林朝阳的总结并不长,但句句都在点上,章德宁心中对他的文学触感感到佩服,对陶玉书说道:“你们家这位大作家现在眼光是越来越毒辣了。”“他阅读量比一般人大多了,要是写小说也有看小说这么勤快就好了。”听出陶玉书是在变相给他上强度,林朝阳说道:“看小说也是学习的过程。”“是是是,你说的都对。”陶玉书笑着说道。章德宁顺嘴问道:“诶,你小说写的怎么样了?”“快写完了!”“我半个月之前来,你就是这么说的。”“最近不是忙嘛!”林朝阳这不是敷衍,小说他确实快写完了,最近也确实是因为四合院的事浪费了不少时间。章德宁催了两句没有继续说,反正小说现在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再说还有陶玉书在呢。“朝阳,过两个月我们杂志要搞个笔会。”章德宁说。“笔会?”林朝阳下意识的就想拒绝,他今年没少请假,笔会又不是什么非参加不可的事,“我就不去了,还得上班。”“上班可以请假嘛!正好我们举办笔会的时候是暑假,你可以带着玉书一起去。我们打算去青岛那边举办笔会,环境很好的,你们夫妻俩一起去,就当是度假了,多好啊!”“还能带家属呢?”“别人不行,你可以。”章德宁笑眯眯的说道,一脸的算计。林朝阳心生警惕,“你们编辑部有这么好心?”“瞧你这话说的!我们编辑部能有什么坏心思?笔会嘛,就是去游山玩水的,是给你们这些作家的福利。”林朝阳感觉被章德宁抓住了要害,她要是只邀请自己,他肯定一口就回绝掉了,现在她把陶玉书也捎上了,林朝阳还真不好拒绝。“笔会我就不去了,大热天的我可不想折腾。”陶玉书怕林朝阳为难,主动说道。可她越是这么说,林朝阳越是不能拒绝这个邀请,他现在才明白章德宁这招的高明之处。“没事。反正那时候你也没事了,咱们俩一起去。结婚好几年了,咱们俩还没出去旅游过呢。”林朝阳柔声说道。章德宁笑的有些得意,“就是嘛!我们编辑部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林朝阳瞥了她一眼,吹牛都不打草稿了是吧?陶玉书问道:“不过……我去合适吗?”章德宁一扬脖子,“怎么不合适?你也是我们《燕京文学》的作者好不好?”陶玉书一直写文学评论,也在《燕京文学》发表过一篇文章,她这么说牵强是牵强了点,但也没毛病。大家都是作者,参加个笔会很合理,不是吗?
第211章 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眼看快到六月,林朝阳被李翰祥拉到了昌平的郊外。为了拍摄电影,他要复刻一个圆明园。园子刚刚开始修建,到现在半个多月时间,连个雏形都没有。李翰祥要复刻的并不是完整的圆明园,如果按照完整的圆明园来复刻,哪怕是再粗制滥造的办法,花费的也是一笔天文数字,他要复刻的只是局部几处场景。可即便如此,这处场景的耗资也是巨大的。为了《火烧圆明园》这部电影,燕京市在昌平郊外给李翰祥提供了一处了超过30000平方米的场地。在剧组的布景设计当中,仅一处大水法的布景,占地面积就达到了13000平方米,用木料超过300立方米,布景结构件需要近万件,耗资超过30万元。如今李翰祥理想中的“圆明园”还只是一片荒芜之地,但他的眼前却仿佛有千军万马,他带着林朝阳站在空旷野地的中央,单手掐腰,意气风发。以前他在香江、湾岛拍戏,尤其是拍古装戏,只能搞点假布景,如今到了祖国大陆,一出手就是几万平方米的拍摄场地,让李翰祥感觉以前的戏都白拍了。咱老李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林朝阳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李翰祥阐述着拍(chui)摄(niu)理(bi)念,他很能理解老李同志的感受。拍一部电影,造一座城,没几个导演能拒绝这样的诱惑,看看他那便宜大侄子就知道了,堪称造城狂魔。李翰祥要在国内拍电影,政府部门给予的支持是全方位的。燕京市政府提供场地,合拍公司、燕影厂、青影厂负责提供人力和技术支持。按照李翰祥的设想,大水法周围要有大片大片的草坪,燕影厂的道具人员就提出了用春小麦来代替草坪地办法。道具人员上个月试种了一下,这才半个多月的功夫,麦苗就已经长了两寸多高,密密麻麻的看起来跟草坪没什么区别。这么的面积,如果都铺上草坪至少需要三万块钱,而现在用春小麦代替,一下子就节省了大半的成本,惠而不费。“将来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都要移植名贵的树木,云杉、米兰、棕竹、龙柏……这些都弄好了,才有那么几分皇家气象。”李翰祥说到这里,面上难掩得意之色,仿佛将军在向别人炫耀他的战果。在空荡荡的“圆明园”里转了一圈,看完了场地之后,李翰祥拉着林朝阳上了车,跟他聊起了选角的事。《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是两部连拍,实际上就是一部电影,李翰祥早在几年前就想过拍摄一部以慈禧垂帘听政为背景的电影。不过当时由于他拍摄的《倾国倾城》和《瀛台泣血》两部电影上映,票房表现差强人意,邵氏对于他的拍摄计划并不看好。邵氏当时提出了一个条件,李翰祥如果想拍摄《垂帘听政》,他就必须再拍一部以太监为题材的悲喜剧,因为同是清宫题材,可以与《垂帘听政》一起拍摄,省去一部分资金。李翰祥当时被迫同意了这个要求,但却在演员人选上与邵氏发生了分歧。他想用林青霞演慈禧,可这个时候主持邵氏的方逸华却认为林青霞的形象不适合这个角色。这个时候的林青霞是湾岛的当红电影明星,但荧幕形象是偏清纯玉女型的,年纪也小,方逸华的想法其实也很合理。但李翰祥坚持己见,双方最后不欢而散,《垂帘听政》的拍摄计划也就此搁浅。如今,李翰祥远赴大陆拍电影,几经周折又拾起了这个题材,心目中的第一女主角依旧是林青霞。听着李翰祥口中的女主角人选,林朝阳心中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说出林青霞这个名字,在他的印象里,林青霞的形象与慈禧相去甚远。“咸丰驾崩的时候,慈禧也不过二十七岁,林青霞是湾岛的电影明星,演过不少电影,我觉得她的身上有股厚重大气,演慈禧还挺合适的。”李翰祥可能是怕林朝阳不知道林青霞长什么样,特地递给了他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林青霞眉目楚楚动人,明艳大气,但气质还是有点偏柔弱。林朝阳不禁想起她演《东方不败》时的气质,其实她可塑性还是挺强的,演慈禧也不是不行,不过他觉得刘晓庆版的慈禧也不错。“这种事,你这个当导演的拿主意就行了。”林朝阳推说道。见他这么说,李翰祥很高兴,自从认识林朝阳他的导演权威就屡遭挑战,看来今天这趟“圆明园”没白看,终于让林朝阳意识到谁才是大王了。《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两部电影合拍,规模空前,不仅是大陆电影史上少有的历史巨片,哪怕是算上香江和湾岛也是顶级的规格。前期筹备工作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现在只是开始而已。过了几天,林朝阳终于把手头的小说写完了。之前燕影厂邀请他去给《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做剧本顾问,但因为不认同编剧和剧组的理念,林朝阳没有选择与他们合作,离开了剧组,这部小说的灵感就是来自于当时与剧组的理念之争。小说将近十三万字,如果按照篇幅来算,属于中篇小说,要是硬说是小长篇的话也不是不行。这天上午,他来给《燕京文学》编辑部送稿子,时隔两年多再次拿到林朝阳的新作品,章德宁喜出望外。“真不容易啊,上回发你的《小鞋子》都是两年前的事了。”“《天下第一楼》你们不也发了吗?”林朝阳说。“剧本的影响力能跟小说比吗?”章德宁喜滋滋的翻了翻稿子,看着首页的标题,她带着几分八卦的口吻问道:“你写这部小说,就是因为跟燕影厂闹掰了是吧?”“你都听谁说的?”“什么听谁说的,这事早就传开了。”“别听他们胡说,这都是谣传。”“那你敢说你写这部小说不是因为那件事?”章德宁的质问让林朝阳语塞,写小说的起因当然是因为那件事,可他并不是出于泄愤的目的。见他迟疑,章德宁以为他是被自己猜中了心思,洋洋自得。“哎呀!那句话可真没说错,宁得罪小人,莫得罪文人。你们这帮作家啊,心情一不好,就要拿起笔来战斗。当你们的敌人,一不小心就要遗臭万年,太可怕了。”林朝阳苦笑道:“别胡说八道了,我看谣言就是从你这传出去的。”“你看你,恼羞成怒了吧?放心吧,我这人嘴最严,从来不传闲话。别人要是问我,我绝对不会说的。”章德宁信誓旦旦的保证道。我信你个鬼!林朝阳坐在办公室跟章德宁聊了一会儿便走了,等他离开之后,章德宁翻开了他送来的手稿,本来她手里正在看别的作品,可谁让她重视林朝阳的作品呢。她的眼神落在稿纸之上,眼前的文字化作画面,如同徐徐展开的电影。距离沪上沦陷已经过去了47天,那场震惊中外的淞沪会战似乎已经变成了很遥远的事。街头弥漫着硝烟的味道,但那不是战争带来的,而是家家户户迎新年的鞭炮。锣鼓声声,爆竹迎春,这是沪上沦陷后的第一个春节。城隍庙的庙会依旧如往年一样热闹,市声嘈杂,行人熙攘,老百姓们似乎并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挨着城隍庙墙根儿的角落有个摊位,这摊位不卖年货,不耍杂技,不唱戏,摆着的却是黑白棋局。历来街头都有摆象棋残局的摊子,但围棋摊子却少有人摆。围棋自古以来是文人雅士的专属娱乐,平头老百姓少有懂这个的。棋局的主人是个清瘦斯文的年轻人,一身青色长衫不知道多久没洗了,既脏又破,此时他一手执白,一手执黑,却是在与自己下棋,看起来喧闹的市声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在他的身旁立了块牌子,上写着:“围棋对弈,胜我者得银元二十块。”银元,老百姓管这玩意叫袁大头、大洋,如今沪上沦陷了,法币快跟废纸差不多了,但大洋却依然坚挺。沪上警察署的一个三等巡警,一个月也就挣六块半大洋。二十块大洋,顶一个巡警三个月的工资,能买六百多斤面粉,够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大半年的了。这个赌注不可谓不大!可年轻人从大清早就在墙边摆摊,都快到晌午了,也没人光顾。隔壁卖糖葫芦的矮汉子调侃道:“棋疯子,你就别想美事了。我看你还是赶紧找个正经营生干吧,省得把自己饿死。”年轻人抬起头来,看了矮汉子一眼,没有搭理他。“这疯子,听不懂人话!”矮汉子自觉被无视,刚骂了一句,惊觉草靶子晃动,转头一看,便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手里攥着一串糖葫芦,正飞也似的跑开。“小王八蛋!敢偷老子的东西!”矮汉子怒骂一声,拔腿就要去追,却听见一个懒散的声音说道:“别追了,小心草靶子都没了。”矮汉子心里一惊,立刻停下动作,朝年轻人瞥了一眼,见对方仍在专心的下棋,他没再说什么。“咦?近藤君你看,这里竟然有人在下围棋。”长相清丽的少女站在棋摊前,拉住了正要往前走的同伴。近藤次郎停下脚步,看了看棋摊和年轻人,眼神略显轻蔑。“围棋乃君子雅好,街头摆摊,俗不可耐,我们走吧!”少女却拉住了他,指着一旁的牌子说道:“你看,他还有赌局呢,这人好大的口气!”近藤次郎凝神看过去,“有意思!”“下赢了你就有二十块银元吗?”他问。年轻人看着近藤次郎,“日本人?”“日本人怎么了?”近藤次郎眯着眼睛问。“没怎么。下赢我就有二十块大洋,输了的话给我两块大洋。”近藤次郎上下打量了一眼年轻人,“你有二十块大洋吗?”年轻人往兜里一掏,一包东西落在棋盘上,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赢了,就有二十块大洋。输了,给我两块。”年轻人的声音充满自信。近藤次郎脸上的笑容更盛,“好,我来跟你下!”
第212章 在香江的影响
“诶,德宁,林朝阳的小说你看得怎么样了?”次日上午,周燕如问章德宁。“看完了。”“看完了?觉得怎么样?”章德宁的表情略显怪异,“挺好的。”“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没什么,确实挺好的,就是……”章德宁欲言又止,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你还卖上关子了。稿子拿来,我自己看。”章德宁将稿子交给了周燕如。又过了一天,周燕如终于看完了稿子,心情仍沉浸在小说最后一幕的震撼当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说道:“这次……朝阳的风格改变很大啊!”“是啊,出人意料,跟他前两部作品的风格天差地别。”章德宁感叹了一句。“你怎么看?”周燕如问她。章德宁思忖着问:“之前那个传言你知道吧?”周燕如点了点头,知道她说的是林朝阳与燕影厂的不和传闻,据说是因为一部中日合拍的电影,林朝阳看不惯电影的一些内容,跟剧组发生了不愉快。“那部电影据说是讲围棋的,朝阳这部小说也是讲围棋的,用心不言而喻。这次他抛弃了意识流写法,完全回归到中国传统小说的叙事结构当中,是由故事决定的。主人江南生与日本人三次对弈,在结构上是层层递进,第一次是为了生存、第二次是为了为了证明自身、第三次是为了民族尊严和大义。这种线性结构看似老套,但他却处理的游刃有余,极为扎实,情绪也非常饱满,让江南生这个主人公完成了从不问世事的棋疯子到一代棋圣的转变。单以结构和情节而论,这部小说是极为出彩的尤其是小说结尾日本棋道报国会来沪上劳军,江南生一人挑战九名日本围棋高手的情节,确实看得人情绪跌宕起伏,心潮澎湃。不过……”章德宁迟疑着说道:“这种情节未免有些失实,不仅是历史上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即便是放在现在也不切实际,估计有些人看了会嗤之以鼻。”围棋起源于中国,历史悠久,但近一个世纪以来,围棋在国内的式微却是不争的事实,反倒是在邻国日本,围棋文化浓厚,高手源源不断的产生。中日两国几十年来围棋交锋,中国输多赢少,绝大多数国人都清楚中国围棋如今技不如人的事实。周燕如问章德宁对于这部小说的看法,她的脸色之所以怪异就是在这个地方,小说是好小说,就是臆想的成分重了那么一点,发表以后恐怕少不了遭受一些非议。“当年那个吴清缘不是在日本打败天下无敌手,号称昭和棋圣吗?朝阳写江南生这个人物,应该是借鉴了他这个人的经历吧?”“不知道,回头我问问他吧。”“我听说朝阳的棋艺也很不错。”周燕如问。“据说是。”“既然不是围棋门外汉,那他这么写就是有意为之。”听着周燕如的话,章德宁心中一动,她联想到林朝阳突然转变的风格和他之前与燕影厂的冲突。“你读他这部小说有什么感受?”周燕如问她。章德宁想了想,“阅读感非常流畅,情绪层层递进,到最后看到江南生一人连挑九名日本围棋高手热血沸腾,最后他倒在日本人的枪口之下更是让人心潮难平。有对他以棋道卫国的感动,有对一代棋圣就此陨落的惋惜,但更多的是对日本人的痛恨。”周燕如微微颔首,说道:“我想,这就是他的目的。”她又说道:“朝阳的前两部小说都带有强烈的意识流文学元素,文学界对他的评价是很高的,这两部小说也堪称经典。但我们不得不承认的是,无论是《赖子的夏天》还是《梵高之死》,都有一定的阅读门槛,在流传方面有着天生的短板。这次的小说朝阳把重点放在了故事上,我相信他是有能力可以很好的平衡小说的故事性与文学性的,但很明显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了将故事通俗化,这样做的弊端自然会导致小说的文学性大大削弱,但同时也极大的增加了小说的可看性,扩大了它的受众群体……”周燕如说到这里,章德宁接过她的话,“所以他的目的是为了让更多人看到这部小说!”“没错!”周燕如笃定的说道。“可是这样的话,这部小说在文学界的评价恐怕不会太高啊!”章德宁脸上露出几分担忧之色。“我想,朝阳应该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周燕如说道。章德宁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周燕如说的很有道理。以林朝阳在创作上的成熟和对于文学理论的深入研究,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些,但他还是这样做了。在她沉思的时候,周燕如问道:“稿子你认为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没有?”章德宁摇了摇头。“那我拿给老李看看。”没有了稿子的束缚,这几天里林朝阳过的轻松自在。周一这天上午,燕大图书馆会议室内举行了一场特别的捐赠仪式,捐赠人是已经去世了十三年的饶毓泰先生,老先生在嗡嗡嗡期间饱受迫害,最终不甘受辱喊冤自尽。时隔多年,根据老先生的遗愿,他的家人将其遗下的一万余元存款和藏书捐赠给了燕大。老先生生前留下了藏书1162种共计1480册全部捐赠给了燕大图书馆。捐赠仪式由老先生的女儿和妹妹出席,听着她们宣读老先生的遗愿,在场的图书馆同仁们心有戚戚的同时也充满了对于前辈的尊敬和钦佩。气氛哀伤、低沉的捐赠仪式刚结束,馆里又让林朝阳他们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重新布置会议室。“刚举行完捐赠仪式,这又是要干嘛?”“今天会议室还挺忙!”几个同事边抱怨着边干完了活,离开会议室,林朝阳回到书库继续摸鱼,他看小说看得正投入,楼下的杜蓉快步跑了上来。“朝阳,馆长让你去会议室!”杜蓉呼哧带喘的说道。“又有什么活啊?”“不知道。”“馆里真是拿我们这些年轻人当牲口用,啥活都得支使我们。”嘴上抱怨归抱怨,林朝阳还是来到了会议室。此时会议室里坐了二三十名学生,其中还有陈健功、刘志达、黄子平等几个熟面孔,都是中文系的学生。馆长谢道源坐在南侧的位子上,冲林朝阳招了招手,他走了过去。谢道源拉着林朝阳,向在座的学生们介绍道:“这位就是小说《梵高之死》的作者许灵均,也是我们燕大图书馆的优秀管理员,他的本名叫林朝阳。”听着谢道源的介绍,底下的学生们哗的响起一阵掌声,不少人看向林朝阳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敬仰。“馆长……”林朝阳还没来得及问谢道源这是什么情况,便听到他主动开口说道:“今天香江中文大学的代表团来我们燕大访问,中文系的同学们负责陪同,刚才有中文大学的学生聊到了你的小说,听说你是我们燕大的职工都很惊讶。”林朝阳闻言有些意外,如今两岸民间交流并不多,他没想到香江中文大学的学生还知道自己。“来来来,你坐我旁边,跟同学们一起随便聊聊。”谢道源拉着林朝阳坐下,学生们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大家有什么想交流的都可以畅所欲言。”谢道源说了一句。会议室内坐着的大部分人都是学生,只有几个中老年,向来都代表团的带队学者和老师。在谢道源说完这句话后,林朝阳笑呵呵的说道:“真是没想到,香江的同学里也有知道我的人。”这时坐在学生中间的一位七旬老者说道:“香江有份《素叶文学》,这两年红得发紫,在学生中间很受欢迎。前段时间上面发表了一篇文章,高度评价了林先生你写的《梵高之死》,引起了很多学生的兴趣。”原来如此,之前李翰祥还给他带回过那份《素叶文学》,这份杂志竟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可惜的是,林先生的小说没有在香江发表和出版,我们也只是久闻大名,尚未拜读。”谢道源笑着插话道:“我看不如这样。贵校这次访问正好要向我们燕大捐赠图书,我们也向你们回一份礼,就用朝阳同志的小说作为回礼如何?”老者拍手道:“这个主意好!”学生们也高兴的鼓起了掌,这次香江中文大学来访问的都是文学院的学生,《素叶文学》是由西西等几个香江如今正火的作家、诗人联合创办的刊物,在大学生群体当中影响力很大。《素叶文学》对《梵高之死》的推崇让这些学生对于林朝阳和他的小说充满了兴趣,听到燕大要回赠给他们林朝阳的小说,大家自然是高兴的。“要是能在香江出版就更好了!”学生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句。老者玩笑道:“香江的出版社见钱眼开,只出能赚钱的文章。”学生们顿时哄笑起来。玩笑了几句,双方的距离拉近,话题也变得深入,有学生向林朝阳发问:“林先生,内地文坛最近几年流行所谓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我听说你也写过这类作品,不知道你对这一类风格的作品是如何看的?”“过去那段时间,我们走过一些弯路,也有很多人受了冤屈和苦楚,这是伤痕文学或者说反思文学出现的根本原因。这几年这类作品的风头正劲,除了有一些作品本身的优秀之外,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作品的内容和情绪与读者产生了共鸣。但情绪共鸣并不是可持续的,这代人能够感同身受的东西,下一代人不一定会有感触。文学作品的流行规律跟所有艺术都一样,大多数作品只能流传一时,只有少部分能够流传下来的才能成为经典之作。”“林先生,《梵高之死》这部小说我只是看过文章介绍,但我对这部小说很感兴趣的一点是你身为一位中国作家为什么会选择写一个外国画家的故事呢?”“写这部小说的灵感是因为与朋友吃的一顿饭,当时我们聊到了年轻人对于前卫艺术的追求。在我看来,当今中国有许多人对于所谓前卫艺术追求的重点并不在‘艺术’上,而在‘前卫’上,难免有哗众取宠之嫌。写《梵高之死》,我塑造了两个甘愿为艺术献身的人物,一个是历史上存在的梵高,一个是虚构的亚伦,算是对现实的一种无奈回应吧。”听着林朝阳的回答,学生们对于《梵高之死》这部小说更感兴趣了。交流持续了近半个多小时,在最后举行了捐赠仪式,学生们代表香江中文大学向燕大图书馆捐赠了2000册图书。仪式结束后,有图书馆的同事捧着一摞摞的书走进会议室。谢道源笑道:“我们的回礼也到了!”
第213章 国运盛,则棋运盛
书是谢道源刚才安排人跟学校沟通,从新华书店调来的,一共50本,其中一半是《赖子的夏天》,一半是《当代》专号的《梵高之死》。谢道源本来想把这些书直接分给学生们,不想却被与林朝阳说话的那位老者拦住了,“作者当面,不签个名怎么能行呢?”他的提议赢得了学生们的掌声,林朝阳只好坐下在每一本书的扉页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顺便再写上一句祝福的话语。学生们拿到他亲笔签名的书,满脸欣喜。在刚刚不到一个小时的交流中,他们已经被林朝阳的谈吐深深吸引,对于他的作品更是充满了兴趣,现在书到手了,学生们迫不及待的想要拜读一番。与香江中文大学代表团的交流结束后,林朝阳回到借书处,这会儿已经快下班了,他的回归自然少不了引起一番调侃。“哎呦,走出国门的大作家回来啦!”“真没想到,朝阳现在已经有国际声誉了。”林朝阳镇定的打断大家的打趣,“我纠正你们一下,香江是我们祖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你们这个说法有问题。”聊了两句,磨蹭了几分钟就到了下班的时候,林朝阳骑上自行车回到华侨公寓。刚进院门,就见吴作人夫妻两人正相扶在院内散步,他热情的与两人打了个招呼。“好长时间没看到你父亲了?下回什么时候来啊?”吴作人问道。“他啊,放心不下家里的地,得等秋收以后才能来。”“人有个念想是好事,说起来怪想他的。”“回头写信我跟他说一声,说您想他了,让他早点来燕京。”林朝阳说笑道。吴作人笑的像个顽童,说道:“让他带点东西,别空着手来。”“让他给您带只野鸡。”“肉吃不动了,带点榛蘑吧,你们那儿的榛蘑好吃。”跟吴作人说笑一会儿,林朝阳上楼回家,又见章德宁坐在了客厅里。“来的真够勤的。”“我也不想来啊,这不是得跟你聊聊小说吗?”“聊什么?”章德宁说:“你这部小说的风格改变有点大,不是《小鞋子》那种现实主义,也不是《赖子的夏天》这种意识流,跟《高山下的花环》倒是有点像,但在故事的处理上更极端。”“编辑部什么意见?”林朝阳问道。“小说不错,故事情节跌宕起伏,读起来让人心潮澎湃,就是最后的情节处理上有点夸张,感觉失真了。江南生的原型是吴清缘吗?”林朝阳闻言蹙眉,“为什么会觉得江南生是吴清缘?”“你自己写的啊!江南生爱棋如命,又连胜九位日本围棋高手,这样的人物在现实里,我们能想到的就是吴清缘这个人物。”林朝阳摇头说道:“我还写江南生屡次拒绝日本人的招揽呢!他是个爱国主义者,与吴清缘有着本质的区别。”“没说江南生是吴清缘,我的意思是说这个人物是不是化用了吴清缘的经历?”“不是。我写江南生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用化用吴清缘的经历?你想想不别扭吗?”“那江南生这个人物就是你完全虚构出来的?要是这样的话,真就容易被人诟病了。”章德宁喃喃自语道。“倒也不是没原型。”林朝阳说。章德宁立刻追问道:“有原型?是谁?”“这个……”林朝阳犹豫着,他的原型还没刷出连胜日本棋坛11位大师的战绩呢。“到底有没有啊?你不会是胡说的吧?”章德宁狐疑的问道。“有没有原型有那么重要吗?”“当然重要。我跟你说,你最后这段情节读起来固然让人激动,可也很容易被人挑刺。如果没有原型参照,少不得会被人批判是意淫之作。其实我觉得吧,你说以吴清缘为原型也不错,他的战绩套在江南生身上没有一点毛病。”林朝阳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行了行了,别老提吴清缘了,总拿一个日本人说什么。”章德宁无奈道:“我这还不是怕你挨批吗?”“批就批了,批我的人多了。”章德宁揶揄道:“虱子多了不愁是吧?你别说,我这两天又看了一篇批判《梵高之死》的文章。”这段时间以来,受保守风气的影响,文学界时不时的就会出现一两篇批判《梵高之死》的文章。“这回又说我什么了?”林朝阳语气轻松的问道。“你小说里不是有一段描写梵高嫖娼的情节吗?”林朝阳立刻明白了对方批判的落脚点在哪,“我是根据资料写的好不好?再说我又不是专门为了写嫖娼,那是塑造人物啊!”章德宁说道:“上纲上线嘛,人家管你是什么初衷呢?说你描写的太细致,对读者有毒害,且有为嫖娼犯开脱的嫌疑……”林朝阳彻底无语的摆了摆手,“算了,不说这个了。”章德宁哈哈笑道,“我真当你不在乎呢,看来你这定力也不行啊!”“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这都什么人啊!”“要不要反击一下?”“我怕崩我一身屎。”“堂堂大作家,用词真是粗鄙。”“你有事没事?”“我还没吃饭呢!”章德宁今天来主要是为了跟林朝阳聊聊小说创作的一些内情,跑题了一会儿,她又聊起了小说,追问起了小说里面的细枝末节。林朝阳的这部小说人物确实是有原型的,他之所以没办法说出来,是因为对方尚未达到巅峰状态。1984年中日两国共同举办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擂台赛由中日双方各派同样数量的棋手组成队伍,两队各设一名主帅,采用打擂台的形式,决出最后的胜负。彼时日本棋坛强手如林,面对中国围棋有着绝对的碾压实力。在赛前的媒体预测中,国内的《新体育》和日本的《围棋俱乐部》杂志都进行了调查,两国超过80%的读者都预测日方会赢。甚至有人提出日方三人就可以横扫中国队和中方见到小林光一就算成功的说法,没人看好中国队。在排兵布阵方面,中国队仅有四名九段选手,段位最低的汪见虹只有六段。而日本方面坐拥六名九段选手,阵容可以说是吊打中国。比赛开始后,情况也确实如媒体和大部分观众所预料的那样,仅仅一个排在倒数第三位出场小林光一便成为了中国队难以逾越的山峰。此时中国队仅剩最后一个聂伟平九段,聂伟平作为主将出战,顶着巨大的压力战胜小林光一。而后又连克加藤正夫和有着日本“终身棋圣”称号的藤泽秀行,赢得了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的胜利,同时也实现了中国棋手首次战胜日本超一流棋手的重大突破。之后的两届中日围棋擂台赛上,聂伟平依旧神勇无敌,创造了面对日本超一流棋手十一连胜的神话,带给了中国队在中日围棋擂台赛上的三连胜。在三连胜庆功宴上,聂伟平正式成为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位棋圣。林朝阳小说中主人公江南生那看似脱离现实的九连胜战绩,在真正的现实面前都逊色了几分。现阶段的聂伟平已经横扫了中国棋坛,但还没有在中日围棋擂台赛上大杀四方,所以林朝阳也不好直接说他就是江南生的原型。而且林朝阳在创作小说和主人公江南生时,聂伟平的经历也仅仅是一个参照,他的这部小说其实是综合了几部作品的元素。在主人公的塑造上,他参考的是阿城的短篇小说《棋王》中的主人公王一生;在故事结构上,他参考的是功夫电影《叶问》中面对日本人的过关斩将。《叶问》虽然是部商业动作片,但在故事结构上的流畅度是远超一般影视和文学作品的。在故事内核方面,林朝阳则是完全与《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反其道而行之,主打的就是成长和爱国情怀。他小说中的江南生家境优越,在围棋一道上天分极高,自小爱棋如痴,难逢敌手。那个时候中国时局动荡,日本棋坛却在蓬勃发展,他父亲本来是想送他到日本去继续深造,结果日本悍然发动侵华战争,深造之事成了泡影。侵华战争爆发后,江南生家道中落,不得不以下棋为生。偶遇跟随日本棋道报国会前来中国劳军的本因坊家次子近藤次郎,近藤次郎是围棋世家,被江南生轻松击败。近藤次郎见江南生年纪轻轻,棋艺超群,便萌生了招揽之意,江南生爱棋如命,渴求在乱世之下能有一片供他安静下棋的世外桃源。近藤次郎的招揽让他心动,就在他准备答应近藤家的招揽之时,他遇见了城隍庙路边的乞儿向路人乞讨,日本商人施舍乞儿,乞儿不仅没有接受,反而破口大骂。黄口乞儿尚且知道国仇家恨,江南生顿感羞愧,拒绝了近藤家的招揽,却不想日本商人因被乞儿辱骂怀恨在心,叫来了日本宪兵队将他抓走。江南生为救乞儿,只能找到近藤次郎求助,近藤次郎以此为契机再次招揽江南生,为救乞儿,江南生本想答应近藤次郎的邀请,不想却受到了棋道报国会一员、归化日本的汉奸棋手李拙的刁难。为了救下乞儿,江南生不得不与李拙对弈。取得与李拙的对弈胜利后,江南生本以为可以救出乞儿。可等待他的却只有乞儿冰冷的尸体,原来早在乞儿被宪兵队抓住之后,他就已经惨遭杀害。只是日本人碍于街头有人围观,没有当场下手。愤怒之下的江南生质问近藤次郎,可不管是乞儿的性命还是中国人的性命,在近藤次郎眼中都不过是草芥而已,他招揽江南生纯粹是看中了对方可以为他所用。看透了日本人的狼子野心,江南生心中充满了仇恨,却无可奈何。此时日本侵略者为了塑造虚假的亲善形象,要举办一场围棋擂台赛促进两国人民的友谊,日本一方出战的是日本棋道报国会,中国一方出战的是被日本人拼凑起来的围棋高手。擂台赛上,那些中国棋手或主动、或被动都输掉了比赛,日本棋手大杀四方,耀武扬威。江南生一生钟爱围棋,看着棋局上的各种丑态,再加上乞儿被杀害的刺激,让他心中对日本人恨极,向日本棋手发出了挑战。他一路过关斩将,连续将多名日本棋坛的顶尖高手们挑于马下,民众欢欣鼓舞,日本人恼羞成怒的同时,也对他刮目相看,再次生出招揽之意,并劝江南生不要再挑战下去。但江南生早已明白日本人的残忍和虚伪,自他发出挑战之时,就没想过全身而退。江南生的拒绝和两位日本棋手再次落败,彻底激怒了日本人,面对日本人的威逼利诱,江南生凌然不惧。并留下一句:“国运盛,则棋运盛。中国国运衰败至此,皆因我辈软弱。我一生别无所长,拿得出手的唯有这一身棋艺,正当以此报国。”林朝阳给江南生安排的结局是在他挑战第十位日本国手之前被日本军官枪杀身亡。“十”是圆满之数,让江南生倒在大成之前虽然是种遗憾,但也恰恰契合了当时中国的危若累卵。江南生的民族气节和大义凌然便是那遁去的“一”,与他的九场胜利合而为一,可称棋圣之名,传扬天下。
第214章 引进香江
林朝阳很清楚他这样写小说固然会让故事显得通俗,甚至有可能变得平庸,但他不在乎。他想要做的是让更多人看到这部小说,让这部小说创造比《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更大的影响力,不要让电影中那种窝囊的历史观影响了一代人。蛮夷畏威而不怀德!早在几千年以前,老祖宗就把至理名言告诉我们了。凡事有舍便有得,这部小说在文学性上明显弱于他以前的作品,突出的故事性和通俗性也极大的降低了这部小说的阅读门槛,更容易形成影响力。听林朝阳阐述完他的想法,章德宁又问出了一个问题。“那江南生要不是化用吴清缘的经历,李拙总该是了吧?”迎接她的是林朝阳的沉默,憋了半天,林朝阳才说了一句:“我可没这么说。”“哈!”章德宁仰天发出一声满是嘲讽的笑声,笑的林朝阳有些不自在。“笑什么笑。这都是你们这些好事之人的无端揣测,小说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是是是,都是巧合,巧合对吧?”嘲笑了两声,章德宁认真问道:“你骂人还怕别人知道?”“不是怕别人知道,主要是有河蟹巨兽盯着。”“谁盯着?”“没事,这都不重要。”两天之后,林朝阳刚上班,便被馆长谢道源叫到了办公室,办公室里还坐着另一个人,正是那天香江中文大学代表团里的老者。“朝阳啊,前天没有给你好好介绍,这位老先生是夏承缨夏先生。”林朝阳听到这个名字心中立刻关联到了另一个名字,夏承缨的笔名叫何凡,建国前曾办过多份报纸,在散文和诗歌领域颇有些名气。当然了,更有名气的是他的妻子,写出《城南旧事》的林海音。夏承缨本来是在湾岛生活的,前两年受香江中文大学邀请成为学校教授,这次恰好学校要组织学生们到内地来访问,他想借此机会回到内地看看大好河山。那天香江中文大学代表团在燕大交流,向燕大图书馆捐赠了图书,作为回礼燕大图书馆向代表团赠送了五十本林朝阳的小说。这两天参观访问,夏承缨晚上闲来无事便翻阅了《梵高之死》这部小说,没想到一看就一发不可收拾,花了两天晚上看完了小说,他便迫不及待的来到燕大,连接下来的行程都顾不得了。“林先生,您这部小说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将故事融于真实的历史之中,充满悬疑和紧张氛围。同时语言精炼准确,极富有文学美感,阅读体验十分之流畅。更难得的是对于追求艺术这个主题的深刻挖掘,与叙事本身高度契合,不仅使小说情节引人入胜,更增强了小说的人文深度。您的这部小说可以说是我近几年来看过的最优秀的小说。”夏承缨的夸奖让林朝阳不明所以,他大老远跑到燕大来,总不会是为了夸奖自己一顿吧?他客气了两句,夏承缨又说道:“那天在交流会上,有学生说你的小说要是引进到香江就好了,这当然是句玩笑话。不过这两天我和学生们交流读书心得,他们对于您的小说交口称赞,有人提出了希望由我们香江中文大学出版社引进的想法……”夏承缨终于说明了他的来意,“我今天来就是想跟您聊聊,看看能不能把这部小说交给我们学校的出版社来引进出版。”听夏承缨说完,林朝阳沉吟,有人要把他的小说引进到香江,这当然是好事,这可是白捡的稿费。见林朝阳犹豫着没有表态,夏承缨以为他是嫌弃香江中文大学出版社是家大学出版社。“林先生,我们香江中文大学出版社规模不算大,一直以来也都是以出版学术著作为主。不过内地的文学著作我们也不是没出版过,像鲁迅、老舍、茅盾、巴金的作品我们都出版过。在香江学术界和文学界,我们的出版物还是很受认可的。”好家伙,林朝阳听着夏承缨口中蹦出的一个个名字,林朝阳觉得自己要是不答应他的请求,多少是有点大逆不道了。小可我何德何能啊!“承蒙贵校厚爱,我的小说要是能引进到香江让更多的读者们看到,也是一件好事。”林朝阳说道。见林朝阳答应下来,夏承缨面露欣喜之色,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稿费方面,因为我们是一家非盈利出版社,所以标准不太高。在来之前,我与出版社的林博士沟通了一番,您看千字300港元如何?”香江文坛的稿费向来并不高,一些顶尖名家的作品也不过是千字千元的水平,寻常作家的稿费也多是在千字三四百元之间。报刊杂志发表文章的稿费就更低了,若是不知名的业余作者,千字五六十元也是有的。用报刊老板的话来说,你不写有的是人写,稿费是不可能涨的。这也是为什么有许多香江作家在成名之后会选择自己成立出版社或者是公司运营自己的作品,辛辛苦苦写的书,出版社老板吃肉,自己喝点汤还要摇尾乞怜,搁谁谁也不服气。毕竟对于出版行业来说,内容才是最核心的要素。夏承缨给林朝阳开的稿费标准在如今的香江出版行业算是偏低的,不过香江中文大学出版社是非盈利性出版社,这个稿费也不算离谱。《梵高之死》全文二十二万字,千字三百元就是六万六千港元,按照现在人民币和港元的汇率,大概是两万块钱,几乎是在《当代》发表稿费的十倍。还是外汇好赚啊!心中感叹了一句,林朝阳又与夏承缨沟通了一下出版的细节,香江中文大学出版社签的是一次性出版合同,没有时限要求,印刷量后续出版社会进行评估,不会多于一万册。香江中文大学出版社虽然不追求盈利,但也不能赔本,林朝阳毕竟是内地作家,小说出版之后的销量还是个未知数,所以在印量上肯定要保守一点。聊完小说的事,林朝阳主动提出请夏承缨吃饭,燕大周边没有什么像样的饭店,长征饭庄在这附近就属于米其林三星了。林朝阳请夏承缨吃饭,谢道源这个馆长作陪,双方宾主尽欢。送走了夏承缨,谢道源感慨道:“真没想到,你的小说竟然都要出版到香江去了。”“这也是托了馆里帮忙。要不是馆里回礼,他们也不会有这样的举动。”谢道源笑着说道:“是人家点名要见你的。”他看向林朝阳,脸上满是欣慰之色,“一转眼你来馆里也快三年了,成长的真快啊!”“都是您教得好!”林朝阳的话并不是恭维,还记得刚进馆时谢道源给他的那些建议和指导,让他至今都还受用。谢道源摆了摆手,“是你自己有天分,又肯用心。”聊了几句,林朝阳离开了办公室。今天是周六,林朝阳下班后直接去了陶家,刚到陶家没一会儿,陶玉书也回来了。他低声跟陶玉书说了《梵高之死》要在香江出版的消息,陶玉书惊喜之情难以压制。“真的?”“嗯。”“太好了!”陶玉书脸上的喜悦根本无法掩饰,笑容灿烂。大舅哥见两人一番交头接耳后,陶玉书乐得牙花子都要呲出来了,便问道:“什么好事这么高兴?”“你猜!”陶玉书面露得意。“肯定是好事,我猜是拿到稿费了。”“确实跟稿费有关系,不过有比稿费更重要的事。”“还有事比稿费更让你这个财迷高兴的?”陶玉成自诩对妹妹的脾气了如指掌,一句话顿时惹来了陶玉书的白眼,对他进行声讨。兄妹俩吵吵闹闹一番,这个时候陶父从房间走出来,陶玉书走上前去,炫耀着说道:“爸,朝阳的小说要在香江出版了!”闻言,陶父表情意外,没等他说话,陶玉成先开口了。“朝阳的小说要在香江出版?哪本小说啊?”“《梵高之死》。”“哪家出版社要出版啊?怎么联系上的?”陶玉书说出的消息让他心里充满了好奇,一个劲儿的问问题,连正在厨房做菜的陶母和赵丽都被惊动,跑了过来。林朝阳便将出版这事的前因后果给大家都讲了一遍。赵丽惊叹道:“小说要在香江出版,朝阳这下子成国际作家了。”“嫂子,什么国际作家啊!香江中文大学出版社就跟我们燕大出版社差不多,都是以学术著作为主的非盈利性机构,跟正常出版一样,无非是稿费多了一点。”林朝阳谦虚道。“对啊,香江经济比我们这边发达。上回朝阳给香江导演写剧本,不是赚了三万港元吗?这回稿费有多少?”陶玉成提起稿费,眼放金光,赵丽立刻拉了他一下。林朝阳笑了笑,如实说道:“出版社给的千字三百港元的稿费。”陶玉成心里小算盘一打,瞪大了眼睛,“那不得六万多港元?咱一块钱能兑多少港元?”“好像三块多吧。”陶玉书说道。“乖乖!那不是两万块钱?”陶玉成的脸上写满了惊叹,“朝阳发财了!”陶玉书瞧不上他这副见钱眼开的样子,“这是钱的事吗?这是荣誉。”“哟哟哟!两万块钱都看不上了是吧?妈说的没错,你啊,从小就会装大尾巴狼!”“你才装大尾巴狼呢!”面对大哥的挑衅,陶玉书反唇相讥。“好了好了!”陶父出声打断了两人的争吵,“朝阳的小说能在香江出版,确实是好事。玉成啊,你再去买点菜,今晚多做两个菜,算是祝贺朝阳。”陶玉成朝陶母熟练的一伸手,“妈!”对于如今的文学界或者学术界来说,作品能够走出去,确实算得上是一种荣誉。晚饭多加了两个菜,陶家上下喜气洋洋。因为明天周日,陶玉墨上完课就出去跟同学看新上映的电影去了,晚上回家得知了这个好消息顿时后悔不迭。“早说你们晚上要加菜啊,我就不出去了!”陶玉书无语的看了她一眼,那腮帮子都快跟脖子一条线了,还吃!
第215章 委屈的小猫
从陶家回到华侨公寓,夫妻俩后面跟了个尾巴。加菜的晚餐没吃到,陶玉墨决定来姐姐家蹭吃蹭住。正好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了,还可以天天洗热水澡。“姐,我姐夫都赚这么多钱了,你们家是不是也该买台电视了?”“再等等吧。”以林朝阳夫妻俩现在的积蓄,买台电视当然不成问题,可陶玉书心心念念的就想着买国产彩电。这都等半年了,国产彩电还没下线呢。“又不是没有外汇券,买台进口的呗!”陶玉墨说道。“你嘴皮子一碰,说买就买了?知不知道进口彩电要多少钱?钱都没赚,口气倒不小。”陶玉书数落道。林朝阳说道:“买国产的好,不仅便宜,还能支持国家的建设发展,一举两得。”陶玉墨默默给姐夫点了个赞,拍得一手好马屁!她见姐姐气焰嚣张,就转了一下眼睛,说道:“姐夫,我问你件事。”“什么事?”“你说出国留学好不好?”林朝阳诧异的看了小姨子一眼,“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了?”陶玉书闻言立刻凑了过来,问道:“你要出去留学?”陶玉墨打哈哈说道:“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就问问。”“有什么好问的。你一个学法律的,跑出去留学干什么?”在留学这一点上,陶玉书的想法很清醒,这一年多来她身边有不少朋友、同学都在筹划着出国留学。公派名额争取不到就自费,反正就是不能留在国内。陶玉书并没有被身边这类人的想法和做法影响,她朴素的认为,如果是学理工科专业的人,出国留学倒无可厚非,现阶段国外无论是理论研究还是产业发展都要比国内先进得多。可她是念中文系的,身边很多人也都是学文科的,这群人里也有不少要跑到国外,让她大为不解。这种专业跑到国外去学什么?在她看来文科专业里,也就经济、艺术学、外国语、新闻传播学等几个专业还算适合留学深造。妹妹陶玉墨学的是法律,出国留学其实在两可之间。“可以学国际商法、国际贸易法、知识产权法这些啊,都是现在最热门的专业。我们国家未来越来越开放,这方面需要的人才会越来越多的。”陶玉书对法学的了解并不深入,听到妹妹的说法,她犹豫着问道:“你真要出去?”别看平时她总是对陶玉墨嫌弃来嫌弃去的,可如今一看妹妹心里似乎已经有了主意,她顿时有点慌神。林朝阳看了妻子一眼,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妹控!“都跟你说了,我就是问问。”陶玉墨不耐烦的说着,可表情里却透着几分心虚。“我对法学这方面不太了解,欧美国家和我们国家的法律基本框架好像是不太一样对吧?”林朝阳问。陶玉墨见林朝阳接过她的话,她立刻兴奋的说道:“是啊,我们国家的法律属于大陆法系,可以追溯到罗马法时期,是以民法典为基础,强调法律的逻辑体系和普遍适用性。而欧美国家采用的是先例法和判例法,强调案例和判决的权威性,属于海洋法体系。这两者差别很大,现在国内经济改革,以后和国际上的贸易活动越来越频繁,我要是去欧美国家留学深造,回来以后一定可以大有作为。”听着她的话,林朝阳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得到他的肯定,陶玉墨更兴奋了,正打算再给林朝阳洗洗脑,不想陶玉书却把林朝阳拽进了卧室。见妻子一脸不高兴,情绪还有些低落,林朝阳问道:“怎么了这是?”陶玉书瓮声瓮气道:“没什么。”陶玉书性格大气,很少有耍小脾气的时候,这会儿的表现与她平日里的脾气大相径庭。林朝阳知道这肯定是跟刚才陶玉墨说的那些话有关,只是他没闹明白妻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玉墨要去留学你舍不得?她不说了嘛,就是问问。”林朝阳安慰道。“什么问问。她我还不了解?从小到大一肚子心眼,主意正着呢。说是问问,说不定连去哪所大学留学都想好了。”林朝阳看着她那赌气的表情不禁莞尔,你还说她,你不看看你自己?“那也不值得你这样啊!”“我……”陶玉书的话堵在嗓子里,眼神落寞,“好不容易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在一起……”“舍不得她?怕她不回来?”林朝阳轻轻的搂住她,抚摸着她的头发。“嗯。从陶玉书青少年时期一家人便天各一方,如今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平时吵闹归吵闹,可她对家人却看的比什么都重。不光是对父母兄妹是这样,对林朝阳父母也是如此。林朝阳捧起陶玉书的脸,见她眼中闪着晶莹,好像一只委屈的小猫。“玉墨是你妹妹,又不是女儿,就算是女儿,她想出去留学,你还能把她关起来吗?”“我知道,我就是难受。”陶玉书将头扎进了林朝阳的怀里。陶玉书难得在她面前露出楚楚可怜的柔弱一面,这顿时激起了林朝阳心里的保护欲,柔声的安慰着她。突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两人立马分开。陶玉墨探着头,见陶玉书面带泪痕,她皱着眉,口气很冲:“都跟你说了,我就是问问,哭什么哭?好像我真要去留学一样。”“谁哭了?我就是眼睛里进沙子了。”陶玉书嘴硬了一句,又朝妹妹恶狠狠的说道:“进来不知道敲门吗?”陶玉墨撇了撇嘴,“别哭了啊!我都说了,我不去留学。”说完话,她砰的一下关上了门,转过头来,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哼,我还治不了你?书房里,陶玉墨的小脑瓜不见了,林朝阳低头看了看妻子,“这回不难受了吧?”陶玉书从他怀里出来,又切换回冷静大气的姿态,“有什么好难受的?她要去留学就去呗,少个人蹭吃蹭喝,清静了。”女人的话,听听就好。次日一早,陶玉书去上学,林朝阳和陶玉墨一起往燕大方向去。“玉墨,你昨天说的话,是真心话还是逗你姐的?”陶玉墨迟疑着说道:“不都说了嘛,就是问问。”“真不想去?”“没什么好去的,现在这样的生活挺好的,家里人好不容易都在一起了。”林朝阳能听出她的话里有几分惋惜,看起来还是动过念头的,不过家人的份量在她心里可能更重一点。“你们姐妹俩还是挺像的。”他突然感慨道。“谁跟她像啊,我像我妈,她像我爸。”陶玉墨说了一句,脚下蹬着自行车,一下子超过了林朝阳。林朝阳摇头笑了笑,这姐妹俩嘴硬这一点都像妈。陶玉墨拿出国留学这事吓唬陶玉书真不能算是空穴来风,随着改革开放的脚步,国内与世界,尤其是发达世界国家的交流变得越来越密切和频繁。民众接触到的外来信息越来越多,对于发达国家的向往之情也越来越重。高校作为接触外来资讯最为通畅的地方之一,大学生们对于出国留学的热情也越来越高涨。为数不多的公派留学机会远不能满足这些学生们的需求,在这种情况下,自费留学就成了大多数人最好的选择。因为与多个发达国家保持着良好的蜜月关系,如今中国大学生申请国外大学的条件很宽松,获得奖学金的机会也很大。最近林朝阳不写小说,摸鱼的时间比较多,偶尔去中文系听听课,听说中文系已经有好几个学生申请了美国几所大学的研究生。林朝阳不是很能理解学中文的跑去美国留学的逻辑,但想来人家并不是要学以致用,只是为了奔向更美好的生活而已。这天上完课,陈健功又聊起了班里同学留学的事。“北玲、玫珊、剑英……都准备要去美国了。”林朝阳好奇的问道:“怎么都是女同学留学,你们班的男同学就没有留学的?”“留学的没有,考研的倒是有好几个。留学……”陈健功的神色有些复杂。哪怕是申请到了奖学金,现阶段出国留学对于绝大多数家庭来说都是极其沉重的负担,对于很多家庭来说,可能路费都是问题。男同胞在这种情况下,压力无疑要比女同志更大。“朝阳!”梁佐的叫声打断了林朝阳和陈健功的对话。“什么事?”“我跟李彤还有七八、七九级的两个同学组成了一个红学小组,你有时间来给我们指导指导。”林朝阳笑着调侃道:“有你这个大才子在,还需要我指导?”“你就别取笑我了。共同研究嘛,我们几个的功底还是太弱了点,尤其是在文字雕琢上,远远不及你的水平。”梁佐有求于人,恭维了林朝阳两句,弄得他也不好拒绝,便说道:“那择日不如撞日,你们有什么成果没?我先看看。”“好啊,正好有篇文章。”梁佐带着林朝阳来到32号楼,将文章稿子展示给林朝阳,文章名《警幻情榜增删辩》。所谓警幻情榜,是《红楼梦》末回附的主要人物表,最早出自戚序本批语。警幻仙子乃太虚幻境之主,薄命司贮藏金陵十二钗正、副、又副三十六位女儿的命运簿册,因太虚幻境宫门题“孽海情天”,所以戚序本批语称之为“警幻情榜”。既然是“增删辩”,讨论的自然是关于榜上女儿人数的问题。历来学界对于警幻情榜上榜人数的说法都不统一,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第一种说法是根据书中第五回所写,“即贵省中十二冠首女子之册,故为‘正册’”、“贵省女子固多,不过择其紧要者录之。下边二厨则又次之。余者庸常之辈,则无册可录矣”,正册十二人、副册十二人、又副册十二人,便是三十六人。第二种说法是根据庚辰本第十七回、十八回中脂批:“是处引十二钗总未的确,皆系漫拟也。至末回‘警幻情榜’,方知正、副、再副及三四副芳讳。壬午季春,畸笏”。一榜十二人,一正四副共五册,为六十人。还有一种说法是以周汝昌为代表的,认为曹雪芹先生作警幻情榜,是为了对应《水浒传》的一百单八将,以脂粉英雄对应绿林好汉,所以应该是一百零八人。林朝阳算得上是熟读《红楼梦》,而且他与吴祖缃平日里交流很多,老头儿对于《红楼梦》的研究精深,自然也让林朝阳对于《红楼梦》的理解比一般人更深。在他看来,警幻情榜一百零八人这种说法很明显就是周汝昌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没有任何有力的佐证;而六十人的说法出自于庚辰本,虽有脂批为证,可六十人之数与书中情节并不契合,未免牵强。三十六人的说法出自开篇第五回,与文中人物也极为契合,这个说法是最靠谱的。梁佐几人合撰《警幻情榜增删辩》,观点与他相同,也是以多个论据佐证六十人说法的偏差。林朝阳看过文章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只挑了几处行文逻辑上的毛病,又帮他们补充了一例佐证。本以为这就算完事了,没想到梁佐却要在文章上给他署上名字,还注明了是指导老师。
第216章 还得是我亲姐夫
几天后,夏承缨又来到了燕大。香江中文大学代表团在内地的访问行程已经结束,明天就将要返回香江。夏承缨今天是已经取得了出版社的授权,来跟林朝阳签署出版合同。合同签完,林朝阳只需要等待香江中文大学的稿费就可以了。唯一比较可惜的是,他赚的虽然是外汇,但碍于强制结汇的规定,到手的只能是人民币。这天,陶玉书接到了《河北文艺》稿费单,之前她跟章德宁商量要给《芙蓉镇》写的评论前段时间投了出去,被《河北文艺》采用,收获了二十四块钱的稿费,这是她今年发表的第二篇评论。拿了稿费心情好,晚饭加了个菜,到晚上陶玉书又盘算起了家里的存款。三月末的时候夫妻俩还完了华侨公寓的最后一笔房款三千块钱。最近几个月林朝阳因为没有发表和出版作品稿费收入不多,只有零星的印数稿酬。唯一一笔大数目是《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的稿费,因为有李翰祥帮忙,获得了九千出头的外汇券,之前林朝阳又通过阿毛以1:1.4的比例换取了五千块钱外汇券。去掉之前花掉的一千多外汇券,现在夫妻俩手里还握有近一万三千块外汇券,而存款则还剩下一万两千块钱。“紧花不够慢赚的啊!”林朝阳自得了一句。陶玉书笑着说道:“之前你不还说轻轻松松花出去吗?”“那我明天去趟信托商店,手里这么多外汇券,不花出去又没利息,等于亏了。”陶玉书白了他一眼,“你可真是会算账。”翌日是周末,林朝阳一大早骑着自行车往城里去。四十年代,燕京城里出现了一家“大通委托商行”,地点在前门外大栅栏内,这是燕京最早的信托商店,或者叫委托商店也行。建国之后,国家成立过硬委托商店和国营物资回收公司取代了原本的当铺,又吸收了私人委托商店和街边“打小鼓儿的”。五十年代以后,国营委托商店逐渐成为老百姓的最爱,国营商店买卖公平、交易合理、童叟无欺,比旧社会的当铺可靠谱多了。那时候经常会有关于国营委托商店的新闻,全都是某某人去委托商店卖东西,人家学徒鉴定价格给低了,商店给顾客补差价之类的。委托商店的口碑就是在这样的新闻中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更关键的是,因为商品供应匮乏,实行票证制度以后,许多老百姓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只有在委托商店里才能享受到敞开供应的购物快感。当然了,委托商店里的商品多是各家各户闲置无用的旧物件。放在委托商店里卖,也是为了缓解生活物品的缺乏。委托商店的经营是一手托两家,收购也分了两种形式。一种是寄卖,是由卖方出一个合适的价格将东西放在委托商店里出售,物品卖出后商店收取手续费。这个手续费一般物品的是7%,家具、自行车之类的是4%。另一种形式是针对着急用钱的卖家,他们可以直接将商品交给委托商店估价,然后直接拿钱走人。相比寄卖,这种方法的价格自然要低一些。燕京城里的委托商店有不少,西单、东单、西四、北新桥、天桥、新街口、菜市口都有。西四委托商店是离林朝阳家最近的一家,所以他一大早先来了这里。西四委托商店算是燕京城里规模比较大的委托商店之一,就在西四十字路口北边,商店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大白天也亮着灯。一进门就有股奇怪的发霉味道,这里收售杂项,所以有这种味道也不奇怪。这回是林朝阳第一次来委托商店,转了一圈,心中微微有些失望。根据后世的一些文章描述,委托商店几乎是遍地是黄金,可现实却是,这里绝大多数的东西都是老百姓家的生活用品。旧衣服、皮袄、被褥、手表、留声机、照相机……委托商店全是旧货,像林朝阳这样不差钱的顾客来到这里,对于绝大多数商品自然是看不上眼的,可他还是耐心的在商店里转了好几圈。这时候商店里都是封闭式柜台,需要选购商品得通过售货员从柜台里的货架上取下来,放在柜台上。林朝阳看来看去,发现有个货架上摆着几台照相机,他凑到售货员那里,说道:“同志,那照相机能拿给我看看吗?”售货员先是看了林朝阳一眼,然后从货架上的几台照相机里挑了一台拿过来。这是一台苏联产的泽尼特相机,估摸着有七成新,林朝阳看了看便放在了柜台上,这相机旧了点。看了半天,林朝阳倒是在摆着瓷器的货架上发现了点有价值的玩意儿,是两只落款“大清乾隆年制”的青花碗。一问价格,十块钱一只。两只碗就是二十块钱,快赶上他半个月工资了。转念一想,林朝阳便明白了这里面的道理。来委托商店卖东西的卖家大多是因为无钱可用,你总不能指望一个三代贫农家里能拿出古董字画来卖,故而这里的绝大多数商品对于林朝阳来说肯定是没有收藏价值的。另有一小部分人为了救急卖的确实是好东西,可国营委托商店不是当铺,追求的是合理的利润,而不是极致的利润,师傅给的估价基本都是符合这个时代的物价的。人家委托商店也知道这玩意是古董,当然不能按照日用品的价格来卖,但这年头古董收藏的行情还不像后世那样火热,所以溢价自然有限。想明白了之后,林朝阳痛快的让售货员开票付了钱。在委托商店买东西有个好处,就是基本不用担心买到赝品和假货,这里面的东西都是经过了老师傅的火眼金睛。买下这两只碗,其他的东西也没什么好看的了,林朝阳又想起了自家的四合院。正房的家具、日用都置办完了,可厢房还空着呢,反正那里也不经常住人,弄点二手家具、日用也不错。“同志,你们这没二手家具吗?”林朝阳问售货员。售货员回道:“我们这是收售杂项的,您要买家具可以到东华门信托看看,还有地安门委托商店那,也有个家具门市部。”林朝阳骑着自行车来到东华门信托商店,这里的门脸儿看着比西四委托商店气派了一点。因为专营家具,这里门口聚集了一帮三轮车工,他们负责帮买主将大件家具运至家中,服务殷勤周到。跟龙顺成家具厂旧货部的精品比起来,这里的旧货基本还是以日常家具为主。林朝阳挑了半天,找到了一张紫檀木的八仙桌和一张紫檀木的大方凳,都是清中期的好东西,不比林朝阳之前在龙顺成买的那两件家具差。林朝阳询问售货员价格,售货员说是顾客放在店里寄卖的,紫檀八仙桌要一百块,紫檀大方凳三十块,要的是外汇券。信托商店的寄卖商品都是以卖家的条件为准,当然了,前提是卖家的要价获得鉴定师傅的认可。有一少部分精品商品卖家会选择要外汇或者外汇券,有的时候实在碰不上合适的买家,卖家才会降低要求,答应人民币交易。这张紫檀八仙桌和大方凳是清中期的精品家具,要这个价格自然是不算贵。这个卖家也算是碰到了运气,林朝阳手里外汇券比人民币还多,自然不差钱,痛快的买下了这两样东西。然后林朝阳又在商店里挑了几件旧家具,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分不清紫檀、黄花梨、鸡翅木的区别,统称都叫红木。林朝阳在一堆旧家具里挑出了两张床、两张八仙桌、一张书桌、六把太师椅和两架衣柜,清一水儿的不是紫檀木、就是黄花梨,直接把门市部的好货都给掏空了。结账一算,不算那两件古董家具,这么多家具总共才花了一百七十八块钱,而且不要票证、不要外汇券。林朝阳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燕京的老百姓这么钟爱信托商店了,这种购物体验太他么爽了!后世的老美用拼多多海外版购物,大概也就这种感觉了吧?结完帐,还有个更重要的事是运货,这个时候门口的三轮车工们就派上了用场。林朝阳今天不仅是包圆儿了东华门信托商店的家具,连门口的三轮车工们都一个不落的跟着沾了光,他们甚至还得运第二趟。林朝阳骑着自行车在前面引路,拉家具的三轮车跟在后面,走了半个小时才到棉花胡同。他来到院门口发现院门没锁,门闩却是插着的,想到今天是星期天,知道肯定是杜峰这小子来了。拍了拍门环,过了一分多钟,院门才从里面打开,果然是杜峰那张脸。看着院门口一长溜的三轮车和车上的家具,杜峰满脸惊讶,“姐夫,你这什么情况?”“厢房不是还没家具嘛,今天我去信托商店配了点。”林朝阳说着,指挥师傅们抬着家具进院,杜峰主动上前帮忙。林朝阳和杜峰合着抬了一张八仙桌,走到院当中,就见一个圆脸大眼睛、胸前两根大辫子的清秀女同志站在西厢房的门口,神色略显慌张。两人把八仙桌抬进屋,林朝阳调侃道:“这位女同志不给我介绍介绍?”闻言,女同志满脸羞涩,杜峰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将她拉了过来,介绍道:“这是冯娟,我文工团的战友。”“这是我姐夫林朝阳,作家。”“姐夫好!”杜峰给双方介绍完,冯娟主动冲林朝阳打了个招呼,“杜峰总跟我提起您。”林朝阳笑着问道:“冯娟同志你好。他都说我什么了?”“说您有才华,特别厉害。”冯娟眼中闪着光彩,这年头作家的身份在很多普通人眼中是有着光环的。“呵呵,没背后说我坏话就成。你们今天这是休息了?”杜峰答道:“上午我们俩去西单逛了逛,中午吃完饭回来歇一歇,打算晚上去看个电影。”可能是怕林朝阳再追问下去让冯娟尴尬,杜峰拉着林朝阳出了屋子,“姐夫,你别问那么多。”“多吗?我就问了一句。”林朝阳脸色促狭,让杜峰有些不好意思。“诶,这床搬到西厢房这屋,衣柜也搬过来……”林朝阳指挥着让人把西厢房的家具从里到外配得整整齐齐,这个房间是之前留给杜峰的,他不由得冲林朝阳竖了个大拇指。还得是我亲姐夫!来回折腾了两趟,林朝阳才把今天买的家具都运到了棉花胡同,等搬完了家具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他请杜峰和冯娟吃了顿饭,聊起了他们文工团的工作和生活。
第217章 挥金如土
相比起绝大多数部队来说,文工团的工作和生活无疑是丰富多彩的,下基层演出和参加文艺汇演的经历总能让这些文艺兵接触到很多人平时接触不到的东西。文工团里最受关注的就是冯娟他们这些跳舞的女兵,年轻貌美、身姿姣好,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们关注的焦点。但表面的光鲜亮丽,同样也需要付出比常人艰辛的努力,“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道理在任何一个行业都适用。据冯娟说,她今年才二十岁,但左腿跟腱已经经历过一次伤病,如果以后再受伤的话,说不定就跳不了舞了,这也是冯娟要考电影学院的原因,就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跳不了就跳不了,换个别的工作也一样。你不是想演电影吗?咱演电影去。”杜峰说道。林朝阳看了杜峰一眼,看这意思,他是应该还没有把李翰祥的电影告诉冯娟,林朝阳见状也没说什么。聊了一会儿,杜峰问林朝阳:“姐夫,我看你买的那些家具里,不全是用的?”“用来收藏的。”“收藏?”这个名词在如今还是个很陌生的词汇,杜峰好奇的问道:“家具还能收藏呢?”“一般的家具肯定不行,得有年头的家具才行。”“收藏来干嘛?”冯娟问了一个看似很无聊的问题,但却代表了这个年代许多人的思想。他们的脑海里没有“古董会升值”的概念,自然也不理解收藏的意义。“这个属于个人喜好。”林朝阳说了一句,这种事他也没办法跟冯娟解释太多。杜峰问道:“那字画、瓷器什么的,你也收藏吧?”“嗯,有合适的肯定会收藏。怎么,你有?”杜峰连连摆手,“我哪有那玩意啊,齁儿老贵!那回我跟朋友去古玩商店,一幅齐白石的画,要一千五百块钱,还得要外汇券才行,简直是抢钱!”一千五百块钱确实贵,相当于是如今普通工薪阶层两年不吃不喝的工资了,但要是能拿下一幅齐白石的画,就太值了。放到三十年后,价值少说也能翻个两三万倍。林朝阳感觉他的时间和精力明显有点不够用,今天跑了一天才买了点家具。这要是想把燕京大大小小的文物商店、信托商店这些地方都逛一遍,少说也得个一年半载的时间,以后还得时不时的跑去守株待兔,随时看看有没有好东西。他看了看杜峰,觉得小舅子倒是个可以帮忙的好劳力。不过这会儿当着冯娟的面,他也不好跟杜峰说这些话,等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吧。又一个周末,林朝阳这回没去信托商店,有了上周的经验,他觉得自己一个人跑信托商店的效率实在是太低了。他先跑到燕大拉来了阿毛,带着他一起来到了故宫的外宾服务部,他今天打算来一次大采购。来到养性斋门口,又碰见了之前认识的保卫李天宝。“诶,林哥?你咋来了?”李天宝看到林朝阳很是惊奇。林朝阳笑着说道:“陪朋友来逛逛故宫。”李天宝看了一眼林朝阳身边的阿毛,“外宾朋友啊,快请进!”有了阿毛在身边,林朝阳轻松的进入了养性斋内。这里的装潢和布置与如今绝大多数国营商店都差不多,商品都摆放在柜台和货架上,想要查看商品得经过售货员才行。阿毛事先经过了林朝阳的指导,表现的像模像样,进了养性斋之后对着那些商品指指点点,林朝阳在旁边假模假式的介绍,然后阿毛再让售货员将东西拿出来看看。“这个不错!”“哦,这个也很好!”“我的天!这简直是一幅杰作!”外宾服务部出售的商品主要是珍稀古董字画的复制品、工艺品和当代书画家的字画。对于林朝阳来说复制品和工艺品基本没有收藏价值,所以他的目光都锁定在了当代书画家的作品上面。阿毛表情夸张的展现出对于这些书画的欣赏,言语之间满是赞美,仿佛发现了艺术宝藏。绝大多数来故宫旅游的外宾对于中国书画并不感兴趣,尤其是当代书画,他们对瓷器、玉石、宝石之类的东西更感兴趣。今天难得看到一个老外对于中国书画如此痴迷,让外宾服务部的几位售货员忍不住产生一种自豪感。“太美了!这些画简直是太美了!我要买下他们,通通买下来。”阿毛看似激动的忘乎所以。林朝阳“忍不住”提醒道:“先生,这些画作都是当代艺术家的作品,艺术价值并不高。”“你到底在说什么?”阿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林朝阳,“这些都是无与伦比的艺术品,我要把他们都买下来。”见阿毛如此坚持,林朝阳只好无奈的对售货员说,“我朋友想多买一些字画,我看你们这里的画作也没多少,就这些了吗?”售货员连忙说道:“还有还有,我们这里还有很多。”“有徐悲鸿、齐白石这些大师的作品吗?”“有是有,不过他们的作品都是藏品,不对外出售的。我们这里的绝大多数作品都是比他们晚一辈的当代知名画家的,比如陆俨少、吴作人、李可染、蒋兆和这些人。”林朝阳有些遗憾,说道:“那你先紧售价高的拿,我这位朋友不差钱。”售货员闻言大喜,还以为林朝阳是在帮他们的忙,连忙去取画。故宫服务部展示的这些当代书画作品的创作者如今大多在世,作品保有量庞大,光是他们这里积累的作品就有数千件之多。往日这些书画作品的销量向来不好,今天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有钱的傻老外,他们怎么能不积极呢?没过一会儿,售货员抱来了一大堆画作供阿毛挑选,他几乎来者不拒,无论是看见哪幅作品都说好,没用一个小时的功夫,身边已经堆了超过五十幅作品了。一旁的售货员低声对林朝阳说道:“这位同志,你朋友看了这么多书画,是打算都要吗?”林朝阳明白,售货员这是怕他们只是一时兴起,光看不买,到最后不付账。林朝阳便假装跟阿毛耳语了几句,然后对售货员说道:“那你先把这些书画作品算一下多少钱,我们把这些先付了。”售货员闻言大喜,扒拉了一会儿算盘珠子,最后得到一个数字。五十五幅作品一共9063块外汇券,其中最贵的是一幅傅抱石的《湘夫人》,售价高达750块,其他的作品售价从三四百到一百多不等。听见售货员的报价,林朝阳心里一跳,才五十五幅就要这么多钱,不过他想到售货员拿来的都是售价高的画作,这个总价也很合理,这些作品估摸着也算是故宫服务部对外出售商品里面的精品了。他摸了摸兜,好在今天带的钱足够多。林朝阳对阿毛说道:“就这些吧。”阿毛从善如流,“好。”来的时候,林朝阳带了一万块外汇券来,走的时候剩下不到一千块,眨眼之间挥金如土。五十多幅画作包装完之后光是林朝阳两人可拿不了,故宫服务部特地派了一辆车帮他们送东西。车子停在华侨公寓院门口,林朝阳和阿毛一趟一趟的往楼上搬东西。“买了这么多?”最近林朝阳一直在鼓捣收藏的事,今天一大早出门的时候还跟陶玉书说了要去故宫服务部买画,她也没当回事,没想到才一个上午的时间,竟然抱着这么多画回来了。“买的都是故宫服务部的精品画。”林朝阳一脸占了大便宜的喜悦之情,让陶玉书哭笑不得。“钱都花了?”“没有,还剩一千块。”陶玉书抱怨道:“照你这么个花法,家里的存款两天就得花光了。”林朝阳连忙说道:“这回买完暂时就不买了。”陶玉书敏锐的察觉到了他话里的潜台词,“暂时不买了”不代表“以后不买了”。丈夫走上收藏这条道路,是条不归路啊!照他这么个花法,以后家里还怎么攒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陶玉书将林朝阳拉到沙发上,严肃的对他说道:“就算是这些古董字画以后能升值,可你也不能把钱都花在这上面啊!”林朝阳今天见猎心喜,一下子花了家里超过三分之一的积蓄,被陶玉书这一提醒,他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自己了解未来趋势,但陶玉书和家人并不了解,让他们完全理解自己是不现实的。“你说得对,那就这样,以后稿费的四分之一用来搞收藏,你觉得怎么样?”对林朝阳来说,花一千块钱搞收藏还是花一万块钱搞收藏区别并不大,他总不能把所有宝贝都收拢到自己手里来。陶玉书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还算合理,点了点头,“好,那就这么办,你以后注意点。”“嘿嘿,见猎心喜、见猎心喜。”陶玉书又忍不住问道:“你买这些画,以后真的能值钱?”以前林朝阳就跟她说过收藏这个话题,陶玉书当时并没有什么概念,可如今前前后后上万块外汇券花出去了,她心里总感觉有些没底。林朝阳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你知道李翰祥来燕京以后都买了什么东西吗?”陶玉书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指了指那些画作,“这个?”“不光是这个,瓷器、玉器、文房四宝、漆器、家具、绣品……只要是跟古董沾边儿的他都买。”林朝阳说的是真事,李翰祥来内地拍电影,闲暇之余最喜欢逛的就是琉璃厂、荣宝斋、中国画店这些地方。因为拍戏的原因,他对唐、清等朝代颇有研究,因而也有了艺术品收藏的爱好。每次到内地来,他只要有时间就会买一些古董字画。“就我现在买的这些东西,要是拿到香江去,立马就能翻几倍。”林朝阳的说法很保守,现阶段香江那边对于国内的古玩字画认可度还不算太高,可即便如此,也足够让陶玉书安心了。林朝阳将书房腾出了一个角落,专门用来放画。字画不像家具,对环境的要求比较苛刻,现阶段华侨公寓是最适合这些画的地方。他这次选择去故宫买画,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也是这些画不像瓷器、家具那么占地方。“我看以后得专门找个房子来给你放这些收藏!”陶玉书说道。林朝阳拍手笑道:“你这个提议好,争取以后多买几所房子,把里面都装满。”陶玉书白了他一眼,“你先把这里和棉花胡同填满再说吧。”
第218章 有女婿了不起啊?
周六这天一早,去上班的时候林朝阳拿了一幅卷轴出门,陶玉书问道:“你上班拿这东西干什么?”“你不懂!”林朝阳冲她神秘一笑。陶玉书略一思考便知道他要干什么了,“你不会是要拍我爸的马屁吧?”“庸俗!我这怎么能叫拍马屁呢?我这是请爸给品鉴品鉴!”陶玉书眼波含笑。下班之后,林朝阳来到陶家,进门陶玉成就看着他拿的卷轴,问道:“朝阳,这什么呀?”“前几天去商店买画,正好看到有一幅字不错,我让爸帮我看看。”陶玉成闻言满脸好奇,跟着林朝阳进了陶父的卧室。这会儿陶父正戴着老花镜在看书,“爸,朝阳给你带了好东西来!”陶父摘下老花镜,笑呵呵的问道:“什么好东西啊?”林朝阳将卷轴徐徐展开,陶父又戴上老花镜凑近仔细观察。“沈尹默的字啊!”沈尹默生于1883年,早年留学日本,后任燕京大学教授、北平大学校长,他以书法闻名。民国初年,在书坛与于右任并称“南沈北于”,到四十年代又有“南沈北吴”直说。五十年代之后,其书法水平臻至大成,被徐平羽先生谓之:“超越元、明、清,直入宋四家而无愧”。故宫鉴定小组组长谢稚柳教授认为他的书法:“数百年来,书家林立,盖无人出其右者”。林朝阳拿来的这幅字是沈尹默自己写的一首诗,诗名《秋明室杂诗》:少读涪翁诗,每发下士笑。晚学差有味,犹愧未闻道。寥寥千载间,斯人惜怀抱。森泓不可言,悲深知语妙。《秋明室杂诗》用的是楷书,沈尹默的书法取法二王,书体庄重又不失活泼,法度严谨、线条功夫一流。陶父仔细观察了半天,面带欣喜,回味着说道:“清隽秀朗,风度翩翩,沈尹默的楷书,好啊!”一旁的陶玉成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觉得这字写的确实是好看。“这字是怎么来的?”陶父问道。“在故宫服务部买的,他们那现在卖书画。”“沈尹默的字也卖?”陶父听到这话有些不太高兴。林朝阳如实道:“傅抱石、李可染、吴作人、启功……这些大家的书画都卖,都是面向外宾的,不过老外不太认这些东西,反倒是对工艺品比较感兴趣。”陶父闻言喟然叹道:“明珠暗投,暴殄天物!”林朝阳笑着说道:“近现代书画家的作品存世太多,这种情况也可以理解。再过三五十年,估计就不是这样了。”陶父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林朝阳将卷轴慢慢卷起来,放到陶父桌上,“您平时爱写字,多看着沈尹默的字参详参详,说不定什么时候福至心灵,功力又能更进一步。”“看看就行了,拿回去吧。”“我又不懂书法,放我那不是白瞎了吗?”林朝阳要是送他别的,陶父恐怕想都不想就会拒绝,可林朝阳送的是沈尹默的字,这恰恰搔到了陶父的痒处,因此拒绝的意志并不坚定。陶玉成看着父亲的神色,说道:“爸,这是朝阳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是啊,爸。您看沈尹默的字,端正平和,跟您的为人相得益彰啊!”林朝阳说。陶玉成深深的看了林朝阳一眼,妹夫,过了。陶父见猎心喜,本来意志就不坚定,被两人这么一劝,便不再矜持,收下了这幅字。“诶,爸,沈尹默跟你也算是半个同事吧?”陶玉成问道。“他在燕大的时候我还没上大学呢,面都没见过。”陶父说。“哦。”送完了字,陶玉成和林朝阳从房间出来。“朝阳,你不说故宫的字画都是卖给外宾的吗?你怎么买到的?”“找个‘外宾’不就行了吗?”林朝阳轻笑道。“还能这样啊!”陶玉成恍然。这时陶母从厨房出来,陶玉成对她说道:“妈,朝阳送了爸一幅字,沈尹默的字。”“好端端的,送字干什么?”陶母不解的问道。“我去买画,正好看到有沈尹默的字,想着爸不是爱写字嘛!”陶母微微颔首,脸色欣慰,“朝阳有心了。”正监督陶希文写作业的陶玉墨问道:“姐夫,沈尹默的字得不少钱吧?”“没多少钱。”林朝阳敷衍了一句。他走了过去,将一个五彩斑斓的方块放到书桌上,立马就吸引住了陶希文的目光。“魔方!”陶希文激动的大叫了一声,立刻一把抓住。一个立方体的塑料玩具,六个面有六种颜色,每个面都由九个正方体组成,看谁能用最短的时间把六个面调成相同的颜色。今年以来,这样既益智又有趣的玩具仿佛一夜之间就在中国的青少年之间流行开了。陶希文喜滋滋的摆弄着手里的魔方,连作业都顾不上写了,另一旁的陶希武眼巴巴的看着哥哥的新玩具,满眼都是羡慕。林朝阳又从兜里掏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魔方,“给!”陶希武这才喜笑颜开,拿着魔方就鼓捣了起来。“姐夫~”陶玉墨抱怨了一声,她正监督两个侄子写作业呢,被林朝阳这么一搅和,还怎么写作业?“你都多大的人了,没礼物了。”林朝阳玩笑道。陶玉墨气急道:“我是那个意思吗?”赵丽走进房间,看到两个儿子手里的魔方,对林朝阳说道:“朝阳,让你破费了。”“嫂子,都是一家人,那么客气干什么?正好那天进城看到商店有卖的。”赵丽又冲着两个儿子喊道:“你们两个,谢没谢姑父呢?没礼貌!”两兄弟刚才看到魔方早就忘乎所以了,被母亲这么一说,才乖巧的说了一声,“谢谢姑父!”林朝阳笑着说道:“不客气,玩吧!”这会儿陶玉书才刚到家,见林朝阳用礼物把一家人哄得高高兴兴,她脸上也满是笑容。陶玉成偷偷的问她,“朝阳给爸送了一幅字,沈尹默的,你知道多少钱吗?”字画是从故宫买来的,买回来之后林朝阳把票据都交给了陶玉书,以她的性格当然要一一清点,所以对林朝阳买回来那些字画的价格,她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哪一幅?”陶玉书问。“《秋明室杂诗》。”陶玉书说道:“花了八十五块钱。”“外汇券。”她又强调了一句。“嘶~”陶玉成吸了一口气,“朝阳为了拍爸的马屁真是下血本儿啊!”自己说丈夫拍马屁行,别人说她可不乐意听,陶玉书给了哥哥一个白眼球。“人家送东西就叫拍马屁?那你也拍啊!”陶玉成讪笑道:“我不是没钱嘛!”他理直气壮的语气让陶玉书懒得说话,兄妹俩正嘀咕的时候,朱光遣也来了。陶父见他来了,又把刚才已经卷好的字展开,装模作样的看着,“嗯,不错,不错。”这顿时引起了朱光遣的注意,凑了过去问道:“看什么呢?”“没什么,朝阳刚送了我一幅字。”“哦。”朱光遣本来并未在意,可眼睛扫过字迹,露出几分讶色,“沈尹默的字啊?”“嗯。”陶父的眼神放在字上,看起来十分专注,只应了一声。朱光遣瞥了一眼老友的状态,咂摸咂摸嘴,“沈尹默的字啊,一般。”“口气可真不小,你比他写的好?”陶父揶揄道。“你这话就属于抬杠了。我说菜不好吃,是不是还得会烧菜?”“那他的字怎么就一般了?”陶父追问。“他的字用笔太实,运笔跟抓烧火棍一样,少灵动飘逸。”“论挑毛病,你是大师级的。这叫谨守笔法,这才是书家。一味追求飘逸灵动,好比一个姑娘,明明身形脸蛋已是上上之选,却偏偏还要作出矫揉造作的媚态来搔首弄姿,才叫落了下乘。”两人拌了几句嘴,谁也说不过谁,最后鸣金收兵。朱光遣幽幽的对林朝阳说道:“你小子还挺会拍马屁!”林朝阳笑眯眯的说道:“朱伯伯,您要是喜欢,我也送您一幅。”“稀罕!”朱光遣表情不屑,“我那好几幅于右任的字呢,就你爸把沈尹默的字当个宝。”“我这是女婿送的!”陶父一句话让朱光遣陷入了沉默。有女婿了不起啊?七月之后,又到了高校的考试季,家里两个大学生,都在筹备考试,林朝阳说话都得注意不能太大声,好在上班依旧可以自由自在的摸鱼。这日上午,他正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梁佐和李彤找了过来,说是要请他吃饭。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两人写的那篇文章发表在了《红楼梦研究集刊》上。文章原本七千多字,经过林朝阳的指导,两人扩充到了一万五千字,稿费也足足翻了一倍。两人今天刚收到稿费,特地跑过来要请林朝阳吃饭,林朝阳欣然应允,本来以为就他们三人,结果到了校外的长征饭庄才发现,77级中文系的男生竟然来了十多个,还有几个78级、79级的。“你们俩这点稿费算是白领了!”林朝阳调侃道。“没关系,就图个高兴。”梁佐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群二三十岁的年轻人,酒量、饭量都是人生最巅峰的时候,聚在一起气氛异常的火热。吃吃喝喝过后,不知是谁提起了毕业的事,饭桌上突然弥漫起了惆怅的情绪。77级的学生是78年2月份入学的,毕业是在82年1月份,这个学期马上结束,再有一个学期,他们就要毕业了。按理说距离毕业还有半年,大家的愁绪来的有点早。可这段时间,班里几个准备出国留学的女同学已经陆续收到了各自申请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查剑英去了南卡罗来纳州州立大学英语系、吴北玲去了佛罗里达州州立大学东亚系、张玫珊去了伊利诺伊大学东亚系,八月开始就会陆续前往美国。另外班里几个同学也会在九月份参加研究生考试,虽然距离毕业还有半年多,但77级中文系全体学生们在一起的日子却很短了。在一起相处三年多,一想到马上就要天各一方,离别的愁绪自然涌上了心头。林朝阳对于他们这些人的心情没有太多共鸣,他与77级的学生们相熟不假,但身份不一样,没那么多感触。吃完饭后,男生们带着几分酒气回了学校,林朝阳与众人分开,回到图书馆后,杜蓉交给他一封信。
第219章 《棋圣》
信是刚送来的,寄信人是在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授奖仪式上认识的陆文甫。授奖仪式后,林朝阳请那些获奖作家们吃了顿饭,他的手艺赢得了众人的一致好评。前段时间,刘昕武来找林朝阳帮《渴望生活》写个序,还提到了陆文甫,不知道这次来信是有什么事。“朝阳文兄:展信佳。前几日收到昕武的来信,说待我下次进京,你要隆重款待一番,上次招待之情尚未答谢,实在是不胜感激。想来想去,不知礼尚往来该回些什么。本想给你寄点茶,又想到仲春已过,不是时候,明年开春定当送上二斤新炒的碧螺春给你品品。……”陆文甫身上有传统文人的风气,深刻的贯彻进了他的为人处事之中,他在信里聊了请客吃饭和送茶的事,然后才说了这次写信的目的。原来是三月末那次请客吃饭让他有了点灵感,他本人也爱好美食,想写一部关于美食的小说。写美食当然不能只写美食,其中必然要涉及到社会变迁、历史发展和人性脉搏,林朝阳既懂小说,又懂美食,所以有了这个想法之后陆文甫便想来信与林朝阳交流交流。看完陆文甫关于小说的设计和想法,林朝阳立刻联想到他最为人所知的代表作《美食家》。《美食家》是一部中篇小说,小说的时间线贯穿了解放前到改革开放之后,但并不是那种反应历史斗争的鸿篇巨制,反而是从细微处入手。主角朱自冶一生忙着的就是如何吃,如何让自己吃的称心如意。旧社会他能靠着祖产过的有滋有味,因为不抽鸦片、不赌博、不嫖娼,只对美食情有独钟,反倒让他在嗡嗡嗡中没有受到多大的冲击。改革开放后,时代变化,朱自冶竟然从一个浑浑噩噩的吃客变成了社会名流美食家。这篇小说表面上大讲“吃经”的小说,在一大堆有关吃喝的有声有色的描绘中却隐藏着非常深刻的思想主题,展现了人性的多变、历史变迁和社会发展。发表之后便迅速受到了文学界的好评,引起了极大的反响。陆文甫在信中描述的情节,与林朝阳读过的《美食家》有许多相像之处,想来应该是同一部小说了。林朝阳没想到一顿饭竟然能让陆文甫提前写出了代表作,他心情愉悦的给陆文甫回了封信,在信中肯定了他的想法,鼓励陆文甫一定要将这部小说写出来。又过了两天,燕京各大高校的期末考试陆续结束,陶玉书、陶玉墨两姐妹没了学习任务,家里的气氛也轻松了下来。陶玉墨规划着准备趁着这个暑假去一趟北戴河,林朝阳问:“看样子没少攒钱啊?”陶玉墨立刻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好像护食的小松鼠,“没攒多少钱。”“跟你姐一样财迷。”“你信不信我告诉我姐?”“你个小叛徒!还想不想赚钱了?”听到林朝阳的话,陶玉墨的眼睛亮了,“又有信了?”今年一月,《梵高之死》在《当代》以专号的形式发表,小说发表后受到了广大读者的热烈欢迎,发表小说的当期《当代》最终销量达到了115万份。单纯从数字来说,《人民文学》《收获》等文学杂志时不时销量也能破百万份,但这期《当代》的不同之处是在于,杂志原本的销量基础并不高。《当代》1979年创刊,第一期销量7万份,第二期13万份,销量涨幅平稳,但跟其他知名文学杂志比起来还有很大的差距。80年《当代》发表林朝阳的小说《赖子的夏天》,销量一举突破50万份,此后杂志销量就一直徘徊在三五十万份之间。近几年文学杂志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当代》创刊一年就有如此成绩,固然是值得肯定的。但问题是,这份刊物背靠的是人文社这个庞然大物,自筹备之日起,《当代》对标的便是《人民文学》和《收获》这样的顶尖文学杂志。这样的成绩,终究是差了两者不止一筹。别说是跟《人民文学》和《收获》比了,就是与同在燕京的《十月》和《燕京文学》相比也略显逊色。《十月》可是创刊号就卖出了55万份,《燕京文学》影响力不如一线文学杂志,但杂志销量一向不俗。结果今年一月开始,平地一声雷,《梵高之死》发表,迅速引爆了读者们的阅读热潮,一举将《当代》的销量带到了百万份以上。这期之后,杂志的销量虽然有所回落,但依旧达到了七八十万份,足以与《人民文学》《收获》这两份顶尖杂志媲美。恐怖的销量带来的是强大的影响力,《梵高之死》在读者当中赢得了良好的口碑,同时也在文学界取得了不俗的评价。如果不是一小撮人上纲上线的对《梵高之死》里面的部分内容进行泛政治化批评,这部小说在读者群体和文学界的评价可以说堪称完美。也因着超高的口碑评价,这半年来编辑部隔段时间就会送来成包成包的读者来信,仔细算算,少说也有一万五六千封信了。如此海量的信件,林朝阳当然不可能自己全部处理,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由小姨子这个廉价劳力处理的。这半年靠着帮林朝阳处理信件,陶玉墨赚了四五十块钱。陶玉墨两眼放光的盯着林朝阳,他笑了笑,“快了,下部小说不是马上要发了嘛!”“那不着急。就算是发表了,少说也得半个多月才有大面积的反馈,那时候我都玩完了。”陶玉墨又问道:“对了,前段时间我姐不是说暑假你们俩也要去参加笔会吗?”林朝阳一脸不在意,“章德宁那人说话就没个准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呢。”林朝阳这话有点武断,他跟小姨子说完这话的第二天,章德宁便跑到了华侨公寓来,说《燕京文学》准备在下周举行笔会,地点定在了黄岛。“黄岛在哪?”陶玉墨从章德宁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忍不住问了一嘴。“黄岛就在青岛,以前是胶南县,现在变成了青岛的黄岛区。”“哦,就是青岛呗。”章德宁又说道,“这次笔会大概半个月时间,我们先在黄岛住几天,然后去到济南、泰安。”“半个月啊!”陶玉书沉吟了一下,她现在放暑假,时间倒是有,半个月用在笔会上,回来学摩托车驾照也赶趟。章德宁问林朝阳:“你请半个月假没问题吧?”“可以。”现在馆里一有点什么事就把他拎出来当吉祥物,男排来了是这样、香江中文大学代表团来了也是这样,他现在请假毫无负担,我这吉祥物可不是白当的。“那这几天你们准备准备,我们下周一早上九点半在火车站汇合。”“好。”等章德宁走后,陶玉书便忙着张罗起收拾东西,林朝阳说道:“还有好几天呢,你那么着急干什么?”“我先看看有没有缺的东西,趁着有时间好去买点。”女人出门总是会比男人麻烦很多。陶玉墨见姐姐、姐夫马上要出门了,也抓紧规划自己的行程,蹭不着饭了,不如出门潇洒。没等林朝阳夫妻俩去参加笔会,她已经拎着行李潇洒的奔向了火车站。“剑梅!”隔着老远,陶玉墨看到了同学,兴奋的高声喊了一声。听到声音的郭剑梅也向陶玉墨招了招手,陶玉墨拉着行李跑到近前来,跟大家一一打了招呼。这次去北戴河旅游,她们是四女两男,六个人里三人是79级法律系的,分别是陶玉墨、郭剑梅和一个叫于慧的女生。另外还有两人是77级法律系的王志勇和李俊玲,他们俩是男女朋友,最后一个人刘振云,他是跟着女朋友郭剑梅来的。六个人聚齐了,众人便往车站里走去。这几天刚放暑假,燕京站人流拥挤,检票之后几人好不容易挤上了车,等把行李都放好之后才喘着气坐下。“哎呦,这人也太多了!”陶玉墨抱怨了一句。郭剑梅说道:“你不常坐火车。每年寒暑假,我们都是这么坐火车回家的,早习惯了。”他们一行七个人,只有陶玉墨和于慧是燕京人,其他五人都是外地的。“真热啊!”于慧用手给自己扇着风。陶玉墨从包里掏出一本杂志来,当作扇子来扇风,比于慧用手可方便多了,她正得意,就见刘振云拿出一把扇子交给郭剑梅。“振云考虑的还真是周到啊!”陶玉墨调侃道。被她这么一说,郭剑梅和刘振云都有些不好意思,另一对情侣王志勇和李俊玲就比他们大方多了,不仅给彼此擦着汗,还共饮一杯水。天气炎热,车厢里全是人,气温就更高了,众人满头大汗,众人大口的喝了几口提前灌好的凉白开,才算是解了渴。等火车缓缓开动,清风徐来,打开的车窗处终于传来了阵阵凉风,陶玉墨长出了一口气。“哎呦,总算是凉快了点。”六人坐的是绿皮硬座车,座位相邻,等车子平稳起来之后,王志勇张罗着大家一起打扑克,打扑克是如今坐火车打发时间的最佳娱乐活动。其他几人都同意了,于慧却不想玩,她拿起了陶玉墨上车用来扇风的那本《燕京文学》,说:我看会杂志,你们玩吧。”“你可真扫兴,五个人怎么玩?”陶玉墨埋怨了她一句,主动退出,让另外两对情侣玩。“诶,玉墨,你姐夫又有新作品了?”于慧翻了一眼目录,发现这期《燕京文学》上竟然有林朝阳的作品。“是啊。”《燕京文学》是月刊,这期杂志已经上市两天时间了,陶玉墨这本是她出门的时候在书报摊上买的,准备用来在火车上打发时间。现在杂志被于慧借去了,她只能在一旁看着另外的几人打扑克。火车里的声音嘈杂,陶玉墨的眼睛看着扑克牌,耳朵接收到的却是各种各样的声音。“好!这小说写的可真解气!”“什么小说啊?”“这部《棋圣》你看了没?这一期《燕京文学》上发的,许灵均的新小说,写的可真好。”“那部小说啊,我昨天刚看完,感觉不太好。”“不好?为什么不好?我看着很好啊!”“你不下围棋吧?那里面说的事太扯淡了,主角江南生下围棋连着击败了日本九个国手,简直是胡说八道。我们中国围棋要是有这个水平,至于被日本人压这么多年吗?”“小说嘛,情节都是适当虚构的。再说了,我记得下围棋那个吴清缘当年不是就横扫了日本棋坛吗?”“吴清缘是在日本赢的棋,这小说里是在中国。”“那怎么了?”陶玉墨听着两个声音在争辩,她对于两人争辩的内容并不陌生,正是姐夫林朝阳新小说的情节。真就让姐夫说对了,这才发表两天,关于小说情节就已经有争论了。
第220章 不懂他的良苦用心
《棋圣》就是林朝阳发表在《燕京文学》的新小说,全文十三万字,是部中篇小说。小说以棋痴江南生的成长为主线,讲述了抗日战争爆发之后的沪上,一心痴迷棋道的江南生在国破家亡之际以身报国的故事。在写小说的时候,林朝阳就已经预料到了小说情节可能会引发的争论,这个问题章德宁她们这些编辑也曾经提出过,但林朝阳最后还是坚持己见。而他坚持的原因和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能够让更多人看到这部小说。在他看来,适当的争论反而会促进小说的影响力发酵,身为后世人,没有人比林朝阳更懂得这个道理了。陶玉墨在林朝阳家蹭吃蹭喝,对于《棋圣》的创作过程很了解,在林朝阳与章德宁讨论小说存在的问题时也都在场。她清楚林朝阳之所以安排这个情节的原因,但别人不清楚,听着耳边的争论声,陶玉墨很想站起身去跟那两个人解释一番,可她并没有这么做。“姐夫,你干嘛非要这么写呢?完全是费力不讨好嘛!”“不能算费力不讨好。小说这么写,一定会有一部分自诩理性的读者挑毛病。这样才能激起读者们的讨论,引发广泛的议论。同时,这样的情节安排也很容易激起读者同仇敌忾的爱国情怀,情节通俗起来,大大的降低了小说的阅读门槛,会有更多的读者看到这部小说的。”陶玉墨的脑海里闪过她和姐夫之间的对话,她听着那两人的对话,心中明白,其实这正是姐夫要的效果。燕京到北戴河的距离并不算远,火车三个多小时就到了。建国之后,北戴河一直以领导人疗养地而闻名。改革开放这几年,外出旅游逐渐兴起,北戴河成了北方的度假胜地,许多燕京人都会趁着夏天来到这里避暑。陶玉墨等人下了火车,也不去找招待所,提着行李连午饭都顾不得吃,直接就跑到了海滨游览区。这个时候的北戴河虽然也是旅游区,但旅行社、宾馆、饭店还很少,人也没有后世的多,众人到了海边,看着不远处的大海,脚踩在沙滩上,只感觉到心旷神怡。李俊玲家境优越,这次来旅游,她特地带来了家里的照相机,是一台海鸥的120相机。这会儿到了海边,她立刻把相机掏了出来,先是对着大海美美的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又冲着几个同学拍照,众人开心的对着她的镜头摆姿势。在海边逛荡了一个下午,众人饥肠辘辘、筋疲力尽,这才想着找住的地方。离着海边不远有北戴河的区政府招待所,条件简陋,十来个人住一个大屋,上厕所还得到院里去。陶玉墨在家里娇生惯养,很不适应这样的住宿条件,可没办法,现实条件就这样,不住区政府招待所,就得住老乡家里,据说条件比招待所条件还差不少。区政府招待所有食堂,因为招待的都是外来的游客,所以伙食条件还不错,前提是得肯花钱。来了北戴河,不能不吃海鲜,食堂就正好的海螃蟹,五毛钱一斤。陶玉墨本想给自己点两只,见郭剑梅和刘振云没点,便多点了一只,分给两人一人一只。郭剑梅和刘振云出身农村,家境不算好,这次跟大家一起出门旅游是攒了很长时间的钱,不舍得在吃上面花钱。陶玉墨在几个同学里面算是小富婆了,她上学吃饭不需要花钱,平日里还要跟父母要点零花钱,连大哥陶玉成她都不放过,美其名曰是两个侄子的补课费。另外她还给姐夫林朝阳整理信件,光是这一个学期,她就攒了小二百块钱,因此出门花起钱来自然爽快。晚饭后,天很快就黑了,这个时候海边没夜景,只有无尽的黑暗,所以众人只能窝在招待所里打打扑克。牌局八点半散了,于慧仍抓起陶玉墨的那本《燕京文学》来看,陶玉墨则鼓捣起了李俊玲带来的海鸥相机。有照相机就是好啊,她心里琢磨着,等回去以后她也要买一个。冷不防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绞痛。“哎呦!”陶玉墨捂着肚子叫了一声。“玉墨,你怎么了?”郭剑梅问道。“肚子疼得厉害。”陶玉墨秀眉紧蹙,咬着牙说道。“是不是螃蟹没吃好啊?”“你们不也吃了吗?”郭剑梅一想也对,螃蟹大家吃了都没事。“不行了!”陶玉墨忍了一会儿,抄着卫生纸夹着屁股便跑向院里的厕所。过了十多分钟,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房间。几个女同学关切的问道:“玉墨,你没事吧?”“没事。拉肚子而已,死不了。”陶玉墨躺到床上,刚歇了没几分钟,腹痛再次袭来,她不得不又奔向院里。如此反复三次,陶玉墨再回到房间,脸色惨白,毫无血色,腿都是软的。“玉墨,赶紧吃点药吧。”郭剑梅递给她两粒药,陶玉墨问:“这哪来的?”“我跟招待所的同志要的。”陶玉墨点了点头,和着水吞下了药,俯身趴在床上,好像霜打的茄子,跟白天生龙活虎的状态判若两人。她看着其他几人安然无恙的有说有笑,心里恼怒,我都拉成这样了,她们怎么一点事都没有?早知道就不吃那只螃蟹了。来了北戴河,不吃螃蟹真可惜啊。算了,明天吃虾吧。胡思乱想着,她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耳边有一阵抽噎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往旁边扫了一眼,发现是于慧面带泪痕。“你哭什么?”陶玉墨问了一嘴。“没什么。”于慧回道。陶玉墨睡意正浓,顾不上于慧,转过头又睡了过去。第二天一早,她起床之后又恢复了活蹦乱跳的状态。“你这身体可真够好的,昨晚我都怕你起不来床。”郭剑梅说。“小小的拉肚子而已,还能耽误我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陶玉墨洋洋自得道。她的这种自得让人很难理解,大概就跟小学生比谁尿的远一样。早上吃完饭,众人手持地图前往景区游玩,昨天逛完了海滨的老虎石公园和碣石园,今天他们要去西边的联峰山。路上,陶玉墨突然想起昨晚的情景,她问于慧:“你昨晚怎么哭了?”“没什么。”于慧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陶玉墨追问道。“不是,你别瞎说了。”“那你哭什么?”陶玉墨追问个不停,于慧无奈的说道:“我是看小说看的。”“看个小说有什么好哭的。”陶玉墨说了一句,然后反应过来,“你看的是《棋圣》?”“嗯。”陶玉墨心中立刻了然了,《棋圣》里面有些情节确实好哭,比如里面描写战争后百姓的民不聊生,比如小乞丐被日本人残杀……当然,最好哭的还是最后江南生的慨然赴死。陶玉墨每每想起小说里的画面,脑海里总能浮现出谭嗣同说过的那段话。“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在那个国破家亡的时代,尽管有许许多多的仁人志士奋起反抗外国侵略,可仍旧有无数人麻木的面对侵略,甚至是助纣为虐。江南生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何尝不知道面对侵略者的长枪大炮,他的血肉之躯毫无抵抗之力?可他还是选择一往无前,因为他深切的知道,如果人人都是浑浑噩噩,都选择明哲保身,在侵略者的枪炮之下瑟瑟发抖,那中国谈何未来?亡国灭种就在眼前,唯有热血与牺牲才能唤醒同胞的反抗精神。他以棋为刀兵,虽不能杀敌于阵前,却也能打击日本人的嚣张气焰,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陶玉墨又忍不住想到了自家姐夫,在中日友好的大背景之下,他偏偏要写一部《棋圣》这样的作品,可以说是逆时代潮流而动。难道他不清楚《棋圣》这样的作品写出来之后会招来多少反对声和骂声吗?以如今的风气,说不定连主流媒体都要对他冷嘲热讽一番。可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把小说写出来了,编辑对情节提出异议,他也坚持自己的观点。为的就是让更多的人看到这部小说,让更多人不要轻易的忘记了日本人的累累罪行和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先辈。“你觉得怎么样?”陶玉墨问于慧。于慧又想起昨晚看小说时的感受,“写的很好!江南生这个人物写活了,从不问世事的棋痴,到舍身为国的棋圣,让人动容。”“最后挑战日本棋手的那个大情节,你觉得怎么样?”陶玉墨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非常好啊,荡气回肠,充满了英雄气和史诗感,我看的时候甚至觉得历史上可能真有江南生这个人。”听着于慧的夸奖,陶玉墨心中涌出几分喜悦。姐夫说的没错,一般的读者对于挑战日本棋手的情节是不会拿着放大镜去看的,真正挑毛病的只是一小部分人。如此一来,一小部分人的不满挑起争论,但大部分人对小说的观感还是正面的,既有了讨论度和影响力,也保证了小说的口碑和评价。姐夫高啊!“不过我觉得也有点可惜。”于慧说。“可惜什么?”“你姐夫其实应该坚持那种《赖子的夏天》和《梵高之死》的那种创作方式,那种更高级,《棋圣》的叙事和风格太中国化了,不够洋气。”陶玉墨暗自腹诽,要想写的高级,我姐夫比谁都会写。你们这群人,根本不懂他的良苦用心。一路聊着天,一群人游玩了联峰山,又往东边的鸽子窝去。下午路过海边,他们遇到有渔民卖螃蟹,三毛五一斤,加工分五分钱,比招待所食堂便宜了一毛钱。陶玉墨喊道:“亏大了!”众人又买了几斤螃蟹,陶玉墨犹犹豫豫,还是没有忍不住馋嘴,又吃了一只螃蟹。战战兢兢的等到晚上,发现啥事没有,她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在北戴河玩了三天,临走她还专门跑到海边买了10斤螃蟹,带回燕京去给家里人尝尝鲜。
第221章 小黑屋
连去带回,陶玉墨出门旅游一共花了四天时间,除了第一天拉肚子的悲惨经历,这次旅行还是很成功的。回到朗润湖公寓的时候是傍晚,她拎着十斤螃蟹好像将军打了个大胜仗。“妈!今天加菜啊!”一进门,陶玉墨就把螃蟹拎进了厨房,大喊了一声,生怕家里人听不见。“哎呦喂,我当煤球成精了呢!”听见动静的陶玉成从房间出来,一见妹妹先是惊叫了一声。闻言,陶玉墨的脸顿时黑得跟锅底一样。“这才出去几天,怎么黑成这样?”陶玉成不知死活的继续说了一句。陶玉墨恶狠狠的瞪着哥哥,又冲厨房喊道:“妈,螃蟹没带我哥的份儿啊!”听着她的威胁,陶玉成立马服软,换上笑脸,“这几天在外面玩累了吧?瞧你晒的!”说着还要去帮陶玉墨拿行李,陶玉墨不屑的扒开他的手。如今物流不发达,像陕西、山西这些深在内陆的地方,很多老百姓一辈子也没吃过海鲜。燕京还好一点,毕竟是首都,距离渤海湾也还算近。可即便如此,一年也吃不了几回海鲜。陶玉墨带回来十斤螃蟹,一共十三只螃蟹。陶母蒸螃蟹的时候,因为锅不够大,一次只能蒸四只,蒸了两锅,陶父便让陶玉墨将剩下的五只螃蟹送给楼上楼下的邻居们。螃蟹性寒,不能多吃,这东西又放不住,正好送人。“这可是我花钱买的,你说送人就送人。”陶玉墨嘟囔道。陶父懒得听她的牢骚,问:“多少钱?”“六毛钱。”陶玉墨张口就来。陶父从兜里摸出两块钱来,这时陶玉成提醒道:“爸,你别听这丫头的。北戴河那边渔民在海边卖的,便宜着呢,三毛钱都不用。”眼看着钱都要到手了,大哥却跑出来捣乱,陶玉墨气急败坏,“你胡说八道,你花三毛钱去给我买一个看看!”“那就四毛钱,不能再多了。”陶父笑着打断了兄妹俩的吵闹,“行了。大老远的背回来,不得给点跑腿费?”说着将两块钱交给了陶玉墨,陶玉墨喜滋滋的收下了票子,屁颠儿屁颠儿的挨家送螃蟹,顺便收获了一堆邻居们的夸奖,顺嘴就多聊了几句。回到家里,饭菜已经上桌。吃饭的时候,陶母盯着陶玉墨的脸看了看,“出去玩了几天,怎么又黑又瘦?”母亲的这话让陶玉墨喜忧参半,忧的是黑了,喜的是瘦了。陶玉成说道:“妈,黑了显瘦。这个就跟我们拍电影打灯光是一个道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脚面被人狠狠踩了一脚,从力度上来说,肯定不是赵丽。陶玉成朝妹妹看了一眼,只见眼神凶狠。他嗦了嗦手里的螃蟹腿,“确实是瘦了。”陶玉墨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啃着螃蟹,陶玉墨突然想到了姐姐、姐夫,“我姐、我姐夫他们走了吗?”“昨天就走了,他们俩没口福啊!”陶玉墨又白了哥哥一眼,“人家去的是青岛那边,还能没有海鲜吃?”《燕京文学》的笔会地点在青岛的黄岛区,在陶玉墨回来的前一天两人就踏上了去往青岛的火车。这次笔会,《燕京文学》邀请了不少人,都是近几年在活跃在文坛上的知名作家。从燕京出发往青岛的火车上,除了有傅用林和章德宁两个编辑,几个作家也都不陌生,汪曾琪、李拓和刘锦云。汪曾琪、李拓算是熟人,刘锦云今年凭借《笨人王老大》获得了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跟林朝阳在颁奖时见过面,请客那回他因为工作原因没有参加。提起林朝阳请客那回,刘锦云神色间难免遗憾。三月末的那顿饭有二十多个作家赴宴,文人嘛,言过其实是基本,花团锦簇是追求,赶上那天气氛又好,给大家蒙了一层滤镜,这帮人回去之后把林朝阳的手艺夸的都快没边儿了。这群人来自天南海北,五湖四海,经过这几个月的传播,不说整个中国,至少半个中国文坛都知道了林朝阳厨艺精湛,在作家圈堪称一绝。火车一路出河北,入山东,溽热的三伏天哪怕是坐硬卧也挺遭罪。到了青岛,众人先是在招待所住了一晚,因为笔会邀请的不光有燕京的作家,还有外地作家,得等一等外地的作家。等了一天,人总算是到齐了,有陕西的程忠实、广东的孔捷生等五位外地作家。黄岛与青岛隔海相望,要过去得坐轮船才行。这次来参加笔会的大多都是北方人,几个年纪稍大点的同志一上船便眩晕不止,林朝阳夫妻俩是此行最年轻的一对,两人倒是一点事都没有,反而悠闲的欣赏着海上风景,让人不由得羡慕。“你们夫妻俩的生活可真是潇洒啊,夫唱妇随。”轮船上,李拓坐在夫妻俩的后面,见夫妻俩悠然自得,忍不住调侃了一句。章德宁笑着说道:“不是夫唱妇随,而是妇唱夫随。”“什么意思?”“没有玉书在,我们可请不动林朝阳同志。出发之前,《人民文学》可是也专门邀请他参加笔会来着,他都没答应。”汪曾琪说道:“《人民文学》?是去承德吗?”“老汪也接到邀请了?”章德宁问。“是啊。这个时候去承德是好时候啊,可以避暑。”“是好地方吧?朝阳就不去,这就叫妇唱夫随。”章德宁的打趣让众人露出会心的笑容,连陶玉书脸上也露出甜蜜的微笑。《人民文学》是在她们出发前两天找到家里的,来的是崔道义,特意说明了这次笔会邀请的都是“重点作家”前往,规格比一般的笔会要高了不少,时间上恰好又跟《燕京文学》的青岛笔会错开了。本来是挺好的事,可林朝阳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年头外出不管是通勤条件还是住宿条件都远不如后世,《燕京文学》的笔会是因为他们邀请了陶玉书,实在没办法拒绝。所以《人民文学》的承德笔会,他是打定了主意不参加。如此一来,陶玉书更感受到了丈夫内心对自己的重视,如何能不欢喜甜蜜呢?听着几人的对话,一旁的程忠实、刘锦云、刘国春等人脸上闪过艳羡之色。《人民文学》的笔会邀请说拒绝就拒绝,在场大概也只有林朝阳有这样的底气了。这次笔会一行十三人,《燕京文学》出了两位编辑傅用林和章德宁,山东文协派了副首领姜树茂接待,他以写渔岛生活著称。另外十人都是《燕京文学》邀请的作家,年龄最大的是六十多岁的汪曾琪,最小的是而立之年的李拓,二十多岁的林朝阳夫妻俩放在这群人当中,格外的扎眼。但别看林朝阳年纪小,在创作上取得的成绩却十分耀眼,至少在这一批受邀参加笔会的作家当中是出类拔萃的。这批作家大多获得过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林朝阳不仅获了奖,而且一得就是俩,不仅去年是这样,今年也是这样,只不过去年拿的是短篇奖,今年拿的是中篇奖。除了奖项方面,作品影响力人家也不容小觑。别的不说,光是一部《高山下的花环》就卖了四百多万册了。细算一算,在建国之后的军旅题材作品当中也是佼佼者,上一个能引起如此大轰动效应的还是曲波的《林海雪原》。处女作《牧马人》便引领了伤痕文学、反思文学的热潮,更别提人家还开创了中国式意识流文学的概念,现如今文坛有不少人都在争相模仿,其中还不乏名家。比如王濛就曾说过多次在公开场合提到了《赖子的夏天》对于他在意识流文学创作方面的影响。这两年王濛一直在钻研意识流文学,连续发表了《布礼》《蝴蝶》《春之声》等多部带有明显意识流文学色彩的作品。文学奖项、读者口碑、作品影响力,林朝阳可以说是一样也不缺的全能选手,任何时候,地位和名气都是由实力决定的。尤其是一想到林朝阳如今在不过二十出头,身边又有娇妻美眷在侧,叫人如何能不羡慕呢?众人闲聊之中,轮船停靠在岸。黄岛面积不大,前两年才从胶东县划到青岛的辖域内,岛中心刚刚建成一个体育宾馆,林朝阳等人此行就在这里落脚。晚上,姜树茂代表山东文协摆了一桌接风宴,宴会主要的食物就是鱼虾蟹,都是本岛的渔民从海里捕捞之后直接送到宾馆来的,再新鲜不过。接风宴少不了要喝酒,青岛自1903年就由德国人建了啤酒厂,老百姓也喝惯了啤酒,接风宴上一人面前摆了一杯大扎啤,林朝阳敬谢不敏,看着众人一口海鲜、一口啤酒,心惊胆战。“痛风套餐”凶名赫赫,他觉得自己吃吃海鲜就好了。众人吃吃喝喝,谈天说地,好不快活。林朝阳身边坐着陶玉书,却是另一种画风。“玉书,你尝尝这个!”“这个蛏子好吃,你试试。”夫妻俩互相给对方夹菜,你侬我侬,看得一旁的章德宁眼睛发红。“我说你们俩,又不是没长手,就不能自己吃自己的吗?”林朝阳瞥了她一眼,“我们吃饭还碍着你的事了?”“我就是提醒你们一下,别太肉麻。”“别太肉麻”这四个字翻译一下是“不要虐狗”,但夫妻俩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汪曾琪调侃道:“德宁,后悔没把你们家那口子带来了吧?”“我倒是想带,也得领导同意才行啊!”章德宁叹了口气。“等你当上领导不就行了吗?”章德宁高兴道:“啥时候我当上主编,让你们都带着家属来。”众人齐拍手,“这个想法好!”傅用林无语的看着章德宁,“得亏没让你当官儿,当上了也是个糊涂官儿。”众人说说笑笑,桌上不知不觉堆满了各种海鲜的壳,程忠实他们几个常年身处内地的作家吃的最多。接风宴过后,大家本以为接下来会是轻轻松松的游山玩水,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饭,汪曾琪、李拓等人穿戴整齐都已经准备出门了,却被傅用林给叫住了。“干嘛去?”“出门逛逛啊!”“黄岛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没什么可逛的,有时间不如多写点东西。”汪曾琪等人:???瓮中捉鳖之势已成,傅用林也没了顾忌,但到底还是透着几分心虚,被众人盯了好一会儿,他有些不自在的说道:“笔会嘛,重在交流和创作,希望大家在这几天里能够取得不错的成果。”何谓“不错的成果”?当然是稿子了。林朝阳低声的对陶玉书说道:“我跟你说什么来着?这帮杂志能有好心请你游山玩水?无非是弄个小黑屋把你关起来爬格子当苦力罢了。”陶玉书心有戚戚的点了点头。
第222章 给我盯死了这小子
黄岛是并不大,站在稍高一点的坡岗上,只能看到四面无边无际的灰蒙蒙的海天。岛上连居民都没多少,据说这岛上只有一个居住着十来户渔民的生产队,规模是生产队,但建制却是公社。能找到这么一个狭小又少人的孤岛,《燕京文学》编辑部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但显然众位作家对于他们的这种行径是极为愤慨的。每当吃饭的时候,大家少不了要聚在一起抨击一下编辑部的无耻行径。面对大家的不满,傅用林和章德宁只能装傻充愣,毕竟人都圈起来了,让人家发几句牢骚的自由总是要给的,对吧?这帮作家呢,也是厚道,牢骚归牢骚,觉得人家编辑部花真金白银请了大伙来,不出点作品也说不过去。傅用林不让他们出门,他们就真不出去了,成天窝在宾馆里埋头写作。当然了,笔会也有好处。众多作家日夜厮混在一起,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交流阅读感受、写作心得和人生感悟,聊得多了,总会在不经意之间给彼此带来一些感悟。在众人创作的时候,傅用林和章德宁充当的是监工加陪聊的角色。这天晚上,吃完晚饭,林朝阳和陶玉书跑到海边散步。这几天是三伏天,白天酷热难耐,到了傍晚才能凉快点。笔会十多个人,但因为林朝阳他们是夫妻俩,所以一般的时候,大家即便出门散步也不会跟他们走在一起,怕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盛夏的黄昏,夫妻二人走在夕阳余晖里,黄岛海滩的沙子是黄色的,海水漫过,在阳光的映衬下变成了金黄色。“你真不打算写点东西?”陶玉书问。今天已经是来黄岛的第三天了,在其他作家苦哈哈的窝在房间里为了新作品绞尽脑汁的时候,林朝阳却过的十分潇洒,根本没有动笔的打算。“我小说刚在《燕京文学》发表,再给他们写,我自己都看不过去。”林朝阳轻松道。陶玉书闻言莞尔,她倒不是要催着丈夫写小说,只是觉得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编辑部那帮黑心的东西抓的就是你们这种心理,跟他们讲良心你就上当了。你现在真给他们写篇狗屁不通的小说,你看他们要不要?所以说啊,千万别被这帮家伙的伪善给骗了。”经过多位业内资深编辑的熏陶,林朝阳已经修炼到了一定的境界,对于这帮人的手段早已见怪不怪,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夫妻俩边散步,边聊天,过了不长时间,夕阳坠入海中,广阔的海面也沉入了黑暗之中。两人返回宾馆,其他人也回来了,傅用林和章德宁张罗着大家聚到房间里聊聊构思,彼此启发,这种事已经成了近几天晚饭后的惯例了。作家大多是健谈的,只不过有些人是只有碰见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才会侃侃而谈。在场的都是同行,聊起天来有很多的共同话题。汪曾琪在作家中年纪最大,阅历也最丰富,自然是这里面最健谈的人,而且总能在一些平常的话题里发掘不一样的观点,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对他产生一种神秘莫测的高深感。傅用林让大家写东西,他写的是最快的,用他的话说是“活的够长,见的也多,随便拿出来一段,不就是篇小说吗?”相比于汪曾琪的举重若轻,其他人就没那么轻松了。李拓现在大半的心思都在电影理论研究和评论上,根本无心写小说。程忠实是最紧张的,因为他的创作风格必须是取材于生活的,仓促之间,根本摸不着什么头脑。还有其他几人,也或多或少有自己的问题。傅用林引导着大家聊了一会儿,问林朝阳:“朝阳最近有什么想法?”“没有。小说刚发表,脑子还没缓过来。”林朝阳回答的非常干脆,让傅用林有些无可奈何。在场的人里,除了陶玉书,章德宁自诩是最了解林朝阳的,她才不会信林朝阳的鬼话。她知道,林朝阳就是不想写。“朝阳,你可以先谈谈灵感嘛,不一定是多么成熟的想法,也不一定需要动笔,只要把这个苗头给勾出来。我们这么多人,只要你稍微有点想法,聊着聊着,说不定就构建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章德宁知道林朝阳就是头倔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必须得顺毛捋才行。她这番话说完,林朝阳也没办法闭口不言,要不然就显得是刻意对抗编辑部同志的“用心良苦”了。他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你们编辑部是怎么想到找黄岛这么个地方举办笔会的?”他第一句话不是聊构思和想法,而是问问题。这个问题让傅用林和章德宁的脸色有些尴尬,其他人表情微妙,脸上还藏着几分快意。“这个……黄岛环境幽静,很适合用来举办笔会。”傅用林干巴巴的解释了一句。众人都以为林朝阳问这个问题是故意的,听着傅用林的话,他们有种想笑的冲动,可又不得不憋着。林朝阳却继续认真的说道:“黄岛这么个封闭的岛屿,要是真出点什么事,外面的人也不一定知道吧?”此话一出,本来还面带笑意的众人立刻感觉到一股凉气从背后侵入,看向林朝阳的眼神都不对了。“你别瞎说。编辑部找大家来是办笔会的,又不是要谋财害命的。”章德宁嗔怪道。她怀疑林朝阳是对编辑部不满,所以才故意这么说来扰乱军心。“我又没这么说,你紧张什么?”林朝阳一句话让章德宁哑口无言,众人忍俊不禁。他不再理会章德宁,继续说道:“黄岛这样的环境,天生就适合作为那种悬疑感强烈的故事的发生地,比如现在我脑子里就有一个构思……”林朝阳前面几句话作为引子起到了很好的效果,让众人对他的故事充满了好奇。“严守中的父亲曾是一名渔夫,在他的印象里,倘若有渔船有活,父亲就去做雇工,没活时父亲就到码头卸货。上午十点钟,父亲回到家,在大段的漫长时间里,他都坐在椅子上,盯着双手,偶尔喃喃自语,眼睛变得大而幽深。父亲曾带严守中去看过那些岛屿,那时他还是个小男孩,年纪尚幼,在渔船上帮不上什么忙……”林朝阳的语气既轻又慢,娓娓道来,仿佛一个老者在倾诉着过去时光所发生的事。可那斑驳的时光并非是温暖的,人总是会美化过去,让那些艰难的、残酷的回忆看起来像被裱进相框的照片。随着他的讲述,众人逐渐沉浸于故事之中,全部身心都被吸引,以至于完全忽略了时间。“严守中说,这座岛上的人总能制造对他们自己有利的事实,以为只要讲的遍数够多,那些事就会变成真的。他的话让雷鸣愤怒,头上青筋绽露,似乎随时都打算给他一个教训。严守中却毫不在乎,他继续说:他们今晚开了会,利医生来找过我,他跟我说我从来没有搭档。如果我问你,应该也会说同样的话。雷鸣看着地板,对他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严警官。严守中跟雷鸣纠缠了很长时间,可两人各自坚持自己的看法,谁也无法说服谁。最后雷鸣的双手紧握着膝盖,望着严守中,表情痛苦,他低声说:你必须离开这。严守中说:我知道。雷鸣却摇头:不,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这里正在进行什么事。离开这里,忘掉这里的一切,永远不要回头。那你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林朝阳的声音停在这个问句上,众人等了好一会儿,见他还不开口,忙问道:“你倒是继续讲啊!”“剩下的还没想好,怎么讲?”林朝阳慢条斯理道。故事听了一半,章德宁被他勾得抓心挠肝,说道:“你骗鬼呢!讲这么细致,你敢说你没想好后面的事?”“就是。我就没见过谁聊构思聊得比你更顺畅的了,你这哪是聊构思,分明是在说书。”李拓也不满的说道。有了两人表态,其他人也纷纷抗议林朝阳的无耻断章。可不管众人怎么说,林朝阳就是不继续讲,让众人徒呼奈何。“这人,忒没劲!”“反正都是要发表的,我们先听听怎么了?”众人声讨了一番,见林朝阳不为所动,本打算放弃纠缠,汪曾琪却对傅用林说道:“用林,朝阳这个故事水平不俗,让人听了欲罢不能,你们编辑部可不能放过这样的好故事。”听着汪曾琪的话,众人也跟着七嘴八舌的撺掇着傅用林。“是啊,笔会这么好的机会,不把这个故事写出来就太浪费了。”其实哪里需要他们撺掇,傅用林和章德宁在听林朝阳讲了故事的开头之后便意识到这个故事如果能写成小说一定会是精彩绝伦的,他们如何会放弃这样的好故事?更何况,这还是笔会期间林朝阳自己讲的故事。傅用林问林朝阳,“朝阳,这个故事动笔了没有?”“没呢,还没构思好,怎么动笔?”林朝阳的无耻让傅用林有想给他一脚的冲动,都讲成这个样了,你告诉还没构思好?做人不能太无耻啊!心里骂归骂,但傅用林还是很有大局观的。他们这次举办笔会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多出点作品嘛,好作品这不就来了吗?“你可以先尝试写一写嘛,有时候创作就是这样的,不到下笔的那一刻灵感都不一定出来。”“嗯,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个故事比较复杂,不像一般的现实主义风格那样平铺直叙就够了。要是写成小说,对叙事和结构有着非常高的要求。所以,还是得多花些时间来构思。”明知道林朝阳有推脱的嫌疑,可傅用林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几分道理。故事他刚才听了一半,确实是那种重在叙事和结构的风格,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在逻辑推理和合理性建设上。“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笔?”“这个……不好说啊!”反正笔会期间是不可能写的,他出来是为了陪媳妇游山玩水的,哪有空写小说啊!听着林朝阳的话,傅用林心中失望,但还是说道:“没关系。你慢慢想,有什么想法可以多跟我和德宁交流。”“一定一定。”林朝阳毫无诚意的敷衍着。转过头,等林朝阳回了房间,傅用林拉着章德宁,满脸严肃,仿佛上级给前线下达命令。“回燕京以后,你给我盯死了这小子!”
第223章 酱油拌饭香得很
来到黄岛七天时间,在傅用林和章德宁每天高强度的监工之下,作家们的新作陆续出炉。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出作品,自然都是短篇小说,其中面世以后最受好评的是汪曾琪写的短篇小说《徙》。小说讲的是汪曾琪家乡的人物,在汪曾琪的小说和散文中对于家乡向来是不吝笔墨的,而且因为有着长期的、细致的观察以及浓厚的乡情在,他作品中的家乡总是让人感到亲切和清新难忘。写完了小说,众人总算是摆脱了枷锁,可以冲出宾馆这间囚笼,往海岸冲去。黄岛的旅游资源尚未开发,少有人迹,沙滩上只有水鸟的爪痕和各种壳类生物,细密的黄沙手感甚好,脱了鞋走在上面更加舒服。憋了快一个星期,有两个人还换上了泳衣跑到海里去游泳,游出去几十米不见人影,吓得傅用林和章德宁高声呼喊,过了几秒才露出头。“真是的!一个个四五十岁的人了,一出来就跟带着小学生一样。就不应该放他们出门,都圈在宾馆里写就对了。”章德宁的抱怨让一旁的林朝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帮编辑心真黑啊!抱怨完,章德宁又看向他,“你那小说动笔了没有?”“没想好呢。”这几天,林朝阳已经不知道用这个理由搪塞她和傅用林多少次了,说得多了,显得很没有诚意。章德宁嘟囔道:“你就装吧,我还不知道你?”林朝阳不给她发挥的机会,岔开了话题,“大家的小说都写的差不多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有玉书在这,你还会想家?”章德宁调侃道。“我这不是为了编辑部考虑嘛。这么多人人吃马喂,一天花不少钱呢。”“什么都考虑,就是不考虑小说是吧?”章德宁挖苦了一句。“跟你说正事,你老跑什么题啊!”章德宁说道:“明天就走,先去济南转转。在岛上关了这么多天,也得让大家放松放松。”“还算是良心未泯。”林朝阳评价了一句,惹来章德宁的怒视。晚上,得知明天就要离开的消息,众人难免遗憾。来岛上一周时间,好不容易写完稿子想放松放松,结果第二天就要离开了。大家忍不住又发了几句牢骚,章德宁逮住了李拓,“别人这么说也就算了,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林朝阳来岛上没动笔是因为《棋圣》刚在《燕京文学》发表,李拓却是真正的毫无成果。这两年他的重心全在研究电影理论和写电影评论上,在小说创作方面已经被同辈作家拉开了差距。这次笔会,他也没什么灵感,写不出来东西。他不像陈健功,写不出来东西,面对着编辑的催稿还有些愧疚,理直气壮的说道:“我怎么没资格说这话了?别人写,我也写了,只是没写出来而已。”章德宁顿时无言以对,“你可真行!”“客气客气!”李拓恬不知耻的笑着,引来众人的哈哈大笑。翌日一早,众人正准备出发,傅用林听说杜鹏程正在青岛休养并修改他的长篇小说《太平岁月》,临时改变了行程,在离开黄岛之后来到Qd市区,带领着作家们拜访这位文坛前辈。提起杜鹏程的名字,大多数人并不熟悉,但要是提起他的代表作《保卫延安》,许多人应该都有印象。《保卫延安》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首次大规模正面描写解放战争的长篇小说,后世曾入选“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杜鹏程的小说多为重大历史题材,也因为主旋律的创作内容和风格,让他在官方价值体系里享有了较高的地位和评价。林朝阳随着大流来到杜鹏程的住处,老同志对于大家的到来倒是很热情,打招呼的时候见到林朝阳,他满脸笑容的夸奖道:“我昨天还在看你的新小说,那部《棋圣》写得真不错,有态度!有风骨!”本来像拜访老作家这样的官方行程,林朝阳是不太感兴趣的,毕竟大家连面都没见过。但现在林朝阳觉得,能够聆听文坛前辈的教诲和指导,这个行程还是非常有意义的。杜鹏程的夸奖不是客气话,打完了招呼他便拉着林朝阳聊起了《棋圣》这部小说。“江南生这个人物很有意思,我看小说能感觉出来,你对这个人物是花了很大心思的,从结果来看,塑造的也很饱满。从前期的不问世事,到中期的冲冠一怒,再到后期的舍身取义,写的流畅自然,一气呵成。情绪上又做到了层层递进,直到结尾爆发出来,让人读完热血沸腾和感动之余,也充满了爽快感。抗日战争这个题材这些年来我们文学界的人写了很多,但你这部小说以围棋入手,写出了新意,写出了水平。当时是怎么想着写这么一部小说的?”杜鹏程问写小说的由来,林朝阳也不好说得太直白,本想用春秋笔法一笔带过,不想陶玉书却一股脑的将在燕影厂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她一直对燕影厂的做法耿耿于怀,今天好不容易有人问起这件事,便毫无顾忌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这件事其实也算不上是秘密,在燕京文学界早就传开了,只是外地的作家们不知道而已。听着陶玉书说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杜鹏程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朝阳同志有心了!”“目前中日友好是趋势,也是国家的外交政策,这一点是没办法否定的。但这不代表我们就要忘记过去,去原谅那些侵略者的累累罪行。你这部《棋圣》发表之后,肯定会受到一些人的非议。不过我觉得,这样一部小说,是基于历史和民族苦难创作出来的,它一定会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的。”以杜鹏程的眼力和见识,自然能够看出《棋圣》发表后可能会引发的反应,他历来是写主旋律作品的,对于这类作品有着天然的好感的,对于《棋圣》也给予极高的评价。今天来拜访他的作家有好几位,聊了一会儿《棋圣》,杜鹏程又把话题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毕竟不能冷落了客人。跟大家交流了一番,杜鹏程欣慰的说道:“好啊,你们这几位的作品都得了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奖,我几乎都读过。这几年文学界涌现出这么多的新人,是解放以来所罕见的。江山代有才人出,这样的文学界才是广阔天地,诸位大有作为啊!”交流过后,众人坐上了火车,一路辗转到济南。没有高楼大厦,没有霓虹闪烁,统一的中山装,满大街的自行车,八十年代初的济南跟如今绝大多数的城市一样。许是黄岛一周的黑心压榨让傅用林良心发现,到了济南之后竟然还有心的领着众人游览起了市区,可惜这个时候的jn市区实在是乏善可陈。到了饭点儿,众人懒懒散散的寻找着可以进餐的饭店,这个时候私营的饭店才刚刚冒头,那门脸看起来就跟做贼一样贼头贼脑的。找了半天,最后大家随意的进了一个挂着食堂招牌的小饭店,一排条桌,表面略显油腻。饭店里正坐着一位中年妇女,坐在靠门口的位置吃饭,她左手端着白色的粗釉瓷碗,碗里是大米饭,呈酱紫色,一看便是用酱油调味变色的。桌上也没有下饭菜,她就那样扒拉着米饭往嘴里送,大口大口的咀嚼。明明很简陋的一餐,却让人看得食欲大开,同时又让人觉得心里酸酸的。林朝阳心里正感叹,一旁的程忠实却比他还感怀。“我上中学那会儿,一周要背着玉米面馍到三十里外的城郊中学去念书。有时带的粮不够吃不到周六,有时又因为天热把馍给放坏了,我大每周就给我两毛钱以备急用。我那时候,最盼的就是周五下午放学,带的粮吃完了,兜里还剩两毛钱。和同学相约着走进一家食堂,我俩各花一毛钱买四两大米饭。白生生的大米喷香喷香的,比又冷又硬的玉米面馍好吃得多了。我那同学,拿起食堂的酱油瓶子往碗里倒,还跟我说,酱油不要钱,调酱油香得很。我也把碗里倒上酱油,再搅开。吃着确实香,是我没吃过的那种香,幸福嘞!”程忠实朴实的描述让众人心中感动,他说完后便要了一碗米饭,众人受到他的感召也都只点了一碗米饭,想尝尝美味的酱油拌饭。对于这帮人的不切实际,林朝阳只能摇了摇头,给自己和陶玉书点了一份油爆双脆。其他人的大米饭先上的桌,众人按照程忠实的说法,将酱油倒进碗里,搅拌均匀,满怀期待的大口送进了嘴里,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众人默默的吃着饭,看着林朝阳点的油爆双脆上桌,他和陶玉书夫妻二人一口饭,一口菜,吃的那叫一个香!“要不要给他们分点?”陶玉书低声对林朝阳说道。“不用,想吃他们自己就点了,没点就说明还是爱吃。你看他们几个,吃得多香啊!”林朝阳的语气满是幸灾乐祸的嘲讽,让众人心头暗恨。程忠实对酱油拌饭的怀念就好比朱元璋登基之后想念珍珠翡翠白玉汤的传说,他们怀念的并不是那一碗饭,而是逝去的青春。其他人也跟着上头,要体验一把质朴少年记忆中的美味,完全是出自于文人的浪漫主义情结。但回忆与浪漫终究是撑不起现实,倒不是说酱油拌饭这玩意真有多难吃,毕竟大家都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没饭吃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只是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太大,让众人有些猝不及防。酱油拌饭吃得众人不吱声,林朝阳还不忘发挥一下马后炮精神。“酱油拌饭要想好吃,得烧点荤油淋进去才香,你们这个吃法可不对。”“那下次你给我们做。”李拓将锅甩到了林朝阳身上,他的话赢得了众人的一致赞同,根本不给林朝阳机会反对,众志成城的让林朝阳欠下了大伙一顿饭。在济南待了两天,众人又转战泰安、曲阜,头一个星期闷头写作,后一个星期游山玩水,总算是让《燕京文学》挽回了一些在口碑。笔会进行了半个月时间终于结束了,上火车之前陶玉书在火车站的书包摊买了两本杂志作消遣用。等上了火车,大家说说笑笑,陶玉书却指着手中的杂志对林朝阳说:“朝阳,你看!”
第224章 比的就是人多
陶玉书正看的是新出刊的《沪上文学》,也就是之前的《沪上文艺》,林朝阳的《秋菊打官司》就是发表在这份杂志上的。她把杂志指给林朝阳看是因为杂志上面的一篇文章,标题叫《论<棋圣>的狭隘民族主义》。《棋圣》月初才发表在《燕京文学》上,才半个多月的功夫《沪上文学》便发表了关于小说的评论文章,这个效率不可谓不高。只是这篇评论文章的内容却让人一言难尽,光是看标题也知道说的不是好话。“……小说过分强调与日本侵略者对抗的个人英雄主义情节掩盖了当时复杂的历史背景和社会矛盾,也简化了对战争根源与影响的深入探讨。其中设定的矛盾冲突多次着笔于民族独立与国家荣辱,这在特定历史情境下有其正当性,但某些表述明显过于情绪化,有意激发读者内心中的狭隘民族情绪,使得读者陷入缺乏判断的偏执角度。……在中日友好的大背景下,《棋圣》的内容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历史的多维度和复杂性也并非是一部小说就能够概括的。我们应该审视不同群体的经历与贡献,单一民族主义视角可能并不利于全面客观的历史认知。放下狭隘民族主义倾向的批判,有助于我们欣赏作品的同时,保持对于历史的理性思考和对其他民族的尊重,促进更加开放和包容的社会氛围。”《论<棋圣>的狭隘民族主义》一文并不长,全文也就两千字左右,笔者全程以高高在上的理中客角度将小说批了个体无完肤。而且笔者的水平还不错,屁股虽然是歪的,但也不能说完全是在放屁,也是抓住了《棋圣》情节上的一些弱点在做文章。陶玉书看完文章气得不行,可林朝阳却表现的云淡风轻,她忍不住问道:“你就不生气?”“生气啊,可生气也没用。这人写这篇文章,一看就是用心不纯。看似置身事外,公正理性,实则是在偷换概念,玩弄文字游戏。”“那就让他这么污蔑《棋圣》?”陶玉书不甘心的问。“写小说的时候我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种情况。我们又没办法管住他们的手和笔,不要想太多了,只要小说能够有更多的人看到,有更多的人共情,这群人的歪理邪说自然就会不攻自破。”听着林朝阳的话,陶玉书默默的点了点头。可她心里还是有些气闷,便拉着章德宁一批批判起了这篇文章。《棋圣》是在《燕京文学》发表的,如今《沪上文学》发表了这么一篇针对这部小说的负面评论,章德宁也有些气不过。“这人什么玩意儿啊!还狭隘的民族主义?可真会偷换概念,他怎么不说这是爱国主义呢?”“还有这句话,什么叫‘单一民族主义视角可能并不利于全面客观的历史认知’?合着我们受侵略的中国人民还不能发表自己对于战争的看法了?得顺着日本人的角度去说才对?”两人越说越气,连带着也让其他几位作家关注到了这篇评论。改革开放初期,由于对过去坚持的路线和思想的全面否定,文化界的反思潮流汹涌澎湃。许多人自认为睁眼看世界,崇洋媚外还不算,同时还要将自己的东西贬低到尘埃里,奇谈怪论层出不穷。在文学界这种思潮的拥趸也大有人在,如果让这次参加笔会的人来说,他们也对国家和政策有很多不满的地方。但对《论<棋圣>的狭隘民族主义》这篇文章,众人的观感很一致,文章的历史和文化倾向性都有些不对劲。可谁也没办法说人家就是故意的,你要是以这个角度去批判它,人家反而还会倒打一耙说,我这都是就事论事,你是上纲上线。“可恶!”章德宁看着杂志,眉毛都拧到一块去了,“不能让他们这么猖狂,我得约两篇评论跟它打擂台。”陶玉书立刻回应:“我来写。”章德宁点了点头,又看向李拓,“小说你不写,写篇评论总行吧?”李拓现在写评论可比写小说顺手多了,他一拍胸脯,“没问题,这个我熟。”章德宁又看向其他人,“大家有想法的都帮着写一写,咱们这回跟《沪上文学》来个论战,我就不信打不下去他们的嚣张气焰!”众人纷纷响应,写篇评论对他们来说并不难。刚才都看了文章,态度确实让人很不舒服。这些天与林朝阳相处的也很好,这篇文章林朝阳肯定是不方便自己出来写文回应的,倒不如由大家来打个擂台。文坛论战嘛,有时候比的就是人多。见章德宁三言两语鼓动起大家同仇敌忾的情绪,陶玉书心中的气消了不少,回来对林朝阳说道:“以前真没看出来,德宁这人还挺护短的。”聊了几句,陶玉书铺开稿纸,开始奋笔疾书,她要好好批判批判《沪上文学》的那篇文章。火车一路北上,回到家中后两人休息了一晚,早起林朝阳往图书馆去上班,陶玉书还在家里继续写她那篇文章。又过了一日,她揣着写好的文章往《燕京文学》去,她要争取把这篇文章发在下一期杂志上。她一来编辑部,便看到章德宁与同事们说说笑笑,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什么事这么高兴啊?”陶玉书问。章德宁卖起了关子,“你猜!”“不说拉倒。”“你们夫妻俩真没劲,总是这样。”章德宁吐槽了一句,然后才喜滋滋的说道:“你猜我们这一期杂志卖了多少?”章德宁如此表情,销量自然不会低,现在杂志才上市半个多月,陶玉书想了想,说出一个数字:“50万份?”章德宁摇了摇头,“再多说点。”“60万份?”章德宁又摇了摇头,“大胆一点。”“总不能200万份吧?”章德宁埋怨道:“让你好好猜,你别漫天喊行不行?”陶玉书笑了笑,“90万份!”章德宁脸上露出笑容,并夹杂着得意,“差不多,印数达到90万份了,但这里面算了库存。”陶玉书兴奋的问道:“那按照你们以往的经验,最后销量能有多少?”章德宁思忖着说道:“我们杂志的销量历来都是前半个月多,一般能占到当期销量的三分之二。”听着她的话,陶玉书心里算了一下,“最后能有130万份?”“差不多,可能还会多点,这期杂志的销售势头明显比往期好。”陶玉书问道:“那这算个什么成绩?”“近两年我们杂志的销量高峰有两期,一个79年5月那一期,那期发表了《小鞋子》。一个是去年10月那一期,那期发表了汪曾琪的《受戒》,两期销量都突破了百万份,不过最高也没到120万份。这回的七月号看样子要打破我们《燕京文学》的销量记录了。”章德宁的话让陶玉书满心欢喜,销量破纪录说明什么?说明了受到广大读者欢迎啊,《棋圣》作为这一期杂志上最重量级的作品,对于销量是起到了决定性作用的。丈夫当初写这部小说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能让更多的读者看到吗?现在看来,他的目的达成了。不过……陶玉书将自己的稿子掏出来,交给章德宁,“评论我写完了,能不能发在你们下一期杂志上?”“哎呦,我的陶大姐,你当我是主编啊?这种事哪里是我能决定的?”章德宁嘴上这么说着,可眼神却放在了稿子上,她迅速的看了一遍,“写得不错,你现在写评论的水平已经不逊于那些专门搞文学批评的了。”“那就是能发表了?”章德宁无语的看了她一眼,抓起桌上的那本《沪上文学》,又拿着稿子,对陶玉书说道:“你等我一会儿。”说完她便起身出了办公室。陶玉书坐在那里等的无聊,跟其他几位编辑随口闲聊。周燕如问她,“玉书,你也快毕业了吧?”“这个暑假过完,还有一个学期。”“时间过得可真快。我记得刚认识你和朝阳的时候,你还上大一呢。”周燕如感叹了一句。“是啊,一晃就要毕业了。”过了约莫半个小时,章德宁带着稿子和杂志回来,意气风发的对陶玉书说道:“成了,下月发表。”“太好了!”陶玉书正高兴着,李拓走进了编辑部,“呦!玉书也在啊!”陶玉书与他打了个招呼,章德宁问,“你跑来干嘛?”这一年来李拓的小说产量严重下滑,导致在编辑部的地位一跌再跌,李拓并不在意章德宁的态度,把稿子往她桌上一扔。“送稿子!”看到稿子,章德宁的态度立刻柔和了起来,“效率很高嘛!”“您老的吩咐我哪敢怠慢啊!”李拓捧了章德宁一句,可语气听着却带着几分讽刺。章德宁哼了一声,“我先看看稿子,写的不行我可不发表啊!”“没事,你们不发,我换家发也一样。”拌了两句嘴,章德宁认真看李拓写的评论,等看完了文章,她说道:“还算不错,看来那些评论真是不白写。”“能发了?”“我说了不算,得主编点头。”“那你还跟我充大个儿?”“我决定不了能不能发,但能决定能不能不发!”章德宁用恶狠狠的语气威胁道。李拓对陶玉书笑道:“看到没有,这就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玩笑过后,李拓又对陶玉书说道:“回来我又联系了几个朋友,让他们都帮忙写点东西往报纸、杂志上发发,给朝阳壮壮声势。”陶玉书听着满面笑容,连连道谢。“这有什么的,那篇文章看了确实让人有些不舒服。朝阳这人有雅量,向来不愿与人起争端,我们可不怕,在报纸杂志上吵一吵,还有稿费拿。”李拓的为人太过随意和热情,偶尔会让朋友感觉到负担,但更多的时候大家从他身上收获的还是益处。章德宁调侃他:“总算是没白蹭朝阳的饭。”“这就叫患难见真情!”“说你胖你就喘,这点事也叫患难?你可真能给自己戴高帽!”
第225章 姐夫对你可真好
陶玉书离开《燕京文学》编辑部,自行车后座上还载了一大包读者来信,这些来信都是热心读者对于《棋圣》的反馈。她骑着行车回了朗润湖公寓,出门游玩半个月,见了面家里人自然要问起她在外面的见闻,陶玉书便捡有趣的给大家讲了讲。她是午后回来的,跟母亲、大嫂闲话了一个多小时,陶玉墨从外面回来了。“哎呦,怎么这么黑?”见到妹妹,陶玉书冒出了一句话,惹来陶玉墨老大的不愿意。“你也没白到哪去啊!”陶玉墨这话就有点唯心了,陶玉书出门半个月不假,但肤色依旧白皙。反驳了一句,陶玉墨看着姐姐的肤色,心中不由恼怒,她出门半个月也没变化,怎么我出去玩三天逢人就说我黑?陶玉书也不跟她计较,打量了她一下,又说道:“倒是瘦了不少。”听着这话,陶玉墨顿时眉开眼笑,这还像句话。陶母准备晚饭的时候,陶父、陶玉成和林朝阳陆续回来。陶玉墨一见到林朝阳就说道:“姐夫,最近你那部小说的反响很激烈啊!”“激烈”是个中性词,林朝阳轻笑着问道:“怎么个激烈法?”“讨论的比较多呗!”从北戴河回来半个月,陶玉墨没闲着,这些天整天与大、中、小学同学们玩在一起,在如今的年轻群体当中,文学青年众多,她的这些同学朋友也不例外。《棋圣》发表半个多月,刊物上的评价已经逐渐出炉,读者们的反馈自然要更为迅速。据陶玉墨说,她身边的同学朋友对《棋圣》的评价可以说是两极分化,一方是觉得这部小说以围棋入手,切入角度新颖,描写了一代棋圣江南生舍身报国的传奇经历,非常有爱国主义情怀。另一方则是认为小说里以一敌九的情节纯粹是罔顾事实的臆想,反倒衬托出某种自卑、偏执的内心,有些类似于《沪上文学》的那种“狭隘民族主义”的论调,但并不像那篇文章那样激烈。听着陶玉墨讲完身边同学朋友对于小说的评价,陶玉成担忧的问道:“朝阳,这部小说的口碑喜忧参半啊!”“大家观点不一样,对于小说的观感也有所不同,这个很正常。”林朝阳神色如常。要是放在前两天,听到妹妹口中的评价,陶玉书可能早就急了,可今天她刚去完《燕京文学》编辑部,心中丝毫不慌,看起来比林朝阳还淡定。“持负面评价的人多吗?”她问陶玉墨。“倒是不多。姐夫的小说写的那么好,他们就算是不认可里面的一些论调,但也不能否认整部小说。”陶玉书点了点头,满意的说道:“这就对了。让他们吵吧,最后杂志销量会说话的。”陶玉墨好奇的问道:“姐,你知道杂志销量?”陶玉书说:“我今天刚去了编辑部,他们说这一期销量不错,可见绝大多数读者还是认可你姐夫这部小说的。”“那这期杂志卖了多少啊?”陶玉墨问。家里其他人也投来探究的神色。陶玉书面色波澜不惊的说道:“也没多少,就90万份。”“90万份?”陶玉墨一惊一乍的叫了一声,“这还不多?”陶玉成在心里算了算,“半个月就卖了90万份,那不得照着200万份去了?”陶家人虽然与图书行业没什么交集,但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的。这年头的文学杂志,能卖上几万份就是不错的成绩了,超过十万份那就是具有区域性影响力的杂志。要是有个二三十万份的销量,基本就是全国知名的杂志了,而那些真正一线的文学杂志,通常一期都是大几十万册的销量,时不时销量还会突破百万份。“这比《人民文学》的销量还高了吧?”陶玉成做了个对比,表情里满是惊讶。“不至于的。杂志上市前半个月本来就是卖得最快的时候,后面的速度就降下来了,能有前面卖的一半多就不错了。”“一半也得一百三四十万册吧?要是有这个销量,足以说明这部小说的受欢迎程度了。”陶玉成总结道。陶玉书笑了笑,“能不受欢迎吗?我车上还绑着一包读者来信呢,这才发表几天啊!”听到“读者来信”这四个字,陶玉墨眼睛一亮,凑到姐姐身旁嘀嘀咕咕。吃完晚饭回家,夫妻俩身后便多了个小尾巴。到家之后,陶玉墨便勤勤恳恳当起了打工人,一封一封的拆着读者来信。她可是跟姐姐说完了,今天算她一天工资,赚了。晚上临睡前,林朝阳说:“明天我带你去学车吧。”前段时间林朝阳带着陶玉书去友谊商店看了摩托车,两人还商量着暑假让她学车,结果被笔会的事给耽误了。第二天一早,林朝阳便带着陶玉书来到了海淀车管所。“咱们上车管所干嘛?”“学车呗!”来的时候夫妻俩特意骑了一辆自行车,林朝阳负责骑车,陶玉书坐在他的后面。如今没有驾校,驾照考试是由车管所负责的,车管所院里就有考场。但考场又不是练车的地方,陶玉书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林朝阳已经报好了名,不仅是给她,连他自己也报了名。考场里面冷冷清清,如今不像后世学车那么容易,想要学车不仅得有单位,还得有师傅教才行。林朝阳夫妻俩人要考的是摩托车驾照,要求没那么严,能通过考试就行。这会儿考场的管理员百无聊赖,林朝阳跑到管理员那嘀咕了一会儿,便让管理员将考试用的摩托交在了他手里。驾考用的摩托车是一辆红色的幸福250,在如今能骑上它绝对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林朝阳骑上了摩托,冲陶玉书招了招手,让她坐在后座上,他给她演示骑摩托车的各种动作。陶玉书观察了几遍动作,林朝阳便跟她换了个位置,让她在前面试着骑车,他坐在后面纠正她。试了一小会儿,陶玉书骑着摩托车在考场内驰骋起来,就是拐弯还不熟练。练了约莫半个小时,林朝阳又去跟管理员打了个招呼就要考试。陶玉书懵懵懂懂的骑着摩托车绕着场地转了一圈,又绕了几个桩,等她平稳停好了车,考试就算是合格了。“这也太快了?”直到摩托车驾照拿到了手里,陶玉书才反应过来,有些不敢相信的问林朝阳。林朝阳心说这都保守了,我能让他直接给你盖章你信不信?别管是开两个轮子的摩托车,还是四个轮子的汽车,这玩意危险性都不低,不能光拿着不学车,上路就当马路杀手。所以林朝阳不惜耗费一个小时时间,专门培训了一下陶玉书。在车管所待了一上午,驾照到手,林朝阳先拉着陶玉书去吃了口饭,然后直奔友谊商店。这回到友谊商店来,林朝阳没叫阿毛,是因为他听说最近友谊商店放开了限制,据说燕京市民只要持有外汇券就能到商店里购物。来到商店门口,展示了一下兜里的一沓外汇券,夫妻俩果然顺利进了友谊商店。陶玉书高兴道:“这回可省事了!”两人再次来到摩托车柜台,还是熟悉的售货员,不过时隔几个月,售货员显然已经不记得他们夫妻俩了。“二位同志看看摩托车?”“这辆摩托车有红色的吗?”林朝阳指着那辆黑色的雅马哈125问道。“这是日本进口的雅马哈,红色的倒是有一辆……”林朝阳痛快道:“开票吧!”售货员微微一愣,价格都没问就要开票?“愣着干嘛?开票啊!”林朝阳催促道。“哦,好!二人稍等。”付完了钱,票也开好了,售货员从仓库提出一辆崭新的雅马哈125,加满了油,从友谊商店后院的大门出来交给了林朝阳夫妻俩。虽然陶玉书上午在考场已经学会了骑车,可她今天毕竟是第一次摸摩托车,让她自己上路她还真有些不敢。林朝阳便带着她在路上兜了几圈,然后她才战战兢兢的自己骑上车,在林朝阳的陪伴下跑了两圈。到了最后,林朝阳还特意下了车,让她独自骑了一圈。等陶玉书熟悉的差不多了,林朝阳便带着她又回到了车管所,拿出发票来让车管所给砸上了钢印,上好了牌照。再从车管所出来,林朝阳笑着说道:“这回人和车都有证了,可以放心大胆的骑了,回家这段路你自己骑吧。”“我自己能行吗?”陶玉书没什么信心。“没事,你车速放慢一点就行。”如今路上基本没什么私家车,只要车速放的慢一些,根本不需要担心会出什么问题。回家的路上,林朝阳骑着自行车,陶玉书骑着摩托车,一路慢慢悠悠的跟在他的后面。快到华侨公寓院门口的时候,林朝阳问她:“感觉怎么样?”陶玉书满脸笑容,“我感觉没问题了!”“行了,那先回家吧,等明天我再陪你练练。”“好。”锃新瓦亮的雅马哈125到了华侨公寓院门口,立刻引起了保卫的注意,林朝阳夫妻俩是这里的住户,他们自然认得,满眼羡慕的看着摩托车进了院子。盛夏的院内环境静谧,摩托车的发动机轰鸣声并不大,可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中还是惊动了不少住户,透过窗户玻璃一抹红色的影子闪过,引得大家探头探脑。车子停在了单元门门口,陶玉书摩挲着车身,从售货员将这辆摩托车交到她手里,她的精神就高度紧张,就怕骑摔了。这会儿到了家,车子停在这里,她终于可以好好欣赏欣赏这辆价值一处四合院的摩托车了。这辆雅马哈125花了他们夫妻俩2650块外汇券,要是以人民币来计算的话就是三千多块钱,妥妥一处一进的四合院。在陶玉书对着摩托车爱不释手的时候,林朝阳嘴角含笑的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他花钱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妻子开心,见陶玉书喜欢这辆车,他也很高兴。“呀!摩托车!”安静的气氛被一声娇俏的惊叫声破坏,夫妻俩扭头一看,只见陶玉墨满脸惊喜的站在单元门门口,眼睛死死的盯着陶玉书身下的摩托车。“姐,你从哪儿弄的摩托车啊?花了多少钱啊?你会骑吗?”陶玉墨叽叽喳喳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你姐夫给我买的,花了三千多。”陶玉书回道。“三千多?”陶玉墨听到这个数字不由得咋舌,看向林朝阳,“姐夫,你也太舍得下本儿了!”林朝阳笑了笑,陶玉墨走到摩托车旁边,伸出手来贪婪的摸着车身。她表情认真的对陶玉书说道:“姐,我姐夫对你可真好!”陶玉书白了她一眼,“废话!”
第226章 行走的房子
一辆雅马哈125价值2650块外汇券,按照官方说法,人民币和外汇券等值,可老百姓用脚投票,如今一块钱外汇券能换到一块四、一块五人民币,换算下来,一辆摩托车价值三千多块钱。在人均工资不超过50块的1981年来说,是妥妥的奢侈品,相当于后世的百万豪车。而这辆雅马哈行驶在如今的大街上,也确实有几分百万豪车的风采。在路上的时候,陶玉书全神贯注的开车,根本没心思理会路人的眼光,这会儿摩托车停在家门口,不光是妹妹陶玉墨,连许多邻居也都投来了好奇、羡慕的目光。华侨公寓住的人家条件都不错,一辆摩托车对于一些邻居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像陶玉书这样的女同志骑了一辆红色的雅马哈摩托,就很吸睛了。车子停在楼下两分钟,好几位邻居都跑过来跟陶玉书打招呼,探问这摩托车是怎么回事。听说是丈夫给妻子买的摩托车,许多女同志不由得向陶玉书投来了艳羡的眼神,连带着看向林朝阳的眼神中都流淌着炙热的欣赏。邻居们的恭维让陶玉书心里乐开了花,可脸上却不得不作出从容大方的表情,直到邻居们都走了以后她才松了口气。“姐,憋的很辛苦吧?”陶玉墨调侃道。陶玉书骄横的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正说话的功夫,门口的保卫领着人走了过来。“老刘,你怎么来了?”林朝阳见到来人上前打了个招呼。刘昕武笑呵呵的跟林朝阳握了个手,“过来给你送两本书。”他说着话,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两本书来。书的封面是一幅略显抽象的人物自画像,林朝阳一眼便认出那正是他小说里的主角——梵高。《渴望生活——梵高传》。林朝阳笑着问道:“这么快就要出版了?”“不算快了,你的小说都发表半年多了,我们的出版计划定下来也就比你的小说晚了一点。”前段时间刘昕武来找林朝阳,说受《梵高之死》的影响,燕京出版社打算引进欧文·斯通为梵高写的传记作品《渴望生活》,想让他帮忙作个序,当时林朝阳欣然应允。过了没几天,林朝阳便写好了序交给了刘昕武,今天刘昕武来送书,也算是投桃报李。“走走走,进屋说。”林朝阳拉着刘昕武要上楼。他看到停在那里的摩托车,问道:“新买的摩托车?”“给玉书买的。”“难怪是红色的,玉书骑上可真是英姿飒爽。”刘昕武的夸奖让陶玉书更加喜悦,看向林朝阳的眼神里满是柔情蜜意。三人上了楼,陶玉墨却还在楼下对着摩托车流哈喇子。我什么时候也能买一辆摩托车啊!本来之前去北戴河的时候,她还想着买台照相机呢,今天看到了姐姐的摩托车,她立刻给自己换了个目标。等工作以后,我一定要买一辆摩托车。必须红色的!上楼后,陶玉书去准备晚饭,刘昕武先是跟林朝阳聊了聊《渴望生活——梵高传》这本书的出版和发行情况。以前燕京出版社也经常引进外国出版物,但这次跟以往不同的是,引进《渴望生活——梵高传》完全是受了《梵高之死》的影响。《梵高之死》发表近七个月时间,影响力持续发酵,不仅在读者群体受到了巨大的欢迎,更是成为无数作家和评论家的心头好,可以说是近几年来文学界评价最高的长篇小说之一。伴随着《梵高之死》带来的影响,梵高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西方艺术家也在最近这半年时间里成为许多国人耳熟能详的人物。而在后世,梵高在国内拥有如此高的知名度还是在八十年代后期,那时候梵高的作品拍卖价格屡创新高,广泛被媒体报道后才为国人所熟知。这也就给燕京出版社引进《渴望生活——梵高传》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这次出版这部传记作品,燕京出版社信心十足,首印便是五万册。最近这几年来,国人对于外国文学著作的追捧是非常热烈的,许多经典文学名著动辄卖上几十万册、甚至是上百万册,但《渴望生活——梵高传》却不同。这部作品首先就并非是小说,而是传记作品,天生便在题材上不具有读者号召力,另一个最关键的因素就是它本身的名气和作者的名气在国内几乎没有人听说过。首印五万册,对于这样的作品来说无疑是非常冒险的举动。在如此情况下,燕京出版社仍敢于首印五万册,赌的就是《梵高之死》在读者群体中所产生的影响力足以促使这些人对这部以梵高为主角的传记作品感兴趣,并愿意为之付钱。说完了《渴望生活——梵高传》的情况,刘昕武又关心起林朝阳的新小说《棋圣》的情况。“你这部小说争议不小啊!”“怎么?连你都听说了?”林朝阳笑问道。“《沪上文学》的那篇文章我看了,听说反响不小。你现在是国内最红的青年作家,用你来做文章,自然能博得许多关注。”刘昕武见林朝阳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他提到《棋圣》引起的争论而有任何变化,语气轻松的说道:“看来你对这事早有预料?”“也不能说是早有预料。只是在这种大环境下,我这本书表达的观念肯定会引起一部分人的不适感的。”刘昕武微微颔首,认同了林朝阳的观点,“你有这个想法就好,不要被外面那些声音影响。小说总体是非常好的,那篇文章的观点过于偏颇了。”然后他又说道:“不过我们编辑部的老章对你这部小说确实是有点意见。”林朝阳露出询问之色,刘昕武笑着说道:“他是围棋爱好者,觉得你结尾那个江南生以一敌九的情节太扯了,他说除非你这个江南生是以吴清缘为原型。可他也能看明白,你这部小说跟吴清缘没关系。”林朝阳笑了笑,没有替自己辩驳,“这些围棋爱好者代入的都是近几十年来中日两国的围棋对抗形势,他们的想法也没错。不过,以一敌九这种事,也未尝不可能发生,对吧?”刘昕武不知道林朝阳的底气来自哪里,以为他是为了表达对于中国围棋未来的乐观。“这么想也没错,一切皆有可能。”刘昕武在林朝阳家吃了顿饭,然后便离开了,等他走了之后,陶玉墨便缠上了陶玉书。那辆雅马哈125着实是让她眼馋的厉害,回来之后饭吃的都不香了,眼下她肯定是买不起摩托车了,但蹭一蹭姐姐的摩托车是没什么问题的。这天晚上,陶玉墨睡得迷迷糊糊之间,耳边似乎听到了如泣如诉的声音,一直持续了好长时间。次日陶玉书再出去练车,夫妻俩不得不带上了这个小尾巴。经过一天的练习,陶玉书的摩托车骑的已经有模有样了,可陶玉墨一坐到她后面就大呼小叫,直接让她的水平大打折扣,车子骑的扭扭歪歪,吓得林朝阳连忙让陶玉书停下。“你老瞎喊什么?”下了车,陶玉书没好气的埋怨道。陶玉墨自知理亏,小心赔笑道:“我这不是太兴奋了嘛。”林朝阳觉得陶玉墨这丫头有点不对劲,谁家好人骑上摩托车是这个反应啊,这丫头不会是潜藏的鬼火少女吧?他甩开脑子里的画面,认真的对陶玉墨说道:“玉墨,摩托车是肉包铁,速度快了很容易出危险,而且是生命危险,知道吗?”陶玉墨不解的问道:“姐夫,是我姐骑车,你跟我说这个干嘛?”林朝阳瞪了她一眼,“你还知道是你姐骑车?那你那么大反应干嘛?”俩人挨着训她,陶玉墨有点郁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眼看着快到上班的点儿了,林朝阳打了个哈欠,“行了,就练到这吧,我看也差不多了。”连续两天时间,陶玉书的摩托车已经骑得已经非常熟练了。“我送你上班去。”陶玉书挎着摩托车,她拥有一双修长健美的大腿,仿佛大自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这双大长腿,可真是能要人命呦!林朝阳脑海中想起昨晚的温存,忍不住心里刺挠。摩托车不白买啊!他指的是当然是有人车接车送他上下班了。陶玉墨兴奋的撺掇道:“姐,姐夫,中午咱们回家吃饭吧。”她那点小心思并不难猜,无非是想让家里人看看陶玉书的摩托车。这种心理大概就跟古惑仔跟别人炫耀我老大是乌鸦哥一样。红色的摩托车飞驰着行驶在路上,几百米开外,陶玉墨蹬着自行车心里愤恨,有个摩托车就了不起吗?也不知道等等我!陶玉书一路骑着雅马哈125驶入燕大校园,现在是暑假期间,学校里没什么学生。摩托车停到燕大图书馆门口,这会儿职工们正上班,看见陶玉书骑着摩托车载着林朝阳,满眼都是新奇。等摩托车轰鸣而去后,众人才好奇的围了上来。“朝阳,这什么情况啊?”“什么什么情况?”“你们家什么时候买的摩托车?”“昨天刚买的。”“怎么是你媳妇骑呢?还让她送你?”“废话,就是给她买的,她不骑我骑?”林朝阳的话让众人陷入了沉默,这年头家里条件好的买辆摩托车很正常,但给媳妇买车的大家还是头一次听说。最关键的是,林朝阳居然堂而皇之的让媳妇骑着摩托车来送他上班。这种行为该怎么说呢?将撒狗粮和吃软饭杂糅在一起,倒是很符合林朝阳以前的人设。等进了图书馆,杜蓉低声问道:“朝阳,你们家这摩托车挺贵的吧?我看好像是进口车?”“嗯,雅马哈的,比国产的摩托车贵了一点。”“一点是多少?”“两千多。”林朝阳说了一个很保守的数字,可即便如此,也让杜蓉倒吸了一口气。“有这钱都够买套房子的了,合着你媳妇现在是骑着一套房子呢!”她的表情里写满了惊叹,又忍不住说道:“你们这帮作家真是太有钱了!”
第227章 ICU差点干烧了
陶玉书的雅马哈125在图书馆门口引起的围观远没有在朗润湖公寓门口那样轰动。朗润湖公寓属于燕大教职工生活区,能住在这里的都是燕大有头有脸的教授。暑假期间,大家都闲在家里,早起吃完饭,在外面遛弯儿的人不在少数。陶玉书骑着摩托车一路驶来,立刻引起了在朗润湖周边遛弯儿的老头儿老太太们的注意。“那是老陶家姑娘不?”“瞅着像!”“哎呦,还骑上摩托车了!”现如今摩托车本就不多,何况陶玉书还是个女同志,骑着一辆红色的摩托车走在路上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那样耀眼。她的车子一停下,便被一群老同志给围住了。这些人都是朗润湖公寓的住户,可以说是看着陶玉书长大的,她笑吟吟的与众人打着招呼。“玉书买车了?”“这摩托车可真好看,花了多少钱啊?”别看都是文化人,聊起家长里短来跟寻常老百姓没什么区别,比图书馆那些人还要热情。这年头燕京街头跑的摩托车有不少,多数是公家的,只有少部分是私人的。哪怕燕大的教职工们普遍家庭条件不错,但摩托车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依旧是非常奢侈的消费。陶玉书正应付邻居长辈们,就见母亲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妈!”陶玉书叫了一声。陶母看着陶玉书和她身边那扎眼的摩托车,蹙着眉问道:“这摩托车你买的?”“朝阳给我买的!”陶玉书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闪过骄傲的神色。可陶母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有自行车骑就行了,买这东西干什么?再说……”她看向女儿的眼神带着不满,“朝阳给你买摩托车,他买了没有?”“没买。”陶玉书的底气有些不足。陶母听到她的回答,气势更足了,“他都没骑上摩托车,你骑合适吗?让朝阳父母知道了,得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家?”“我……”陶玉书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林朝阳要给她买摩托车的时候,她确实有过这个顾虑,可后来等摩托车买到手了,她满心里全是对车的喜欢,早就把这事给忘到脑后了。而且心里还会自我安慰,自己找了个打了灯笼也难找的好丈夫。被陶母这么一训,陶玉书心中的喜悦和得意早已不见,只剩下羞愧。那这车就让朝阳骑吧。这话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来,“妈!你看我姐这摩托车,帅吧?”陶玉墨是一路蹬着自行车回来的,比陶玉书慢了不少,碰见姐姐和母亲正在楼下说话,她立刻兴冲冲的跑过来搭讪。“你跟着凑什么热闹?”陶玉墨被母亲劈头盖脸的骂了一句,表情懵懵的,好像路过的狗子无缘无故挨了一脚。“我咋了?”她语气无辜的问了一句。“一个、两个的不省心,光长个子不长脑子!”陶母骂完人便上了楼,留下姐妹俩站在原地,陶玉墨问道:“姐,妈这是咋了?”陶玉书叹了口气,“她是冲我。”“为什么呀?”一直以来她在妹妹面前都是知性大方的角色,面对妹妹的询问,她有些难以启齿,脸色难看的上了楼。“好端端的,怎么了这是?”陶玉墨正打算往楼上走,就碰见从楼上下来的大哥陶玉成。“我听说你姐买摩托车了?”“嗯,楼下停着呢!”陶玉成不再理会妹妹,急忙跑到楼下来瞻仰妹妹的摩托车。过了好一会儿,他回到楼上,兴奋的对陶玉书说道:“玉书,这摩托车花多少钱买的?看着可真不错,还是进口的呢!”陶玉书表情恹恹,“没多少钱。”“没多少钱是多少钱?少说也得两千块钱吧?”陶玉成不依不饶的问道。陶玉墨拉了他一下,悄悄道:“大哥,别问了。”“咋了?”“我姐刚才挨骂了!”陶玉墨作着我很小心的姿态,可声音却清清楚楚的传到了陶玉书的耳朵里面。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再大点声!”陶玉墨偷偷看了她一眼,不敢再声张了。“为啥挨骂呀?”她不说了,可陶玉成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啊。陶玉墨觑着姐姐的神色,压着声音说道:“车是我姐夫给我姐买的。”“是啊,你姐夫对你姐真够好的。”陶玉墨急着说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姐夫还没摩托车呢。”这回陶玉成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了,“这个事啊……”兄妹俩正说话的时候,房间里陶父正劝着陶母。“人家小两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就别跟着掺和了。”“什么叫我跟着掺和?朝阳都没有车呢,你闺女先骑上了,别人不说,你让亲家怎么看我们家?”“那是朝阳疼媳妇。你换个角度想,咱们这个女婿这么疼女儿,不也是好事吗?”“我知道是好事,可……这让别人怎么说!”陶母固执的说道。陶父苦笑,妻子的想法不能说不对,但这终究只是他们这些长辈一厢情愿的想法,人家小两口乐意能有什么办法?到了傍晚,林朝阳来到陶家,进门便察觉到陶玉书的情绪不高。这跟她今天出门时候的情绪可完全不一样,碍着陶家人太多,林朝阳也不好问陶玉书是怎么回事。吃饭的时候,陶父看了看陶母,对林朝阳说道:“朝阳啊,玉书那辆摩托车……”林朝阳看过去,陶父犹豫着说道:“她一个女孩子,骑那么大个摩托车,看着好像有点不太合适。”林朝阳点点头,“对于女同胞来说是大了点。”在打算买雅马哈125的时候林朝阳就考虑过这个问题,雅马哈125的车型中规中矩,陶玉书身高接近170,而且也不是那种娇弱的女生,骑起来刚刚好。但陶父都这么说了,林朝阳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那给她买个小点的?我看友谊商店还有铃木的那种助力车,看起来蛮小巧的。”嫌大,那就换个小点的呗。听到他的话,旁边的陶玉墨脸上写满了羡慕之色,姐夫对我姐也太好了吧?宠媳妇也不是这么宠的,几千块钱的摩托车说换就换。陶玉成同样很羡慕,不过他羡慕的对象并不是陶玉书,而是林朝阳。动动嘴就是一辆摩托车,写作可真是赚钱啊!陶父脸色有些尴尬,“爸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啊……你看你还骑着自行车呢,玉书她就骑摩托车,不合适。”林朝阳笑着说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爸,这就是个交通工具嘛。摩托车除了速度快点,也没什么别的优点。”一旁的陶玉墨闻言心里狠狠羡慕,我也想有这种没什么优点的交通工具。“朝阳……”这时陶母终于说话了,“你给玉书买摩托车,我跟你爸很高兴,证明你疼她。可你没骑,她却骑上了,让外人怎么看啊!”林朝阳现在也算是听明白了,怪不得陶玉书回了家之后情绪就不太高,肯定是因为摩托车的事被父母给数落了。他看向陶玉书,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又转头看向丈母娘。“妈,您这话我不同意。这摩托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买给外人看的。”他此话一出,陶母一脸茫然,没理解这是什么意思,林朝阳又深情的看了一眼陶玉书。“当初玉书嫁给我的时候,我还是一穷二白呢,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给她买过,来了燕京也是吃住在家里。你们不说,我也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嚼舌根。现在我在写作上有了点小成绩,给玉书买这个摩托车,不仅是一种对她的补偿,也是让别人看到我的成功。您担心外人说闲话我觉得是多余的,别人看到玉书骑摩托车,只会说是我给她买的,讲出去是让我有面子,让人家看到我林朝阳是个饮水思源、懂得疼爱媳妇的好男人。所以说,玉书她骑这辆摩托车,那就是骑给外人看的,就是让大家都看到我们婚姻的幸福的,看到玉书当初没有选错人、嫁错人!”他深情款款的一番话,说的本来情绪低落的陶玉书心潮澎湃,看向他的眼神里写满了感动,夫妻俩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陶玉墨看着姐夫和姐姐幸福恩爱的场面,同样满眼感动,而且充满了羡慕之情,没想到姐夫给姐姐买摩托车还有这层考虑。坐在林朝阳对面的陶玉成已经听傻了,他今天终于是明白为啥他当不成作家了,实在是没那个天分啊。陶母嘴唇嗫嚅,屡次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可满嘴的狗粮实在是让她张不开嘴。连语言都没办法组织起来,iCu都差点干烧了。我女儿骑摩托车,是我女婿有面子?好像也说得通。她看着女儿女婿琴瑟和鸣的状态,心中升起一股喜悦和庆幸。喜悦的是这对小两口的恩爱,庆幸的则是幸好当初自己没有一根筋强硬的去干涉他们的婚事。她又望向陶父,他的脸上满是欣慰,想来听到林朝阳的话也是十分高兴的。陶母心里忍不住就拿女婿对待女儿的态度跟丈夫对待自己的态度比了一下,女儿找了个好丈夫啊!晚饭后,陶玉书和林朝阳离开陶家,陶父笑眯眯的对陶母说:“怎么样?你这个就叫杞人忧天,人家小两口情意绵绵,还用你操心?”“玉书找了个好丈夫!”能从妻子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评价,陶父颇感意外,这可不符合她一贯嘴硬的作风。陶父望向妻子,见她眼神中带着几分幽怨,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听说这周末张君秋要演《红娘》,而且还是告别舞台演出,我带你去看看吧。”陶父说完这话,便见妻子的眼神柔和了下来。“好。”他心里松了口气,还好我机灵。另一间房里,陶玉成啧啧说道:“朝阳这张嘴啊,死人都能让他给说活了。”“人家话说的好听,事办的更漂亮,可不像某些人。”陶玉成迟疑的看着妻子,“你这是指桑骂槐吧?”“没有,我是当面骂的。”赵丽直接道。陶玉成眼神无辜,“我招谁惹谁了啊?”他嘴上抱怨,动作却很迅速,搂住妻子温言软语的哄了一番,便雨过天晴了。他怀里搂着妻子,心中不忿,朝阳这小子太会花言巧语了,差点把我给挖坑埋了。回家的路上,仍旧是陶玉书骑摩托车,林朝阳坐在后面,双手搂着她的腰肢。感受着丈夫胸膛的温度,陶玉书心中温暖,她问:“朝阳,刚才你是怎么想出那些话的?”“那还用想吗?都是我的心里话。”陶玉书娇嗔道:“花言巧语。”“这怎么能是花言巧语呢,我可都是发自肺腑的。你这个人啊,忘恩负义。”“行行行,就你知恩图报行了吧?”陶玉书面露轻笑,这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低语,让她感觉身子一阵发软。“娘子,回家小生接着向你报恩吧。”
第228章 《棋圣》的反响
现在还在暑假里,陶玉书很少出门,大多时候去买菜也是骑自行车,问就是为了省油,哪怕汽油就一毛多一升,那也不能浪费。充分诠释了什么叫该省的省,该花的花。林朝阳每天按时按点上下班,轻松自在,家里现在最忙的是陶玉墨。《棋圣》发表一个月了,《燕京文学》编辑部每天都能接到大几百封来自《棋圣》读者的来信。读者来信数量比以往任何一次作品发表还要多,这当然不是说《棋圣》就比其他作品优秀,而实在是这部小说引起了太多人的讨论。不仅是读者对这部小说讨论的火热,文学界和评论界对于这部小说的争论也很激烈。《沪上文学》上的那篇《论<棋圣>的狭隘民族主义》发表了半个月时间,本来一篇评论是不应该有多大的反响的,可架不住小说火啊!《棋圣》上市一个月,狂销一百五十万份,不仅打破了《燕京文学》多年来的销量记录,也将《人民文学》《收获》《十月》等一众顶尖文学杂志踩在了脚下。有数以百万计的读者关注,这篇文章本身的观点又那么大胆,自然吸引了许多人的瞩目。改革开放后的这几年,国内的舆论和媒体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逆反,以前是什么都不让你说,现在是什么都让你说,生怕有人给他们扣上一顶压迫言论自由的帽子。恰恰是这样的舆论环境,让许多奇谈怪论在国内有了市场和拥趸。《论<棋圣>的狭隘民族主义》发表之后,迅速赢得了一伙自认为人间清醒的精英阶层的认同。这段时间以来,陆续又有几篇与这篇文章论调相似的文章见诸于报刊之上,引起了一股不小的议论声。当然了,有贬的就有褒的。本月的《燕京文学》上针锋相对的出现了两篇评论文章,一篇是陶玉书所写的《一首爱国主义赞歌——读<棋圣>有感》,另一篇是李拓的《以棋入圣——谈<棋圣>主人公江南生》。两篇文章以不同的角度赞扬了《棋圣》这部小说,同样获得了不少读者的认可。小说发表一个月时间,连续多篇评论文章出炉,不管观点是褒是贬,首先就塑造出了一种小说火爆的感觉出来。而且上一期的《燕京文学》卖得也确实是火爆,两者相辅相成,更加助推了《棋圣》这部小说在读者群体当中的热度。即便是八月号的《燕京文学》已经上市发行几天了,可各地依旧有书店联系《燕京文学》编辑部希望可以加印。《燕京文学》编辑部。上个月的七月号热卖了一百五十万份,自然跟《棋圣》这部小说有着莫大的关系,作为组稿的编辑,章德宁最近可以说是春风得意。这两天八月号刚刚出刊,编辑们的审稿任务不算重,她和几个同事有说有笑的聊着天。主编李轻泉突然走进办公室,问她:“德宁,林朝阳的新小说写的怎么样了?”“上次笔会的时候他只是有了那么个想法,动笔写的话估计怎么着也得几个月时间。”“把他盯紧了,《人民文学》那边最近对他的新作品有想法。”李轻泉叮嘱了一句,章德宁关注的重点却跑偏了,问道:“您怎么知道的?”“你管的还挺宽,我还得跟你汇报工作?”李轻泉反问道。“我就问问嘛!”等李轻泉走后,章德宁对周燕如悄悄说道:“你发没发现老李最近有点不对劲?”“怎么不对劲?”“跟他以前不一样,有点急躁。”周燕如调侃道:“观察的还挺仔细。”听着她的话,章德宁意识到周燕如好像知道点自己不知道的事,她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怎么回事?”周燕如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来,章德宁连忙说了几句好话,周燕如这才说道:“听说《人民文学》那边又给老李伸出橄榄枝了。”闻言,章德宁惊的瞪大了眼睛,“老李要回《人民文学》?”“你小点声!”周燕如没好气的说道。章德宁自知失言,重新压低了声音,问道:“他真要回去?”“不知道。我估计是没想好呢,要不然也不会天天吊着个脸,显然他也很纠结。”章德宁沉吟着说道:“好马不吃回头草,他现在回去可不是个好选择吧?”李轻泉出身于yA鲁艺,五十年代就曾担任过《人民文学》编辑部主任,不管是从职业素养上来说,还是从辈分来说,都是相当有份量的业内大拿。嗡嗡嗡期间,李轻泉受到冲击被发配到哈尔滨,1978年才调回燕京,任《燕京文学》(当时是《燕京文艺》)编辑部负责人。在李轻泉领导《燕京文学》负责人的这近三年时间当中,杂志的发展可以说是蒸蒸日上。几乎每一年,《燕京文学》都会发表一批具有广泛影响力的作品,杂志的销量也因此节节攀升,到如今已经丝毫不逊于几家一线文学杂志了。唯一遗憾的是受限于杂志版面问题,《燕京文学》刊登的作品主要是以短篇小说为主,所以在杂志影响力和挖掘、提携新生代作家方面与其他几家一线文学杂志相比,仍有一点差距。《燕京文学》有如此发展,当然离不开李轻泉这个领导者。放眼杂志二十多年的历史,老舍先生、赵树理先生的个人威望是高,但要论给《燕京文学》带来的改变,恐怕并没有李轻泉的贡献大。编辑部的同事们,包括章德宁在内,对于李轻泉的领导能力、专业素养和人品都是非常认可的,现在听说他要离开,第一反应是不希望他走。第二反应是,《燕京文学》有如今的发展李轻泉有着莫大的功劳,放着自己辛苦经营起来的杂志不管,一头扎进《人民文学》里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这人啊……”周燕如感叹了一句,“谁没有个心结呢?当年老李是被人从《人民文学》赶出来的,他当然想堂堂正正的回去。”章德宁不由得唏嘘,“二十年了,物是人非。老李再回去,可不见得能拎得动那些老家伙。”两人正说话的功夫,王洁凑了过来,傅用林凑了过来,“德宁,看看!”他递过来一份杂志,是天津的《新港》杂志。中国文学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个省都有属于自己的文学刊物,燕京有《燕京文学》、沪上有《沪上文学》、河北有《河北文学》……天津的就叫做《新港》。《新港》创办于1956年,曾用过《天津文艺》《小说导报》等刊名,1980年复刊使用了《新港》这个名字,是北方文学界影响力比较大的文学刊物之一。傅用林递过来这份《新港》是为了让她看上面的一篇文章——《也谈<棋圣>的民族主义》,文章署名是汪曾琪。七月份《燕京文学》组织笔会,大家在回程的火车上发现了《沪上文学》上的那篇评论文章,被章德宁一撺掇,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情绪,相约写点评论给林朝阳站脚助威。汪曾琪的评论送来的比较晚,八月号上已经采纳了陶玉书和李拓的两篇评论,再多就不合适了,所以他转头便把文章交给了《新港》杂志。从去年《受戒》石破天惊,汪曾琪在短时间内一跃成为中国文坛炙手可热的作家之一,稿子自然是极受各大杂志欢迎的。哪怕是一篇评论,《新港》杂志也没有怠慢,以最快的速度发表在了新一期杂志上,并顺利的又跟汪曾琪约了两篇稿子。“……不能忽略文学作品当中的英雄主义是具有正面的激励作用的,它激励了一代又一代人面对困难不屈不挠,对个人品格的塑造和社会正气的弘扬具有不可忽视的正面价值。谈到民族主义,有些人会在前面冠以‘狭隘’两个字。我们应该清醒的认识到,当民族危急存亡之际,民族主义有其无法驳斥的正当性。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是对抗外来侵略、维护国家主权的自然反应,我们不能脱离时代去看待问题,更不能将这种爱国情绪妖魔化。文学创作是由人来完成的,其在特定历史背景下的创作意图与社会影响值得从多个角度综合评价,而非单一地批判其所谓的‘狭隘’……”章德宁花了几分钟看完汪曾琪写的文章,脸上不禁绽放出笑容,“姜还是老的辣!老汪这一出手,直指《沪上文学》那篇文章的核心问题,他们那些观点,不值一辩!”当初在审《棋圣》的稿子时,章德宁曾经对林朝阳提过关于“以一敌九”、“过分煽情”的问题,可那是她自己提的。以《沪上文学》为首的一帮人写文章挑《棋圣》的毛病,她就不乐意了,更何况这些文章挑毛病的角度明显有些偏颇。傅用林笑着说道:“老汪这篇文章针对性太强,我估计那面过一阵肯定会有反应的。”“我就怕他们没反应。许他们做初一,就不许我们做十五?”章德宁气势汹汹的说道。辛辛苦苦组来的稿子,读者那么认可,杂志销量也创了新高,偏有些人来给她找不痛快,章德宁心里十分不爽。心想着最好是能来一次大论战,他们不是愿意吵吗?那就大吵一番,最好是把《棋圣》的名字吵得全国皆知。朝阳不是说过嘛,他就想让更多的人了解《棋圣》这部小说。真要那样,这个目标不就顺利达成了吗?
第229章 白捡的侨汇券
事实诚如傅用林和章德宁所预料的那样,八月中旬以后,越来越多关于《棋圣》这部小说的评论文章出现在报纸和杂志上,文学界针对这部小说的讨论进入了如火如荼的阶段。讨论逐渐分成了三种风格,一种是如《沪上文学》上的《论<棋圣>的狭隘民族主义》这一类的文章,抓住了小说里面的“爱国情结”非要说成是“狭隘民族主义”或者是“民粹主义”拼了命的攻击。一种是针对围棋这一点的讨论,大多是围棋和文学的爱好者,这些人普遍认为林朝阳小说中所写的情节过于理想化,已经脱离了实际,完全是小说家的意淫。还有一种则是对于小说的赞扬。在诸多评论之中,第三种评论的数量是最多的,但舆论传播这个东西讲究的是眼球效应。实事求是通常是引不起读者多大的关注度的,如果是危言耸听,人们的关注自然就会被吸引过来,抨击《棋圣》的那些文章便是如此。因此这类文章数量虽然不多,影响力却不容小觑,一时之间倒是与那些肯定《棋圣》的评论打得有声有色。外界对于《棋圣》的赞美或者批评声浪阵阵,并没有影响林朝阳,他依旧每天两点一线的过日子,偶尔周末闲暇便跑到信托商店、文物商店这些地方去淘淘宝。他答应了陶玉书只拿稿费的四分之一来搞收藏,所以像之前在故宫外宾服务部那样豪掷千金是不可能了,每回出手都是精打细算,花钱是没那么痛快了,也算找到了点捡漏的快感。可紧赚不够慢花的,《棋圣》在《燕京文学》发表,稿酬标准千字十块,十三万字就是一千三百块钱。他分到了四分之一,也就是三百二十五块钱,跑了几趟商店就没了。搞收藏,实在是太费钱了!正当林朝阳为搞收藏没钱而发愁的时候,一张来自香江的汇款单打破了他的焦虑。前段时间香江中文大学代表团来燕大访问,随团前来的诗人夏承缨代表香江中文大学出版社跟林朝阳签订了一份出版合同,打算以千字三百港元的价格出版林朝阳的《梵高之死》。过了这么长时间,稿费终于打过来了,想来距离《梵高之死》在香江发行上市的时间也不远了。《梵高之死》全文二十二万字,这次香江中文大学出版社支付的稿费高达六万六千港元,是林朝阳创作以来收到的最大一笔稿费。收到了稿费,陶玉书也很兴奋,张罗着和林朝阳一起去中国银行取钱,陶玉墨也要跟着去凑热闹,还找了个很说得过去的理由。“姐夫你要取这么多钱,人多点更安全。”结果三人来到中国银行,便从办理业务的柜员那里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前两个月国家刚刚颁布了新的《外汇管理条例》,条例规定:居住在中国境内的中国人、外国侨民和无国籍人,收到由外国和香江、濠江等地区汇入的外汇,必须结售给中国银行;对每笔人民币三千元(含三千元)以上的大额汇款,允许留存10%的外汇。上述结售给中国银行所得的人民币,都可以享受优待侨汇的有关待遇。强制结汇这个规定没变,但允许个人留存10%的外汇,对于林朝阳来说是个好消息。这次出版社给他汇了六万六千港元,留存10%的外汇就是六千六百港元,是一笔不小的外汇储备了。这笔钱不可能直接取出来,他要是想用,得换成外汇券才行。不过林朝阳肯定不会把这钱换成外汇券,他现在又不缺外汇券,留在手里更好,万一以后要出国,不就有用武之地了吗?现如今出国虽说可以跟外汇管理局申请外汇额度,但申请到的额度通常都低的令人发指,不如自己手里有外汇。除了留存这件好事,这次新条例里面还有一句话:结售给中国银行所得的人民币,都可以享受优待侨汇的有关待遇。建国之后国家外汇紧张,当时为了能够尽可能多的筹集外汇用于国家建设,政府号召那些海外华侨向国内亲友邮寄外汇,这就是侨汇。这些外汇到了国内都得强制结汇,外汇变成了人民币,老百姓也不傻,谁愿意干这种事?为了鼓励华侨带回外汇,政府就想了个主意,发行一批特殊的票证——侨汇券。在五十年代,凡是从境外带回来的外汇折合人民币一百元的,可凭借侨汇券增加供应粮食6公斤、食油1公斤、白糖1公斤、鲜肉1公斤、棉布10尺。如此优厚的政策自然引来了不少老百姓的踊跃参与,前些年,在南方某些海外关系多的省份,有些老百姓光是靠着海外亲属汇外币换来的侨汇券就能买房子。1981年是个有些特殊的年份,几年来一片火热的经济改革出现了停滞情况。年初gwy两次发出紧急文件“打击投机倒把”,主要原因就是政府发现近几年蓬勃发展的乡镇企业开始与国营企业抢市场、抢原材料,对国营企业的发展形成了巨大的冲击。因此政府出台了一系列的宏观调控政策,但这一系列的措施在客观上造成了两个事实,一方面是它有效地控制了宏观经济的方向,避免了因过热而可能出现的种种动荡和不安定。另一方面,它也使刚刚萌芽的乡镇企业遭受到了第一次寒流,几乎所有在1980年前后创办的企业在1981年度的经济指标都是下滑或停滞的。刚刚过去的七月份,英国的《经济学人》杂志发表文章尖锐的指出,“外汇储备吃紧,国内通货膨胀严重,石油产量瓶颈、出口下降,对稀有能源资源的严重依赖使中国经济发生了严重问题。”《外汇条例》的颁布因应的正是今年国内的经济大环境。国家经济发展的好与坏不是林朝阳能够左右的,但《外汇条例》的颁布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出版社支付给他的六万六千港元稿费,刨去10%的外汇留存,按照官方汇率换算成人民币就是一万八千块出头。到了八十年代,以前只能用于购买指定生活物资的侨汇券也在演化,可以购买的商品种类不仅包括了生活日用品,更包括了诸多工业品,还可以兑换票证、购物券来使用。在市场上所能买到的商品都可以使用侨汇券,几乎涵盖了老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还可以购买一些国内非常紧俏的进口商品,如果按照功能来说,几乎与外汇券差别不大了。但与外汇券不同的是,侨汇券是由主券“侨汇人民币”和购买物资的“实票”构成的。主券部分印有侨汇券名称、侨汇人民币数额、编号、有效期限及发行机构印章,实票上所印的则是可以购买的商品种类和数量。因为是币票合一的票证,所以使用侨汇券购买物资不需要再额外支付人民币。按照燕京市如今对侨汇发放商品配额的政策,林朝阳出售给中国人民的这些钱将带给他超过1吨的粮食和一百多公斤食用油,另外还有副食券几百张、购物券上千张。听着银行柜员给他们算账,陶玉书姐俩都快听傻了。“能给这么多东西?”陶玉墨喃喃自语道。震惊过后,陶玉书又恢复了她平日里的精明,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同志,这侨汇券有效期是多久?”如今这年头的票证都是有使用期限的,过期作废。柜员说道:“我们的侨汇券有两种,一种是有效期一年的、一种是有效期两年的。”听到她的回答,陶玉书对林朝阳说:“购物券还好说,我们能买东西。粮票、油票、副食票这些东西,我们恐怕五年也用不了啊!”她又问柜员,“粮油副食券能少配一下吗?”柜员摇了摇头,“同志,这些侨汇券都是由商业局统一发行的,商品配额也都是固定好的。多的东西,你们只能自己消化了。”林朝阳低声说道:“我们自己私下处理吧。”陶玉书点了点头,不再纠结。从中国银行出来,林朝阳盘点了一下今天来取钱的收获。出版社给他汇来了六万六千港元,其中有10%存在了中国银行的外汇账户,也就是6600港元。剩下的港元都结汇成了人民币,共计有18063.54元,存进了存折里。另外还有面值100块的侨汇券180张,总面值与人民币存款相当。这些侨汇券可供林朝阳获得粮食1.8吨、食用油270斤、副食券900张、购物券3600张。刚才在算的时候,大家其实是没什么概念的。可等这些侨汇券真正拿到了手里才明白那种冲击力,关键是这些都是结汇之后白送的,很难不让人产生一种白捡钱的心理。陶玉墨看着姐姐手里的侨汇券拼命咽口水,“姐,我感觉你们家五年都不用花钱买米面粮油了。”这话说完,她又立马改正,“不对!何止是米面粮油,这些购物券你们还能买台四五台彩电都够了。”她说完自己先忍不住惊叹了起来,“我的天啊!我终于明白我们学校的那帮华侨学生为什么这么吃香了。”“先回家去!”正所谓财不露白,带着这么多值钱的东西在大街上晃来晃去太危险了,陶玉书催促着妹妹离开。等回到家里,三人又聚到了一起,看起桌上那一厚摞的侨汇券。外汇和钱都存在了账户里,没什么好想的,现在难的是这些侨汇券的处理。“明天我想办法去把这些侨汇券卖了吧。”陶玉书说道。林朝阳却说道:“别急着卖,我们自己也得用。”“留一小部分就够了。”陶玉书说着便将桌上的侨汇券分成了两摞,她指着一摞100张的,说“这些我拿去卖。”又指着一摞80张的说:“这些我们自己留着,有效期两年,足够我们用了。可惜爸妈那边用不了这东西,我给他们换点全国粮票、油票寄过去吧。”陶玉书说的“爸妈”指的自然是林二春夫妻俩,林朝阳又从那100张侨汇券中数出了10张,“这些给家里送过去。”他说的家里指的是陶家,陶玉书说道:“家里不缺东西。”“不是缺不缺的问题,这是我们的心意。有了这些侨汇券,今年家里的生活水平能上个台阶。”这年头,就没有家庭不缺生活物资的,区别只是在于缺得多不多,生活过的是否滋润而已。侨汇券的好处不在于钱,而在于它具有币票合一的优势,让人买东西不需要考虑票证的问题了。听着林朝阳的话,陶玉书眼中满是甜蜜之色,夫妻俩含情脉脉。这猝不及防的狗粮让一旁的陶玉墨差点噎住。“嗯哼!”一声轻咳打断了夫妻俩的眼神拉丝,林朝阳看了一眼小姨子,又从侨汇券里抽出一张来。“这张给你,今天护驾有功。”林朝阳轻松说道。陶玉墨登时大喜过望,双手接过侨汇券,就差没对着林朝阳顶礼膜拜了。“谢谢姐夫!”陶玉书没来得及阻止林朝阳,埋怨道:“你给她这个干什么?她又不是没有钱!”一张100块面值的侨汇券上面有20斤粮食、1.5斤油、5张副食券、20张购物券,要是用人民币来计算的话,肯定没有100块那么多,但三四十块钱是肯定值的。“见者有份嘛,最近玉墨拆那些读者来信也挺辛苦。”林朝阳的话让陶玉墨感恩戴德,“姐夫,还是你对我好,我们家就属你对我最好了!”她这边忙着表忠心,却一杆子打翻了一船人,旁边的陶玉书都快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我对你不好是吧?”陶玉墨立马转过脸来,满脸谄媚,“你和姐夫对我最好了。”陶玉书冷哼一声,“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姐~”小丫头撒起娇来,陶玉书根本无力抵抗,叮嘱她道:“这东西别乱显摆,财不露白懂不懂?”陶玉墨立刻严肃起来,“明白!”
第230章 早知道就不装逼了
周六这天,林朝阳和陶玉书一起回陶家吃饭,身后少不了还有陶玉墨这个小尾巴。一进家门,就看见小侄子陶希武在哭哭啼啼,吵着跟陶母要大白兔奶糖。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今天上学的时候吃了一块同学给的奶糖,被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放学的时候央求的母亲赵丽给买。赵丽就没给他买,于是他又磨上了陶母。“男子汉大丈夫,为了一块糖有什么好哭的!”林朝阳嘴上这么说着,却从兜里掏出了一张2两的糖票和一张一块钱。“让你哥带你去买。买回来不能多吃,一天就一块。记住没?”“记住了,谢谢姑父!”有了糖吃,陶希武喜笑颜开,脸上的眼泪都顾不得擦,便叫上了正在写作业的哥哥陶希文去买糖吃。“朝阳,谢谢你了!”赵丽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没事。小孩子嘴馋嘛,正常。”陶玉书问道:“妈,家里没糖票了吗?”“上个月的糖票都买白砂糖了。”现如今副食品都是定量供应的,以糖来说,燕京市市民每人每月有二两的额度,陶家不算林朝阳两口子是七口人,一个月就是一斤四两。少虽然少了点,但总归是够家里人用的,不至于让孩子们吃不着糖。可问题是家里有两个小的,历来是攒不下糖票的,陶母上个月又把糖票都买了白砂糖,这会儿陶希武突然要吃大白兔奶糖自然是买不到的。陶家的家庭条件并不差,但在票证制度下,日常生活中仍有许多物资供应不足的情况发生。吃完了饭临走时,林朝阳先出了门,陶玉书掏出十张侨汇券要交给陶母。侨汇券陶母是认得的,她问道:“这侨汇券从哪儿来的?”“朝阳的小说不是要在香江出版嘛,人家香江的出版社把稿费汇过来了。按照今年的新规定,超过3000块的外汇结汇待遇按照侨汇来处理,这些侨汇券都是银行给的。”了解了侨汇券的来路,陶母却没有接过来,“家里又不缺吃喝,能要你们的东西嘛。”“妈,你就拿着吧。给你们这些侨汇券是朝阳提出来的,不仅你们有,朝阳父母也有,不过他们那边没办法用我们燕京发的侨汇券,我们到时候换了粮票、油票给他们汇过去。”陶父也说道:“朝阳父母的票证配额少,给他们寄过去点是应该的。家里又不缺日用,这些东西你们自己用就行了。”陶玉书笑着说道:“爸。这是我跟朝阳的心意,这不是马上中秋节了嘛,今年中秋我们就不给家里送东西了。再说了,这些侨汇券都是结汇的时候人家白给的,有效期就两年,用不了就作废了,那不是浪费嘛!”“朝阳这回稿费多,银行给的侨汇券也多,我们确实用不了。”经过陶玉书的一番劝说,陶母才收下了侨汇券,她翻了一下侨汇券的面值,惊讶道:“这也太多了!”十张侨汇券,光是粮食就有200斤,足够陶家一大家子人吃两三个月的,更别说其他的东西。“所以说我们俩根本用不完啊!”“太多了,太多了。”陶母抽出了几张侨汇券,将剩下的递给陶玉书,“你们有这个心意就行了。”陶玉书推了回去,“妈,朝阳说了,我们俩是夫妻,夫妻一体,对待双方父母也得一视同仁,朝阳父母那边有,你们这边也有。家里人是饿不着,那就当是改善生活了嘛,怎么用是你们的事。”说完她将侨汇券塞回母亲的手里便离开了,陶母站在门口神色复杂。这时陶玉成从房间出来,见母亲站在门口出神,很没有眼力见的凑了过来。“妈,你跟玉书说什么了?”说话间,他瞥见了陶母手中没来得及收起来的侨汇券。“这是玉书给的?”陶母将侨汇券揣进兜里,“没你的事!”“你看你,我就问问嘛。”陶玉成嘴上说着,眼睛却贼眉鼠眼的盯着陶母的口袋。“妈,玉书给了你多少侨汇券啊,那上面的购物券顶工业券,能买不少好东西呢。”“用你告诉我?”陶母没好气的说了一句,脑海里闪过女儿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说的不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吗?“不争气的东西!”陶母骂了一句便进了房间,陶玉成挨完骂一脸茫然。你不给用就不给用呗,骂我干啥?进了房间,陶母将侨汇券展示给陶父看,说明了情况,陶父感慨道:“两个孩子有心了,这么多东西不少钱呢。”“你那个宝贝儿子,还惦记着这些侨汇券呢。”陶父无奈道:“从小到大没吃过苦,遇到事总是有人帮。他那个性子啊,改不了了!”陶母觉得丈夫是在影射她,因为她溺爱儿子才导致他现在这个懒散的性格。“你这个当爹的就没责任了?”陶父:???我说什么了?秉持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陶父非常诚恳的认下了自己“教子无方”的过错。等哄好了妻子之后,他心里莫名其妙的闪过一个想法。咱陶家的男人,以后不会一辈子都要笼罩在女婿的阴影之下吧?暑假里林朝阳得上班,陶玉书却没什么事干,所以把多余的侨汇券处理掉就成了她的工作。这事说起来也不难办,友谊商店门口就有票贩子,虽然时不时就要被打击一下,但通常很快就会死灰复燃。陶玉书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处理掉了手中多余的89张侨汇券,得到了三千六百块钱。暑假里,燕大图书馆可以说是岁月静好,林朝阳每天摸鱼摸的悠闲快活。一晃暑假过去了大半,还有十天就快开学了,林朝阳倍加珍惜这段时光。这天上午,他正在书库里岁月静好,升降机处传来了一个杜蓉写的纸条,说楼下有人找他。林朝阳来到楼下,便看到一位圆脸年轻人,他长相平凡,嘴唇微微凸起,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有些呆呆的。杜蓉说道:“朝阳,这位是中国棋院的棋手聂伟平,说是来找你的。”林朝阳本来看着年轻人的脸还觉得有些熟悉,杜蓉一介绍,他的脑海中立刻闪过这张脸二三十年后的样子,倒是对得上。“林朝阳同志,您好!”聂伟平上前跟林朝阳握住手,看起来很热情。打了个招呼,林朝阳好奇的问道:“您来找我是……”如今的聂伟平还是个未满三十岁的年轻人,并没有后世那种久经沙场的沉稳气度,他头发有点出油,后脑勺还有一撮头发翘了起来,有些不修边幅。听着林朝阳的询问,有些腼腆的说道:“最近刚看了您写的《棋圣》,想过来跟您请教请教围棋上的事。”林朝阳有些意外的说道:“我对围棋只是粗通而已,您是国手,请教不敢当。”图书馆不是说话的地方,林朝阳便带着聂伟平来到了未名湖边的阴凉处。说起聂伟平,人们知道的最多的还是关于他在八十年代横扫日本围棋界的丰功伟绩。实际上,聂伟平在围棋界成名很早。1972年他结束知青生涯回到燕京,工作之余钻研围棋这个业余爱好。恰逢73年中国棋院重建,他以高超的棋艺顺利入选三十人的围棋集训队。1974年日本关西棋院代表团访问中国,聂伟平战胜了当时在日本棋坛名声鹊起的宫本直毅九段,就此一战成名。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他从1975年第3届全国运动会开始以14战全胜的纪录,登上了全国冠军的宝座,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国内围棋界的青年领军人物。最近这一个多月,《棋圣》这部小说风靡国内,只要是对文学感兴趣的人,很少有没看过的。聂伟平平时看小说并不多,但《棋圣》讲的是围棋,他身边的人又都在讨论,这自然引起了他的兴趣。聂伟平看《棋圣》跟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关注的都是小说的情节和人物,他关注的却是小说里面涉及到的围棋内容。在他看来,小说里面提到的围棋内容在专业度上来说是没什么问题的,结尾江南生连挑九位日本国手的情节虽然夸张了点,但也属于合理想象。毕竟他自己就在1976年率团访问日本,参加中日围棋对抗赛时创造了6胜1负的恐怖战绩,被当时日本媒体称为“聂旋风”,国内媒体更是上更是出现了“聂伟平时代”的字眼。小说里提到了江南生在挑战日本国手前夕一夜开悟,跳脱出了传统围棋所遵循的各种规律和布局,虽然只是小说家言,可说得有模有样,引起了聂伟平心里浓厚的兴趣。这个时候的聂伟平名满全国,人人都知道他是令日本人闻风丧胆的“聂旋风”,但许多民众不知道的是,他也有自己的弱点。从1976年到1980年的五年时间当中,聂伟平在全国性比赛当中连续6次败给了一位棋艺不如他的棋手。这名棋手名叫黄德勋,年纪与聂伟平相仿,棋路凶狠,在同国内高手比赛的时候胜局并不算多,训练赛时聂伟平遇到他也都能轻松取胜。可偏偏一到正式比赛,聂伟平一遇到他就连吃败仗。数年时间下来,黄德勋的存在已经逐渐成了聂伟平的心魔,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给黄德勋,每一次他都感觉自己胜利在望,可每一次却都糊里糊涂的输掉。“我觉得你小说里的江南生跟黄德勋这个人很像,他们每到棋局的生死关头时就会走出怪棋来。77年那场比赛,我执黑先行,他一个大角已经被我点死了,按常理说胜负基本已成定局。可他偏不投降,长考过后下了一步怪棋,对我外围的两块黑棋拼命的纠缠。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也许被他这种怪异的打法给打乱了方寸,居然就那么稀里糊涂的输掉了比赛。”说起曾经的败绩,聂伟平耿耿于怀,满心烦闷。聊完了自己的心结,他带着几分希冀看向林朝阳,问道:“你小说里写的那些棋局,有经过推演吗?”林朝阳摇了摇头,“小说里面的棋局是巅峰对决,我的围棋水平可不够模拟出来,我们小说家写这些东西向来用的都是春秋笔法,当不得真的。”闻言,聂伟平心中有些失望,随即他又自嘲的笑了笑。“嗐,是我病急乱投医了!”“理解。”放下了心中的执念,聂伟平与林朝阳聊起了围棋,他现在已经是中国棋坛第一人,对于围棋的理解远非林朝阳这个业余选手可比。为了不让话题掉在地上,林朝阳只能又拿出后世的一些ai围棋定式来唬唬人。没想到聂伟平听的却津津有味,不停的追问,每一个问题都问到了裉节儿上,到最后把林朝阳问的满头冒汗。早知道就不装逼了!
第231章 遇事不决点三三
现在的聂伟平还没到三十岁,已经是国内围棋界的领军人物了,但此时他还远未达到自己的巅峰状态。对于林朝阳口中的围棋定式、布局和套路充满了兴趣,连续不断的追问后,他的内心已经无法满足这种一问一答的方式。“你现在有时间没有?不如我们手谈两局。”“这……”聂伟平看着他犹豫的表情,想起了林朝阳还有工作,便说道:“忘了你还得回去工作,那我周日再来找你吧。”别介!不就是挨虐吗?反正早虐晚虐都得虐,早虐早超生,大周日的被虐,一天的好心情全都被毁了。放下了心理负担,林朝阳爽快的说道:“就现在吧,我去跟同事说一声请个假。”聂伟平高兴道:“好。”林朝阳回到图书馆请了个假出来,聂伟平又问道:“咱们去哪儿下棋?”“跟我来吧。”林朝阳领着聂伟平往朗润湖公寓走去,华侨公寓那边离燕大有点远,还是别折腾了,在老丈人家下两盘就行了。两人走到楼下,便看到陶母正站在树下与邻居闲聊。林朝阳跟陶母打了个招呼,又介绍了一下聂伟平。最近几年聂伟平的名字在老百姓耳中并不陌生,1976年他帮助中国队赢下中日围棋对抗赛时,国内大范围的报道过聂伟平的事迹,只要是稍微关注新闻基本都知道他。听到聂伟平是来和林朝阳下棋的,陶母脸色惊讶,以前她只知道自家女婿会下围棋,可没想到聂伟平这样的国手都会来找他下棋。“妈,我们先上楼了。”打完招呼,林朝阳对陶母说了一声。“哦,好好,去吧,你爸和你朱伯伯在家。”陶母看着林朝阳带聂伟平上楼,一旁的邻居满脸羡慕说道:“你们家玉书真是有眼光啊,找了小林这么有才华的丈夫。”陶母压抑着脸上的笑容,说道:“他们俩是自由恋爱,朝阳还救过玉书的命呢。”“是吗?这个我以前还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这事说来话长……”林朝阳和聂伟平上楼时陶父和朱光遣正在对弈,打招呼的时候朱光遣抽空抬眼看了一下,表情立刻怔住,手指着聂伟平,满脸惊讶。“聂伟平!”听着老友的喊声,陶父将目光对准女婿身旁的年轻人,现如今媒体不发达,除了那些电影明星之外,老百姓对于很多名人都是听名字熟,但根本不知道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朱光遣站起身走过来,“是聂伟平吧?”林朝阳介绍道:“这位是燕大的朱光遣教授。”聂伟平笑着跟朱光遣握了握手,“朱教授您好,我是聂伟平。”“真是你啊!”老头儿握着聂伟平的手,脸色有些激动。一番寒暄过后,朱光遣悄悄问林朝阳:“你咋认识他的?”林朝阳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说:“不可说,不可说!”朱光遣见他卖起了关子,脸色不爽,凑到聂伟平身旁问了起来。“我来跟朝阳同志切磋棋艺。”聂伟平的话不光让朱光遣大吃一惊,连陶父脸上也露出难以压制的惊讶。聂伟平堂堂国手要来跟林朝阳交流棋艺?“他的水平能跟你切磋棋艺?”朱光遣指着林朝阳不可置信的问聂伟平。“朝阳同志对于围棋的理解有自己的独到见解,我跟他交流时颇受启发。”尽管内心不愿意承认,可聂伟平都这么说了,朱光遣也不好再置喙。“那你们来下吧。”他主动让出了棋盘,然后坚定的站在了聂伟平的身后。难得有机会如此近距离的观看国手下棋,得好好学习学习才行,顺便再看看林朝阳这小子是如何挨虐的。聂伟平和林朝阳都坐了下来,两人各自收回棋子,清空了棋盘,由林朝阳执黑。“朝阳同志,请!”聂伟平朝林朝阳伸出手,原本懒散邋遢的气质一瞬间大变,好像换了个人,连眼神都变得锐利起来。棋圣当面,林朝阳不敢大意,哪怕知道自己的实力不如对方远甚,可他还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斗志。Ai时代有一句话:遇事不决点三三。在Ai强大的算力支持面前,进可攻、退可守的点三三定式是最常见的开局之一。开局四手,双方各占了两个三三点位,然后在第5手时黑棋贴上了白棋在第2手的落子。双方缠斗一番,黑棋全部被白棋压到了底位,可这个时候黑棋却突然跳了出来,跑到边线另外开辟战场。看着棋盘上的局势,聂伟平不由得陷入了思考之中。林朝阳的黑棋被压在低位,他想另辟蹊径可以理解,可放着其他三个角不去挂,反而跑到二路边线下了一手棋是何用意呢?猜不透林朝阳的想法,聂伟平只能继续下下去。24手过后,白棋、黑棋在二路、三路两军对垒,泾渭分明,黑子有5口气,只要白子能先手长出6口气,便能杀黑。就在这时,黑棋突然强行扳下,聂伟平连忙下出第30手分断,而后32手又跳,34手长,之后36手接,最大限度的利用了白棋的优势,逼迫林朝阳必须补棋。不曾想,林朝阳不仅没有补棋,反而再次强行扳头,让局面再次势均力敌起来。感受到林朝阳思路的怪异之后,聂伟平只能行缓兵之计,徐徐图之。等过了50手之后,他便感觉到林朝阳的水平有了明显的下降,直到最后也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压力。结果当然是林朝阳败北,他就布局阶段那么三板斧,光有Ai围棋的出其不意,但没有强大的算力支持。跟聂伟平对战时就好比黔驴遇见老虎,除了一开始能以怪形怪状吓唬吓唬对方,后面就一泻千里了。一局棋下完,聂伟平回味着刚才的对弈,尤其是在布局阶段,感觉林朝阳的棋艺不算高,但棋路确实与众不同。“你的棋是跟谁学的?”他问道。“没人教,自学的。”林朝阳随口敷衍道。聂伟平点了点头,要是野路子出身,这种跳脱出传统围棋思路的棋路倒是说得过去。关键是面对林朝阳这种出其不意的围棋思维,让他的思路也活跃了起来,很有启发效果。“咱们再下一盘吧!”聂伟平邀请道。“还下啊?”林朝阳苦着脸。虐菜很有意思,但被虐就不爽了。聂伟平盛情邀请,林朝阳也没办法拒绝,又跟他下了两盘,结果毫无疑问是裤衩都快输没了。到最后,林朝阳的五官皱在一起,愁眉苦脸,聂伟平也不好意思再下下去。眼见着林朝阳被聂伟平血虐了三局,一旁观战的朱光遣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开心。你小子平时跟我耀武扬威的,这回总算是挨收拾了吧?简直是毫无还手之力,太解气了。心里幸灾乐祸,但面上还是要注意点风度的,朱光遣语重心长的说道:“朝阳啊,你这个水平不行啊!”林朝阳瞥了他一眼,那脸上分明写了四个字:小人得志。想着虐了这么长时间的菜,也许是心里有些愧疚,出于补偿林朝阳一下的心理,聂伟平说道:“朝阳同志的水平不错,棋路自成风格,单论前五十手的话,我也不见得能赢他。”听着聂伟平的话,朱光遣满脸意外,连一旁的陶父也露出讶色。刚才他们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林朝阳可是全程都被聂伟平压的没有脾气。最开始布局阶段看起来有来有往,那不是很正常嘛,棋子都没下几个,能看出来啥?不管朱光遣和陶父是如何反应,听着聂伟平的话,林朝阳顿时眉开眼笑,刚才被虐菜的郁闷立刻被抛到脑后。“欸,伟平同志客气了。我听说你的前五十手号称天下无敌,我哪能跟你比啊!”嘴上说得谦虚,可林朝阳那笑得跟朵菊花一样的脸已经深深的出卖了他的内心。聂伟平谦虚道:“哪有什么前五十手天下无敌啊,我只是布局的时候想得更多一点而已。跟你下的这几盘棋让我很受启发,来来来,咱们来复复盘。”现在的聂伟平确实没有“前五十手天下无敌”的名号,这事是他人到中年之后接受采访自己说的。聂伟平拉着林朝阳复盘刚才的棋局,复盘这种事对于高手来说可以明鉴得失,但林朝阳距离高手还有一段距离,只能在梁佐、朱光遣他们这群菜鸡面前展示一下存在感。分析前几十手时他还能说得明白自己的布局逻辑,到后面就说不清了,只能推说是靠感觉。复盘过后,聂伟平感到有些遗憾的说道:“你在布局上真是奇思妙想、天马行空,可惜现在年龄大了,想更进一步几乎不可能了,要不然真可以多花些精力在这方面上。”林朝阳笑呵呵的说道:“围棋对我来说就是个消遣的娱乐。”聂伟平点了点头,又说道:“跟你下这几盘棋,我也受了不少启发,回去我要再好好想想你的布局,确实有点意思。”两人说笑了几句,聂伟平向林朝阳提出了告辞。“等下次有机会再来找你下棋。”林朝阳苦笑,“我下棋图的是开心,来找我喝酒吃饭可以,下棋就算了。”闻言,聂伟平不由得哈哈大笑。“好,下回来找你喝酒!”待聂伟平走后,林朝阳收拾棋盘,见朱光遣脸上仍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便说道:“来来来,咱们来下两盘!”刚被虐完,他也需要虐虐菜来找回好心情。“你水平太一般,没有兴趣。”朱光遣不屑道。“我看你是心虚了吧?”朱光遣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刚才被人杀的丢盔卸甲。”林朝阳听着他的讽刺,脸上丝毫不见羞恼,“人家可是国手,我输给国手有什么好丢人的?”这话一出,几乎立于不败之地,朱光遣嗫嚅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反击。这时候林朝阳又乘胜追击,“你刚才听到没有?聂伟平还夸我布局好呢,说前五十手不见得能赢我。”遭遇会心一击,朱光遣被成功破防,嘴硬的嘟囔着。“人家就是客套客套而已,你还当真了。棋下得差,想得倒是挺好。”
第232章 倒爷的诞生
又过了几天,距离开学还有两天,有不少学生已经提前返校,沉寂了半个夏天的燕园再次热闹了起来。今天暑假的最后一个周末,棉花胡同的院子自从修葺好了之后也没有正经收拾过,陶玉书打算去收拾收拾院子。夫妻俩来到棉花胡同,见院门是从里面插着的,就知道杜峰在这里。敲敲院门,过了好几分钟才有人来开门,杜峰见到他们俩,神色有些慌张。“姐、姐夫,你们怎么来了?”“我家我还不能来了?”陶玉书看着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走进院里,她特意朝西厢房看了一眼。“你昨晚睡这了?”“是啊。”这会儿才刚八点,杜峰一脸惺忪之意,说不是在这住的陶玉书也不能信。“带人来了?”“没有没有。”杜峰急忙否认,神色间闪过几分心虚,一个劲儿的朝林朝阳使眼色。“玉书,咱俩先去正房看看。这么多屋子,半天不见得能收拾完,得抓点紧。”看懂了小舅子神色间的求救,林朝阳出声说道。陶玉书没说什么,跟林朝阳一起去了正房。进了门,她也不去收拾东西,就站在窗前,眼见着杜峰进了西厢房,然后很快里面又钻出了一个身影,猫着腰生怕别人看见,甩着两个大辫子快步出了院子。她转过身来,林朝阳一脸尴尬。“行啊,你们现在配合的够熟练的了。”陶玉书挖苦道。“嗐!主要我也没想到,他们文工团的作风这么……开放。这小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林朝阳故作愤怒,陶玉书戳破他的惺惺作态,“得了吧,别演了。我有时候真怀疑,他才是你亲弟弟。”林朝阳嬉笑道:“一家人嘛。”陶玉书无奈道:“咱们这院子快赶上给他买的了。”“等爸妈来了他就收敛了。”陶玉书摇了摇头,“我就怕爸妈还没来,他先弄出了事。”“出事了你大舅喜当爷,说不定还高兴呢。”“高兴什么?”“杜峰也该结婚了,结了婚能收收心,不是挺好嘛。”陶玉书白了他一眼,“一肚子歪理邪说。”夫妻俩聊了一会儿,开始打扫卫生,那边将女朋友“掩护”走的杜峰返回了院子。“姐,你们不用忙了。平时我没事就打扫,屋里干净着呢。”“来得挺勤啊!”杜峰察觉到陶玉书话里的含沙射影,含糊道:“那个……我就周末休息进城玩的时候来。”陶玉书懒得去拆穿他这些瞎话,花了半天收拾好院子,累得够呛,满头是汗。到了中午,林朝阳张罗着去外面吃点饭,杜峰却说道:“姐夫,咱们在家吃吧,我去买菜。”他说着话便要去买菜,林朝阳拦住了他,“家里都有什么?炸酱面的材料有吗?”“有面有黄瓜,没酱。”杜峰刚说完这话就察觉到了不对,食物备的这么齐,可不像一周来一次的,他讨好的冲着陶玉书笑了笑。“我去买点酱。”说完他便跑了出去。陶玉书摇了摇头,“还知道羞耻。”“也不一定是知道羞耻,兴许是怕你跟大舅告状呢?”林朝阳玩笑道。陶玉书也不禁笑了出来。中午,林朝阳弄了点炸酱面。棉花胡同这处院里有口压水井,煮好的面条出了锅,热气扑面,杜峰拿着铝盆到院里接了一盆凉水,将面条过一遍水,冷热交替,过了水面条的口感变得紧实弹牙。再放上菜码,配合炸好的老燕京炸酱,搅拌之后香气扑鼻。“嗯~姐夫这手艺,好吃!”杜峰吃了一口炸酱面便夸了起来,吃了两口面,他又觉得不过瘾,到厨房弄了两瓣生蒜,一口面、一口蒜,吃的喷香。“你这跟谁学的?”陶玉书问他。“部队的战友。用他们的话说,吃面不吃蒜,滋味少一半。”杜峰笑着说道。陶玉书嫌弃的凑开了一点身子,“你离我远点。”说说笑笑的吃完饭,杜峰突然凑到了林朝阳身边,问道:“姐夫,我问你个事。”“啥事?”“你说我退伍咋样?”杜峰冷不丁问出这么个问题,林朝阳不禁好奇,“在部队待的好好的,怎么想着退伍了?”“我就是觉得我在部队待着也没啥前途。”听着他的话,林朝阳忍不住又想起早上偷偷猫着腰跑出去的那个背影。杜峰的性格算不上是纨绔子弟,但林朝阳认识他这么长时间,确实没在他身上看到什么上进心。这当然也不能怪他,林朝阳要是有杜若林那么一个爹,可能也不会有什么上进心。这才谈了多长时间的恋爱啊,都有退伍的心思了,这难道就是爱情的魔力?“退伍了想干点啥?”林朝阳问。杜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跑进了西厢的屋里,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副蛤蟆镜。“呦,还挺时髦!”林朝阳调侃了一句。1980年,中国的电视屏幕上播出了一部外国电视剧《大西洋底下来的人》,里面的主人公迈克·哈里斯经常大白天戴着一副蛤蟆镜。伴随着电视剧的热播,迈克的形象受到许多年轻人的热烈追捧,电视剧里那拉风的蛤蟆镜也成了年轻人们趋之若鹜的时髦单品。最近一年来,走在街头巷尾总能看到有人戴着这东西,甭管是阴天、晴天,哪怕是进了电影院,这蛤蟆镜也得戴着。而且戴的时候还以不撕下上面的商标而彰显品质的纯正,因为标签上往往写着“香江”“广州”这样的字样,在人们最初的印象里,从南边来的这种商品已经成了高端货。杜峰没有回应林朝阳的调侃,而是满脸认真的说道:“这副蛤蟆镜,我花二十块买的,你猜进价多少钱?”林朝阳轻笑:“两三块吧。”杜峰略感诧异,“姐夫,你研究过?”“没研究过。有作家朋友去深圳那边采过风,买过这玩意,说花了三块六买的。”“原来如此。”杜峰点了点头,又问道:“他真说是三块六买的?”“是啊。”杜峰脸色怪异,林朝阳问:“怎么了?”“我朋友跟我说这玩意进价五块。”林朝阳差点没憋住,“你这朋友是打算在你这赚一手啊!”杜峰脸色尴尬的笑了笑,“得亏问了姐夫你,要不然我差点吃亏上当。”“不能这么说。”林朝阳摆了摆手,问道:“听你的意思,你退伍之后是打算做生意?”杜峰颔首,说道:“退伍分配的工作一个月就那么几十块钱,我想试试做生意。”“怎么做?”“香江、广州的货现在特别受欢迎,我打算跟人合伙做生意,他负责进货,我负责卖,赚钱对半分。”林朝阳听着他的话沉默的摇了摇头,杜峰见状问道:“姐夫,这想法不行?”“你要合伙那人就是告诉你蛤蟆镜进价五块那人?”“那孙贼肯定不能找了,还没合伙呢就想坑我,真要是合了伙不得把我坑死?我可以换个人。”杜峰愤愤的说道。林朝阳再次摇了摇头,“不是换不换人的问题,而是你的观念。”杜峰面露疑问。林朝阳接着说道:“干这个买卖,说白了就是二道贩子,一买一卖你必须要都掌握在手里才行。要不然就是赚点快钱,过一阵就被人淘汰了。”杜峰闻言不由得沉思起来,姐夫说“一买一卖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买”说的肯定是进货渠道,这个教训他刚才已经领教了。不了解行情的情况下冒然行动,被人卖了还得替人数钱。他的思绪延伸,“卖”自然是卖货,东西进来了得卖得出去才行,怎么样卖出去、怎么保证别人没办法抢自己的饭碗,这应该就是姐夫要提点他的。想到这里,杜峰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惭愧和庆幸,惭愧的是自己要做生意,却连最起码的生意经都没想明白;庆幸的则是,幸好他问了姐夫。在杜峰看来,自家姐夫除了在写作上才华横溢,见识也同样远超一般人,所以他才会想着询问林朝阳对他做生意的意见和看法。杜峰觉得这个做法显然是完全正确的,姐夫短短几句话便让他避免了一次上当受骗,同时又琢磨明白了一点生意经。“姐夫,我好像明白了。”“你是聪明人,只要肯用心做生意不是难事,最关键的是一定要亲力亲为。要做生意,不吃苦是不行的。”杜峰脸色肃然的点了点头,“我记住了。”林朝阳轻笑着问:“这就决定了?”杜峰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说道:“再Cj,我们文工团肯定要走人。有我爸在,我是不担心被裁掉,可总这么整天混日子也不是个事。而且……”他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一个月就那么点死工资,确实不够花。”林朝阳表示充分理解,别管什么时候,年轻人谈恋爱花销就小不了。看杜峰的状态,和那个冯娟应该正是火热的时候,能有这种上进心其实也算是好事。“既然想好了,那就好好干,争取干出点样子来。”林朝阳鼓励道。杜峰露出自信的笑容,“肯定的。”“姐夫,我还有点事。”杜峰又犹豫着说道。林朝阳心中有所预料,问道:“需要钱?”借钱这种事对于成年人来说,总是难以启齿的,杜峰表情扭捏的解释起了原因。“退伍做生意这事我打算先不跟我爸说,他要是知道我去做生意,肯定不能同意。”“你不说他就不知道了?你退伍手续得上级部门批准吧?”林朝阳问。“我有我的办法。”杜峰说了一句。林朝阳知道他肯定是有办法才这么说,便不再追问。杜峰又继续说道:“听了你的话我决定单干,又不能找我爸拿钱。原来我手里有四百多块钱,最近……花销比较大,就剩二百了。到深圳那边去进货,一路食宿、路费估计怎么也得百八十块钱,用来进货的钱就少了。”说到这里,他眼神中带着几分恳求,“所以,我得跟你和我姐借点钱。我可以付利息,或者算你的干股也行。”干股的想法是杜峰临时起意,他想着姐夫的见识非凡,拿了干股以后说不定可以多指点指点他。林朝阳摆手说道:“干股就算了。借你钱没问题,但得跟你姐说一声,她才是咱们家的大总管。”说着,林朝阳将陶玉书叫了过来,跟她说明了杜峰的想法。听完之后,陶玉书一脸狐疑的看着杜峰,“你真要退伍做生意?”“这事我骗你干嘛?”“没钱还学人做生意。”“没钱才要做生意赚钱啊!”杜峰一脸苦相,“姐,你就借我几百块钱就行。半年,半年时间我肯定连本带利还给你们。”陶玉书轻哼一声,“利息就算了,本钱还我就行。我提前跟你说好,到了时间不还钱,我可是要找我大舅告状的。”杜峰丝毫不惧她的威胁,高兴道:“你放心,我肯定一分不差。”这天晚上,陶玉书和林朝阳躺在床上,她问林朝阳:“你就不怕杜峰赔本?”“赔本不至于,赚多赚少而已。”林朝阳毫无负担的说道。改革开放之初这个时间段,但凡是有点头脑和胆气,只要不遇上政策收紧的紧箍咒,做生意赚钱很容易。这不是在美化改革开放,而实在是这个年代的商品物资供应太过匮乏,东西根本不愁没人买。现在才1981年,杜峰就意识到要当倒爷,也算是有头脑的了,只要脑子的观念逐渐转变成为生意人,要赚钱太容易了。“那他要给你干股你不要?”林朝阳轻笑道:“借点钱还要干股,我就那么贪心?人家找别人借不一样吗?”“我看他是想拉上你。”陶玉书说。林朝阳当然也看得出来杜峰的目的,他只能说这个小舅子确实有点生意头脑。“行了,就别想你那五百块钱了。”林朝阳搂着她说道。
第233章 小道消息
过了两天,燕大正式开学,1981级新生入学,校园里人流如织,热闹非凡,充满了青春活力。中午吃完饭,林朝阳在未名湖边散步,碰到了陈健功、梁佐、李彤等几个熟面孔。一个暑假没见面,大家分外亲热。“我听说暑假你们去参加笔会了。”陈健功艳羡着问林朝阳。“别提了,什么笔会啊!就是关了小黑屋,给大家放到黄岛上写了一个星期的稿子。”听着林朝阳这么说,陈健功脸上的艳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幸灾乐祸,“哈哈!是吗?还好我没去。”“对了,前天我看《延河》上发表了杜鹏程的评论,对《棋圣》评价很高,你这部小说最近的讨论热度可太高了。”陈健功提起《棋圣》,其他几人也加入了话题。“朝阳这部小说,夸的人多,骂的人也不少,这个暑假我看了好几篇批判《棋圣》的文章。”李彤说。林朝阳淡然道:“小说嘛,有褒有贬很正常,创作与评论是文学的两翼,缺了谁都不行。”陈健功调侃道:“瞧瞧朝阳这格局!真不愧是当红作家,小说才发表了不到两个月,前前后后得有小二十篇评论文章出来了吧?啥时候我的小说也能有这么多人讨论啊!”李彤顺势说:“那得等你像朝阳这么红了才行。”陈健功摇了摇头,“红是一方面。你没发现一个问题吗?夸朝阳的人可比骂他的人多多了,这充分说明了朝阳的人缘好。”梁佐说:“你这话不对,就不能是因为我师父的小说写的好?”说完,他不等陈健功反驳,又问了林朝阳一个问题,“师父,我听说暑假聂伟平来找你下棋了?”“你听谁说的?”“我听洪老师说的。”梁佐回了他一句,追问道:“有没有这把事啊?”“是下了两盘棋。”得到林朝阳的肯定回答,梁佐两眼放光,“师父,你牛逼大发啦!都能跟他对局了。”林朝阳摆手道:“就是娱乐而已,人家用一只手就能赢我。”梁佐兴奋道:“输给他也不丢人啊!而且我听说……”他说到这里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崇拜之情,“聂伟平还说他五十手之内下不过你。”林朝阳:???“洪子成是这么跟你说的?”“呃……”梁佐迟疑了一下,“我是这么理解的。”林朝阳顿觉无语,你小子不当编剧都屈才了。“少做点阅读理解。”闲聊一阵,林朝阳与几人分开。傍晚下班,他路过文史楼,他正好碰到了洪子成。“朝阳!”“子成兄。”打了个招呼寒暄了两句,林朝阳便问道:“聂伟平找我下棋那事你听谁说的?”“我听谢勉说的。”“谢勉又是听谁说的?”“不知道。”林朝阳挠了挠头,谢勉家就住朗润湖公寓,知道这件事倒是不稀奇。他只是好奇,他跟聂伟平下棋那天就那么两个人,小道消息传的可真是够快的。次日上午,林朝阳接到了谢靳的电话。《牧马人》在西北拍了快半年的时间,马场的戏份总算是拍摄结束了,这两天剧组正收拾行囊,要奔赴燕京进行接下来的拍摄。按照林朝阳所写的剧本,《牧马人》一共有三处拍摄地点,一处是在山丹军马场,这里是许灵均前半生生活的地方;另一处是燕京,离别多年的父亲寻找许灵均,父子二人在燕京重聚;还有一处是沪上,演绎的是许灵均的童年时期,父亲抛妻弃子、母亲去世的戏份。山丹军马场的戏份无疑是这其中最重的,花的时间也是最多的,有足足半年时间。然后便是燕京的戏份,谢靳计划在燕京待一个月,然后便转战沪上。那里是他的大本营,完成了拍摄直接转后期,无缝衔接。过了两天,林朝阳来到燕京饭店,见到了谢靳。年初的时候,谢靳因为《天云山传奇》和《牧马人》饱受争议,压力巨大,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现在则完全不同了,走路都带着风。三月份林朝阳去剧组探完班之后,谢靳先是受到了文化部和中国影协的来信表彰。四月份,文化部又在燕京举办1980年优秀影片创作奖颁奖大会,《天云山传奇》又得了奖。转眼到了五月下旬,第一届电影金鸡奖及第四届电影百花奖授奖大会在杭州举行。今年是金鸡奖第一次举办,电影界对于奖项已经议论有一段时间了,可以说是备受业界瞩目。在授奖大会上,《天云山传奇》双喜临门,不仅获得了第四届电影百花奖的最佳故事片奖,还同时获得了第一届金鸡奖的最佳故事片奖、最佳导演奖、最佳摄影奖、最佳美术奖,成了本届金鸡百花奖上的最大赢家,这种情况在解放以后的中国电影奖项评选当中是极其少见的。连续不断的嘉奖和获奖,让谢靳一扫自《天云山传奇》拍摄以来的阴霾,再加上《牧马人》拍摄顺利,再见面,他整个人都是春风满面。剧组落脚在新侨饭店,谢靳见到林朝阳高兴的拉着他吃了顿饭,中午喝了不少酒,谢靳不放林朝阳走,拉着他到房间谈起了接下来的拍摄计划。聊了好一会儿,他又领着林朝阳去到演员刘琼的房间。甘肃山丹军马场的戏份属于外景,也是《牧马人》最多的戏份,剧组这回到燕京来主要的戏份是在许灵均与父亲许景由的重逢上面,另有一个角色是父亲的秘书密斯宋,也有些戏份。《牧马人》的剧本实际上就是以许灵均父子在燕京相逢的几次谈话为“经”,以许灵均三十多年的命运、遭遇为“纬”,一经一纬交织在一起才是一幅美妙的画卷。饰演父亲许景由的是沪影厂的老演员刘琼,从三十年代便开始演电影,曾参演过《大路》《小天使》《迷途的羔羊》《狼山喋血记》等诸多影史经典。上次林朝阳去甘肃,没有刘琼的戏份,所以两人没有见过面。“老刘,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牧马人》的作者、编剧林朝阳。”“这是我沪影厂的老同事刘琼。”谢靳给双方介绍了一下,寒暄了两句,他问林朝阳,“怎么样?你这个‘许灵均’看到‘父亲’是什么感觉?”谢靳的话自然是调侃,林朝阳笑着看看刘琼,他已年过六旬,身板挺直,气质儒雅出众,林朝阳正打算开口说话。刘琼却摆摆手,“等一下。”说完他不管谢靳和林朝阳两人的反应,打开了房间门口的衣柜,自顾自的穿起了他在戏中要穿的西服,动作慢条斯理,不疾不徐,从容有度。等终于穿好了衣服,他看向墙壁,那里好像有一面并不存在的镜子,他扯开衬衫领口的扣子,让自己看上去带着几分疲色。然后走向林朝阳,脸色凝重,眼神中感情真切,嘴唇微微颤抖的问了一句。“灵均吗?”林朝阳立刻意识刘琼所演绎的正是剧本中许灵均和许景由父子见面的那场戏。刘琼的演技真诚自然,说完了那句话便走了过来,扶住他的胳膊,继续说着台词,“累了吧?几个小时飞机?”“两个小时。”林朝阳答的流畅,但并没有进入人物里,他又不是专业演员。刘琼这时又跟空气对话了一句,这里是他跟秘书密斯宋的台词,然后他又捏了捏眼镜腿,仔细的端详着林朝阳,眼神中闪烁着极为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心疼、有喜悦……“怎么……有了白头发了?”林朝阳沉默着,剧本里的许灵均面对父亲的问题并没有回应,只是神情复杂。“灵均,站起来,走两步,走两步我看看。”林朝阳站起身走了几步,刘琼又站起身,拍着他的肩膀,感慨着说道:“我每次做梦,都梦见你成了瘸子。”感受到刘琼台词里的那种喷薄欲出的情感,林朝阳也不禁把自己代入了许灵均这个人物。“那是你曾经这样想过吧。”刘琼握住了他的手,摩挲着上面并不存在的老茧,“要是在大街上,我一定认不出你来。”暗流涌动的情感在刘琼说出这句台词后变得波涛汹涌,林朝阳能感受到此刻他仿佛真的就是那个与儿子分别了近三十年的父亲。“好!”林朝阳由衷的赞叹了一声。这一声“好”仿佛是一个开关,让刘琼立刻从人物中抽离出来,脸上的表情转换为轻松写意。谢靳得意的说道:“我这个‘父亲’没挑错吧?”林朝阳点头,“没挑错,非常好!这样精湛的演技,时茂演起来也能更加自如。”一旁的朱时茂笑着应道:“这是当然了。”林朝阳和谢靳来之前,朱时茂正在跟刘琼排练。用演技获得了林朝阳的认可,刘琼心情轻松了很多,聊天的时候他又问起了林朝阳在写剧本时候的一些想法。演员根据剧本内容进行演绎,属于二度创作,今天有林朝阳这个作者兼编剧在,他便想取取经,这是来自老演员的经验。可能编剧随便一两句话,就会省了他们好多琢磨人物的时间和精力。“结尾许灵均和父亲分别那场戏,我想了两种方法。一种是要分别了,许景由依依不舍的走上前与儿子紧紧拥抱,布满沧桑的脸上老泪长流,然后转身离去,这个属于常规的演法。还有一种是许景由深情的望着儿子,儿子也深情的望着他,这时许景由轻轻的说了声再见,然后转身默默的掏出手绢擦去泪痕离去,这种演法更内敛一点。你觉得哪种演法好一点?”
6月月票抽奖活动
上个月我们月票抽奖准备了100个保温杯,来兑奖人有点少,所以这个月加大一点力度,来点实际的,就抽200份疯狂星期四。只要在6月1日到6月7日这段期间,有投月票的都有机会得奖,希望大家踊跃参与。【参加资格】6月1日到6月7日晚上8点,有投月票的都有机会获得。【抽奖方式】6月7日晚上8点,书友群直播抽得奖的六月月票编号。【兑奖方式】作者开单章公布编号,根据月票票根编号,加群验证,联系管理填资料领奖。【兑奖时间】6月7日晚上8点抽出月票编号后,请在6月13日晚上八点前加群验证领取,逾时视同放弃。※月票编号查询方式:投月票的界面,右上角「月票纪念册」。
第234章 拿出点格局来
听完刘琼的想法,林朝阳沉吟片刻,说道:“第一种演法太俗气了,第二种嘛,动人而有情,确实不错。不过这是父子离别的戏,这样处理,情绪弱了一点。我小说和剧本里的许灵均拒绝了父亲要带他出国的想法,也让父亲许景由看到了这个儿子的坚定、有主见和对未来充满的信心。因此许景由的内心除了有离别的感伤之外,难过的情绪不应该那么重,反而是看到儿子的成熟感到更放心了。”说到这里,林朝阳犹豫了起来,伤感但不难过,又能让人看出角色的释然和对儿子的肯定,该怎么表现呢?林朝阳不是专业演员,他有想法,但却没什么付诸实践的能力。在他思忖的时候,刘琼也在琢磨,林朝阳的意思他听明白了,要表现出这种情绪来肯定不能用刚才的方式。过了一会儿,刘琼站起身,指着身旁对朱时茂说:“这是飞机舷梯。”朱时茂立刻会意的起身配合他,刘琼模拟着许景由走到舷梯旁的场景。就要分别了,他转过身来望着面前的儿子,然后慢慢的退后一步,似乎想将儿子的样子印在脑海里,眼神中充满了不舍和伤感。朱时茂同样感情深沉的抬眼望着“父亲”,就在这一刻两人的感情就像电流一样彼此沟通。谢靳看着两人的表演,忍不住拍手道:“好!”林朝阳却说道:“老刘,你再加上一句‘让我再看看你’。”刘琼听到这几个字眼前一亮,重新演绎起来。当最后分别之际,许景由和儿子许灵均站在飞机舷梯旁,他忍不住后退想将儿子的样貌深深的印在脑海里,情不自禁的说道:“让我再看看你!”这一刻,饰演许灵均的朱时茂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仿佛眼前的老者真是他分别多年的父亲,眼泪夺眶而出,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上前紧紧握住了“父亲”的手。“好!好!好!”谢靳用力的拍着手,激动的说道:“情绪有了!有了!这个处理太棒了,真情流露,完全是真情流露的自然反应,时茂最后这个动作加的非常好!”短短三十多秒的表演,完全呈现出了父子离别的浓烈情绪状态,连林朝阳也忍不住鼓起了掌。“好,这么演就对了,情绪对了。离别的低沉情绪昂扬了起来,这个镜头与许灵均在影片结尾迎着太阳奔回抚育他的大地时的情绪是统一的。”听着两人的夸奖,刘琼和朱时茂也高兴的笑了起来,刘琼说道:“艺术创作果然还是要集思广益。”几人说说笑笑,又在房间里聊了几场戏的表演方式,到了晚上,谢靳又拉着林朝阳去喝了一顿酒才放他离开。燕师大的正式开学日比燕大晚了一天,这天早上,晨光微熹之际校园里便已经忙碌了起来。九月份不仅有老生的开学,还有新生的入学。一大早,便有不少老师和学生为了迎接新生在准备,早早的在校门口和各院系楼前摆上桌椅、拉上了欢迎横幅。在众人忙碌着的时候,一声摩托车的轰鸣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抬头望去,只见红色的摩托车驰骋在校园内,上面的身影英姿飒爽。“摩托车?可真有钱!”“学校里骑摩托车,太招风了吧?”“人家有钱,骑个摩托车怎么了?”在路人的议论声中,陶玉书骑着摩托车来到教二楼前。早上的教二楼前很热闹,同学们一个暑假没见面,今天一见面分外亲热,连楼都不进去,就站在楼门口亲热的聊着。陶玉书的摩托车从远处骑过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她将摩托车停好,摘下了头盔,长发滑落下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英气与潇洒,这时众人才认出来这竟然是陶玉书。“呀!玉书,是你啊!”吴颖芳惊讶的走上前去跟陶玉书打招呼。“颖芳!”陶玉书见到老同学,笑容灿烂的跟她打了个招呼,又一一跟其他人问好。“玉书,你什么时候买的摩托车?”吴颖芳饶有兴趣的围着陶玉书的摩托车转了两圈,不光是他,看到陶玉书骑着摩托车,其他人也凑了过来,对着她和这辆雅马哈125左看看右看看,兴致勃勃。“玉书,这辆摩托车多少钱买的啊?不便宜吧?”“这什么牌子的?yA~mA~hA,日本牌子吧?”……一群同学七嘴八舌的问着问题,她被大家围观的有些不自在,从车上下来,走到了教二楼门前,这群同学依旧兴趣盎然的对着她的摩托车品头论足。“哎呦!你可厉害了,一个暑假没见,都开上摩托车了。”吴颖芳半是羡慕,半是玩笑的说道。陶玉书说道:“就是个交通工具。”“别说了,别说了。我就听不得这话,我也想要这样的交通工具。”吴颖芳娇憨的喊道。“你说实话,这摩托车花了多少钱啊?”吴颖芳又问。刚才有同学也问了这个问题,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陶玉书没好意思回答,这会儿吴颖芳单独问她,陶玉书只好说道:“这是在友谊商店买的,花了两千六百多块。”吴颖芳掐指一算,惊呼一声,“那不是快四千块钱?”“你小点声,别咋咋呼呼的!”吴颖芳没心没肺的说道:“你都骑着摩托车来上学了,还怕我咋呼?”陶玉书的表情略显无奈,吴颖芳说的也没错,在如今的燕师大校园里,她这辆摩托车确实太扎眼了。以她们中文系来说,七七级一百多个学生,拥有自行车也就十多个人,还不到十分之一的比例。这还是因为他们这一届学生当中有许多人都曾经参加过工作,具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后面几届学生里,有自行车的人就更少了。在大家连自行车都没骑上的时候,她却已经骑上了摩托车。如果做个类比的话,现在的自行车就相当于是后世的代步车,而陶玉书的摩托车等于是把超跑开进了校园,拉风程度自然不言而喻。“你们家朝阳同志可真舍得给你花钱啊!”吴颖芳满是艳羡的说了一句。陶玉书和她同是学生,虽然平时偶尔会发表些评论文章赚点稿费,但摩托车这种昂贵的工业品肯定不可能是她自己就能消费得起的,肯定是林朝阳这个能赚钱的作家给她买的。听着吴颖芳的话,陶玉书大大方方的笑着说道:“他不舍得给我花钱,难道给你花钱?”吴颖芳羞恼道:“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两人笑闹了几句,同学们对那辆雅马哈125的热情才逐渐散去,陆陆续续进了教二楼准备新学期的第一堂课。次日,林朝阳正在上班,李曙光突然找了过来。林朝阳本以为他是来组稿的,结果李曙光却说道:“朝阳,我们出版社打算出一部小说选,想把你的《牧马人》和《小鞋子》收录进来。”小说结集出版就意味着又要有稿费了,林朝阳自然乐得答应,可他也有些好奇,这个小说选是个什么名头。经过李曙光解释后他才知道,原来这部小说选是应友邦南斯拉夫的邀请策划的,集结的都是国内近几年影响力比较大的中短篇小说,到时候这部小说选将会翻译出版到南斯拉夫。“稿费给多少?”听完李曙光的话,林朝阳问起了他最关心的问题。“千字三块。”“太少了吧?”“不少了。你这俩小说都收了多少回稿费了?”“收的再多那也是我辛辛苦苦写出来的,再给加点,哪有你们给的稿费这么低的?都跟转载稿费一个价儿了。”李曙光无奈的看着林朝阳,“有的是比我们还低呢,那些地方刊物……”“胡说!你们能把自己跟那些地方刊物比吗?好歹也是国字头的出版社,你们得拿出点格局来。”林朝阳企图给李曙光洗脑,李曙光却不吃他这套,“稿费我说了不算,要不然你去社里跟领导商量商量。”“那算了,这稿费我不要了,小说你们别收了。”李曙光没想到林朝阳一言不合就掀桌子,只得拉住他劝道:“你也得理解我们,这是上面的任务,小说选是赔钱买卖。”“你们干的赔钱事还少吗?谁让你们头顶着‘人民’俩字呢?你们就这么坑我这个人民啊?”李曙光不由得苦笑,“行行行,我服了。回去我给你研究涨稿费的事,你要多少?别太离谱啊!”“千字八块。”“太高了,我们这就跟转载差不多……”两人拉扯了半天,最终林朝阳答应了千字六块的价格。等李曙光走后,快到午饭时间了,林朝阳便溜达着往食堂走去,路过大饭厅门口的海报栏,见有准备吃饭的学生们正在围观,他便凑了上去。燕大的海报栏历来都充满了热闹,前些年大字报是这里的专属读物,现在变成了学生们发表诗作和各种各样见解的地方。林朝阳凑到海报栏前,隔着几个人头,看到了上面的文字。《从<棋圣>看个人英雄主义的利与弊》。不同于《沪上文学》上那一类文章偏激的观点,这篇评论集中讨论的焦点放在了主角江南生的牺牲是否值得的身上。笔者的态度很明显,认为江南生的行事完全是意气用事,看似舍身报国,实际上却是莽夫之举。自《棋圣》发表以来,关于小说的评论文章发表了很多,燕大里有学生表达对这部小说的看法,林朝阳倒不奇怪。他看了看周围,没想到围观的学生还真不少,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大家围在海报栏面前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有人认出了林朝阳,仗着胆子喊道:“朝阳同志对这篇文章怎么看?”其他人这时也看到了林朝阳,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林朝阳笑呵呵的说道:“不错不错,写的不错!”他说完就抽身而退,不给这帮学生耍怪的机会。吃完饭,他照常来到未名湖边散步。九月里,暑气渐去,连风也多了些凉意,只是站在太阳下,秋老虎的威力依旧不容小觑。林朝阳一路循着柳荫,走到钟亭附近,看到了几个学生在那里。查海升隔着老远看到了林朝阳,冲他招了招手,林朝阳便走了过去。
第235章 “女大不中留”
有人站在钟亭当中准备念诗,其他人围坐在旁边,安静的听着。“我为大家朗诵一首我写给梵高的诗,诗名叫《热爱至死》:在晨曦初露的画盘上,蘸取第一缕光每一抹色彩,都是心之向往夜幕下的星辰指引,热爱的火焰不灭我用绚烂对抗黑暗,点燃非凡的梦想……”站着朗诵诗歌的学生声音饱满,充满了澎湃的热情。待他朗诵完毕,周围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林朝阳也很给面子的鼓起了掌。刚才朗诵的时候还好,这会儿面对众人的掌声,那学生脸涨的通红,真诚的向大家鞠了一躬,显然是对这种认可感到受宠若惊。他起身后看向林朝阳,说道:“我写这首诗,主要是受了《梵高之死》和《渴望生活》的影响。”在座的人都认识林朝阳,听他这么说,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全都朝林朝阳望了过去,掌声更加热烈了。林朝阳冲众人笑了笑,等众人的掌声停下来之后他才跟查海升聊了几句。前几个月,查海升的那首《阿尔的太阳》发表在了《燕京文学》上,似乎一下子点燃了他的创作热情,他陆续又写了不少诗歌,只是都没能再发表。不过这些诗作在学生之间倒是颇受欢迎,让他成了燕大里小有名气的校园诗人。刚才念书的学生提到了《渴望生活——梵高传》这本书,查海升最近也在看。最近半年时间里,因为《梵高之死》的带动,让梵高成为了许许多多中国读者耳熟能详的西方艺术家,看过小说的读者们无不被小说中那对艺术充满热爱和激情的梵高所打动。正因如此,燕京出版社出版的《渴望生活——梵高传》在面世以后受到了许多读者的热烈追捧。作为一部传记作品,燕京出版社决定首印五万册是冒了一定风险的。可读者们的热烈追捧和市场的快速反馈证明了,出版社如此决定居然是保守的。《渴望生活——梵高传》首印五万册,上市之后不到半个月便销售一空,出版社紧急加印十万册发往各地,仍旧是供不应求。短短一个月时间,小说总印数已经达到了25万册,去掉部分还在消化的库存,一个月20万册的销量肯定是有的。而追究《渴望生活——梵高传》的热卖,自然离不开《梵高之死》这部小说的带动,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这部小说在读者群体当中的号召力和影响力。钟亭里有八九个人,都是五四文学社的,但七七级的已经不多了,七八、七九、八零级的学生们才是主力。八一级的学生们这几天才刚刚入学,还没来得及参加社团活动呢。一个校园里有五届本科生,也只有八十年代初这个特殊的时间段才会存在。当然了,五年制大学专业除外。看着这些学生们对待他的反应,林朝阳似乎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燕大的学生群体,他接触最多的就是七七级的学生们,如今这群学生马上面临着毕业,很多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原本活跃于各种校园活动的身影已经越来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的这些学弟学妹们。也因为接触的少,这些学生看待他似乎已经不像七七、七八两届学生那样亲切中带着平视,而是眼神逐渐向上,变成了仰视。这里面当然也与他现在的名气越来越大有很大的关系。晚上下班,林朝阳刚回家就看见章德宁坐在沙发上正跟陶玉书闲聊。打了个招呼,林朝阳问章德宁干嘛来了?“还能干嘛?看看你稿子写的怎么样了,笔会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也该动笔了吧?”“你催也没用,我这小说你们也发不了。”闻言,章德宁顿时就不乐意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玩也玩了,你不会想赖账吧?”“什么叫赖账啊!笔会是你们邀请我去的,也没规定说去了笔会就必须给你们交稿子啊!”章德宁表情急切,“你怎么这样啊?”陶玉书笑着解释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小说他才刚动笔,不过规划的是部长篇,给你们杂志也发不了。”受限于杂志的版面,《燕京文艺》一直都是以发短篇小说为主,发中篇小说都勉强,更别说是发长篇。听着陶玉书的解释,章德宁的焦急情绪才缓解了一点,可她心里还是不舍这部作品,念叨着:“明知道我们只能发中短篇,偏要写长篇,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拿不到稿子,她碎碎念几句林朝阳也没放在心上,反倒是她晚饭的时候把嘴塞的满满当当的,让林朝阳有些心疼。“以后得跟你们单位提一提,你来我们家怎么着也算出差,这伙食得报销才行。”章德宁听着林朝阳的话,心里痛快了不少,“报销?你想得美,我就吃!”林朝阳摇了摇头,“难怪组不来稿子,就你这个饭量,去哪个作家家里人家能欢迎你?”他的话杀人诛心,说一个编辑什么都行,但你说她组不来稿子,绝对是对她最大的侮辱。这天晚上,章德宁气得多吃了两碗饭!转眼开学已经两个星期了,中秋节过完,天气越来越凉爽,尤其是早晚,林朝阳骑自行车上班时感觉特别明显。这天上班,林朝阳抽空给父母写了封信。最近快秋收了,林朝阳要是不写信催一催,这老两口能一直忙到过冬,棉花胡同的四合院可空了好几个月了。写完了信,正摸鱼的林朝阳便听见杜蓉几人在讨论馆里即将举行的会议。这个月月末,中国图书馆学会将会与美国国际交流总署联合举办图书馆业务研讨会,会议举办地点就在燕大图书馆。“听说我们还要跟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院建立图书资料交换关系呢!”燕大曾经与国内外几十所大学有图书资料交换关系,但前些年因为政治原因,与国外大学的交流几乎停滞,这次与斯坦福大学建立交换关系,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燕大重新融入国际的开端。“要是馆里有公派出去的机会就好了,可以到国外去看看。”杜蓉畅想道。胡文琼捧腹笑了起来,“哎呀!你可真敢想,还公派出去?我们图书馆这种单位就是一百年也轮不到啊。再说就算真要公派出去,也轮不到你啊。”“我想想还不行吗?”“想可以,但不能胡思乱想。”“胡姐~”杜蓉抱怨了一声,胡文琼才收敛了笑声。林朝阳听着两人的对话,脸上露出轻笑。随着改革开放国外的各种新闻、资讯传入国内,许多人都对外国,尤其是发达国家心生向往。这种向往不能算做崇洋媚外,而是人之常情,谁不向往美好的生活呢?说到底还是物质水平与发达国家差距过大。傍晚,吃饭的时候陶玉书说起了买彩电的事。“电视机厂的彩电前段时间下生产线了。”买彩电的事陶玉书从去年就在念叨,好不容易等到燕京电视机厂生产的国产彩电上市。燕京电视机厂是在七十年代成立的,生产的牡丹牌电视机在几年之内便热销全国。不过之前生产的电视机都是黑白的,直到去年电视机厂引进了国外的彩电生产线,才终于可以生产彩色电视机。上个月,燕京电视机厂生产的国产彩电刚刚上市销售,产品供不应求。“那我周末去看看!”“我跟你一起去。”计划经济的时代的电视机属于统购统销的工业品,跟其他工业商品一样,必须有电视票才能买得到,十分紧俏。不过林朝阳手里有侨汇券和外汇券,都是这年头的硬通货,可比电视机票抢手多了。夫妻俩没有去百货商店,而是直接去的燕京电视机厂。跟洗衣机厂的情况差不多,厂里停满了大货车,刚下生产线的电视机直接就被装车拉走。林朝阳花了两张侨汇券的代价外加1040元便买到了彩电,当天下午,夫妻俩搬着这台14寸的牡丹牌彩电回了华侨公寓。燕京电视机厂的这台彩电引进的是日本松下的技术,采用的是灰色塑料外壳,局部有金属拉丝工艺,配合上比一般的9寸黑白电视大上一圈的屏幕尺寸,看起来高级感满满。陶玉墨早两天就听说姐姐家要买彩电,这两天一直蹲在这里,彩电到了家,她兴奋的不得了,围着彩电转来转去,时不时还要上手去摸摸。“别瞎摸了,帮你姐夫安天线去。”陶玉书吩咐道。“得令!”陶玉墨应了一声,忙前忙后的帮着林朝阳安装天线。“姐夫,有了!有了,姐夫!”随着陶玉墨兴奋的叫喊声传来,电视屏幕上的雪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彩色的图像。对于一直看惯了黑白屏幕的观众来说,彩色屏幕的震撼是不言而喻的。陶玉墨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上放的节目,哪怕那只是枯燥的科普节目,可对她来说,却比任何娱乐活动都要来的有趣。“我怎么感觉这电视是给她买的?”陶玉书看着妹妹那聚精会神的状态,忍不住说了一句。“小孩子嘛,看到电视都新鲜。”林朝阳笑呵呵的说道。这天晚上,林朝阳家客厅里的电视开到了九点半,直到所有节目都播放完了,屏幕上一片雪花,陶玉墨才依依不舍的闭了电视。第二天早起吃饭时,陶玉墨因为这事被姐姐给教训了一顿,要是放在平时,她肯定是要回嘴的,可今天却出奇的乖巧。等到晚上回来,又故态萌发,捧着电视看起来没完没了。陶玉书忍不住又训了她一顿,见她仍是那副“态度积极良好,就是死性不改”的姿态,陶玉书也懒得再骂她了。如此过了三四天,连林朝阳都忍不住好奇的问陶玉墨。“电视就那几个节目,就那么好看?”在林朝阳这个后世人看来,如今的电视节目枯燥无聊、乏善可陈,他很难理解陶玉墨的这种狂热。“好看啊,跟看电影一样。”陶玉墨如此回答。林朝阳看了看自家的彩电,虽说是彩色的,可保真度一言难尽,他看着都觉得累眼睛。“你小心看成近视眼!”“姐夫你净吓唬我,这么大的屏幕,我看我们家那个9寸的都没近视眼。”晚上回到屋里,陶玉书唉声叹气,开始后悔买这台彩电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还这么爱看电视呢?”“估计家里有爸妈管着吧。玉墨跟我说,看咱们家电视跟看电影差不多,带劲!”到电影院看电影,是这个年代的观众为数不多能看到彩色画面的机会,陶玉书对妹妹的说法倒是认可,“那也不能这么个看法啊,眼睛不要了?”“她那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你能怎么管?”夫妻俩相顾无言,竟有一种“女大不中留”的惆怅。
第236章 《新体育》
这个周末,林朝阳和陶玉书并没有去陶家,而是陶家人都来了华侨公寓。姐姐家买了彩色电视机,陶玉墨回家之后当然要好好宣传宣传,于是陶玉成便撺掇着父母周末来妹妹家吃顿饭。托了前段时间因为稿费收到的那些侨汇券的福,林朝阳家现在物资极大丰富,晚上他给岳父一家安排了满满一桌的菜肴。吃着美味佳肴,一家人看着彩电,其乐融融。放在后世,人们很难想象,快乐是如此的简单。七点多钟是央视一套播放《新闻联播》的时间,电视上播放着体育赛事快讯。“本月10日,一年一度的全国围棋联赛在zj省wz市举行,到昨天比赛结束,男子组冠军由棋手聂伟平获得,女子组冠军由杨晖获得。马晓春、程晓流获得男子组第二、第三名;何晓任、芮迺伟获得女子组第二、第三名。”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新闻的是年轻的赵忠祥,今年七月他刚刚与邢质斌搭档出镜《新闻联播》。黑色的老款西服,米黄色打褶的垂帘背景,双目有神,一脸庄重,非常有时代特色。“聂伟平又得冠军了!”陶父感叹道。“人家得冠军不稀奇,这几年都拿多少个了。”陶玉成说道,他又看向林朝阳,“朝阳,我听妈说那天聂伟平来家里,他还夸你围棋下的好呢!”林朝阳连忙说道:“不是夸我下的好,只说布局下的不错。”“那也够厉害的了,能让全国冠军夸。”陶玉成赞赏道。“人家聂伟平可不是全国冠军,连日本人都赢了,亚洲冠军还差不多。”陶玉墨为姐夫张目道。说话间,《新闻联播》播完,陶玉墨去播台。现如今的彩电没有遥控器,都得是通过旋钮或者按钮播台,林朝阳家的这台牡丹是用按钮播台的。可惜家里的彩电只能收到三个电视台的信号,分别是中央一套、中央二套和燕京台。播到中央二套,电视里正在放《脸谱浅说》,李滨声讲的戏剧常识节目。“看这个!”陶母说了一声。陶玉墨抱怨道:“妈,我想看故事片。”现在国内制作和引进的电视剧很少,最近燕京电视台在演朝鲜的系列故事片《无名英雄》,陶玉墨看得津津有味。陶母的精神被电视上的节目所吸引,完全没听到女儿的话。陶玉墨有些郁闷的做了下来,然后眼看着《脸谱浅说》播完,又播上了京剧《将相和》。她不由得哀叹了一声,看来今晚是看不成电视了。一出京剧演完,陶母意犹未尽。“这彩电就是好,看的清清楚楚的。”陶玉成玩笑着说道:“可不是嘛,比黑白的看着清楚多了,再也不用担心看人是光屁股的了。”听着他的话,大家立刻想到了78年过年那场迎新春文艺晚会上的芭蕾舞服装乌龙事件,不禁莞尔。这会儿时间过了九点,已经不早了,聊了几句,陶家人准备离开。陶希文、陶希武兄弟俩看着电视不想走,喊着“我要看彩电”的口号,然后便被母亲赵丽的专政铁拳制裁了,乖乖的出了门。数日后,林朝阳下班回家,一进家门便看到家里多了个人。“姐夫!”杜峰见到林朝阳回来,立马起身打招呼,林朝阳笑着回应了一声。“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我退伍手续批下来了。”“这么快?”算算上次杜峰提他要退伍的事,也就一个月左右。杜峰笑着说道:“我这手续简单,连个排级军阶都不是。部队照顾我,说要给我推荐到公安局去,我没干,我知道他们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才这么干的。”林朝阳调侃道:“你这可是破釜沉舟啊!”“嗐!我是不想赚那点死工资。”杜峰来家里吃饭,带了两瓶葡萄酒,说是朋友从友谊商店买的。“姐夫,我打算后天就去深圳那边,今晚咱俩好好喝点。”宝石红的葡萄酒置于茶杯里,显得有些土气,但并不妨碍饮者的心情。葡萄酒的口感果味中带着酸涩,喝起来不如闻着香,但比一般的白酒入口容易接受得多。杜峰也没怎么喝过这酒,喝着觉得味道还不错,几杯酒下肚脸色便呈现出酡红,有了些醉态。“姐夫,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去做生意吗?”林朝阳见他嘴里喷着酒气,似乎想说些心里话,便顺着他的话问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在部队待着了,我觉得憋屈。”“为什么憋屈?”“大家都知道我爸是部队里的领导,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可背地里他们怎么说我的,我一清二楚。我跟你说,姐夫。我觉得冤的慌,我是不求上进,可我没仗着我爸的身份胡作非为啊!别说是胡作非为,我可以负责任的说,但凡是出格一点的事我都没干过,我就怕给我爸脸上抹黑。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现在就在部队里,拿他老子厂里的备用零件攒一辆上好的吉普车满大街逛,看见漂亮女兵就减速搭讪,女朋友几个月就换个人。我不是嫉妒他们这样的,我就是看不惯。不光是他们这些有权有势的,没权没势的,就拿我们文工团的那些女兵们说,谁不是梦想着给首长做儿媳妇?冯娟……冯娟她和我在一起,我也能猜到……”见杜峰说话有些走样,林朝阳说道:“不说这个了。”杜峰打了个酒嗝,“姐夫你放心。我明白,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完人。”“我就是觉得这部队,越来越不纯粹了,没意思。以前我没这种感觉,整天在团里混日子,我快乐的不行。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有时候我跟在南面认识的那些战友写信、打电话,听到谁家的日子不好过,我就难受。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说到这里,杜峰双眼通红,蓄满了泪水,他深吸了一口气,睁大了眼睛,让本来要流出来的泪水又潜了回去。“我就想啊,与其在部队混日子,不如出去闯一闯。赚了钱咱正大光明的享受生活,这多好。有余力了,再帮帮我那些穷困潦倒的战友,好歹上过战场,别混的太不成样子。”说完这些话,杜峰有些不好意思的冲林朝阳笑了笑,“说了点大话。”林朝阳由衷的说道:“有这个想法是好事,至于是不是大话,得看你以后。”杜峰点了点头,“是。”畅谈了一番心里话,杜峰的心情开阔了不少,又跟林朝阳喝了几杯,醉的更厉害了,林朝阳只好把他扶到了卧室。“他以前挺能喝的,今天怎么这么快就醉了?”陶玉书纳闷道。“心里有压力呗!他嘴上说着不在乎,以后没了铁饭碗,一切只能靠自己了。”林朝阳平静的说道。“我还挺佩服他的。从小就觉得他娇生惯养,没想到现在还有这种魄力。”“上过了战场,总是会成熟起来的。”夫妻俩说着话收拾完碗筷,洗洗涮涮,又照顾了一会儿杜峰,便进屋睡觉去了。转眼到了十一,趁着天气好,林朝阳带着陶玉书去外面玩了一天,还带她去《牧马人》的拍摄现场去看了回热闹。经过一个月的拍摄,《牧马人》在燕京的戏份已经接近尾声,再有几天就会转战沪上。按照现在的进度,电影要上映还得等几个月。十一假期过后,章德宁又来了家里一样,不是为了稿子,而是告诉了林朝阳一个消息。李轻泉调走了,去了《人民文学》任副主编,《燕京文学》换了个新主编杨末。《燕京文学》的人事变动跟林朝阳没什么关系,不过当初《牧马人》的发表好歹还是李轻泉拍板的,他听章德宁说起过李轻泉与《人民文学》的关系,他听着这个消息难免唏嘘。“祝愿老李在那里有个美好的前程吧。”林朝阳说。聊完李轻泉调任的事,章德宁又说起了《棋圣》的情况。小说发表至今已经三个月时间,发表小说的《燕京文学》七月号累计销售了150万份,创下了《燕京文学》自创办以来的记录。如此巨大的销量带来的作品影响力自然也是极其强大的,这段时间以来文学界和读者群体对于小说的讨论热度居高不下。仔细算算,各种评论文章少说也有三四十篇了。这个数字比发表了大半年时间的《梵高之死》还要多,《梵高之死》在发表之后好评很多,也有一些负面评论,主要是集中在泛政治化的批判上。但这种批判声都比较克制,也没有形成什么影响力。相较之下,对《棋圣》的批判声就要大不少了。这些批判声无外乎两种声音,一种是针对小说里面的情节,臆想成分过大,脱离了现实;一种是自诩公义,认为林朝阳在小说里过度煽情,有煽动爱国情绪的嫌疑,更有甚者把这种宣扬爱国主义的内容打成狭隘的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在这些批评声中,当然也有赞美的声音,而且这股声音的力量要超过前两者。不过文学批评毕竟不是零和游戏,不是我有了声音,你就没了,那些批评的声音时不时的总能冒出来。听着章德宁讨论外界的那些评论文章,林朝阳不在意的说道:“以后这些声音会越来越少的,谁没事还讨论发表那么长时间的小说啊!”章德宁说道:“行行行,是我咸吃萝卜淡操心,皇帝不急太监急,行了吧?”陶玉书打圆场道:“他就是这个性子。”“我知道。”章德宁看了一眼林朝阳,“这回我也算看出来了,你们家这位大作家人缘确实好。咱们笔会那几个人就不说了,杜鹏程、冯济才、陆文甫……各地都有作家替他发声,人家根本不怕有人批评。”这几个月文学界对《棋圣》的讨论很热烈,有些之前认识林朝阳的作家也主动发表了文章,内容基本都是以褒扬为主。“让你说的朝阳好像是拉帮结派一样。”陶玉书不高兴道。“不是拉帮结派,是开小灶给这帮人的肚子里都喂足了油水。”听到章德宁的话,陶玉书哈哈笑了起来,“就你嘴损!不是拉帮结派,成行贿了是吧?”章德宁在林朝阳家坐了不到一个小时,便告辞离去。次日中午,林朝阳在从食堂回图书馆的路上,碰上了梁佐。“师父,你看昨天出的《新体育》没?”《新体育》杂志创刊于1950年,是新中国第一本体育杂志,在嗡嗡嗡以前每期销量十多万份,广受读者欢迎。改革开放以后,国内的运动员逐渐在国际赛场上崭露头角,取得了一项又一项让无数民众为之骄傲的成绩。在互联网媒体不存在、电视媒体还不够发达的今天,代表了纸媒的《新体育》自然就成了许多民众了解各项体育赛事和成绩的最佳渠道之一。因此这几年《新体育》的销量一路疯涨,从复刊之前的十几万份,发展到现在每期大几十万份,也逐渐在国内体育界和民众当中形成了巨大的影响力。梁佐的问题让林朝阳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向来没有看体育杂志的习惯,梁佐要是问文学杂志他兴许还能看过。林朝阳摇了摇头,“没有。”
第237章 她是林朝阳的爱人
林朝阳还以为又是哪个运动健儿为国争光了呢,问梁佐:“《新体育》怎么了?”梁佐说道:“他们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对聂伟平的采访文章,聂伟平在里面特意提了你的《棋圣》。”“提到《棋圣》?”“是啊,记者问他平时有什么爱好,聂伟平说偶尔看书。记者又问他最近在看什么,聂伟平说《棋圣》。然后就聊了几句关于《棋圣》的小说内容,夸你写的好呢,还说你棋艺精湛呢。”听着梁佐的话,林朝阳脸上闪过羞赧之色,他自己知道自己啥水平,伟平同志这波商业互吹有点过了啊!当着记者的面夸他就算了,还发在了杂志上,着实让他有些不好意思。梁佐兴致勃勃的描述着《新体育》上的采访内容,他向来是以林朝阳关门弟子自居,如今师父的棋艺被国手称赞,还上了杂志,这对于他这个“林门子弟”来说也是一种光荣啊!“行了行了,人家就随口提了几句,用不着大张旗鼓的宣传。”林朝阳打断了亢奋的梁佐,他意犹未尽的张了张嘴,然后换了个话题,说道:“有聂伟平这篇文章,我看那帮批评《棋圣》的人还怎么说。”在这几个月来对《棋圣》的批判声中,有一种声音一直是认为小说的情节脱离了现实,纯粹是臆想,并且这种论调获得了不少读者的认可,其中有不少人还都是围棋爱好者。聂伟平这样的围棋国手夸奖《棋圣》写的好,无疑是将这种论调和这些人的脸皮按在地上摩擦,梁佐想想便觉得痛快。与梁佐闲聊了几句,林朝阳回了图书馆,没想到同事涂满生也拿着一份《新体育》指给他。“朝阳,这上面有聂伟平的采访,他还提到你和《棋圣》了,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啊?”在八十年代,如果说哪个职业的影响力能够比肩电影明星和诗人的,那无疑就是运动员。作为在全运会上获得过14连胜,横扫过日本九段高手的知名国手,聂伟平在国内的知名度很高。前几天他获得了全国围棋锦标赛的冠军,才有了这次《新体育》的采访。“偶然认识的。”林朝阳回了一句。涂满生跟他聊了几句,便准备上楼,林朝阳说道:“老涂,杂志借我看看。”涂满生笑着将杂志递给了林朝阳,等他走后,林朝阳翻开了杂志。《新体育》上那篇对聂伟平的采访文章在第10页,采访文章标题叫《锐不可当的围棋新一代》。文章先是描述了一些9月23日刚刚结束的全国围棋锦标赛赛事,然后便把陈述焦点放在了聂伟平这个男子组冠军身上,隶属了六年以来他所取得的各种各样的荣誉,最后才是对聂伟平本人的采访内容。文章提到“林朝阳”和“《棋圣》”的内容在后半段。“记者:围棋是一项比较耗费脑力的运动,平时不下棋训练的时候有什么爱好?聂伟平:也谈不上爱好,放松的时候喜欢喝点酒,偶尔看看书。记者:那最近看了什么书?有什么感悟?聂伟平:前些天看了林朝阳的《棋圣》,写围棋的。小说写的很好,我特别喜欢里面的江南生,对于我们这些围棋运动员来说,江南生是个很亲切的人物形象,我们围棋队的很多人都跟江南生有些相像之处,包括我自己,所以在看到他的时候感觉特别亲近。记者:你们是围棋国手,看这种写围棋的小说会觉得有不符合围棋常理的感觉吗?聂伟平:不会。我和身边的队友看都觉得很好,作者在围棋方面是比较专业的,没有什么错漏、荒谬之处。我之前还登门拜访过作者,他的棋艺不俗,而且对围棋有自己独特的理解,尤其是布局能力,让我印象深刻,也给了我一些启发。……”这篇采访文章三千多字,提到林朝阳和《棋圣》的字数也就两三百字,聂伟平在其中对林朝阳和《棋圣》的评价都很高,也算是对得起那天林朝阳被他血虐三局的情分了。看过之后,林朝阳便把杂志还回了期刊室。被聂伟平在媒体上夸了几句,林朝阳心中高兴归高兴,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采访的时候提了一嘴。但事情却在他没想到的地方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首先新一期《新体育》发刊之后的几天里,陆续有身边人都跟他提到了这件事。这帮人关注的焦点是在于,能让围棋国手、国内围棋界新一代的领军人物聂伟平夸奖,林朝阳的围棋水平得多高啊!然后是舆论上的变化,前段时间文学界和读者群体当中针对《棋圣》的抨击时有发声,尽管有更多的人对这部小说持赞赏的立场,但也不能抹杀这些声音。而随着《新体育》这期刊物影响的不断发酵,对那些批判《棋圣》的声音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压制作用。从《棋圣》发表之后,陶玉书一直在关注着外界对于这部小说的评价,应该说这部小说是林朝阳自创作以来争议最大的一部作品了,所以陶玉书一直是格外留心。当她发现这种情况之后,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这天她跑到了《燕京文学》编辑部,跟章德宁聊起了这件事。“我觉得吧,这种情况跟聂伟平那篇采访文章的发表有直接关系。你想啊,他是围棋国手,在这方面属于权威人士吧?那些人说《棋圣》这不对、那不对,单纯从围棋的角度来说,他们有聂伟平懂吗?现在人家聂伟平都夸小说写的好,这帮人当然不敢再放屁了。再说就算他们敢放屁,也得有人听才行啊!聂伟平要是夸别的小说,也不会带来这么大的影响,关键《棋圣》它就是写围棋的啊。有这种国手认证,至少在读者群体当中肯定是更加认可这部小说了。没有了受众,那帮人批判来批判去给谁看?”章德宁神神叨叨的分析了一通,引来陶玉书的频频点头。“你说的没错,还真是的。《棋圣》这样的小说你让汪曾琪、杜鹏程他们这些作家来褒奖吧,他们都是从文学角度出发,那些人总能给你挑出毛病来。但聂伟平的出发点却不一样,人家是专业的,那帮人想挑他的毛病根本不可能,他们也没那个能力挑他的毛病。”章德宁拍手道:“没错,就是这个道理。而且你没发现吗?自从聂伟平那篇采访文章发了之后,夸《棋圣》和朝阳的人还变多了吗?”陶玉书高兴的说道:“你也发现了?我觉得这种变化是来自于认同感,就像你喜欢看一部小说,如果别人也喜欢看,无形之中,你好像也从这部小说当中获得了一部分认同感,继而更加喜欢这部小说。”“没错没错,就是这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彼此唱和,说的兴高采烈,越聊越开心。这时,《燕京文学》新任主编杨末走进了办公室,她今年五十多岁,面相富态和善。五十年代,杨末创作出了脍炙人口的长篇小说《青春之歌》,成为那个年代家喻户晓的作家。“主编,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陶玉书,之前给我们杂志写了几篇评论。”出于礼貌,章德宁并没有介绍陶玉书的另一层身份。杨末刚来编辑部没几天,对于编辑部的人事和作家群还不太了解,听说陶玉书是杂志的青年作者,便与她闲谈了几句。“在什么单位工作?”“还没参加工作。我在燕京师范大学上学,还有几个月就毕业了。”杨末听说陶玉书是燕师大的学生,不禁刮目相看。“原来是燕师大的高材生,难怪评论写的那么好,你在我们杂志上发的评论我看过,是学中文的吧?”陶玉书笑了笑,“是学中文专业,我写的东西还不太成熟,让您见笑了。”聊了一阵,陶玉书告辞而去,等她走后,杨末问章德宁:“德宁,我看你跟玉书同志关系不错。”章德宁说:“认识好几年了。刚才当着面不好跟您介绍,她是林朝阳的爱人。”杨末面露惊讶的“哦”了一声,“这么年轻啊!”章德宁轻笑道:“您这话说的,林朝阳岁数也不大啊!”杨末自嘲的笑了笑,“林朝阳现在的名气太大,总是会不自觉的把他当成跟刘昕武、姜子隆他们一辈儿的作家。”章德宁又继续说道:“我是去林朝阳他们家组稿时跟玉书认识的,相处了几年,关系还算不错。”“挺好。你这个思路是正确的,组稿不单单是要从作家本人下手,他们身边的家人朋友也是我们可以利用的渠道。”章德宁觉得杨主编的说词太赤裸了,什么叫“下手”、“渠道”?我跟玉书可是好姐妹!杨末跟章德宁聊了一会儿,便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章德宁却跟着她回了办公室。“德宁,你还有事?”杨末见章德宁跟了过来,意外的看着她。“是有点事。”“坐。”杨末让章德宁坐下,给她倒了杯茶。本以为章德宁是要说编辑部的事,没想到她却把话题又扯到了陶玉书身上。“玉书是燕师大的高材生,今年就要毕业了。之前我有个想法,打算拉她到我们编辑部来工作,主要是有几方面考虑。一是她本身是学文学的,又是名校毕业,还能写一手漂亮的评论,正是我们编辑部需要的人才。二是她跟林朝阳的关系,以后我们要是想跟林朝阳组稿,有玉书这道关系也能方便不少……”在章德宁说话的时候杨末静静的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第三个,也是最关键的。林朝阳的人缘好,您可能不知道……”
第238章 多给点稿费不过分吧
“……您可能不知道,他们家有个‘寻味斋’的雅号,燕京的作家们时不时的就会去他们吃饭聚餐,有时候还会招揽很多外地作家。玉书要是当了编辑的话,组稿不费吹灰之力。”说到这里,章德宁停了下来。杨末沉吟着问道:“这个想法,你之前跟轻泉同志说过没有?”章德宁知道杨末一定会问这个问题,她点了点头,如实说道:“提过。轻泉同志认可了我的想法,前段时间我跟玉书有过简单的沟通,她对编辑工作是有兴趣的。但这件事肯定要咱们单位出面跟分配办谈,不巧轻泉同志调任,我想着问问您的想法。”她说完这话,杨末忖度了片刻,说道:“现在我们杂志的成绩蒸蒸日上,稿件越来越多,工作量自然越来越大。玉书同志条件优秀,如果她能来我们这里,那当然是一件好事。”听着杨末的话,章德宁脸色轻松起来,“那依您的意见……”“这件事我来推动吧,你负责跟玉书同志那边沟通,到时候学校那边肯定会询问她的意见。”“我明白,您放心。”章德宁说完了正事,本打算离开,却被杨末叫住,问道:“德宁,《棋圣》这部小说的准确字数是多少?”“131246字。”章德宁毫不迟疑的便回答了出来,小说是经她手编审校对的,又是她特别关注的稿件,所以她对此印象深刻。听着章德宁的回答,杨末脸上闪过欣赏之色,又问:“也是一部小长篇了吧?”章德宁迟疑的点了点头,文学理论界对于小说篇幅的区分从来没有严格、统一的标准,尤其是十万字左右篇幅的小说,有时候连编辑们都说不准应该是叫长篇还是中篇,大家都是看需要来界定小说分类。比如《燕京文学》基本都是发表以中短篇小说为主,那么《棋圣》发到这里就是中篇小说。你要说它是长篇小说行不行呢?当然行,超过十万字的小说叫长篇,谁也挑不出毛病。可要是跟真正的长篇小说比,《棋圣》这样的篇幅明显太短了,而且从故事结构上来说也确实更接近于中篇小说的体量。“我刚刚接到文协那边的通知,他们最近要评搞一个长篇小说评奖,向全国各地的文协、文学期刊和出版社发函,请大家推荐优秀的长篇小说。函件中明确说明了,字数10万字以上的为长篇小说。咱们《燕京文学》向来是以发表中短篇小说为主,发表过的超过10万字以上的作品应该不多吧?”闻言,章德宁想到了最近这段时间文学界一直流传的消息。“复刊以来,朝阳这部《棋圣》是我们发表过的唯一一篇超过10万字的小说了。”回答完杨末的问题,章德宁又好奇的问道:“主编,您说的是根据茅盾先生遗愿创立的那个奖项吧?”杨末微微颔首,“是。”“真叫茅盾文学奖吗?”“已经开会确定了,定名为茅盾文学奖。”章德宁露出惊叹之色,这可是国内第一个以个人名义命名的文学奖项啊,而且评的还是长篇小说。杨末又说道:“第一届茅盾文学奖的评奖作品范围是1977年~1981年之间发表的超过10万字以上的小说作品,林朝阳的这部《棋圣》正好符合报名条件,你准备准备小说资料,回头我们把它报上去。”“好!”章德宁高兴的应了一声。她作为责编编审的小说要参与角逐中国文学界首个长篇小说奖项,这当然是喜事。下了班之后,章德宁迫不及待的追赶陶玉书的脚步来到华侨公寓。然后,她进门便看到《当代》的祝昌盛坐在沙发上与林朝阳谈笑风生,心中顿时升起一股烦躁来。回回报喜都要抢别人一头,人文社真是欺人太甚!“你怎么来了?”陶玉书问章德宁。“明知故问,人家都来了。”章德宁的话让陶玉书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见陶玉书这个表情,章德宁问:“他不是来跟朝阳说奖项的事吗?”“什么奖项,人家是来跟朝阳谈《梵高之死》的出版事宜的。”听到这个话,章德宁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情况,心情愉悦起来,不是抢她报喜功劳的就好。她脸上绽放出笑容,“《梵高之死》也要出版了?你们家财迷又能收获一大笔稿费了。”陶玉书白了她一眼,没人跟章德宁抢着报喜,她也不着急了,见林朝阳跟祝昌盛说话,她一头扎进了厨房帮陶玉书干活,准备在这里蹭个晚饭。祝昌盛确实是来跟林朝阳谈《梵高之死》的出版事宜的,转眼间这部小说已经发表了9个多月时间,收获了文学界和广大读者的一致好评,发表小说的那期《当代》打破了百万份销量,影响力更是非同一般。一部《梵高之死》直接让原本在中国籍籍无名的西方画家成了国内家喻户晓的名字。不仅如此,前一段时间燕京出版社趁着《梵高之死》引发的这股风潮,直接引进了欧文·斯通为梵高写的传记作品《渴望生活——梵高传》。作品上市当月销量便突破20万册,到现在两个月时间,累计销量已经超过了30万册,按照这个速度,这部传记作品应该在一两年之内便可以突破100万册的销量。对于一部传记作品来说,尤其是传记的主角一年前在国内还没有多大的名气,能取得这样的销量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奇迹。而创造这样一个奇迹销量的背后,最大的原因既不是主角梵高的传奇经历,也不是传记作者欧文·斯通的出众才华,而是《梵高之死》这部广受国人欢迎的长篇小说所带来的巨大影响。就好像后世那些畅销小说、动漫会有同人作品一样,《渴望生活——梵高传》也享受到了类似于原著对同人文的加持,销量一飞冲天。年初《梵高之死》在《当代》发表是以专号的形式,本来《当代》编辑部是没打算这么快出版《梵高之死》的。毕竟专号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跟单独出版划上等号的,读者买了专号,短期内再次购买图书的欲望并不强烈。可现在看到《渴望生活——梵高传》的销售成绩,编辑部那边也坐不住了,一部靠着《梵高之死》影响力引进的作品都能卖的这么好,他们不敢想象小说出版之后会是个什么样的销量。反正小说都发表九个月了,编审校印再折腾一阵,没有一年也差不多了,够用了。因此在社里领导的授意之下,才有了祝昌盛今天的登门。听祝昌盛说完了他们的出版请求,林朝阳沉吟不语,祝昌盛见状问道:“朝阳,你是有什么顾虑?”没什么顾虑,就是想加钱。当然了,这话肯定不能直接说,得委婉一点,要不然不符合他的人设。“《赖子的夏天》今年卖的不错吧?”林朝阳问。祝昌盛听见他这个问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挺好。加印第三次了,销量已经逼近50万册了。”《赖子的夏天》是去年年末出版的,至今已有10个月时间,取得50万册的销量成绩,已然是不俗了。但跟林朝阳其他的作品相比,仍有一定的差距。发表在《收获》上的《父母爱情》跟《赖子的夏天》出版时间几乎是前后脚,这部小说之前甚至不是用的“许灵均”这个笔名,到现在大半年的时间也买了近70万册。出版时间最长的《小鞋子》如今总销量已经达到了135万册之多,更别提《高山下的花环》这部风靡全国的作品,小说的总销量已经突破了400万册大关。与这几部作品比起来,《赖子的夏天》50万份的销量逊色了不少。如果单纯以文学界评价和读者口碑来说,《赖子的夏天》不逊于这其中任何一部作品,甚至是更加出色。作为开创了“中国式意识流文学”概念的翘楚之作,《赖子的夏天》在当代文学史上的地位已经逐渐被文学界所公认。但问题在于,意识流文学相比一般的现实题材的小说天生就拥有一定的阅读门槛,当初发表的时候热潮滚滚,读者们云集景从,还看不出什么。等到小说出版后,需要以区别于杂志阅读的精力和金钱来支持这部小说时,阅读门槛的局限性就体现出来了。“《小鞋子》和《父母爱情》卖的也不少。”林朝阳又说了一句。祝昌盛看着他的眼神,联想到林朝阳一贯的风格,心中有所领悟。“小说出版的稿费……”只说了几个字,祝昌盛便观察到林朝阳的眼神在闪动,看来他猜的没错。“稿费这一块,你那边有什么想法?”祝昌盛问。林朝阳心中失望,还非得让我亲口说,不厚道。“我觉得稿费还可以适当的提一提。”“还提啊?都顶格了。”“规定是规定,人家出版局又没说只能给这么多。”林朝阳辩白道。见林朝阳态度坚定,祝昌盛脸色愁苦,“这事我做不了主啊!”“那你回去跟领导商量商量。我的小说卖的这么好,多给点稿费不过分吧?”林朝阳的小说一向受欢迎,这也是他敢于提出涨稿费的原因,就算人文社不同意这个要求,林朝阳也不愁没有出版社愿意出他的小说。这样想着,祝昌盛无奈的点了点头,“那我回去问问领导。”林朝阳调侃道:“你别这么愁眉苦脸的,搞的好像是我拿你的工资涨稿费一样。”聊完了正事,祝昌盛打算告辞,林朝阳却拉着他留在家里吃饭。那边章德宁见他跟祝昌盛说完了话,才走了过来,“朝阳,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什么好消息?”“茅盾文学奖要评奖了,我们编辑部打算把你的《棋圣》报上去。”章德宁雀跃的说道。“哦。”林朝阳点点头,反应平淡。“你‘哦’是什么意思?”章德宁看着他的反应,感觉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凉水。“就是知道了的意思。”章德宁瞪了他一眼,“这可是国内第一个长篇小说的评选,而且还是以茅盾先生命名的奖项,你就不激动?”“这奖项都传半年了,谁不知道。”
第239章 文物收购点
1981年3月,文协首领茅盾先生重病,他在病床上做了一个决定。3月14日,在他口述、其子韦韬笔录下,茅盾先给zy写了一封请求在他去世后追认为dy的信,之后又口述了一封给文协sj处的信。“亲爱的同志们,为了繁荣长篇小说的创作,我将我的稿费25万元捐献给作协,作为设立一个长篇小说文艺奖金的基金,以奖励每年最优秀的长篇小说。我自知病将不起,我衷心地祝愿我国社会主义文学事业繁荣昌盛。”两周后的3月27日,茅盾先生去世,享年85岁。4月24日,文协召开首领团会议,会上决定推举巴金先生为新任中国文协首领,同时决定成立茅盾文学奖金委员会。过去的半年时间里,文协一直在按照茅盾先生的遗愿在筹备奖项,关于奖项的各种消息早已传遍了中国文坛。“我是说你的小说要报送评选。”林朝阳眼神怪异的看着她,“我那么多部小说,入围一部不是很正常吗?”他的语气平和,却让章德宁有一种捶他一顿的冲动,可仔细一想,林朝阳说的好像也没错。茅盾文学奖规定的评选范围是从1977年到1981年发表的超过10万字的长篇小说。以这个标准来衡量的话,《父母爱情》《赖子的夏天》《梵高之死》《棋圣》……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林朝阳他竟然有四部小说符合要求。当然了,这些小说肯定是首先要经过各地文协、杂志社、出版社的筛选才能报送的。可以林朝阳这几部小说的质量和影响力来说,几乎可以肯定都能达到报送的标准和要求。章德宁并不知道后世有个词叫作凡尔赛,通常就是用来形容此时林朝阳的状态的。她强忍着吐槽林朝阳几句的心理,将脸转向了祝昌盛,“老祝,你们人文社那边不准备给他的小说报送一下?”“唔……这个社里应该有安排吧。这几年我们社里出的长篇不少,得筛选一下才行。”自五十年代以来,人文社一直被国内的作家和读者们视为文学圣殿,其中最能体现人文社权威性的便是,近三十年以来国内许许多多经典文学名著都是由他们出版的。从五十年代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保卫延安》《林海雪原》《青春之歌》《新儿女英雄传》《野火春风斗古城》《山乡巨变》到六十年代的《艳阳天》《欧阳海之歌》《我们播种爱情》《东风第一枝》《将军三部曲》。再到《火红的年代》《闪闪的红星》《金光大道》《大刀记》《万山红遍》等等,说人文社承载了中国当代文坛的半壁江山丝毫不为过。到了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人文社沿袭了前几十年的优秀传统,依旧出版了大量的优秀作品。在原本的第一届茅盾文学奖获奖名单中,一共有六部获奖作品,其中四部获奖作品均是由人文社出版的。此后几届的评选结果也依旧与第一届的情况类似,由此可见人文社的底蕴与权威性。听着祝昌盛的回答,章德宁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郁闷。她们《燕京文学》数了半天就《棋圣》一部能打的,可人家人文社呢,符合报送条件的作品一抓一大把,不用评奖,他们内部就得先厮杀一场。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满腔欢喜的前来报喜,却接二连三的受到打击,让章德宁变得郁郁寡欢,化悲愤为食欲。林朝阳嫌弃的看着她,低声对陶玉书说:“我就说她是借着报喜的由头来蹭饭的。”陶玉书白了他一眼,你不如再大点声。听到林朝阳的话,章德宁吃的更多了。玩笑归玩笑,林朝阳当然理解章德宁的好意。他的淡定倒不是装的,而是出于对自身成绩的自信。这几年时间里,十万字以上的作品他写了四部,影响力都不小,总不可能连一部入围的作品都找不出来吧?至于能不能得奖,就要看评奖委员会的同志们如何操作了。“朝阳,你真不考虑加入一下文协?”吃完饭,章德宁打着饱嗝问了林朝阳一句。林朝阳明白她的意思,毕竟他可不是文协的自己人啊!“加了又如何?真要是有徇私的情况发生,我一个刚加入文协的小辈儿又能怎么样?反倒是徒增了烦恼,不如顺其自然。奖项这个东西嘛,都是锦上添花,鲁迅、巴金他们那时候可没什么奖项。”章德宁闻言睥睨他一眼,“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章德宁说完这句话心气顺了不少,可算是报个刚才被嘲笑的仇,不给林朝阳反唇相讥的机会,她立刻把话题拐到了正题上。“不过我觉得这届评奖你还是很有优势的。”陶玉书好奇的问道:“优势在哪?”“他作品多啊!你细算一算,《父母爱情》《赖子的夏天》《梵高之死》《棋圣》四部作品都符合评奖的条件,口碑也都不俗。只要如果出版社或者杂志社方面愿意报送,入围两部作品不过分吧?获奖几率是不是比那些只有一部作品入围的作家更大?”陶玉书嗤笑道:“还有你这么算的?这到底是评奖还是数学比赛?”章德宁急道:“你还别不信,和稀泥这种事我们中国人最愿意干。朝阳要真是入围了四部作品,哪怕四部作品都没达到获奖的作品,你信不信也会有人主动提出给他一个奖?”陶玉书的眼神将信将疑,看向林朝阳,“你说真能这样吗?”能,很能。后世各种比赛的败者mvp已经证明了,国人真能干出这种事,而且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颁了奖之后认为自己是特别通人情的领导,公开和媒体炫耀这种无下限的行为。在这些人的眼里,什么公平、什么规则、什么法治,都只是权力下的玩物而已。林朝阳将心头的闪念甩出脑海,脸色平和,“这是那些评委考虑的,我们没必要自寻烦恼。”见他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陶玉书也不再纠结。章德宁满脸狐疑的看着林朝阳,心想你这厮装的是不是太过了?文协启动了茅盾文学奖的评奖,如同风乍起,吹皱一湖春水,让十月的中国文坛骚动了起来。但凡是近几年有长篇作品问世,且作品颇具影响力的作家,没人会不把这个奖项放在心上,毕竟这可是国内第一次长篇小说评奖活动。而且还是以茅盾先生的名字命名的,奖项含金量不言而喻。不过现阶段文协组成的评奖办公室还仅仅是向全国各地文协、杂志社和出版社发函请求推荐作品而已,距离正式评奖还有一段时间,大家再关心也只能是讨论讨论。十月下旬之后,艳阳高照的秋意多了几分肃杀之气,燕京的秋一向是短寿的,常常不及两月便会夭折,今年比往年冷的似乎还要更早一些。这天一早,外面弥漫着薄薄的雾气,林朝阳便蹬着自行车出了门,他最近找到了个好去处。这年头燕京的国营文物商店都有收购点,就跟那些信托商店差不多,干的都是低买高卖的事。从老百姓手里低价收来古董,再高价卖出去,最好是能卖给老外赚外汇,有些鉴定出来是比较重要的文物则会捐给博物馆。如今不像后世,一来是古董还不像后世那么值钱,二来是文物交易没有后世那么多拍卖和私人经营的渠道,谁家要是有古董,大多数情况下只能卖给文物商店。在这些文物商店收购点,经常有燕京市民和周边的农民来卖东西,珠宝钻翠、金银饰品、书画瓷器……各种各样的古董文物都有收购点。比如东四和八面槽就有外贸部门的珠宝钻翠收购部,中国银行的收购点专门收购金银饰品,西单、琉璃厂的收购点收字画、瓷器这些东西。林朝阳来的是新街口文物商店收购点,收购的古董种类繁杂,包含了陶瓷、书画、金玉、杂项等诸多品类,因此也是燕京诸多文物商店收购点中人气比较旺的一家。来到收购点门前,林朝阳并没有靠上去,而是隔着一段距离看了看收购点门口。这会儿收购点还没开门呢,门口已经有几个人在那里排队等着了。林朝阳看了看时间,这会儿才七点出头,距离收购点开门还有半个多小时,时间来得及。收购点门口排队的人不多,就四个人,有老有少,但都有个统一的特征,是男性,且衣着朴素,一看便是燕京附近的农村。这种情况在收购点门前也很普遍,这些人基本都是急需要用钱的,小辈儿结婚、亲人生病、欠债还钱的……细跟这些人聊上几句,在这小小的收购点门前,也能看尽人间疾苦。收购点周围历来都有投机倒把的文物贩子,即便是在抓的最严的那几年也少不了这些文物贩子的身影。其中有些人是正经收东西的,有些人却是捞偏门的,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这么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坑过,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燕京郊区来的农村人。这个时候民风淳朴,农村的老百姓进城卖东西没有什么提防之心,那些文物贩子就盯准了他们这些人。久而久之,这些文物贩子的臭名远扬,来卖东西的老百姓们一见有人跟他们搭话就立刻提高警惕,有些人干脆连话都不搭。这会儿林朝阳上前与几人搭话,这群人顿时面露警惕之色。“几位同志别误会,我可不是二道贩子,就是爱好古董收藏。”林朝阳解释了一句,见几人脸上的警惕之色依旧没有消减,他不像那些文物贩子那样说些花言巧语,直接亮明了态度。“您几位那里要是有好东西的话,可以让我看看。东西卖给谁都是卖,收购点给您的都是人民币,我手里可有些侨汇券和外汇券。只要东西是好东西,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童叟无欺。”听着林朝阳的话,几人眼前一亮。侨汇券、外汇券,这可是硬通货,比人民币可值钱多了,关键是平头老百姓根本没有渠道弄到这些东西。“你真拿侨汇券、外汇券跟我们换东西?”说话的年轻人穿着洗的发旧的军装,脚下踩着解放鞋,看起来家里肯定是有人当兵。林朝阳没说话,而是从兜里掏出一张一百块面值的侨汇券在几人眼前晃了晃。看到如假包换的侨汇券,大家放下了心来。年轻人第一个凑到林朝阳身边,“你看看我这东西,这是我太爷爷留下来的。”年轻人说着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个精巧的小物件。
第240章 下回再见就是万元户了
年轻人从包里掏出来的是个精巧的鼻烟壶,大小方寸之间,色彩丰富。仔细看,椭圆形的烟壶以珐琅料彩绘出一派秀丽景色。近处有丛树与坡石,而后又有屋舍掩映于山峦起伏之间,再远便是远山和江景。满满一幅画,却毫无充塞感,相反给人一种空谷有清音,林密起松风的感觉。景色层层递进,用的应该是平远法。左右两侧的树以点叶法为主,勾叶法为辅,以虚带实。丛树的勾勒千姿万态,郁郁葱葱,遍布山峦,立体感极强。在颜色运用上,汁绿、三青、墨青混用却层层分明,这一手画必然是出自于名家之手。林朝阳又翻转鼻烟壶,鼻烟壶足底用的是白釉,落款是蓝料楷书,写着“乾隆年制”的字样。鼻烟原本是烟草制品,是将烟烘烤、去茎、粉、发酵并加入香料配制而成,用鼻嗅服。明末清初传入中国,后来由清朝的宫廷匠人逐渐将容器精美化,因其可提神醒脑,造型又小巧精致,受到了历代皇帝的喜爱,流传开来,长盛不衰。清末鼻烟壶出现了内画壶,即在容器磨砂的内壁上反画人物、山水、花鸟等图案,制造技艺攀至巅峰,被誉为“集中各国多种工艺之达成的袖珍工艺品”。林朝阳手中拿着的是御制的鼻烟壶,但制作精细、色彩典雅、景象生动,应该也是出自于宫廷制作的珐琅鼻烟壶中的精品了。放在后世的话,小几百万肯定是值的。林朝阳相看了好一会儿,小伙子忍不住问道:“您觉着怎么样?”“东西不错,打算卖多少钱?”林朝阳痛快的说道。“我这是乾隆时期的鼻烟壶,还是宫里流出来的东西,我们家一直当传家宝……”小伙子绕了半天,林朝阳如何能看不出他的心思,打断他说道:“你就说多少钱?”“一百块……”小伙子说完价格,又补充道:“我要外汇券。”林朝阳拥有领先时代的先知,在购买古董时从来不刻意贬低东西。别管是打眼还是价格给高了,他都吃不了亏,何必压榨这些穷苦人呢?但他的这种宽怀是建立在符合时代背景的基础上的,当冤大头的事他可不干。“高了点。你这鼻烟壶,去文物商店人家顶多给你三四十块,还是人民币。”听着林朝阳的话,小伙子还想再讲讲价,一旁五十多岁的老同志却把他挤到了一边。“同志,你看看我这个,这可是我们家祖传的宝贝……”朴实与狡猾这两种气质是混杂在中国农民身上的基因当中,他们会根据情况展现出不同的气质。搬出“祖传”这两个字无非是为了讲价,但前提是东西得是好东西才行。老同志带来的是一只青花碗,碗底落款是同治年,年代还不错,可惜是个民窑的,而且不是名窑出来的东西,做工粗糙,碗口甚至崩掉了一个茬。“大爷,这碗我看不好,要您去商店看看吧。”林朝阳说的委婉,可在场人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老同志却有些难以接受,“我这可是同治那时候的东西,一百年了呢。”林朝阳笑而不语,老同志嘟囔了两句,不甘心的被刚才的年轻人挤开。“五十块,给我五十块外汇券你拿走。”年轻人开口说道。“三十块。”林朝阳说了一句,见年轻人面露犹豫,他说道:“我给你的这个价格肯定比文物商店给的价格高,而且我给你的是外汇券。你要是不着急的话,可以等一等,等收购点开门了你进去问问,咱们再聊。”听着林朝阳的话,周围几人看着林朝阳的眼神柔和了不少。别的不说,人家这态度确实厚道。在年轻人犹豫的片刻,林朝阳又将另外两人带来的东西过了过眼,他相中了其中一人带来的粉青釉的凸花福庆连绵卷口龙耳瓶。瓶子是嘉庆年间的东西,品相保存的相当完好,他给对方出了60块的价格。等看完了几人的东西,林朝阳又将刚才的说词说了一遍。几人面露欣喜,买东西要货比三家,卖东西也得货比三家,林朝阳这么说大家反而更加放心。林朝阳躲到路边,等收购点开了门,几人一窝蜂的进去,没过一会儿便有人从收购点里出来。刚才的四个人一共带了五件东西,两件是林朝阳相中的具有收藏价值的古董,两件就是有点年头的大路货,一件是民国时期的赝品。从文物收购点出来,刚才被出价的两人高兴的跑到林朝阳这边跟他完成了交易。“大哥,你这人做事厚道,以后我要卖东西还找你。”那年轻人数完了钱笑容满面的说道。林朝阳闻言乐了,小伙子家底挺厚啊。“好,以后有东西你就来这块,个把星期我就会来一趟。”“成。”两人正说话的功夫,林朝阳瞥见收购点的收购员走出门朝他们这个方向瞭望着。刚才这几人去店里让人家看完了东西却不卖,收购员见多识广,自然是明白怎么回事。见此情景,林朝阳不再多言,骑上自行车离开。他虽然不是投机倒把,但总归是在国营文物商店收购点门前跟人家呛行,有点不厚道。人家要是真生气了,把打投办的招来,他少不了被整的灰头土脸,收完东西赶紧跑才是正理。带着东西回到家里,林朝阳小心翼翼的将东西摆到书房,陶玉书抱怨道:“家里都快没地方放这些东西了。”林朝阳说:“别着急。等爸妈来了,我把这些东西往四合院那边搬一搬,那边现在不是没人吗?”棉花胡同四合院自从修好之后就没人住,之前杜峰倒是隔三差五的去,最近人家跑去创业了,快一个月没见到人影了。四合院那里现在就放了些古董家具,那玩意体型大,保存条件也没那么金贵,不怕人惦记。“你当爸妈是来给你打更的?”陶玉书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然后又说道:“是不是得再写信催催他们俩了,眼看着都要入冬了,他们也没个动静。”“行,我这就写封信。”林朝阳说完这话便给父母写了封信,陶玉书正在准备午饭,他贴好了邮票,正打算到院门口把信投进邮箱里,家里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接完电话不到两分钟,杜峰出现在门口。上身花衬衫,下身喇叭裤,脚踩尖头皮鞋,鼻梁上架着蛤蟆镜,如果不是差着一头爆炸的发型,林朝阳眼前的杜峰几乎可以称之为八十年代教科书级别的弄潮儿。“哎呦!这谁啊?”林朝阳语气夸张的问道。杜峰摘下墨镜,得瑟的回道:“姐夫,我杜峰啊!”“德性!”走过来的陶玉书看到杜峰这个样子翻了个白眼,又骂道:“瞧把你给得瑟的,我还以为是花大姐成精跑出来了呢。”面对姐姐的贬低,杜峰也不生气,嬉皮笑脸的进了门,掏出两副墨镜来。“千里迢迢的,你就给我们带这玩意?”林朝阳调侃道。“嘿嘿,哪能啊!”杜峰说着话,先掏出五百块钱来交给陶玉书。“姐,这是我跟你借的钱,你自己说的不要利息。”陶玉书哼了一声,把钱收了起来,杜峰紧接着又从怀里掏出两条万宝路来,“姐夫!”然后他又掏了一下,拿出来一款塑料发卡,表面镶满了粉色的塑料珠子。“姐,这是送你的。”现如今女同志们还没什么像样的头饰,固定头发基本都是用黑色的钢丝发夹和橡皮筋为主,有爱美的小姑娘会用彩色绸绳和头花来打扮,陶玉书早过了那个年龄。杜峰掏出来的这款发卡用后世的眼光看略显廉价,甚至有些土气,但以如今的审美眼光来看,样式却是极精美的,而且还很少见。粉色发卡到手,陶玉书的态度总算柔和了下来,深刻的践行着她们姐妹吃人嘴软的原则。“看样子,最近没少赚啊?”林朝阳笑着问杜峰。听着他的话,杜峰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得意,“还行,还行。”距离上次杜峰来家里喝酒已经快一个月了,喝完酒的第三天他就去了深圳。从燕京到深圳一来一回撑死一个星期时间,这段时间不用问,杜峰自然是在忙着销售他从深圳进的那些墨镜。提起这段时间的经历,杜峰脸上满是兴奋和激动,讲起来滔滔不绝。“姐夫,不去深圳不知道,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改革开放。我们这边,开个小饭店还得跑前跑后,求爷爷告奶奶,卖点东西动不动就说是投机倒把。人家那边,满眼望去全是新建的工地。大街上随处都是我这种去进货做生意的,外商一投资都是几百万几百万的。就香江的那些水货,便宜到没边儿了,进到我们这里来,少说也得翻个五倍八倍的,十几二十倍也不费劲,简直就跟捡钱一样……这批墨镜我跟那老板磨了半天,讲到三块钱说什么也讲不下来价了,我跟本地人聊天,他们说这玩意成本也就几毛钱。后来我跟那老板说,下回再进货我进一千副,他才同意给我两块五一副。嘿嘿,你猜我卖多少钱?”杜峰说到这里,一脸神秘的问林朝阳。“十八块。”林朝阳说。杜峰立刻竖起大拇指,仿佛听见了什么高论,“厉害,姐夫!”“得得得!少拍马屁。”陶玉书不耐烦道。蛤蟆镜的价格在街面上又不是什么秘密,林朝阳知道自然不奇怪,杜峰这个姿态是十足十的马屁精。紧接着,杜峰又说起了他卖货的一些事。他从深圳进了二百四十副蛤蟆镜,大半个月的时间,卖了快二百副,其中有近一半都是卖给了部队的战友,还剩四十副也就这两天应该就能消化光。进价两块五,售价十八块,这一进一出,杜峰净挣3720块钱。不过据他所说,他还让两个朋友帮忙代卖,得给那两人分出去五百多块钱。“刨了我去深圳的食宿和路费,这一趟我赚了快三千块钱。”杜峰面带骄傲的说道。按照杜峰在部队的工资,这些钱几乎相当于他八九年不吃不喝的收入。陶玉书的脸上忍不住露出惊讶表情,“你们这钱也太好赚了吧?”杜峰情不自禁的笑起来,“我也觉得赚的确实容易了点儿,除了进货那几天累了一点,卖东西的时候根本不用愁,大家都抢着买。”“商品供应匮乏,供小于求,自然就会产生这种效应。”林朝阳说道。“姐夫说的对。”“那接下来呢?你准备接着干?”陶玉书问。“当然了。”杜峰意气风发,浑身上下散发着自信,“过两天等这批墨镜卖的差不多了,我就去深圳,这回我进它1000副。姐,下回你再见到我,我可就是万元户了!”“狂的没边儿了!”陶玉书对杜峰翻了个白眼。林朝阳看着小舅子得意洋洋的样子,含笑不语。
第241章 骗我可以,别把自己给骗了
改革开放初期遍地是黄金,不是一句空话。在这年头,只要胆子大,赚钱不是问题。难点在于不被坑、不被骗、不被抓,并且还能持续稳定的发展下去。八十年代有多少弄潮儿天胡开局,很多人总会把时代的馈赠当成是个人能力的体现,取得一点成绩后便飘的不知所以,最后落得惨淡收场。在81年这个当口,杜峰能够有退伍做生意的胆气,赚钱是肯定的,能不能做大做强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不过看这小子飘飘然的样子,少不了要摔点跟头。吃一堑,长一智,起步的时候遭遇点挫折也是好事,总比做大了以后再摔跟头要好。“姐夫,晚上别做饭了,我请你们去老莫吃饭。”“赚点钱不够你得瑟的!”陶玉书骂了杜峰一句,拒绝了他的请客,林朝阳也说道:“礼物我们收了,饭就别吃了。你的生意才刚起步,有时间把精力多放在这上面。”被他们夫妻俩一打击,杜峰来时那得意自鸣的姿态放低了不少,在家里吃了顿饭就离开了。“真是狗肚子里存不住二两香油!”等杜峰走后,陶玉书总结了一下自家表弟的状态。“之前一直赚死工资,现在冷不丁赚了这么多钱,肯定要经过这么一个阶段的。”林朝阳说。陶玉书看向他,“你赚那么多稿费,我也没见你得意忘形成他那个样子啊?”“那是因为我知道我以后赚的肯定比现在多,现在你要是给我个一百万,我说不定比他还飘。”林朝阳笑哈哈的说道。陶玉书也跟着笑了起来,但她却没把丈夫的话当真。因为她相信,即便是丈夫现在真的赚了一百万,也不会那样摇头摆尾的沾沾自喜。她想到杜峰的状态,“他这个性子真是让人不放心。”“年轻人嘛,早点摔跟头未尝不是好事。”林朝阳坚信一句话:人教人,百言无用;事教人,一次入心。又过了两天,林朝阳收到了人文社支付的《牧马人》和《小鞋子》的稿费,他们要搞个小说选,而且还是出版到友邦南斯拉夫方面的。稿费也不多,千字六块,按照两篇小说的字数也就是四百五十块钱。最近一年,林朝阳哪怕是没有新作品发表的时候,每隔一两个月也会收到一笔稿费,有时候甚至是一个月好几笔。出版稿费、加印稿费、转载稿费……林林总总加在一起,一年光是这些稿费就有大几千块钱。这就是作品产量高的好处,像其他名气同样不小的作家,因为产量不高,一年有一两千块钱就算是多的了。这笔稿费到账后,祝昌盛又找到林朝阳,说社里领导要见他。上次人文社说要出版《梵高之死》,林朝阳提出了涨稿费的要求,人文社答应了见面谈,就说明有给涨价的意思。这天上午,他欣然来到朝内大街166号。先是去后楼的《当代》编辑部坐了一会儿,聊天间隙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十月》整个编辑部都被拉到了d校去学习。而《十月》编辑部之所以会遭遇如此对待,是因为杂志在79年9月的第3期上发表了剧本《苦恋》。剧本内容讲述的是画家凌晨光一生的遭遇,因为内容敏感,所以剧本在发表之后一直饱受争议。去年这部剧本被长影厂的导演彭宁看中,拍成了电影,跟谢靳导演的《天云山传奇》成为去年年末被电影界和文化界饱受批评的两部影片之一。其中《苦恋》更是被《解放军报》和《时代的报告·增刊》点名批判。谢靳成名多年,有诸多名家力挺,《天云山传奇》顺利过审、上映,并且还获得了第一届金鸡奖和第四届百花奖的奖项。相比之下,《苦恋》的命运就没那么好了,电影无法通过审查,即便是改名成《太阳和人》也无济于事,最后不得不被长影厂束之高阁。在剧本发表的两年之后,电影无法上映,剧本和编剧被批判,连发表剧本的《十月》也跟着遭了殃。一整个编辑部被拉到d校去学习,《十月》编辑部的章仲锷因为对于外界的批判持不同意见不得不“请病假休息”。《当代》的编辑们今天之所以讨论这件事,是因为章仲锷在“休息”过后要调到《当代》来。跟众人闲聊了一会儿,祝昌盛领着林朝阳来到了前楼的总编办公室。“稿费的事你跟总编谈吧。”祝昌盛说完这句话便把林朝阳扔给了卫君怡。卫君怡,人送外号卫老太太,她延A时期的老革命了,因此在人文社很有威望。人文社内有三驾马车,分别是社长、总编和书记。现任的社长颜文景性格比较超脱,与世无争,书记周游每天上班,但社里人通常是不知道他在干嘛的。说起来三驾马车里只有卫君怡这个总编辑在社内有些存在感,难事、烦事、琐事一肩挑,这也更助长了她在社里的威望。林朝阳进办公室的时候卫君怡正在审稿,她抬眼看了林朝阳一眼,说了一句“你先坐会儿”,便低头接着看稿子,一看就是好长时间。林朝阳心想,这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啊!他淡定的坐了一会儿,随手在书架上拿出一本书翻看起来。过了不知多久,听见动静的他才抬起头来,只见卫君怡正低着头,眼神越过老花镜抬眉盯着他。“你倒是挺沉得住气。”林朝阳笑了笑,“您这话说的,我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沉不住气的?”“说这话就有些心虚了。”林朝阳洒脱道:“您怎么说都行。”绕了两句嘴,卫君怡才进入正题,“我听《当代》那边反应说,你想涨稿费?”林朝阳坦然的点点头,“是。咱们人文社出了我好几部作品,销量如何您应该知道。我的作品给社里创造了不少效益,我认为涨点稿费合情合理。”“我们给你的稿费标准可是按照稿酬规定顶格给的。”“规定也没说不让你们涨啊。再说了,小说卖得好、卖得差都一个标准,怎么激发广大作家同志们的创作热情?”卫君怡眼神锐利,“你理由还不少。”“都是合理的理由。”“现在出版社和杂志社执行的都是上面的稿酬规定,你凭什么认为你就能涨稿费?我要是不同意呢?你去别的出版社,他们给的也是这个稿酬标准。”卫君怡的神色严肃,不苟言笑。林朝阳毫不在意的说道:“那可不一定的。人文社家大业大,不差我这一部小说,别的出版社可不一定,我听说广州那边的花城出版社对待作家朋友们就很友好。”闻言,卫君怡眼神一凝,“花城一个才刚刚成立的出版社资源有限,你的小说给他们,恐怕是明珠暗投。”“没关系,我的小说不愁卖!”此话一出,一股强大的自信扑面而来,让卫君怡沉默当场。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道:“你跟我们人文社合作了这么长时间,稿费方面有要求,我们社里肯定会尽可能满足……千字稿费给你提到12块。”林朝阳摇了摇头,“这个标准有点低。”“千字12块还低?你去问问,满中国文坛有几个人能拿到这个标准?”“跟有没有人能拿到这个标准没关系,而是我给出版社创造了价值,就应该有相应的回报。卫总编,恕我直言,现如今我们的出版稿酬规定严重低估了我们作家所创造的价值……”卫君怡摆了摆手,“这些话不要说了,规矩不是我们定的。”林朝阳打住了话题,“好,那我直话直说。我不要求你们给我涨基础稿酬,但在印数稿酬方面,我希望社里能够考虑到小说的销量成绩,酌情增加。”听着他的话,卫君怡的眼中闪过一丝柔和。基础稿酬和印数稿酬都是出版社支付给作家的稿费,但不同的是基础稿酬是发表、出版后必须给的,印数稿酬却是视作品的销量成绩结算的。有的作品出版后销量不假,除了首印的印数稿酬之外,作家一分钱印数稿酬也捞不着。若是作品卖的好,作家能拿到印数稿酬,出版社赚的更多,林朝阳的要求相当于是与出版社风险共担。“酌情?”卫君怡挑出林朝阳话里的字眼。“万册6%。”林朝阳说出了一个数字。“不可能!6%太多了。”卫君怡斩钉截铁的说道。根据现今的稿酬规定,印数稿酬以基础稿酬为基础,每万册计2%稿酬,林朝阳提出的数字相当于是在现有的标准上提高了200%。“您说我要的多,难道不是因为我的作品销量好吗?难道社里不赚钱吗?”林朝阳的话让卫君怡陷入了沉默。“在创作上,作家是作品的灵魂人物这不假。但在图书出版行业里,一部图书从策划到出版,编审译校、印刷装帧、运输上架……每一道工序都是有成本的。”“您说的我都明白。可出版社给我们作家的稿酬并不是以成本来算的,而是以基础稿酬来算的对吧?我小说卖得再好,计算的标准也是以基础稿酬来算,怎么算出版社也不吃亏。”林朝阳据理力争的态度让卫君怡感到头疼,她早就听说了这个青年作家对于稿费相当看重,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难缠。千字12块的稿费不满意,居然要涨印数稿酬,而且不是一点半点,而是直接在原有的基础上上涨了200%。“你的要求太高了,最多3%。”林朝阳苦笑道:“我磨了半天嘴皮子,您就给我涨百分之一,那我还不如要千字十二块了呢。”“这样,咱们各退一步,5%。我小说卖上一百万册,也就多付个几千块钱稿费。你们出版社赚的可是几十万。”“胡说八道。真卖一百万册,我们出版社也就能收入几万块而已。”“您老骗我可以,别把自己给骗了。”林朝阳说了一句俏皮话,然后被卫君怡瞪了一眼。沉默了半天,卫君怡终于说道:“好!5%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你。”林朝阳听到这话脸上露出胜利者的笑容。这时卫君怡却又说道:“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242章 同行是冤家
“什么条件?”林朝阳问。“万册5%的印数稿酬得是作品销量超过80万册之后才行。”卫君怡说道。80万册?老太太你太狠了吧?林朝阳的眼中闪过不满,“您这要求也太苛刻了。您扪心自问,你们人文社一年能有几部作品卖过80万册的?”“我们人文社也没有要万册5%的印数稿酬的啊,你不是说你小说销量高吗?”回旋镖正中眉心,让林朝阳无言以对。“那基础稿酬你得给我提到千字12块。”林朝阳越想越觉得吃亏,又提出了条件。“行。”卫君怡一改刚才的不情不愿,痛快答应道。“我……”林朝阳没想到卫君怡答应的这么痛快,一看就是心中早有定计,他狐疑的左思右想,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咱们先说清楚。我说的是超过80万册后所有的销量都按照万册5%计算印数稿酬,可不是超过部分按照5%计算印数稿酬。”林朝阳想了半天,最后强调道。卫君怡眼神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我们国字头的出版社能跟你玩这种文字游戏?”“没见你们多大方。”林朝阳自言自语了一句,引来卫君怡的横眼。“既然来了,就把合同签了吧。”卫君怡说。条件都谈好了,林朝阳也不再纠结,爽快的当场签了出版合同。等出了人文社,他不由得仰天感叹。为了这点稿费费了半天劲,实在太难了。还是后世好啊,作家直接拿版税,人家的基数可不是基础稿酬,而是结结实实的码洋。只要作品畅销,一部作品就能够实现财富自由。哪像他现在啊,费了半天唾沫星子,无非是多赚几千块钱。林朝阳心里在心里自我安慰,毕竟如今就这环境,他拿的好歹比别的作家多多了,等以后有合适的时机再想办法提高提高稿费吧。等回到家里,林朝阳见家里阳台上站了个陌生的背影,低声问陶玉书:“来客人了?”陶玉书给他使个了眼色,林朝阳却没看明白是什么意思。还没等他再问,那背影转过头来。“姐夫,是我啊!”陶玉墨原本披肩的长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短短的卷发,密密麻麻的。她笑盈盈的望着林朝阳,问:“好看不?”林朝阳没回答她的问题,转头问陶玉书,“狮子狗成精了?”“姐夫~”陶玉墨嗔怪了一声,“这叫菜花头,小哥说南方那边很流行的。”陶玉书数落道:“什么菜花头,一看就是牛鬼蛇神。你以后少跟他联系,学不着好东西!”“哼!老土!你们的审美眼光真是有待提升。”陶玉墨接连被夫妻俩打击,气恼的反唇相讥。陶玉书并不生气,说道:“我们审美眼光不行,你回家去给爸妈看,好吧?”听着姐姐的话,陶玉墨有些心虚,“你们家暖和,我在你们家住几天。”受陶母的管辖,陶玉书姐妹俩从小到大的发型基本都是以长发为主,陶母嫌弃梳辫子太土气,从来不让姐妹俩梳辫子,她们姐妹俩总是以秀丽的乌黑长发示人,觉得不方便的时候就用皮筋扎一下。现在陶玉墨搞了这么一个标新立异的发型,敢回家少不了一顿臭骂,因此她打算在姐姐家避避风头。“躲得了初一,你躲得了十五?做了还怕别人说?”陶玉书嘲讽道。见陶玉墨不说话,她又数落起了不在场的杜峰。陶玉墨这个发型就是在杜峰的撺掇下理的,据说连钱都是他掏的。陶玉墨对姐姐的教训充耳不闻,隔一会儿就跑到镜子前欣赏自己美美的发型,越看越觉得时髦。“玉墨,你想没想过一个问题?”林朝阳问道。“什么问题?”“留这么个发型,你晚上睡觉怎么办?不怕压直了?”听着林朝阳的问题,陶玉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认真的思考起来,想了半天,苦恼道:“哎呀!好像真容易给压直了,这可怎么办好啊?”她问林朝阳,“姐夫,你有办法?”“不留是最好的办法。”“说了跟没说一样。”陶玉墨给了他一个白眼,明白他这是打击她对新发型的信心。十月匆匆而过,天气逐渐冷了下来。趁着早上有时间,林朝阳跑了一趟新街口的文物商店收购点,打算淘点东西,没想到来了之后就见有人在跟几个排队准备卖东西的卖家搭讪。像这种情形林朝阳遇到过不止一次,他也不着急,慢悠悠的推着车走了过去。林朝阳本以为跟往常一样又碰见了个文物贩子,可仔细瞧了瞧那人的眉眼,顿觉有几分眼熟。半截眉、小眼睛、公鸭嗓,这特征太明显了,尽管年轻了三四十岁,可林朝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爷们儿,我给您这价格绝对公道,肯定比收购点给的价格高。东西进了他们那,十块钱的东西就能给你五块钱的价,卖给他们你就亏大了。”那人跟卖家说话的时候眼睛扫见了凑过来的林朝阳,立刻提高了警惕,闭口不言。林朝阳这时开口说道:“诸位,我是个古董收藏爱好者,你们要是有卖东西的,可以让我过过眼,我可以拿外汇券买。”听着林朝阳的话,那人才明白林朝阳既不是收购点的、也不是打投办的,敢情是来呛行的。周围的几个卖家顾不上那人的反应,立刻围住了林朝阳。来卖东西的没几个不缺钱的,外汇券对于这些人的吸引力肯定比人民币高。半截眉看着被人群围住的林朝阳,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有外汇券很了不起吗?都是中国人,装什么孙贼!“爷们儿,咱们得讲个先来后到吧?我这正跟人谈价呢!”他出声道。半截眉刚才看好了一款明代的牙雕荷塘鹭鸶图笔筒,已经给卖家出完了价。听着这话,林朝阳笑了笑,说道:“对不住。那行,你们先谈。”那卖家却对林朝阳说道:“他价格都出完了,我想听听你的价格。”林朝阳冲半截眉笑着说道:“您看这事……”半截眉脸色难看,一言不发。卖家却不管他,将东西掏出来给林朝阳过目。等林朝阳看完了东西,卖家期待的问:“怎么样?”“东西不错,八块钱怎么样?”闻言,卖家皱起眉头,半截眉脸上暗藏喜色,他刚才可是给卖家开出了十块钱的价格,对方出价八块钱,那不是赶着卖家把东西卖给他吗?他再看林朝阳,眼神里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轻视,这么好的东西才给八块钱,眼光不行啊!这个想法刚出现,半截眉心里又嘀咕了起来,他给十块,对方给八块,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这牙雕笔筒真就只值八块?想到这里,半截眉又有点后悔,价给高了!“八块也太低了,人家给十块呢!”卖家嫌弃的对林朝阳说了一句。林朝阳淡定的说了一句,“我说的是外汇券。”卖家顿时热情了起来,“外汇券?你早说啊!”说完他拉着林朝阳热乎的聊了起来,那意思是让林朝阳再给加点。“就这个价,不愿意的话你可以卖给这位小兄弟,或者去收购点问问也行。”林朝阳的话让半截眉脸色稍霁,可随后卖家的话却再次让他脸色难看了起来。“卖他还不如卖你。”说完这话,卖家跟林朝阳一手钱一手货,林朝阳用八块钱外汇券顺利的将牙雕笔筒收入囊中。一旁的半截眉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林朝阳看完一件又一件东西,然后挑挑拣拣,将收购点门前这群人手里的好东西一网打尽。眼看着快到收购点开门的时候,林朝阳正打算骑车离开,却被半截眉给喊住了。“同志,我看你不像文物贩子。”林朝阳笑了笑,“你见过有文物贩子拿外汇券收东西的?我这纯粹是个人爱好。”半截眉笑眯眯的说道:“巧了,我也是个人爱好,咱们也算是同好,您贵姓?”“免贵,姓林。”见半截眉套近乎,林朝阳也没遮掩,这小子的底细他一清二楚,不怕对方闹幺蛾子。“我姓马,平素爱搞点收藏。您经常来这?”“个把星期来一趟,碰碰看有没有好东西。”“呦!那是我不对,不知道这儿是您常来的地方。”“没事,都是公平交易。”聊天的时候半截眉一直在观察着林朝阳,相貌平凡,衣着朴素,丝毫看不出刚才拿外汇券出手收东西的豪横。外表看不出什么来,但气质颇为儒雅,谈吐不俗,他问道:“您是从事文艺工作的?”林朝阳笑了笑,说道:“我在学校图书馆工作,业余写点小说。”“那巧了。我也写小说,本职工作是《青年文学》的编辑。”说这话的时候,半截眉脸上藏着几分自矜与炫耀。“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半截眉等了半天,就听见这么一句夸奖,心中有些失望。他便又说道:“您以后要是有稿子可以投给我们《青年文学》,咱们今天也算认识了,回头我优先给您审稿。”“好好,多谢您。”铺垫了几句之后,半截眉终于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外汇券现在是硬通货,其实您拿人民币收东西就行,他们一样能卖给您。”林朝阳听出了半截眉的潜台词,你丫别扰乱市场,哄抬物价。这不是为了防着收购点和你这样的同行吗?林朝阳心里想着,脸上笑呵呵,“谢谢您的提醒,下回我试试。”两双笑眯眯的眼睛对视一眼,确认对方get到了信息,半截眉说道:“我还得去上班,那咱下回见。”“下回见。”
第243章 谁还不是个大学生了?
看着半截眉骑着自行车离开,林朝阳也骑上自行车一路往东拐了两个弯,来到棉花胡同。进了院子,他先将刚才收的东西放好。然后熟练的点着了正屋里的土锅炉,等炉膛内的火势旺了起来,他出门上了公交车往火车站去,林二春老两口今天中午的火车到燕京。在火车站前等了一个多小时,林朝阳接到了提着大包小包的林二春夫妻俩。“又拿这么多东西干嘛,我们这边什么都不缺。”“不拿放家里一冬天不也放坏了吗?拿点东西就你话多。”林二春语气不耐,他本来都不打算来燕京了,奈何林朝阳一封又一封信的催。“你看你这个态度,让你来燕京是来享福的,又不是来遭罪的,别想着地里那点事了。”1978年的12月,在十一届三中全会期间的一个夜晚,安徽省凤阳县小岗生产队的18个农民相聚在茅草屋中,写下一纸字据。字据写道:我们分田到户,家家户主签字盖章,如以后能干,每户保证完成全年上交的公粮,不再向国家伸手要钱要粮。如不成,我们干部坐牢杀头也甘心,大家社员们保证把我们的小孩养活到18岁。然后他们以慷慨就义般的勇气在字据上按下17个红手印和3个印章,代表全队20户人家。在1978年,这个举动无疑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是一个勇敢的甚至是伟大的壮举。次年,小岗村打谷场上一片金黄,经计量,当年全队粮食总产量达到了66吨,相当于全队1966年到1970年5年粮食产量的总和,充分体现了分田到户的优越性。很快,小岗村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举动便传到了省里一把手的耳朵里,并且获得了高度认可,被官方媒体广泛传播。但决定中国农村改革的道路并非是一帆风顺的,尽管有小岗村的成功案例在前,这两年国内关于是否要分田到户始终没有定论。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对于这个可能影响中国未来改革发展走势的决定都是慎之又慎。直到今年下半年,积蓄了两年之久的风似乎一下子猛烈了起来,各种媒体上关于“分田到户”、“包产到户”、“家庭联产承包制”的讨论甚嚣尘上,民间的反响也极为热烈,多个地方大员也在官方媒体上公开发声支持改革。这一切都在预示着,这场决定中国前途命运的农村改革似乎迎来了开花结果的命运。最近这一年,关于分田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地处偏僻的小杨屯也被这股风刮的飘飘摇摇,社员们根本无心劳动,见天儿的研究着分田的事。林二春当了快二十年的生产队长,自然是不希望发生这种变化,可在这种国家大事中他又能做得了什么呢?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啊。当了快二十年的队长,林二春第一次产生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好不容易把今年的秋收熬完了,也不知道明年开春是个什么章程,偏偏林朝阳这个时候催着他回燕京,林二春自然放心不下小杨屯的事,心烦意燥。听着林朝阳的话,他气咻咻的说道:“甭以为你现在出息了!没有生产队,没有集体,你能长成现在这样的大作家?”林朝阳被他数落两句,无奈的看向张桂芹,“咋了这是?”“别搭理他。知道的以为他是个生产队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国家zx呢。”这几个月,林二春躁动的像头驴,张桂芹没少跟他生气,来了燕京有儿子撑腰了,她现在可不怕。一路吵吵闹闹,坐上公交车好一会儿,林二春注意到窗外的景色,问道:“朝阳,这不是去你们家那条路吧?”“咱直接去棉花胡同,那边都收拾好了,炉子我都给你们烧上了。”下了公交车,又走了几百米,三人来到小院前。“哎呦,真变样了!”还没进院,张桂芹看着焕然一新的院门便惊叹了起来。等进了院里,她更是满眼都是欣喜,口中称赞不断。“有啥好的,不就以前地主老财家的院子吗?”林二春嘟囔着。心气不顺,老头子看什么都不顺眼。等进了正屋,屋内窗明几净,土锅炉炉膛内的煤块在熊熊燃烧着,温暖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煤烟味道。“这屋里可真暖和!”进屋才一两分钟,张桂芹转了一圈还没等细看,便感到有些燥热。“屋里安了暖气片,门窗也是新换的,比家里暖和多了,你在屋里待一会儿,穿毛衣都嫌热。”张桂芹新奇的去摸了摸暖气片,感觉到手上热乎乎的,她欣喜道:“这玩意可真好。有这东西,以后冬天不怕冷了。”母子俩正说着话,锅炉那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原来是林二春掀开了炉盖。“干啥呢?”林朝阳问了一句。林二春看了一眼炉膛内,骂骂咧咧道:“败家玩意!煤块就这么直接烧!”林朝阳彻底无语,以二春同志现在的脾气,就是胡同里的狗路过了都得挨两脚。“这不是给你们烘烘屋子嘛。煤块都在外面呢,以后你们爱怎么烧怎么烧。”“这柜子可真不错,一看用的就是好料子。”张桂芹的手用力拍着林朝阳从龙顺成收回来那对多宝阁,上面还摆了几件瓷器。“妈妈妈!”林朝阳赶忙出手拦住她,“这都是我收藏的古董,你轻点!”张桂芹看了看眼前的多宝阁,“这柜子是古董?”“都是,这上面的瓶瓶罐罐也是。”“这些也是?”张桂芹脸色惊讶,“这玩意有啥用?”“收藏用的,以后能升值。”林二春斜着眼睛,“有俩钱儿把你烧的!我看你像个古董!”林朝阳也不搭理他,拉着张桂芹给她解释这些古董的来历。听林朝阳说完之后,她看向那些东西的眼神带着几分忌惮,生怕一个不小心给磕了碰了,她抱怨道:“你说你好端端的往屋里塞这些东西干什么?一走一过还得留心他们,走个道儿都不安心。”“屋子这么大,正常走路碰不着。”领着老两口熟悉了院子之后,林朝阳看了看手表,这会儿陶玉书也差不多该放学了。心里正想着,院外便传来一阵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没过一会儿,陶玉书进了院子,一见到林二春夫妻俩脸上堆满了笑容,歉意的解释说今天上午有课。“没事没事,上课重要。大学的课那么忙,可不能耽误喽!”林二春笑呵呵的说道。林朝阳看着老父亲脸上廉价的笑容,深刻的认识到学历歧视真是个令人深恶痛绝的恶习。大学生很了不起吗?谁还不是个大学生了?再过俩月,我也是有证的大学毕业生了。闲聊了一会儿,林朝阳张罗着出门吃饭。“出去花那个钱干什么,咱自己做点就行了,家里家伙什这么齐。”张桂芹说道。林朝阳夫妻俩给四合院准备的东西确实很齐,米面粮油不缺,不过没什么菜,张桂芹拉着陶玉书去买菜。出了院门就看到门口的摩托车,张桂芹问:“谁家的摩托车停这了?”陶玉书脸上露出几分羞赧之色,“妈,这是朝阳给我买的。”张桂芹脸色诧异,本想问一嘴花了多少钱,可转念一想,这么一问恐怕儿媳妇会多想,便展颜道:“好好,这摩托车可真好看。”“玉书啊,菜市场离这远不?要不你骑着这个带我去。”陶玉书心里正忐忑着,听到张桂芹的话,她的心情轻松了不少,高兴的应了一声:“好!”两人出去半个多小时才回来,张桂芹哆哆嗦嗦的说道:“这摩托车什么都好,就是冬天骑着太遭罪了。”吃过午饭后,林二春夫妻俩又在院子里转了转,张桂芹说道:“地方太大了,就我们俩人,哪住得了这么大的院子?”“没事。妈,西厢有两间客房,玉书她表弟偶尔过来住。东厢还有我们俩的房间,你要是觉得空,我们俩在这住几天也行。”听林朝阳这么说,林二春数落起了张桂芹,“这么大的房子给你住,你还矫情啥?”陶玉书也看出了林二春的情绪反常,悄悄问林朝阳这是咋回事,林朝阳给她解释了一下原因。“等过了这阵儿就好了,分田这事一天不落听,他一天不愚卓。”陶玉书理解的点了点头。饭后闲聊,陶玉书又说起了她今天在学校的事。本来林二春夫妻俩来,她是想请假去火车站的,结果系里的老师来找她谈毕业分配的事,导致她没办法脱身。对于现在的大学生来说,大学毕业分配工作就跟开盲盒差不多,除了极少数考研和留校的人之外,大多数人只知道自己一定会被分配回家乡工作。陶玉书能有被老师找去谈分配的荣幸,主要是源自于她大学四年的优异成绩。卷了四年,陶玉书几乎每个学期都稳坐燕师大中文系年级第一的宝座,是系里众多教授、讲师的心头宝。之前陶玉书没有预备研究生考试,让这帮老师很是遗憾。多好的学问苗子啊,居然不继续深造。临近毕业了,老师们又巴望着陶玉书能够留校,以陶玉书在学业上的勤奋好学,未来留校后用不了几年的时间,必定会成为燕师大中文系的中坚力量,是学校不可多得的人才。“王老师说,学校方面希望我能留校。他说我要是愿意留校的话,明年可以帮我解决住房问题。”林朝阳回想了一下,陶玉书口中的王老师他应该是见过,还一起喝过酒。“住房问题咱不需要考虑,你要是喜欢留在学校工作,那咱就留校。”林朝阳说道。陶玉书面露纠结,“我没想好。我们学校的环境确实不错,待了四年我也有点习惯了。不过之前德宁说,想让我去她们单位……”“哦,对了,我差点忘了这事了,分配这事她们单位能插的上话吗?”陶玉书他们这一届学生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无论是国家还是学校,对于他们都是无比重视。入学后他们有带薪学习、有单位津贴、有助学奖学金,如今马上就要毕业了,这些大学生也成了香饽饽,中央部委、各级机关单位、国营大厂都张开了双臂欢迎他们。在毕业之前,教委会联合国家的各个部门,根据国有企业、政府机关、事业单位的用人需要,制订分配计划,然后下发给各个高校,高校根据分配计划推荐合适的人选。在这其中,教委和学校作为一头一尾,说话分量是最重的,其余单位基本插不上什么话。《燕京文学》是燕京市文化局下面的刊物,要一两个大学生不难,但点名道姓的要燕师大的学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们系的主要分配方向就是各级党政机关、新闻文学机构和教育岗位,去《燕京文学》也符合规定。”听她这么说,林朝阳问:“那你是决定好了?”“我决定没用啊,得学校同意才行。”陶玉书说。林朝阳点了点头。在他们俩说话的时候,林二春和张桂芹安静的听着。老两口也听出来了,儿媳妇马上要毕业了。学校想让她留校,杂志社想让她去当编辑。这大学生就是吃香,单位抢着要。“玉书,你刚才说,你们学校还能进机关单位呢?”林二春问。“能啊。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班应该有一半都得进机关,我听说政府那边抢着跟学校要人。”“那还是去机关好!”林二春说。张桂芹立马说道:“孩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个官儿迷?”“我怎么官儿迷了?玉书进机关有啥不好的,当个国家干部,体面嘞!”“玉书,别听他胡咧咧。当老师好,还有寒暑假呢!”老两口争辩起来,谁也不让谁。林朝阳夫妻俩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第244章 朝阳这人心眼儿好
林二春夫妻俩刚到燕京,冷不丁住棉花胡同这么大的院子感觉空荡荡的,林朝阳两口子便在东厢房住了几天陪陪他们。四合院今年才修缮完,住着还算舒服,可就是上厕所和用水实在不方便。老两口住惯了农村倒是没什么不适应的,真正不适应的反倒是林朝阳夫妻俩。这天一大早,水缸里的水快用完了,林朝阳打着哈欠将一壶开水浇到压水井的井口里,然后拼命的压啊压,过了好一会儿,井里才冒出水来。接了几桶水灌进厨房的水缸里,估计够用两三天的,忙完林朝阳额头已经见汗了。早上张桂芹熬了粥,他盛上一碗往里面撒点咸菜条,吸溜吸溜的喝的有滋有味,再扒个煮鸡蛋,两口吃完后便骑着自行车上班去了。到了学校,路过海报栏见有学生围观,林朝阳好奇的上去看了一眼,原来是有人写了一篇文章批判学生们组织的舞会。这几年西风东渐,大学生们一向领风气之先,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燕大的学生中间流行起了舞会。一间空旷的教室,一台录音机,便成了这些人的舞台。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当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但如今社会风气还没那么开放,一直以来这种舞会都饱受学校里一些人的诟病,批评者与被批评者时不时就要在海报栏上论战一番。看了一眼热闹,林朝阳便往图书馆去上班。用林二春同志的话来说,这帮学生就是“没屁隔喽嗓子”。刚到图书馆,他便接到了一封信,写信的是陆文甫,内容很简洁,就是告知林朝阳之前两人讨论的那部小说他已经写完了。小说投给了《收获》,他前几天收到了《收获》的信,说是小说会发表在开年的第一期杂志上。看完了信,林朝阳高兴的给陆文甫回了一封信,恭喜了他一番。上午馆里同事闲聊,说起了正在日本东京举行的第三届世界杯女子排球比赛。这次的比赛从11月6日开始,为期11天,中国女子排球队在领队张一沛的带领下参赛,集结了这一代中国女排的最强力量。邓慧芳、杨希、周晓兰、郎平、陈亚琼、陈招娣、朱玲……在此之前的几年里,女排的这群精英运动员已经为中国体坛斩获了一项又一项荣誉。此次世界杯女子排球比赛,国人对于这支队伍寄予厚望。比赛开始后的八天时间里,中国队连战连捷,先后战胜了巴西、苏联、南朝鲜和美国,今天晚上即将与古巴队这支劲旅碰面。尽管很多人赛前都对中国队寄予了厚望,但女排队员们能够做到五战全胜的战绩还是让国人充满了意外和激动。今晚是半决赛,如果中国队能够战胜古巴这个老对手,那就可以进入到决赛,这不仅刷新了中国女排的历史最好成绩,也成为中国体育界在世界三大球类运动上的一次重大突破。这也让这一届世界杯女子排球比赛成了国内近几天来最热门的新闻,街头巷尾充斥了老百姓的讨论声,连一向安静的燕大图书馆里也少不了对于这场比赛的关注。快到中午的时候,林朝阳正起身准备往食堂去,走到图书馆门口碰到了陈健功,他身旁还跟着同学张曼玲。“朝阳!”打了个招呼,林朝阳便打算出门,却被陈健功给拉住了,“找你有点事。”“什么事?”陈健功看了张曼玲一眼,“曼玲想让你帮她的稿子号号脉。”张曼玲也是中文系的一份子,不过她是78级的,跟刘振云是一个班的,平时跟林朝阳的接触并不多,关系说不上熟稔,所以她今天才特地叫上了陈健功。燕大中文系主任杨晖曾说过:中文系不培养作家。但无法阻挡学生们对于文学的热爱,在燕大中文系,舞文弄墨的业余小说家、诗人有很多,其中更不乏写出名气的作家,陈健功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因为今年获得了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他还登过一回校报。不过像陈健功这样在校园里就写出名气的作家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人仍旧处于爱好者的阶段,张曼玲便是如此。她成绩优异,热衷于参加校园活动,在78级中文系很有名气。上大学这几年,她写了不少东西投稿,在学生刊物上发表过一些,但都没有被报刊正式采用。她今年拿来的稿子是一部中篇小说,名字叫《云》。小说是前年就写好的,张曼玲当时给身为老师的洪子成看过,洪子成的态度模棱两可。后来她又给《十月》《当代》寄过,可惜都被退稿了。张曼玲的稿子带有很明显的意识流特征,林朝阳看完之后大概知道了她的问题所在。张曼玲满眼期待的看着他,问道:“你觉得能发表吗?”她没有一上来就问需要改哪里,而是问能不能发表,说明对自己的水平很有信心,跟小说所表达的一样,有一种接近自恋的自信。“发表不难,关键是要能遇到欣赏你的编辑。”林朝阳如实说道。张曼玲闻言高兴,她这份稿子命运多舛,跟不少人看过、也投过几家杂志,但始终没人认可,今天得到林朝阳这个知名作家的肯定,她如释重负。她望着林朝阳,眼神中带着恳求,林朝阳猜到了她的想法。“想让我帮你推荐?”张曼玲迫不及待的点了点头。林朝阳犹豫了一下,稿子的质量是在线的,只是技法不算成熟,风格也比较阴暗,他想了想就答应了下来。“好吧。”得到林朝阳的允诺,张曼玲喜出望外,又从包里掏出一份稿子,“你再帮我看看这个。”林朝阳看着她手里的稿子有些意外,还有第二份?光是看一份稿子就花了他半天的时间,这会儿马上就要下班了。不过他想着,既然已经帮了忙,那就帮人帮到底,他笑了笑说道:“今天时间来不及了。稿子我先拿回去看看吧,如果觉得可以的话,我帮你推荐推荐。如果我觉得不行的话,就还给你。”“谢谢,谢谢!”张曼玲激动的说道。她知道以林朝阳如今的名气和地位,要是向相熟的编辑部推荐作品的话,只要不是质量太差,编辑部肯定会卖面子的。这相当于是拿个人信用在给她背书,她实在没想到林朝阳会这么好说话。“谢就不用了。我推荐作品的前提是质量,你的小说有缺点,不过优点更明显。”听着林朝阳的评价,张曼玲脸色严肃认真的点了点头。聊完了小说,她又说道:“马上就要下班了,不如一起去吃口饭吧?”林朝阳自然理解她的意思,他摆了摆手,“吃饭就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张曼玲还想再劝,陈健功却说道:“那就等以后有机会的吧。”说完话,陈健功便拉着张曼玲离开了图书馆。走在五四路上,张曼玲觉得自己高兴的都快要飞起来了,“我真没想到,林朝阳能这么好说话。”“朝阳不是说了吗?他好说话的前提也是你的稿子质量过关。不过朝阳这人,心眼儿好,有谦谦君子之风,愿意帮忙也很正常,文学界有人批评他的作品,可从来没人批评过他的人品。”听着陈健功的话,张曼玲眼中闪过憧憬之色,对于她这个业余作者来说,“文学界”这三个字还太遥远了,仿佛遥不可及的梦一般。可她转念又一想,这回有了林朝阳的推荐,她的小说发表应该是很有希望的。以后文学这个圈子,她未尝不能闯一闯。“诶,说起来你们也算是半个同学了。”张曼玲艳羡着说道。中文系的课程有不少是77级、78级一起上的,这几年系里一级、二级教授上课的时候,林朝阳经常会去蹭课,总会跟77级的学生们坐在一起。“我们算哪门子同学,人家就是来听先生们讲课的。朝阳在文学方面的知识储备,可比我们深多了。你跟他接触接触就知道了,至少我觉得他的理论水平不比洪老师、谢老师他们差。”洪老师就是洪子成,谢老师就是谢勉,两人一个研究当代文学、一个研究当代诗歌,经常组织中文系的学生们参加五四文学社的活动,在中文系的学生当中口碑很好。尤其是谢勉,因为近几年的研究重点放在了朦胧诗上,还专门开了一门朦胧诗的课,因此受到了学生们的广泛欢迎。两人再加上孙玉石,可以说是中文系仅次于那些德高望重的前辈教授的中坚力量了。“理论知识这么丰富,创作实践又这么厉害,真佩服他啊!跟他一比,感觉我们这四年大学白上了。”张曼玲感慨着说道。陈健功轻笑道:“别人这么说可以,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学习一直那么好,你要是都白学了,我们算什么?”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张曼玲又提出请陈健功去吃点饭,被他婉拒,并说道:“等你小说发表了再请吧。”“好,那借你吉言!”傍晚,林朝阳骑着自行车回到棉花胡同,张桂芹已经做好了晚饭,陶玉书也刚回来,一家人吃完晚饭,好长时间没见的李拓登上门来。“哎呦,要找你可真不容易。”连着骑了两个多小时自行车,从东城跑到海淀,再回到西城,李拓冻的脸都僵了。喝了杯茶暖和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明了来意。原来是陕西的陆遥来燕京改稿,前天特意跑到华侨公寓去拜访林朝阳,结果却吃了个闭门羹,他便转道去了李拓家。得知林朝阳没在家,李拓今天便去燕大找他,好巧不巧,他到学校的时间晚了点,正好跟林朝阳错开,打听了陈健功才知道林朝阳最近搬到了棉花胡同住。“人家大老远来一趟,还想拜访拜访你呢,没想到你却跑没影儿了。”李拓口中抱怨着,眼神却放在了房子上,“这就是你买的那套院子?”他说着话,自来熟的在屋里屋外转了一圈,“好,这院子可真不错,比我们原来住那平房可强太多了。”“废话,你那儿没花钱,我这儿花钱了。”“要不说还是你有钱呢!”李拓调侃了一句,又聊起了陆遥这次来京的具体原由。去年,陆遥的中篇小说《惊心动魄的一幕》在《当代》发表引发了不小的反响,还受到了主编覃朝阳的盛赞。今年三月份,陆遥凭借这部小说成功获得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也正是在这次授奖仪式上,陆遥才认识了林朝阳、李拓等人。也是在这次授奖仪式上,中国青年出版社的资深编辑王维玲向陆遥约稿,勾起了陆遥一直以来在心里酝酿的一个想法。从燕京回到陕西,他背上一个军用旅行包,回到陕北,住在靠近延A的甘泉县招待所里,开始了新作品的创作。小说写完后,陆遥将稿子寄了出去,很快他就收到了王维玲的回信,对方热情洋溢的夸奖了他写的小说,又对小说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陆遥反复修改了两个月稿子,效果却始终不能让王维玲满意,于是王维玲又专门把陆遥约到燕京来改稿。他被安置到了中国青年出版社大院内条件最好的客房里,又花了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修改稿子,这次稿子总算是让编辑部满意了。改完稿子,陆遥无事一身轻,便想着在回陕西之前拜会拜会朋友。
第245章 有内味儿了
李拓聊了一会儿陆遥来京的事,跟林朝阳约好了等后天周末带着陆遥上门来,又说道:“正好好长时间没聚了,后天我多叫点人来。”林朝阳故作嫌弃道:“又来蹭吃蹭喝是吧?”“我们这叫打土豪!”两人说的自然是玩笑话,李拓到林朝阳家做客,多数时候都没有空着手来。他们聊着的时候,陶玉书端了一碗汤面过来。李拓在寒风里跑了两个小时,晚饭还没吃,他来的时候家里饭都吃完了,只能弄点挂面对付一口了。李拓接过碗,用筷子挑了一下面条,“呦,加料的呢?还有俩荷包蛋。”说罢,他秃噜秃噜的吃了起来,不消三四分钟一大碗面条和两个鸡蛋便进了肚子。吃完后,他还不忘拍拍肚子,“舒坦!”歇了几分钟,李拓起身,说道:“那就这么说好了。明天我再多叫几个人,先走了。”“再坐会儿呗。”“不坐了,越坐越暖和,越不想走。再说了,还得回家看女排比赛呢!”等李拓走了之后,陶玉书说道:“他这人,可真是个热心肠。大冷天的,也愿意折腾。”林朝阳笑着说道:“所以他朋友多啊!”七点多,夫妻俩来到正房。四合院里屋子多,但电视只配了一台,是陶玉书在百货商场买的9寸的黑白电视,放在了林二春夫妻俩住的正房里。一个半小时匆匆而过,夫妻俩看着电视里的女排队员们有惊无险的战胜了强敌古巴队。比赛结束之后陶玉书既高兴又忧心,“也不知道后天的比赛能不能赢!”“不管输赢与否,中国队已经创造了历史。”林朝阳说。“你可真会打官腔。”竞技体育的残酷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哪怕你是第二名,也没有人会记得你的名字。不是第一名,就注定了失败者的命运。“我这是替体委的领导们预备的台词,我另外还备了一份获胜的台词,你要不要听一听?”“怎么说?”“感谢国家,感谢政府……”林朝阳一本正经的模仿着领导打官腔。“哈哈哈!你可真没点领导的样子!”陶玉书倒不是嘲笑这种官方发言,而是觉得林朝阳的形象与这种正式的发言形象相去甚远,忍不住就想发笑。夫妻俩闲聊着,洗洗涮涮上了床,林朝阳拿出下午收到的稿子看起来,陶玉书好奇的问道:“哪儿来的稿子?”“燕大一个学生的?健功让我帮着看看。”“光看看?”“觉得合适的话肯定要帮忙推荐一下嘛。”陶玉书打趣道:“你这个编辑可算是当到位了。”她见林朝阳除了正在看的一份稿子,还有一份放在那里,便好奇的拿起来看了看。她看的是林朝阳在学校时看的《云》,三五万字的中篇小说到睡觉之前才草草看完。“这稿子写的有点意思!”陶玉书躺下之后跟林朝阳讨论说。“怎么个有意思法?”林朝阳问。“有点‘当代简爱’的味道。”陶玉书总结说道。林朝阳哈哈笑了起来,“你这个评价可不低!”“我不是说水平,而是指故事。”张曼玲的这篇小说讲的是女主人公一帆在环境与政治迫害的逼压下,毅然割舍青梅竹马的权门初恋,以高考作为跳板走出困境的故事。如果单纯以故事来说,是非常俗套的,就像陶玉书所说的,确实有点《简爱》的味道。这时陶玉书脸上又露出几分促狭的笑容,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同意帮着推荐这部小说!”“为什么?”“这部小说不仅像《简爱》,更像你的《牧马人》。”听到此话,林朝阳也不禁笑了起来。陶玉书说的没错,不管是《云》也好,《简爱》也好,又或者是《牧马人》,本质上都是杰克苏或者玛丽苏的故事。《云》的故事并不算出挑,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它的主人公不妥协的个性,林朝阳猜想张曼玲是把自己的影子投射在了主人公的身上。“你能一下子就看透这三部作品的本质,确实适合做编辑。怎么样?要不要拿着这部小说去给章德宁他们递个投名状?”陶玉书一下子就识破了他的“险恶用心”,“你可真会做好人。自己揽下的差事,却要让我跑腿。”“诶~夫人此言差矣!你我夫妻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怎能如此生分呢?”林朝阳的眼神游荡,声音做作中透着几分不正经,陶玉书立刻便察觉到异样,等到一只大手覆在她要害之时,不由得心神一荡。一夜风流,按下不提。又过两天,到了周末,林朝阳夫妻俩早起去了菜市场。八十年代的冬天,菜市场里基本没有应季的蔬菜,为数不多的菜品也都是南方省份运过来的,路上动辄就是一两个星期,因而特别金贵。总结起来就是,量少、价贵还不新鲜,就这样你还别挑,能买着就不错了。而且等闲人家也吃不起,家里条件一般的吃点冬储菜就得了。许多人家也就过年的时候,能舍得卖点带绿色的蔬菜。夫妻俩倒是采购了几样菜,又买了些鱼、肉、蛋才回了家。离着小院还有百八十米远,就见着几个身影手里提着东西站在院门前比比划划。等凑近了,就听到几人的声音传来。“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是啊,就是说不上来。”……站在门口的几人林朝阳都不陌生,分别是冯济才、郑万龙、张承治和陈健功。几人站在门口相看了半天,连林朝阳夫妻俩走近了都没发现。林朝阳出声道:“都觉着不对劲是吧?”他的声音将几人的眼光吸引了过来,见他们夫妻俩手里提着东西,连忙过来分担。打过招呼,冯济才说道:“多亏了这副对联,要不然我们都找不着你家。”几人说着话就往院里进,陈健功想起林朝阳刚才问的话,问道:“朝阳,你说什么不对劲?”林朝阳当先走进院里,留下声音,“挂上这对联,我这院子成饭馆儿了!”众人闻言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对联。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有内味儿了!几人忍俊不禁,跟着林朝阳进院。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像放了学的小学生一样,散落在院子里左看看,右瞧瞧。“李拓呢?光叫上你们,他人呢?”林朝阳进厨房放好了东西,问几人。“他和陆遥去带个朋友过来。”郑万龙回了一句,他相中了林朝阳家院里的石榴树,摸着光秃秃的树干,有种要把树干盘成串儿的架势。陈健功和张承治跟林二春夫妻俩嘘寒问暖,聊起了农村分田到户的事,勾动了二春同志的心弦,口喷唾沫星子,滔滔不绝。冯济才很安静,他注意到林朝阳挂在屋里的一幅画,凑过去欣赏了好一会儿,跑过来兴奋的问林朝阳:“你怎么有傅抱石的画?”“买的呗。”“这一幅不得两三百?”林朝阳心说,你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傅抱石?“差不多吧。”冯济才感叹一句“你可真有钱”,又跑回了屋里去观赏名家画作。看着散落在院子里的几人,陶玉书问林朝阳:“你发现没发现,他们有点……”林朝阳意会了陶玉书的想法,“我们队里的羊养在圈里的时候跟放到山上去的时候,状态是不一样的。”陶玉书为他这个精准的形容竖了个大拇指。等对院子的新鲜感过了,这几人总算是想起了到厨房帮着林朝阳夫妻俩忙活忙活。众人正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李拓带着人来了。听见动静的林朝阳出来迎接,却见李拓推着轮椅,轮椅上是个骨架宽大的黑瘦青年,另外身后还跟着陆遥和一个陌生中年。“朝阳,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李拓热情的拉过林朝阳,给他介绍起了轮椅上的青年。“这位是石铁生,我们燕京的青年作家。”不用李拓介绍,林朝阳也认得眼前的青年。林朝阳对石铁生最早的印象当然是课本上的那篇《我与地坛》的节选课文,初读不识文中意,中年后再读其文,万分感慨。后来他又在抖音火了,收获了无数新生代读者的喜爱。在他去世十多年之后,他的生命在互联网上焕发出了另一种光彩。“铁生同志,你好!”林朝阳跟石铁生握了握手,忙招呼道:“赶紧进屋,进屋!”李拓一行四人,除了他和石铁生,还有这次聚会的由头陆遥。另外那位中年人是影协艺术研究部的副主任陈剑雨,他原来是《电影艺术》的编辑,李拓这两年研究电影理论,又当起了妻子张暖忻的“贤内助”,因此认识了陈剑雨。李拓的动员能力不俗,除了陆遥,两天时间叫来了六个人来,这六个人里大多都是住在燕京。难得的是冯济才,他人住在天津,被李拓用一通电话叫到了燕京。“他说朝阳要请客,我说我必须来。”冯济才指着李拓说,引来了众人的一阵哄笑。“你得感谢陆遥,没有他这次来燕京改稿,我们也没有由头让朝阳请客。”李拓又指向陆遥。陆遥胖胖的脸一笑,眼睛眯成了一道缝,“来了燕京,不吃一顿朝阳做的饭,那不是白来了吗?”“这个说法好!这个说法好!你回去得多传播传播,以后大家来京了都过来这里,我们也能跟着蹭顿饭。”说是蹭饭,大家都是带了些东西来的,毕竟如今大家都不宽裕,聚会吃饭是挺奢侈的一件事。众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林朝阳问陆遥,“你那部小说打算什么时候出版?”
6月月票抽奖结果
六月份月文豪疯狂星期四的中奖编号来了,大家可以在投月票的界面右上角,进入月票纪念册,查看六月的月票编号。六月月票中奖编号:155、272、303、349、382、397、551、588、608、679、710、736、887、891、895、1044、1063、1116、1243、1273、1354、1365、1417、1436、1452、1464、1476、1526、1533、1546、1578、1619、1699、1708、1740、1745、1805、1809、1822、1831、1942、1944、2033、2070、2092、2123、2208、2286、2297、2306、2343、2525、2540、2626、2630、2684、2756、2769、2791、2795、2830、2935、2958、3076、3151、3188、3235、3266、3311、3343、3457、3472、3496、3576、3619、3623、3701、3708、3744、3788、3916、3966、3975、4080、4091、4115、4148、4218、4255、4283、4376、4398、4407、4411、4509、4582、4586、4736、4768、4770、4798、4824、4887、4894、4973、4975、4976、4981、4990、5093、5141、5161、5172、5202、5210、5224、5240、5281、5343、5395、5472、5495、5576、5611、5669、5684、5724、5729、5740、5792、5907、5954、5963、5964、5988、6096、6149、6268、6270、6303、6304、6305、6310、6324、6366、6424、6434、6447、6479、6494、6503、6513、6519、6569、6595、6655、6733、6745、6837、6839、6842、6843、6844、6849、6872、6874、6900、6934、6972、7062、7107、7153、7164、7190、7214、7230、7296、7360、7367、7384、7426、7471、7513、7527、7809、7824、7865、7996、8206、8240、8276、8300、8383、8568、8581、8647、8665、8681、8723、8782请大家核对一下自己的月票编号,中奖的请加活动群946793661,找管理私聊验证填地址。如果一直没有通过入群申请,可能是被屏蔽了,那就请联系管理QQ2084467233(玉石)验证。6/13日下午8:00前未曾联系,视同放弃资格。※此为主站起点的抽奖活动,其他渠道并无参与。
第246章 你们少吃点,我心里好受
“没还定下来,出版社的想法是想先找个杂志发表一下。”陆遥回道。向他约稿的王维玲是中国青年出版社的编辑,既然是出版社,自然是要出版的。别看如今这个时候文学爱好者众多,但非当代名家的作品要热卖也是很有难度的一件事。所以很多出版社在获得优质稿件确定出版之后,都会试着先找权威文学杂志发表,做重点推广,扩大一下作品的影响力,好为接下来的出版社单行本热卖打下基础。“看来出版社对你这部小说很看好啊!”陆遥不禁笑了起来,这部小说确实是他呕心沥血的作品,出版社的重视算是对他的才华和小说的一种肯定。听着两人的对话,其他几人好奇的问起了陆遥的新作品,陆遥便对众人讲起了他的这部作品。他的故事是以当代陕北的城乡生活为背景,描写了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的主人公高加林回到土地又离开土地,再回到土地的人生悲剧,听得众人唏嘘不已。“好故事!虽然还没看到小说,但光冲着陆遥的这个故事,小说一定错不了!”李拓称赞了一句。众人也纷纷表示赞同,言语间对于陆遥的这部名为《人生》的小说充满了期待。大家的称赞让陆遥有些羞涩,那羞涩的表情背后又带了些自傲。他在面对这些出身于燕京的作家时总有些自卑,因此当他靠作品获得众人认可时,内心便有一种格外的自高自傲。他的这种自傲并不以贬低他人为目的,只是为了抵消心中的自卑。“你们就别再夸了,夸的我心里都没底了。”听了众人好一会儿夸奖,陆遥苦笑着说道。他对于《人生》确实寄予厚望,可如今小说还没发表,众人如此盛赞,让他意识到这反而容易让他抬高了心理预期。众人哈哈笑着,不再谈论《人生》。李拓揽过话题,他今天带了石铁生和陈剑雨两位新朋友来。陈剑雨原来是《电影艺术》的编辑,现在调到了影协,算是横跨电影和文学两个领域的人物。今年夏天李拓妻子张暖心执导的体育电影《沙鸥》上映,故事讲述的是中国女排运动员沙鸥经历伤病、失败、爱人罹难的种种打击之后,依然坚强地重振精神,为排球事业奉献全部生命的故事。这两年中国女排接连在世界体坛为国争光,在国内非常受欢迎,《沙鸥》本身的质量不错,再加上紧跟潮流,上映后取得了不错的票房和口碑。李拓和张暖心属于夫妻档,他参与了《沙鸥》剧本的撰写,在拍摄过程中也给张暖心提供了很多帮助。他跟陈剑雨是在燕影厂给《沙鸥》举办的一场研讨会上认识的,双方相谈甚欢,因此成了朋友。而石铁生跟李拓的渊源还要追溯到《十月》的创刊。《十月》创刊于1978年,班底是燕京出版社文艺组的成员们,当时出版社跟燕京市创作联络办公室都在一个院里办公。这个办公室是文协恢复前的临时机构,《十月》创刊之后,为了吸引青年作者热心投稿,文艺组便与创联办经常一起组织活动,吸引了一大批青年业余作者。这其中包括了刘昕武、李拓、母国政、刘锦云、石铁生等诸多后来声噪一时的知名作家,李拓和石铁生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结识的。石铁生是78年才开始尝试创作的,一开始只能在一些学生杂志上发表文章,比如西北大学的《希望》、燕京大学的《早晨》。后来慢慢的,他的作品开始见诸于几家知名文学杂志上,变得小有名气起来。今年夏天,他被查出肾脏出了问题,为了养病不得已辞了街道工厂的工作,每月微薄的薪水也没了,现在的收入一是靠政府的补贴,二是靠写作。石铁生当年在陕北插队,他那双健康的好腿也留在了陕北。说起来他们那一批到陕西插队的燕京知青,联系非常紧密,陆遥的妻子林达就是燕京知青,还有燕大77级中文系的吴北玲,也是在陕西插队的燕京知青,而且与石铁生关系莫逆。“我能坚持下来写作这件事,真得感谢北玲。前两年,她经常放了学骑着自行车跑到我家,听我读我那些不成熟的作品,给我提供修改意见。”石铁生提起了吴北玲,满脸遗憾,九月份的时候吴北玲已经启程去了美国留学。石铁生又与张承治是水木附中的同学,只是双方差了三年,有很多共同认识的朋友。聊着过往的经历,石铁生突然回忆起一桩旧事来,说hwB这个名字就是当初张承治首先倡议的。曾经搅动时代风云的名字,如今已经成了过街喊打的老鼠,张承治摆了摆手,不去谈这个话题。话题聊的越来越热络,聊开了之后大家也不局限于谈及共同的朋友,开始聊起更深入的话题,热烈地讨论着苏联那段“解冻”时期的文学作品。苏联的解冻时期指的是1953年到1958年这段时间,斯大林当政期间,对于苏联的政治、经济、文化、思想等诸多领域进行了严格限制。到五十年代赫鲁晓夫上台后,开始对斯大林时期的诸多政策进行解冻。他以去斯大林化为起点,对周边邻国采取和平共处政策,解除对社会的监控和压迫,释放了大量被流放到古拉格劳改营的政治犯。除此之外,他还废除了出版业严苛的审查制度、促进文化开放和繁荣,因此这段时间便被史家提炼总结为“解冻时期”。苏联的解冻事情与现阶段国内从束缚到解放的过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与中国正在发生的人们的精神现状也极其相似。因此大家在阅读这一时期的苏联文学作品时,也会格外感同身受。石铁生提起了艾特玛托夫的《查密莉雅》,讲的是一位美慧的农妇,没有等待她那成为英雄的丈夫,却与一个残废军人私奔了。陶玉书立刻想到了她前两天看到那部小说《云》,对陈健功说道:“这两部小说在某些方面倒是有些不谋而合。”李拓好奇的问:“什么小说?”陶玉书便将张曼玲的那篇小说内容大致讲了一下,听完之后,李拓说道:“风格确实很像,这部发表是在哪个刊物上的?回头我看看。”“没发表呢。稿子在朝阳这里,想让他帮着推荐推荐。”陈健功说道。聊了一段时间,林朝阳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去准备午饭,众人也起身去帮忙。“留两个人就行了,用不了那么多人。”林朝阳说了一句。几人商量一下,留下了冯济才和陈健功。洗菜的时候,厨房里的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陈健功问陶玉书,“玉书,你也快毕业了吧?打算上哪个单位?”“工作是我说挑就能挑的?都是国家分配好的。”陈健功笑着说道:“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至少《燕京文学》能去吧?德宁可跟我说过,她们那也不错,现在蒸蒸日上。”“是挺好的。”陶玉书附和了一句,跟去机关单位、新闻单位比起来,她更愿意去杂志社,因为干的还是跟文学相关的工作。“已经决定了?那我可得告诉德宁一声。”“敢情你小子今天是来探听情报的?”林朝阳揶揄着说道。“不算是探听情报,我这不也是盼着玉书能去《燕京文学》吗?这样以后编辑部又多了一个能罩着我的人。”“出息!”林朝阳笑骂了一句,又问道:“别光说玉书,你毕业要分到哪知道吗?”陈健功看了一眼旁边的冯济才,用眼神告诉他:你可别瞎往外传啊!冯济才回了他一个收到的眼神,陈健功这才压着声音说:“我毕业去燕京文协,当专业作家。”林朝阳调侃道:“可以嘛,一毕业就进文协当专业作家了!”这年头很少有专业从事写作的人,社会上大致只有两类人可以靠着写作谋生,其他人别管名声再大、稿费再多,也只能算是兼职写作。一类是早年便已功成名就的作家,比如巴金、赵树理、孙犁这些人。还有一类就是像陈健功即将走的这条道路,成为各个省市文协的专业作家,便可以捧着铁饭碗专心搞创作,即便没有创作产出依旧可以旱涝保收。“嗐!这不是侥幸得了个全国奖吗?”今年三月下旬,陈健功凭借短篇小说《丹凤眼》获得了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他又是燕京本地人,又是燕大中文系的毕业生,能进燕京文协当专业作家,倒也合情合理。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奖的获奖者当中,多有借此奖项而进入文协成为专业作家的。说说笑笑间,午饭准备好了,餐桌放在了西厢房,这里的三间屋子是林朝阳专门收拾出来用作招待客人的。石铁生有肾病,饮食上需要注意,林朝阳特地专门给他做了两道清淡的菜,酒也没给他倒。他看着众人大快朵颐,举杯畅饮,惆怅不已。“得了病,别的都没什么。只是少了嘴上的享受,真叫人感觉人生灰暗。”他的语气半是玩笑,半是抱怨。张承治调侃他,“明明有那么多菜能吃,你偏要在这里放歪,爱吃肉就说爱吃肉。”石铁生态度十分光棍儿的说道:“没有肉吃,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因为有肾病,所以石铁生有颇多忌口。当然不是说完全不能吃,只是没办法多吃。可偏偏他又是个“肉食动物”,看着美食当前,却只能尝个滋味,连牙缝都没塞满,这如何能不让人惆怅。“我这病应该在病的彻底一点,病的只剩上半身。没了下半身,嘴上依旧可以享受,吃进去就地消化了。”石铁生肆无忌惮的拿着自己的病躯开玩笑,大家想象着石铁生描述的画面,感觉着嘴里的肉都变了味道。一致嫌弃的说道:“这人太坏了!自己吃不着,还要恶心我们。”看着众人的反应,石铁生满意的点了点头。反正我是吃不到了,你们少吃一点,我心里也能好受点。
第247章 一场伟大的胜利
热闹的午饭持续到了下午两点多才结束,西厢房里杯盘狼藉,众人却聊得热火朝天,不愿散场。过了中午,外面开始起风了,北风呼呼的刮着,屋内的炉火却越来越旺,温暖如春。好友们畅所欲言,谈天说地,好不快活。西厢房的北屋里有一铺火炕,聊的累了,有人跑到了炕上躺着继续聊,大家有样学样,都跑了上去,一铺炕上挤了五六个大男人。“让铁生也休息休息吧。”陶玉书说。“到底是女同志心细。”李拓说着话抱起石铁生高大却干瘦的身躯放到了炕上。石铁生在炕上待了几分钟却躺不住了,“快扶我起来,我上轮椅上坐着。”林朝阳问:“起来干什么?你就歇着呗。”“不行不行。太味儿了!赶上掉粪坑里了!”石铁生满脸嫌弃的大叫着,却被众人合力按在了床上,李拓恶狠狠的说道:“我们这粪坑里正缺你这条黑蛆!”一帮人正大光明的玩着恶俗的屎尿屁,让陶玉书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上炕得拖鞋,刚才还不太明显,这会儿汗脚被温暖的火炕一捂,酸爽的味道弥漫在厢房里,堪比生化武器。“我先出去,你陪他们聊吧。”陶玉书说。林朝阳却跟上了她的步伐,“跟他们这群腌臜蠢物有什么好聊的,我陪你去休息休息。”夫妻俩出了屋子,大口喘了两口气,相视而笑。众人被主人家扔在厢房里,也不觉得受了冷落,反而聚在炕上聊的热火朝天。快到傍晚时,李拓聊着电影,突然想了起来,说道:“今天是不是有女排的比赛来着?”“不止是比赛,而且是决赛。”石铁生说道。他是个铁杆儿体育迷,以前腿好的时候就热爱体育,现在坐在轮椅上,就把所有的热情都倾注到了看比赛上。“那咱们都别走了,等看完了比赛再走吧。大家在一起看比赛,热闹!”李拓的提议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同意。“那晚饭怎么办?”郑万龙问。中午林朝阳夫妻俩刚刚盛情招待完他们,晚上再来一顿,大家实在是于心不忍。“这个简单!”李拓指着中午餐桌上吃剩的杯盘狼藉,“那不还有菜吗?出去买点挂面,往锅里一烩,齐活了。”“好好好!正好中午吃的太多,晚上来点素的。”郑万龙张罗着出去买挂面,碰上了正要进屋的林朝阳。“干嘛去?”“买挂面。”郑万龙将众人的打算说了一下,林朝阳进来本来也是想问问众人要不要留在家里吃晚饭。不过像中午那样的盛宴,他确实也是折腾不起了,听着郑万龙的话,他说道:“也好,那就这么办。”郑万龙出去快半个小时才回来,却是空着手的。“面条呢?”众人问他。“别提了,全关了!副食店、菜市场、供销社、商店全关门了!”“好家伙!都跑回家看比赛去了?”众人感叹着,又看了看时间,今天的比赛是傍晚六点举行,这会儿都五点二十了。“反正中午吃的多,要不就别吃了,看比赛要紧。”“也成!”众人跑到了正房,守在电视机旁等待着比赛的开始,嘴里聊着对于比赛的预测和对球员们的点评。此时此刻,不光是棉花胡同的这间小院里,整个燕京城似乎都安静了下来,人们紧张地守在电视机和收音机前。如今的电视机保有量远无法和后世相比,有电视机的人家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这场女排比赛的关注度达到了空前的高度,哪怕是半年多前男排闯入排球世界杯的那天,人民群众的关注也没有这么高过。这可是中国队首次冲击三大球之一排球运动的世界冠军!傍晚六点钟,电视屏幕的右上角出现“第三届排球世界杯女子比赛决赛”的字样。比赛一开始,带着连胜战绩出场的中国队便表现出了强而有力的进攻势头,完全压倒了占据主场之利的日本队。在赛前,所有观众都预测今天可能会是一场艰难的比赛,毕竟对手日本队可以有着“东洋魔女”之称,二十年来一直雄踞在亚洲女子排球之巅。谁也没有想到,中国队凭借着强悍的球风硬生生打出了2:0的领先开局。林朝阳家中充斥着欢呼声和呐喊声,隔着墙壁和院落,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呼喊声,那肯定是周围的居民也在为中国队加油。“这也太顺了!我还以为有多艰难呢。”“日本队不行啊,就这水平也敢叫‘东洋魔女’?”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比赛,观点很一致的对日本队进行了批判。“别高兴的太早,现在才2:0,说不准她们能翻盘呢!”石铁生说道。“呸呸呸!乌鸦嘴!”众人连忙捂住石铁生的嘴。人黑就算了,嘴也这么黑!比赛继续,进入第三局比赛,日本队似乎逐渐找回了比赛状态,扣球连连得分,气势如虹。相比之下,中国队的进攻和拦网都打的有些绵软,看着对手不断得分,众人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郎平扣它啊!”“孙晋芳拦网啊,拦住啊!”生死关头,日本队似乎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主场观众的阵阵呐喊声中,逐渐追回了比分,将比分追至2:2平。到了至关重要的第五局,也许是被对手连扳两局影响了队员们的心态,中国队开局不利把,被对手连得4分。关键时刻,教练袁伟民叫了暂停,一番鼓舞过后女排队员们总算是调整了状态,在接下来的比赛里尽管还是被日本队压着打,但总算是咬住了比分。最后的两分钟时间里,中国队再次以14:15落后,电视机里解说员宋世雄的声音高亢而激动。“中国队把球传起来!”“主攻手郎平高高跃起,一记重扣!铁榔头扳平了比分!”“16:15”“17:15!”“中国队胜利了!队员们都抱在了一起!中国队以3:2的比分战胜了日本队,以7战7胜的优异成绩夺得了本届世界杯的冠军!”电视里解说员宋世雄的声音已经沙哑,又带着哽咽在强力的呐喊着。屋子里的人们早已抱在了一起,大家欢呼雀跃,激动万分!“中国队赢了!”“赢了!中国队是世界冠军!”响亮的欢呼声仿佛要把屋顶都掀翻,但更大的声音却是从外面传进来的,那声音如同从远处奔袭而来的千军万马,排山倒海一般。“这么快就有人到外面庆祝了?”郑万龙不解道。现如今的国际比赛,只要是中国队赢了,观众们动不动就会外出游行,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石铁生幽幽的说道:“世界杯的赛制是计算小分,凭借之前确立的优势,这场比赛2:0之后我们就已经赢了。日本队就算是翻盘,冠军也是我们的。”众人一齐抱怨道:“你不早说!”石铁生满脸委屈,“刚才我话都没说完,嘴就让你们给捂上了!”“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众人将他的话岔过去,“走走走!我们也出去庆祝庆祝!”大家说着兴致勃勃的走出院子,只见胡同里不断涌出居民往大街的方向走去。陆遥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他感叹着说道:“燕京的老百姓可真是热情啊!”“别感叹了,咱们去瞧瞧热闹!”李拓催促着大家。众人随着人流走到地安门西大街上,这里的人比胡同里更多了,明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冷风呼啸,可民众们汇成的洪流却如同暗沉天色下的火焰,让身处其中的人们热血沸腾。林二春老两口看着眼前的场面不禁微微失神,张桂芹喃喃问道:“这是要往哪儿走啊?”“妈,肯定是往天安门走!”陶玉书生长在燕京,她知道这座城市历来的游行、运动只有一个终点,那就是天安门。仿佛只有走到那里,这场盛大的庆祝仪式才有一个完美的收场。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国旗,举在半空中拼命的摇晃着、招展着;有的人还举起了标语牌,做工粗糙、字迹潦草,一看便是临时赶制的,“向女排学习,为国争光”、“女排精神,永不止步”。人们欢呼着、高喊着,振奋的前行在道路上,夫妻携手,兄弟并肩,孩子们骑在父亲的肩头,张望着这场伟大的胜利。陶玉书站在如潮的人群当中,眼含热泪,心潮澎湃。她紧握着林朝阳的手,“这场胜利太美妙了!”身处于万千人潮之中,林朝阳也被这种勃勃奋发的气氛所感染,心神激荡。民族自信的基础是经济、军事和文化的全面自信,但对于现阶段的中国人来说,说这些还太遥远了,一个世界冠军足以让亿万国人欢呼雀跃。林朝阳不敢小瞧这样的胜利,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强大的民族自信正是靠着这样一场一场的胜利堆积起来的。“中国人盼着这样一场胜利,盼的太久了!今天的这场胜利只是开始,以后我们会取得越来越多的胜利。英雄的中国人民将拾起一百多年以来丢掉的民族自信,重新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听着林朝阳的话,陶玉书看向他的眼神闪烁着倾慕与崇拜。“说得好!”林朝阳的话也引起了周围人的高声叫好。游行队伍继续前行,气氛火热。在大街上游走了快半个小时后,林朝阳一行人内心的激情终于逐渐平复了下来,考虑到石铁生的身体,众人决定打道回府。回去的路上,大家仍旧难掩激动之情,兴致勃勃的谈论着女排的胜利和刚刚的庆祝。等回到四合院闲聊一阵,众人才觉得腹中饥饿。林朝阳和了面,将面团擀成面片,再切成面条,沾了沾面粉下入滚烫的沸水之中。又将中午的剩菜烩成一锅浇头,等面条出锅后给每人来上一勺烩菜。众人排排坐好,将头埋进饭碗,房间里响起一阵轻快的秃噜声。陆遥是陕西人,对面食情有独钟,一碗热汤面下肚后他额头发汗,只感觉体内暖洋洋的,四肢百骸俱都舒泰无比。“朝阳的手艺好,连面条都擀的这么好吃!”陆遥的话引来了其他人的附和,也许是因着有刚才那样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的加持,众人吃完了面条交口称赞,几乎将这碗面夸成了世间难得品味的美味珍馐。“上车饺子下车面,今晚的这碗面恰逢其会,算是给陆遥送行了。”林朝阳说道。陆遥来燕京改稿的任务已经完成,今天来林朝阳家做客后便准备回陕西。听着林朝阳的话,陆遥心中感到一阵温暖。“以后来燕京,你这碗面我还得吃!”“面条有什么稀罕的,你要吃也得吃点山珍海味,让他这个地主老财出出血啊!”李拓撺掇道。他的话说完,引来众人的哄笑。
第248章 啥玩意都能当个‘家\’了
燕京城里的喧闹声持续了很长时间,女排夺冠,市民们纷纷走上街头游行庆祝。这样的情景不仅出现在了燕京,也出现在了全国各地的街头。这天晚上,全中国沸腾了!1981年11月17日,也就是女排夺冠后的第二天,《人民日报》在头版刊登中国女排夺冠报道和评论。时任全国妇联首领的邓大姐,发表了题为《各行各业都来学习女排精神》的文章。文中写道:“各行各业的人民群众都要学习中国女排精神,树立远大的志向,发扬脚踏实地、苦干实干的作风,把自己的工作做好,更快地将我们的社会主义事业推向前进!”邓大姐的文章很有水平,最关键的是因应了时代发展的需要。女排首夺世界冠军时,也是中国的经济建设刚刚重回正轨,处于百废待兴之时。这些女排姑娘们在赛场上所展现出的顽强斗志和团结协作,给予了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国社会强大的精神力量。经过世界赛场的淬炼,她们所代表的早已不单单是一支球队,她们承载了国人太多的梦想和情结,也代表了中华民族团结拼搏的精神和奋发向上的意志。因此邓大姐的这篇文章发表之后,很快便引发了全社会的巨大反响,在短短几天之内被各大媒体广泛传播,很快形成了全社会的共识。“学习女排精神”成了这个冬天里,各个政府机关、国营工厂、事业单位开会时的热门词汇。女排夺冠的巨大影响暂且不提,夺冠的当天晚上,众人闹到了晚上八点多才走,留下了冯济才和陆遥这两个外地的在林朝阳家留宿。次日一早,冯济才直奔火车站而去,他家在天津,来去都很方便。陆遥打算跟他一起先去火车站买车票,再回中国青年出版社取行李。林朝阳送两人出门时,陆遥犹豫着说道:“朝阳,玉书要是去《燕京文学》当编辑的话,我想我的小说可以交给她来发表。”昨天众人闲聊,陶玉书的工作去向被大家讨论了一阵。林朝阳意识到陆遥是想以此表达这次的招待之情,他宽厚的笑着说道:“你这部小说被出版社寄予厚望,《燕京文学》的影响力差了一点,我觉得可以发在《收获》或者《人民文学》上。”陆遥摇头笑了笑,“能发在《燕京文学》上已经很好了,我不敢奢望。”“《人民文学》那边规矩比较死板,我可以给《收获》的李小琳写封信推荐一下你的小说。”陆遥本意是想给陶玉书的工作添把助力,没想到反要被林朝阳照顾,“那怎么好意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只是推荐,用不用是人家编辑部的事。”林朝阳的表情轻松,态度真诚,让陆遥心中感激。再三道别后,林朝阳送走了两人,上班时他抽空给李小琳写了封信推荐了陆遥的《人生》。今天是女排夺冠后的第二天,燕大校园里格外热闹,昨晚学生们已经庆祝了一波,今天据说不少院系和学生团体也有庆祝活动。学生们总是乐于参与各种各样的活动,77级的学生们快毕业了,身影已经不活跃了,但还有后来者。数日后,学校刚刚在东操场开完优秀学生表彰大会,各个院系的77级学生们已经在准备他们的毕业事宜了。这天上午,林朝阳正上班的时候,陈健功过来给他送了一份请柬。林朝阳看着手上的请柬,调侃道:“拍个毕业照也这么兴师动众。”“你当老师们都像你这么闲?人家忙着呢,不得提前约好时间吗?”林朝阳手上的请柬是邀请他在两天后去西校门内广场上拍毕业集体照,他又说道:“那给我发这玩意干啥?”“你蹭了我们中文系那么多课,算起来也是我们的一份子,大家说毕业照得算你一个。”陈健功解释道。林朝阳笑了笑,说道:“看来这课不白蹭,我也算是你们中文系的编外成员了。”又过了两天,天气寒冷,林朝阳如约来到燕大西门的内广场,此时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师生。林朝阳熟稔的与大家打着招呼,吴祖缃问他,“你来干嘛?”“我来照相啊!”吴祖缃上下打量他一番,“你?照相?”“你这是什么眼神?可是你们中文系的学生请我来的。”“学生们就是客气客气,你怎么还真来了!”老登!跟吴祖缃笑闹了几句,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了,除了已经留学出国的,77级中文系的学生都到了,中文系的老师们也来了不少。至少在林朝阳看来,这应该是他在燕大三年以来,中文系老师们聚集的最全的一次了。老一辈的教授有杨晖、吴祖缃、王瑶、林更、彭兰、陈贻焮等人,中生代的有洪子成、谢勉、孙玉拾等人,再加上一些青年讲师,细数一下来的老师竟有34人之多。拍照的人多,分了四排。前排的坐在地上,都是中文系的学生。第二排都是系里的老教授,德高望重,一人一把凳子,可以坐着。第三排的是讲师们和几个女学生,这一排的大家是站着的。最后一排都是中文系的男生,脚下踩着凳子。冬日里,人们穿的厚重,但也能看得出来为了今天的拍照都是精心打扮过的。陈健功坐在第一排,他想拉着林朝阳坐旁边,林朝阳却甩开了他。大冬天的坐地上,拔屁股,闹不好晚上要窜稀。他挤进洪子成和谢勉的中间,站在了第三排,这里前后都有挡的,暖和。排列队伍闹闹哄哄的进行了好几分钟才安静下来,最后大家总算是都站好了位置。在摄影师的喊声中,众人屏气凝息,画面定格,与燕大中文系77级师生们一起定格在画面里的,还有他们身后的毛**像和青松翠柏。等照完照片之后,班里不少女学生已经红了眼眶。明明距离毕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在毕业照烘托下,气氛还是有些伤感。相比之下,男同学们多少显得有些没心没肺,仍旧嘻嘻哈哈。大家讨论的最多的当然是关于毕业分配的事,这件关乎到大家前途命运的大事一直是几个月以来学生们关注的重点。赶上今天系里的老师们到的全,学生们缠着老师套话,可老师们却始终守口如瓶。见全面进攻没有效果,学生们想了一想便决定逐个击破,拉着几个平日里风格亲民的老师往校外的长征饭庄走去,美其名曰是谢师宴。“这帮人啊,问道于盲。放着杨主任在这不问,问那几个人干什么?他们能知道吗?”林朝阳看着那些人的背影嘲笑着说道。“你当他们不想问?也得敢才行啊!”洪子成说。杨晖当了燕大中文系二十多年的系主任,积威已深,让这帮学生们跑去跟他搭话,确实需要勇气。关键是分配结果这事不到毕业的时候,学校和老师肯定不会透露,他们敢问杨晖,少不了要挨一顿骂。找那帮中青年老师就没有这个顾忌了,大不了就是白忙罢了。傍晚下班,回到棉花胡同时,天色已经黑了,林朝阳刚进院就见正房里影影绰绰的有几个人。等他走近了,正房里出来了两个人,原来是杜峰和女朋友冯娟。“姐夫!”“什么时候来的?”林朝阳问。“刚来没一会儿。”进了屋,林朝阳见屋里还有个年轻人,看着挺眼熟,过了两秒他才想起来,这是年初修四合院那伙人里的一个小伙子。“姐夫,这是小曹,你们之前见过。”杜峰介绍道。“记得。”林朝阳跟小曹握了握手,问道:“你们这是……”“别提了。上回我去深圳进货,刚出了燕京钱就被人偷了。好在事先有准备,把钱分成了两份,结果坐客车又碰上劫道的了,差点没折里去。那趟一分钱没赚着不说,还搭里了两千多块钱。”说起上个月的经历,杜峰至今仍有些后怕。从九月份开始当倒爷,他跑了两趟深圳都很顺利,前后赚了一万块钱。赚这一万块钱也就花了两个多月时间,以现在的物价和工资收入来说,称得上是日进斗金了。本来林朝阳还以为这小子不定哪天就得被市场教育一番,没想到先教育他的居然是治安。“钱没了就没了,人没事就行。”林朝阳说。“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那是两千多块钱啊!”杜峰说到损失,满脸心疼,这要是他还在部队,两千多块钱够他不吃不喝赚七八年的了。“这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杜峰感叹了一句,又说道:“不过这两年的治安确实有点差,我真怕我哪天折在路上。”“这不……”杜峰拍了拍一旁小曹的胳膊,“小曹正好打算退伍,他身手不错,我去南方,他跟我一起路上能有个照应。”原来是雇了个保镖。按照国家的政策,对于退伍兵是有安置政策的。小曹家是山东农村的,按照政策得回户籍地,原本最好的结果就是部队方面能给协调安排个国营单位。可今年是近几年来部队老兵退伍最多的一年,部队战士退伍人数多达141万。再加上今年经济发展情况不利,原本作为安置大户的许多厂矿企业事业单位已经不需要新员工。工作根本解决不了,顶多是能拿一笔不算可观的补偿。恰好这时候杜峰向小曹抛来橄榄枝,小曹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下来。跟回到老家种地比起来,留在燕京,哪怕是没有正式工作也是个好选择。更何况,杜峰给小曹的工资可不低。每个月工资一百块钱,出差每天还有两块钱的补助,年节有福利。虽说不是个正经工作,但工资待遇可比他进那些国营工厂赚的多多了,因此小曹对于杜峰充满了感激。听着杜峰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会儿,陶玉书来招呼他们吃饭。吃完饭之后,杜峰才带着冯娟和小曹离开。等他们三人走了之后,林二春啧啧惊叹,“朝阳,现在投机倒把这么赚钱?”“爸,人家好歹给你送了东西!”林朝阳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杜峰这次来就是听说了林二春夫妻俩来了燕京,特地买了烟酒等礼物过来看看,两瓶烟、两瓶酒少说也值个二三十块钱。林二春说道:“我又没骂他,人家送的东西我记着人情呢,我问的是赚钱这事。”“你也说了是投机倒把,哪有不赚钱的?”现如今虽说改革开放了,但对于个体经营和投机倒把的对待还是不一样的,杜峰现在的生意妥妥的属于投机倒把。只是如今改革洪流不可阻挡,对这些事管的没以前那么死了,而且杜峰跟脚又比较硬,所以不太需要担心。“人家也是冒了风险的,赚点钱也不奇怪。”“没说不让赚钱,可两三个月就赚出来个万元户,这……赶上抢钱了。”林二春想着便感觉心惊肉跳,抢钱都没这么快的。林二春的大惊小怪是建立在他的价值观上的,就像他对分田到户这事还没有完全理解一样,经济开放的速度之快也让他一时难以接受。“您想想我。我现在写一部小说都能赚几千块钱,人家做生意赚万八千的也不算多。”林朝阳如此说道。“那能一样吗?你是作家,赚的钱不光干净,还受人尊重。”“爸,以后做生意的人更受人尊重,人家都叫企业家!”林二春闻言嗤之以鼻,“啥玩意都能当个‘家’了!”
第249章 哄抬物价,行业败类
晚上,东厢房里。林朝阳封好了炉子,上床裹上被子,对陶玉书说:“这两天咱就搬回华侨公寓吧。”陶玉书看向他,“不陪爸妈多住住了?”“说陪几天,这都半个多月了,他们俩也适应了。正房那有土暖气,我们这还得烧煤炉,放着公寓那好好的暖气不享受,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土暖气和煤炉的差别在于散热面积,同样烧煤取暖,东厢房和正房的温度差了三四度。白天还好,晚上睡觉时屋里远没有带暖气的屋子舒服。陶玉书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若论居住舒适性,四合院确实没法跟华侨公寓比。次日,夫妻俩跟林二春老两口打了个招呼,便搬回了华侨公寓。这些天夫妻俩没在这里住,房子也没空着,陶玉墨一直住在这里。一来是帮着看家,二来还有人给打扫卫生。回来之后陶玉书在各屋检查了一番,对于“双保人员”陶玉墨同志的工作成果表示了认可。翌日,林朝阳在吃午饭的时候碰到了陈健功和梁佐,听两人说起了昨天他们打听毕业分配去向的事。距离毕业还有一个月,分配的事远未到尘埃落定的时候,所以大家并未从老师处打听到什么准确的信息。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打听到信息,至少班里的几个有着明确分配意愿的同学就知道了,他们并没有如愿分配到自己理想中的单位。对于绝大多数中文系的学生们来说,毕业去向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文化单位,其中尤以出版社、杂志社最为大家所认可。近几年来各类文学期刊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如《人民文学》《收获》《十月》《当代》《花城》等文学期刊界的翘楚更是有着影响中国文坛走向的恐怖影响力。这样的单位对于文学青年来说,自然是趋之若鹜。次一点的,如各地文协或者是新闻单位也颇受欢迎。至于分配到部委和政府机关,那玩意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对于我们这些大学生来说,有什么可稀罕的?后世的大学生们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对于现如今的这些大学生来说,却没多大的吸引力。梁佐讲到了他们班的黄蓓佳,这姑娘是个典型的文学青年,大学四年没少写东西,其中有一部分还发表了,只是没什么影响力。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能够留在燕京,最好是能进人文社,为此她还做了不少努力。不光是找系里的领导表达了意愿,还专门给人文社写过信,可惜根本不顶用,连个回音都没有。后来黄蓓佳放低了要求,觉得只要能进个出版社就行,哪怕不留在燕京也可以。结果她依然无法如愿,老师们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唉!我听说黄蓓佳回了宿舍之后好一顿哭!”梁佐叹道。陈健功调侃道:“你还怪会怜香惜玉的。”梁佐脸上闪过一丝羞赧,“别开这种玩笑。”“说着玩的嘛!”梁佐看着陈健功玩世不恭的表情,艳羡道:“真羡慕你啊!”“我有什么可羡慕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要进燕京文协吗?”陈健功面露惊讶,将目光对准了林朝阳。“你看我干嘛,跟我有什么关系?”林朝阳没好气的说道。他还有句话没说出来,就你们系里那帮人的德性,你自己不知道消息为什么泄露的吗?陈健功还以为他保密工作做的挺好的,现在既然都知道了,他也不再隐藏。“嗐!我也是侥幸而已。”他的谦虚听在梁佐的耳中却是炫耀,刚毕业就能分到文协专门搞创作,这对于有志于在写作一途的中文系学生们来说,简直就是梦幻般的开局。“唉!我要是也能进个文协或者杂志社就好了。”梁佐感叹了一声。林朝阳笑着劝道:“你们燕大学生被分配的工作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到了你们这却还要挑三拣四。”他的话没有让梁佐改变观念,反而更多了牢骚。“那些工作好归好,却不是我想要的。”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两个大字:矫情。这种人,真应该让他穿越到四十年后体验体验当代大学牲想当牛马而不得的痛苦。又过了一天,林朝阳下了班,正吃饭的功夫,章德宁跑到了家里来。“呦!又来蹭饭了?”林朝阳打趣道。章德宁不屑的哼了一声,“我吃完了来的。”“难得!”章德宁气结,不跟他一般见识,拉住了陶玉书说话,她今天来自然是为了工作的事。她问道:“想的怎么样了?”陶玉书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拿出了一份稿子。“这朝阳的新小说?”章德宁接过稿子问道。“你先看看。”章德宁不解其意,低头仔细阅读。只看了前面几百字,她便知道这必定不可能是林朝阳写的东西,难道是陶玉书写的?她耐着性子读下去,过了好长时间才看完稿子。陶玉书问:“你觉得这小说写的怎么样?”“还不错。小说的风格明显是借鉴了朝阳的意识流创作技法,文笔略显稚嫩、青涩。不过作者看起来应该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主人公塑造的尤其好,让人看完之后印象深刻。”章德宁说完了小说的优点,问陶玉书:“这是你写的?”“我什么时候写过小说啊,压根没那个思路,是有个学生让朝阳帮她看看稿子。这份稿子的水平能在你们《燕京文学》发表吗?”听着陶玉书的问题,章德宁意识到,这很明显是对她的一个考验啊!“能!”她毫不犹豫的说道。陶玉书脸上泛出笑容,“太好了!看来我的眼光还不算差!”章德宁一脸真诚的说道:“你可是大学就发评论的人,眼光差得了吗?再说了,你身边还有个大作家熏陶。玉书,你就是天生当编辑的料子!”陶玉书高兴的又掏出一份稿子,“你再看看这个!”章德宁:???她脸上挤出笑容来,“玉书,虽然你还没有毕业,但我已经充分的感受到你对编辑事业的热爱了!”陶玉书语气轻快的说道:“本来朝阳还说要把这两份小说推荐给你们,正好今天你来了。”“你们俩的眼光肯定错不了。这两份稿子我收下了,等回头确定发表了我告诉你们一声。”收下了稿子,章德宁又问:“工作那事,你到底怎么考虑的?”陶玉书沉吟着说道:“我倒是想去你们单位,可分配这么大的事……”章德宁打断她的话,信誓旦旦的说道:“只要你想去,剩下的我们来想办法。”见章德宁如此有信心,陶玉书心中欢喜,“好,那我就等你们的消息了。”“放心吧。”做通了陶玉书的工作,章德宁心情大好,她看了看手里的两份稿子。玉书这样的人才,不当编辑实在是可惜了,这还没到编辑部呢,组稿成绩已经有了。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章德宁询问起了林朝阳新小说的创作情况。“才写了五万多字。”“那么慢啊!”林朝阳之前说这部小说会是个长篇,这都好几个月了,才写了五万多字,确实很慢。她又问:“朝阳,你那部《棋圣》发表半年了,要不要出版?”闻言,林朝阳来了兴趣,“你们《燕京文学》现在还搞出版了?”“不是我们要出版,是燕京出版社。”《燕京文学》属于燕京文联下面的刊物,和燕京出版社算是兄弟单位。“他们能给多少稿费?”林朝阳问出了一个非常直接的问题。章德宁露出鄙夷之色,“就知道钱。”然后她又说道:“当然是顶格的稿费。”“光顶格啊?那没什么意思!”林朝阳的语气充满失望。“顶格你还不满足?你还想要多少?”章德宁气愤的说道。“不是我想要多少,而是你们得有诚意。”“顶格还不够有诚意?”林朝阳脸色淡然的摇摇头,“不够,人家人文社就比你们有诚意。”又是人文社!章德宁心里暗恨,嘴硬着问道:“他们再怎么有诚意还能给你多少?”“基础稿酬千字十二块,印数稿酬万册5%。”林朝阳的话音刚落,章德宁目瞪口呆,“他们疯了?”“什么叫疯了?人家这叫爱才若渴,束帛加璧。”章德宁无瑕去攻击林朝阳大言不惭,她仍沉浸于“基础稿酬千字十二块,印数稿酬万册5%”的震撼当中,喃喃自语道:“人文社……人文社这是在哄抬物价!”林朝阳挖苦道:“嫉妒使人面目全非,看看你这个丑陋的样子。”章德宁忿忿的瞪了他一眼,恢复了些理智,狐疑的盯着林朝阳。“人文社给你这么高的稿酬标准,那你就把小说给他们出呗,跟我说这些干嘛?”“这不是你问的嘛!”“我问的是你的小说要不要出版,我什么时候问人家给你多少稿费了?”章德宁眯起眼睛,“你不会是想借机来哄抬稿费吧?”小心思被戳破,林朝阳面色如常,“什么叫哄抬稿费,你们不愿意出高价,还不让别人出了?没诚意!”认识好几年,章德宁自忖太了解林朝阳了,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人文社真给你这么高的标准?”“这事我骗你干嘛,人家的诚意可比你们足多了。”章德宁冷哼道:“我倒是想有诚意,可也得条件允许才行啊!人家人文社家大业大!”说到“家大业大”,章德宁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如此哄抬物价,简直就是行业败类!
第250章 最年轻的评委
这天晚上,章德宁走后,林朝阳问陶玉书:“你真考虑好去《燕京文学》了?”陶玉书看向他,面露疑惑,“之前你不是很支持我吗?怎么又不同意了?”“不是不同意,你去当编辑,也算是从事专业相关的工作,我当然是支持你的。就是最近总听燕大那帮学生聊分配的事,我跟中文系的走的最近。他们那群人啊,毕了业想的全都是留京、进文协、进出版社、杂志社,就想着能一边实现自己的文学抱负,一边从事着相关工作,感觉太过理想主义了。这几年文学成了显学,并不是它本身的成功,而是因为社会环境的变化和之前多年压抑的爆发。过段时间以后,人们的热情降了下来,回归了理性和功利,这份工作身上的神圣性也就没了,可能还不如当初那些他们瞧不上的工作。”听林朝阳说完这些话,陶玉书眼中露出思索之色,“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过就目前来说,我并没有把这份工作当成是一辈子的事业来看,只是相比去机关单位,我更喜欢这份工作而已。”林朝阳微微颔首,“你有这个觉悟就好,我就是希望你能够喜欢自己的工作,并且因而有成就感。”他的话触动了陶玉书的心弦,她靠过来将头枕在他的肩上,柔声说道:“我明白,工作也是生活的一部分,要体会到快乐和幸福。”“没错。”林朝阳揽过她的腰肢,脸色温柔。冬至过后,燕京的气温一天比一天低,图书馆内的温度舒适,气氛静谧,一到下午便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冲动。吃完午饭后,林朝阳写了会儿新小说感觉困意袭来,便想趴在桌子上打个盹儿。刚闭上眼睛没一分钟,升降机到了他这层楼,他不得不起身。本以为是楼下送来了索书卡,没想到却是个纸条。看了一眼纸条,林朝阳来到楼下,便见李拓和祝伟在前台那里等着。外面天气冷,林朝阳便拉着两人到图书馆门口内的一处角落,“找我什么事?”他问的是祝伟,若是李拓有事找他,自己来就好了,不会拉上祝伟。两人结伴而来,只能是祝伟有事找他。“朝阳,我们杂志办的那个征文活动你知道吗?”祝伟是《中国青年》的编辑,今年四月份的时候,第8期《中国青年》上发出《本刊举办“五四”青年文学奖短篇小说征文》的通知。编辑部向读者征集文学作品,开辟了“征文小说”栏目。征文活动将从1981年的第13期持续到1982年的第12期,《中国青年》是半月刊,为期一年时间,将会在每期的“征文小说”栏目选刊出编辑部公推的优秀小说。林朝阳倒是知道《中国青年》办的这个征文,他偶尔翻阅文学杂志,也会看看上面发表的文章,征文活动至今已经举办了半年时间,陆续登出了十几篇小说,其中不乏精品之作。1978年以来,国内文学界的各类文学评奖活动勃兴,全国性的评奖活动就那两个,可由报社、期刊组织的文学评奖活动却有数十种。评奖如此泛滥,文学爱好者们参与的热情积极踊跃,可对于业内人来说,难免感到审美疲劳。“知道,办了好长时间了吧?”祝伟说:“是啊,7月份开始,到现在快半年了。你有没有兴趣来担任个评委?”面对祝伟突然的邀请,林朝阳有些意外。评奖这种事都是要经过筹备的,评委基本都是早在评奖之前就确定好了的,哪有举办了半年时间才邀请评委的?见林朝阳面露疑惑,祝伟只好解释起了原因。原来他们这个征文活动刊发的文章相当于是入围,先由编辑部公推,等到最后才是由评委们从入围的作品当中评出获奖作品。这段时间,编辑部正在积极联系文学界德高望重的前辈来担任评委,考虑到这些前辈都比较忙,所以编辑部方面的意思是先成立评委会,让大家在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有充足的时间参与评选。半年时间看几十篇短篇小说,怎么着也能挤出时间来。听完祝伟的解释,林朝阳谦虚的笑着说道:“我的资历可不够当评委的。”“当评委资历只是一方面,文学素养和文学成就才是最重要的。你虽然年轻,但创作的作品向来影响力巨大,来当评委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祝伟说的话中带着几分恭维,但大部分都是他的心里话。单以年龄来说,林朝阳在作家群体当中确实年轻的过分,可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他已经用多部作品证明了自己的才华和创作能力,这一点已经获得了文学界的公认。李拓也劝道:“朝阳,我觉得你应该来当这个评委。这不仅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评奖的公平性。出彩的文学作品从来没有什么公式,每个评委的阅读口味也不一样。你的年龄小,这恰恰是个优势,可以提出与那些年长者不同的观点。”祝伟附和道:“李拓说得对,这也是我们邀请你的重要原因。”他接着又曝出了几个受邀的名家,丁灵、冯穆、卫君怡、王濛、刘昕武……其中不乏丁灵、冯穆这些德高望重的前辈,也有王濛、刘昕武这些中生代力量。“而你就是文学界青年作家的代表。”祝伟语气真诚的对林朝阳说道。林朝阳闻言苦笑,“怎么被你说的我要是不参加评奖,好像就对不起我们青年作家群体一样?”祝伟笑哈哈道:“这就是你的影响力啊!”一番交谈后,见盛情难却,林朝阳应下了评委的差事。次日上午,祝伟又来了一趟图书馆,给林朝阳送来了之前一份聘书和一整套81年的《中国青年》杂志。这年头给杂志当评委没钱拿,评委看杂志总不能还自己花钱,所以编辑部给评委们准备了81年、82年全年的杂志,之后出的杂志会陆续送过来。傍晚下班,林朝阳拎着一厚摞杂志回了家,陶玉书问:“买这么多杂志干什么?”“不是买的,人家送的。”林朝阳把《中国青年》请他当评委的事说了一下,陶玉书高兴道:“丁灵、冯穆跟你一样都是评委,你有什么不知足的?”“没不知足,人家来请你,总得客气客气吧?”“虚伪!”又过了两天是周末,夫妻俩到棉花胡同去看望林二春夫妻俩。陶玉书在聊天时把林朝阳当评委的事说了出来,林二春夫妻俩对于评奖这种事不了解,只知道别的评委都是五六十岁的人,只有自家儿子二十多岁就跟他们平起平坐了。“这个评奖到时候能在报上登不?”张桂芹问。“会登的,不是报纸,是杂志。”陶玉书回道。“那有朝阳的名字没?”张桂芹又问。“应该有。”“那你到时候给我买一份。”陶玉书嘴角露出轻笑,其实她心里早已猜到了婆婆的想法。下午两人回到华侨公寓,林朝阳换了身衣服想去床上躺一会儿,陶玉书却抱着书在书房学起了习。“都要毕业了,还学啊?”“最后一次期末考试了,我不想考的成绩太差。”这个大概就叫偶像包袱。看着妻子勤奋刻苦的劲儿,林朝阳也打消了睡一觉的念头,坐在她的对面,专心写起了小说。他的新小说写了好几个月还没写完,最近半年确实是有些懈怠了,得抓紧点时间。元旦前夕,陶玉书完成了大学四年的最后一门考试,五天后成绩出炉,她依旧是燕师大中文系的第一名,论文答辩同样是第一名。元旦后第二个周四,燕师大在学校礼堂举行毕业典礼,林朝阳特地去见证了陶玉书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的发言。等毕业典礼结束后,陶玉书还没来得及跟林朝阳分享上台发言的心情,也没来得及和同学们互诉衷肠,便被系里通知去领分配派遣书。从办公楼里出来,陶玉书表情平淡,她的毕业去向早已定好,今天不过是走个形式。可其他人就不同了,拿到派遣证后有人欢喜有人忧。“玉书,你去哪儿了?”同学们围着陶玉书关切的问。“我是文联。”陶玉书将派遣证展示给大家,众人看着上面的单位满眼羡慕。《燕京文学》是燕京市文联主办的综合性杂志,她是被分配到文联,然后再由文联安排到杂志社参加工作。“文联啊,真是好单位!”“我也想去文联,怎么就分到了报社呢?”“你就知足吧,好歹还是干专业相关的工作,我分到我们家那边的大学当老师,要是能留校当老师该多好啊!”“你想的还挺美,你以为你是玉书?年年考第一?研究生都没考,你还想留校!”“我们学中文的,为什么要分配到外事局啊?我英语对话都说不流利。”……刚刚得知分配去向,学生们吵吵闹闹,绝大多数人都对分配的工作感到不满,这很正常,一山望着一山高。陶玉书分配到文联,在后世看就是个无权无势的清水衙门,可在如今的大学生眼中看来,这却是个顶好顶好的工作。同学们围着她艳羡恭维一番后,又讨论起其他人的分配去向,在楼门口闹了好一会儿,有班里同学去吃顿散伙饭。毕业典礼举行完了,分配派遣证也发完了,从明天开始,大家就要陆续离校。最后一顿午饭,学生们吃饭、喝酒、唱歌、抱头痛哭……林朝阳身为家属,对于他们的心情没办法感同身受,但能够理解大学四年积攒下来的友情在分别这一刻所迸发出的伤感与不舍。傍晚,饭吃完了,同学们依依惜别,有的人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只能由同学送回学校。陶玉书也喝了些酒,神智还很清醒,但林朝阳还是让她坐在了后座,由他骑着摩托车。“真快啊,一晃四年就过去了,我到现在还记得大一开学的那天。”陶玉书坐在摩托车上跟同学们挥手告别,满脸惆怅,充满了怀念。林朝阳轻笑着问道:“光记着开学那天?不记得我送你那天了?为你我可是守了半年的活寡!”本来伤感惆怅的气氛被破坏殆尽,陶玉书恼怒的捶了他一下。“我回去的时候看你活蹦乱跳的!”“我隐藏在心里的悲伤你没看见。”“越说越不像话!”陶玉书嘴里嫌弃着,胳膊却箍住林朝阳的腰。燕京一月的风很冷,她将头缩到林朝阳的背后,那背很宽、很厚,可以为她遮风挡雨。“打算哪天去报到?”林朝阳开着车问她。“明天吧。”“这么快?”林朝阳惊讶。“闲着也没事。”林朝阳在心里给陶玉书鼓掌。好好好,不愧是你!
第251章 新手上路
陶玉书的户籍所在地是在燕京,毕业后先得到燕京市教委报到。毕业典礼后第二天一早,她穿戴整齐准备出发。““咱们家现在也是双职工了。”林朝阳感叹了一句,又问她:“怎么样?马上要上班了,感觉如何?”林朝阳问。陶玉书脸色中透着几分兴奋,“感觉很好。”“祝亲爱的陶玉书同志新的一天工作顺利!”林朝阳玩笑着说道。“谢谢亲爱的林朝阳同志。”夫妻俩从家里出来,一个奔向燕大,一个骑着摩托车来到了教委大中专生分配办公室报到。毕业分配去向都是已经定好了的,所以这个报到属于点卯形式的,所有燕京的毕业生都得走一遭。出了教委分配办,陶玉书便骑着摩托车往西长安街去。《燕京文学》原来是在东长安街上燕京饭店后身儿的霞公府街,那里也是老燕京文联所在地,编辑部蛰居在一七里拐弯、盘虬交错的大杂院里。嗡嗡嗡中,《燕京文学》随燕京文联搬到了西长安大街7号的文化局大院,挨着电报大楼喇叭下面的一隅。孤零零的文联大楼伫立在那里,陶玉书站在门口,这不是她第一次来文联大楼,但这次的感受却与以往完全不同。老舍、赵树理、浩冉……一想到那些以前只在书上看到的名字曾经穿梭往返于这里,她如今也马上要成为这里的一员,陶玉书心中便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深吸一口气,陶玉书走入文联大楼,打听着找到了文联管人事的副职赵明伟。两人聊着天,赵明伟让人帮陶玉书办了入职手续。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赵明伟说了一声“进”,就见杨末推门而入。“我听人说我们的大学生来了!”进了门,杨末没来得及打招呼,脸上洋溢着笑容说笑道。赵明伟也笑了起来,“盯的可够紧的,还怕我把你的宝贝疙瘩给藏起来?”他又对陶玉书说道:“玉书同志,我就不给你们介绍了,你们肯定比我熟。”杨末说:“那是。”说笑了几句,杨末对赵明伟说:“手续完事了吧?人我可领走了。”“完事了,去吧。”他说着话跟陶玉书握了个手,“玉书同志,再次欢迎你加入我们文联这个大家庭。”出了赵明伟的办公室,杨末领着陶玉书往《燕京文学》编辑部走去。文联是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的简称,会员单位包括了文协、戏协、影协、美协、书协等十几家文艺单位。前几年文联刚刚恢复的时候还好,如今这些文艺单位已经将文联大楼占的满坑满谷,导致楼内的办公环境拥挤不堪。杨末带着陶玉书走到挂着“《燕京文学》编辑部”铭牌的办公室门前,推开了门。入眼是设施陈旧的办公室,靠着墙边散落着诸多办公桌,办公桌和地上堆着成堆的稿子,编辑们正埋头于稿件之间。听见推门声,有人抬头,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杨末和陶玉书,然后立刻引起了大家的连锁反应,众人齐齐的抬头望着门口。“同志们,大家手里的工作都先停一停,来看看我们编辑部的新生力量陶玉书同志。玉书同志是燕师大的高材生,大学期间成绩优异,这两年评论文章也发了不少,她的到来相当于是给我们编辑部添砖加瓦了!”杨末声音清朗,带着几分雀跃。编辑们对于陶玉书并不陌生,这几年她的评论时不时就会发表在刊物上,她本人也来过编辑部好几次,包括她的爱人林朝阳跟《燕京文学》的关系也不错。大家也都知道,杨末和章德宁一直想拉陶玉书进编辑部。听着杨末的话,章德宁第一个带头鼓起了掌,众人也跟着响起了掌声。陶玉书落落大方的冲众人鞠了一躬,“我刚刚参加工作,诸位都是我的前辈,以后我工作上有什么做的不够好的地方,请大家批评指正。”陶玉书说完话,众人再次捧场的鼓掌,杨末伸手向下压了压。“玉书同志刚到编辑部,业务方面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你们谁想多个徒弟,自告奋勇一下。”杨末此话一出,章德宁立刻高高的举起了手,迫不及待。“你把手放下,你才参加工作几年?还想给人当师父!”被杨末批评了一句,章德宁悻悻的放下了手。杨末的眼神在编辑部的几个老编辑身上转了转,陈世冲、周燕如、傅用林……最后她把目光放在了周燕如身上,都是女同事,相处起来比较方便。“燕如,你来带带玉书吧。”杨末是主编,安排工作任务,周燕如自然不能推辞,“好。”“刘恒,你去跟后勤说,给玉书安排一套桌椅还有办公用品。”杨末又吩咐道。刘恒今年才二十七岁,在陶玉书没来之前,他是编辑部资历最浅的一个,平时自然少不了干些脏活累活。听着杨末的吩咐,刘恒二话没说便起身往外走。简单的安排好陶玉书之后,杨末跟她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编辑部。等杨末一走,章德宁立刻过来拉住了陶玉书,“你可算是来了!盼了你这么多天。”“这还慢啊?我昨天毕业,今天就来报到,满燕京应该都没有比我报到快的大学生了。”两人说说笑笑,章德宁又拉着陶玉书,把编辑部的同事挨个给她介绍了一遍。这里面的绝大多数人陶玉书都认识,不过有几个压根没说过话,借着这次介绍,她郑重的跟大家打了个招呼。“玉书一来,咱们编辑部的半边天更红了!”陈世冲跟陶玉书打完招呼后调侃了一句。《燕京文学》是月刊,历来很受欢迎,销量巨大,所以编辑部成员在行业里算是比较多的。女同志不少,主编杨末算一个,还有周燕如、章德宁、王洁,现在又来了个陶玉书,人数几乎与男同志持平了。众人说着话,出门十多分钟的刘恒带人搬着桌椅进了办公室。《燕京文学》编辑部的面积不大,也就三十平左右,原本就已经很挤了,这回又添了陶玉书的桌椅,就更挤了。大家挪了挪靠墙一排的办公桌,硬是在角落里给陶玉书挤出了个位置。“挤了点,将就着吧。这两年我们这栋楼是越来越挤了,连点多余的地方都没有。”周燕如说。安排好了办公的硬件设施,周燕如又给陶玉书说起了编辑部的工作内容。“我们是编辑,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审稿。我们的杂志内容你也了解,综合性文学杂志嘛,小说、诗歌、散文、报告文学、评论这些体裁的作品我们都发,每个人负责的也不尽相同。我负责的东西比较杂,像老傅就是专门负责小说组的,老赵是负责诗歌的……现在我们杂志的来稿量最多的就是小说,以后你就负责部分业余作者来稿的登记和初审。刘恒……”说着话,周燕如叫了一声刘恒。刘恒似乎早有准备,高高兴兴的站起身抱起桌上的来稿信走过来,还没等周燕如吩咐便将来稿信放到了陶玉书桌上。在陶玉书来之前,登记读者来稿信这事一直都是他干的。这回好了,他终于解脱了。不光如此,还有退稿信的差事他也可以一并都交给陶玉书。熬了两年多,他终于熬出头了!“你刚来编辑部,负责的工作内容肯定会比较杂一点。业余读者来信登记、退稿信、稿件初审这些都是你的工作,等你熟悉熟悉工作,接下来还有外出约稿、撰写评论这些事。”听着周燕如的话,陶玉书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都记在了心里,她这个人一向要强,不管是对待学习还是对待工作,都是如此。周燕如断断续续说了半个小时,最后说道:“你今天才刚来,不要有压力,我刚才说的那些还需要你一点一点的学习和适应。”“我明白,谢谢周老师。”陶玉书说。周燕如笑容和善,“都出学校了,就别叫老师了,叫我老周就行。”她见陶玉书紧绷着表情,知道她第一天上班肯定会有些紧张和无所适从,便又说道:“前一阵德宁从你那儿拿回来两篇稿子,说是你推荐的。稿子我看了,写的很有个人风格。”“那稿子我看了也觉得不错,虽然有些阴暗和自恋倾向,但总体是挺不错的。”周燕如点点头,“既然这样,那以后这个作者就由你来负责吧,怎么样?”刚到编辑部第一天,就有了负责的作者,陶玉书心头欢喜,刚来到陌生环境的紧张也放松了不少。等她和周燕如交流完,早已等在一旁的章德宁总算是有了和她说话的机会,两人叽叽喳喳了好一会儿。到了饭点儿,章德宁亲密的挽着她的胳膊,带她去食堂吃饭。下午陶玉书正式进入工作状态,《燕京文学》是全国知名的文学杂志,每天接收的业余作者来稿有数百份之多。其中作品质量良莠不齐,绝大部分稿件的质量都达不到发表的标准,但这并不代表业余作者来稿就不重要。不管是在《燕京文学》还是在其他文学杂志,业余作者来稿一向都是发掘新人作家的最重要途径。责编手里有成名作家的作者资源对于编辑部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可如果一份杂志不能够挖掘、培养新人作家,那么它的影响力和生命力注定是有限的。陶玉书今天刚上班,对于审稿抱有极大的热情,拆开的每一封信她都仔细认真的阅读,生怕因为自己的态度不认真而埋没了一个有才华的作家苗子。等连续看了三个多小时的业余读者来稿之后,她心中不免产生一丝颓然。这业余作者来稿的质量实在是……一言难尽啊!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引来了章德宁的注意,“玉书,是不是对这些业余作者来稿感到很失望?”陶玉书没说话,用眼神回答了她。章德宁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我们审这些业余作者来稿,那就是沙里淘金,发现了好作品,那属于意外之喜,没发现才是常态。要是碰见个有潜力的作者,你就偷着乐吧,说不定经你的挖掘,人家就成名成家了。”她说到这里又忍不住聊起了闲篇儿,“现在你知道当年我在一堆业余作者来稿里发现你们家朝阳的大作有多惊喜了吧?”她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洋洋自得,显然是以林朝阳的伯乐来自居的。陶玉书看着她的表情就想打击她几句,“这事朝阳还跟我说过,你们当时审稿那叫一个慢,他说早知道《牧马人》就不投给你们了。”章德宁不忿道:“他这个人,真是过河就拆桥!”两人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很快便到了下班的时候,陶玉书参加工作的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第252章 他们对你还真有信心
燕大的毕业典礼比燕师大晚了一天,典礼从早上九点开始,十点半就结束了。典礼过后,学生们终于拿到了心心念念的分配书,如同昨天的燕师大一样,有人欢喜有人愁。不管学生们的心情如何,他们的大学生涯终究是结束了,明天开始他们就将各奔东西,散落天涯,自然是充满了离别愁绪。中文系77级的同学们在分享了各自的分配去向后,有人已经开始准备打包行李了。突然有人提议,“咱们应该去五院跟老师们告个别。”“要不咱们写点东西吧。”众人集思广益,很快的一张饱含深情的告别信诞生了。学生们拿着这封告别信来到中文系办公室,然后将信张贴到了走廊的墙上。看着墙上用毛笔书写的文字,许多人都动了情,激动之余,章耀中这个显眼包高声念了出来。“《告别老师》:再见了,亲爱的老师!我们喊出这一声‘再见’,很不情愿,又是如此的郑重。我们知道,在这以前,已经有许多人这样喊过。在这以后,还会有许多人这样喊。可是我们不能不固执的认为,在我们这一声‘再见’里,浓缩了最丰富最深沉的情感,因为——我们是如此的爱着你们……”高声的朗读惊动了办公室里的老师们,有人从办公室探出头来查看情况,有人直接走了出来看热闹。听着那充满情感的朗诵声,这些老师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就在这时,众学生看到杨晖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多年积威让学生们见了他如同老鼠见了猫,连忙扯了扯章耀中。正念的兴起的章耀中被众人打断,神情不爽的看了看同学,又顺着他们的眼神看到了一脸严肃的杨晖,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他眼神挣扎了几秒。然后,拔腿跑了!众人被他的举动弄懵了,好端端的来告别,你跑什么?心里这样想着,可人都有从众的本能,尤其是不远处还站着杨晖这么个让他们畏之如虎的存在。随着第二个人跟上章耀中的脚步,如同雪崩一般,学生们疯狂逃窜,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把原本满脸欣慰的老师们弄的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情况?不是来告别的吗?怎么都跑了?杨晖从办公室门口走出来,来到张贴着告别信的墙壁处,眼神顺着章耀中停下的地方看下去。“……我们要走了,谁说不带走一片云彩?你们的心血已经融进了我们的生命,无论我们走到哪里。中文系七七级全体同学(签名) 1982年元月9日。”看完了告别信的内容,杨晖一贯表情冷硬的脸色柔和了几分。这群小兔崽子,临走还要来煽个情!一群人从中文系办公室跑出来,陈健功最先反应过来,质问众人,“你们跑什么啊?”“我看耀中跑我才跑的。”“那你为什么跑?”“我看主任脸色不好。”“你怕他干什么?我们毕业证书都领完了!”“你不怕你别跑啊!”众人互相抱怨着,心里懊悔刚才的怂包表现。等抱怨完了,有人问道:“咱们现在干什么去?”“都散了吧,跟认识的同学、朋友们去告个别吧。”陈健功提议道。“也好。”众人说着抬起脚步,准备分开。走了一会儿,陈健功发觉周围还是有不少人,问:“你们都干嘛去?”“我去跟朝阳道个别。”章耀中说。“巧了,我也去找他告别。”“我也是。”一行六七个人,全都是要去找林朝阳告别的。众人来到图书馆,林朝阳也刚从外面回来,今天不仅是77级的学生毕业的日子,也是他这个图书馆系函授本科生毕业的日子。一想到以后见不到面了,众人分外亲热的跟林朝阳打着招呼。大家闲聊了一会儿,林朝阳问起了众人的毕业去向。陈健功分配取了燕京文协成为专业作家,梁佐去了教育部高校司,刘志达去了《光明日报》,李彤分去了《人民日报》……燕大中文系77级的学生们来自全国各地,但要说工作分配的最好的,还得是燕京户籍的学生们。“好好好,大家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林朝阳笑着祝福众人。聊了有一会儿,众人鼓动着要去吃饭,呼朋引伴的前往学校南门外的长征饭庄。离别在即,喝多了之后这些人开始又哭又笑,然后在服务员嫌弃的目光中离开了饭庄。在图书馆摸鱼摸了一下午,到下班的时候林朝阳骑上自行车往校外去。今天送走了一批毕业生,燕大校园里已经如常,没有任何变化。西长安街七号,文联大楼。下班点儿,陶玉书和章德宁结伴从楼里走出来,身边都是下了班的职工。来到院里的车棚,陶玉书跨上摩托车,跟章德宁说了一声便骑上了摩托车出了文化局大院。“诶,小章,那是你们编辑部新来的?”章德宁刚准备离开,隔壁影协的副秘书长齐桂荣齐大姐便过来跟她攀谈起来。“是啊,玉书才毕业,今天刚过来上班。”齐大姐啧啧道:“上午就听说你们编辑部来了个如花似玉的大学生,这一看可真漂亮。”章德宁联想到平日里齐大姐一贯的业务范畴和个人爱好,忍不住说道:“齐大姐,你可别乱牵线,人家结婚好几年了。”齐大姐嗔怪的看着她,“我就问问,你看你!”然后她又问:“真结婚了?”章德宁无语道:“真结了。”齐大姐不免遗憾的望了望陶玉书的背影,“也是,这么漂亮的姑娘,又是大学生。还骑着摩托车,家里条件肯定不错。她爱人干什么的?”“作家。”“呦!男才女貌啊,有名吗?”“有名。”“谁啊?”“你猜!”齐大姐责备道:“净拿大姐我打岔是吧?”“嘿嘿,不逗你了。许灵均你知道吧?”齐大姐面露讶色,“她是他爱人啊?”“对。”齐大姐又问:“一个作家,一个学生,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别人介绍的?”一说起这个问题,章德宁内心的八卦欲望蠢蠢欲动,“这事说来话长。”齐大姐一听,这是有故事啊,她拉着章德宁,也不着急下班了,“走,上我办公室坐坐。”骑着摩托车回到华侨公寓,陶玉书搓着手上了楼。一进门便见祝昌盛坐在客厅里,打了个招呼,他才知道原来祝昌盛今天来是给林朝阳送《梵高之死》的样书的。书籍的封面画的是一片正在燃烧的向日葵花田,由炽烈的红黄交杂在一起,透露出一股勃发艺术感染力。“这封面设计的可真好看!”陶玉书看着封面说道。祝昌盛笑着说道:“本来是想用梵高的画当封面的,朝阳觉得太俗气,改成了燃烧的向日葵,化用了梵高的那幅名画。”闲聊了几句,祝昌盛告辞而去。林朝阳才问起陶玉书,“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挺好的,大家对我都很好,编辑的工作也挺有意思。”陶玉书高兴的说,她第一天上班,对于工作的每一方面都感到新鲜。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陶玉书问起《梵高之死》出版的事。小说由人文社出版,计划下个星期就上市,首印二十万册。“他们对你还真有信心。”“是对小说有信心。”燕京出版社的《渴望生活——梵高传》四个月都卖了快五十万册了,对于这样一部传记作品来说,这无疑创纪录的销量。刚才祝昌盛跟林朝阳还聊到了这件事,现在《渴望生活——梵高传》的销量已经成了国内出版界颇受瞩目的现象。在这部作品以前,出版界谁也想不到一部外国画家的传记作品会卖的这么好。而大家之所以关注这部书,更重要的原因是,梵高原本在国内的名气并不大,《渴望生活——梵高传》的热卖其实完全是建立在《梵高之死》的影响力之上的。由一部小说的影响力带动起图书销量,这对于出版界来说还是个非常崭新并且十分奇特的命题。“那这么说的话,《梵高之死》出版后销量肯定不会差。”“谁知道呢?我当然是希望卖的越多越好,毕竟卖的多我的稿费也多啊!”这次《梵高之死》出版,人文社给的标准是千字12块的基础稿酬和万册5%的印数稿酬。基础稿酬这一块是2640块钱,印数稿酬这一块因为暂时印数还未超过80万册,所以执行的仍是万册2%的标准,也就是1056块钱,后续销量超过80万册后,这部分印数稿酬的差额会补齐。合在一起,《梵高之死》首印就给林朝阳带来了3696块钱。算起来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字了,不过有了上次香江中文大学出版社支付的两万块稿费珠玉在前,这回的三千多稿费就显得平平无奇了。陶玉书轻笑道:“你别不知足了,香江出版又不是回回都能遇上的好事?”说起这件事,她又忍不住畅想了起来,“也不知道你的小说在香江卖的怎么样。”“还说我不知足,我看你才是不知足。我一个大陆作家,在香江读者当中又没什么名气,能有什么销量?说不定出版社连本钱都赚不回来。”夫妻俩互相取笑,不失温馨。次日,林朝阳收到了人文社汇出的稿费单。今天是周六,他下了班便去了陶家。历来周六晚上,夫妻俩都是要来陶家吃饭的。陶母准备晚饭的时候,陶玉墨对陶父说:“爸,我姐毕业了,这对我们家来说算是一件喜事,咱们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林朝阳看了一眼小姨子脸颊那圆润的弧线,很想提醒她一句:别再吃了,再吃就快成球了。陶父看了一眼小女儿,“你是什么想法?”“明天周末,咱们应该去城里吃顿好的,就当是替我姐庆祝了。”陶玉书吐槽道:“你这到底是给我庆祝,还是给你自己庆祝。”“都一样,都一样。”陶玉墨讨好的笑道。“我觉得玉墨这个提议不错。咱们好长时间没出去吃饭了,正好热闹热闹。”陶玉成投下了赞成票,他的表态是情理之中的,吃吃喝喝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大舅哥呢?兄妹两人说着,已经研究起了要下哪家馆子。燕京城知名的饭馆众多,陶玉墨想吃俄餐,陶玉成想吃涮羊肉,两人争执不下,最后诉诸陶父。陶父沉吟着说道:“明天朝阳把你爸妈也一起叫上,咱们一起去东来顺搓一顿。”闻言,陶玉墨脸色失落,不过很快她又高兴起来。天儿冷吃点涮羊肉也不错,麻酱、糖蒜、涮羊肉……一想想那滋味,她就忍不住吸溜一声。
第253章 全来绿票
元旦后的第二个周日,为了庆祝陶玉书顺利毕业参加工作,陶父邀请一家人进城去东来顺吃饭。昨天陶父说了要请林二春夫妻俩一起去,因此林朝阳和陶玉书一大早先来了棉花胡同。听说陶父要请客吃饭,林二春夫妻俩连连拒绝,被陶玉书好说歹说才劝出了门。对于燕京人来说,深秋之后便是吃涮羊肉最好的季节。提起涮羊肉,最出名的自然少不了东来顺饭庄。在八十年代的冬天,只要是赶上节假日,东来顺的门前总会大排长龙。陶家人早上吃了个半饱就出门了,到位于王府井大街的东安市场,几乎相当于穿越了大半个燕京城,肚子里那点存货早已消化在了寒风中。九点多,饭庄门口还没排起队来,大家到了地方便进了饭庄。东来顺店里用的都是圆桌,一桌能坐六七个人,陶、林两家来了十一个人,便分成了两桌用餐。林朝阳本想让父母和他坐一桌,不想陶父却把林二春夫妻俩拉到了一桌,两家的老人带了陶希文、陶希武坐在一桌,他们几个晚辈坐了一桌。东来顺用的都是阉割过的公羊肉,肉质柔软鲜嫩、膻味小,切肉的师傅刀功精湛,切出来的羊肉轻薄,摆在白底蓝花的盘子里,一盘盘的被端上了桌。铜锅里的汤底沸腾后,陶玉墨迫不及待的将两盘子肉一股脑的塞进了锅里,没过几秒又伸筷子去捞。刚才下锅时还鲜红的羊肉经沸水烫了这么几秒早已泛白卷曲,熟的不能再熟了,香气诱人。见肉熟了,林朝阳也赶忙动了筷子,跟陶玉成、陶玉墨这兄妹俩一起吃饭,你就不能客气,要不然饿肚子的只能是自己。他正享受着美味的时候,冷不丁看见美味当前,陶玉书却无动于衷,把眼神放在了隔壁桌的父母们身上。“看什么呢?再不吃玉墨可都吃光了。”陶玉书回过神来,低声对他说道:“你看我爸我妈和你爸你妈,他们在那嘀咕什么呢?”林朝阳不甚在意,“亲家见面闲聊天嘛。来来来,赶紧吃肉。”他说着给陶玉书夹了几片肉放在碗里,陶玉书动起筷子,眼神却仍向父母那桌瞟着,她刚刚分明看到,那几人的眼神一直都放在她的身上,似乎目的不纯。“他们肯定是在说我呢。”陶玉书说。“今天请客就是为了庆祝你毕业上班,咱们家又多了个职工,可不得说说你吗?”林朝阳见她仍在纠结,便夹起了肉往她嘴里送。一旁的陶玉墨顿时兴奋的起哄,陶玉书被林朝阳唐突的举动弄的面露羞赧,不得不张开嘴吃下肉,又嗔怪道:“你别瞎闹。”“我这不是怕你饿着嘛。这么多肉,都吃完玉墨得胖成什么样啊!你这个当姐姐的得给她分担分担。”陶玉书眼眉流转,白了他一眼,陶玉墨气不过的叫了一声:“姐夫~”“你也吃,你也吃,多吃点。”林朝阳安抚小姨子道。“哼!”陶玉墨化悲愤为食欲,大口吃肉。我就是胖死,也绝不让你们吃饱!后世人们说出去请客吃饭,看重的不是吃什么,而是亲人朋友欢聚一堂的欢乐气氛。如今的请客吃饭,真就是吃饭,难得的改善伙食的机会,除了那些酸文人,谁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聊天打屁上啊!吃了半个多小时,陶玉墨感觉自己吃的东西都顶住嗓子眼,再塞就要yue出来了才罢筷,放下筷子之后她还有些恋恋不舍的盯着冒着热气的铜锅。跟她的急不可耐比起来,其他人就从容多了,大家慢慢悠悠的又吃了半个多小时,过了中午十一点才吃完。这个点儿吃完饭,中午也不用吃了。结账之后,一群人从东来顺出来,陶母想拉着张桂芹到百货商店逛逛,陶父和林父自然得跟着。“你们年轻人去忙你们的吧。”陶父说。陶玉墨有些兴奋,“姐,咱们去看《牧马人》吧!”之前《牧马人》到燕京取景拍摄,过了十月中旬以后便转战沪上,十一月结束拍摄,十二月份完成了后期制作,效率不可谓不高。元旦之前,谢靳还特地给林朝阳打过电话,说电影会在元旦过后上映。现在国内的电影制作、放映流程是政府向各地电影制片厂拨款,由各地电影制片厂投资、制作电影,再交由各级电影发行公司负责发行放映。电影制片厂赚的只是拷贝钱,发行公司赚的票房经过几道程序的分流,再通过上头拨款的形式反哺一部分给制片厂。这年头电影公映没办法像后世那样一下子全部铺开,基本都是看省市两级发行公司采购拷贝的情况。《牧马人》是由沪上电影制片厂投资的,所以在元旦一号就已经在沪上地区大规模放映了,燕京这边要晚了几天,这两天才在燕京地区上映。因为陶玉书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期末考试和毕业的事,夫妻俩一直还没看过这部由他编剧的电影。“咱们一起去看吧,我听我同学说这电影拍的可好了!”陶玉墨一脸期待的继续说着。听着她的话,张桂芹也顾不上去逛百货商店了。“是朝阳那小说拍的电影吗?上映了?”张桂芹问。“对啊!这两天刚上映的,我姐夫没跟你们说吗?”“那咱得去看看。”张桂芹说着又埋怨起了林朝阳,“这么大的事咋也不知道告诉我跟你爸一声?”儿子的小说改编成了电影的事,她是知道的,一直就盼着这天呢。“拍都拍了。电影就在那,还能飞了咋滴?”林二春批评了张桂芹的一惊一乍,然后淡定的把手一挥,“走!咱看电影去,我请你们!”说完他打头走在前面,迈着豪迈的步伐,虎虎生风。“德性!吃涮羊肉咋没见你请客?”张桂芹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跟了上去。陶父脸上笑容和煦,他知道女婿向来是稳重的性子,可陶玉书这回也没跟家里报告这个好消息,实在是让他意外。到底是毕业了,成熟了,办事不像以前那样毛糙了。陶父对女儿的成长感到欣慰,殊不知陶玉书只是最近忙于期末考试和毕业忘了这把事而已。陶玉书挽着林朝阳的胳膊,心里对于被妹妹抢先在家人面前宣布了《牧马人》电影上映的好消息感到有些憋屈。“这丫头,嘴真快!”听着妻子的抱怨,林朝阳大概能猜出她的心理活动,以她的一贯性格,错失了这么一个难得的装博弈的机会得多难受啊!一家人坐着公交车来到首都电影院,如今这时候各区都有电影院,而且不止一家,但要说硬件条件最好的,还得是首都电影院。首都电影院始建于1937年,最早是由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马连良先生与其友人筹资兴建的新新大戏院,建国后改名为首都电影院。1957年首都电影院向法国订购了宽银幕,成为中国首家宽银幕电影院。好不容易进城看回电影,当然得挑个好地方。众人到电影院的时候是中午时分十二点多,今天是周末,这会儿电影院门口的售票口已经有不少观众在排队买票了。电影院大门正对着电报大楼,一进门是一个500多平方米的观众休息厅,观众从休息厅的两个大门入场。门口还摆着放映场次表,首都电影院就一个放映厅,大多数时候每天放映的电影都是两部,根据电影的受欢迎程度不同,两部影片的放映场次和时间不尽相同。有时候碰上受欢迎的影片上映,电影院会将所有的场次和时间都给到受欢迎的那部上,这一点不管是在后世还是现在都是一样,谁让人家受欢迎呢?“咦?姐夫,你看这场次表!”陶玉墨看着场次表惊奇的叫了一声。林朝阳过去看了一眼,上面只有《牧马人》的排片场次,这没什么稀奇的。现在上映的影片本来就不多,《牧马人》又是名导加持,上映之后受观众欢迎,电影院加点放映场次很正常。见林朝阳没当回事,陶玉墨又指着场次表的一上一下两个方向,“你看这!”林朝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才注意到了场次表的不同之处,原来这张场次表上,最早开始的放映时间竟然是早上5:50,最晚的一场是10:30。在林朝阳的印象里,首都电影院的放映时间一般都是早九到晚九,按照现在的场次表,岂不是说每天要多放出三场来?首都电影院就一个放映厅,分上下两层,共1000多个座位,一天多放三场,收入少说也能多出一千块钱来。林朝阳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陶玉成反应了过来,乐呵呵的对他说道:“朝阳,你这部电影要火啊!”林朝阳看向大舅哥,陶玉成又接着说道:“我记得前年《庐山恋》放映的时候,首都电影院也加过场,可就是早晚各加了一场。你这可倒好,直接加了三场。最早的5:50就放映了,多少人还在被窝里呢!”陶玉成说着话,满脸都是惊叹,他看着场次表喃喃自语,“这得多受欢迎啊?”他说着话朝门口望了望,又看向正排队买票的观众,“好像也没多少人啊!”在几人说话的时候,林二春已经在排队的队伍里排了好一会儿了。刚才他说要请大家看电影,所以一到电影院便抢着去售票口买票了。排了十多分钟,总算是排到他了,他指着门口的排片表说道:“同志,我买十一张那个《牧马人》的票。”售票员看了看他的身后,“就一个人?”林二春又指了指等在一旁的林朝阳等人,“人都在那儿呢。”见状,售票员没再说什么,又问:“要绿票、黑票?有学生吗?要学生票吗?”林二春第一次来首都电影院看电影,直接被售票员的问话给问懵了。“啥意思?”售票员用鼻子出了一口气,不耐烦的解释道:“绿票三毛、黑票两毛、学生票一毛,位置不同。”林二春这才明白过来,他心想燕京到底是首都,看个电影也这么贵。以他的性格,肯定是买最便宜的那个电影票。可他一想到刚才亲家请他们吃涮羊肉花了好几十块钱,买便宜票就太不地道了。“给我全来绿票!”林二春咬着牙说道。
第254章 火爆的《牧马人》
首都电影院沾着“首都”二字,硬件条件好,票价自然也比一般的电影院贵。他们这里不仅有两毛钱的黑票和三毛钱的绿票,还有四毛钱的红票,不过红票是不对外卖的。红票又叫外宾席,顾名思义就是给外宾准备的,而且只在放映前半小时卖票,因为怕有外宾临时来的,得预留才行。林二春狠了狠心、咬了咬牙要买十一张绿票,赵丽带着两个儿子走过去挤过了人群,对林二春说道:“林叔,我们这有两个孩子,可以买学生票。”陶玉书已经毕业了,陶玉墨今天出门没带学生证,只有陶希文、陶希武两个小的,不用掏学生证也知道是学生。林二春花两块九买了九张绿票、两张学生票,等从售票口往回走的时候,他竭力控制着心疼的表情。“来来来,一人一张票。”他满脸笑容的给大家分电影票。林朝阳盯着手里的绿色电影票,和陶玉书说悄悄话,“绿票。估计老爷子这会儿心疼的直打哆嗦。”陶玉书忍着笑意轻拍了一下他,“哪有你这么编排自己爹的。”“自己爹,又不是外人。”夫妻俩正说着笑话,陶玉墨盯着手上的电影票惊讶的说道:“怎么是四点的票?”绿票,自然是绿色的,分成了电影票和副券,正中间拓印的是首都电影院的轮廓,右边写着“首都电影院”五个字,左边一行小字是电影院的地址,正下方是座位号。陶玉墨的票是“楼上8排8座”,上面还盖着红印章,有电影票对应的日期和时间,显示的正是下午四点的时间。“火呗!”陶玉成随口说了一句,他的眼神放在休息厅熙熙攘攘的观众当中。刚才进来的时候还不觉得,这才不到二十分钟的功夫,休息厅里的观众人数明显变多了不少。这会儿时间还不到一点,距离电影开场还有三个多小时,陶父说道:“这个时间正好可以出去逛逛街。”众人讨论一番,首都电影院离着西单近,两对老两口依旧去商场逛街,陶玉成夫妻俩带着孩子跟着一起去玩。林朝阳夫妻俩去西单新华书店看看书,陶玉墨想了想,跟在了姐姐、姐夫的屁股后面。西单的新华书店开业于五十年代,是燕京城里开业时间仅次于王府井书店的老新华书店了。不过这里主营各种科技和工业标准书,对于林朝阳和陶玉书这两个文科生来说很不友好,夫妻俩进店看了看便觉得没甚意思。西单新华书店位于西长安街和横二条路口,夫妻俩顺着横二条往里走,不到三百米,就看见“中国书店”的招牌。夫妻俩进了书店,横二条里的这家书店是中国书店的报刊集配部,以报刊经营为主,也有古旧书、新书和和字画字帖等商品出售。林朝阳看到书架上摆的《收获》,突然想起来陆文甫之前写的信,他那部小说应该是在这个月发表吧?《收获》是双月刊,逢单月25号出版,今年的第一期杂志还没上市呢。说起燕京的古旧书业,称得上是历史悠久,自明清时期城内便多有以经营古旧书籍为业的书肆,隆福寺、琉璃厂的古书肆交相辉映。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又在西单商场、东安市场等处成立了旧书市场。在那个年代,出版业还不发达,旧书市场、二手书店在图书市场上发挥了大作用。西单的中国书店不仅售卖,也收集各种中国古旧书,对于淘书者是个捡漏的好地方。林朝阳在书店里转了一会儿,还真让他淘到了好东西。“姐夫,这是什么书呀?”见林朝阳喜滋滋的抱着满怀的旧书,陶玉墨问道。林朝阳将怀里的书抱到柜台去结账,对她说道:“好东西!沪上杂志公司发行的《中国文学珍本丛书》,全套的。”二三十年代,国内的古籍出版迎来高峰时刻。当时参与古籍出版活动的力量不仅包括藏书家、图书馆、社会机构或团体刻书、旧书业,还包括新近出现的出版机构,沪上杂志公司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这家出版公司成立短短几年,便以“丛书杂志化,珍本大众化”在读书人群体当中博得了无数好评,广受欢迎。1935年,沪上杂志公司开始出版《中国文学珍本丛书》,该丛书每星期六出版一种,受到了沪上读者的极大欢迎,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这套丛书本计划出五辑,每辑50种图书,全套共250种。只可惜因战乱缘故,丛书只出完了第一辑的50种图书。林朝阳知道这套未出完的丛书,盖因其主编是施蛰存,是中国现代文学的被遗漏的大家之一。施蛰存写小说以心理分析著称,着意描写人物主观意识的流动和心理感情的变化,追求新奇的感觉,将主观感觉融入对客体的描写中去,并用快速的节奏表现病态的都市生活。这种风格在三四十年代被称为“新感觉派”,其实与意识流文学有异曲同工之妙,因此林朝阳看了不少他的小说。老同志算是政治动荡时期因文罹难的典型,1957年施蛰存在《文汇报》上发表了一篇《才与德》。文章引经据典说明乱世以才取人,盛世用人当首重德行。新中国是盛世,d员应当用有“gCzy道德”的有德之人。但事实上却有不少品德败坏的干部利用d的影响,同时还以“老子打过游击”而居功自傲,他认为这是“功”,而非“德”。有功可以以利禄酬之,却不能许以高位。仅有德而不了解业务,恐怕也不顶事。所以,文章最后还是归结到呼吁“不拘一格降人才”上。按理说,这本应该是一篇针砭时弊的好杂文,却不想赶上政治风波,其时风雨如晦,施蛰存也因此遭受了些磨难。《中国文学珍本丛书》出版至今47年,还能在书店找到一套品相保存的如此完好的丛书殊为不易。古旧书一书一价,结账一算,一套丛书50本,售价63元,比新书还贵,陶玉墨听着价格不禁咋舌。在书店消磨完了时间,眼见电影快开场了,三人拎着书往电影院走去。走到电影院门口,陶玉墨惊呼了一声,“哎呦喂,怎么这么多人?”刚才几人离开时,电影院休息厅里算上排队等待的也就百十来人,出去几个小时再回来,数百平的休息厅里早已经人满为患,喧喧嚷嚷。“电影院下午晚上人多,也正常。”陶玉书说道。“正常什么呀,哪有这么多人的?姐夫,我哥说得对,你这部电影真火了!”《牧马人》在燕京刚刚上映两三天,影响和舆论尚没有发酵,现在还处在观影潮的初期,林朝阳他们之前对于这部电影的热映程度也没什么感知,今天来到首都电影院才算看出来。两家的老人和陶玉成他们已经逛完街回来了,一家人在门口汇合。陶玉成对林朝阳说:“朝阳,我刚跟检票的打听过。《牧马人》上映三天了,观众一天比一天人多,几乎是场场爆满。今天是礼拜天,影院特意加的场次,他说按照现在的情况,你这电影还得加场至少大半个月。”“赶上快过年了,大家观影的热情高涨!”林朝阳笑呵呵的说了一句。陶玉书看了一眼时间,催促道:“别在门口站着了,咱们赶紧进去吧,快开场了。”说着话,一群人往电影院内挤进去。首都电影院的放映厅分楼上楼下,绿票在楼上,观影位置绝佳。一家人挤到楼上后等了没一会儿,原本沉寂在黑暗中的大银幕上突然出现一道光束。放映厅内响起一阵悠扬的竹笛声,银幕上出现了伴随着星光闪闪的沪影厂的标志。画面转换,镜头缓缓展开了一幅辽阔壮美的草原画卷。晨曦初露,金色的阳光温柔的洒在无垠的绿色草场上,远处的山峦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一群骏马在晨光中悠闲地啃食着青草,镜头聚焦到一位牧马人的身上,他骑在马,手持马鞭,背对着朝阳,矗立在小丘之上,身影孤独而坚韧。随即画面上出现片名《牧马人》,然后是“编剧许灵均”、“根据许灵均小说《牧马人》改编”的字样,这个画面立刻引来了周围家里人的一片骚动。黑暗中,林朝阳清楚的听到张桂芹不知在向谁说着“我儿子,这许灵均是我儿子”。紧接着就是林二春的呵斥声,“别叭叭儿,好好看电影!”陶玉书和林朝阳相视而笑。片头画面播完,一身牧人打扮的许灵均躺在敕勒川的蓝天白云之下放牧,旁白过后,镜头变成了饭店房间。刘琼饰演的许景由在看报纸,秘书密斯宋正和外事干部交流,让政府帮忙寻找他失散多年的儿子。画面再转,飞机降落,密斯宋和外事干部举着牌子等在出口,一身中山装的许灵均提着东西走出来。朱时茂的长相很符合中国人一贯的审美,浓眉大眼,正气凛然,他帅的不够精致,但却有一种骏马奔驰、大河奔流的豪迈之气,浑身散发着雄性魅力。刚才镜头里,他躺在草原上一身牧民装扮还看不出什么,换上了中山装后再出现,立刻引发了影院内女同胞们的一致骚动。“好帅啊!”陶玉墨看着银幕上英气逼人的朱时茂,眼泛秋波,她凑到林朝阳旁边,低声的问:“姐夫,这演员叫什么名字啊?”如今的朱时茂没演过什么电影,在大众当中也没名气。“朱时茂。”“朱时茂?”陶玉墨念着这个名字,觉得朱时茂长得比郭凯敏还帅。银幕上,汽车行驶在宽阔的长安街上,许灵均和密斯宋来到燕京饭店,见到了父亲许景由。父子见面,无语凝噎,沉默的情感让观众动容。电影开场四五分钟,人物的对白很少,却通过画面与音效的巧妙结合,将观众带入到那个纯朴而又充满挑战的年代,也预示着一段关于爱情、忠诚与人生选择的故事即将娓娓道来。
第255章 女人的第六感
嗡嗡嗡结束后,父亲许景由回国来寻找他,希望带他回美国继承家业,经过一番思想挣扎,许灵均最终拒绝了父亲,决定放弃去美国,回到妻儿身边。《牧马人》小说和剧本的故事高度吻合,几乎没有大的改动,电影通过不断的倒叙和插叙逐渐将许灵均三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呈现在屏幕上。富商父亲、牧人儿子,许灵均父子的身份设定本身就带有了强烈的戏剧冲突,两人见面后的交谈也无时不刻不在体现着这种阶级的鸿沟和时间的残忍。对于三十余年没有见过父亲的许灵均来说,“父亲”这个称谓实在太陌生了。他本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可却在少年遭遇大变。父亲出国、母亲病逝,他背负着资本家后代的污名沉默的生活了三十年。过往的经历让他外表忧愁,内心阴郁,没有人听他说什么,也没有人关心他,好在他被放逐到苦寒的祁连山脚下。那里的天是冷的,人心却是热的。他遇见了董大爷,遇见了郭蹁子,牧民们的热情友好和亲切关怀让他重拾了对生活的信心。就像他说的那样,“我死去过,不过我又活过来了,我不但找到了人的价值,我还找到了人的温暖,我找到了父亲,还找到了母亲,对于他们给我的,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比起父亲那空洞的教诲,千言万语也不及董大娘的那句“人要往远处看”。天苍苍,野茫茫的敕勒川,淳朴的民风,在与马相伴的日子里使他重新开始认识了生活。哪怕是在最疯狂最黑暗的时候,墙上贴满了pd许灵均的大字报,牧民们也都在想方设法的帮助他避难。拍摄时林朝阳和谢靳讨论的那个郭蹁子冲着大字报撒尿的镜头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画面里没有台词,只有淅淅沥沥的尿声,却充满了对于强权的不屑,刻画出了牧民们朴实的价值观和是非观。如果说牧民们的淳朴温暖了许灵均冷硬的心,让他重拾了对生活的信心,那么李秀芝的出现则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幸福和人生的真谛。这个他口中的“毛丫头”出现的是那样的突兀,仿佛命中注定,是上天安排给他的礼物。饥荒年代,她搭着拉砖的列车来到祁连山投亲,走投无路之际,被热心的老郭“送”给了许灵均。“老许,你要老婆不要?只要你开金口,等会儿我给你送来!”老郭的这句对白注定会成为中国电影史上的一个经典,因为它代表的是过去人们的淳朴和憨厚,代表了艰难困苦中的执着相守。“犯过错误,我们以后不犯就是了。”“一辈子有什么不好,我陪你在这儿劳动。”她为他洗衣做饭,为他缝缝补补,为他生儿育女,在生活的捶打下没有互相抱怨,没有争吵。这个被“送”来的媳妇,在他心中却比千金还重,有她牵着,他就好像是天上的风筝,不管怎么飞,永远也不会迷失方向。他们沉默着相爱,他们的爱仿佛温柔的江水,绵长不尽,流向永恒。他出发前的那一晚,她问你爸爸在美国是什么干部?他说:资本家,是个亿万富翁。也许在那一刻她也曾担心过,担心天上的风筝被太平洋的风刮到大洋的那一岸去。可最终,他没有辜负她,在苍茫的暮色中,在绵延的绿色草原中,她的丈夫回来了。在激昂欢快的提琴声中,许灵均与李秀芝的爱情故事定格在暮色的草原上。上千平的放映厅里,只有银幕的亮光在闪烁着。电影的结尾字幕缓缓升起,银幕的光辉也逐渐淡出,影院内却依旧一片寂静。灯光慢慢亮起,映照出一张张动情的脸庞。《牧马人》的结尾并不煽情,可有很多人还是红了眼眶,久久不愿从故事中完全抽离。电影要煽情很容易,演员说几句肉麻的、撕心裂肺的对白,掉几滴眼泪,再配合上伤感的音乐,观众的眼泪要多少有多少。《牧马人》的动人之处在于它给了观众想要的圆满的结尾,但它用九十分钟讲述了一个充满温情的令人难以忘怀的故事。“这电影拍的可真好!”“毕竟是谢靳的电影。这两个男女主角演的好,情真意切,我感觉像真夫妻。”“唉!当年我们家要是能跟许灵均一样遇上那么多好人,也不至于是现在这样。”电影院看电影不像电影节,动不动就是几分钟的掌声,观众们看完了电影深受感动,也多是以交谈的形式来倾吐内心的感受。银幕上的光束黯淡下去,电影院里的灯光也彻底亮起,观众们对于电影的交流才刚刚开始。明明大家的声音都不大,却很快在放映厅内形成了巨大的声场,时不时还有人发出兴奋的喊叫声和笑声。兴奋的交流冲淡了原本伤感、深沉的气氛,短暂的光影之旅结束了,观众们重又欢快起来,那是一种接受过深重的情感洗礼后的释放。林朝阳挽着陶玉书的手随着人群缓缓起身,迈向放映厅的出口,半路仍有人不时回头望向那巨大的银幕,回味着刚才那场心灵的洗礼与情感的共鸣。“电影改的很成功,祝贺你!”走出放映厅那一刻,陶玉书轻轻的说道。林朝阳转头看见了她恬淡、柔美的脸庞,不觉露出笑容。“姐夫!你这剧本写的太好了,朱时茂太帅了!”陶玉墨凑到林朝阳边上,一脸谄媚的说着。林朝阳觉得小姨子后面一句话才是真心的。陶玉成一脸感叹,“朝阳的剧本基本是还原小说的情节,这一块是经过成百上千万读者检验的,肯定错不了。难得的是谢导尊重剧本,可以说是完美的还原了小说。我真没想到,丛珊这小丫头片子能演的这么好,我们中戏要出个大明星喽!”他说着话的时候摇头晃脑,面露得意之色。丛珊是他的学生,又是经他的推荐出演了《牧马人》,如今电影上映,成色如此之高,这让他如何不得意呢?“瞧把你得意的,出门你可别这么说。”赵丽笑着说了他一句。“放心吧。再说这事还需要我宣传吗?中戏、燕影谁不知道?”夫妻俩说着笑话,陶玉成问父亲:“爸,你评价评价朝阳这部电影。”林朝阳纠正道:“大哥,我只是编剧。”“都一样都一样,你是原著,又是编剧,份量不比导演低。”陶玉成笑呵呵的说道。陶父脸色愉悦,回忆着电影的情节。“电影改编的很成功,把小说里纯粹的情感表现了出来,那种基于理解和共同奋斗的爱情尤为珍贵。还有它传递出来的那种劳动尊严和精神富足的价值观,正是这个社会越来越缺乏的。更难的的是电影把许灵均对于土地的深厚情感和家国情怀表达的淋漓尽致,让人太有共鸣了。姜还是老的辣啊!谢靳这部电影拍的一点也不比《天云山传奇》差,甚至是更好,艺术风格令人敬佩。”陶父说话的时候,林二春一脸钦佩的看着他。亲家真不愧是大教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他看电影光觉着好,可却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听亲家一说,真是这么回事。张桂芹同样仰慕的看着陶父,“亲家说的真好,电影拍的也好。”她又看向林朝阳,满眼都是笑意,“朝阳真出息了!”家里人夸起来没完,林朝阳岔开话题道:“先给人家让让道儿,别挡着大家进放映厅。”一场电影刚结束,另一场电影已经准备检票了,放映厅门口挤满了人。放眼望去,人头攒动,休息厅内正等待的观众数量比他们进去的时候更多了,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让休息厅里的空气浑浊、气味混杂。陶玉书说道:“咱们先出去吧。”一家人从首都电影院出来,陶玉墨回望那里的灯火阑珊和人潮涌动,“人真多啊,放《庐山恋》的时候人也没这么多过。”“《牧马人》又不比《庐山恋》差。朝阳的原著和剧本、谢靳导演,号召力这一块没人能比得了。”陶玉成感叹着说道:“不过确实好长时间没看到这么受欢迎的电影了。才上映了三天就有这种声势,我看明年的金鸡百花奖,《牧马人》跑不了。”他们兄妹俩一唱一和,夸起来没完,最高兴的就是林二春夫妻俩,这一路嘴就没合上过。“朝阳啊,你这电影能在家那边放吧?”张桂芹问。林朝阳无语的看了一眼母亲,“应该能。”张桂芹又问:“能放到啥时候?”林朝阳知道她是迫不及待的想回老家在父老乡亲面前装波大的,耐心的说道:“能放好几个月呢,你回去的时候肯定还有。”现如今的电影没有档期一说,票房跟制片厂没关系,发行公司和电影院只要有拷贝,想怎么放怎么放,就是放个一年半载也没人管。电影是四点开场的,结束时是五点半,林二春张罗着回棉花胡同吃晚饭。趁着女人们去做晚饭的时候,林二春把林朝阳叫到了正房里,他和陶父两人正襟危坐,让林朝阳有种被三堂会审的错觉。“爸,啥事啊,整这么隆重?”林二春瞪了他一眼,“别嬉皮笑脸的!”林二春与陶父对视了一眼,陶父开了口,“朝阳啊,说起来你跟玉书结婚也马上四年了……”林朝阳和陶玉书是78年2月领的证,现在是82年1月,可不是快四年了嘛。“时间也不短了。以前玉书在读书,你们又住在家里,没那个条件。现在不一样了,玉书也工作了,你们也有了自己的房子,结婚好几年,也该考虑考虑步入下一个阶段了。”文化人说话就是委婉,一旁的林二春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亲家的意思。“说的就是。过了年你都二十五了,玉书二十八,也该要个孩子了!”林二春附和道。林朝阳听着两位爹的话,回想起了今天白天吃涮羊肉陶玉书说四个老的总盯着她看的事,当时他还觉得是陶玉书想多了。现在看来,女人的第六感果然很准。
第256章 腹有诗书气自华
白天进城吃喝玩乐了一天,陶玉书回到家里感到有些疲惫,洗了个澡准备睡觉。可刚躺上床,便有一只手在她腰间作怪,陶玉书问:“你不累吗?”听出妻子婉拒的潜台词,林朝阳轻轻的吻她一下,“我又不让你动。”陶玉书杏目飞了他一眼,无奈的任由他施为,然后逐渐的被他带动,房间内响起婉转的幽咽声。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晃动的床架也停了下来,只剩下男人运动过量后的喘息声。陶玉书仰面躺在床上,吐气如兰,突然她侧身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卖力?”“你这话说的,我哪天不卖力?”林朝阳看过去,侧身躺着的她,身体形成了一道完美的s型曲线。结婚几年时间,陶玉书的身上已经褪去了青涩,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他说着话,手轻轻的抚在那s型曲线的顶点,“妈她们和你说了没?”陶玉书知道丈夫说的是什么事,“他们都商量好了。”“他们也是着急抱孙子。”林朝阳脸色温柔的看着她,说:“你刚参加工作,生孩子肯定要牵扯精力。不过没关系,咱生个孩子就扔给他们养。”陶玉书心知丈夫是在宽慰她,她面露娇嗔,“你说的我好像只想工作,不想要孩子一样。”“那巧了。既然夫人也想要孩子,不如咱们就造一个吧。”他一个饿虎扑食将陶玉书压在身下,这几年的乳胶套套他早就戴够了,今晚他要赤膊上阵,杀她个片甲不留。昨天是《牧马人》在燕京地区上映的第三天,也是电影上映后经历的第一个周末。现在人们的娱乐活动相对较少,看电影是最主流的娱乐方式之一,每到周末电影院总是人满为患。如果说上映前两年是《牧马人》口碑的酝酿期的话,那么昨天这个周末就是电影的口碑大爆发。首都电影院从早到晚一共放了11场电影,除了早上最早一场的电影没有满员之外,其他的场次均是爆满,连红票都被一扫而空。《牧马人》在首都电影院的热映并不是孤例,这一天在燕京各区的各个电影院都是如此。临近年终岁尾,老百姓的观影热情本来就高,《牧马人》原著的读者基础深厚,又有谢靳这样的名导加持,质量过硬,短短几天之内便在观众群体当中形成了一股观影潮流。如今这时候没有互联网,电影的口碑传播基本就是靠报刊宣传和观众的口耳相传。电影才刚上映几天,报刊的宣传效果还看不出来,但随着这个周末看过电影的观众们的自发宣传,《牧马人》的火爆之势已经初见苗头。这天一早林朝阳上班的时候便听见有同事在讨论这部电影,有几个同事还凑过来跟他这个原著兼编剧打听电影的一些情况。“朝阳,电影里的男女主角选的可真好,尤其是那个男主角,是叫朱时茂吧?以前都不知道,这个演员演的可真好,以后肯定能成电影明星。”问这话的基本都是女同事,朱时茂的长相对于这帮女同志来说确实很有杀伤力,尤其是对中年妇女这一块,他那种略显英武、粗糙的帅气简直就是核弹。男主角讨论的人不少,女主角也有人关注,导演、剧本、拍摄……因为有林朝阳这么个“内部人物”,让大家有了充足的了解《牧马人》台前幕后的便利。只可惜林朝阳对于电影的参与最多的也只是剧本阶段,面对众人层出不穷的问题只能疲于应付,最后不得不跟涂满生换了个岗位,跑到书库里躲清静。午饭过后,他收到了一封沪上的来信,寄信人是《收获》的李小琳。11月份的时候陆遥来京改稿,出版社对于修改后的稿件很满意,但还是想先发表小说,形成了一定的影响力之后再出版。林朝阳便向《收获》推荐了他这部小说,上个月月中,中国青年出版社已经代陆遥将稿子寄给了《收获》。经过编辑部的审阅,已经决定发表这部小说。陆遥这件事只是个引子,李小琳写信来的目的还是为了约稿。距离林朝阳上一部小说《父母爱情》在《收获》发表已经过去两年时间了,这两年时间里,林朝阳陆续发表了《赖子的夏天》《梵高之死》《棋圣》等诸多小说。每一部的影响力都冠绝一时,也让林朝阳的名声在近两年里水涨船高,错失了林朝阳这么多部小说,对于《收获》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林朝阳的新小说正在写,他现在也是老油条了,对于这帮编辑的恭维和人情话早已免疫,绝不会在小说没有写完的情况下对他们做出任何承诺,所以他只是在回信里跟李小琳提了有一部正在写的小说,其余的只字未提。下班后,他将给李小琳的回信投出去,骑上自行车回了家。他回来的时候陶玉书也刚下班回到家里,她已经把饭做上了,等待的功夫陶玉书在翻着报纸。“诶,晚报上报道了《牧马人》热映的情况,还把朱时茂和丛珊好一顿夸,说这两个演员是明日之星。”电影受欢迎,直接受益者就是演员,其次是导演,至于编剧,除了业界会关注,一般的观众和媒体是少有关注的。“他们俩确实演的不错,也符合人物,这回要出大名了。”两人说着话,互相搭着手开始做菜。晚饭过后,陶玉书打开电视刚看了没一会儿,便被林朝阳拽进了卧室。如此良宵,岂能虚度?燕京市西城区石头胡同61号院,这里曾是前清京剧三鼎甲之一老生余三胜的故居,七十年代作为宿舍被分配给了燕京京剧院、北方昆曲剧院和燕京市工人俱乐部三家单位的职工居住。这些年下来,这座拥有百年历史的三进四合院已经住进了15户人家。傍晚时分,冬天院子里的水龙头都是长流水,秦肖玉接了一盆冷水准备兑点炉子上的热水回屋洗菜,正巧碰上邻居也来接水。邻居是工人俱乐部的职工,虽说是一个院里住的,但毕竟不是一个单位的,平时交流并不多,也就是见面打了个招呼,闲话两句的交情。这会儿天色暗了下来,室外的温度也降了不少,秦肖玉本想跟对方打个招呼就进屋,不想邻居今天却格外热情,拉着她聊起来没完。过了好半天,邻居才说道:“昨天我们家儿子去电影院看电影,说你们家珊珊演的那个《牧马人》上映了,演的特别好。”邻居说起自己的女儿,秦良玉多了几分耐心,脸上挂着笑容,谦虚着说道:“那是导演导的好。”“导演再厉害,也不能代替演员演戏啊。我看你们家珊珊啊,真是个当演员的好苗子,以后要成电影明星了。”邻居的恭维让秦肖玉脸上笑容更盛,差点忘了做饭的事,直到丈夫出来找她,两人才结束对话回了屋。进了屋,丈夫丛兆恒问她:“聊什么呢?饭都想不起做了?”秦肖玉面带笑容,语气夸张的说道:“聊珊珊的电影呗,她那部电影现在火了。”“谢靳的作品,火了不是很正常嘛!”丛兆恒的语气从容,透着一股淡定。“不一样。昨天你去看电影的时候不是看到了吗?电影院多少人啊,以前我们看《野火春风斗古城》《保密局的枪声》的时候,也没这么多人啊。”夫妻俩正说着话,外面响起了声音。“珊珊回来了!”“王婶好。”“你那电影我可看了,演的真好!”“谢谢王婶。”话音刚落,女儿丛珊走进了家门,进来便问道:“妈,饭做好了没?”“早上起来就没影,天黑了才回来,进门就要吃饭!”刚才还在为女儿骄傲的秦肖玉见到女儿的真身就忍不住数落了起来,她还是更喜欢别人口中的女儿。“妈,我出去是有工作的。”丛珊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秦肖玉问:“你?一个学生,能有什么工作?”“别瞧不起人!我现在可是电影女主角,你等着看吧。”“看什么?你那电影昨晚我们不是都看完了吗?”“不是电影,是下个月的《大众电影》。”“什么意思?”“我今天出门就是去接受《大众电影》的采访的,下个月他们的杂志封面就是我。”丛珊仰着脖子说道。她的话让秦肖玉和丛兆恒面露讶色,女儿演了谢靳导演的电影,被报纸、杂志采访了不稀奇,可要说她能上《大众电影》的杂志封面,这可不一般。《大众电影》创刊于1950年,最早是沪上的电影杂志,后来迁到燕京,归影协领导,是国内电影行业最权威的刊物。79年复刊后,受惠于国内电影行业的蓬勃发展,杂志销量节节攀升,这两年正值杂志的销量巅峰期,单期销量达到950万份。要知道如今被捧上了天的文学杂志们,最高销量也不过一百多万份而已。《大众电影》单期近千万份的销量,前无古人,后也不太可能有来者,覆盖的读者群体是以亿为单位的,几乎可以说是全民级的杂志。以往杂志每期的封面都是国内电影行业赫赫有名的人物,女儿能登上《大众电影》的封面,那可真如邻居所言,要成电影明星了。刚接受完《大众电影》的采访,丛珊满腔兴奋的与父母聊起了今天的见闻。听她说了半天,父亲丛兆恒告诫道:“电影受欢迎,那是导演和编剧的功劳。你才演了一部电影,名声还没打响,要戒骄戒躁,千万不能翘尾巴。”秦肖玉也说道:“你爸说的没错。你能演上谢导的电影,那是运气,也是贵人相助,得谢谢你们陶老师,还有编剧许老师……”丛珊纠正道:“妈,人家姓林。”去年年末谢靳为《牧马人》到中戏挑演员,丛珊经过陶玉成的推荐成为了女主角,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丛珊回来之后跟父母大讲特讲了一遍,连邻居们和父母单位的同事都知道她成了谢靳新电影的女主角。“不管是许老师还是林老师,都是有人家的帮助,才有你的今天,知道吗?”“知道了。”丛珊无奈的点了点头。说到这里,秦肖玉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那个许灵均……”丛珊抬眼看过去,秦肖玉说:“我说的是编剧,他长得怎么样?”丛珊嗤笑一声,“妈,你还说我,你可真肤浅。”“我就是问问。”秦肖玉狡辩道。丛珊心里却不这么认为,昨天看电影的时候母亲就把朱时茂演的许灵均好一顿夸,茂哥确实是英武帅气,但电影都是假的,真正帅气的是朱时茂。因此对于某些观众来说,很容易就把“许灵均”的那份帅气寄托到原著、编剧身上。毕竟《牧马人》小说里面对主人公的长相是有具体描述的,在发表的时候,就曾经有无数少女幻想过“许灵均”的长相。作者的笔名又叫这个名字,所以大家很难不把两者联想到一起。“林老师很年轻,而且特别有才华,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丛珊总结道。秦肖玉闻言微微颔首,脑海中已经脑补出了一位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形象。
第257章 你们不出价,我怎么哄抬稿费?
经过一个星期的传播,《牧马人》在燕京城内逐渐刮起了一股观影旋风,不仅电影院里人满为患,挤满了来看电影的观众,街头巷尾老百姓的讨论也离不开这部新上映的电影。其热度比前年上映的《庐山恋》还要火爆,燕京的多家报纸媒体对于电影上映后的盛况进行了报道。不光是燕京地区,自从元旦最早在沪上地区上映,半个月时间里,《牧马人》已经在全国多个省份上映,受到了各地观众的热烈欢迎,这段时间以来各地均有媒体对这部电影进行了报道。一时之间,铺天盖地的赞美声如潮水般袭来,一向挑剔的评论界对于这部电影给出了一边倒的好评。小年这天,谢靳给林朝阳打来电话,他在电话中表现的极为兴奋,这里面有电影受到观众和评论家好评的欢喜,但更多的是作品收获成功的成就感。他在电话里滔滔不绝的说了十几分钟,全都是电影上映后的一些媒体评价和观众呼声。从目前的形势来看,《牧马人》的票房和口碑取得了双成功,但这并不是说电影就没有缺点了。谢靳不无遗憾的说起来:“现在回头看,燕京的戏份远不如草原的戏份来得生动感人,比较理性、概念,缺少了几分温度,更像是说教。在对许景由和密斯宋这两个华侨的塑造上,也太过片面了,是我这个导演对于华侨的生活和语言都缺乏了解。”聊到最后,谢靳又提起了另一个话题。“《牧马人》上映了,我也得忙下一部电影了。朝阳,把你那部《高山下的花环》留给我怎么样?”“你不是要拍《秋瑾》吗?”上半年林朝阳去剧组探班的时候,曾经听谢靳聊过,他一直想拍一部关于秋瑾的电影,打算等拍完了《牧马人》后就着手准备。“可以先写剧本嘛,等拍完了《秋瑾》,再拍《高山下的花环》。”“你这种行为就叫多吃多占,吃着碗里的还得看着锅里的。”林朝阳调侃了一句。“咱们之前合作的不错,再合作一把不是挺好的吗?”林朝阳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个事还是等等再说吧。”见他的态度模棱两可,谢靳也不再纠缠,想着等过完年以后有时间到燕京再见面详谈。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这才挂断了电话。林朝阳看了一眼手表,好家伙,这一通电话打了二十分钟。他跟传达室的谢师傅打了个招呼,回到工作岗位上,继续写信。上午他刚收到了陆遥的来信,《收获》已经确定发表《人生》,陆遥特地写信来表示感谢。写完了信,林朝阳继续写小说,这时楼下前台传来纸条说有人找他。林朝阳下楼一看,竟然是燕影厂的江怀延,他惊喜的问道:“老江,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江怀延笑着跟林朝阳握了握手,“是《牧马人》的西北风。”林朝阳拉着走到角落里,问道:“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江怀延脸上的笑容敛去,露出几分微妙之色,“都是老朋友,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我这次来是受厂里的委托,想跟你要《高山下的花环》的改编权。”听着他的话,林朝阳立刻明白他为什么是这副表情了。“领导给的任务啊?”江怀延洒脱的点了点头,“你让我主动来,我也不好意思啊!”今年年初,燕影厂为了《一盘没有下完的棋》邀请林朝阳当剧本顾问,结果双方产生了分歧,林朝阳被剧组扫地出门。林朝阳这人虽然脾气好、大度,但还没到以德报怨的境界,他看着江怀延,表情玩味。江怀延见状叹了口气,“有上回那档子事,你对我们厂有意见这都可以理解。反正我就是传个话,同不同意是你的事。”林朝阳轻叹口气,说道:“算了,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就不提这些扫兴的事了,中午我请你吃个饭吧。”眼看快中午了,林朝阳拉着江怀延去了校外的长征饭庄。两人边吃边聊,江怀延说起了这次燕影厂委托他来跟林朝阳谈改编权的原因。《高山下的花环》是79年夏天发表的,这部以对南方邻居战争为背景的中篇小说塑造了一批有血有肉的军人形象,娓娓动听地讲述了这些普通小人物感人肺腑的命运。一经发表便在读者群体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小说出版后,更是引发了轰动性的效应,多家报纸、杂志纷纷转载。小说单行本更是受到了领导人的重视,采购了数千本赠送给前线将士,更加助长了这部小说的影响力。《高山下的花环》的问世仿佛是一颗引爆在中国人头顶的氢弹,所引起的轰动和震撼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到如今即便是过去了两年时间,也依旧让人难以忘怀。早在小说发表后两三个月的时间里,就有制片厂有了把这部小说改编成电影的想法,但因为当时战事仍在延宕,部队方面有所顾虑,所以也没有哪家制片厂认真付诸行动。时过境迁,边境虽然仍有纠缠,但战事的影响已经逐渐消退。这个月由林朝阳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牧马人》一上映便掀起了一股观影狂潮,充分说明了林朝阳作品的改编潜力。燕影厂立刻便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他们秉持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原则,派江怀延来跟林朝阳沟通,希望可以拿到《高山下的花环》的改编权。江怀延絮絮叨叨的说完燕影厂的小心思,并没有出乎林朝阳的意料,以前对他爱搭不理,如今又上赶着来求合作,无非是看到了有利可图。“你们厂凭什么认为我会把《高山》的改编权交给你们呢?就算是我想跟制片厂合作,有跟谢导和沪影厂合作的基础,我也应该优先给他们才对啊!”闻言,江怀延露出苦笑,“嗐!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嘛,我估计厂里也是想着《牧马人》这么火爆,以后来找你合作的制片厂肯定会越来越多,所以就想先分一杯羹。”他说完这话,又整肃了表情,认真的问林朝阳,“你跟我说实话,你小说的改编权不会给我们厂了吧?”林朝阳脸色轻松,“我没这么说吧?”江怀延闻言表情诧异,“你什么意思?”林朝阳淡然道:“公是公,私是私。你们厂以前跟我有过矛盾,那是我们之间的私事。作品改编,这是公事,咱们就事论事,只要稿费到位,也不是不可以给你们。”听着他的话,江怀延眼睛都亮了。“真能给我们?”林朝阳提醒道:“我说的是稿费到位的前提下。”江怀延问:“你要多少?”“你们能出多少?”林朝阳的问题让江怀延陷入了犹豫,林朝阳这么问,自然是不满足于常规的稿费标准,可江怀延来的时候领导可没提稿费的事啊!不过他是燕影厂文学策划部的主任,在编剧待遇上还是有些发言权的,他想了想,说道:“两千块钱,我可以做主。”林朝阳摇了摇头,“太低了。”江怀延面露讶色,“两千块还低?”那表情仿佛在说林朝阳在宰他。“我就说你们燕影厂没有诚意!”林朝阳倒打一耙的举动让江怀延不禁气笑了,“你不想给就不想给,还找这种借口干什么?”“什么叫找借口。我能为了赌气,连钱都不挣了吗?实在是你们的稿费给的不到位。”林朝阳心平气和的说道。“那你说,要多少钱?”江怀延看着林朝阳伸出一个手指头,这肯定不是“一千块”,“一万?”林朝阳点了点头。江怀延惊的站起身,“你小子抢钱啊?”“别激动,坐下说话,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林朝阳劝道。惊诧过后,江怀延重新坐下,可心情却依旧剧烈波动,饶是他跟林朝阳关系不错,也被这狮子大张嘴的要价给吓着了。江怀延盯着林朝阳,“你这就是不想把改编权给我们吧?”“老江,你这话就是对我的不尊重了。都给你说了,我不是那种为了赌气连钱都不挣的人。只要你们有诚意,我肯定给。”林朝阳的表情信誓旦旦,可看在江怀延眼里,却怎么看都像是在拿们燕影厂开涮。“算了算了。你不愿意给就不愿意给,本来就有过节,不愿意给我们也很正常。”林朝阳急道:“你说你,哎呀,你这,你倒是……还个价啊!”江怀延看着他的表情,心中狐疑,莫非还有还价的空间?“那两千五?”林朝阳立马拒绝,“不行,太低了。”“你就说你想要多少钱吧?两千块钱都已经是高价了,再高我真做不了主。”“一万。”江怀延将头往一旁撇去,满脸无语。得!说了跟白说一样。“你小子就是拿我逗闷子。”林朝阳叹了口气,“我就说你们没诚意。《牧马人》现在那么火,我的《高山下的花环》卖了几百万册,以后真要是改编成电影,那不得比《牧马人》还火?你们连一万块钱都不舍得出。”江怀延品了品林朝阳的话,也不无道理。他见林朝阳的态度确实不像是记仇的,看来可以回去跟领导商量商量,多给点稿费。毕竟《高山下的花环》的影响力确实太大了,光是单行本就卖了四五百万册了。燕影厂要是拿到这部小说的改编权,怎么着也不吃亏啊!“行吧,回去我跟领导请示请示。”“这就对了嘛!”你们不出价,我怎么哄抬稿费?
第258章 女人只会影响拔刀的速度!
距离过年还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燕京城里的年味儿越来越浓了。今年家里侨汇券和外汇券充足,给林朝阳夫妻俩省了不少力气。这天周末,夫妻俩跑王府井大采购。临近年关,王府井百货商店里人潮涌动,摩肩擦踵,感觉半个燕京的人都来了。夫妻俩采购的差不多了,林朝阳说:“差不多就回吧,人太多了。”“好。”夫妻俩拎着东西正打算离开,就见前面的人群似乎骚动了起来,还有人大喊着什么。他们离得远,也听不清楚,见人群向前涌去,林朝阳一把拽着陶玉书,这种时候还是远离是非之地比较好。两人与人群反向而行,这时仍有人往商场里冲去,到这个时候夫妻俩终于听清楚了这些人喊的是什么。“丛珊!”“丛珊!”夫妻俩顾不上说话,绕了个圈才来到百货商店门口,陶玉书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这帮人,真是太吓人了!他们喊‘丛珊’,是丛珊在商店里吗?”“应该是吧?要不然这帮人也不会这么疯狂,不过也有可能是认错人了。”“要是认错了可就有意思了。真想不到啊,《牧马人》才上映了不到半个月,女主角上街就有这种号召力了。”陶玉书感慨着说道。林朝阳也有些意外,现在这年头的娱乐行业不发达,但造星速度却丝毫不弱于后世。一部优秀的电影就可以捧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演员,一场国际比赛就可以让一个默默无闻的运动员声名鹊起。夫妻俩正说着话,几个身穿藏蓝色制服的公安突然闯进商店里,急忙循着人群的方向快步跑了过去。陶玉书面露惊色,“不会是出事了吧?”“出事应该不至于。估计是得到消息过来维护秩序的,这么多人万一出点踩踏事故那可是大事。”林朝阳将手里的东西交给陶玉书,说:“你看着点东西,我过去看看。”“注意点安全。”“没事。”林朝阳顺着人群的方向挤过去,走到离事发地还有二十多米就走不过去了,人实在太多了。通过跟旁边看热闹的人闲聊,他也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据说是有人在商店厕所里看到了《牧马人》的女主角丛珊,激动之下呼喊了几声,人群蜂拥而动,将丛珊给堵在了厕所里。林朝阳站在那里又等了一会儿,便见着几个公安同志护送着一个带着稚气的圆脸姑娘从里面出来。几个公安边护送着姑娘,边大声的呼喊道:“不是丛珊!不是丛珊!看错人了!”听到此话,林朝阳顿时哭笑不得。真就如他所说,闹乌龙了!林朝阳分明听见人群中整齐的发出了一声叹息。这帮影迷,实在是太疯狂了!出了门口,林朝阳将事情讲给陶玉书听,她被逗得哈哈大笑。“这帮人,可真是太逗了!”不过这件事也从侧面证明了《牧马人》如今的受欢迎程度。两人提着东西往棉花胡同去,到了四合院,林二春见他们提着这么多东西,抱怨道:“买这么多东西干嘛,根本就吃不了。”“过年我们俩也过来,怎么吃不了?”林朝阳说。放下了东西,林朝阳问:“我妈呢?”“你妈?哼哼!”二春同志的这两声“哼哼”表达了内心的强烈不满,但又不明说是怎么回事,林朝阳挖苦道:“她又没在这,有事你就说呗,怕什么?”二春同志瞪了他一眼,正想说话,张桂芹一脸喜色的回来了。“妈,你这干什么去了?”“我买书去了!”张桂芹从随身带的布袋子里掏出两本书来,封面上那一片燃烧的向日葵花田让人十分眼熟。“妈,你要书我给你拿两本不就完了吗?”张桂芹手摸着书脸上满是笑容,“不用不用,我自己买就行。朝阳,你这书可真受欢迎啊,我去排了一大早的队,才抢到两本。”“这天儿也有人排队?”林朝阳好奇。“怎么没有?人还不少呢?全是小年轻,我一问,都是大学生啊!”张桂芹说话之时,脸上满是骄傲与自豪。说了几句话,林朝阳夫妻俩打算离开,林二春悄悄将他拉到一旁。“最近努没努力?有没有消息?”“你当这是种地?种地还得等一春才出苗呢,这才几天。”“抓点紧,争取三年抱俩。”“爸,现在国家提倡计划生育,就能生一个,多生工作就没了。”“没了就没了,你现在又不靠工资。”为了抱孙子,林二春已经不顾儿子死活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林朝阳拉着陶玉书走了。过了两天,放了寒假的陶玉墨带着陶希文、陶希武两个小的来林朝阳家打秋风,临近过年了,姐姐/姑姑家的伙食格外丰盛,不来蹭吃蹭喝可惜了。陶玉书做好了饭菜往桌上端,客厅里的电视上正放着《跟我学》。从元旦开始,每周二、四、六下午6点20和周日上午的8点半,中央电视台一套多了个学习英语的节目《跟我学》,这档节目实际上是英国广播公司制作的教学片。在资讯还不发达的年代,人们学英语大多数时候都是靠着书本,《跟我学》的出现让学英语这件事风靡一时,也让节目的两位主持人胡文仲和花克琳成了中国最知名的节目主持人。陶玉墨在认真的跟着电视学英语,陶希文、陶希武两兄弟坐在沙发上也不老实,在一起打打闹闹。“吃饭了!”陶玉书喊了一声,沙发上的几个小的立刻跑到餐厅排排坐。“哇!”陶希文和陶希武兄弟俩看着桌上的菜肴垂涎三尺,陶玉墨一脸得意,小声跟两人嘀咕道:“怎么样?跟着小姑我准没错吧?保证让你们俩吃香的,喝辣的!”谁知两兄弟并不理他,冲着陶玉书喊道:“谢谢大姑!”陶玉书满脸笑容,“真是懂事了,吃吧。”陶希武迫不及待的就想动筷子,却被哥哥拦下,陶希文说道:“姑父还没来呢!”陶玉书脸色更加欣慰,陶玉墨忍不住嘟囔:“你们两个过河拆桥是吧?”这时林朝阳从书房走了出来,“吃饭吃饭。”众人这才动筷子。几个小的吃的狼吞虎咽,让林朝阳夫妻俩的食欲也跟着提高了不少。吃完饭,陶玉墨领着两个侄子往沙发上一摊,拍起肚皮,吃撑了!“大姑,你的菜做的太好吃了!”陶希文对陶玉书说。陶玉墨觉得这小子是在溜须拍马,问道:“是吗?那你大姑跟你奶奶的菜谁好吃?”“肯定是我大姑做的好吃。”陶希文喯儿都没打的说道。“好好,回去我就把这话告诉你奶奶。”“大姑,我小姑要告刁状,破坏你跟奶奶的母女感情。”还没等陶玉书反应,陶玉墨大怒:“好你个陶希文,你看我以后还带不带你们俩来。”陶希武听到这话立马叛变,“小姑,小姑,我是你这边儿的。”“你怕她干什么,下回我带你来!”“岁数不大,主意还挺大。”陶玉墨一把揪住了大侄子的耳朵,“还自己来吗?”陶希文吃痛,立马告饶,“不来了,不来了!”“好了,你老欺负他们俩干什么?”陶玉书出面制止了妹妹的以大欺小,见姐姐拉偏架,陶玉墨不再跟两个小的纠缠,转而跑到了林朝阳这里。“姐夫,帮我签几个名呗!”林朝阳看着面前的几本书,是这几天刚上市的《梵高之死》,“你弄这么多本书干嘛?”“都是同学的,他们都是你的忠实读者。”陶玉墨讨好的给给林朝阳拧开钢笔帽,递上了笔。林朝阳随手在扉页上签上名字,陶玉墨又说:“姐夫,你再给写句话。”“要求还挺多。”嘴上这么说着,林朝阳还是给写上了。陶玉墨欢欢喜喜的将书都收进了包里,又提出了新的要求,“姐夫,你那是不是有两本样书?”“干嘛?”“你的书太不好抢了,我同学没买到。”一本样书而已,林朝阳不甚在意,让陶玉墨去书房拿过来签上名字,“这回行了吧?”“谢谢姐夫!”陶玉书问她:“你姐夫这本书卖的很好吗?”“姐,瞧你这话说的,我姐夫哪本书卖的不好啊!”陶玉墨先送上了一记马屁,又说道:“我感觉这回的《梵高之死》上架之后可比《赖子的夏天》那会儿难抢多了,我同学跑了两三家书店都卖光了。”“首印二十万册呢,卖的这么快?”林朝阳笑着说道:“二十万册又不是都给一家书店,燕京大大小小的书店大几十家,一家书店两三百本,就是一两万册,不少了。前几天大家抢购的热情强烈,等过几天就好了。”在客厅聊了一会儿,陶玉书催促着林朝阳去书房写作。最近这些天晚上光顾着忙为祖国培养未来接班人,把小说的创作进度都给耽误了。他的新小说在《梵高之死》的基础上,再次大胆尝试悬疑元素,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摸索,创作已经进入了平顺期,没有了美色当前,他运笔如飞。女人,果然只会影响拔刀的速度!一晃春节过去了,1982年的春节期间,全国范围内最火热的电影当属《牧马人》无疑。据谢靳说,电影上映二十多天,中影卖出去的拷贝超过了450份,成为今年以来拷贝卖的最多的国产电影。嗡嗡嗡结束后,人民的精神文化需求大爆发,电影行业也迎来了蓬勃发展,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这几年可以说是中国电影市场的一个高峰。1978年《斗鲨》观影人次4.5亿,1979年《保密局的枪声》观影人次6.5亿、《甜蜜的事业》观影人次4.5亿,1980年《白蛇传》观影人次7亿、《七品芝麻官》观影人次5亿、《神秘的大佛》观影人次4.8亿、《405谋杀案》4.5亿,1981年《喜盈门》5.6亿……一部电影上映,动辄数亿观影人次,充分说明了国内电影市场的火热和老百姓们对于电影这种艺术形式的热爱,可惜这种繁荣的景象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在1979年之后,国内的电视机保有量迅猛提升,对于电影市场形成了最直接的竞争。这几年电影市场繁花似锦,电视行业发展又处于萌芽阶段,所以还看不出来什么,未来的几年,电视机将会不断蚕食电影市场,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跟以上提到的前辈比起来,《牧马人》的受欢迎程度丝毫不输,反而犹有胜之。除了《牧马人》电影的正在热映,林朝阳的小说《梵高之死》发行上市后也获得了无数读者的追捧。小说发行当天,燕京城内的几十家书店门口都排起了长队,许多书店的库存当天便被热情的读者们清空,书店不得不紧急调配图书。即便如此,燕京各大书店的订货量也没坚持几天,《梵高之死》上市第四天,燕京各大书店内已经找不到这部小说的踪影。燕京是国内平均学历最高,也是知识分子最为集中的城市,小说销售速度如此之快也在情理之中。除了燕京之外,《梵高之死》上市后在全国其他地区也迎来了一波抢购浪潮。少则一个星期,多则半个月,各个城市的书店库存不断传来售罄的消息,逼的与人文社合作的印刷厂不得不在过年期间紧急加印。
第259章 咱们想法有一定差距啊
今年的大年初三,陶家依旧按照老习惯全家来到石景山脚下的军区大院。进了杜若林家的二层小楼,大家立刻便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过年前杜峰给家里置办年货,钱花的太多被杜若林察觉出不对,以为他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经过一番严刑逼供,他才知道儿子竟然早就退伍,这段时间一直在做生意。这可把杜若林气坏了,怒吼着要打断杜峰的腿。可惜女儿不由娘,儿大不由爹,更何况现在杜峰赚到钱了,翅膀硬了,根本不惧父亲的威胁。总之过年这几天,杜家因为这件事闹的是鸡飞狗跳。别看杜若林喊得凶,但现在木已成舟,他拿杜峰也没什么办法。所以当陶家人来了之后,便看到了杜若林脸臭的跟给人点了一天炮一样,而杜峰则悠哉悠哉的得意自在。从小到大他做什么事父亲都不满意,如今终于算是反抗成功了,最关键的是,老头子还拿他没有办法。“你还是收敛点吧,小心大舅拿皮带抽你!”陶玉墨警告道。杜峰满不在乎,“我怕他?”杜峰正得瑟着,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杜峰!”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让他浑身哆嗦了一下,转头看见父亲正脸色阴沉的看着他。“爸,有事啊?”他一张嘴,满脸谄媚。“过来倒酒。”“诶!”刚吹了两句牛就原形毕露,陶玉墨对着他的背影嘲笑了一番。杜峰给父亲和长辈们倒着酒,就听林朝阳宽慰他父亲:“现在国家政策都开放了,做生意也是个正经营生嘛。杜峰他有上进心,您应该高兴才对。”杜峰偷偷的朝林朝阳比了个大拇指,感谢姐夫的仗义执言。今时不同往日,林朝阳已经是国内文坛知名作家,这个春节根据他小说改编的电影正在火热上映,他在陶、杜两家说话的份量也是越来越重,让大家不能轻视。“哼!以前他在部队,有我看着,也翻不了天。以后到了社会上,指不定捅出什么篓子。”杜若林几个子女里杜峰是年纪最小的,虽然平时总是一副看不上杜峰的样子,但实际上对杜峰操心却是最多的。“您二十多岁的时候都是驰骋沙场的营长了,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子肖其父,杜峰是您儿子,肯定差不了。再说了,您也不能护他一辈子。以前人家介绍他是杜若林的儿子,再过几年,别人介绍您,得说是杜峰他爸。”人吧,有时候越是亲近的人越是难以劝说,反倒是外人劝起来更容易一些。对于杜峰父子来说,林朝阳就是那个外人,他给杜若林戴高帽并不是什么振聋发聩的高谈大论,但却抓住了一个父亲内心最深切的期盼。没有哪个父亲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的,听着林朝阳的话,杜若林神色间的冷峻逐渐融化。“不用别人介绍我是他爸,只要他别给我捅娄子,我就烧高香了。”察觉到父亲的口风变软,杜峰立马打蛇随棍上,“爸,您放心吧,我都是老老实实做生意的,违法乱纪的事咱坚决不干。”杜若林瞥了儿子一眼,没搭理他,反而跟林朝阳喝了一杯酒。春节假期就那么几天,一晃就没了。趁着这个假期,林朝阳的新小说总算是写到了尾声,还差两三千字就写完了。初七这天轮到他值班,本打算摸鱼把最后的几千字写完,结果上午江怀延又跑了过来,说是厂长想找他谈谈。林朝阳一看,这是要跟他话聊啊,想都没想便拒绝了。江怀延还以为他是因为去年那档事耿耿于怀,便说道:“老汪当时也是迫于无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林朝阳摇头说道:“我都跟你说了,咱们之间那点事算不上什么过节,你们要改编权,钱给到位就行了。”“见面谈嘛,有什么事见面谈。”江怀延央求道。两人正拉扯着,又有人来找林朝阳。“您就是林朝阳同志吧?”来人一身军装,一见到林朝阳很是客气,把自己的工作证和介绍信亮了出来,原来是八一电影制片厂的文学编辑郑瑞生。“我跟俊书同志以前都在军区文化部待过,这回来之前我特地跟他了解了一下您的情况。”郑瑞生口中的“俊书同志”就是战士出版社的文学编辑梁俊书,他是《高山下的花环》单行本的责编。有了共同认识的人,林朝阳和郑瑞生交谈起来很松弛,他询问郑瑞生这次来找他的目的,郑瑞生开门见山的说道:“我们八一厂想把《高山下的花环》搬上银幕,这次来就是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见。”郑瑞生来了之后,江怀延就被林朝阳晾到了一边,以两人的关系他也不会挑理,但在郑瑞生自我介绍后,他便提高了警惕。等到郑瑞生说明来意之后,江怀延急了。怎么大过年的还有来呛行的呢?他看着林朝阳和郑瑞生谈笑风生,心急如焚。八一电影制片厂是国内唯一一家军队电影制片厂,以拍摄军事题材电影为主,他们要拍摄《高山下的花环》可是有着别人都不具备的优势的,这绝对是燕影厂最大的竞争对手。见两人越聊越热乎,江怀延急的抓耳挠腮,生怕林朝阳答应郑瑞生。“朝阳,你不是说改编权得价高者得吗?”情急之下,江怀延出言道。听到江怀延说话,郑瑞生目光诧异,刚才林朝阳一直也没介绍江怀延,“这位是……”“燕影厂,江怀延!”江怀延昂首挺胸道,就差没把“咱俩是敌人”这话写在脸上了。林朝阳解释道:“跟你们八一厂一样,燕影厂也打算要我这部小说的改编权。”郑瑞生点了点头,“朝阳同志的小说影响力巨大,看来确实很抢手。”见郑瑞生似乎并没有把燕影厂这个竞争对手放在眼里,江怀延还想给对方一下压力,不想林朝阳却说道:“老江,事都说完了,要不你先回去吧。”哪儿就说完了?江怀延闻言立刻意识到林朝阳这是要支开他跟郑瑞生单独聊,他要是走了,那不成武大郎给西门庆让地方了吗?他急忙把林朝阳拉到一边,低声说道:“我跟你说,八一厂在制片投入上向来就抠门,他们是肯定不会给你那么高的稿费的。”林朝阳如何能不明白他的小心思,轻飘飘的说道:“八一厂有八一厂的优势。”听着他的话,江怀延急了,“我们也有优势啊!”“你们有什么优势?没看出来,谈个稿费都扣扣搜搜的,到现在也不愿意出价。”“那不得见面谈吗?下班又一顺,老汪请你吃饭,到时候咱们见面详谈,肯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稿费。”刚才江怀延可没说请客吃饭的事,看来果然是有竞争才有动力啊!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去见个面也不是不行。“那行吧,你先回去,下班我去你们单位一趟。”得到林朝阳的答复,江怀延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叮嘱他:“你可千万不能先答应他们八一厂,他们抠着呢。”“知道了,知道了。”林朝阳将他打发走,又面向郑瑞生,“不好意思。”郑瑞生笑着说道:“没什么,最近《牧马人》热映,充分证明了您的作品的群众基础,大家肯定都想要您的作品改编权。”“稿费这方面……”傍晚下班,林朝阳骑着自行车来到位于西城德外黄寺大街上的又一顺饭庄。受前清的影响,燕京城里的清真饭庄有很多,锦芳小吃、鸿宾楼、东来顺、西来顺、烤肉宛、烤肉季、白魁老号、壹条龙……多不胜数,均有自己的特色。又一顺在燕京的清真饭庄里属于东派菜,等以炮、烤、涮和西北菜、小炒为卖点。林朝阳来到这里时,胡启明和江怀延已经等在这里了。见了面,汪阳分外热情,拉着林朝阳直接说起了《一盘没有下完的棋》筹备时的不愉快,郑重的给林朝阳道了个歉。汪阳表现的光明磊落,林朝阳也浑不在意的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了,大家对事不对人。”“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汪阳见林朝阳看起来确实毫无挂碍,并未放在心上,脸上满是笑容。然后双方边吃边聊,自然而然的提到了《高山下的花环》的改编权。“你的想法怀延都跟我说过了。《高山下的花环》在国内的影响力确实是独一无二的,如果改编成电影肯定会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不过你也应该明白,这样的小说要改编成电影资金投入肯定是少不了的。稿费方面我们肯定是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汪阳的车轱辘话说了好一会儿,就是不切入正题,林朝阳便知道今天很难达成共识。他也并未在意,他今天来赴宴本来也不是真想把小说的改编权交给燕影厂的。“汪厂长,咱们就别绕圈子。”林朝阳见汪阳说了半天也不进入正题,只好强行打断了他。“嗯……稿费这一块,我们可以出五千块钱!”在林朝阳的催促下,汪阳似乎下了好大的决心,最后说道。五千块啊?目前国内的电影行业,一部电影剧本稿费几百块的比比皆是,能达到一千块钱以上的就算是高价了。燕影厂给林朝阳报了个四千块钱的价格,不能说没有诚意。“看来咱们之间的想法……有一定差距啊!”林朝阳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第260章 《秋瑾》得先停一下
汪阳闻言脸色一僵,四千块钱还嫌低?江怀延说道:“朝阳,四千块钱已经很高了。也就是我们燕影厂有进取心,现在很多制片厂都是拍一部赔一部,都是尽量的缩减开支。”林朝阳摇摇头,“如何控制开支是你们的事,我的作品改编权不能贱卖。”他站起身,又说道:“这样吧,你们回头再想想,我也再考虑考虑。”说完话,林朝阳便径直离开。江怀延看着他的背影,徒劳的伸了伸手。“唉!”汪阳叹了口气,江怀延看向他,“领导……”汪阳摆了摆手,“看明白了。我们做初一,人家做十五,这事怪不了人。”《一盘没有下完的棋》那回的冲突,燕影厂仗着是制片单位,毫不留情的将林朝阳扫地出门,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这回燕影厂看到《牧马人》的火爆,想要《高山下的花环》的改编权,主动权在林朝阳的手里,人家如何能轻易的答应?汪阳不怀疑林朝阳说只要稿费到位就把改编权给他们厂这话的真实性,不过他猜想,这个前提恐怕是他们给出的稿费比别人高出一大截才行。而高出来的这部分稿费,就算是他们燕影厂买的教训了。江怀延说道:“要不然再给他加点?”“加点是加多少?五千,六千,还是一万?”汪阳的问题让江怀延陷入了沉默,他们要是真能加到一万,也不用跟林朝阳磨嘴皮子了。“其实……加不到一万,加个两三千也不是不行。”江怀延欲言又止。汪阳看向他,江怀延说道:“《高山》要是真搬上银幕,在金鸡百花奖上肯定能得几个奖,咱就当是多给他发点奖金了。”汪阳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患寡,患不均。”四千块钱拿一部电影的改编权对于燕影厂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数字了,毕竟厂里的编剧们写出一部剧本来才能拿多少稿费?给的太多,跟厂里的编剧们也交代不过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江怀延心头升起一股烦躁来,“这么受欢迎的小说,拍出来肯定不比《牧马人》差,咱不能光想着困难啊!”汪阳满脸苦涩,“昨日因,今日果。要是没有之前的冲突,说不定……”他说到这里颓然的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不说了。回头你再问问他吧,愿意给我们,就再多加一千块钱,这是极限了,不愿意给我们就算了。”江怀延表情沉重的点了点头。另一边,林朝阳从又一顺出来,心里念头通达了不少。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我说不记仇,可没说你们可以在我这里获得跟别人一样的待遇。次日一早,他一通电话便打到了沪影厂。“喂,老谢啊,别怪我没提前跟你说啊,燕影厂和八一厂现在都抢着要我《高山》的改编权呢……”听着林朝阳的话,电话那头的谢靳先是一懵,然后就急了。“他们要你就给啊?我们之前不都说好了吗?你怎么出尔反尔呢?”“什么叫我出尔反尔?咱们什么时候说好了?你不是要拍《秋瑾》吗?是不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答应过你什么。再说了,什么叫他们要我就给?人家稿费给的可比你高多了,都是卖改编权,我肯定是谁给的钱多,我卖给谁啊!”谢靳焦急的的说道:“不是那么回事。《牧马人》我们合作的多好啊,《高山》交给我肯定不会错,他们两家哪有靠谱的导演?”“你这话我要是学给他们听,估计稿费还能再涨点。”林朝阳调侃道。“没跟你开玩笑。《高山》的改编权你必须给我,大不了《秋瑾》我先不拍了,先拍你的《高山》,这总行了吧?”林朝阳不急不慢的提醒道:“老谢,人家稿费比你出的高。”谢靳骂道:“你小子钻钱眼儿里得了!”“亲兄弟,明算账。现在《牧马人》的火爆程度你也看见了,明年你们沪影厂在金鸡百花奖上又稳了,你是奖金、荣誉两手抓,我就拿了点稿费……”“我稿费给的还少?”“人家给的更多啊!”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谢靳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你等着我,先别急着答应他们。我明……今天晚上就去燕京,我们见面详谈。”谢靳说完话便挂断了电话。本来刚刚过完的这些新年,他的心情好的不得了。过去这一年《天云山传奇》获得了电影百花奖和金鸡奖双奖,《牧马人》拍摄完成上映后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年末他又被评为沪上市的劳动模范。三喜临门,多高兴让人高兴的事啊!最近这些天他正卯着劲头筹备《秋瑾》呢,没想到林朝阳的一通电话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谢靳紧皱着眉头推开了沪影厂厂长徐桑楚办公室的门。“《秋瑾》得先停一下!”他劈头盖脸的一句话让徐桑楚愣在那里。“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想拍《秋瑾》吗?”秋瑾是谢靳从小就崇拜的偶像,要追溯他对秋瑾的崇拜,还得从他祖父谢佐清说起。谢靳祖父谢佐清早年曾与秋瑾一起在绍兴大通学堂教过书,又与革命党人徐锡麟交往甚密,而秋瑾又是徐锡麟的同志和密友,平时书信之间,常有提及。徐锡麟有难之时,也曾来谢佐清在谢塘的住处暂避。后来徐锡麟在安庆举事失败而牺牲,秋瑾面对前来围捕的清兵,进行了英勇战斗,最后因坐骑受伤,坠马被俘,在1907年7月15日清晨于绍兴轩亭口英勇就义。这些悲壮的故事,谢晋从小就从祖父的口中多次听说,并深深地烙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拍摄《秋瑾》的念头在谢靳从影之初便已经有了,只是这么多年他总觉得时机不成熟,没法拍。本来《牧马人》上映后大受欢迎,他觉得总算是等来了合适的时机,没想到林朝阳突然起了幺蛾子。谢靳将林朝阳的电话内容向徐桑楚复述了一遍,徐桑楚听完沉吟起来。“他说八一厂和燕影厂给的稿费高?那咱们得给的更高吧?这不是哄抬物价吗?”“高就高了,《高山》值这个价!”谢靳的语气斩钉截铁。谢靳是国内电影界的旗帜性人物,在沪影厂的份量丝毫不比徐桑楚这个厂长低,见他的态度强硬,徐桑楚也不好反对。况且,徐桑楚也知道,谢靳对于《高山》这部小说其实同样筹谋已久。在沪影厂,大家都知道谢靳有两个嗜好,一是喝酒,二是收集文学刊物,他自费订的报章杂志有数十种之多。谢靳之所以订阅这么多的刊物,自然是想在其中寻找到为他所用的好故事,当初的《牧马人》便是谢靳从《燕京文学》上看到相中的。《高山》发表那阵谢靳忙于《天云山传奇》的拍摄,没工夫看,他是后来买了单行本看的,读完小说之后,他的心被小说中的人物和命运震撼了。他不止一次的对人说过看完小说之后的感受:我是在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心情下阅读《高山下的花环》的,不少段落使我心潮澎湃,热泪盈眶。当第二次、第三次阅读时,它还使我一再流下泪水,经验告诉我,如果将这部小说改编成电影,我能将它拍好。在跟林朝阳喝酒时,他也曾说过:“我第一遍看小说,就为这里面的命运和精神哭了,第二遍看时还哭,第三遍时还有泪。这部小说能够这样强烈的震动我,我相信拍成电影也能震动大家。”在《牧马人》的筹备和拍摄过程中,谢靳曾经多次跟徐桑楚提过《高山》,不过当时都在传有制片厂把《高山》列到了年度拍摄计划里,到电影局那却卡住了。说是上面认为战事还在延宕,不宜在这个时候把小说拍成电影。所以谢靳也就没着急,只是时不时的跟林朝阳提上一嘴。谢靳毕竟不是厂长,话说出口后,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态度有些强硬,又对徐桑楚解释道:“《高山》是部战争题材的文学作品,要拍摄出来不仅是难度大,最关键的是投入必然要比一般的电影多不少。这样的电影注定了不可能给厂里创造经济效益,但它能够给厂里带来荣誉和影响力。反正都是亏钱,多给他些稿费又有什么关系?”听着谢靳的话,徐桑楚缓缓的颔首,这话倒是有一定的道理。“就是厂里的编剧们恐怕会有些意见。”徐桑楚说。“他们要是能写出来一部能有《高山》这样影响力的作品,厂里就是部部都给这个标准的稿费又有什么不行?”谢靳的话堵住了徐桑楚的嘴,是啊,如果厂里的编剧能写出《高山》这样的作品来,多给些稿费又有什么关系?从哪儿不挪出来这点稿费?“好。稿费你这边去跟他协商,你是导演,这方面你自己把握吧,反正最后都是要折算到投资里的。《秋瑾》方面……”谢靳迟疑着说道:“先拍《高山》吧,《秋瑾》又没人跟我们竞争,先把《高山》拍出来再说。”“行,那就这么说定了。”谢靳又说:“厂里这边给我订机票,越快越好。”“这么急?”徐桑楚惊讶的问道。“我的厂长诶,燕影厂、八一厂那两头饿狼正守着我们的肥肉呢。我再不快点,林朝阳真被他们的高昂稿费给拿下了,那不是都白忙了吗?”徐桑楚一想也有道理,兵贵神速,“那好,我马上让人给你订机票。”
第261章 我这人,原则性很强
对于中国人来说,没过完正月十五,这个年就没过完。林朝阳跟谢靳打完电话的这天下午,李拓张罗着明天要聚会,他身边这帮人里,就林朝阳家的居住条件好,所以聚会地点自然选在了林朝阳家。不过不是华侨公寓,而是在棉花胡同。这里地方大,房间多,想怎么撒欢儿都行。谢靳风尘仆仆的赶到棉花胡同,敲开四合院的院门时,见到院里的觥筹交错,忍不住抱怨林朝阳。“你小子真潇洒啊!”林朝阳也不理会他的抱怨,把他拉上了桌子,介绍过后,对谢靳说:“这不是给你接风洗尘嘛。”然后林朝阳又对众人说道:“谢导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号称酒中仙,你们几个刚才不是挺能喝的吗?来来来,跟谢导过过招。”将谢靳推到酒桌上,林朝阳成功逃脱,站在一旁眼看着李拓、张承治等人如同鬣狗一般围住了谢靳。“朝阳,谢导舟车劳顿,你别让他们太过分。”陶玉书担忧的劝说道。林朝阳嗤笑一声,“放心吧。这帮货色连我都放不倒,他们几个就是送菜的。”果不其然,林朝阳的话说完还没到半个小时,桌子上除了谢靳还在悠哉悠哉的夹菜吃,其他人都已经不省人事,甚至还有钻到桌子底下的。“啧啧啧,丢人啊!”林朝阳嘴里挖苦着,将众人抬到炕上去醒酒。谢靳吃饱喝足,“你小子坏透了,祸水东引。”“吃饱饭就骂厨子是吧?”玩笑了两句,两人才说起正事。“《高山》的事我跟你说了大半年,你居然背信弃义要给别人。”谢靳上来先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起林朝阳。“我又没答应你。咱就事论事,人家稿费给的多,我肯定给人家啊!”“我们搞的是艺术工作,总想着稿费,会限制你的艺术创作的。”“我搞创作就是为了赚稿费,不要稿费才会限制我的创作。”……见给林朝阳洗脑不成,谢靳只好换了个方向,问道:“他们给你多少稿费?”“这个啊……不方便透露。”谢靳眯起眼睛,“我看你是要连蒙带骗,变着法的让我给你涨稿费吧?”林朝阳淡定自若,“我不跟你说就是怕你们多想,以为我哄抬物价,你跟燕影厂的人都熟,可以自己跟他们打听打听,这种事我还能骗你吗?”平时熟归熟,这个时候双方是竞争对手,自己去打听,他们能跟自己说实话才怪。谢靳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说道:“我量你也不敢信口开河。”“那是。您老当面,我哪敢胡说八道啊!”谢靳又劝道:“《高山》是部难得的好作品,我们中国描写战争题材的文学作品并不少,但唯有这部作品很特别,因为涉及到对越乃至对苏关系上的恩恩怨怨。”“它不同于中国近代史上的其他对外战争,这场战争的性质是具备浓烈的爱国主义情绪的。更重要的是,你这部小说突破了几十年来军旅文学的一条不成文的戒律,相当尖锐地触及到部队生活当中的现实矛盾乃至腐败。这在我们的军事文学创作中,堪称是一块里程碑。这么好的作品,得交给一个合适的人才行……”谢靳说着说着又换了个角度,这回他要论证,《高山》这部小说只有交给他这样的名导才不会被埋没。“说了半天,就是不提稿费,我看你是没诚意。”林朝阳最后忍不住说道。谢靳见话聊始终没有效果,只得无奈的开出了个数字,“三千块钱。”“我就说你没诚意,算了,我还是跟燕影厂、八一厂谈吧。”“那你说多少钱?”“一万!”谢靳吃了一惊,镜片后的眼睛仿佛看见了鬼,“你把我称称卖了看看值不值一万!”“我这稿费可不是胡开的。《牧马人》上映快一个月了吧?光电影票卖了多少钱?拷贝卖了多少钱?《高山》的影响力,比《牧马人》还大。你们电影系统把我的小说拿过去改编,自己赚的盆满钵满,我喝口汤总可以吧?”谢靳苦口婆心的说道:“账不是你这么算的。票房我们制片厂又没拿到,拷贝也是发行公司卖的,我们制片厂赚的就是个买断钱,不赔本就不错了。”“要我说现在你们电影行业的问题太大了,投资的不赚钱,赚钱的不投资,这样下去,早晚出大问题。”“你视野先别搞的那么宏大,先说眼前这部电影。一万太高了,别说我们沪影厂,就是满中国的制片厂也没有这个价格啊!”“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老谢,咱们得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两个鸡贼的艺术工作者都试图给对方洗脑,可惜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拿谁没办法。谈判了半天,最后稿费卡在四千五百块钱。“算了算了,反正我现在也不缺钱。”磨了半天嘴皮子,林朝阳最后不耐烦的说道。谢靳知道他这是在欲擒故纵,觉得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便又聊了一会儿《牧马人》的话题,告辞而去。从棉花胡同出来,谢靳跑到了燕影厂招待所,他来燕京多数时候是住在这里的。到了招待所,谢靳便将老友们招聚起来。酒桌上,陈怀恺问:“老谢,这才刚过完年,你出的是哪门子差?”“这不是准备拍《秋瑾》嘛,过来看看演员。”谢靳的瞎话张口就来,听他这么说,一旁的江怀延心中没有升起丝毫警惕,“你可真不愧是劳模,《牧马人》这才上映几天啊,又研究起新作品来了。”“闲不住。眼看着奔六十了,能多拍一部就多拍一部。”谢靳的话让几位老友都有些唏嘘,江怀延还好,四十多岁正当壮年,而且他是搞戏剧创作的,岁数大点也没关系。陈怀恺和成荫一个六十二、一个六十五,这几年年纪越来越大,自感精力大不如前。成荫去年拍完了《西安事变》,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他导演生涯的最后作品,因为他马上就将成为燕京电影学院院长,以后会将精力都放在教学和管理岗位上。聊了几句成荫的工作,谢靳为老友感叹,说少了他之后燕影厂又少了一员大将,然后话题自然而然的就切换到了燕影厂最近立项的电影项目上。江怀延不疑有他,随口说出了几个正在策划和筹备的电影,其中就有《高山下的花环》。“你们要拍《高山下的花环》?剧本写好了吗?”谢靳问。“没呢。改编权还没拿到手呢,上回《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把朝阳给得罪了,现在我们上门去跟人家求改编权,哪有那么好要啊?”江怀延说起这事就满面愁容,谢靳又问:“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不至于吧?”“唉,他倒是没说不给,可他喊出了个天价稿费,谁能看不出来啊,就是不想给我们。”“那你们厂准备怎么办?”“能怎么办?现在是人家掌握着主动权,只能给他涨稿费嘛。反正老汪说了,尽人事,听天命。”引导了半天话题,终于要到戏肉了,谢靳正打算探听燕影厂出了个什么价,一旁的陈怀恺突然问道:“老谢,今年的金鸡奖和百花奖,又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吧?”“我可不敢这么说,这都得看评委和观众的。”他回了陈怀恺一句,心里急着探听稿费的事,又打算询问江怀延,陈怀恺却又说起了奖项的事,谢靳不得不分神应对。话题被岔开,再想绕回来就不容易了。一直到酒局结束,谢靳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开口询问。陈怀恺几人浑身带着酒气从谢靳的房间出来,他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从出了房间之后就清明了起来。“怀延,老谢这回恐怕是来者不善啊!”江怀延了然的点了点头,“之前我还没注意,后来你老是岔开话题,我就回过味儿来了。他这回恐怕也是奔着《高山》来的,这条老狐狸!”江怀延的语气带着几分气愤,陈怀恺说道:“他跟朝阳合作了《牧马人》,效果又这么好,比我们可有优势。”闻言,江怀延面露惆怅,“说的是啊!”他思忖片刻,好似下定了决心,“老汪这事办的没魄力,《高山》拍完得奖是肯定的,大不了就当多给些奖金嘛!”他自说自话了两句,便抬脚准备离开。“干嘛去?”陈怀恺问。“我再去找朝阳谈谈。”“这都几点了。”“几点也得去。老谢都打上门了,这事刻不容缓。”江怀延说着话,人已走出了老远。他到林朝阳家都已经是快晚上十点了,这时候娱乐活动少,林朝阳夫妻俩都睡下了。“老江,你这是什么情况?”“朝阳,你实话跟我说,老谢这回来是干嘛的?”林朝阳表情微妙,“老谢去你们厂了?”“你别打岔,他这回来是干嘛的?”江怀延追问道。“这你不是明知故问吗?”林朝阳的话让江怀延心中一沉,他表情严肃,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七千块钱,把《高山》的改编权给我们厂怎么样?”汪阳跟他说稿费最高能出到五千块钱,江怀延又把金鸡奖和百花奖可能的奖金算上,七千块钱是他能做主的极限了。“我要的可是一万块。”江怀延急道:“哪有你这样的?之前不还说能还价吗?你别以为老谢来了,他就能给你多高的价钱,说不定还不如我们呢。”林朝阳悠哉道:“比你们少点也行。”江怀延指着他,“你还说你不记仇?”两人僵持了几秒,最后江怀延颓然放下手,“行,反正我价格也出完了,拿不下来也跟我没关系。”“这就对了嘛,我又不是针对你,咱们这叫一报还一报。”林朝阳语气轻快的说道。江怀延又不甘心的问:“那老谢要是出的太少,你可不能答应他。你自己说的,不能为了赌气,连钱都不挣了。”“这是肯定的,我这人,原则性很强。”江怀延是怀着必胜的决心来的,走的时候期期艾艾。为了一部《一盘没有下完单棋》,错过了《高山下的花环》,这买卖怎么算都是赔了。唉!翌日上午,燕影厂门口的工农兵塑像如往常一样伫立在那里,上班点儿楼里人来人往,九点钟出头,谢靳晃悠着来到位于三楼东侧的文学部。“老苏,怀延呢?”谢靳进门没看见江怀延,问了个熟人。“跟领导汇报工作去了。”没寻着人,谢靳正打算离开,江怀延一脸郁郁的回来了。“这是怎么了?”谢靳问。“没事。你怎么过来了?”“今天没事,过来找你聊聊天。”谢靳假意说道。江怀延心中冷笑一声,我信你个鬼!刚才他去二楼的厂办跟汪阳汇报了林朝阳的态度和要求,又劝说汪阳再给林朝阳涨点稿费,可汪阳没答应。江怀延私心猜想,这其中多少是有些面子上的问题。反正不管怎么说,他估计《高山》的改编权燕影厂是捞不到了。昨晚这个老谢就想套他的话,今天又来,还真是贼心不死,江怀延心里起了个念头。谢靳拉着他聊来聊去,话题果然又回到了《高山下的花环》上。江怀延这回没有回避问题,反而主动提了起来。
第262章 稿费好商量
“这个林朝阳,贪心不足蛇吞象。我们厂给他开了八千五的稿费他还不知足,非说什么《牧马人》卖的好。《牧马人》卖的再好那也是你们沪影厂拍的片子,跟我们燕影厂有什么关系?老谢,你来评评理,我们厂这个价格说是天价也不为过了吧?”江怀延气愤的说着。谢靳听着他的话,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燕影厂竟然给了林朝阳如此高的稿费;喜的是燕影厂如此高的稿费,林朝阳竟然没有同意。他想起昨天自己给林朝阳开的价格,心中不禁一阵侥幸。估计要不是燕影厂之前和朝阳有矛盾,这改编权早就给他们了。八千五百块钱啊!心中窃喜的同时,谢靳又感觉到一阵压力,你们燕影厂可真敢出价。“诶,老谢,你干嘛去?”“有点事,我得去看看演员去!”聊了没几句,谢靳便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动,随口敷衍了个理由便离开了燕影厂主楼。江怀延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老谢啊老谢,几十年的老哥们儿,你也好意思的。既然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了。“九千块钱!”谢靳站在林朝阳面前,斩钉截铁的说道。“老谢,可以啊,一天没见这就想开了?”“别废话,九千块行不行?给句痛快话!”谢靳强忍着心疼,生怕自己反悔。“行。您老人家都张口了,哪能不行啊!”听到林朝阳的话,谢靳刚才鼓足的气势好像破了洞的气球,一下子就泄了出去。九千块!这可是九千块钱啊!剧烈的心疼让他生出一股歹毒的心思来:看我不让你改八遍剧本!“剧本什么时候能写完?”“着什么急啊,今天才定下改编权的事,你还打算今天就拿走啊!”谢靳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九千块钱可不是白花的!”“你瞧你这个态度,这就很有问题。我们编剧就不配拿九千块钱了吗?”“少跟我胡搅蛮缠,我都没拿过九千块钱。”“那是你没写出《高山》这样的作品。”一个导演跟作家耍嘴皮子,多少是有点班门弄斧了,谢靳说不过林朝阳,又把话题扯到剧本上来,“下个月剧本能不能出来?”“你这要求也太高了吧?一个月?”“九千块钱的稿费,高吗?”林朝阳认真思考了一下,“不高。”他给李翰祥写了两部剧本才赚了万八千稿费,人家谢导可是一部就给了九千块。这就是林朝阳的甲方爸爸啊!终于从林朝阳嘴里听到了一句顺心话,谢靳总算是是舒服了一点,觉得自己这钱花的还算值。“这两天把剧本提纲理出来,我就在燕京待着,等我们俩聊好之后你就动笔,下个月务必写完,这部电影今年必须拍完。”谢靳继续发号施令。“不用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吧?”“我钱都花了,你少管我!”谢靳仿佛叛逆的少年,听不得一点劝。“行行行,你是导演你说了算。”稿费到手了,林朝阳主打的就是一个服务态度好。当下,谢靳便拉着林朝阳讨论起小说的一些情节和人物,对林朝阳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隔了一天,林朝阳把剧本提纲送到燕影厂招待所,效率如此之高,让谢靳甚为满意,然后他便要收拾行李返回沪上。以谢靳的性格,完成了一项工作,那必定是要好好喝点庆祝一下的。不过现在他自觉抢了《高山》的改编权,心里发虚,此地不宜久留。可偏偏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他正收拾东西呢,江怀延带着陈怀恺和成荫堵住了他的门口。“老谢,这是要干嘛去啊?不说要试镜演员吗?”“啊,都弄好了,弄好了。”谢靳敷衍着,打算离开房间。“那恭喜啊,工作顺利完成。怎么着?老哥几个陪你喝点?”谢靳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单位那边还有事,我得回去赶紧处理。”“不差这一会儿,走吧。”三人几乎是架着谢靳来到了饭庄,点上菜、倒上酒,江怀延念念有词,“老谢,你做初一,兄弟做十五,咱谁也别怪谁,要怪就怪林朝阳这小子太贪心!”谢靳被他的怪异举动弄的一头雾水,“什么意思?”成荫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老谢,你啊,聪明反被聪明误,着了人家的道儿了!”“什么意思?”“老江是不是跟你说他八千五要拿《高山》的改编权,朝阳没给?”“是啊!”谢靳看了看成荫,又看了看江怀延,再看了看一旁心虚的林朝阳,脑海中生出一股明悟来。“好啊,你们……”林朝阳连忙摆手,“跟我可没关系,我可没让他抬价!”江怀延理直气壮道:“你这回来我们燕影就是目的不纯,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谢靳指着江怀延,心里既愤怒、又委屈,还有那么一点不甘心。“多花的钱是让你买个教训,你这回可是伤了老兄弟们的心。”江怀延倒打一耙说道。“我呸!”谢靳气的差点跳脚,“你好意思伤心?你们做局骗我,你好意思伤心?”“是不是你先跟我们耍心眼的?”“就是就是,老谢,这事怎么说你都不占理!”……几个加一起二百多岁的老同志吵来吵去,自然是吵不出什么结果的。一旁的林朝阳看着这样的场面嘿嘿直乐,鹬蚌相争,我钓鱼佬永不空军。他不出声还好,这一出声,几人立马把矛头对准了他。两家制片厂竞争的这么激烈,罪魁祸首就是他。“今天这顿饭我请了!”挨了半天数落,林朝阳最后用一句话平息了众人的怒火。毕竟,稿费付的再多那也是公家的钱,酒喝到肚子里,可实实在在的是自己的享受。这帮老同志,觉悟还是太低了!请影坛四老吃饭,这帮人多少是带了点私人恩怨,点菜专捡贵的点,喝酒只喝西凤,尤其是谢靳,喝杯酒都能喝出咬牙切齿的劲来。“你还打算一顿饭把钱都喝回来啊?”林朝阳看着谢靳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忍不住挖苦了一句,他这话无疑是在谢靳的伤口上狂妄的撒盐。谢靳仰着脖子干了一杯酒,看向林朝阳的眼神中透露着几分危险气息。“剧本好好写,写的不好可得多改几遍。”听着他赤裸裸的威胁,林朝阳没有丝毫担心,“钱都收了,改稿不是应该的嘛,您别嫌我改的慢就行。”“你小子……”谢靳计划今年就拍完《高山》,当然不可能留出多少时间给剧本,所以林朝阳有恃无恐。见着谢靳吃瘪,江怀延幸灾乐祸,谢靳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痛宰了林朝阳一顿后,谢靳带着几分郁闷和心疼离开了燕京。谢靳走后,林朝阳花一天的功夫把正在创作的小说收了尾,也顾不上把稿子发给哪个杂志,便投入了《高山下的花环》的剧本撰写工作。拿了钱就得办事,他这个人,原则性是很强的。他不着急发小说,有人着急。2月3号,这天林朝阳不值班,正在家里奋笔疾书,门口保卫打来电话说有人来家里拜访,来拜访的是刘昕武和王世敏。“你们可是稀客啊!”见到刘、王两人,林朝阳热情的招呼道。三人寒暄了一会儿,林朝阳才问起了两人今天登门的目的。刘昕武说道:“我听说你的新作马上要出炉了?”“听谁说的?”“李拓。”“我就知道是他。”林朝阳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又说道:“刚写完。”刘昕武顿时激动了起来,“没许给别人吧?”“没有。”“给我们《十月》吧。”刘昕武眼神灼热的望着林朝阳。“这个嘛……《收获》和《当代》方面对我这部小说都有意……”林朝阳露出沉吟之色。认识好几年了,刘昕武认为自己是了解林朝阳的,心知对方犹豫的原因八成是因为稿费。他跟王世敏对视一眼,两人今天可是有备而来的。见王世敏点了点头,刘昕武说了一句,“稿费方面好商量。”林朝阳脸上轻快起来,“我跟《十月》还是很有缘分的。当年《高山》要不是部队方面非得给《人民文学》,我们早就有机会合作了。”刘昕武附和道:“可不是嘛……”说起这件事,刘昕武就一肚子气愤。当初《高山》写完,他都跟林朝阳说好了,偏偏部队非要闹幺蛾子,说他们《十月》影响力不够,要给《人民文学》发表,饶是以他的好脾气也受不了这种羞辱。可惜当时《十月》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眼睁睁看着《高山》从手里溜走,发表之后不仅让《人民文学》销量来了一次大爆发,更助长了他们杂志的影响力。自那以后,刘昕武就感觉自己霉运缠身,每每他来跟林朝阳组稿,总是与林朝阳的新作擦肩而过。两年多时间,林朝阳的三部小说,《十月》竟然一部都没拿到,这实在是让他费解不已。这次刘昕武吸取了以往的教训,他听说人文社给林朝阳涨了出版稿费,立马就找到了主编苏予,提出以提高稿费标准拿到林朝阳新小说的想法。面对他的要求,苏予有些犹豫。林朝阳现在红的发紫,发表稿费本来就是顶格的,再给他涨稿费,一是增加了杂志的成本,二也容易引起其他杂志的意见。“这又不是我们先涨的。《梵高之死》出版,人文社给了他千字十二块的稿费,我听说印数稿酬也有提高。”刘昕武见苏予还是犹豫,便说:“要不找老王商量商量?”《十月》是燕京出版社旗下的杂志,王世敏是燕京出版社文艺组组长,也是《十月》的创刊元老。苏予闻言面露不解,刘昕武解释道:“去年我们出版社不是出版了《渴望生活——梵高传》吗?四个多月时间,卖了大几十万册,我不说您也知道这里面的原因吧?”苏予轻颔首,《渴望生活——梵高传》是燕京出版社去年为数不多销量超过50万册的出版图书,这本书畅销的原因自然离不开《梵高之死》的影响,这件事全社上下都很清楚。“现在只要是沾上林朝阳这三个字的小说,都不愁卖。前段时间老王想把林朝阳的《棋圣》的出版权拿过来,还托章德宁带话,林朝阳没同意。他以为林朝阳跟人文社是老合作关系,作品出版已经都交给人文社了,其实压根不是那么回事。”“那是怎么回事?”苏予十分配合的问道。刘昕武说道:“朝阳他这人吧,有才华,写作态度很端正,脾气性格也好,唯独有一样与他青年才俊的形象不太匹配……”
第263章 老张,你怎么看?
听刘昕武这么说,苏予的目光中流露出好奇。“他这个人对稿费,锱铢必较。”刘昕武说道。苏予脸色了然,她之前倒是听大家说过这种话,“你是说,只要给他提高稿费,就肯定能拿到他的稿子?”“也不能这么说,也得看杂志的影响力。朝阳成名好几年了,跟他约稿的刊物没有一百家也得有八十家,你什么时候见过他的小说给过那些地区杂志?”苏予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刘昕武继续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叫上老王一起,他不是也想要《棋圣》的出版权吗?我们一起去跟朝阳谈,肯定更容易。而且叫上老王,社里这方面对于稿费卡的也不会那么死。”苏予听得连连点头,“好,那就汇上老王一起,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脑袋里的画面一闪而过,刘昕武接着对林朝阳说:“我们出版社这次可是很有诚意的,不光是《十月》要发表你的新作,《棋圣》的出版权我们也想要。”“哦?”林朝阳闻言更加有兴趣了。王世敏这时说道:“朝阳,我们燕京出版社虽说名声没有人文社那般响亮,但在全国范围内也是一流的综合性出版社。之前沾了你的光,我们出版社引进的《渴望生活——梵高传》出版后卖出了个好成绩……”林朝阳听他这么说连忙摆手,“还是作品优秀。”“不管怎么说,你跟我们燕京出版社缘分不浅。我们出版社真诚的希望你能把《棋圣》交给我们,稿费方面我们一定是最优厚的。”好,我就喜欢“最优厚”这种形容词,但愿你别违反广告法。林朝阳心里高兴,脸上淡然,“那稿费具体……”“我听说人文社出版《梵高之死》千字十二块的基础稿酬,超过八十万册销量的话印数稿酬提高到万册5%。”王世敏问。卫老太太,你们人文社被我d渗透成筛子啦!“是,你们了解的还挺清楚。”林朝阳说。王世敏脸色傲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当我夸你呢是不是?好歹也是新的金主,这话林朝阳肯定不能说出口,反而得说:“有道理。”王世敏郑重说道:“《棋圣》出版,我们愿意给你提供千字十四块的基础稿酬,在印数稿酬方面取消掉人文社的前置条件,只要出版,印数稿酬就按照万册5%来执行。”王世敏的话说完,林朝阳微微颔首,这个价格确实很有诚意。这时刘昕武又补充道:“朝阳,你的新小说如果交给我们《十月》发表的话,发表稿费也是千字十四块。而且如果这部小说的出版权你能交给我们的话,出版的基础稿酬我们可以给你千字十五块。”这是玩起打包了?林朝阳不动声色,轻笑着问道:“小说你们都没看呢,连出版的稿费都想好了?”“我们相信你的实力,对你的小说质量有信心!”王世敏默默给刘昕武点了个赞,这话说的漂亮,哪个作家能遭得住这种骚话啊?昕武不愧是老编辑了!不过两人倒真不是盲目的对林朝阳有信心,之前王世敏已经知道林朝阳这部新作是去年《燕京文学》黄岛笔会的产物,章德宁还给把他故事讲了个大概,之后刘昕武又跟李拓了解了一些创作情况。虽然没有看过稿子,但他们对于小说的大概质量是心中有数的。他们这群老编辑老奸巨猾,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就跟酒吧里撩骚的渣男一样,对哪个美女说的都是这套话术。林朝阳心中没有任何波澜,但表面上还是要做出受感的姿态,毕竟人家给的钱多啊!“感谢二位的信任。不管是《十月》还是燕京出版社,都是业界翘楚,作品能够交到你们手上,我也放心了。”听着林朝阳的话,刘昕武和王世敏心花怒放。刘昕武握住林朝阳的手,差点喜极而泣,他感觉缠在自己身上快三年的霉运总算是消散了。“朝阳,总算是组到你的稿了!”互相致意一番,林朝阳说道:“对了。刚才我答应的是《棋圣》出版、新作发表,新作出版的事,现在谈为时尚早,还是等以后再说吧。”闻言,王世敏脸上的笑容淡了两分,还以为都能拿下来呢。“也好,也好。”反正《棋圣》先拿下来了,已经算是胜利了,王世敏心想道。送走了刘、王二人,陶玉书问林朝阳:“现在你的小说可真成了香饽饽!”“不一直都是香饽饽吗?”林朝阳玩笑着说道。他的这种狂妄自然只是夫妻间的玩笑话,陶玉书白了他一眼,“我是指稿费方面,这些杂志社、出版社好像越来越愿意以提高稿费来组稿了。”“很正常。这两年文学杂志多火啊,动不动就是几十万份的销量。以《十月》为例,他们杂志的定价是一元钱,一期双月刊五十万份的销量就是五十万元。给到新华书店哪怕是六七折,也有三四十万元。他们最大的成本是印刷、装帧,也就占25%。剩下的最大的支出就是稿费了,一期杂志内容是有数的,最多三十万字,以千字十元计算,也不过三千元而已。”算到这里,林朝阳感叹道:“如今办杂志,确实是门好生意。”陶玉书调侃道:“我看你别当作家了,干脆去办杂志吧。”“这事我办不来。我太懒散了,得你这种勤快人才行。”陶玉书嘲笑他,“你的懒不是肉体上的懒,是思想层面的懒。”林朝阳也不与她争辩,“夫人说的是。”他说着话便拉住了她的手,“为夫今晚就勤快一回。”话音刚落,他便一把抄起陶玉书的身体,大步走向卧室。三天后,燕京东城区东兴隆街51号的旧式木楼里。跟四年前创刊时比起来,《十月》编辑部内的装潢和布局并没有什么改变,真正的改变是在人事上。78年创刊时《十月》还没有主编,是由社里文艺组组长王世敏负责的,到了79年社里给《十月》任命了主编苏予。期间又来了两个新人,去年下半年,《十月》因为《苦恋》的事整个编辑部被拉到d校去学习,章仲锷这个创刊元老还被调离了编辑部。好在他最后的结果不错,是去了同为名刊的《当代》。这两天,刘昕武一直枯坐在办公桌前,全神贯注的审稿,大多数时间都是眉头紧锁,偶尔眉目舒展,但很快又会纠结起来。这天下午,临近下班时间,刘昕武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稿子,轻轻的叹了口气。“昕武,怎么样?稿子不理想?”最近两天张守仁一直在观察着刘昕武。三天前,刘昕武和王世敏一起去林朝阳那,据说是花了大价钱拿到了林朝阳的新作和《棋圣》的出版权。张守仁是不太同意这种组稿方式的,他倒不是对林朝阳有意见,他当了几十年编辑,坚信杂志是给作品发光发热的平台。哪有杂志主动给作家涨稿费的道理?要都这样的话,以后文学期刊行业不全乱了?干脆比谁钱多算了。不过刘昕武摆平了主编苏予,又找到了王世敏,他就是想反对也没办法。自从那天刘昕武取回了林朝阳的稿子后,张守仁就一直关注,今天见刘昕武似乎审完了稿子,他立马询问起来。听着张守仁的问话,刘昕武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不是不理想。”见他如此表情,又吞吞吐吐,张守仁心中好奇,“那你这是什么意思?”刘昕武回忆着小说中的情节,沉吟着说道:“我是看完小说之后觉得,跟想象的有些不一样,朝阳他似乎在走一个很新的路子。”张守仁被他说的越来越迷糊,“要不稿子先给我看看吧,等看完了咱们俩再交流。”“也好。”刘昕武递出了稿子。又过了三天,这三天里,张守仁一直都在看刘昕武给他的稿子,表现与刘昕武如出一辙。“昕武,咱俩聊聊。”又一个下午,看完稿子的张守仁找到了刘昕武。“行啊,我先说说。”憋了三天时间,终于可以跟张守仁交流了,刘昕武显得有些兴奋。“好,那你先谈谈。”刘昕武搓了搓手,“从之前的《梵高之死》身上就能看出来,朝阳他对悬疑元素是情有独钟的。这次的小说,他的创作更加大胆,将悬疑元素运用到了极致。或者这么说吧,这本身就是一部悬疑小说。”“如果单以故事来说,这部小说的故事不算复杂,身为公安的严守中和同事雷建明来到一座岛屿上调查一名女性精神病犯张佩兰的失踪案件,张佩兰被指控谋杀了自己的三个孩子,具有高度危险性。到达岛上后,天气恶劣,这增加了岛屿的孤立感和故事的神秘氛围。严守中和雷建明在调查过程中发现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们似乎对他们有所隐瞒。同时,他也被自己妻子死亡的噩梦困扰着。随着调查深入,严守中发现岛上可能存在非法的人体实验,他本以为是发现了失踪案的线索,可结果却是,他才是那个患有精神分裂症的人。张佩兰是他妻子的名字,她确实因为精神疾病杀害了他们的孩子,严守中因为无法接受这一现实,才创造了一个公安的身份试图来逃避内心的痛苦。而他的同事雷建明实际上是负责他的医生,整个调查过程实际上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戏,旨在帮助他面对和接受真相。”“这是我对故事的简单概括。我刚才说,这个故事不算复杂,但它在结构和叙事层面却极其精巧和有深度。朝阳他利用孤岛、恶劣天气制造了一层神秘面纱,在叙事层面,他采用了非线性的叙事结构,巧妙地交织了现实与幻想、过去与现在,形成了一种多层次的叙述。他的这种叙事方式在《赖子的夏天》当中初露峥嵘,在《梵高之死》当中更进一步,而到了这部小说里,可以说是炉火纯青。这种叙事方式更像是一种叙事圈套,可你在看的时候就是会忍不住身临其境,产生一步步揭开谜团的冲动。对比朝阳之前的作品,可以很明显的发现,在这部小说当中,他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技巧上。他的这种创作趋势在《赖子的夏天》时便出现了,只是那时候技巧还不像现在这么精湛。如果要用一个词语来总结这部作品的话,我会给出两个字:炫技。当然,他的这种炫技并没有忽略故事本身,相反的是给故事增加了神秘色彩,风格独树一帜。”一番侃侃而谈,刘昕武总算是将这两天憋在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眼神热切的看着张守仁,“老张,你怎么看?”
第264章 炫技之作
刘昕武是作家,同时又是编辑,拥有作家和编辑的双重视野,在看待一些文学作品时角度自然是开阔的。他对林朝阳这部新小说的评价得到了张守仁的认可,张守仁面露沉吟,整理了一下想法才开口。“你说写这部小说是在炫技,我是认可的。纵观朝阳这几年来的作品和创作习惯,他的成长脉络是非常清晰的。最早的《牧马人》《小鞋子》,他的风格属于明显的现实主义,侧重于反映现实生活,追求客观真实的艺术手法。在这个阶段,他的创作是以真情实感为主,技巧并不出彩。到了《高山下的花环》和《父母爱情》的时候,他在现实主义的基础上开始朝着浪漫主义转向,而且是带有着明显的革命浪漫主义色彩。这一阶段,他已经不满足于现实描绘,而开始在表现手法上采用想象和夸张等技巧来提升作品感染力,塑造典型人物、英雄人物,突出集体主义和革命信念,强调作品的社会作用。这样的风格在《棋圣》这部作品中也有所体现,但较之《高山》和《父母爱情》阶段已经非常克制。等到他写《赖子的夏天》时,其实能看出来他已经不满足用故事性来打动读者了。意识流文学的特征和一些技巧可能恰好能够满足他这样的野心。再到《梵高之死》时,他在意识流文学的创作技法上已经走向了成熟,将故事性与文学性、文本与思想尽最大的可能融合为一体,看起来也是极为完美的。至于他的这部新小说,看完之后我最大的感受是他在创作上的锐意进取。诚如你所说,在这部小说里,他更多的是突出叙事方式的改变和结构上的出人意料。后半段严守中的身份谜底逐渐揭开,如果发表以后,所有的读者一定都会为之惊讶。同时在最后,他写严守中短暂的意识到了自己的真实情况,但随即又陷入混乱之中,给读者留出了一个开放性的结尾。如果没有这个结尾,我会认为这是一部追求极致技巧的炫技之作,但他这个处理太妙了。虽然你在这里也会看到技巧,但更多的是感受到了文字的魅力,它赋予了这个故事生生不息的生命力,我相信它会让所有的读者都终身难忘的,这就是好作品的文学性。”张守仁的语调平缓,但对于林朝阳和他这部小说的褒奖却是不加掩饰的。说到最后,他还不忘总结,“是一部好作品,虽然与我们看惯了的一些注重描绘现实的作品有很大的不同,但也可以说是一部以技巧为主导,却同样打动人心的佳作!”后世曾有人将张守仁与荣世辉、章仲锷、崔道义并称为京城四大名编,可见其业务能力。刘昕武与张守仁共事多年,也深知他的脾气秉性,对于看不上的作品他从来不假颜色,哪怕是上面送来的“戴帽稿”,他也依旧如此态度。对于那些好作品,他的要求也是极其严苛的,用他的话来说:正因为好,才更要严加要求,让读者看到好上加好的作品。像今天这样不吝赞美的夸奖一部作品,在张守仁的编辑生涯中是不多见的,也足可见他对这部小说的认可程度。聊了好半天,将这部新小说从头分析到尾,又好一顿夸,两人算是达成了共识。趁着下班还有点时间,刘昕武写了一份审稿意见,然后将稿子连同审稿意见一起交给了主编苏予。“觉得稿子怎么样?”苏予没去看审稿意见,也没先翻稿子,而是问起了刘昕武。《十月》拿到林朝阳的这部新作,付出的稿费也不低,她的心中自然是有期许的,来不及自己看,她想先问问刘昕武的看法。“好作品,朝阳的水平又有进步。你就看吧,保证让你眼前一亮。”通常编辑们在聊作品时语气和用词都比较保守,毕竟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即便是编辑也各有所好。刘昕武的话几乎是不加掩饰的赞美,这自然让苏予对这部小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强烈的期待,等刘心武走后便迫不及待的翻开了稿子。转眼已是周六,林朝阳下了班往朗润湖方向去,到了公寓门口便看见几个淘小子捡着地上的树枝舞枪弄棒,其中还有陶希文。“吃我一招少林拳!”“看我三节棍!”“我的红缨枪比你厉害!”……一群小豆丁在家属楼前瞎胡闹也没人管,后世这样的情景早看不见了,家家的孩子都是个宝,生怕磕了碰了。前几天,电影《少林寺》刚刚上映,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横扫燕京的电影院,火爆之势较之一个月之前上映的《牧马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跟《牧马人》比起来,《少林寺》的轻喜剧风格中又带着热血和武打元素,受众明显更大,在读者群体所引起的轰动效应也更加强烈。“小心点,别戳了眼睛。”林朝阳路过陶希文的时候,摸了一把他的头叮嘱道。“知道了,姑父!”上了楼,林朝阳便看到朱光遣在与陶父对弈,打了个招呼,陶玉成问他:“朝阳,我听说谢导花了一万块钱买了你《高山下的花环》的改编权?”“你听谁说的?”“都传开了。真花了一万块?”陶玉成追问。“没那么多。”陶玉成低声说道:“我就说他们瞎传!一万块钱,都能批发剧本了,真是张口就来。”听着大舅哥的话,林朝阳到了嘴边的“就九千块钱”咽了回去。家里有一个装博弈犯就够了。陶玉成又说道:“算上这回,你跟谢导都第二次合作了,以后在电影圈也算是名编剧了。”“我就写了那么两个剧本,哪里算什么名编剧。”林朝阳谦虚道。从厨房偷吃了两块肉出来的陶玉墨嘴上还沾着油腥,说道:“大哥,哪有你这么夸人的?我姐夫可是全国知名的作家!”后世在影视行业,编剧的地位是出了名的低。现如今编剧的地位不算低,也很受尊重,很多老编剧,如果提起他们撰写的剧本也都是赫赫有名。可这些编剧名声的响亮程度却还不如后世,至少后世还有互联网的传播,让一些编剧获得一些关注。现如今这时候,老百姓看电影可没几个人关注编剧是谁。行业里,剧本剧本、一剧之本的话也永远只是挂在嘴边。事实上,片子拍出来滥的话骂剧本,好的话,一切荣誉归导、演。入行久的老编辑们难免怨声载道,以至于每逢制片厂的文学部来了年轻人,这些人都会送上一句“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跟处于电影行业中下层的编剧的地位和名声比起来,现如今作家的名声可要响亮和光鲜多了,所到之处俱是鲜花和掌声,地位崇高。陶玉墨的话虽是调侃,却也有几分道理。“小孩子家家的懂个什么?好编剧都是好作家,可好作家可不一定都是好编剧。”“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陶玉墨挖苦了大哥一句。陶玉成就是教戏文的,也算是半个编剧,只是一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兄妹俩拌了两句嘴,陶玉墨又聊起了最近正火热的《少林寺》。这部电影2月1日起在国内上映,只用了短短几天便形成了一股强大的风潮,把《牧马人》的风头给抢的一干二净。陶玉墨是年轻人,自然很喜欢这部电影,但《牧马人》是自家姐夫写出来的作品,她说起《少林寺》又有些帮亲不帮理的不爽。《牧马人》是元旦上映的,跟《少林寺》差了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也没有任何对《牧马人》有威胁的电影上映,而且还赶上了春节。如果放在后世,哪部电影能够享受到这样的待遇,恐怕做梦都能笑醒了。更何况,《牧马人》票房再高,林朝阳也不多分一分钱,所以在陶玉墨说着的时候,他就有一种事不关己的云淡风轻。过了一会儿,陶玉书从单位下班回来,顺便还把在楼下撒野的陶希文给提溜回了楼上。这会儿陶母把饭菜端上桌,问陶玉书:“怎么才回来?”“妈,我刚下班就往家走了。”“这都快六点半了,你骑摩托车骑一个多小时?”陶母问。陶玉书犹豫着说道:“跟同事聊了几句稿子。”陶母脸色不满,“上学用功就算了,上班八个小时不够你聊的,非得下班聊?”“妈,您这个思想……”陶玉书的话说到一半,被母亲的眼神给瞪了回去。要按照现在的价值观,丈母娘这思想算是改造不彻底,要是放在后世,这才叫合格的打工人。“妈说的是。玉书工作确实有点太努力了,下班了还往家里带稿件。”趁着有丈母娘在场撑腰,林朝阳告起了刁状。陶母听到他的话,脸色果然更加不满,又训斥了陶玉书几句。从丈母娘那受了气,陶玉书便在餐桌下面找回来,疼的林朝阳脸皮直抽抽,却不敢呲牙咧嘴。等回了家他一看,脚面都被踩红了。“你看看,你看看!”“谁让你多嘴多舌?”“我那叫如实跟领导反映情况。”陶玉书眼睛斜瞟着他,语气幽幽:“真是没看出来,你现在跟我妈的关系可是越来越好了。”“嗐,我们这不都是为了你好吗?”“为我好?不就是想让我生孩子吗?我又没说不生。”陶玉书说话的时候,眼神瞄向林朝阳的某个部位,仿佛在说:我已经很配合了,你得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这个眼神顿时让林朝阳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恶狠狠的拉着她进了卧室。“我今天晚上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第265章 家属的功劳更大
这天晚上,林朝阳家卧室里的动静一直响到了很晚,直到女人的婉转的哀求声响起,动静才停了下来。找回了雄风,林朝阳沉沉睡去。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客厅里的电话急促的响了起来,他睡的半梦半醒起来去接了个电话,一听原来是门口保卫打来的,说是有人来拜访。“大半夜的,谁啊?”陶玉书睡眼惺忪,身姿慵懒的挨着正穿衣服的林朝阳。“李拓和张承治,不知道是闹什么幺蛾子。”林朝阳穿好了衣服,对陶玉书说:“你先睡吧,我把他们俩打发走再上床。”过了没两分钟,门口响起敲门声,打开门便看到李拓和张承志顶着红彤彤的脸蛋。“你们俩什么情况,大半夜一点多过来扰人清梦?”林朝阳抱怨道。李拓立马指着张承治,“要怪怪他!大半夜把我从被窝里薅出来,非要找书。”“找书?找什么书?”林朝阳疑惑的问道。张承治说道:“《马丁·伊登》!朝阳,你家里有吗?”“为了找一本《马丁·伊登》,你们俩大半夜不睡觉,跑半个京城来扰我的清梦?”林朝阳不理解,但大受震撼,同时怨气四溢。李拓再次指向张承治,“都跟你说了,是他非要来。我在家睡的好好的,他咣咣咣凿我房门。进门就问我要书,我哪有啊……”张承志接话道:“然后他就说,朝阳那肯定有,我就拽着他来了。”“嘿!”被张承治两句话就卖了,李拓刚想跟他掰扯掰扯,就被林朝阳打断,“行了行了,小点声。”他又问张承治:“《马丁·伊登》是吧?”张承治兴奋的点了点头,“对对对,你那有吗?”林朝阳没回答,去书房翻了翻书架,找出了一本书,然后扔给张承治。接到书,张承治欣喜若狂,林朝阳说道:“书有了。外面天太冷了,今晚就在家里睡吧,你们俩挤挤小屋。”“不用不用……”李拓摆着手正想拒绝,却见张承治一屁股坐到了林朝阳沙发上,心无旁骛的翻起了小说,看起来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行了,先这么着吧,我不管你们俩了,困了就去那屋睡吧。”说完话,林朝阳便回了屋,继续睡觉。次日一早,夫妻俩起床,家里已经没了李拓和张承治的身影,桌上多了张字条。“朝阳,我和李拓还有事,先走了。昨晚多有打扰,最近我正在给新小说收尾,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叙述语言,灵光乍现之际想起了《马丁·伊登》里面的一段描述可供参考,只是记忆早已模糊,所以才想起找书看看。小说昨晚已在你家茶几上完稿,让玉书帮忙投给《燕京文学》吧,就当是酬谢你的清梦。另,稿件如采纳,稿费还是我的。”纸条寥寥几句话,也没落款,但从语气上能看出来是张承治写的。前面写的都挺好,就是这最后一句未免小人之心,我还差你那点稿费吗?还特意强调一下,真是的!“这什么呀?”刚起床洗漱完的陶玉书走过来,看到林朝阳手中的纸条,林朝阳将纸条递给他,又拿起摆在茶几上的那一摞稿纸。陶玉书只花了十几秒便看完了纸条的内容,顿时有种天上掉馅饼的喜悦,从林朝阳手中抢过稿子,喜滋滋的翻了起来。没想到这一看便入了迷,直到林朝阳叫她吃饭才回过神来。“承治这小说写的可真不错。”“是不错。”“你不是没看吗?怎么知道不错的?”林朝阳当然不能说他看到稿子首页的“黑骏马”三个字就知道肯定错不了,只得说:“就冲他大半夜来敲咱们家的门也错不了。”闻言,陶玉书不禁莞尔。“没点狂热劲,真当不了作家!”夫妻俩说着话吃完了饭,收拾完碗筷后又简单收拾了屋子,然后便进了书房。陶玉书继续审那份天上掉馅饼的稿子,林朝阳则加班加点的写《高山下的花环》的电影剧本。今天是周末,不用去上班,但夫妻俩各有各的忙碌。翌日一早,陶玉书满面春风的来到编辑部,见了面章德宁便打趣道:“玉书,看你的样子,周末休息的挺好?”陶玉书兴奋的点了点头,“挺好。”她说着话,打开随身的黑色人造革公文包,上面印着“燕京”字样,从里面掏出厚厚的稿件来。一看到她掏出的这些东西,章德宁便有些别扭的挪了挪身子。陶玉书这种人在生活中并不常见,但几乎每个人都会遇见。他们在学校时通常都是学霸,并且学习态度极其端正,气场强大到让那些坏学生自惭形秽。等到毕业之后工作,他们也几乎没有年轻人在职场初期的磕磕碰碰,似乎一上来就进入了工作状态,一如既往的保持着旺盛的热情和上进心。用后世的话来总结,这就是天选打工人。她上班一个月,业务水平飞快提升,工作态度又积极热情,收获了编辑部上下的一致认可,让身为好姐妹的章德宁心中都隐隐生出一股危机感来。陶玉书刚来编辑部的时候章德宁还会摆出一副前辈的姿态来给她指导业务,可一个月之后,章德宁惊讶的发现,她能指导陶玉书的好像不多了。哪怕是在审稿这项极其需要经验和文学素养的业务上,陶玉书也能与她讨论的有来有往,每每提出出乎她意料的精彩观点。而且更关键的是,陶玉书不仅学习能力强、业务上手快,工作态度还十分敬业。在适应了编辑部的工作之后,时不时的就要拉着章德宁聊稿子聊到下班后。章德宁清晰的记得前天快下班的时候她都收拾好东西了,正准备踩着点儿下班呢,却被陶玉书硬生生拦住,聊了半个多小时的稿子。最后,她又看着陶玉书将那些没审完的稿子装进公文包。哪个好人大周末的还往家里带稿子啊?章德宁以为她给编辑部招来了一个“带资进组”的资源咖,殊不知她招来的是个破坏编辑部生态平衡的鲶鱼,可惜她现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已经有些晚了。“玉书,这些稿子都审完了?”章德宁抱着一丝侥幸问。“没有,周末太忙,没顾得上。”听着陶玉书的话,章德宁心中松了一大口气。吓我一跳,原来就是装装样子。正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便瞧着陶玉书从那堆稿件里抽出一份来,她清晰的看到上面的标题——《黑骏马》。章德宁清楚的记得前天陶玉书走的时候带的稿子里可没有这个名字,她好奇的问道:“玉书,这稿子原来没有吧?”“嗯,这是昨天刚收到的。”昨天?昨天不是休息吗?章德宁一脸懵然,她很想问一句:大家都休息,你从哪儿来的稿子?她的话并没有问出口,陶玉书在回答完她的问题之后便坐下来,铺开信纸,拧开钢笔帽,执笔书写起来。“中篇小说《黑骏马》审稿意见……”标题还挺正式,章德宁心想。然后她便看着陶玉书挥翰成风,毫不停滞,只十几分钟便写了几百字的意见,而且还没有停下的趋势,时不时翻一翻《黑骏马》的稿子,继续挥笔如飞。陶玉书写个不停,搅的章德宁一上午都没办法集中精力,眼神时不时就被她奋笔疾书的身影吸引了过去。直到中午快吃饭的时候,主编杨末走进编辑部注意到陶玉书埋头写个没完,问道:“玉书,写什么呢?先去吃饭吧。”“主编,我在写审稿意见,昨天收到了一份特别好的稿子。”听着陶玉书的话,杨末来了兴趣,认真看了一眼她写的东西,面露讶色。“你这是写了多少?”审稿意见没什么固定格式和要求,都是编辑们根据自身审稿感受来写的。一般的作品,编辑们是很少写审稿意见的,充其量就是写几句点评。真正的审稿意见基本都是编辑们关注的重点作品才会写,通常也都是三五百字居多,少数质量出类拔萃或者说编辑认为发表后会形成一定影响力的才会多写点内容。陶玉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想说的话太多了,一时没控制住。”听着两人的对话,编辑部同事们都朝陶玉书投来好奇的目光。杨末被陶玉书的举动勾动了兴趣,将稿子要走。过了一天,杨末将稿子送回来,又跟陶玉书要来了她写的那篇审稿意见。这篇审稿意见陶玉书昨天写了大半天的时间,足足有三千多字,看完之后杨末将她好一通夸奖,同时还不忘鼓励编辑部的老同志们向陶玉书学习。“玉书这篇审稿意见写的鞭辟入里,改个名字就可以当评论发了,我看可以跟《黑骏马》一起发表在下期刊物上。”杨末最后说道。《燕京文学》有专门的评论栏目,编辑们偶尔也会针对杂志发表的重点作品做推介和评论,但更多的还是作家和评论家在上面发表文章。陶玉书以前也在上面发表过评论文章,但作为编辑发表评论还是第一次。听着杨末的话,她站起身高兴的说道:“谢谢主编。”“不客气,是你的文章写的好,恰好可以对《黑骏马》这篇小说做一个补充说明。”待杨末走后,章德宁低声规劝陶玉书。“玉书,审稿意见嘛,写点就行了。”陶玉书一下子写出三千字的审稿意见来,还被杨末公开表扬,又要发在杂志上,这让同事们感到一阵压力。陶玉书上学的时候就不是那种埋头苦读的书呆子,处事历来是灵活的,她听着章德宁的话,便能猜想到同事们的感受。“写评论写习惯了,总喜欢长篇大论。这还是我第一次以编辑身份发评论呢,等稿费下来我请大家吃饭吧。”仅用两句话,陶玉书便将之前的举动带给同事们的压力化为乌有,赢得了大家的爱戴。不过陶玉书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同事们哪里好意思让她请客,纷纷婉拒,大家转而把注意力都放到了陶玉书和杨末都交口称赞的《黑骏马》上。憋了两天的章德宁终于有机会问出口,“玉书,这稿子是怎么来的?”陶玉书便将周六那天半夜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同事们听完啧啧称奇。“你这个组稿经历……很独特啊!”“我们组稿都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玉书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此话一出,同事们不由得哈哈大笑。玩笑之后,《黑骏马》的稿子被大家争相传阅。章德宁感叹着说道:“张曼玲那部《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发表一个月了,反响不俗。这个月又发了她的那部《云》,下个月《黑骏马》要是再发。你可创造了我们《燕京文学》的记录了。”“什么记录?”“刚入职的新编辑作为责编连发了三部中篇,我们编辑部还没出过你这样的人才。”章德宁说着朝刘恒的方向努了努嘴,“刘恒来的前三个月,一篇像样的文章都没编过。”刘恒无奈道:“章姐,嘴下留情啊,您当年刚进编辑部的时候也没比我好哪去。”“去!”章德宁嫌弃的白了他一眼。陶玉书露出轻松的笑容,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还破了个记录。不过她并没有什么自得的心思,刚参加工作就能这么顺利,家属的功劳要更大一些。
第266章 《梵高之死》的销量
正月十五后的又一个周末,林朝阳和陶玉书上午来到棉花胡同,一进门就看见张桂芹在收拾行李。“妈,这是干嘛呢?”林朝阳问,他扫了一圈屋子,没发现林二春的踪影,“我爸呢?”张桂芹脸色无奈的说道:“去买火车票了。”“要回老家啊?这才刚过了年,距离开春早着呢。”“别提了。昨天你会计叔给他写信,说上面政策下来了,咱们家那边马上要分地。你爸一听急的跟火烧腚一样,昨天一宿没睡好。这不,早上一起来就让我收拾东西,他去买火车票了。”分田到户的政策吵了三四年时间,终于在今年的1月1日,中央出台了《全国农村工作会议纪要》,这也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个关于农村工作的一号文件《全国农村工作会议纪要》。文件明确指出目前农村实行的各种责任制,都是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的生产责任制,反映了亿万农民要求按照中国农村的实际状况来发展社会主义农业的强烈愿望。这也就是说,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这项关系到中国农村改革的重大举措得到了中央政府的认可和背书,即将推广至全国范围。这几年时间里,全国很多农村地区都已经实行了不同方式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但林朝阳家乡那个小县城却一直在当“好学生”,非得等上面发号施令才敢执行。“他回去有啥用?以后生产队都没了。”母子俩正说着话,林二春从外面回来,一脸晦气。“咋了这是?火车票没买着?”“买着了。”林二春瓮声瓮气的说道。“买着了还不高兴?”林二春横了林朝阳一眼,他去的时候火车票都卖光了,为了能早点回老家,他不惜找了二道贩子,多花了十块钱买了两张硬卧票。回来的路上他越想越生气,黑心的票贩子!林朝阳见他摆出一张臭脸,以为他是为老家分田到户的事忧愁。“行了。总体而言分田到户对老百姓还是利大于弊的,你也不能总想着霸占生产队长的位子。都多大岁数了,来燕京享享清福不好吗?”林二春听到这话好像被踩到了尾巴,大声嚷嚷道:“我当了二十年生产队长,那是大伙选的。”“没说你不是大伙选的。我的意思是你也得给年轻人机会,该退休就退休嘛。”“年轻人?年轻人都想着自家的事,谁想着给大家伙谋福利?”林二春冷哼着说道。要退休的老同志总是格外狂躁,这种情况后世更加普遍,见此情况,林朝阳也不理他了,让他自己生闷气去吧。翌日上午,林朝阳去火车站送老两口离开,林二春拉着他。“你现在赚得多、名气大,别的也不用我操心了,就是生孩子这事,得上点心。”“知道知道,这不正努力嘛。”“光说努力,也没个动静。”亲爹的吐槽异常刺耳。距离两家父母催生,满打满算还没到两个月,“这才多长时间啊,明年这个时候我肯定让你抱上孙子。”得到林朝阳的承诺,林二春还是不太放心,“回头等到家了,我让人给你弄点鹿茸。”林朝阳:……“到点儿了,赶紧上车吧!”送走了林二春夫妻俩,距离开学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2月下旬的第二天,刘昕武跑来图书馆给林朝阳带来了两个好消息。一个是林朝阳的新小说已经确定将会在发表在下一期《十月》上,新小说全文24万3千字,《十月》给他的稿酬标准是千字14块,发表稿费也就是3402块,稿费单已经汇出来了。另一个消息是燕京出版社打算在四月上旬推出《棋圣》单行本。“你们出版社编审、校对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吧?”林朝阳问。“当然不是因为这方面的问题。去年我们社的生产用纸是1300吨,今年我们出版社的生产用纸比去年增加了80吨,可一季度到现在已经用了320吨。按照这个情况,到一季度结束少说也得480吨,下个季度各个编辑部门肯定要压缩选题。我们《十月》受社里的重视,是被列在‘必须出的’选题里的,你的《棋圣》也是社里的重点选题。定在四月上旬出版,生产用纸充裕,后面即便是加印时出现用纸不足的情况,也可以优先供应。”说完他们社里的情况,刘昕武又说道:“你那部《梵高之死》不得了,把我们社领导给镇住了,说无论如何都要保证《棋圣》这部小说的印量,对你寄予厚望啊!”一月中旬,人文社出版了林朝阳的《梵高之死》,首印二十万册发往全国各地,不到半个月便销售一空。到如今不到一个半月时间,人文社两次加印,《梵高之死》的印量已经达到了50万册,按照各地书店的反馈,印量基本等同于销量。这也让《梵高之死》成为了1982年国内图书市场跑出来的第一匹黑马。林朝阳的作品历来受欢迎,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但一个半月50万册的销量还是镇住了不少出版社。如果按照这个速度,《梵高之死》销量破百万册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一年之内两百万册也是轻轻松松。大家犹记得前两年《高山下的花环》单行本上市时一年狂销三百万册的恐怖成绩,如今《梵高之死》上市一个半月,俨然是又一个《高山》。这让国内的众多出版社如何不震惊呢?其他的出版社只能当个负责震惊的路人,可燕京出版社可是拿到了林朝阳《棋圣》的出版权的。看到《梵高之死》的火爆销量,出版社领导们自然对《棋圣》寄予厚望。刘昕武离开后的第二天,《十月》的汇款单就到了,对比以前的长篇小说发表稿费,他现在的稿费正在一步步上涨,这让林朝阳心情大好。开学前两天,《中国青年》的祝伟找到了林朝阳。自从去年被祝伟邀请成为《中国青年》“五四青年文学奖”征文的评委,林朝阳隔三差五就要翻一翻《中国青年》杂志。他们这个征文活动持续一年,到今年的六月份才会进入最后的评选阶段,也是林朝阳他们这些评委派上用场的时候。祝伟这次来找林朝阳,是他们编辑部想要在桂林办个创作班,邀请大半年以来杂志上发现的一些潜力作家参与,邀请林朝阳算是给评委的一个福利。八十年代,杂志社、出版社办笔会与创作班正在逐渐形成习惯,他们也用这样的方式培养和拉拢了一拨拨的作家。《中国青年》这次办创作班特意找到了卫生部的关系,给创作班安排到了桂林的南溪山医院招待所,那里是部队医院,紧挨着南溪山公园,绿树成荫,环境优美。“创作班我就不去了,马上就要开学了,而且我手上还有份剧本要写。”林朝阳婉拒了祝伟的邀请,《高山》的剧本谢靳催得急,回沪上半个多月,已经给他打来了两通电话。一方面是沟通《高山》剧本的一些细节问题,一方面也会跟他聊剧组的筹备情况,给他上上压力。被林朝阳拒绝后,祝伟略显遗憾的离开了。又过了两天,沉寂了一个寒假的燕大再次热闹了起来,林朝阳正上班的时候,张曼玲跑到了图书馆,说要请林朝阳吃饭。去年她让林朝阳帮着看看小说,林朝阳十分给力的将她的两部小说全都推荐给了《燕京文学》。刚刚过去的2月,她的中篇小说《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已经在《燕京文学》成功发表,并且取得了不小的反响,让张曼玲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名字受到了文坛的瞩目。这个月,她的另一部中篇《云》也将在《燕京文学》发表。对于张曼玲来说,走上文坛这件事对她来说原本是遥不可及的,她当初来向林朝阳求助,也不过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她怎么也没想到,在短短两三个月时间,她就完成了从无名小卒到崭露头角的身份转换,这样的结果让张曼玲在内心对林朝阳充满了感激。“世上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没有朝阳你的帮忙,我的作品不可能这么顺利发表。”夸林朝阳的同时顺便夸了一下自己,这很符合张曼玲那有点自恋的性格。“《燕京文学》的第二笔稿费我已经收到了,两笔稿费我赚了七八百块钱,一定要请你吃顿大餐。”张曼玲今年大四,还没参加工作,七八百块钱对她来说是个很大的数字。她之前就说过要请林朝阳吃饭,当时被林朝阳以作品发表后再请不迟拒绝了。现在作品发表了,张曼玲又如此盛情,林朝阳也不好拒绝。不过跟一个在校的女大学生吃饭,林朝阳还是要考虑影响的。“在外面吃饭不实惠。我跟你们班刘振云挺熟的,你再多叫上两个人,到我家来我做菜给你们吃吧。”张曼玲性情豪迈,不拘小节,压根没想到林朝阳考虑的问题,她说道:“也好,那我叫几个人。不过先说好,菜我来买。”“行。”到了周末,燕大78级中文系文学专业的几个学生出现在华侨公寓院门口,等门口保卫通报之后,他们才进了院。刘振云来过这里好几次,对这里并不陌生,他一旁的戴瑾华好奇的到处看来看去。又对张曼玲说:“曼玲,等以后你赚多了稿费也买个这样的房子吧,这里面修的可真不错。”“这里是华侨公寓,除了中南的海,就这片儿房价贵了,比百万庄哪儿还贵,我我得写多少部小说才行?”张曼玲说道。戴瑾华纠正道:“不对,现在团结湖那边的公寓楼可比这儿贵。”“团结湖那看起来可比这差了不少。”“倒也是。”几人说着话来到楼上,林朝阳热情的招呼几人,看着几人手上拎着的东西,他笑着说道:“真没少买东西。”“说好了我请客,可不能太寒酸了。”张曼玲说。林朝阳同戴瑾华握了握手,三人里就戴瑾华不认识陶玉书,所以他将戴瑾华介绍给陶玉书。“这是振云和曼玲的同班同学,也是中文系的才女戴瑾华。”再见林朝阳,戴瑾华的脸上露出几分拘谨。她刚入学那年初生牛犊不怕虎,正赶上《小鞋子》发表,在图书馆当着林朝阳这个作者的面大发议论。如今大四了,人也谦虚低调了不少,说起当年的事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陶玉书听完这件事忍不住笑了出来,“没关系。读者又不是作者,感受的东西都是带有主观色彩的。”说笑了几句,林朝阳张罗着准备做菜,几人主动来帮着打下手。正做饭的功夫,家里又来了客人,原来是前些天半夜出没在林朝阳家的李拓和张承治。“你们俩怎么有空来了?”林朝阳问。李拓说道:“承治刚收到《黑骏马》的稿费,说要来请你吃饭。”“那你们来的不巧,已经有人请上了。”刘振云以前来林朝阳家,早就跟李拓和张承治认识,林朝阳把他们俩和张曼玲、戴瑾华介绍认识了一下。听说张曼玲就是《有一个美丽的地方》的作者,李拓的眼睛亮了起来。“没想到啊,《有一个美丽的地方》的作者竟然是位漂亮的女大学生。”李拓凑上前去跟张曼玲聊了起来。
第267章 新作《禁闭岛》
《有一个美丽的地方》讲的是在嗡嗡嗡中“我”因家庭原因受到冲击,来到西双版纳的一个傣族小村寨里插队,住在大爹家里。在这样一个近乎原始的村落里,大爹和奶奶的热情照顾、碧郎善意的玩笑,使“我”受伤的心灵得到安慰。但“我”不甘心一辈子待在这里,认识了邻村男知青任佳,与之相恋。这时,大爹家的大哥从山中烧窖回家,英勇强壮、刚健的大哥也爱上了“我”。一番苦恋,任佳为了抢救洪水中的老人和孩子牺牲,大哥也参军,而“我”回到了故乡。单纯以故事来论,《有一个美丽的地方》是有些俗气的,简略概括一下就是一个城市女知青的浪漫爱情幻想。不过张曼玲的文风细腻、哀婉、忧伤,也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了那个特定时期令人难忘的生活。小说的字里行间渗透着对那一片土地和人民深沉的挚爱,读起来还是很感人的,这也是这部小说在发表之后能够迅速引起反响的原因。李拓之所以对张曼玲感兴趣,是因为妻子张暖心看完她的这部小说后觉得很适合改编成电影。他没想到今天来林朝阳家会碰到张曼玲这个小说作者,在听完张曼玲讲述《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发表的前因后果后,他更是直呼:“这都是缘分啊!”吃完饭后,李拓对张曼玲发出了邀请,“你哪天有时间?我叫上我爱人,咱们约个时间,聊聊改编的事。”“随时,我随时有空。”小说才刚发表,竟然就有改编成电影的机会,张曼玲顾不上矜持,迫不及待的应了下来。“那就明天,明天去我们家,我让暖心给你做点菜,咱们详聊。”“好。”一顿饭下来,请客的事李拓和张承治提都没提,不光蹭了顿饭,还给张暖心搞了个有可能改编的作品。“你这顿饭不白吃啊!”林朝阳意味深长的对李拓说道。“今天曼玲买了菜,等下回,我让承治多买点菜,鸡鸭鱼肉管够。”张承治抬起头,嘴里还叼了个鸡爪,“嗯?”“看什么看?不是你说今天要请客吗?今天没请成,你下回不得补上?”张承治想想觉得李拓说的也有点道理,可总感觉哪里不对。吃完饭后,李拓和张承治先离开了。张曼玲回想着刚才跟李拓的对话,感觉恍恍惚惚,不太真实,她的小说这就要改编成电影了?才发表了刚一个月而已啊!“朝阳,真是谢谢你了!”张曼玲突然郑重的对林朝阳说道。“恰逢其会而已,这有什么好谢的。”林朝阳笑了笑,并不居功。等张曼玲三人从华侨公寓出来,戴瑾华感叹道:“曼玲,林朝阳是你的贵人啊!”张曼玲这人自信爆棚,有时候会到清高、自恋的程度,她是绝不允许别人说她是靠了谁的帮助取得了哪些成绩。可此时戴瑾华的话却让她陷入了沉默,她的小说写出来一年多了,老师看过、编辑看过,都没有发表,她否认林朝阳的帮助吗?显然她不能。李拓和妻子张暖心有心想改编《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前提是这部小说发表被他们夫妻俩看见了,更巧合的是李拓在林朝阳家遇见了张曼玲这个作者。这一切能单单用“缘分”两个字来概括吗?显然也不能。没有林朝阳的帮助,她现在所享受到的一切根本不存在。“是啊,多亏了他。”张曼玲轻轻的说道。3月10日,星期三。临近毕业,78级中文系文学专业的课程比前几个学期少了一些,很多人都已经开始准备毕业论文。这天一大早,张曼玲吃完早饭便躲进了文史楼的教室想钻研钻研论文的事,正认真的时候冷不防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头一看,便见到班里的戴瑾华、马相武和高贤骏三人站在那里,刚才拍她肩膀的正是戴瑾华。“早啊!”张曼玲与三人打了个招呼。高贤骏调侃道:“没有你早,曼玲你可真够用功的。”“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刚才我才听瑾华说起来,周末你们几个去林朝阳家吃饭了?”“是啊。我那小说发表他帮了忙,本来是想请他吃饭的,结果他让我们去家里吃。”高贤骏脸上带着几分艳羡,“早知道叫我一个啊!”“那天我倒是想叫你了,你不是出去跟他们看《少林寺》了嘛!”听着张曼玲的话,高贤骏悔不当初,“哎呀!”“其实去林朝阳家吃饭也没什么。你看振云,都去好几次了,无非是菜做的好吃了一点。”戴瑾华说。高贤骏惆怅道:“你吃过了,当然可以这么说。眼看快毕业了,真想去他们家吃顿饭啊!”戴瑾华不解的问高贤骏,“一顿饭有什么了不起的?实在想吃,你去图书馆跟他说一下,去蹭顿饭,我想他不会拒绝的。”张曼玲解释道:“瑾华,这你就不懂了。受邀和蹭饭是两回事,贤骏把朝阳当偶像,能被偶像邀请吃饭,那是荣幸。”被张曼玲调侃了两句,高贤骏脸上并无羞赧之色。要说他对林朝阳的崇拜,还得从79年年末《天下第一楼》的横空出世说起。当时燕师大中文系那帮业余话剧爱好者们凭借着这部林朝阳执笔的话剧在燕京各大高校大杀四方。这几年话剧流行,大学生更是其中的观剧主力。《天下第一楼》的精彩绝伦丝毫不输人艺经典,不仅是作品获得了无数学子的喜爱,也让林朝阳这个编剧成了诸多学子们的偶像,这其中也包括了高贤骏。“怪不得刚才抢杂志的时候那么积极呢!”戴瑾华说道。“抢什么杂志?”张曼玲问。高贤骏抢着回答说:“《十月》啊,这个月的《十月》有林朝阳的新小说。”他说这话的时候两眼放光,提起小说便有些迫不及待,随便找了个座位,掏出刚买的杂志低下头,只片刻便沉浸其中。张曼玲等他坐下之后才反应过来,“啊!你们不说我都忘了,杂志买了吗?借我看看!”“想看你不自己买?”戴瑾华用实际行动拒绝了她,然后张曼玲又看向了马相武。马相武默默的掏出文献书,“我没买,等他们看完了我再看。”“你们可真不够意思!”张曼玲嘟囔了一句,本想沉下心来继续钻研论文,可她时不时的就扫到高贤骏和戴瑾华那认真看小说的身影,心里就跟长了草一样,根本静不下来。犹豫了几分钟,她便收拾了东西,径直离开了教室,一路向图书馆去。到了报刊室,找了两分钟没找到这一期的《十月》,一打听才知道已经借出去了。她只好又往校外的书店去,到书店去问了问,没想到这里的《十月》居然卖光了。这附近都是高校教师和大学生,文学杂志受欢迎也很正常,但发刊当天一大早就卖光了有点过分吧?张曼玲不信邪的又跑了一家书店,这回终于买到《十月》了。付完钱,她高高兴兴的从书店出来,这会儿已经快到中午了,她捧着刚买到的杂志,随意的坐到路边的马路牙子上便翻了起来。“序幕,摘自许灵均医生的日志,一九八二年一月五日。我已多年未见过这座岛了。上一次看见它还是在一位朋友冒险驶入外港的船上。它就在远处,孤零零地位于内海之外,笼罩在夏日的薄雾中。在苍穹的映衬下,就像一小块不经意涂上的油漆斑痕。十多年来,我未曾再次踏上这座岛。但余丽说她怀疑我可能根本没离开过,她说这话的语气时候,有时像是开玩笑,有时看起来却很正经……”《禁闭岛》,是林朝阳新小说的名字。小说的开头写了一篇“序幕”,叙述者是一个曾经在禁闭岛上工作过的医生许灵均。仅看小说的开头,张曼玲感觉到一股黑色幽默。小说标题右下方的作者书名就是“许灵均”,林朝阳把自己安排成小说里的人物,让人看到这里忍不住会心一笑。可惜张曼玲笑了没两分钟,她的全部精力便都被林朝阳所塑造的神秘气氛完全吸引,情不自禁的沉浸于小说之中。视线全部集中于杂志的文字之上,所有的心神都被文字所掌控,旁边突然有人发出声恶作剧的哄叫声,高洪波被吓了个激灵,手中的杂志差点落到地上。旁边的高红十恶作剧得逞,笑声震天响。受到了惊吓的高洪波捡回手里的杂志,平复了一下心情,埋怨道:“大姐,你能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吗?”“瞧把你吓的,看什么d草呢?”高红十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试图给高洪波扣上一顶帽子。高洪波把杂志封面一亮,“这叫d草?”“《十月》啊?这期有什么好作品?”“林朝阳的新作。”高洪波说完话,只感觉手上一轻,杂志便出现在了高红十的手中。“诶,我还没看完呢。”“让大姐看看,等看完了我就给你。”高洪波和高红十是同行,两人都是文学编辑。只不过一个是《文艺报》的编辑,一个是陕西人民出版社的编辑。燕京的编辑和陕西的编辑能凑到一起,都是因为两人在单位工作表现优异,被单位推荐来到了中央文学讲习所,参加第七期学员班的学习。自1980年恢复办学以来,文讲所已经培养了第五、第六两期学员,其中不乏现在已经卓有名声的作家,比如写出《乔厂长上任记》的姜子隆、写出《芙蓉镇》的古桦。跟第五、第六期学员班以培养作家不同,第七期学员班的成员都是以国内各大文学期刊的编辑为主,所以这期也叫编辑班。高洪波和高红十都是51年生人,生日也仅相差不到一个月,高红十略大一点,所以两人在班里一直是姐弟相称,关系甚笃。前些天高洪波跟燕京出版社的朋友聊天得知林朝阳的新小说将会发表在这个月的《十月》上,今天特地跑到外面买了一份杂志。这会儿才刚看了两章,就被高红十给抢走了,一想到刚看了个开头的小说,他不由得抓心挠肝。
第268章 剧透者死
《禁闭岛》是美国作家丹尼斯·勒翰的代表作之一。丹尼斯·勒翰自1994年以硬派侦探小说出道,先后获得了美国夏姆斯奖、安东尼最佳创作奖、贝瑞奖、戴利斯奖等多项大奖。其创作风格多变,是美国文坛少见的全才型小说家,也被欧美文坛公认为“不按套路出牌”的故事大师。同时,他的作品因为广受读者欢迎,也受到了诸多影视公司的青睐,多次被改编成为电影。其中国人最为熟知的当属2010年由马丁·斯科塞斯导演、小李子主演的同名电影《禁闭岛》,电影完美的还原了小说情节,上映后好评如潮,在国内也收获了无数忠实粉丝。林朝阳所写的《禁闭岛》正是以此为蓝本,讲述了在一座与世隔绝的神秘小岛上,66名精神病罪犯被关押于此。重重戒备之下,一个杀害了自己三个孩子的女精神病犯张佩兰竟诡异失踪,负责调查案件的公安严守中的妻子死于一场离奇大火,纵火犯也被关押在此。严守中奉命调查张佩兰的失踪,同时借机调查妻子的遇难真相。可严守中查遍全岛,意外发现岛上多出一份第67号神秘档案,岛上所有秘密无不指向这个多出来的人……林朝阳对《禁闭岛》做了细致的本土化处理,在追求叙事手法多样性和文本结构反转的前提下,同时又给小说注入了现实主义元素和悲剧内核。在他的小说中,严守中妻子张佩兰是受了重大打击才会亲手杀死了两人的三个孩子后自杀。而这个打击正是来自于严守中本人,他们本是一对恩爱夫妻,可在人道洪流中,妻子因出身问题被批d。严守中遭受不住外界威胁,与妻子划清界限,成为压垮张佩兰的最后一根稻草,才导致最后的惨剧发生。一夜之间,妻儿皆丧,家破人亡,严守中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打击精神出现问题,他才是那个真正的精神病。经过林朝阳的本土化处理,《禁闭岛》保持了原著极具幽灵气质的风格,紧张诡异的气氛弥漫全书。同时又给小说注入了更深层次的动因,令人阅之不由得脊背发凉,心潮久久不能平静,感叹人性的多变和可悲可叹。高洪波的《十月》买回来还没看热乎,就被高红十给霸占了,直到两天后才还给他。经过这两天,班里不少同学都看完小说了,大家讨论小说情节讨论的不亦乐乎,他不仅参与不上话题,还要承受被剧透的痛苦,心中怨念丛生。好不容易等到上课之后,终于没人讨论小说情节了,他才平心静气的看起了小说。文讲所第七期是编辑班,学员们都是国内各大报刊杂志的青年编辑,上课内容跟作家班大同小异,只是在文学理论方面的课程多了一些。尤其是对当代文学的解析,往往是许多老师的重点讲述内容,也是学员们讨论的最热闹的话题,因为这就是大家的本行,自然有兴趣、有动力。今天给学员们上课的是《当代》的编辑荣世辉,他是人文社的资深编辑,五十年代火遍全国的《青春之歌》和《林海雪原》便是经他手编审的。荣世辉这人讲课没什么章程,想到哪里讲到哪里,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有学生提起了这两天发表的《禁闭岛》,荣世辉就兴致勃勃的跟学员们讨论了起来,把讲课的事忘到了一边。“我觉得《禁闭岛》最成功的一点是对于小说整体悬疑气氛的塑造,在读小说的时候我就感觉好像被一张大网给网住了,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紧张,和对周围事物无时无刻的怀疑。”“你所谓的‘成功’是指阅读感受上的,从编辑的角度出发,我觉得《禁闭岛》最成功的地方是在于叙事上。林朝阳用非线性的叙事方式成功的蒙蔽了读者的眼睛和关注焦点,用一个大谜团让读者的好奇心保留到了最后。等到最后答案揭晓的时候,我们作为读者才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叙事是手段和方法,这部小说真正优秀的地方还是在于结构。作者事先设定的结构框架决定了故事的走向,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叙事的角度和节奏。而且我认为林朝阳在叙事上最成功的点是在于,他创造了一种‘叙事诡计’,或者说是‘叙事圈套’也可以。让我们的视线不由得跟着他讲故事的节奏走,可实际的故事却跟他展示给我们的南辕北辙。而当我们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非但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适,反倒是被这种突然的反转和强烈的情绪对冲感染到了,这才是这部小说最厉害的地方。”学员们都是知名刊物的编辑,业务能力出类拔萃,分析起小说来头头是道,侃侃而谈。高洪波本来正沉浸在小说世界中,却被大家越来越激烈的讨论声打扰,听着大家不断的剧透小说情节,他只感觉到一阵生无可恋。众人聊着聊着,不知有谁提起了小说名的问题,认为以这本小说的气质,应该叫《幽灵岛》更合适。“不好不好。《幽灵岛》听起来像西方几百年前的三流小说,我觉得可以叫《永不瞑目》。小说里张佩兰死的不瞑目,严守中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叫《永不瞑目》很贴合。”“你可得了吧。还《永不瞑目》,你怎么不叫《含笑九泉》呢?在小说里,岛是一个很重要的意象,怎么可能抛弃掉这么重要的东西呢?”众人七嘴八舌的争论着,各抒己见,这个时候讲台上的荣世辉敲了敲桌子,听到声音,众人安静了下来,将目光投到讲台上。“关于小说名的问题,我看大家讨论的很热烈,我给大家一个思路吧。”他说着话,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禁闭”两个字,然后转身问道:“谁能告诉我,在我们汉语当中,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含义?”听着他的问题,学员当中立刻有人说道:“关禁闭嘛,就是犯了错关在某个特定的地方作为惩罚,这应该是近代才出现的词汇吧?”荣世辉轻轻摇头,“除了一少部分舶来的词汇,我们现在用到的绝大多数词汇在古代文献中都是可以找到出处的。”“《宋书·夷蛮传·西南夷诃罗陁国》中提到:伏愿圣王,远垂覆护,并市易往反,不为禁闭。这里的‘禁闭’就有限制状态的意思,跟我们近代以来对于‘禁闭’的用法是基本吻合的。当然了,我们现在理解的‘禁闭’已经因为部队、监狱等单位的处罚条例而变成了一种更加具体的惩罚措施。”说到这里,荣世辉停顿了一下,在黑板上点了点,接着说道:“不过你的解释也是对的,特别是放在《禁闭岛》这部小说当中,可以说是恰如其分。‘禁闭’对应的是‘犯错’,严守中就是那个犯了错的人。他的妻儿因为他的背叛而死,对于他而言,困在这座岛上,就是对他的惩罚。”荣世辉的话如同黑暗中的一抹光亮,让在场众人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对啊,这个说法太妙了,这绝对是作者起‘禁闭’二字的意图,要不然谁会用这么少见的两个字。”“我觉得这个‘禁闭’还有一层含义,我明白了,我想明白了。”高红十突然喊了起来。“你想明白什么了?”旁人问。“这座孤岛是有象征意义的,它象征的其实很可能就是严守中自身的精神疾病。它可能根本不存在,是严守中的另一层幻想,他只是在用这样的想象来惩罚自己。你看结尾……”高红十朝周围看了看,正好发现了高洪波放在桌上的《十月》,一把抓了过来,翻到杂志的某一页。“你看结尾这里,严守中在短暂的清醒过后又陷入了幻想当中,按照这个描述,一切都好像是巨大的阴谋。林朝阳为什么写的这么具有开放性?我觉得他很有可能就是给我们留出了这么一个想象的空间。”她越说越兴奋,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飞快的翻到了小说第一页的“序幕”那一章。“对应上了,你看‘序幕’这里,他用的叙事者是许灵均的名字。现实里有‘许灵均’这个人吗?没有嘛!小说是林朝阳虚构出来的,‘禁闭岛’也是严守中妄想出来的,一定是这样的。”众学员们听着高红十的解释,有一种揭破谜题的如梦初醒之感,越想越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同时,心中又不自觉的对林朝阳这位小说作者生出一股敬畏感。用文字构建出一个波云诡谲、充满幽灵气质的世界,这样的作家可以称得上是优秀的。但林朝阳不仅是完成了这样的构建,更赋予了这个幽灵世界一个强大的底层逻辑。这种逻辑承载了小说的现实主义精神,也承载了超群拔类的文学性和思想性,一下子将《禁闭岛》这部看似讲述悬疑故事的小说拔高到了艺术的高度上。“拔高了!拔的太高了啊!”有人喃喃自语道。高红十击节赞叹道:“这才叫主题的升华啊!太牛了!”这句话引来了众人的赞同,他们已经彻底被这部小说隐含的思想和意味所征服。此刻他们感觉自己好像坐在一艘轮船上,远远的望着远处的冰山,那冰山出于海面之上,看起来平平无奇。可只有经验丰富的船长才知道,在那幽深蔚蓝的海面之下蕴藏着的是一座怎样的庞然冰峰。它巍峨耸立,虽隐匿于波涛之下,却彰显着不亚于陆地崇山峻岭的雄伟气势。阳光偶尔穿透水面,照耀在它晶莹剔透的身躯上,折射出梦幻般的光影,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巨擘。经典的文学作品都拥有常看常新的魅力,更有探讨不尽的意味,经过今天课上的这一番讨论,众人才真正发觉了《禁闭岛》这部小说的厉害之处。除了对于作者林朝阳的敬畏感,众人心中更生出了对于这部小说本身的高山仰止之感。众人互相诉说,他们似乎见证了一部经典文学作品的诞生!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没人关心被剧透到怀疑人生的高洪波正散发着无限的怨念。剧透者死!
第269章 文人果然无耻
那座掩映于海雾中的小岛,充满了神秘的氛围。穷尽心力想要调查真相的严守中,感觉岛上的每一个人似乎都隐藏着秘密,可当他费尽心思的挖掘出真相后,那真相却是如此的残忍。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至亲至爱之人因他的背叛死去,承受不住打击的他只能用幻想来麻醉自己。他把自己幻想成公安,幻想是有坏人对他和他的家人实施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以此来麻醉他心中的痛苦。可当那真相被揭开的时候,就像麻药效果的结束,再度来袭的疼痛只会愈演愈烈。因此在结尾处,严守中才会在短暂的清醒过后再次陷入幻想之中,他无法承受现实之重。张曼玲为严守中的遭遇感到可悲可叹,他是导致亲人离世的罪魁祸首,所以可悲;他也在用这样的方法在惩罚自己,证明他良心未泯,令人叹息。这天晚上她看完小说躺在床上,脑海里的画面纷繁,全是由文字衍生出来的画面,关于严守中的、关于禁闭岛的、关于张佩兰的……她一直睡不着觉,到最后她重新拿起那份《十月》,决定再看一遍小说。再看第二遍小说,张曼玲对于小说又有了新的感觉。她发现,禁闭岛这处地方很有可能也是严守中幻想出来的。因为在小说里,压根没有提到禁闭岛以外的外部环境,结尾处严守中的短暂清醒中也说了,他其实一直处于深度的幻想之中。张曼玲仔细查找小说中关于禁闭岛的详细描述,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里面的所有具体细节都是以严守中的主观视角来描述的,而他同事雷建明并没有任何表述。再有就是开篇的“序幕”,张曼玲认为这是“禁闭岛是严守中的想象”的最大佐证,因为林朝阳并没有编出来一个陌生名字,而是用了“许灵均”这个大众已经熟知的虚构人物的名字。人都是虚构的,所以“序幕”中的日记自然也是虚构的了。她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有道理,可当她将这个想法讲给同学高贤骏听的时候,却被高贤骏的另一个出人意料的想法给惊艳到了。“有没有一种可能,严守中他就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当中呢?严守一是精神病患者,这只是最后作者让我们看到的。可前面的严守中所经历的那些事,如果抛开结尾部分而言,是能够自圆其说的。你看结尾这里,小说只说了严守中清醒了,想起了自己真正的身份和过往,然后又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想象中。难道就没有可能是,这种清醒本身就只是一个为了让他驯服的想象,你能推翻这种说法吗?”面对高贤骏的质问,张曼玲沉默了,然后陷入了自我怀疑。按照小说中的逻辑,严守中一家人陷入了阴谋是最浅显的一层故事,在后半段轻而易举的就被推翻了。可如果是按照高贤骏的说法来看,其实也未尝不是一种思路,因为只要认准了主角是被迫害的,谁也没有办法对这个情节进行证伪。只是这样一来,小说就变成了一个很普通的悲剧结尾的侦探故事,内涵和思想高度毫无疑问要大打折扣。张曼玲不认为林朝阳写这部小说的时候,想的会是这么简单的。“你这种想法当然有一定道理,不过我觉得更多的还是身为读者不想看到严守中的英雄形象崩塌的一厢情愿。朝阳既然写出了各种可供我们讨论和猜测的角度,那他想的一定不是这么单一的情节。”张曼玲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觉得这可能正是林朝阳给小说留了一个开放式结尾的原因。这样一来,我们大家怎么猜都有一定道理。”张曼玲眉头舒展,露出微笑,“说的有道理!”她又说道:“每一个读者看完小说都有自己的认识,这可能正是这部小说最大的成功之处。”高贤骏拍手称赞道:“说的没错!我看就是写篇万八千字的评论也没问题。”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曼玲想起了她尚未开题的毕业论文。要是以《禁闭岛》作为研究对象好像也不是不行,这部小说丰富的构思和潜藏的各种可能性完全可以支撑起一篇论文。想到这里,张曼玲把她的想法跟高贤骏说了出来,高贤骏听后沉吟,“这个你还是问问老师吧,我感觉有点冒险。”张曼玲向来敢想敢干,她直接跑到中文系办公室,找到了洪子成。听完她的想法,洪子成调侃道:“你的胆子可够大的!以《禁闭岛》这样一部刚刚发表不到半个月的小说为研究对象,就不怕论文质量不行?”张曼玲笃定的说道:“《禁闭岛》虽然发表的时间不长,但它的水平是毋庸置疑的,足以传世。如果最后写出来的论文质量没有获得学校的认可,那一定是我的问题,而不是小说的问题。”洪子成是张曼玲的论文指导老师,大学四年对她也很了解,知道这位女学生有些才气,对于自己认准的事情也很有信念。“我能问问你,为什么非得要把这部小说作为研究对象吗?”张曼玲思忖着说道:“我以前看小说,总喜欢看情节冲突、看人物塑造、看文笔架构,也照着自认为是好作品的那个方向去模仿。经过那么多实践,我认为很多作品是可以模仿的出来的,这样的作品就好比是一幅照片,你对着它画,只要用心,总能画出三分像来。最近《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和《云》连续发表,还造成了一些反响,我也有些小小的自得,以为自己的水平是可以向那些知名作家看齐的。可看完《禁闭岛》之后我感觉我差的实在是太远了,这样的作品就好像是梵高或者莫奈的作品,是难以模仿的。”说到这里,张曼玲一向自信满满的脸上罕见的露出几分自馁之色。“一部经典的文学作品,它首先是好读好看的,但更重要的是有经得起亿万读者讨论,甚至是挑剔的质量,这是读者的角度。身为一个创作者,我在《禁闭岛》中看到的却是一种让我难以企及的构思和创作能力。我以为我跳出了关注字句、关注段落、关注文笔这些局限,已经在创作上小有所得。可看完《禁闭岛》之后我才明白什么叫一个好作家应该做的事,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这种感受……”张曼玲说到这里的时候苦于无法做出确切的描述以表达自己的感受。洪子成从她的态度和话语中大概能够理解她的想法,他对文学理论研究精深,只片刻便找出了张曼玲思想中的症结所在。“海明威曾经在他的纪实性作品《午后之死》里阐述他对文学创作的看法和实践方法,他认为:冰山之所以令人感到雄伟壮观,是因为我们看到的只是它露出水面的八分之一,而剩下的八分之七都潜藏在水下,不可见却支撑着冰山的整体形态。在文学创作中,这一原则意味着作者在文字表述上只直接展示‘八分之一’,即表面的故事情节、对话和直接描述。而故事背后的情感深度、复杂思想、背景信息等‘八分之七’则留给读者通过字里行间的暗示去感受和推测。他的这种观点当然是一家之言,但却是非常有洞察力的。文学作品要想打动人心,应该具有很多优秀的要素,有些甚至是只可意会而无法言传的。但总结起来看,还是有规律可循的。要使用简洁、精炼的语言,去除一切冗余和修饰,追求语言的纯粹和力度。通过间接的暗示而非直接的陈述来传达深层含义,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主动参与构建故事的完整意义。情感和思想虽然不直接展现在文本表面,但通过情节、人物行动和对话的微妙处理,深刻地蕴含其中。即便文字精简,也要塑造出生动鲜明的形象,使读者能够通过有限的描述想象出丰富的场景和人物。鼓励读者利用自己的经验和想象力,去填充作者未直接写出的内容,从而与作品建立更深的连接……”张曼玲听着洪子成的话,似乎每一句都与她以前在课堂上听到的并无不同,可此时偏偏就是让她产生了一种茅塞顿开之感。“洪老师,您说的太好了。这个‘冰山’理论的概括就是我看《禁闭岛》时的感觉,还有您刚才说的那些规律。我以前根本没有认真考虑过,现在才好像有点明白了过来。”洪子成眉角上扬,当老师的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学生能够在自己的传授下有所觉悟。“理论这堂课很好懂,但要结合实践却是一条漫长的道路,很多人可能终其一生也没有融会贯通。你现在这么年轻,就已经取了不错的成绩,以后还得再接再厉才行。“洪子成勉励道。张曼玲点头称是,又问洪子成,“那洪老师,论文的事你看……”“我看可以写。我最近也在读《禁闭岛》,这部小说隐含的间接信息确实比较多,层次也比较丰富,不管是从叙事还是结构上来说,都有许多可以发掘的地方。”得到了洪子成的肯定,张曼玲心中多了几分信心,对自己的毕业论文也更多了几分期待。师生二人说着,便讨论起了论文的开题。又几日,洪子成在食堂吃饭碰见了林朝阳,跟他说起了张曼玲打算以《禁闭岛》为研究对象撰写毕业论文的事。“目前来看,我周围的人对你这部小说评价都非常高,又写出了一部口碑佳作!”洪子成用祝贺的口吻对林朝阳说。林朝阳客气了一句,说道:“张曼玲要写论文怎么不来跟我商量商量?我是作者,肯定能给她提供一些第一手的创作思路。”洪子成闻言表情怪异的看着林朝阳,“我们研究作品,跟你这个作者有什么关系?”此话堪称典中典,让林朝阳无言以对。老子辛辛苦苦写的书,你们拿去当研究成果,还跟我没关系?he~tui!文人果然无耻,有能耐你们自己写啊!傍晚回到家中,林朝阳便看到刘昕武一脸喜气的坐在沙发上,一见他回来,立刻兴奋的跳了起来。“朝阳,你可给我们《十月》立大功了!”他的话没头没尾,但林朝阳立刻就明白了他如此兴奋的原因。“看来杂志销量不错?”“何止是不错?”刘昕武情绪激动,满面红光,“以前光知道你在读者当中的号召力强,但实在是没想到会强到这个地步。”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炫耀的问道:“你猜猜,这个星期我们杂志卖了多少?”
第270章 有时间想着把稿费付了
林朝阳很想说一句你们这些编辑可真无聊,不过大家都是朋友,也不能太不给面子,于是他说了个数。“100万份!”刘昕武本来洋溢着喜气的脸色顿时耷拉了下来,“有你这么猜的吗?一个星期卖100万份,《收获》也不行啊!”“那你就照直说嘛,又不是小孩子,还搞什么猜谜游戏。”林朝阳吐槽道。刘昕武摇了摇头,被林朝阳这么一打岔,他心里的兴奋去了大半,说道:“30万份。”一个星期30万份,就算是保持这个势头,一个月才120万份。“这也不算多啊!”林朝阳的口气漫不经心,却把刘昕武刺激的够呛。“30万份还不多?我们可是双月刊,一个星期就卖出30万份,后续卖的再慢,120万份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再多就看运气了。我看你是跟《人民文学》《收获》合作多了,对销量都没什么概念了。”尽管人们总说八十年代是文学盛世,但这种“盛世”也只是相对而言的,即便是在这个文学最为火热的年代,传统的文学期刊销量巅峰也就是一百多万份。要知道其他如《大众电影》《故事会》《武林》等这一类通俗杂志动辄几百万份的销量比。《十月》作为国内文学期刊界的扛把子之一,创刊号便卖到过55万份的成绩。到如今成立不到四年时间,销量稳中有升,单期销量一般维持在60万份到80万份之间,已经算是国内文学期刊行业的佼佼者了。如果把杂志销量和影响力综合起来看,之前唯二能压住《十月》的就是《人民文学》《收获》这两份文学界的重量级杂志了。不过这两年形势有所变化,因着连续刊发了林朝阳的多部作品,《当代》和《燕京文学》的销量和影响力都在快速攀升,时不时的就要压《十月》一头,这样的情况偶尔也会让《十月》感到头疼。这回好了,《十月》也发表了林朝阳的作品,而且用事实证明了,林朝阳的作品确实在读者群体当中有着一般作家难以匹敌的号召力。每一份杂志都有自己的基本盘,《十月》这两年的销量最低也有60万份,最高能到80万份,这中间的20万份差距就是当期的作品质量和作家号召力的差别。刘昕武说的120万份自然不是无凭无据的,而是根据以往《十月》的销售情况做出的合理推测。因此今天杂志的首周销量统计出来,《十月》编辑部上上下下一片欢腾,创刊几年,杂志销量终于即将迈进百万级别,大家都有种扬眉吐气之感。“你今天来不会就为了跟我说这点事的吧?”林朝阳问。“还有点别的事。”刘昕武说着看向了陶玉书,林朝阳心中好奇,难道这事还跟陶玉书有关?陶玉书开口说道:“燕京文协和我们《燕京文学》合办个燕京文学讲习所,开班授课,培养文学新人,对我们市的业余创作队伍进行辅导。老刘被邀请当了讲师,想请你也去当个讲师。”刘昕武又在旁边补充了一句,“有讲课费。”林朝阳横了他一眼,你老刘把我当什么人了?见林朝阳没说话,刘昕武给他介绍起了这个燕京文讲所的情况。燕京文讲所由燕京文协和《燕京文学》杂志社合办,开设小说创作讲习班也是由两家单位共同操持。讲习班计划在四月初开学,招收正式学员200名,旁听学员视情况而定。凡具有相当于高中以上文化程度、在省市级报刊上发表过小说、散文、报告文学而有志于学习小说创作者,可持已发表作品和单位介绍信申请报名成为正式学员。初学写作者或文学爱好者,可持单位介绍信申请报名成为旁听学员。讲习班的课程主要包括文学理论和创作实践两个方面,每两周在劳动人民文化宫电影馆讲课一次,授课时间是一上午。燕京文协和《燕京文学》方面拟邀请在京的作家、评论家、大学教师和编辑担任主讲,讲稿还会在《Bj文学》摘要刊登,正式学员的习作经辅导后,由《燕京文学》择优发表。听到这里,林朝阳问:“说了这么半天,你们这个讲习班不会是免费的吧?”“那怎么可能。正式学员12元,旁听学员7元。”“呦,不便宜啊!人家办班都免费,还供吃供喝,到你们这还收费。”刘昕武苦笑道:“那些杂志社办创作班针对的都是有过发表经历而且具有一定潜力的创作者,而且是小范围的。我们这个虽然也要求正式学员要有发表经历,但对大众爱好者是不设门槛的,总不能赔本赚吆喝吧?”他又说道:“讲习班两周一堂课,预计要办一年时间,效果好的话明年还要接着办。你就负责去讲一堂课,一上午的时间就够了,给30块钱讲课费。”30块钱相当于现在普通人大半个月,甚至是一个月的工资,林朝阳调侃道:“你们还真舍得下本儿。”“邀请来的都是名家,给的太少人家也拿不出手啊!”林朝阳听到这里便顺嘴问了问都有谁。“现在已经邀请到的有王濛、覃朝阳、邓友枚、林津岚、王愿坚、唐因,再加上你我。”刘昕武数出的几个名字确实都是在文坛有名号的,以这样的讲师阵容来说,这样的讲习班称得上是良心的了。12块钱的学费真不贵,更何况旁听的才7块钱。30块钱对于林朝阳算不得什么,但有陶玉书和刘昕武的人情在,他也不方便拒绝。“好,那我就去讲堂课。这方面有什么要求吗?”林朝阳问。“没有。想讲什么就讲什么,开班前三天你报给玉书就行。”等刘昕武离开之后,林朝阳问陶玉书:“我看你好像不太支持这个讲习班?”“也不能说不支持,只是觉得领导们办事太想当然了,这种模式的创作班效果肯定是不会太好的。在单位的时候我跟杨主编聊过,这件事我们杂志只是从旁协助,主要还是文协方面想做出点成绩。”听她这样说,林朝阳颔首道:“初心肯定是好的。效果嘛,就要看听课的是不是悟空了。”陶玉书不禁莞尔,“说的也对,真要是有慧根,说不定听一节课就会茅塞顿开,受用无穷。”又过了两天,林朝阳写完了《高山下的花环》的剧本,给谢靳打了个电话说把剧本寄过去。可谢靳却不同意,非要自己到燕京来取。如今这时候作家邮寄稿件丢失的情况偶有发生,对于比较重要的稿件很多作家都会本人亲自运送或者托朋友运送,也有编辑亲自去取的。打完电话没过两天,谢靳便跑来了燕京。“来的够快的!”谢靳直接来到了华侨公寓,林朝阳调侃了他一句。“你剧本写的够慢的!”谢靳反唇相讥。“老同志火气可真大。”说了两句玩笑话,谢靳问:“剧本呢?”林朝阳将剧本拿出来,谢靳就坐在沙发上认真阅读起来,久久没有动作。电影剧本一般都在三万字左右,《高山下的花环》也是如此,这个字数只相当于一部字数较少的中篇小说的内容,但信息量却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是在谢靳这个导演的视角来看,他会想到布景、想到运镜、想到人物表演……眼看着都快到晚上十点了,谢靳还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林朝阳已经做好了让他留宿的准备。“老谢,困了就去北屋,被褥给你准备好了。”谢靳听到这话也没什么反应,林朝阳也没催他,跟陶玉书回房睡下。第二天一早,林朝阳起床便看到谢靳和衣躺在沙发上,他上前去把谢靳摇醒。“怎么不去房间里睡?都给你弄好了。”谢靳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岁数大了,没多少觉,躺一会儿就行。”“没苦别硬吃,去房间里睡又有什么差别?”谢靳不理他的挖苦,伸手去够茶几上的剧本,“剧本我看完了,写的很好。演员方面你有什么建议?”“你是导演,你说了算。”“赵蒙生这个人物,你觉得让朱时茂来演怎么样?”赵蒙生前期的形象是个来部队镀金、贪生怕死的小白脸形象,后在战友的感化和牺牲下完成了人物蜕变,成长为一名历经了血与火洗礼的铁血战士。他是小说中最为丰满和最具弧光的人物,也可以说是《高山下的花环》的灵魂人物,串联起了整部小说的剧情。林朝阳作为原著作者,在剧本当中对于小说的还原程度可以说是百分之百,赵蒙生自然是剧本当中当仁不让的主角。谢靳拍电影选演员,很少有跟同一个演员合作多部作品的。他之所以问这个问题并非是因为上一部电影合作的情分,更多的是认为朱时茂的形象与赵蒙生这个人物有几分契合。他选演员,从来不在意演员有没有名气。因为不管有没有名气,演了他的电影,都会成为中国影坛最耀眼的星星,这就是名导的底气。“时茂的形象不错,有正气。如果是演后期的赵蒙生很不错,不过他的气质过于硬朗,前期赵蒙生就是个小白脸儿的形象,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谢靳并非是认准了就要让朱时茂来演赵蒙生,只是试探性的问一问,听着林朝阳这个原著作者兼编剧的建议,他也就死了心。“这个男主角得好好找一找。”谢靳又跟林朝阳谈了谈剧组筹备的情况,他是沪影厂的功勋导演,要拍新作沪影厂自然是全力支持。之前《高山》的剧本还没出炉,剧组的幕后班底已经搭建完毕,就差演员方面的人选了。现在剧本出来了,谢靳打算把这次负责选角的副导演吴珍年和摄影师朱永德都叫到燕京来选角。等角色都确定好了之后,再去边境勘景,这期间可以把演员都放到部队体验生活。谢靳说了半天自己对于电影的计划和安排,只得到了林朝阳的一句回应。“您老想着有时间把稿费付了!”谢靳闻言怒不可遏,真是对牛弹琴!
第271章 光荣传统
三月中旬倏忽间便过去了,转眼之间林朝阳的《禁闭岛》已经发表了半个月时间,这期间刊载小说的《十月》受到了读者们的热烈追捧。短短两周时间里,《十月》的销量达到了惊人的63万份,几乎用两周时间便追平了往期的正常销量。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打破编辑部预估的120万份销量也只是时间问题。虽然仅仅发表了半个月,但毫无疑问《禁闭岛》已经预定了今年《十月》刊载的最具影响力的小说。不光是如此,这部小说在读者群体所造成的影响也是巨大的。《禁闭岛》小说本身具有强烈的悬疑属性,氛围神秘紧张,又在最后出现了出人意料的反转,这些要素对于读者来说无一不是强烈的刺激。对比一般的文学作品,这部小说带给读者的感官刺激强烈,这也就极大的带动了读者们给编辑部和作者写信参与谈论小说的热情。火爆的销量背后是数以十万计的读者,如此多读者的热情一旦被带动起来,是非常恐怖的能量。雪片一般的读者来信飞入《十月》编辑部,这里几乎每天都要接到两包读者来信,并且来信数量和频率的猛烈程度还在愈演愈烈。面对着编辑部越堆越多的读者来信,编辑们痛并快乐着。张守仁现在再也不提林朝阳稿费的事了,他只恨领导没有早点使出这金元大法将林朝阳给拿下。他在心里算了一笔账,比照《十月》以往的销量,这一期至少要多卖个50万份。《十月》定价1元,给新华书店的发行价是7毛钱左右,也就是说这一期多出了35万元的销售额。刨除掉编审、设计、印刷、装帧等诸多环节的成本,杂志的纯利润至少多了20万元,别说是给林朝阳千字14元的稿酬,就是千字40元也值啊!不过遗憾的是这些效益跟《十月》本身的关系是不大的,跟他们这些编辑部关系也不大,充其量是过节了能多发点福利。“哪家杂志要是拿到林朝阳的作品,可真是挖到宝了啊!”这天下午,主编苏予有事出门了,众人先聊天说起了这一期《十月》的火爆,张守仁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他又夸奖起了刘昕武,“这次昕武当记头功!”刘昕武谦虚的摆了摆手,“跟我关系不大,都是领导有决断。”“可惜《禁闭岛》这个月才发表,要是去年发表就好了,还能评茅盾文学奖。”有人遗憾的说道。“这届来不及,还有下一届嘛。下一届茅盾文学奖评选,我第一个支持报送《禁闭岛》。”同事们说着笑话,气氛轻松。最近茅盾文学奖的作品报送工作已经正式展开,虽说全国很多地方的文协、文学杂志、文化、出版单位都有报送作品的资格,但其中真正具有竞争力的并不多。比如省一级文协、比如《十月》这样的知名文学杂志、比如人文社这样的殿堂级出版社……这个话题也一直是最近文学界和出版行业关注的焦点,毕竟是中国文学界第一个长篇小说的评奖,茅盾文学奖自诞生之日起,就自带话题性和关注度。“不过要说起来,林朝阳也不差这一部作品,按照这届的评奖要求,他应该有好几部作品都符合条件吧?”诗歌组的吴光华问道。“《赖子的夏天》《梵高之死》《棋圣》,哦,对了,还有一部用另一个笔名写的《父母爱情》。”“我听说,人文社好像没给他报名啊!”“你听谁说的?”“小道消息,说是人文社这届符合条件的作品有点多,林朝阳的作品没排上号。”“都是胡说八道。人文社的符合条件的作品多不假,但林朝阳的《赖子的夏天》和《梵高之死》都是在他们那发表和出版的,影响力巨大,再不济也不至于两部连一部都没有报送。你这消息假的太离谱了,我听说是报了《梵高之死》。”众人讨论了一会儿,小说组的赵维明问刘昕武,“昕武,你跟林朝阳熟,知道他哪部作品报了?”刘昕武沉吟道:“人文社的我不知道。《棋圣》肯定是报了,《燕京文学》那边压根就没有能充脸面的长篇。再就是那天去朝阳家,听说沪上那边没给他报《父母爱情》。”“为什么没报?”“说是之前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评奖的时候报过了,这种情况再报长篇小说奖显得有点……”刘昕武没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了。如今的评奖还没像后世搞的那么泛滥和没有下限,不管是评委会、作家还是报送单位,都是要脸的。《父母爱情》这种情况要硬报名也不是不行,只是容易让人说闲话,所以就干脆不报了。吴光华遗憾的说道:“那真是可惜。为了个中篇小说奖,错过了茅盾文学奖。而且我记得这部小说还没得奖吧?”“是啊,有点可惜。”吴光华说:“那最可能的情况就是人文社报了《梵高之死》,《燕京文学》报了《棋圣》。一位作家,两部作品同时出现在评审当中,也是不多见了。”张守仁说道:“放在别人身上是不多见,不过在林朝阳那里倒也正常。我记得前两年的全国优秀小说奖,他中、短篇好像都拿过两个奖项吧?”“是,当时引起的反响还不小呢。”前几届的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奖刘昕武也获了两次奖,记忆犹新。“林朝阳这次要是报了两部作品,能不能也得个双奖?”赵维明玩笑着说道。张守仁坚决的摇了摇头,“绝不可能。长篇小说评奖跟中短篇不一样,要是搞一人双奖,别管质量再出众,也会影响公信力。”大家都是业内人,也明白这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赵维明的话只是说笑话。就在《十月》编辑部众人谈论完的第二天,第四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获奖名单新鲜出炉,公布在这天的《人民日报》上。这几年国内陆续涌现了不少由文学杂志和出版社举办的文学奖项,但要说影响力方面,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依旧是独一份的。至少在茅盾文学奖的权威形成之前,没有任何奖项能够撼动它在文学界的地位。这一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跟林朝阳没什么关系,他都好几年没写短篇小说了,可有人偏要把这事跟他扯上点关系。授奖仪式举行完的这天晚上,李拓和陈健功贱嗖嗖的跑到林朝阳家。两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见了面就要求林朝阳把“光荣传统”给搞下去。“什么光荣传统?”林朝阳一脸茫然。“请客吃饭啊!”陈健功提醒道。一旁的李拓纠正他,“是沙龙,文化沙龙!”陈健功连忙点头,“对对对,文化沙龙。”林朝阳恍然,他强忍着吐槽这俩夯货的心理。前两年的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奖授奖仪式后,他确实是张罗了吃饭的事,可今年他又没得奖。听完林朝阳的话,李拓理直气壮的说道:“没得奖你更应该请了。玉书现在可是编辑……”陈健功抢着说道:“没错啊!这一届算上我二十个获奖作家,这可都是出稿件的富户啊。你一顿饭,给玉书省了多少工作量?而且多少人是平时想约都不好约稿的。”听着两人的话,陶玉书眼睛瞪的跟兔子一样。这个提议好啊!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啊眨的看着林朝阳,泛着层层波光,如秋水潋滟。此时无声胜有声,朝阳同志哪里遭得住这样的攻势啊!他煞有其事,语气十分郑重的说道:“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奖之后的这场文化沙龙确实是我们文学界同仁的一个难得的交流场合,应该保持下去,形成一个优良传统。”李拓和陈健功看着他的表态,控制不住的鼓起了掌,表情肃穆,属实是被这股领导范儿给硬控了。“去棉花胡同吃饭吧,那里地方大,随便折腾。”陶玉书建议道。之前几次朋友们吃饭都是在棉花胡同,那里院子大、屋子多,作为接待地点确实很方便。“好。”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授奖仪式后历来都要搞几天座谈会,获奖作家们都要在京待上几天,李拓和陈健功获得了林朝阳的首肯后便回去张罗了起来。3月25日,授奖仪式后的第三天。今天是周四,工作日的早上棉花胡同内职工们忙着上班往外走,林朝阳夫妻俩是刚从菜市场买了菜回来。进了院,夫妻俩把菜放下,陶玉书说道:“这丫头,又跑哪儿去了?”“别找她了,你还能指望她干活?”昨天陶玉墨听说林朝阳夫妻俩要请客吃饭,吵着要来帮忙,结果一大早露了个面,这会就没了踪影。请二十人吃饭考验的不仅是厨艺,更是体力。夫妻俩正准备的时候,李拓和陈健功结伴而来,然后是汪曾琪和林津岚,都是林朝阳的老熟人,这一届汪曾琪得奖的作品是《大淖记事》、林津岚得奖的作品是《头像》。四人先后到来,然后又有获奖作家们陆续到来。这里面有不少是已经成名的作家,比如周克芹、刘绍棠等人。也有一些是刚刚崭露头角的青年作家,比如韩少功、王安仪、古桦、赵本夫等人。这群获奖作家几乎涵盖了老中青三代,绝大多数人都是在授奖仪式之后刚认识的,没有什么交情,相处起来自然是拘谨的。之前的座谈会大家也都是泛泛而谈,连说笑也不曾有过。一群人结伴来到林朝阳家里,简单的寒暄介绍后,有人帮着林朝阳夫妻俩忙活做菜,李拓、陈健功、汪曾琪几人负责活跃气氛,很快便让这些人熟悉了起来,相处的气氛也更加轻松融洽。“林老师,我干点什么吧!”王安仪来到厨房自告奋勇。“别叫林老师,叫我朝阳就行。”林朝阳笑呵呵的说道。王安仪之所以叫林朝阳为林老师,是因为前年她在中央文学讲习所学习的时候林朝阳去给她们这些学员讲过课。林朝阳年纪不大,但在文坛声名显赫,王安仪不是张曼玲那种性格,“朝阳”两个字她是叫不出口的,憋了两秒,她说道:“那我叫你老林吧。”林朝阳笑着说道:“也行。”他又对王安仪说道:“你要是想干活,就帮着扒点蒜吧。”“好。”王安仪应了一声,拿着两头蒜扒了起来,动作笨拙,显然是很少干这种活。她家境优越,父亲王啸平是沪上人艺的导演,母亲茹志娟是知名作家,可以说是文艺世家。她站在陶玉书身旁,两人边干着活边聊着家常。就在这个时候,从早上就不知去向的陶玉墨终于现身了,冲进厨房叫嚷着:“姐,我帮你干活。”身旁是娴静恬淡,对面是急迫聒噪,强烈的反差让陶玉书心中升起一股烦躁来。“早干嘛去了?这么多人,还用得上你吗?”
第272章 有可能是绝经
“脾气可真是大!”当着外人的面,陶玉墨不敢跟姐姐对着干,怕被秋后算账,只能嘟囔着凑到林朝阳那里帮他洗洗菜,展示一下存在感。“姐夫,你没发现吗?我姐最近脾气越来越大了!”陶玉墨干着活,不忘跟林朝阳进几句谗言。“是对你脾气越来越大了,对我脾气好着呢。”陶玉墨被他一句话堵在那里,如鲠在喉,悄悄嘀咕:“胆小怕事!”厨房里面七八个人,真正做菜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人,洗菜、切菜各种杂活都结束之后,就用不上这么多人了,林朝阳就把众人都撵了出去。西厢房里传来众人的欢声笑语,院子里也有几个人站在那里交谈,这样的气氛让人感觉到无比放松。王安仪从厨房出来,来到院子里的石榴树附近,汪曾琪正和林津岚、刘绍棠等几个老作家在闲聊。他们这些人都是五六十岁,大多在五十年代便成名了,年纪和经历的相似让大家很有共同话题。她凑过去的时候听见汪曾琪在聊着他的美食经,一旁的林津岚偶尔插上两句话,刘绍棠、周克芹、舒群等人津津有味的听着。王安仪听了一小会儿,也觉得很有意思,她能从汪曾琪的语言当中听出他对于生活的态度和趣味,心想着难怪他的作品如此充满了情趣。她正专注的听着的时候,耳畔陡然传来一阵大笑声。转头望去,便见李拓当先推开西厢房的门走出来,身后还跟着陈健功、韩少功、赵本夫等几个青年作家。汪曾琪几人停下了说话,看向他们几人,只见他们跑到院门口,对着门口那副对联参详了起来。“你们这是干嘛呢?”王安仪凑上去问了一句。李拓说道:“刚才我跟他们说起朝阳家门口这副对联的典故,大家好奇过来看看。”王安仪跑到院门外看了看,刚才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这副对联,她好奇的问道:“这对联有什么典故?”李拓便将前年得奖后的那顿饭和陆文甫的文章偶得讲了出来,王安仪听完不由得有些心向往之。对于她这种文青女作家来说,那样高朋满座、酒逢知己的画面充满了诗情画意,不由得对今天的聚会多了几分期许。几个青年作家在门口讨论了好一会儿,兴致勃勃的也想来上一首。韩少功吟着一句“春风拂四合,桃花映日长”冥思苦想,一旁的陈健功嘲笑道:“哪里来的桃花?起句就错了。”“就是个意象,象征春天嘛,你别打岔!”“那你不如说‘春风抚四合,碧草映日新’,院子里好歹还有点草呢。”陈健功说。赵本夫说道:“那我接一句,‘友朋欣载酒’。”陈健功等了几秒,问道:“完了?”“完了。”“你这叫一句?明明是半句。”“那你再接上嘛!”几个人说说笑笑,凑了几句四六不着的句子,谁也没当真。“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汪曾琪看着这帮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发出了一声感慨。“年轻真好啊!”几个老同志被勾起了对青春的憧憬,参与到了年轻人的话题中,院子里响着欢声笑语。快到中午时,酒菜已经备好,众人把酒言欢、谈笑风生,将这场聚会推向了高潮。一场欢宴持续到下午两点多,大家酒足饭饱,有几个人已经呈现出醉态,拉着身旁的人说个不停。“这么好的日子,我们应该拍个照留念一下才对。”李拓表情微醺,突然提出了一个想法。“这个提议好!”“好好好,我同意!”他的话赢得了在场一群醉鬼的赞同,可林朝阳家没有相机,听到林朝阳如此说,众人顿时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姐夫,我有啊!”陶玉墨兀突喊了一声,将旁边的人吓了一跳。林朝阳看向她,“你有什么?”“有照相机啊!”陶玉墨说完这句话,没等林朝阳反应过来,噔噔噔的跑进屋里,过了几秒又跑了出来,脖子上还挂着一台照相机。林朝阳刚想问问她是从哪弄来的照相机,李拓见有了照相机,就开始张罗着让大家排队准备照相了。众人以林朝阳夫妻俩是主人,今天又为大家操持了一顿美味佳肴,劳苦功高为由,将两人推到了正中间,其他人按着年齿和身高排列成了两排。“来,看镜头,看镜头!”“李拓往边儿上靠一靠,挡着后面人了。”“后面戴眼镜那位大哥,垫垫脚,没露脸。”……陶玉墨像模像样的指挥着众人微调了好一会儿,等找好了最佳角度,按下了快门。“咔嚓”一声,画面定格。四合院只安静了两秒,重新又热闹了起来。众人叮嘱着林朝阳等照片洗出来之后,一定要给他们寄过去,林朝阳稀里糊涂又多了一项任务。李拓志得意满的说道:“好啊,好啊!我们这个文化沙龙是越办越正规了,合照有了,接下来我看可以写点文章纪念纪念。”有几个醉鬼已经开口附和他了,林朝阳苦笑连连,要说整活,还得看李拓。等把众人都送走,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夫妻俩把善后这事交给了陶玉墨。这丫头蹭顿饭,干点活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你那照相机哪来的?”陶玉书问她。“买的啊。”“你有钱?”陶玉墨说:“二手的。信托商店买的,210块钱。”买照相机的想法她已经有了很长时间了,从寒假的时候就到各家信托商店去晃悠。今天她来蹭饭,早上没事,又跑去西单信托商店碰运气,还真就让她给捡着了个好东西。她买的这台照相机是海鸥的df-1,银色机身外面包着黑色皮革,看起来精致中又带着几分复古气息。相机只用了不到三年,要是全新的话得要476块钱,还得有票。陶玉墨只花了210块买到,说起来眉眼间有些得意之色。“就知道乱花钱。”陶玉书数落了一句。“怎么是乱花钱呢?你们今天照相不是正好派上用场了吗?”陶玉墨争辩道。姐妹俩吵吵闹闹,陶玉书毫无征兆的感觉到一阵眩晕,身子晃了晃。“哎呦!干嘛?还要讹人啊?”陶玉墨嘴上喊着,身体却很诚实的扶住了姐姐。陶玉书顷刻间便恢复了力气,见她这样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小白眼狼!”陶玉墨慑于姐姐淫威,嘴硬道:“我看你是酒喝多了?”她的话再次引来陶玉书的白眼,“我什么时候喝过酒?你除了胡说八道还会干什么?”“碗都是我刷的。”陶玉墨嘟囔了一句,然后扶着陶玉书,“那就是累着了,先去屋里躺一会儿吧。”回到正房,林朝阳见陶玉书被扶着进屋,问道:“怎么了?”“可能是累着了。”陶玉墨自作聪明的说道。林朝阳连忙让陶玉书躺下,她说道:“行了,没那么金贵,就是有点没力气。”“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林朝阳纳闷道。陶玉书看了妹妹一眼,对她说道:“你先出去。”“没事。让我姐夫忙吧,我照顾你。”今天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陶玉墨打算好好表现表现。“让你出去就出去!”陶玉书挑眉道。见姐姐神色严肃,不怒自威,陶玉墨心里发怵,压着不满走了出去。出得门来,她的俏脸上现出几分恼怒之色,“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好心当成驴肝肺。”说着话,她的眼中闪过狡黠之色,尽是灵动,压低了身子狗狗祟祟的凑到门口,干起了隔墙有耳的勾当。哼!你不让我听,我偏要听!让我听听,你们俩背着我说什么呢?怎么什么都听不到?陶玉墨的耳朵靠着门板越来越近,可始终听不到屋里说话的声音,就差没贴上去了。猝不及防间,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本来两手虚扶着门板的她被晃了个狗吃屎,闯进了屋内。“哎呦喂!”她双手撑在地上,抬头便看到姐姐正眯着眼睛盯着她,透露着危险意味。她顿时露出谄媚的笑容,“嘿嘿,姐……”“出去!”陶玉书口中吐出两个字。“得嘞!”陶玉墨立马连滚带爬的出了屋子,头也不回。林朝阳看着她的背影不禁发笑,“这丫头,长得挺漂亮,怎么净走丑角的路子?”转回头便看到陶玉书眼神嗔怒,“哪有你这么说自己小姨子的?”“我的意思是说玉墨不仅长的漂亮,性格还好,以后肯定有福气。”林朝阳狡辩了一句,岔开话题说道:“这回没那丫头听墙根儿了,能说了吧?”陶玉书示意他靠近,坐在她身旁,她眼中含着几分娇羞与期待,朱唇轻启。“我这个月,没来。”“什么没来?”林朝阳没心没肺的问。陶玉书杏目薄嗔,“那个啊!”“哪……”林朝阳正想追问,心中突然若有所悟,“月经没来啊?”“嗯。”陶玉书点了点头,脸上有种压抑着的喜悦。林朝阳用他匮乏的生理知识分析,“月经没来,有可能是绝经……”说到这里,他眼见着陶玉书本来喜悦的脸色黑了下来,连忙找补道:“绝经是不可能的,你才多大岁数。那就是怀孕了?”他想到这种可能性,心中立刻升腾出一股难言的开怀来,嘴巴张的老大,透着一股傻里傻气的快乐。“真怀孕了?”他激动的问。“我哪知道啊!”陶玉书心中的喜悦不亚于他,可此刻她却不敢断定,怕是空欢喜一场。以往她也有例假不准时的时候,要不是这次突然间感觉身体乏力、有些眩晕,她也不敢对林朝阳说。尽管陶玉书没有说出肯定的答案,可林朝阳还是心花怒放到不能自已,他脚后跟好像安了弹簧,在地上踱步几个来回。“肯定是怀孕了!肯定是!咱都多长时间没做措施了,我这头牛都累瘦了,也该结点种了。”他的话引来陶玉书的白眼,正想挖苦他两句,却见他半跪下来,用手轻抚着自己的腹部,眉宇间满是慈爱。“你说怀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陶玉书被他的情绪感染,眼眉欣喜,但还是说道:“都没确定怀没怀呢,还男孩儿女孩儿!”“上医院看看不就知道了嘛!走,咱现在就去。”林朝阳兴冲冲的起身,陶玉书一把拉住他,“你也不看看几点了,谁给你看啊!”夫妻俩送走作家们已经是三点多了,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已经是四点多了,等他们到医院,大夫都下班了。林朝阳这才注意到时间,憨憨的搓了搓脖子,“这可咋整?”“等明天呗,我看你是高兴傻了。”陶玉书娇嗔,声音中藏着的却是无限的娇柔与依赖。
第273章 你姐怀孕了!
她说完就想起身,打算回华侨公寓。林朝阳却说道:“别回了,晚上就住这吧。”“住这儿干嘛?”“你都怀孕了,骑摩托车多危险啊!”陶玉书好笑的说道:“我以前骑你怎么不说危险?那还能不回家了?我每天上下班走回家?”“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走回家肯定不行,我送你。”“你送我?先送到我单位,你再去上班?”陶玉书哭笑不得的问。华侨公寓在西三环,《燕京文学》编辑部在长安街上,燕大在西北四环外,这一圈下来得跑将近二十公里,上下班就是四十公里,林朝阳的想法纯粹是异想天开。“那你别上班了,在家养胎吧。”林朝阳又出了个幺蛾子。如今这时候怀孕、生孩子没有后世娇贵,很多女同志都是在单位工作到快临盆才休息,有的甚至是工作到羊水破了直接进医院。陶玉书觉得丈夫是高兴傻了,已经开始胡言乱语,坚决的否定了他的想法。“那我不上班了,每天就接送你。”陶玉书哭笑不得,“我又不是行动不能自理,怀孕而已,再说还没确定呢。”她现在有点后悔跟林朝阳说这件事了,还不如自己先去医院检查完了再告诉他。林朝阳想了想说道:“那咱换个离你们单位近一点的房子。”陶玉书感觉自己都快压不住林朝阳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了,好在他最后这个建议还算靠谱。“那也得等确定了是真怀孕以后再说。”虽然对林朝阳的各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感到哭笑不得,但陶玉书心中更多的还是开心,这些看似不着调的想法恰恰证明了丈夫对于这个可能到来的小生命的看重。林朝阳说晚上要住在这里,陶玉书也不反对,反正棉花胡同这里什么都有,住着也很方便。他一下午对着陶玉书嘘寒问暖,态度比新婚时还要温柔小心,让陶玉书倍感幸福。好不容易等到熄灯上床了,陶玉书感觉到丈夫那只大手又抚在她的腹部。“诶,你说到底是男孩儿女孩儿?”“可能是男孩儿,也可能是女孩儿?你喜欢哪个?”“女孩儿好一点,女孩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男孩儿怎么不好了?”“我没说男孩儿不好啊,我是说女孩儿更好。”“男孩儿女孩儿不都是我们的孩子吗?”“是是是,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夫妻俩说着悄悄话,一夜无话。次日一早,陶玉书睁开眼睛就看见林朝阳顶着一双熊猫眼正端详着她,“你干嘛?”“没什么,看看你。”陶玉书看了看他的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睡了一会儿,有点兴奋,起得早。”“没见你这么沉不住气过。”陶玉书嘴里嫌弃,心里却是高兴的。夫妻俩起床洗漱,又吃了口早饭后,便准备出门去医院。陶玉书习惯性的跨上她那辆红色的雅马哈125,然后就被林朝阳给拽了下来。“骑什么摩托车,你现在都是要当妈的人了。”陶玉书还以为昨天林朝阳太过兴奋,没想到真不让她骑摩托车了,她无奈的说道:“那我骑什么?”林朝阳拍拍他那辆凤凰大二八的后座,“我载你。”陶玉书坐在大二八的后座上,双手搂着林朝阳的腰,不无遗憾的问:“那以后我都不能骑摩托车了?”“等生完孩子,你想怎么骑怎么骑。”陶玉书心想那还好。到了医院排队挂号,然后进了B超室。“大夫,怎么样?”林朝阳握着陶玉书的手,关切的问道。陶玉书也一脸紧张的看着大夫。大夫看着B超仪器那小小的黑白屏幕,也不说话,问陶玉书:“例假几天没来了?”“今天正好一个星期。”大夫点了点头,“那就是怀孕五周了,恭喜了!”尽管早有了心理准备,可当大夫说出这句话时,一股巨大的喜悦还是如同海啸一般冲破了夫妻俩的心门,洋溢在他们的周身,仿佛整个诊室里都是欢乐的海洋。林朝阳紧紧地握着陶玉书的手,夫妻俩互相对视着,感受着此刻的幸福。“大夫,是男孩儿女孩儿啊?”高兴过后,林朝阳问了个问题。大夫眼神瞥了林朝阳一眼,半是嫌弃半是警惕。“问这个干嘛?现在孩子还没有手指肚大呢,神仙也看不出来。”林朝阳这才反应过来,陶玉书才刚怀孕一个月多点。陶玉书好气又好笑的捶了他一下,“你可别出洋相了。”“嘿嘿!”林朝阳的笑容冒着傻气。“谢谢大夫,谢谢大夫!”检查结束,林朝阳出门的时候还在一个劲儿的向大夫道谢。等出了医院,陶玉书说:“你去上班吧,我们单位离这也就三里地,我走过去就行,晚上我做公交回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上什么班啊!”林朝阳的如临大敌让陶玉书摸不着头脑,“什么什么时候啊?不就怀孕吗?”她觉得林朝阳有点太焦虑了,她拉住了他的手,安慰道:“怀孕又不是得了重病,我四肢健全、身体健康,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人家大夫都说了,我现在才怀孕五周。肚子里这小东西还没有手指头大呢,对我能有什么影响?”“你啊,就别胡思乱想了。”等陶玉书安慰完,林朝阳期期艾艾的叮嘱道:“那你走路走慢点,动作别太大。路上看着点人,别让他们给撞了。”“知道了,知道了。”陶玉书敷衍道。林朝阳又不放心的说道:“还是我送你去你们单位吧。”“好吧。”自行车骑到燕京市文化局大院门口,林朝阳又不放心对陶玉书叮嘱了一番,她一一称是。等林朝阳骑着自行车走远了之后,她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明明以前那么懒散、粗糙的一个人,知道她怀孕了,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又细心、又婆妈。怀孕了陶玉书也很高兴,但她感觉自己的对于肚子里这个小生命的感情好像远远不如林朝阳这个当爹的。这么一比,自己这个当妈的好像有点不称职啊!心里想着,陶玉书不禁产生了一点羞愧的念头。她又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反正是亲爹亲妈。她低头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心里念叨着:小宝宝,你可真有福气,有我们这么疼你的爸妈。来到编辑部办公室,同事们各忙各的,陶玉书晚来了一个多小时,谁也没在意。这年头没有钉钉、没有企业微信,上下班也不需要打卡,单位职工家里有点事晚来早走再正常不过了。陶玉书如往常上班一样,跟大家打了个招呼,然后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章德宁凑了过来,问道:“今天怎么来这么晚?昨天约了多少稿子?”陶玉书他们夫妻俩请获奖作家们吃饭的事已经搞了三年,也算是有点传统了,前天陶玉书跟章德宁聊到这个话题时她并没有意外。“哪有一请客就提约稿的事的?”“怎么就不能提了?你啊,还是太年轻,不了解这帮作家的德性。这帮人就是懒驴上磨的贱皮子,你不拿小鞭子抽他们,他们是绝对不会动的。”章德宁的话虽粗鄙,但都是过来人的金玉良言。“要是没约稿子,你可就亏大了!”“没什么好亏的。有几个人那还有存货,昨天他们说回头寄给我看看。”听着陶玉书的话,章德宁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那你不早说。”闲聊了几句,陶玉书开始了她一天的工作。快到中午时,章德宁叫他一起去食堂吃饭。文联大楼没有单独的食堂,都是吃文化局大院的食堂,走出楼门口,章德宁问:“怎么没看见你的摩托车?”现在大家都骑自行车,陶玉书那辆红色的摩托车每天停在楼前总是很惹眼,就跟她本人在文化局大院一样。陶玉书的长相明艳大气,身材高挑,气质出众,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丝毫不逊于那些电影明星,从来到文联大楼上班开始就被院里的众多男青年所瞩目。当初她已婚的消息在院里传开,引得男青年们喟然长叹,只恨没有相逢未嫁时。“朝阳不让骑了。”“为什么?”“怀孕了。”章德宁惊叫了一声,“你怀孕啦?”“小点声,我怀孕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我这不是替你高兴嘛,恭喜你啦!”章德宁嬉笑着说道。“谢谢。”陶玉书面带笑容的接受了她的祝福。“几个月了?”“一个月,今天刚查出来。”章德宁又问:“因为怀孕,所以摩托车不让骑了?”“嗯。”“朝阳还真是金贵你啊!”章德宁感叹了一句。从西长安街一路骑自行车到燕大,到图书馆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他这一路都在想着陶玉书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两世为人,这还是第一次当父亲,林朝阳的心情的异常的复杂。从刚得知怀孕的万分惊喜,到对孕期可能的各种意外的担忧,再到对孩子是否能健康成长的胡乱猜想……脑子里的思绪纷纷扰扰,让他难以静下心来,好在他最近也没有什么写作任务,这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林朝阳才想起给远在东北的父母写封信,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信的开头他是这样写的:亲爱的林二春同志、张桂芹同志:我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向组织汇报一个好消息,经过本人坚持不懈的努力,当然也有赖于陶玉书同志的积极配合,我们林家终于即将迎来新成员。你们要当爷爷奶奶了……等写完了信,他又打算趁着中午吃饭的时候去朗润湖公寓一趟,将陶玉书怀孕这个好消息告诉陶家人。可他转念一想,这个消息还是等陶玉书亲自跟家里人说更好一些。他去法律系找到陶玉墨,“晚上去华侨公寓把你姐的生活用品和衣服都收拾收拾,送到棉花胡同去。”“干嘛,你们要搬棉花胡同去?”“嗯。”“好端端的,搬那边干什么?”“管的还挺宽,过几天你就知道了。”事实上,没用上几天。傍晚陶玉墨跑到华侨公寓收拾了一通,晚上七点才到了棉花胡同。“可累死我了!”进了院子,陶玉墨将两大包东西放进屋里,便埋怨起来,“你们俩有手有脚,偏偏要折腾我,我还得上课呢……”她的抱怨声没说几句,在林朝阳把一张两块钱的票子塞进她的口袋里之后,立刻便安静了。“你姐怀孕了!”
第274章 千金难买爷乐意
“我姐怀孕了?”陶玉墨惊叫了一声,然后立刻反应了过来,“我要当小姨了?”“你姐怀孕,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我这不是替你们高兴嘛。”陶玉墨跑到刚回家就被林朝阳按在床上休息的陶玉书面前,“姐,你真怀孕了?”“废话!你姐夫还能拿这种事骗你?”“我就是问问嘛。”陶玉墨看了看她的肚子,满眼都是新奇,“怎么说怀孕就怀孕了?”林朝阳很难跟她解释,这是林、陶二位同志努力了几个月的成果,陶玉书没好气的斥道:“是不是没话说了?没话说了就去做饭。”“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陶玉墨碎嘴子一样的念叨了一句,乖乖的跑开。林朝阳又叮嘱她,“你姐怀孕这事你先别跟家里说,等你姐自己说。”“知道了。”吃饭的时候,陶玉墨盯着陶玉书看来看去。“姐,你想吐吗?”“姐,你想吃酸的吗?”陶玉书被她搅的烦躁,瞪了她一眼,陶玉墨立刻就老实了。“你姐才怀孕一个月,没什么症状呢。”“那昨天她还迷糊了呢?”陶玉墨说。“大夫说可能是劳累的关系。昨天家里来人太多了,以后家里不请客了。”林朝阳有些后悔昨天请客让陶玉书干了不少活,她却满不在乎。“干点活有什么关系?李拓有句话说得对。每年颁奖之后到我们家吃饭已经有成为一种传统的趋势,这对我们、对大家都是一件好事。”“重点不是请客,是干活。”“那以后让他们干活不就得了?不能因噎废食。”陶玉书说。林朝阳虚心接受她的意见,又一本正经的说道:“从今天开始,陶玉书女士的话就是家里的最高指示。”陶玉书娇嗔着给了他一个白眼,一旁的陶玉墨满脸嫌弃。“姐夫,你可真能拍马屁!”玩笑了几句,吃完饭后陶玉墨留在四合院过夜。今天天色已经晚了,她来之前就跟家里说过晚上在棉花胡同这边住下了。翌日早上,出门的时候陶玉墨发现姐姐居然坐在姐夫的二八自行车后座上。她忙问道:“姐,你不骑摩托车上班了?”“你姐夫不让骑了。”陶玉书幽幽的说了一句,语气中包含着不满和委屈。闻言,陶玉墨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围着那辆红色摩托车转来转去。“别看了,等我生完孩子还得骑呢。”陶玉书一眼就看出了妹妹的心思。陶玉墨挽着她的胳膊央求了起来,“那你没生孩子这段时间先借我骑一骑嘛。”“骑摩托车太危险了。”“你都能骑,我怎么不能骑呢?”虽然平时陶玉书对待妹妹总是没什么好脾气,但只要是陶玉墨撒娇,她大多数时候是顶不住的。被她摇了一会儿胳膊,陶玉书的态度就软了下来。“你又不会骑摩托车。”“不会我可以学啊。你答应借给我,我立马就去学。”“等你学会再说吧。”见姐姐松了口,陶玉墨欢呼雀跃,“你看着吧,用不了几天我就能学会。”到了周日,夫妻俩来到陶家,将陶玉书怀孕的消息公诸于众,陶家上下一片欢欣。从78年年初结婚,到现在已经整整四年,陶玉书总算是怀孕了,陶父陶母格外的高兴。庆祝一番后,周一林朝阳便向图书馆请了几天假。他打算买个离燕京市文化局大院近一点的房子,最好是走几分钟路就能去上班,这样陶玉书以后上下班他就不需要担心了。文化局大院在西长安街上,林朝阳要找房子肯定是沿着这附近找。他虽然来燕京三四年了,可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三环外活动,对于一些地标性建筑还算熟悉,可要说走街串巷,还得找两个燕京土生土长的人才行,于是他把李拓和陈健功给拉上了。“你要买房子,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净折腾人。”两人一大早就被林朝阳拎出被窝,难免抱怨几句。陈健功毕业后被分到了燕京文协成为专业作家,从此以后算是放飞自我了,作息时间基本是昼伏夜出。这样的作息当然不是因为寻欢作乐,而是为了搞创作。林朝阳身边绝大多数作家都有这个毛病,都习惯于晚上搞创作,连他本人也不例外,大家普遍反应,每当夜幕降临,创作的灵感就是要比白天强了很多。“前几天去我们家吃饭,别人都是拎着东西去的,就你们俩空着手。吃饭的时候积极,让你们帮点小忙就不行了?”林朝阳两句话将他们俩的抱怨堵了回去。自从80年邓公针对住房问题做了重要讲话后,国内的房产市场逐渐松动,广州、西安、柳州、南宁等城市已经率先实行了商品房试点工作。燕京城内房产市场的变化也不小,去年团结湖出了第一批商品住宅楼,面向全体市民出售,不设任何条件,每平方米180元。那地方在东三环,要不是那地方实在是离着生活和工作圈子太远,林朝阳都想去买一处了。除了商品房的建设,燕京城内的私房交易在这两年内也逐渐活跃了起来。许多人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向外售卖自家私宅,其中许多都是有年头的四合院。这时候买房子也好、买房子也好,大多是靠亲戚朋友发动人际关系寻找有缘人,或者是自己弄点小广告,到处贴一贴,这种方式容易被居委会大妈逮着教育,另外还得罚点钱。也有那种不差钱的跑到报上去打广告,不过这种一般都是着急用钱的。李拓和陈健功已经帮着发动了亲友,但林朝阳着急买房子,所以就拉着两人跑到西长安街附近到处看看,打听打听有没有要卖房子的人家。他这次打算买的也是四合院,一来是为了陶玉书上班方面,二来也可以兼顾投资。对于孕妇来说,住四合院和公寓楼各有利弊。四合院洗澡、上厕所不方便,公寓楼上下楼一样不方便。西长安街这片儿以前属于妥妥的天子脚下,往东去一点就是中南的海,再往东就是故宫,燕京的中轴线。所以往东肯定不行,只能是西南北三个方向,还不能太远了。初春时节,燕京的天是瓦蓝瓦蓝的,这两天没有风沙,是难得的好天气。在长安街旁的小胡同里,春色比长安街上更浓郁。三人在胡同里转了半天,打听到有两家卖房子的,可惜都是论间卖,不是院子,这种房子自然是没办法满足林朝阳的需求。“跟你出来找房子可真难挑。”“没办法,谁让人家有钱呢?”连着在外面走了一上午,李拓和陈健功这俩平时四体不勤的主儿又说起了怪话,等到林朝阳中午请吃了顿饭,两人的态度立刻扭转,下午又殷勤的像中介。上午三人把西长安街北面转了一圈,下午又接着转西长安街南面,这里的大六部口街几乎正对着陶玉书她们单位。顺着大六部口街踅摸了半个多小时,三人还真发现了一家要卖房子的,就在小六部口胡同里。院子是座三进的四合院,是民国时新修的,到现在不到六十年,在燕京城的四合院里算是年轻的。院落整体坐北朝南,由东西两院组成。大门位于东南角,进大门有影壁,前院建有倒座房,中院有正房及东西厢房,后院有正房及东西厢房、东西耳房。东院房屋已经拆改,原貌难觅,西院的房屋保持的相当完好。一进院与三进院是传统的四合院建筑形式,二进院则是民国时期建筑形式,还融入了西洋建筑的装饰手法,颇具西洋特色,门窗均为砖砌拱券式。将院子转了一遍,林朝阳是越看越满意。这座院落既有传统四合院韵味,又夹杂了民国时期西风东渐的建筑风格,在燕京如今保留的四合院当中是不多见的。尤其是在二进院内,有两棵粗壮的法国梧桐,若是在盛夏之际,繁茂的枝叶恐怕要将半个院子都覆盖在树荫之下,很有点文艺范儿。接待林朝阳他们仨的是一位姓程的老太太,今年六十多了,她婆家姓胡,据说这院子当年是她公公盖的。老爷子留过洋,回国后实业报国,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在天津有两家工厂。抗日战争期间,胡家的天津工厂被日本人强行霸占,胡家人无奈举家前往香江,留了老太太这一房在燕京守着宅子和为数不多的产业。嗡嗡嗡期间,老太太家受到了冲击,丈夫去世。前两年跟香江的家人联系上,儿子、孙子先后都去了香江。现在儿孙在香江站稳了脚跟,又琢磨着把老太太接过去,就想着把这处宅子处理掉。“您老有福气啊,儿孙都这么孝顺。”看完了院子,又听老太太讲完了这院子和她们家的历史,林朝阳恭维了一句。“孝顺什么呀,说是接我去享福。其实就是惦记着卖了这院子,想在香江买处楼房。那地方房子贵着呢,卖了这祖宅去买房子,唉……”老太太说到这里无奈的叹了口气。林朝阳见状也不好再夸下去,只能说回正题,“那您老这院子打算卖多少钱?”“两万块钱。”老太太比了个数,差点惊掉陈健功和李拓的下巴。“老太太,您家这院子建的确实是好。东西两院三进,比一般的三进院也大了不少。可您看看您家那东院,都被造败成什么样子了?两万块钱可不值。”老太太她们家的院子六十年代被占过,东院曾经住了十几户人家,原本的建筑都已经糟践的不像样子,真正有价值的实际上就是西院。嗡嗡嗡之后,她们家是因为有海外亲属给政府几次致电才好不容易把这东院要回来的。燕京城如今好一点的三进四合院也就是万八千块钱,老太太家的四合院年头新,又是东西院,要两万块钱贵是贵了点,但也在合理范围内。只是现在东院的建筑都不成样子了,价值自然也要打一些折扣。而且林朝阳要是买下了院子,恢复东院的建筑也得一笔不小的开支。“我们家这院子,不说燕京城独一份,但至少也是西城独一份。当年我公公建的时候是奔着四世同堂,百年家业建的,用的料子都是好东西。别的不说,你看看那垂花门,还有这柱子……”两人讲了好一会儿,老太太给林朝阳降了三千块钱,就死活不同意再降了。“老太太,我是诚心想买,您碰上个买家也不容易。不如这样,您啊,跟儿子孙子商量商量。我出一万五千块钱,立马就能点钱。您家要是愿意,回头就联系我,要是不愿意就算了。”跟老太太讲完了价,林朝阳便带着李拓和陈健功出了院子。来到街上,两人啧啧,刚才在院子里的时候他们俩不好作声,这会儿才感叹起来。花一万五千块钱买处四合院,放眼两人身边的朋友,也就林朝阳有这个实力了。“朝阳,这房子也太贵了。买完还得收拾,两万都打不住吧?”陈健功问。“我估计修的钱都够再买一套三进的四合院了。”林朝阳说。“那你还买?”“这院子的风格少见,中西隔壁,就是两万块钱一分不讲,我也想买下来。再说了,这里离玉书她们单位这么近,以后上下班多方便啊!”听着林朝阳的话,陈健功感觉到他的价值观和金钱观受到了一股极大的冲击。花两万块钱买个四合院,就为了上班近?哦,不对,还得加一条:千金难买爷乐意!
第275章 为了美好生活
四月初的这天上午,林朝阳燕京站出站口外面,朝站内张望着。前几天他给父母写信告知了陶玉书怀孕的消息,接到信后老两口着急忙慌的就要来燕京。这回林二春顾不上什么分地的事了,再大的事也没有抱孙子重要。等了半个小时,林朝阳隔着老远便看到林二春和张桂芹好像两个会移动的货架子朝站外走出来。“你们把家都搬来了?”林朝阳上前去帮着两人提东西。林二春这会儿累得满头是汗,仍没忘了骂林朝阳,“平时没事你打电话,玉书怀孕这么大的事你写信?能不能分清个轻重缓急?”“又不是马上要生,刚检查出来,才一个多月。”林朝阳没心没肺的说道。张桂芹关切的问道:“玉书现在咋样啊?”“好着呢,这两天胃口特别好。”“胃口好?怕不是个带把的!”张桂芹欣喜道。“妈!”林朝阳叫了一声,“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男女不都是咱林家的种吗?咱可不兴重男轻女那一套!”“知道了,知道了。”林二春哼了一声,“生男生女都一样。”“我爸这话说的对。”林朝阳觉得二春同志这个生产队长没白当,还是有点觉悟的。“要是个女孩儿,就让他再生一个。”林二春又接着说道。白夸了!“爸,现在国家提倡计划生育,一家就让生一个。”“生两个能咋滴?”林二春斜了他一眼,明知故问道。“生两个罚款,工作也保不住。”“你都是作家了,工作要不要都一样。”林朝阳没想到,林二春现在想的比他都开,工作说不要就不要了。不对,应该说是大孙子在他心中的地位要远比儿子的工作重要。不知道为什么,林朝阳想想觉得有点心酸。接了老两口回到棉花胡同,张桂芹开始把从老家带回来的东西往外掏。这回他们俩带的东西比第一次上京的时候都多,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给陶玉书准备的。大枣、红糖、黑芝麻、麦乳精……一开始俩人掏出来的东西还算正常,林朝阳抱怨道:“这些东西燕京又不是没有,大老远的你们带这些也不嫌累。”等林二春从包里掏出一方木匣子,情况就有点不对劲了。“爸,这啥呀?”林二春打开木匣子,露出里面的红布,他轻轻将红布揭开,只见里面正躺着一根须尾俱全的人参。他满脸讶色,“这参哪儿来的?”“哪儿来的你别管,这可是二十多年的野山参,好东西!”林二春面带得意,将人参放好,他又往包里掏,这回的东西没出林朝阳的意料,因为上回走的时候林二春已经跟他预报过了——鹿茸。林二春再掏,掏出来一件貂皮大氅。林朝阳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下去了,“爸,家底儿都掏空了啊?”人参、鹿茸、貂皮大氅,这都是东北的特产,可哪样也不便宜啊!搁解放以前,就是地主老财也轻易享用不起。“吵吵啥?”林二春不耐的瞪了他一眼,又给他解释了起来。“这人参是你小时候我挖到的,放了十多年了,这回总算是有用上的地方了。鹿茸是我托人情买的,没多钱。就这貂儿贵,二百多……”说到这里,林二春的脸上闪过心痛之色。“您老真舍得啊!”林朝阳了解父亲的性格,花二百多块钱买件貂儿,等于是要他半条命。不过这大氅确实不错,水獭领,紫貂皮,样式虽有点土气,但让人一看便觉得雍容华贵,知道是好东西。他说着话,就要将那件貂皮大氅拿过来试试,却不想被林二春狠狠打掉了伸出去的手。“美得你!这是给玉书准备的!算日子,她得冬天的时候生,棉袄棉裤那些东西穿着太笨了,这貂儿穿着轻便又暖和,用着正好。”林朝阳心中无奈,陶玉书这一怀孕,他在家里的地位真可谓岌岌可危。“那人参是大补的东西,你就是拿来也不能给玉书随便乱吃。”“用你说?就是备用的。”林朝阳咂摸咂摸嘴,说道:“那鹿茸总该是给我用的吧?”“都怀上了,你吃什么鹿茸?”好好好,合着这满筐满篓的,一样给他带的都没有是吧?为了接林二春夫妻俩,林朝阳今天请了假,下午离着下班还有两个点儿,老两口便催着他去接陶玉书。等他把陶玉书接回棉花胡同,老两口已经操持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来来来,玉书快吃饭了。”“玉书,你尝尝这蘑菇。”“狍子肉好吃,玉书,你多吃点,朝阳说你现在胃口大了。”“你刚怀孕,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可得多吃点好的,以后妈给你做菜。”……陶玉书碗里的菜都冒尖了,张桂芹还在一个劲儿的给她夹菜,她吃菜的速度还没有张桂芹夹菜的速度快。“妈,真吃不下了。”吃到最后,陶玉书打着饱嗝说道。“你现在是俩人,得多吃点。”林朝阳说:“妈,真吃不下了,你给她夹了那么多菜,她吃的比我都多。”张桂芹这才停下了给陶玉书夹菜,又说道:“你晚上肯定得饿,我晚上再给你做。”陶玉书顿时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张桂芹又感叹道:“你们现在赶上了好时候啊,我怀朝阳那阵儿,想吃啥都吃不着,鸡蛋都是稀罕玩意儿……”她絮絮叨叨的翻了翻岁月史书,最后总结一句话:陶玉书还得多吃。等回了房间之后,陶玉书满脸苦恼,“撑死我了!”林朝阳调侃道:“前两天你不总喊着饿吗?这回好了!”刚查出怀孕之后的那几天,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她肚子里的小生命摄取了太多的营养,陶玉书一到下午和晚上总会嚷着饿。林朝阳给她带了一些饼干去单位,下午可以垫吧垫吧,晚上睡觉之前,他还得给陶玉书做一顿宵夜。“唉!甜蜜的负担。”陶玉书叹了口气,又担心的问林朝阳:“诶,你说我不会吃成个大胖子吧?”“你的身材这么苗条,就是再胖三十斤也好看。再说了,不管你怎么胖,在我心里那都跟仙女儿一样。”听着林朝阳的甜言蜜语,陶玉书忍不住乐开了花,“就会说好听的。”“这都是真心话。”次日是周末,不用上班,夫妻俩起的晚了一点,等他们起床的时候张桂芹已经把早饭都准备好了。吃完饭,见他们俩要出门,张桂芹问道:“干嘛去?”“看看房子。”“看房子?”张桂芹满面狐疑,林朝阳说道:“等回来再跟你解释。”说完,夫妻俩便走了。自行车一路向南,跨过长安街时,林朝阳停下了自行车,指着对面文化局大院的院门。“你瞧,离你们单位多近?”“这才到路口,进去还得走多远?”陶玉书问。“没多远,也就三四百米,你看了院子肯定喜欢。”林朝阳蹬着自行车,载着陶玉书进了大六部口街,行了不长的距离又拐进了小胡同。院门口朝东南开,进院门先是影壁,一进院里有倒座房。再进垂花门,是二进院,院落宽敞,铺着石板,院里最显眼的就是那两棵粗壮的法国梧桐树。“这院子……”陶玉书打量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语气中带着新奇。“不一样吧?这是民国时候的院子,二进院掺了点法国风格,前后都是正经的四合院规制。东西两院,当年也是个大户人家。”陶玉书到东院看了看,不禁皱起了眉头,跟西院比起来,确实有很大的差别。夫妻俩看院子的时候,程老太太笑眯眯的站在正房屋檐下看着他们俩。那天林朝阳让她跟儿子、孙子商量商量,她特地跑到电报大楼跟儿子打了电话,儿子那边同意了林朝阳的报价。价钱已经谈好了,程老太太跟林朝阳商量着周一去房管所办手续。赶上今天周末,林朝阳便带着陶玉书过来看看。“小林真是有福气,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我听说怀孕了?”林朝阳夫妻俩看了一圈院子,走到正房处,程老太太笑呵呵的问道。“是啊,才一个多月。”“好啊,我们家这宅子保子孙。我们妯娌三个,生了八个孩子,个个都平平安安。”“借您吉言!”林朝阳笑着回应道。跟程老太太聊了一会儿,院子也看完了,林朝阳带着陶玉书离开。“感觉不错吧?”出来之后林朝阳问陶玉书。“真不错,这院子有多大?”“老太太说有接近两千平,那天我用脚量了一下,应该差不多。”陶玉书闻言不禁咋舌,刚才逛的时候她就觉得有点大,没想到竟然有快两千平。“也太大了吧?我们哪儿住得了这么大的房子?”“照你这么说,四合院都应该变成大杂院,一家就那么几口人。不能这么算,住的宽敞点也没什么不好。这院子你不是也挺喜欢吗?”陶玉书颔首,“是挺喜欢的。我小时候水木园,他们那里的南院跟这个院子的感觉很像,西式的丹顶洋房,还有中式的三合院,中西隔壁。”林朝阳玩笑道:“那这院子也算是圆了你小时候的梦。”陶玉书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对往昔的回味,又说道:“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东院,有点破的厉害。”“破点也挺好。我是这么考虑的,咱们可以把西院简单收拾一下住进去,然后东院慢慢收拾。这套院子虽然不错,但要说硬件设施跟华侨公寓比还是差了不少。咱们多花点钱收拾一下,这样以后住着也舒服。”陶玉书有些心疼的说道:“买下来就花了一万五,要是再大拆大建,两万块都打不住吧?”“钱赚来不就是为了花,为了过美好生活的吗?”
第276章 文学理论研究富矿
花一万五千块钱买一套四合院,对于这个年代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个很奢侈的消费,不过对林朝阳来说却不算什么事。这两年随着他创作成果的不断累积,收到的稿费也越来越丰厚。不光是新发表和出版的作品有稿费,连以前的作品也会时不时的收到一些稿费。晚上回到家里陶玉书盘算了一下夫妻俩现在的资产,固定资产方面有华侨公寓住宅一套、棉花胡同两进的四合院一套、小六部口胡同三进四合院一套,摩托车一辆。“摩托车就不能算了吧?过两年就不值钱了。”林朝阳插嘴道。“你别打岔!”林朝阳乖乖闭上嘴,陶玉书继续算。“付了小六部口胡同那套四合院的房款,银行里现在还有人民币2万5,外汇6千6港元,这是在银行里的。我们手里还有2千1的外汇券和4千8的侨汇券。”算完了账,陶玉书心里踏实了不少。“媳妇,你还没算《棋圣》出版的稿费和《高山》的剧本稿费呢。”“不是还没收到吗?等收到了再说。”“我那些收藏也得算上,以后能值不少钱。”“又不能卖,等以后能卖了再说。”……《高山下的花环》的剧本稿费没让林朝阳等太久,他说完的第二天稿费单便到了,让夫妻俩的存款又多了9千块钱,只是《棋圣》的出版却好像没了动静。原来刘昕武说小说四月中旬出版,这眼看着到时间了,出版社那边一点反应都没有。林朝阳本打算有时间找刘昕武问问这事,没想到他却先来了。说起《棋圣》的出版,刘心武感慨了起来。“要怪就怪你自己。我们之前还是低估了《禁闭岛》的号召力,上一期《十月》到现在已经卖了110万份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什么概念?”林朝阳随口问道。刘昕武表情严肃的说道:“这一期的销量要奔着150万份去了。”林朝阳对“150万份”这个销量没什么感觉,因为他的作品发表曾经不止一次帮助杂志达到过这个数字。但他也明白,这个销量对于《十月》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这不是一二十万份的销量提高到三四十万份,而是六七十万份提高到一百四五十万份,其中的难度不可同日而语。”刘昕武强调道。林朝阳点了点头,也明白其中的难度,越是销量高,想要再进一步难度就越大。“一期《十月》就占了我们社里这个季度三分之一的用纸,5月份马上就要发下一期《十月》,这个季度的印刷用纸百分之百又超了。现在社里的选题许多都停下了,要么是等下个季度,要么是等社里再协调。你的《棋圣》出版销量必定不俗,只能把计划往后挪了。”《十月》在文学杂志里是版面和内容比较多的,这一点从定价上也能看出来,同为颇具影响力的文学杂志,《燕京文学》的定价是三毛二,《十月》的定价却是一块钱。这个时候的杂志都是实打实的,定价高,内容自然也足够丰富,要不然一期《十月》也容不下一部长篇小说。听完刘昕武的解释,林朝阳未置一词,这年头国内出版行业的印刷用纸一向紧张,燕京出版社所面对的困难也是许多同行都要面对的,这种事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刘昕武轻叹着说道:“我们确实是没想到,你这部《禁闭岛》会火成这个样子!”这一期《十月》上市一个多月,销量一再打破编辑部的认知,这其中《禁闭岛》居功至伟。细究起来,悬疑题材在小说的大分类当中算不得是受众广大的,而且因为通俗性较强,所以很多作品在文学界的评价也不高。《禁闭岛》的成功有其本身质量的缘故,也有林朝阳多年口碑积累的原因,也与这个时期读者群体的读书口味有关系。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中后期这段时间,不管是在文学领域、还是在电影领域,强情节的悬疑题材文艺作品都得到了数以亿计受众的喜爱。拿电影来举例,1978年的《斗鲨》、1979年《保密局的枪声》、1980年的《405谋杀案》,这几年几乎每年都会有一部悬疑类题材的电影大放光芒。动辄数亿次的观影人次证明了这类作品在民众当中的号召力。可惜后来这一类电影经常性的造成一些社会事件,导致电影局方面对于这类电影的审核标准越来越严,悬疑类电影的辉煌从此不再。从文学方面来说,这一时期爱伦·坡、柯南·道尔等诸多名家的作品大量引进国内,几乎每一部作品都取得了不俗的销量。多方面的因素汇总到一起,促成了《禁闭岛》如今大受欢迎的局面。不仅如此,发表一个多月后,文学界对于这部小说的评论也越来越多。跟许多悬疑作品不受文学界待见不同,《禁闭岛》受到了许多业内人士的称赞,特别是在文学理论研究这个圈子里,这部小说受到了不少专家学者的交口称赞和一致认可。林朝阳顺着刘昕武的话说起了玩笑话,“那下回你们可得给我涨点稿费了!”“还涨?”刘昕武瞪大了眼睛,心惊肉跳道:“再涨还让不让人活了?”“装!你跟我装!我就不信你们算不明白这个账,我的小说给你们杂志赚了多少钱?”刘昕武被他拆穿了小心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不能这么算啊。我们赚的钱,大部分是到不了编辑部的。编辑部每年的稿费支出都有一定之规,给你多了,给别人的就少,长此以往,不利于杂志的发展。”“那是你们要跟上面沟通的事,我就不信你们杂志给出版社创收这么多,他们连这点稿费都要卡。”林朝阳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还在怀念,老刘以前多老实的一个人啊,现在也变得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了。见说不过林朝阳,刘昕武岔开了话题,问:“讲课内容准备好了没有?”前段时间刘昕武来找林朝阳,请他去给燕京文学讲习所当个讲师。月初的时候文学讲习所已经开班了,第一节课主讲的是王濛,第二节课是覃朝阳,林朝阳排在第三个,距离他去给学员们上课还有五天时间。“准备的差不多了。”这种讲课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无非就是拟个提纲,更多的还是要看讲课者平日里的学习和创作积累。数日后,林朝阳一早来到市劳动人民文化宫。今天是周末,也是燕京文学讲习所小说讲习班的第三次公开授课,文化宫礼堂自早上七点半开门起便热闹非凡。到了文化宫,林朝阳见到了文协几个专门负责讲习班的同志,其中还有个熟面孔。“怎么哪儿都有你?”他看着面前的李拓,忍不住问道。“单位人手不够,学员太多了,让我过来帮帮忙。”李拓的这个理由还算说的过去。上个月文协特地在《燕京日报》上公开了小说讲习班开班的消息,消息一出,燕京城内众多文学爱好者们云集景从。这帮人正愁不知道该如何提升创作能力、发表作品、闯入文坛呢,文协这个班算是给他们提供了一条捷径。短短不到半个月时间,小说讲习班硬是收了200个正式学员和700多个旁听学员,这比文协一开始预估的学员多的太多了。不过人多也有好处,办了一次班,文协那边学费收到了手软。正式学员12元,旁听学员7元,这么多学员加在一起光是学费就有7500块钱。而文协办这种创作班,除了出点讲课费用,其他几乎都是净赚,也算是一门创收的好生意了。近千人规模的创作班,后有没有来者不知道,但前面肯定是没有古人了。这么多学生在场,文协那边多派点人也很正常。跟李拓聊了一会儿,眼看着快到时间了,李拓先上了台去引导流程。文化宫礼堂很大,有上千个坐席,这次讲习班的学生几乎将礼堂填满,林朝阳走上台后望向坐席,只看到黑压压一片人头。礼堂的主席台上摆着一副桌椅,桌子用红布覆盖,上面还放了话筒和茶杯。主席台很大,衬的那副桌椅孤零零的,尤其是台下还坐着近千名学员,更显得这方寸之间的渺小。当李拓讲完开场词,请林朝阳走上台来之时,台下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随着林朝阳走上主席台,原本坐着的学员里有不少人都站了起来,主席台距离观众坐席有段距离,坐在前排的学员们还能看清楚林朝阳的长相,中后排的只能看出个人影。为了看清林朝阳的长相,台下的学员们突然骚动起来,把台上的林朝阳和李拓两人吓了一跳。“大家安静!不要随意走动,注意会场纪律!”李拓拿着话筒大声呼喊,过了十多秒钟,学员们才安静下来,转而再次用热情的掌声表达他们对林朝阳的欢迎和喜爱。如今这时候没有互联网传播,对于读者们来说,作家的身上充满了神秘感,同时又带着神圣的光环。林朝阳的诸多小说在业余作者和读者群体当中有着极强的影响力,在场的绝大多数学员今天都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个当红作家,情绪激动一些也很正常。等台下的学员们平复了心情,林朝阳正式开讲。“各位学员们大家好!前段时间文协方面找到我,说想让我给大家讲讲课,只有一堂课的时间,说句实在的,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讲起,能让大家不虚此行,今天就权当是与诸位交流交流创作经验吧。”简单的说了两句开场白,林朝阳又说道:“熟悉我的人都知道,中国的现当代作家当中,沈丛文先生是我比较推崇的作家。前些年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沈先生的作品并不算太为广大读者所熟知,近两年文学界的发展日新月异,倒是让沈先生的作品重见天日,获得了诸多读者的喜爱。今天我就厚颜来谈谈,我就跟大家交流交流阅读沈先生作品时的一些感悟和想法,这堂课的名字姑且可以叫做《沈从文的创作特色》……”台上的林朝阳侃侃而谈,台下的学员们听的聚精会神。后来,李拓正跟一位面相清瘦,戴着眼镜的老者聊天。“他对沈丛文研究的很透彻啊!”“朝阳在图书馆工作,博览群书,我身边的这些朋友里还没发现阅读量比他大的。”“年纪轻轻,难得!”老者脸上露出赞许之色。
第277章 宋凡教女
“真要说起来,朝阳的经历也算是传奇了。”听着李拓的话,老者不禁露出几分好奇之色,“怎么个传奇法?”李拓便将林朝阳的出身和经历简略的给老者讲了一遍,听完之后老者神情动容,道:“不容易,真不容易。”这年头学历低的作家有很多,出身农村的作家也有不少。但像林朝阳这样出身农村、学历又低,娶了个城里知青,而后一路奋发图强,不仅成为知名作家,同时能做到博闻强记、满腹经纶的,实在是凤毛麟角。“他这样的经历让我想起了以前的那些耆学大儒,运道、天赋、努力缺了一样都不行。”老者赞叹道。李拓笑言道:“我觉得还是人品为先。如果当年朝阳不是那么实心实意的为他妻子着想,他妻子说不定考不上大学,或者即便考上了大学,也不见得会带他一起回城。他的文学之路也不见得会开启的那么顺利。”“其实您只要跟朝阳他熟悉了就知道了,他这样的人,没人不喜欢成为他的朋友。所以他们夫妻之间能有这样的美满结果,也很正常。”老者与林朝阳没接触过,李拓的赞许听在他的耳中觉得略微有些过火,不过他也知道李拓这人虽然热情真诚,但很少信口开河。“听你夸的,我都想认识认识他了。”老者笑呵呵的说道。“正该认识啊,等会他下来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两人说着话,一个妙龄女子跑到老者身旁,她皮肤雪白,天庭饱满,眼睛灵动,对着老者喊了一声“爸”。“这是我女儿丹丹,这是你李叔叔。”“李叔叔好!”“丹丹你好!”打过招呼,丹丹朝着台上张望,满眼都是新奇与激动,“那个就是许灵均?”老者沉着脸说道:“没礼貌!朝阳同志跟你李叔叔是朋友,你也得叫叔叔。”丹丹郁郁道:“他看着没比我大几岁啊?”李拓问道:“丹丹是哪年生的?”“我60年。”李拓哈哈笑道:“那确实没大几岁,算是同辈人,咱们各论各的。”老者解释道:“本来今天没打算过来,这丫头听说朝阳同志来讲课,吵着要过来看看。”李拓了然道:“正常。《牧马人》火的一塌糊涂,她们这些小姑娘对‘许灵均’好奇也很正常。”几人说着闲话,那边林朝阳一堂课已经讲的差不多了。等他回到后台,李拓便拉着他介绍道:“朝阳,这位是我们燕京文协的宋凡宋书记,这是他女儿丹丹。”李拓介绍宋凡的时候林朝阳没在意,只是正常打了个招呼,但介绍宋凡女儿的时候,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挺漂亮的小老太太!寒暄了几句,林朝阳知道了宋丹丹她去年高考没考上,就去报了人艺的表演训练班,现在属于人艺的学员。“我们在班里还排过您的《天下第一楼》,您的话剧写的那么好,怎么不多写几部?”仗着父亲在旁边,宋丹丹的胆子很大,关心起林朝阳的创作来。林朝阳笑容和煦,并不掩饰的说道:“搞话剧不赚钱,只能玩票写一写。”宋丹丹听到这话,表情严肃,“艺术的事怎么能用钱来衡量呢?”“丹丹!”宋凡喝了一声,对林朝阳露出歉意的笑容,“这孩子从小被宠坏了。”林朝阳不在意的笑了笑,“没事。丹丹说的很对,艺术不能用钱来衡量,不过艺术家也得靠钱来吃饭,吃饱了才能考虑艺术的事。”宋丹丹听了他这话神情间还有些不服气,还想反驳两句,却见文协的两个小年轻脸色慌张的跑了过来。李拓见状立马问道:“出什么事了?”“学员把后台给围了,要见朝阳同志。”“我当什么事呢,你们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人太多了,都挤到一块儿了,我怕出事。”听小年轻这么说,宋凡和李拓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马跑到后台入口去看了一眼。只见那里人头攒动,拥挤异常,看过去感觉有大半的学员都挤过来了。好在大家还算守规矩,有人拦着也没人硬闯。只是有人不听的嚷嚷着要见林朝阳,有人手里还挥舞着书,想来是要签名的。“不能这么挤着,得赶紧疏散一下。要不然,一不小心就得出大问题。”李拓说。宋凡看着这样的场面额头有些冒汗,他是今天在场职务最高的,出了事他第一个跑不了,“赶紧多叫两个人来维持一下秩序,疏散一下这些学员。”两人说话间,林朝阳过来看了一眼,波澜不惊的说道:“我去台上说两句,维持一下秩序。”“好好!”宋凡连忙道。林朝阳快步回到主席台上,拿起话筒呼喊了几句,听到他的声音,原本挤在后台口的学员们果然都被吸引了过来。“大家不要着急,先回到座位上坐好,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慢慢交流。”躁动的学员们在林朝阳的安抚下安静了下来,这帮人刚才之所以都挤到了后台口,是因为最开始有一些学员拿着林朝阳的书想找他要签名。还有一些人是想跟林朝阳问些创作上的问题,剩下的则都是跟着凑热闹的。林朝阳让李拓组织人把需要签名的学员的书都收上来,他先在主席台上回答大家的问题,等问答结束之后再去签名,签完名再将书返给学员们。如此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算是将学员们都打发走。看着学员们依次领走了签名书,李拓长吁了一口气,精神终于放松了下来。站在他一旁的宋凡也跟着松了口气,问道:“前两回场面也这么火爆吗?”“没有。”李拓拿起茶缸灌了一大口已经凉掉的茶水,“前两回王濛和覃朝阳来,学员们提问很踊跃,但情绪可没有今天这样亢奋,这都是朝阳的号召力啊!”宋凡听着微微颔首,他刚刚一直在旁观看,自然是看得出来这些文学青年对于林朝阳的追捧和崇拜。仔细一想便能理解,王濛和覃朝阳都属于老派作家,地位很高、名气很大,作品也有不少读者,但在青年读者群体当中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很有限。林朝阳就不同了,他年纪虽轻,但几乎每一部作品都掀起过巨大的讨论,对于青年读者的影响自然是巨大的,拥趸众多也属合理。学员们都走了,李拓也有心思跟林朝阳开起了玩笑。“你总待在学校里,读者们见你一面不容易,才会这么热情,以后得多参加社会活动才行。”宋凡也笑着说道:“是啊,朝阳的号召力确实大,可以多参加参加我们文艺界的活动。”“有时间一定。”林朝阳笑吟吟的说道。在几人说话的时候,宋丹丹一直眨着大眼睛看着林朝阳。她今天本来是想看看“许灵均”的,没想到见到了本人之后美好的想象有些幻灭,不过她自认为也不是肤浅的人,相比外貌她更注重内在。可她没想到林朝阳竟然会说出“搞话剧不赚钱”这样的话来,这句话结结实实的打破了宋丹丹心中对于偶像的滤镜,只觉得这人满身铜臭味,俗不可耐。在她愣神间,林朝阳已经跟大家打了个招呼离开了文化宫,宋丹丹也跟着父亲出了文化宫。“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宋丹丹在父亲身旁说道。听着女儿的话,宋凡不禁皱起眉头,“你说林朝阳?”“是啊。以前不认识他,还有些幻想,今天一聊,才发现太俗气了。”“俗气?就因为人家说了一句‘搞话剧不赚钱’?”宋凡问。“对啊,张嘴闭嘴都是钱。”宋凡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女儿从小没吃过什么苦,说好听点是不识人间疾苦,说不好听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你啊,就是太年轻。凡高谈阔论、夸夸其谈者,多有言过其实。人家说的是实在话、真心话,这才是君子之风。况且你只注意到他说不赚钱,人家没写话剧吗?你在人艺,也该知道,《天下第一楼》当初可是他写给燕师大的学生们的。你们人艺的编剧写剧本好歹还有稿费,人家写剧本是真正的义务劳动。这样的人,到了你嘴里怎么就成了俗人?”宋凡的语气并不严厉,但却透着一股威严,让宋丹丹心中不由得有些发虚。可她还是反驳道:“是他自己说钱太少的,可见是看重钱多过艺术。”“金钱和艺术是自相矛盾的两件事吗?艺术与爱不爱钱没关系,与你有没有钱也没关系。你不要看有些艺术家贫穷时才思泉涌、发达时江郎才尽就认为这是金钱妨碍了艺术创作,这样的想法太狭隘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绝大多数艺术的诞生是由于物质条件的优越,让人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思考除去生存以外那些形而上的追求。视金钱如粪土是清高,但绝不是艺术的审判标准。人家只说了一句话,你就联想了这么多。这到底是对方的问题,还是你早已给对方预设了立场,这种立场不符合你的预期,他就是错误的、罪大恶极的。艺术首先难道不是劳动吗?既然付出劳动,那想要获取报酬有什么不妥?想通过多赚钱,过上美好生活又有什么不妥?难道艺术家就必须安贫乐道,甚至是清贫至死吗?你到人艺去学习、演戏,以后是不是也不要拿工资了?或者哪怕拿工资,也要拿的比别人少,这才能显出你的清高、你的艺术?”宋凡一本正经、有理有据的驳斥了女儿的说法,并非是要与她论个长短,而是怕女儿的艺术道路刚起步就走偏了。他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要学艺,先学做人。朝阳同志我没有深接触,但从你李拓叔叔口中听说,他人品非凡。我们这个行当,德高望重者众,但德艺双馨者少之又少。他这样的人,才是你学习的榜样。”被父亲教训了一通,宋丹丹本来心情不快。直到最后父亲神色缓和下来,与她轻声细语的说起来,她心中才信服几分。“爸,可人品再好,要是才气不够也不行啊!”“世上不乏有才者,若是单纯以欣赏而论,有才无德也无不可。可若是彼此亲近,首重人品,才华反倒要放在一边。你以后啊,要是能给我找个像他这样德才兼备的女婿,我就算是烧了高香了!”宋凡最后这句话并非空穴来风,去年女儿高考没考上,有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早恋谈了个男朋友。闻言,宋丹丹面露娇羞,嗔怪父亲的调侃,“爸~”“你都这么大了,我也不想总说你。但你得有点大人的样子,学习、工作上都得成熟起来。”“知道了。”
第278章 些许风霜罢了
从文化宫回家,半路上下起了雨,林朝阳顶着雨回家,到家衣服全湿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下起雨了?”林朝阳脱着衣服抱怨道。“谷雨了!该种地了!”林二春同志望着窗外的春雨,分外惆怅,好似江南多情的少女。林朝阳跟正做饭的张桂芹悄悄说道:“不行让他回老家吧?我看快魔怔了!”“不用管他!矫情,马上抱孙子了,还不知足。”张桂芹没好气的说道。“什么孙子!”林朝阳纠正道。张桂芹立刻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往东厢看了看,“玉书这几天能吃能睡,我看肯定是个小子。”“停停停。”林朝阳打断了这老太太抱孙子的热切心情,去到东厢,便看到陶玉书半卧在床上睡着了,手边还落了一份稿子。林朝阳走过去将稿子捡起来,惊动了浅睡的陶玉书。她睡醒后眼神迷离,问林朝阳:“我又睡着了?”“下雨了,正好睡觉。”闻言,她起身朝窗外望了望,脸上现出懊恼之色道:“自从有了这个小家伙,能吃就算了,怎么觉也变得这么多了?”“能吃能睡说明身体好、营养好,你看你现在,浑身散发着母性光辉。”陶玉书眼神娇媚的白了他一眼,“你就说我胖了呗?”“不是胖,是珠圆玉润,你没发现你现在的皮肤特别好吗?白皙细腻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脸颊丰润恰似晨曦微露时分天边最温柔的云霞,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种不可言喻的风华,尽显女性之婉约与高贵。”林朝阳情话张口就来,哄的陶玉书眉眼生花。夫妻俩正说话间,林朝阳听到院里有动静,出门一看,是杜峰提着诸多礼物登门。“姐夫,我听说我姐怀孕了,恭喜啊!”寒暄两句,杜峰先跟林二春老两口问了个好,又来东厢跟林朝阳、陶玉书说话。“怎么下雨天跑过来了?”林朝阳问。“嗐!忙啊,也就今天有时间。”杜峰说话间意气风发,举手投足之间比以往多了些气势,如果要用三个字来概括的话,大概就是“暴发户”。陶玉书看不得他这个张狂的样子,“你低调点!”“低调低调,一直挺低调的。”杜峰笑着说。林朝阳问起他最近的情况,杜峰难免喜形于色,简单的说了一下。他从去年9月份开始往返于燕京与广东之间,前几趟倒腾的都是蛤蟆镜,后来他发现蛤蟆镜这东西顾客的购买频率太低了,很多人有了一副之后就不再买第二副。于是就把蛤蟆镜换成了喇叭裤和花衬衫,服装这东西肯定比蛤蟆镜的实用性强,虽说现在也被归到奇装异服里面去,但至少也能穿出去。“姐夫,你那时候跟我说的太对了。做生意一买一卖,进货这方面我已经掌握了渠道,之前进的货少,找两个朋友随便散一散就行。现在不成了,不说能卖出去多少,光是跟打投办斗智斗勇就费尽了心思。”杜峰聊了一会儿,又诉起了苦。只是林朝阳瞧着他的神色不像是要诉苦,反倒是缺个捧哏的。“那你打算怎么办?”林朝阳这话果然搔到了杜峰的痒处,他眉宇间藏着几分自得之色,“我在秀水摆了两个摊儿,一个卖衣服,一个卖工艺品。”秀水街,原来叫臭水街。早年那里是条河,说是河,实际是一条排水沟,大约是清代开挖的,也没名字。后来由于缺乏治理,居民又常往沟里扔垃圾,所以河道淤塞,每到雨季排水不及,泛着臭气的河水溢出、导致两侧民房被淹,故此俗称臭水河,秀水街的名字雅化之后的名字。六十年代经过治理,那里的环境比建国前好多了。因为挨着外交公寓和使馆区,早些年这里便有些投机倒把的小商贩。78年改革开放之后,那些小商贩胆子大了,坐地摆起了摊,专门做外国人的生意。甚至还流传出了一句话:“要想发的快,一卖假货、二坑老外。”因为老外时常出没于这条街,只要商贩们别把老外坑的太过分,打投办和公安局对于这里的存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听说秀水那里现在摆摊的不少,东西卖的还贵?”陶玉书问。“姐,那地方全是老外,能不贵吗?不过你说的都是老黄历了,现在也有一些卖日杂的,干服装的,我这还是头一家。”杜峰说这话的时候面露自得。说完了生意,杜峰又想起点事来。“对了。姐夫,之前你让我找的那个老乡联系上了。我跟他说现在当个倒爷儿也不错,那小子有点不开窍,说自己不会做生意。”过年的时候,林朝阳托杜峰去深圳有时间看看二埋汰的情况,两人这两年虽有通信,但都是纸面上的交流,让杜峰去亲自帮他看看,他也能放心,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各人有各人的运道,他过的好就行了。”“好着呢!体格是真棒,壮的跟头牛一样,我请他吃饭,吃了我快四十块钱的。”“他那个胃口确实大。”聊了半个多小时,张桂芹那边已经张罗好了饭菜,等吃完晚饭后,杜峰离开四合院。等他走后,陶玉书感叹道:“才半年的功夫,变化可真大!去年看,他跟玉墨还是两个小孩子。”“脱离了父母的羽翼,又走南闯北,自然是成熟的快。”“诶,你说他做生意真那么赚钱?”陶玉书好奇的问。刚才的聊天里,杜峰并没有说他今年具体赚了多少钱,但听话里话外的意思,一个月两三千是有了,一年下来就是两三万。“怎么?你也心动了?”“那倒没有,我们现在又不缺钱。我只是好奇,这么赚钱好像太容易了。”“我们现在是从计划经济往市场经济过渡,先知先觉的人赚钱确实不太难。不过做生意嘛,有赚就有赔。不能光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他们也是要承担风险的。”又过了几天,离着五一越来越近了,林朝阳接到了李翰祥的电话,让他去帮着参详参详剧组的选角。时隔一年,再见面还是在燕京饭店,李翰祥看着可比去年老了不少。李翰祥先是与林朝阳热情的寒暄了一番,然后便介绍起了剧组的筹备情况。《火烧圆明园》《垂帘听政》要两部电影连拍,剧组筹备时间超过了一年,布景搭建也花了近一年时间,这段时间李翰祥跑遍了燕京周边。往往林朝阳剧本当中随手的一笔,他作为导演可能就要花费数天时间构思、验证,首都图书馆、清史研究所、雍和宫、广化寺等所有这些能取材的地方他都跑了一遍。诸多历史学界的清史教授、民间艺人、京城遗老也都被他采访了个遍。听着李翰祥讲述这一年的工作,如此规模的历史巨片对于导演心力的消耗无疑是巨大的,也难怪他这肉眼可见的疲惫。不过李翰祥状态虽疲惫,但精神却十分抖擞。“电影嘛,尤其是我们这种历史片,前期筹备的麻烦少不了,我们这部电影无论哪个环节都不轻松。”说完了电影的筹备,李翰祥便谈到了电影的选角问题。李翰祥是个有主见的人,别看写剧本时被林朝阳气的又蹦又跳,但在选角上他几乎是独揽大权的,电影的几个主要角色他已经都选好了,所以他说的“参详”真的就只是参详而已,仅供参考。“你叫我来看演员,来了就给我看照片,逗我玩是吧?”林朝阳熟知李翰祥的脾气,两人之间说起话来也毫无顾忌。“你来的早而已,演员还没到嘛。晚上我约了大家一起吃饭,算是正式见面。”李翰祥正说着,房间门被敲响,他去开门,只见一个斯文青年走进房间。“你看,这个靓仔演咸丰皇帝怎么样?”青年进门后,李翰祥没有给两人介绍,反倒是指着他问林朝阳。如今才二十出头的梁家辉一张帅脸嫩的能掐出水来,气质儒雅,称得上是君子如玉。他进门时只与李翰祥打了个招呼,见房间里还坐着一位陌生男子,李翰祥又如此说道,心下难免有些紧张,看向林朝阳的眼神中藏着几分忐忑,青葱之感扑面而来。林朝阳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不错,不错,有股子贵气。”李翰祥闻言面露得意,“我选的人当然错不了。”他说着在林朝阳耳边悄悄道:“我女儿的男朋友。”林朝阳调侃道:“假公济私,告诉你老板你完了!”“扑街!你见得到我老板吗?”两人毫无顾忌的开着玩笑,李翰祥对梁家辉说道:“辉仔,这是编剧林朝阳先生。”“林先生好!”梁家辉礼貌问好。林朝阳跟梁家辉握了个手,寒暄了两句,李翰祥讲起了梁家辉的情况,他本来是在香江理工大学念书。前两年报名参加了tvB艺员训练班,在训练班期间跑过几个龙套,后来tvB要求他们这些学员跟公司签约,而且一签就是八年,薪水又低。梁家辉觉得看不到前景,就拒绝了tvB的合约,自然也没办法继续在tvB待下去。从tvB出来之后他自己办了一份杂志,也由此认识了李翰祥的女儿李殿馨。过年期间李翰祥回香江过年,女儿带梁家辉跟他一起吃饭,他对这个帅气的小伙子蛮有好感。正好电影要找男主角,他琢磨了很久也没有想到合适的男主角人选,一见梁家辉倒觉得他挺适合剧本中咸丰皇帝的形象,就把梁家辉带到了内地来。敢启用一个几乎可以算作是一张白纸的男演员来演历史大片的男主角,李翰祥的魄力不可谓不大,更难能可贵的是事实证明了他的决定并非孟浪,而是慧眼识人。《火烧圆明园》上映之后,梁家辉凭借着在电影当中的出色表现,成功获得了第3届香江电影金像奖最佳男主角奖,演艺之路开局即巅峰。有着成名作和奖项傍身,之后的挫折只能算是些许风霜罢了。三人在房间内聊了一会儿,李翰祥说的高兴了,要喝一杯威士忌。趁着他去倒酒的时候,梁家辉用不确定的语气问林朝阳,“我之前看过一本书,是香江中文大学出的,叫《梵高之死》。作者介绍里写……”林朝阳面带轻笑,说道:“是我写的。”梁家辉面露讶色,再次握住了林朝阳的手,“久仰久仰,您的那部小说我很喜欢。”“多谢!”“欸?再聊什么?这么热闹?”李翰祥端着酒杯出来问两人。梁家辉主动说道:“我看过林先生的小说,在香江出版的那部《梵高之死》。”李翰祥了然道:“中文大学出的那个是吧?我还捧场买过,能出版到香江也不容易的。”“凑巧而已。”
第279章 把我老李想成什么人了?
快到晚饭的时候,李翰祥约的几个剧组的主要演员陆续来到他的房间。《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说是两部电影,但故事是连贯的,围绕的就是咸丰、慈禧、慈安三个主角,另外还有几个戏份较多的配角,但今天只来了两位。饰演鬼子六奕訢的是燕京电影学院的张铁林,他现在还在上大四,李翰祥的电影是他第一次大银幕之旅,在此之前他只拍过央视的一部一集电视剧《有一个青年》。既是学生,表演经验又少的可怜,能被选中出演李翰祥的电影中相当于是男二号的角色,他表现的诚惶诚恐。两位几乎可以算是没有表演经验的男演员比起来,李翰祥选的三位女演员倒算是经验丰富的。饰演丽妃的周洁是沪上的舞蹈演员,天分极佳,13岁便被沪上歌舞剧院相中,15岁便已经崭露头角,先后主演了《半屏山》《凤鸣岐山》《小刀会》《木兰飘香》等大型民族舞剧,现在已经是沪上闻名遐迩的舞蹈演员。历史上的丽妃善舞,在李翰祥的想象中,这个角色必须是美丽与舞蹈天赋的完美结合,他试了很多演员都不满意,直到有人推荐了沪上的周洁。周洁来试镜的时候没有试戏,而是表演了一段舞蹈,便得到了李翰祥的认可,拿到了丽妃这个角色。除了周洁饰演的丽妃,慈禧和慈安的扮演者分别是燕影厂的两位花旦张金灵和刘晓庆。张金灵自七十年代初便活跃于影坛,《渡江侦察记》《从奴隶到将军》《大河奔流》等诸多经典电影让她成为七十年代国内家喻户晓的电影明星。跟张金灵比,刘晓庆晚出道了几年,可她在电影界窜升的势头却比张金灵还要迅猛。1978年《小花》、1979年《瞧着一家子》、1980年《神秘的大佛》……她出道不过几年的功夫,出演的电影却一部比一部受欢迎,已经成为中国电影界最知名的女演员之一。张、刘两人,还有一个李秀明被电影界称为燕影厂的“三朵金花”。《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投资巨大,也获得了政府部门的全力支持,燕影厂作为国内电影制片厂的带头大哥也得跟着出力。张金灵和刘晓庆本身在国内也很有名气,借着这次机遇顺利成为了电影的女主角。李翰祥一一介绍着几人的姓名和对应角色,听到是张金灵演慈禧,刘晓庆演慈安,林朝阳愣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等介绍完了演员,众人在李翰祥的带领下来到了饭店餐厅。“今天请大家吃饭没别的意思,电影再有几个月就要开拍了,接下来诸位都要去为拍摄做准备工作了,希望大家都能够尽快熟悉角色,也预祝我们的电影能够拍摄顺利!”李翰祥举着酒杯说完开场白,一饮而尽,几个演员也都痛快的干杯,刘晓庆表现的尤其积极。大家都喝完了之后却发现,饰演慈禧的张金灵只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酒就放下了。桌上众人见此神色各异,李翰祥是香江来的大导演,在场的又都是年轻演员,跟这样的大导演吃饭,就算是不会喝酒,第一杯酒也该意思一下,张金灵的举动未免太驳人面子了。刘晓庆暗地里扯了一下她的衣角,张金灵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对李翰祥说道:“李导演,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您多海涵。”林朝阳没等李翰祥说话,笑着说道:“你们谁给金灵同志倒的酒?人家女同志不会喝酒,给换茶水吧。”张金灵向林朝阳投来感激的目光,众人的目光却还盯着李翰祥。李翰祥状若无事,大度的摆了摆手,“没关系。我们剧组又不是陪酒,大家想喝就喝,不想喝不要勉强,开心最重要。”听着他的话,桌上的气氛顿时一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林朝阳是在帮张金灵打圆场,李翰祥这人面相凶,笑起来都凶神恶煞的,不笑的时候堪称鬼见愁。几个年轻演员跟他接触不多,直觉上便有些发怵,见他表现的云淡风轻,没人认为他是真大度,反而都认为他是给林朝阳的面子。能参与李翰祥这样的大导演的新作品当中,几个年轻演员都很高兴,席上几人频频向李翰祥敬酒。宴席上的气氛逐渐轻松下来,电影计划七八月份开机,李翰祥为这几个演员都安排了开拍前的功课,算是体验生活。其中梁家辉的功课是最辛苦的,除了有文化课程,居然还要去内蒙古跟着牧民相处。他实在是搞不懂自己演一个皇帝,为什么要跑去内蒙体验生活,他一直没敢问李翰祥这个问题,今天喝了点酒,便借着酒意问起了林朝阳这个编剧。“清朝自乾隆而衰,后期更是丧权辱国,后人说起来总是充满了愤慨。但实事求是的说,清朝对于皇位继承人的培养可以说是诸多朝代中最为严格的,咸丰这个皇帝当的一般,性格也软弱,你说他无能也可以,但就个人素质而言,他身上的优点有不少。据史料记载,他的文章和绘画水平在清代帝王中均堪上流,而且爱好骑猎,为皇子时从猎南苑,驰逐群兽之际,坠马伤股。后世有传言说他是个瘸子,就是从这里来的。实际上倒不算是瘸子,只是因两次坠马,伤了大腿,患有隐疾。所以,从个人层面来讲,他算是允文允武的。”听了林朝阳的解释,梁家辉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多谢林先生的解惑。”“客气了。”刘晓庆坐在林朝阳的一侧,在梁家辉向他请教的时候,她的眼神一眨不眨的放在两人身上。“林先生真是博学。”林朝阳看向刘晓庆,他印象里的刘晓庆是花甲之年后的整容脸,但眼前的刘晓庆却是面若银盘,眼似水杏,青春可人。他态度和气,说道:“‘林先生’是他们香江的叫法,你们叫我名字就行。”“我叫您朝阳同志吧,我敬您一杯酒。”刘晓庆敬了林朝阳一杯酒,又说道:“您的小说我都喜欢看。《牧马人》上映我还去看了两遍,李秀芝这个人物写的可真好,可惜谢靳导演没找我演。”刘晓庆的语气中流露出遗憾,可透露出来更多的却是一种自傲。她年少成名,性格也很张扬,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你的名气这么大,演了李导的电影之后名气还会更上层楼,以后会有机会和谢导合作的。”“借您吉言,我再敬您一个。”又喝了一杯酒,刘晓庆这才问林朝阳,“我听说谢导正在筹备您写的那部《高山下的花环》?”谢靳要拍《高山下的花环》不是什么秘密,林朝阳说道:“是。怎么?你对这部电影有兴趣?里面可没女演员多少戏份。”刘晓庆摇摇头,“我听说他之前还要拍《秋瑾》。”“是有这么回事,估计拍完《高山》应该会拍《秋瑾》。”林朝阳才听明白,敢情刘晓庆是想跟他打听《秋瑾》的事。《秋瑾》讲的是秋瑾的英勇事迹,用后世影视圈的话来说,这是妥妥的大女主电影,又有名导加持,刘晓庆这样有野心的演员觊觎这部电影也不奇怪。只可惜林朝阳对《秋瑾》的情况并不了解,与刘晓庆简单交谈后便止住了话题。宴会进行到晚上七点多,众人或在谈天说地,或在推杯换盏,气氛比最开始的时候已热络了不知道多少。就在这时,从落座后便十分矜持的张金灵突然将头往旁边扭去,竟然低头发出阵阵作呕之声。见此情景,众人一下子都懵了。你也没喝酒,吐什么?心中的念头一起,众人心里顿时腻歪了起来。大家一起吃吃饭,也不是谁要灌你酒,你不喝酒也就算了,我们喝酒你还要吐,是看我们喝酒令你作呕?不光是众人如此想,连李翰祥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之前林朝阳还好意给张金灵打了个圆场,可眼下的场面,他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他能想到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张金灵生病了,今天是强撑着来赴宴的,只是从进门大家也没发现她身体有任何异常表现。就在酒桌上陷入冷场之时,刘晓庆笑着说道:“李导,金灵姐今天身体不大舒服,听说您要请客吃饭,不好意思不来,这会儿实在是撑不住了,您多担待。”李翰祥闻言未置一词。张金灵也顺着她的话向李翰祥道了个歉,“李导,真不好意思,扫了大家的兴。”他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点,“身体不好就去休息吧,用不用派人送你回去?”这话看似柔和,却剥夺了张金灵继续跟大家坐在一起的资格。张金灵看上去倒是没有什么失落之感,低眉冲李翰祥和众人道了个别,“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她说着便起身,一旁的刘晓庆主动扶住了她,“金玲姐,我送你出去吧。”两人在众人的目光中离开,李翰祥脸色如常的招呼大家继续吃吃喝喝。过了没一会儿,刘晓庆回来,在李翰祥面前看起来很真诚的替张金灵说了两句道歉的话。虽然她在尽力掩饰,但林朝阳还是能看得出来,她现在心情很愉悦。之后众人又吃吃喝喝了近一个小时,宴席这才结束,李翰祥带着几分醉意,本来也没什么事,只是几个年轻人却偏要把他送回房间去。“你们先回去吧。”李翰祥扒住了林朝阳的肩膀,“让朝阳送我就行了。”众人便先行离去,林朝阳半扶着李翰祥往房间走去。没等走到房间门口,两人便瞧见本应该已经离开的张金灵此时就站在李翰祥的房间门口。这……林朝阳知道后世的娱乐圈乱,对这个年代文艺圈的一些乱象也有所耳闻,作家与女读者、导演与女演员……林朝阳看了看李翰祥,“要不……我先走?”李翰祥借着酒劲一巴掌扇到他头顶,“顶你个肺!把我老李想成什么人了?”就是知道你是什么人,我才想走啊!
第280章 真正厉害的地方
李翰祥拍风月片起家,但从来都自诩“风流而不下流”,性情洒脱、豪迈又不失圆滑。他与朋友相处时总自称是“黑旋风李逵后人”,朋友们也给他起个诨号叫“李黑”,经常开席请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与文人墨客天南海北侃大山,如家常便饭一般。何况他现在是在内地拍戏,更加守规矩,不敢逾矩半分。《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耗资数百万,筹备近三年,李翰祥可不想自己多年的辛苦出现差错。见张金灵守在房门口,他拽着林朝阳走了过去。“李导!林编剧!”张金灵本来是等李翰祥,没想到多了个林朝阳,她的表情稍显意外,跟两人打了个招呼。李翰祥“嗯”了一声,问道:“怎么没走?”“我有点事想跟您说……”张金灵欲言又止。李翰祥说道:“有话不妨直说。”张金灵听出他口气不耐,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说道:“我想请辞。”李翰祥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张金灵的语气中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说道:“我不能演您的电影了。”电影都筹备的差不多了,女主角要落跑,李翰祥充满了意外,联想到张金玲在宴席上的表现,他心中不禁升起一股烦躁来。“定好了你演女主角,为什么不演了?”“我……我怀孕了!”闻言,李翰祥表情错愕。一旁的林朝阳瞪大了眼睛,这是我能听的?李翰祥瞥见他的神色,差点飞过去一个大比兜。你小子心可真脏啊!只是眼下他顾不得收拾林朝阳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表情严肃的问张金灵,“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现在才说?”“前几天刚发现,之前我和我丈夫也在犹豫。”李翰祥的五官都快凑到一起了,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要是打掉……”张金灵坚定的摇了摇头,“能出演您的电影对于我们演员来说是天大的好机会,只是……我跟我丈夫年纪也不小了,我们……挺想要这个孩子的。”李翰祥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不近人情,见张金灵态度如此坚决,他紧皱着眉头,“这就难办了。”他思忖片刻,最后说道,“罢了!怀孕了是好事,恭喜你们夫妻了。至于电影嘛……算了,反正时间还来得及。”张金灵如释重负,“谢谢李导您的体谅。”“好了,这些话就不要说了。时间也晚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吧。”“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张金灵说完便告辞而去。李翰祥看着她离开后,这才转头看向林朝阳,面露凶光。“你刚才那是什么表情?”“什么什么表情?我说什么了?”林朝阳矢口否认道。李翰祥恶狠狠的威胁道:“要是让我听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我饶不了你小子!”“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你看你,多疑了不是?”李翰祥仍瞪着眼。林朝阳迫于压力,无奈说道:“我小人之心了,您老是电影界的清流。”“口不对心。”斗了两句嘴,两人进了房间,李翰祥问林朝阳:“女主角跑了,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还推荐什么?不是有现成的吗?”林朝阳随口道。李翰祥刚想问一句“是谁”,立马反应过来了林朝阳说的是谁。“刘晓庆?”“她那张脸上写满了野心,其实挺符合慈禧这个人物的。”李翰祥将刘晓庆的形象代入到他想象中的慈禧这个人物当中,过了一会儿他微微颔首,“确实有些慈禧的风采,就怕她撑不起来。”“辉仔都用了,张铁林都用了。人家刘晓庆好歹还是电影明星,演技也不差。”李翰祥歪着眉毛盯着林朝阳,面露狐疑,“我看你倒是挺热心的,刚才吃饭的时候你们俩聊的很热络啊!”听出了李翰祥的弦外之音,林朝阳挖苦道:“你们这些导演思想总是这么龌龊,不是你让我推荐的吗?”我们俩到底谁龌龊?李翰祥来不及反驳,林朝阳又说道:“行了。人我给你推荐完了,没事我得回家了。”说完他就要起身,李翰祥拉住他又问道:“刘晓庆演慈禧,慈安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呗。”林朝阳挣开他的手,潇洒离去。李翰祥站在房间门口,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好事多磨啊!从燕京饭店出来,林朝阳正打算去推自行车,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吓得林朝阳一个哆嗦。他扭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刘晓庆。“是你啊,怎么没走?”“我特意等您呢。”“找我有事?”“您方便给我引荐一下谢靳导演吗?”就如同林朝阳对李翰祥所说的那样,刘晓庆的野心都写在了脸上,对于她的唐突举动,林朝阳并不反感。人家有自己的追求,目的明确,也没什么不好的。“李导的戏还没开拍呢,你就惦记上了谢导的戏,不怕贪多嚼不烂吗?”林朝阳问。刘晓庆并没有从林朝阳的话中听出诘问的意味,便轻松的答道:“我想进步啊!哪个演员不想演他们这些大导演的电影?”林朝阳闻言露出轻笑,“你倒是实诚。”刘晓庆见他笑,也跟着笑起来。这时林朝阳意味深长的说道:“我要是你,就先做好眼下的事,李导这部戏你的任务很重啊!”说完这话,林朝阳没再与她多交流,骑上自行车径自离去。刘晓庆站在原地,回味着林朝阳刚才的话,她觉得林朝阳好像话里有话。可她只是女二号,任务再重也没有女一号重啊!脑海中胡思乱想着,她又想到了刚才在门口等林朝阳时看到了张金灵。宴席中途她明明送张金灵离开了,结果张金灵却出来的比她还要晚。刘晓庆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张金灵知道今天晚上有些落了导演的面子,所以刚才并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等待宴席结束之后去找李翰祥解释道歉去了。刘晓庆本打算向林朝阳求证一下,结果对方还没等她说完话便离开了。这两个疑团好像两个猫爪子,挠得她心里痒的不行。好在这两个疑团没有折磨刘晓庆太久,第二天上午一个让她欣喜若狂的消息传来。张金灵辞演女主角,李翰祥决定让她出演慈禧一角。得知消息的刘晓庆欣喜若狂,脑海里立刻回想起了昨晚林朝阳说的话,这才明白过来他当时的意思,她心里对林朝阳充满了感激。然后她又想到了昨晚张金灵的异常表现,心中的疑问更重了,她想不明白,难道张金灵没去给李翰祥道歉?或者两人是发生了什么冲突?要不然,慈禧这个角色怎么会落到她的头上呢?难道是林朝阳从中作梗?刘晓庆想到了传闻中林朝阳跟她们厂的恩怨。可仔细一想又不对,自己也是燕影厂的人啊,真要是为难燕影厂的人,怎么还能让她接演慈禧呢?刘晓庆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然后又过了两天,燕影厂内部传出一个消息,张金灵怀孕了!刘晓庆这才想明白,原来慈禧这个角色落到她头上是因为张金灵怀孕了。心中一切疑问都有了答案,刘晓庆本以为事情就此尘埃落定。不成想,过了几天,燕京电影界不知从哪儿传出来一股流言来。说《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本来选了燕影厂的张金灵演慈禧,结果因为编剧林朝阳有过节,硬是把张金灵的慈禧换成了刘晓庆。流言这种东西向来经不起推敲,但又因为暗合了许多人的阴暗心理而拥有强悍的传播力。没用几天的时间,这股流言便成了国内电影圈热议的话题。熟知内情的人对于这种流言自然是哭笑不得,人家张金灵怀孕是实打实的,好端端的辞演怎么就成了换角了呢?“真不是我干的!我就是个编剧,哪能左右导演的决定。再说了,这言论一点逻辑也不讲。张金灵是燕影厂的演员,刘晓庆就不是了?真是因为过节换了张金灵,干嘛不连刘晓庆一起换了?”陶玉成说道:“传言说刘晓庆要演谢靳的《秋瑾》,你是《秋瑾》的编剧,所以……”“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纯粹是胡说八道,没影儿的事。”林朝阳断然否认。周六晚上,林朝阳带着陶玉书回陶家吃饭,陶玉成忽然跟他聊起了最近燕京电影圈传的沸沸扬扬的传言,向他求证,林朝阳哭笑不得的跟大舅哥解释了一番。听了林朝阳的解释,陶玉成砸吧着嘴说道:“传言嘛,真真假假。刘晓庆也算是捡着了,那你推荐她的事是真的吧?这可是她自己说的。”“我也就是随口一提,真正做主的还是导演。她本来就是女二号,女主角不演了,她的机会本来就很大。”林朝阳并不想被电影圈当成聊天的资本,但大家却无法忽略他的影响力,毕竟这两年他合作的都是谢靳、李翰祥的大导演。之前电影圈也在传说《牧马人》的男女主演朱时茂和丛珊都是他向谢靳力荐的,要知道当时两人当时都是电影界的小透明。“你这个专职作家,业余编剧混的比正经编剧都厉害!”陶玉成调侃道。他嘴上这么说,却也知道,如果妹夫单单只是个会行活的编剧,是远远无法在谢靳、李翰祥这样的大导演那里获得影响选角的影响力的。《牧马人》电影上映到现在四个月时间,虽说在第二个月开始就被《少林寺》这个妖孽给压了一头,可即便如此也依旧成为了改革开放以来最受欢迎的国产爱情影片。据中影公司的不完全统计,上映至今,《牧马人》已经取得了超过1亿票房,在这个电影票仅一毛钱的时代,这个票房成绩代表的是近十亿人次的观影人次。现在《牧马人》还没有下映,每天仍在不断创造新的记录,谁也不知道它的终点在哪里。这部电影的导演是谢靳,但谁也无法忽略林朝阳这个原著作者兼编剧的功劳。陶玉成觉得这才是妹夫真正厉害的地方,也是谢靳、李翰祥他们这些大导演看中他的原因。
第281章 到底是年轻人啊
《牧马人》取得的空前成功不仅体现在观众一边倒的好评声中,连一向挑剔的评论界对于这部电影也几乎是零差评。如此巨大的成功让导演谢靳陶醉不已,但他也知道,观众和评论界这种强烈的偏爱的基础来自于电影本身出色的质量。接下来他要拍摄的作品,必须要达到、甚至是超越《牧马人》的水准才能符合大众和业界对他的预期。《高山下的花环》这部小说中尖锐的写了死、血、穷、苦、债,甚至还写牢骚、写官僚主义、写不正之风,这在过去中国军事文学的创作中是不敢想象的。也因着突破了以往的窠臼,让《高山》这部小说自发表之初便受到了无数读者的喜爱,行销数百万册,可以说是中国当代军事文学里程碑式的作品。外界听说他要将《高山》拍摄成电影,一片欢欣鼓舞之声。最近,他就收到了几位老友对于这部电影的热烈关切和反应。荒煤同志建议他在拍《高山》时最好加强梁三喜这个人物;白羽同志说:梁大娘这个人物是中华民族的母亲,应该要加强;冯穆同志则十分喜爱小燕京,嘱咐他务必要加强小燕京的分量。面对这三位文艺界前辈和好友对《高山》的热情关心,谢靳内心里感慨万千,同时又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关键是,现在剧本都写完了,这些人轮流提意见,要改起来也是件麻烦事。为此,谢靳专门致电给林朝阳,说了这件事。“一个人提意见还好说,三个人提意见怎么改?他们喜欢哪个人物就要多加戏,要不要都给改成主角算了?”谢靳说道:“你别急着发牢骚嘛,几位同志也是为了我们这部电影好,大家听说了《高山》要拍成电影都很期待。”“他们的好意我很理解。但你是导演,不能被他们干扰了创作思路,谁都想讨好,最后只会适得其反。”听着林朝阳的话,谢靳狡辩道:“这不都是老关系嘛,之前《天云山传奇》那场风波,他们都帮着说过话。”“帮忙归帮忙。你要是想采纳他们的意见那是你的事,我是不会改剧本的。老谢,我觉得你现在的心态不对。大家对《高山》抱有期待,是想看到一部好作品,也是建立在对你和作品的信任上,你现在意志这么不坚定,让人家说两句就要改剧本,能出好作品吗?”被比他年轻了三十多岁的林朝阳数落一通,谢靳脸色发窘,感到阵阵发热。他其实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只是这段时间以来外界的赞美声铺天盖地而来,再加上人情的关系,着实影响了他的判断力。“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感觉到有些没面子,谢靳着急的挂了电话。等挂断了电话,他无奈的对正端坐在一旁的老者说道:“你看看,我都说了不行。这小子架势足的,比我还像个导演。”冯穆哈哈笑道:“年轻人有这股态度是对艺术负责任!”听着他的话,谢靳心里撇嘴,你刚才逼着我给小燕京加戏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谢靳最近一直在燕京,除了筹备《高山》,还抽空参加了几个会议。他刚才在电话里对林朝阳说的话并非造假,最近他参加各种会议,遇到了诸多文艺界同仁。大家普遍认为凭着“高山下的花环”这六个字,他的电影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只要演员选得好,各部门齐心协力,必定又是一部不逊色于《牧马人》的精彩之作。谢靳听着大家的意见,心中既欣慰又别扭,欣慰的是众多文艺界资深人士对于《高山》质量和影响力的认可,别扭的是改编这部电影,他这个导演的存在感似乎越来越薄弱。其实这种感觉自从《牧马人》上映后他就有了,小说本身群众基础庞大,哪怕他是名导,改编成功后,大家似乎也理所当然的把大部分功劳都推到了原著的身上。《高山》的影响力比《牧马人》还要大,以至于现在电影还在筹备阶段,他这个导演的风头就已经被作品给抢光了。不过好在谢靳一直把自己放在电影的后面,并不认为这是多么不可接受的事。在众多关切《高山》电影的声音当中,荒煤同志、白羽同志和冯穆同志的意见是他最为看重的。除了因为三人本身在文艺界拥有巨大的影响力之外,也因为谢靳与三人关系熟稔,并且之前还多多少少受到他们的声援支持。这几天三人先后对《高山》的剧本提出了一些看法,谢靳不得不重视起来,他也明白太多的人指手画脚对剧本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可偏偏又拗不过面子问题,赶上今天跟冯穆在一起,又说起了这个话题,他便干脆给林朝阳打了个电话。现在电话打完了,虽说是被林朝阳这小子没大没小的数落了一顿,可好歹算是让堵住了冯穆的嘴。之后荒煤、白羽他们要是问起来,也有话说了。你看,不是我不想改,实在是林朝阳这小子倒反天罡,连我这个导演的都不听。冯穆见他神色不忿,岔开话题说道:“我听说最近他因为跟燕影厂的过节,把人家的女主角给换了。”“你怎么也信这些小道消息?都是胡说八道的!”“我对你们电影界又不了解。”冯穆说。你指手画脚的时候可没说自己不了解,谢靳腹诽了一句,解释道:“传言不可信,张金灵是因为怀孕了才辞演的。他跟燕影厂确实有过节,但也是因为剧本立场的问题,对事不对人。”“到底是年轻人啊!意气风发!”冯穆感叹了一句,语气中难掩对林朝阳的欣赏。当年《高山》发表在《人民文学》上,文学界出于一直以来对于军事文学的保守看法,迟迟无人发声,只有冯穆站了出来,以一篇雄浑有力的文章高度评价了《高山》。因此冯穆一直以来对于林朝阳都是十分欣赏的,只是林朝阳从来不亲近官方组织,双方接触的机会很少。“说起来,他的作品影响力这么大,你这个当导演的风头都快被抢光了。”“谁让人家写的好呢?他要是写的不好,我也不能改啊!开会的时候你又不是没看见,那几个制片厂说起《高山》的改编权,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尤其是八一厂的人,这些风凉话不都是从他们那里传出来的嘛。”“唉,可惜《高山》的字数少了点,要不然这一届茅盾文学奖,林朝阳肯定是稳操胜券。”冯穆语气惋惜的说道。冯穆是这一届茅盾文学奖的评委之一。茅盾文学奖今年三月份开始陆续收到了全国各地文协、文学杂志、出版社等单位报送的145部长篇小说。评委会成员们的年龄普遍都在六十岁以上,七八十岁的老同志也大有人在,145部长篇小说,要是让冯穆他们这帮评委审阅的话,先不说精力能不能跟得上,时间上就不允许。文协创研室为此邀请了19个评论家、编辑和高校教师在香山搞了一个读书班,由读书班成员们阅读作品进行筛选,而这个筛选只是初选。筛选结果出来后不是直接报送评委会,因为即便是筛选出一小部分来,对于评委会的很多成员来说也是个巨大的工作量。所以文协又成立了一个预选组,负责人就是冯穆,其余还有卫君怡、陈企霞、孔罗荪、谢永旺等人。再过几天,冯穆就要和这些人一起到招待所去住上一个月,全心全意的对筛选出来的作品作进一步审阅。等到他们的审阅结果出炉后,才会成为茅盾文学奖评委会做出评判的重要依据。因为预选组成员与评委会成为高度重合,他们提供的审阅结果对于最后的评奖具有重大影响。“我听说朝阳的作品报了好几部吧?”谢靳问。“两部。”这个消息不需要保密,冯穆直接回答道。“都入选两部了,怎么样也比其他入围一部的作家获奖几率大吧?况且他的小说都不错。”冯穆之所以惋惜《高山》,是因为他个人对于这部作品的喜爱,对于林朝阳入围的作品他也是很看好的。但当着谢靳的面,他不能说的太过露骨。“评奖又不是比赛,不是你入围的作品多就一定能得奖,看的还是作品本身。”“我懂,我懂!”谢靳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匆匆到了五月,春意正浓,夏日的酷暑还未到来,开春来自西、北两个方向的风沙逐渐销声匿迹。这天傍晚,林朝阳又带着陶玉书穿过西长安街,走入大六部口街。夕阳晚照,蔚蓝的天空被染上一层粉色霞光,街道两旁的国槐郁郁葱葱。刚刚过去的半个月里,燕京城下了两场春雨,树木生发,花卉绽放,整个城市仿佛都被点缀上绚烂的色彩。“燕京的春天真舒服!”陶玉书瞥向天边的晚霞,惬意的说道。“要是没有风沙就更好了,所以看起来,还是秋天更好一点。”夫妻俩一路闲谈,来到小六部口胡同,走进了那座已经买下了一个月的三进四合院。这座四合院分东西院,西院保存的相当完好,东院因为前些年被人占去,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买下来之后林朝阳又托杜峰找来了耿传锋他们一伙人,帮着修缮修缮。这一个月时间里,耿传锋等人将主要精力都放到了西院上,这边基础条件好,简单修缮后就可以入住。东院要想修缮好,是个不小的工程,所以也不急于一时。夫妻俩隔三差五就过来溜达溜达,一来相当于监工,二来当是陪着陶玉书散步了。陶玉书现在怀孕两个月,肚子还没显怀,也没有孕吐,就是爱吃爱睡,人也肉眼可见的丰腴起来,皮肤比以前更加白皙,散发着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三月份他们夫妻俩请获奖作家们吃饭,陶玉书事后也陆陆续续接到了一些获奖作家们的稿子,都是刚刚获得过全国奖的作家们的新作,这些稿子让陶玉书在编辑部大大的露了一回脸。编辑部众人看着这种情况也不由得感叹,像陶玉书当编辑去约稿,对于普通编辑而言真是降维打击,她也因此受到了主编杨末、副主编苏新群的表扬。陶玉书组来的稿件多、质量高,在编辑部内的地位快速提高,杨末以她负责的工作太多为由,把登记稿件的差事又分给了刘恒。眼看着陶玉书这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在编辑部混的风生水起,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更关键的是烫手的山芋甩出去一圈又飞回了自己手里,刘恒欲哭无泪。
第282章 喝茶要喝烫的
《燕京文学》是份综合性文学期刊,版面内容以短篇小说、诗歌等题材为主。因着前次请客的事,那些获得过全国奖的作家们给陶玉书寄来了不少稿子,多以短篇小说为主,也算是双方互惠互利。陶玉书参加工作几个月时间,取得的工作成果却比很多同事工作两三年还要耀眼,领导看重、同事羡慕。而她自己,对自己的要求却更加严苛,对待每一份稿件都更加认真细致。受上学时的习惯影响,她还有个带稿子回家的“恶习”,因为最近怀孕嗜睡,经常看着看着稿子就睡了过去。每当这个时候,林朝阳总会调侃她“带动了编辑部加班的不良风气”、“促使同事之间被动攀比”。陶玉书怀了孕也要利用业余时间加班,林朝阳却和她正相反,自从她怀了孕之后,他不光是请假的频率比以前勤了,摸鱼力度更是丧心病狂,早退已经是家常便饭。他也不追求在单位进步,丝毫不怕挨领导的批评。今天下午,没到四点他就跑路了,来到文化局大院门口等着接陶玉书下班。两人在耿传锋的陪伴下在西院转了一圈,经过一个月的修缮,西院可以说是焕然一新。一进院和三进院是传统的中式合院风格,修缮过后仍旧是古朴典雅。二进院的建筑是西洋风格,看上去比以前更加洋气了。尤其是院中的那两棵法国梧桐,季春过后鲜嫩小巧的新叶逐渐成长为深绿色的大叶,每一场春雨过后梧桐树的枝叶便要疯长一次。开春时淡紫色的喇叭花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院里多了些飞絮。这些飞絮略有些恼人,可跟逐渐丰满、茂密的树冠所带给主人的愉悦相比,这点烦恼似乎也算不得什么。陶玉书仰头望着这两颗梧桐树的树冠,幻想着盛夏之际它们纵横交错在屋顶,将这满院的天空都给遮起来,心里一下子就凉快了起来。“这个院子是个避暑的好地方!”林朝阳也笑了起来,“不止是避暑。清风徐徐,枝叶摇摆,平添了几分闲情逸致,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夫妻俩至今买了三处房子,但要说环境之优雅、地理位置之优越,华侨公寓和棉花胡同那里拍马也难及小六部口胡同这里。陶玉书听着他的话不禁心向往之。欣赏了一会儿院中的景色,夫妻俩又商量起了搬家的事。林朝阳之所以买这处房子,是为了照顾陶玉书上下班方便,现在既然西院已经拾掇好了,当然要早点搬过来。商量好了要搬哪些东西,夫妻俩这才离去。回到华侨公寓,门口保卫说有包裹寄到,林朝阳看了一眼上面的寄信人,是陆文甫,他心中了然。等回到家中,打开包裹见看到一包用牛皮纸包。牛皮纸内外两层,外层用的是防潮性较好的牛皮纸,内层用的是吸潮性较好的毛边纸,这种包法叫滚包法,是绿茶归堆、贮藏的惯用手法。隔着厚厚的牛皮纸,能闻见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打开后看,果然是已经炒好的茶叶。去年,陆文甫说要给他寄茶叶,今年真就寄来了。“这茶叶闻着可真香!”陶玉书闻着茶叶的味道,有些陶醉。陆文甫寄来的是上好的碧螺春,是开春的新茶。收到了茶叶,林朝阳自然得回信表示感谢,陶玉书说道:“明天我去买点特产一起寄出去吧。”“好。”找了个周末,林朝阳弄了俩板车搬家,苦力找的是李拓、陈健功、张承治等几人。这几个货平时没少来家里蹭饭,搬家可不能少了他们,左右乔迁他们都是要来蹭饭的。“轻点,轻点!我这箱子里装的可是明代的瓷器。”“别那么搬,哎呦,我的画!”李拓几人干活粗枝大叶,搬东西的时候林朝阳跟个地主老财盯着长工干活一样,边看他们搬东西边心疼的喊着。“林老爷,要不您找几个真长工来吧。我们几个就为蹭顿饭,不值当的。”李拓抱怨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当平时那些饭是白蹭的吗?”“黑心的地主啊!”几人互相挖苦着搬好了东西,一趟车把东西都搬走了。华侨公寓离着小六部口胡同快十公里,折腾一趟,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午饭是由张桂芹张罗的,干了一上午的体力活,李拓几人吃的狼吞虎咽,就差没抱着碗蹲门槛那吃了。吃完饭,他们又到各屋巡游。陈健功说道:“你们这这院子可真够大的,以后四世同堂都没问题了。”“大点好,省得他那些古董没地方放。”陶玉书对林朝阳搞收藏没意见,但对于那些古董把家里占的满坑满谷很有意见。之前华侨公寓就一百多平的地方,放点古董就变得拥挤起来,这下子好了。小六部口胡同这处四合院占地两千平,全修好的话四五十间房子,林朝阳想怎么放都行。逛了一圈,几人坐在游廊下享受着春风。林朝阳给众人沏了一壶茶,“来尝尝陆文甫新寄来的碧螺春。”陈健功呷了一口茶水,“嗯,比花茶好喝。”“你这不废话嘛!”燕京老百姓有喝花茶的习惯,尤其是茉莉花茶,早年间燕京城里井水碱味儿大,花茶味道重,可以遮住井水的碱味儿。“他怎么光给你送茶叶啊?”李拓问林朝阳。林朝阳瞥了他一眼,“不给我寄给你寄?你请他吃饭了?”“吃顿饭,有什么了不起的。”李拓的做派就是典型的吃饱了骂厨子。林朝阳正想刺激刺激他,张承治岔开了话题,艳羡的说道:“这么大的四合院,放在以前,都是达官贵人能享受的,朝阳这一出手,真是不同凡响。”“乱七八糟算下来,小两万块钱呢。全修好了,两万都打不住。”“真舍得花钱!”“不对,是真能挣钱才对。你要是像他这样几个月就能写一部长篇出来,你也能住上这么大的院子。”陈健功的话让李拓脸色黯淡,这两年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电影上,小说产量下滑的厉害。倒不是他不想写,实在是他发现他就停下来休息了那么一两年的功夫,后来者已经远远的把他给甩开了,让人不禁有些丧气,最近他又有把精力往文学评论上转的冲动。“还是写长篇赚钱啊!”李拓感叹道。张承治反对,“这话说的不对,写小说也得发表得出去、产量高才行。出租车司机就挺赚钱,人家开着车往机场、涉外宾馆外面一停,一个月轻轻松松四五百块。”“这赚的都是辛苦钱,还得是投机倒……不能这么说,现在叫做生意了,人家那才叫赚钱,干的好了一个月顶我们这些人干两三年的。”三人说的眼红,林朝阳提议道:“说的那么好,你们也干啊!”他们仨齐齐摇头,态度出乎意料的一致,“算了。我们没有那个发财命,搞搞文艺工作就挺好。”“也没见你们出多少作品啊!”林朝阳的嘲讽可谓杀人诛心。李拓眼神愤怒,陈健功也面露愠色,唯独张承治表情波澜不惊。谁急眼就说明谁被戳到了痛处,李拓和陈健功写的都是短篇小说,而且最近也没什么新作品问世。张承治三月份刚在《燕京文学》发表了中篇小说《黑骏马》,在文学界和读者群体收获了不少好评。只可惜这部小说跟林朝阳的《禁闭岛》前后脚发表,风头完全被抢走,没有形成多大的影响力。朋友之间挖苦也好、嘲讽也罢,都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谁也不会当真,说笑了一阵,几人准备告辞离去。临走还不忘顺了点陆文甫寄来的茶叶,美其名曰:不能厚此薄彼。林朝阳回到西院正房,张桂芹和陶玉书已经将卫生打扫的差不多了。林朝阳给她们俩沏好了茶,“歇歇吧。”张桂芹坐下喝茶,对林朝阳说道:“以前总盼着你能在燕京落地生根,有个自己的窝。买华侨公寓的时候,我跟你爸还挺高兴的。现在可好,房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光是打扫都快打扫不起了。”“没事,回头我请个人。”闻言,张桂芹顿时急了,“请人?请人干什么?”“洗洗涮涮,烧火做饭,简称保姆。”林朝阳说了一句俏皮话。张桂芹的脸色却异常严肃,“有俩钱儿把你烧的,家里有人请什么保姆?你没手没脚,还是我没手没脚。”“不是你说打扫太累了嘛!”“累点怎么了?庄稼人累点不是应该的吗?”林朝阳和陶玉书对视了一眼,非常识时务的选择了闭嘴。次日,林朝阳上班带了一罐碧螺春放到借书处前台。“朋友刚寄来的新茶,大家都尝尝。”杜蓉调侃道:“又拿这些小恩小惠来收买我们是吧?”林朝阳请假、迟到、早退是家常便饭,多有用到借书处几个同事帮忙的时候,因此时不时的就会给大家带点东西。“这叫朋友间的无私馈赠。你这个人,庸俗!”杜蓉嘴上嫌弃着,茶泡的比谁都快。茶杯里的水汽升腾,散发出阵阵幽香,“嗯,闻着可比高碎强多了。”高碎是旧时燕京茶叶店筛茶时筛出的茶叶末,所以也叫高末,这种碎末在别的地方是弃之无用的东西。但对于那时候的燕京贫民来说,却是难得的茶饮原料,久而久之燕京的平民阶层就有了喝高末的习惯。建国后,各单位也给员工发高末,这茶又有了新的称呼,叫成了劳保茶。“你这话就说错了。高末本质上也是好茶,要不怎么叫高级茶叶末呢?只不过是形容不佳,属于是小姐身子丫鬟命。”林朝阳语气诙谐,杜蓉被他逗笑,“行,那我们就笑纳了!”今天前台是杜蓉和郑同江值班,杜蓉跟林朝阳说话的时候,郑同江已经牛饮上了,边喝还边说,“好茶!好茶!”“老郑,你也不怕烫。”“喝茶要喝烫的,娶媳妇要娶胖的,你们年轻人不懂。”几人说笑了一会儿,林朝阳正准备去楼上书库,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
第283章 我给您背一段
燕大学生热爱参与各种活动,校园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必定鸡飞狗跳,林朝阳在燕大工作快四年了,已经习惯了学生们时不时就要闹出点动静的热情。听着外面的动静,他猜想可能又是某个社会精英来学校参加活动,引起了学生们的围观。这种事以前发生过好几次,燕大学子们若是独自一人时,都能保持点名校学子的风采,可人一旦多了,也不免沾上点从众心理,干什么也都是乌泱乌泱的。“又出什么事了这是?”杜蓉听着动静就想出去看看热闹。林朝阳对这些事不感兴趣,直接上了楼。他刚坐下没一会儿,就听着楼下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最后好像停在了图书馆楼前。没过多长时间,楼下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只见杜蓉气喘吁吁的跑上楼,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朝……朝阳,你快……快下楼看看!”“出什么事了?”林朝阳看着她的状态,忍不住站起身询问。“刘……刘晓庆来了!”杜蓉激动的说出一个名字。“刘晓庆?”听到这个名字,林朝阳脸色充满意外,他实在是想不通刘晓庆出现在燕大的原因。“她来演讲啊?”杜蓉用力摇着头,“不是不是,说是来找你的。”林朝阳这下子更想不通了,她来找自己干什么?“还有唐国强也来了。”杜蓉又补充了一个让人意外的名字,催促林朝阳道:“你还是下去看看吧,人太多了。”林朝阳和她一起下了楼,原本正在自习室、阅览室里学习读书的学生们都挤到了图书馆门口,向外张望着。外面一样是人山人海,也不知道具体聚集了多少人,反正从图书馆里面看,入眼处全都是人,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这帮学生,也太热情了!”林朝阳看此情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眼下的情况,他根本出不去。杜蓉也跟着替他着急,“这帮学生,真是一茬不如一茬,没见过世面。”林朝阳很想帮她回忆回忆刚才她上楼时的样子,“算了,让他们先闹吧,等保卫把人轰走了再说。”林朝阳懒得去跟这帮亢奋的学生们去挤,选择安安静静待在一旁。果不其然,等了没两分钟,学校的保卫出动,学生们被驱散开来,原本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刘晓庆和唐国强也露出了真容。被学生们围了十多分钟,两人现在的状态多少有点狼狈,保卫怕他们俩继续待在这里再闹出事,就应他们俩的请求,过来请了林朝阳,跟他们文史楼找了间教室详聊。几人往文史楼走的时候,有不少学生仍不死心的远远坠着,想跟电影明星有些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刘晓庆把唐国强介绍给林朝阳,两人寒暄了几句。“你们这俩大明星来真是有号召力,燕大学生平时可不这样。”刘晓庆性格张扬,对林朝阳的调侃没什么感觉,反倒是唐国强有些腼腆的谦虚了几句。等到了文史楼的教室,没了学生们在旁边围观,两人终于说明了来意。刘晓庆先是对林朝阳表示了一番感谢,张金灵辞演《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她成了获得最大好处的人,一跃变成了女主角。李翰祥本来要拍的是《垂帘听政》,因为剧本写的太好,他不忍舍弃,才由一部电影变成了两部,本质上讲述的还是慈禧如何从地位低微的妃嫔到最后垂帘听政、权倾天下的故事。慈禧作为故事主角,在电影中的戏份和位置要远超旁人,哪怕是梁家辉饰演的咸丰也无法比拟。知道自己成了女主角,刘晓庆第一时间去拜访了导演李翰祥,也是从他的口中得知了,是林朝阳的推荐才让李翰祥动了由她来演慈禧的念头。一番感谢过后,刘晓庆又说起了唐国强的事。他们俩是拍摄电影《小花》时认识的,1979年国内取得观影人次和票房最高的电影是《保密局的枪声》,可要说当年影响最大的电影,无疑是由燕影厂出品的《小花》。这部电影改编自小说《桐柏英雄》,讲述的是1930年桐柏山区一户穷苦人家被迫卖掉了亲生女儿小花。之后又收养了红军留下的女婴,他们给这个女婴取名也叫小花,十几年后,在解放战争的硝烟中,失散的亲人们终于重逢,共同谱写了一曲壮烈的英雄之歌。电影上映后,在社会各界引发了热烈反响,观众大批大批地涌进电影院,形成了一股强大的观影热潮。影片中那一段兄妹的故事,深深地烙印在了一代人的记忆之中。这部电影也成功的捧红了当时在影坛还名不见经传的三位年轻演员刘晓庆、陈冲和唐国强,改变了三个人的人生轨迹。拍完这部电影,刘晓庆成功从成都军区话剧团调到了燕影厂,并陆续参演了多部电影。另一位女主演陈冲爆得大名后,选择了出国留学。而作为男主角的唐国强,凭借着《小花》既获得了观众口碑,也积累了一些奖项荣誉,本应该成为中国电影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不想却因为陈冲在采访时开玩笑的说起他爱吃奶油,从此“奶油小生”的名声不胫而走。赶上了次年他又正好演了一部《孔雀王子》,电影中的他柔情似水,相貌精致,肤色白皙,容貌罕见地俊美,使得“奶油小生”的称谓流传更广。许许多多少女会将他在《孔雀王子》当中的海报贴在自己的卧室当中,唐国强因此成了国内电影界最早的偶像派演员。但可惜的是,如今国人的审美还没有变成后世韩化、娘化、姨化那样的品味,不管是大银幕、小荧幕上,流行的都是正儿八经有男性魅力的脸蛋和角色。唐国强的形象谈不上阴柔,可一顶“奶油小生”的帽子扣下来,直接让他在业界口碑迅速下滑,演艺生涯也蒙上了一层阴影。这段时间以来,谢靳导演要拍摄《高山下的花环》的消息在国内电影界传的沸沸扬扬。唐国强今天来,就是想通过林朝阳获得出演《高山下的花环》电影的机会。在中国电影界,每当谢靳的电影要开拍,总会掀起巨大的讨论,这就是名导的影响力。在演员行业当中,这种震动尤其的大。因为机会毕竟太难得了,中国几十个电影制片厂,最多一年才拍摄几十部上百部电影。而中国有名气的演员又那么多,很多人几年当中才轮得上扮演一个角色,许多演员可能终其一生连个主角都演不上,更别提出演谢靳的电影。为了能够演上谢靳的电影,很多演员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给谢靳打电话请高抬贵手的,有托关系找门路的,有请权威人士写条子条子求照顾的……唐国强也算是知名演员,气质形象也不差,想求演出机会,不去找谢靳这个导演,反而求到他这个编剧的头上,多少有点缘木求鱼了,林朝阳有些不理解。听着林朝阳的困惑,唐国强恭维道:“您实在是谦虚了。您在文学界佳作频出,涉足戏剧的作品也都是有口皆碑。”“昨天我还去人艺看了您写的《天下第一楼》,写的真叫一个好,不逊色于《茶馆》《龙须沟》。”“还有《牧马人》,获得了多少观众的喜爱和认可啊!”“我之前听说,时茂和丛珊这两位主演都是当初您坚持推荐给谢导的。”林朝阳听到这里摆了摆手,“两个主演都是谢导看好的,我只是参与了选角。”唐国强见他如此表态,有拒绝帮忙的意味,不知道该如何请求好了,眼神求助的看向了刘晓庆。刘晓庆这时开口说道:“我们江主任说您这个人急公好义,识才爱才。国强他形象演技都没得说,就是前两年‘奶油小生’这个称呼一出,好多导演都不愿意用他了,实在是无妄之灾。”“他想演这部电影,并不全是因为这是谢靳导演的电影,也是因为喜欢您的小说。”“您不觉得《高山》里面的赵蒙生跟他很符合吗?”“国强他的形象儒雅、俊朗,这不正好像《高山》里面前期的赵蒙生吗?”“他今天就是没来得及留胡子,我在剧组的时候见过他留胡子的样子,粗糙的紧,也有男子汉的那一面,国强的可塑性很强。”“他是真喜欢您的小说。不信,我让他给您背一段……”刘晓庆说着冲唐国强使了个眼色,唐国强立马跟着说道:“《高山》的剧本我没看过,我给您背一段赵蒙生给靳开来叙功时的对白吧。”他说着,不等林朝阳说话,便拿起了腔调,说是背诵,实则是根据自己对于小说的想象进行表演。唐国强先是平心静气,然后脸上的表情发生变化,带着几分哀伤,神色黯淡,眼中带着追忆之色,显然是已经抓住了人物的感觉。“如果按个人取得的战果评的活,我们副连长绝对可以评为战斗英雄!”如果他口袋里果真有一小本豪言壮语,那就更能宣扬出去!可当我们如实把他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写成材料报到团里,团里有人说:‘靳开来此人,思想境界一贯不高,是个牢骚大王。战前提他当副连长,他说让他去送死!再说,他是为一捆甘蔗死的,严重地破坏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且不说,死得不值得吆!’唐国强一开口,声音低沉而悲愤,说到激动处,他的语气变得激昂,表情也变得愤懑。叙功这段对白不长,说到最后提起团里人对于靳开来的轻蔑评价,他似乎入了戏,拳头狠狠的捶在课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充满了愤怒。这一拳,还真就让林朝阳看到了几分受了委屈的英雄气。表演结束,唐国强收敛了情绪,扭过头来望向林朝阳。他见林朝阳面露沉吟,心中不免忐忑。“这段表演是我看小说自己想出来的,肯定没有您剧本里写的精湛……”林朝阳摆了摆手,“表演的不错,气势、气质都是对的。不过……”听到“不过”两个字,唐国强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其实听说了谢靳要拍《高山》,唐国强是打算亲自登门去找谢靳毛遂自荐的。前两天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跟刘晓庆碰了面,那时候刚刚传出刘晓庆演慈禧的消息,两人聊着聊着唐国强就说起了想毛遂自荐出演《高山》的想法。刘晓庆却说现在全国通过各种渠道和关系去找谢靳自荐的演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去了可能根本排不上号,唐国强一想也有道理。可他要是不去毛遂自荐,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时刘晓庆对他说,“我有个办法!”
第284章 实属罕见
刘晓庆给唐国强出的不是什么高明办法,而是另辟蹊径。眼下《高山下的花环》要拍电影,影坛一片骚动,跑到谢靳那寻求演出机会的演员如过江之鲫,名气比唐国强大的、关系比唐国强硬的、姿态比唐国强低的绝不在少数。刘晓庆想到了前两天刚刚推荐她演了慈禧的林朝阳,对方恰好也是《高山》的原著作者兼编剧,对电影选角应该是很有份量的。与其去谢靳那碰运气,还不如拜拜林朝阳这座真佛。唐国强对刘晓庆的办法其实没多少信心,但他也明白,若是让他上门去找谢靳毛遂自荐,成功率恐怕更低。脑海中的画面一闪而过,唐国强仍旧忐忑的望着林朝阳,等待着他的态度。“……选角这事是导演说了算的。《高山》的影响力太大,最近跑到谢导那请托的人不少。沪上的《青年报》还好事的开辟了一个专栏,叫‘请您为《花环》摄制组推荐演员人员’,把谢导搞的焦头烂额。”听着林朝阳的话,唐国强不由得露出遗憾之色,看起来今天是没什么希望了。见唐国强满脸失望,林朝阳又说道:“我说这话不是推辞,而是告诉你想演谢导电影的难度。你的事,我会跟谢导说的。”闻言,唐国强心中升起一股希望,但同时理智又告诉他,林朝阳这话多半是客气的。人家的话也许会帮忙带过去,但角色的事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尽管心中已经不抱希望,但唐国强还是礼貌的对林朝阳表示了一番感谢,三人又闲聊了几句。刘晓庆见事已至此,朝林朝阳道了声谢,便准备提出告辞。这时唐国强又从兜里掏出一封信来,对林朝阳说道:“这是我写的一封自荐信,您如果方便的话,请帮我带给谢导。我是有信心演好赵蒙生这个角色的,希望您和谢导能给我这个机会。”言辞恳切的说完这番话,唐国强便告辞离去,颇有点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意思。“朝阳同志,今天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刘晓庆最后离开之前说了一句。林朝阳笑了笑,“没什么。”两人互相点了点头,刘晓庆离开了教室。等出了文史楼,她撵上唐国强,埋怨道:“你拿那封信干什么?哪有你这样求人的。这边求着人家推荐你,然后又让人家拿着信交给导演,这摆明了是不信任人家!”唐国强的脸色充满了懊恼与苦闷,“我知道,我就是病急乱投医,我……我能有什么办法?”他垂头丧气的走在前面,刘晓庆又抱怨道:“你看看你这点出息!不就是个角色嘛,再说人家也没说不帮忙。”“你当了李翰祥的女主角,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看我这回啊,是希望渺茫了。”刘晓庆看着唐国强这颓废的状态,心中也有些无奈,演员这行看着是风光,但总是被动等待,没什么话语权。“你得往好了想,朝阳同志在谢导面前说话还是有份量的。”“但愿如此吧!”唐国强仰天长叹了一声,他又何尝不想林朝阳有这个力度呢?“要是你最后没拿出那封信就更好了!”刘晓庆又在唐国强心上扎了一刀。林朝阳刚回到图书馆,就被借书处的几个同事给盯上了。“刘晓庆和唐国强来找你干嘛?”别看刘晓庆和唐国强还要为争取角色而头疼,那是因为他们面对的是这个国家最顶尖的导演。单纯以知名度和实力而论,两人几乎够资格担任国内如今绝大多数电影的男女主角。在老百姓的眼中,他们更是让人仰望的电影明星。今天两人突然跑到燕大来找林朝阳,同事们自然倍感好奇。“说点电影方面的事。”林朝阳轻描淡写的说道。同事们忍不住多问了林朝阳几句,大家都知道林朝阳除了写小说,还写剧本。小说这事值得大家敬仰、推崇,但大家还是更关心电影和电影明星的事。林朝阳正应付着同事们的问题,陶玉墨突然出现在了图书馆。“姐夫,我听说唐国强和刘晓庆他们来了?”陶玉墨一脸激动的问。“走了。”陶玉墨闻言满脸失望,然后又问起两人来到燕大的原因,林朝阳只能把刚才应付同事们的话又说了一遍。“姐夫,你下回有机会给我要个唐国强的签名海报呗。”“你不是喜欢朱时茂吗?”林朝阳问他。陶玉墨脸上露出博爱的笑容,“不冲突,不冲突!”下班时间,燕京市文化局大院内响起阵阵清脆的车铃声,能在这座大院里上班的都算是燕京城里的体面人。工作轻松、受人尊重、收入还不低,大家说说笑笑的骑着自行车出了院,来到宽敞的长安街上,汇入川流不息的自行车大潮之中。往常停在文联大楼前的红色摩托车不见了,陶玉书最近一直都是步行着出院,这个时候林朝阳都会骑着自行车等在院门口。今天陶玉书也像之前一样,跟几个同事说说笑笑的走出文联大楼,然后一路往院门口走去。等到院门口,同事们都跨上了自行车,章德宁往门口两旁扫了扫。“朝阳今天可来晚了。”陶玉书说道:“没,以后就不用他接我了。”“那你坐公交车回去?”“不用,走着回去就行。搬家了,离得近。”陶玉书说着话就要往路口走,过到马路对面的大六部口街。章德宁几人闻言好奇,骑着自行车,却不蹬脚蹬子,一路跟着陶玉书走到大六部口街的街口。“你们不回家?”陶玉书问几人。章德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现在住这了?什么时候搬的家?”陶玉书本来是打算周末再请同事们到家里认认门的,见大家都这么好奇,她便说道:“要不,到家里坐坐?”众人忙不迭的点头。就这样,众人好像押着陶玉书赶赴刑场一般,来到了小六部口胡同,由四合院东南角的院门进入了院子。三进四合院,又是东西跨院,占地面积广大,众人光是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便忍不住惊叹。“玉书,这院子有多大?”“大概两千平。”众人不由得咋舌,编辑部的同事们住的都是单位分的家属房,家里普遍人均住房面积不超过10平米,陶玉书一家人竟然住着两千平的院子,众人一下子便感到了世界的参差。章德宁问道:“这四合院你们什么时候买的?以前怎么没听你们说过?”“就前一阵儿。朝阳说我怀孕了,上下班不方便,说买个离我们单位近的房子。”陶玉书叙述的语气很平淡,可大家听在耳中却怎么都觉得她是在炫耀。就因为怀孕了,就在单位附近买房子,而且还是这么大的四合院?旧社会资本家都没有你们家这么任性啊!参观完院子,陶玉书留众人在家里吃饭,这帮人也不客气,满口答应下来。大家倒不是就为了蹭这顿饭,而实实在在是对陶玉书夫妻俩买的这套四合院充满了好奇,忍不住想多走走看看。燕京城规模宏大的四合院多了去了,各种亲王府、贝勒府,大家在燕京多年也没少见,但那些院子遥不可及,跟大家没关系。陶玉书家的这套四合院,在众人接触到的熟人的居住条件里,算是顶配的了。等着吃饭的时候,编辑部几个同事站在二进院里那两棵法国梧桐下,这两棵树算是院子里最吸睛的存在,几乎人人来了都会过来摸摸看看。法国梧桐在燕京本就少见,这两棵树又是栽植于五十多年前,到如今半个世纪过去,依旧枝繁叶茂,这本身就是极为难得的事。配合上二进院的西洋建筑风格,让看惯了传统燕京四合院的众人不觉眼前一亮。“刘恒,你也写小说,什么时候也能挣上这么一大处院子啊!”刘恒是编辑部里的年轻人,平时不仅要干苦活、累活,还得承受几个老同志的调侃。刘恒笑着说道:“这您就有点难为人了。我一年也写不了两篇小说,还都是短篇,想买这样的院子,得猴年马月。”“年轻人,得有点志气。朝阳跟你差不多岁数,你瞧人家。”傅用林又说道。闻言,刘恒满脸苦涩,没等他反驳,章德宁就替刘恒抱打不平了。“老傅,别说刘恒,你比朝阳大了二十岁了,按照你的理论,你不得住个贝勒府?”傅用林面露囧色,众人听到这话哈哈大笑。等吃饭的时候,章德宁跟林朝阳聊起了《高山下的花环》改编电影的事。“你们怎么还关心起这个了?”林朝阳问。“《高山》那么火,大家关心一下不是也正常吗?”章德宁笑着说道。一旁的陈世冲说道:“其实是前天王濛来编辑部坐了一会儿,正好聊天聊起来。他去文化部开会,正好谢靳也去开会了。会上大家都知道谢靳要拍《高山》,七嘴八舌的提意见,殷切期待。他说谢靳被这帮人逼的头都大了,还立下了军令状。”王濛是《燕京文学》副主编,不过只是挂名,基本不参与编辑部的日常工作,偶尔有活动了给撑撑场面,比如燕京文学讲习所那种。林朝阳有些意外的问道:“军令状?怎么还立上军令状了?”“估计也是被大家逼的实在没办法了,听说开会的时候中y领导都过问了两句。谢靳说他要是拍不好《高山》,就永远和电影界告别。”听到这话,林朝阳吃了一惊。老谢同志这决心下的可够大的了!他又想到了那天接到的电话,估计如果不是压力太大,谢靳也不至于专门给他打个电话。林朝阳也想不到,改编《高山》竟然能把谢靳这样的名导给逼成这个样子,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了一下《高山》这部小说的影响力。他写了这么多部小说,真要说能在全民范围内具有影响力的,可能还真就得属《高山》了。毕竟这部小说可是经过了大领导认证,全国数百万战士人人必读,在战事延宕的背景下获得了全国性的关注。一部小说改编成电影,获得了从中央到文化界的热切关注,在中国电影界实属罕见。
第285章 我们是有职业操守的
五月的燕京,只要没有风沙,就是一年当中最好的季节。但这样好的季节里,客居于此的谢靳却充满了烦恼。自二月份他决定要拍摄《高山下的花环》电影,这个消息就成为了中国电影界最为热门的话题。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剧本已经出炉,剧组也筹备的差不多了,可在主要演员方面却始终没有物色好。为了挑选演员,他在燕京待了一个多月,除了参加活动和会议,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了挑选演员上面。燕京的各大话剧团、歌舞剧团和艺术院校他都跑了个遍,却始终没有找到心仪的演员。中国一些有名气的男演员,在他的脑海里也像梳头一样,几乎被梳了个遍。但是,赵蒙生、梁三喜、靳开来这些人都在哪里呢?中国电影行业人才济济,不说应有尽有,但按照一般标准,挑选出几个符合要求的演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谢靳对于《高山》这部电影期望和要求都太高了,《高山》的小说和剧本他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对于几个主角有着自己的想象,根本不肯放松对于选角的要求。一面是成百上千的演员为了能演上谢靳的电影而费尽心机,一面却是他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演员而愁容满面。如此吊诡的情况之所以会发生,已经不是高标准和严要求能够解释的了,而是谢靳对于电影太过看重而产生的唯心主义在作祟。所以尽管最近燕京已经是春天了,可谢靳的脸色却好像严冬一般,又冷又硬。眼看着下半个月,他还得去陕西参加今年的金鸡百花奖,这一耽误又是一个多星期,他急的满嘴冒泡,这几天连酒都不碰了。剧组负责选角的是副导演武珍年,这些天因为这件事她没有少受谢靳的气。这天傍晚,武珍年在外面跑了一天刚回到招待所,谢靳就把她找了过去。谢靳认为现在这样挑选演员的效率太慢了,而且两人都在燕京,也有些浪费资源,他决定让武珍年去其他城市看看。谢靳选定的第一个城市是长春,那里有长影厂,还有众多剧团,是中国电影界的重镇之一。等武珍年走后,谢靳并没有急着再去选演员。这些天他情绪不佳,打算好好找个地方放松一下,一开始他想去燕影厂找那几个狐朋狗友,可一想到这几个人合伙坑他,他心里就一阵愤怒。与其找那几个老狐狸,还不如去找小狐狸。赶上周日,谢靳跑到了华侨公寓,结果却扑了个空,又按照保卫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小六部口胡同。一见到林朝阳便抱怨道:“搬家了怎么也不告诉一声?”进门转了一圈,看着林朝阳住上了这么大的院子,他心里立马又不平衡了。“你住这院子,有我的一份功劳!”“得了吧,就那点稿费,念叨没完了。你这样的,没人愿意给你写剧本。”林朝阳一句话让他老实了点,然后就张罗着喝点。林朝阳看着他满嘴的火泡,问道:“都这样还要喝点?”“我这都是因为没喝才起的。”林朝阳打趣道:“我看你这泡不是没喝才起的,是吹牛起的吧?”“我吹什么了?”“‘拍不好《高山》,退出电影圈’,这话是你的说的吧?”谢靳被林朝阳盯的脸上有些发烧,“嗐,这不是开会顺嘴说的嘛!”“张口就来是吧?”谢靳见林朝阳不依不饶,梗着脖子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拍不好?”“别岔开话题,咱说的是一件事吗?”“行了行了,这点破事别说了,闹心!”谢靳好像个叛逆少年,不耐烦的摆着手,打断了林朝阳的话,又说道:“这半个多月可给我愁坏了,嘴唇沾着酒都觉得不香了。”老同志跑到林朝阳这卖惨,他也不好不招待,弄了点酒菜,对谢靳说道:“我可不喝啊!”“你坐着陪我就行。”谢靳拉着林朝阳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盅酒,端起来,先相看了两秒,然后仰着脖子喝下去,发出一声畅快的呼声。然后又看向林朝阳,“别愣着,倒酒啊!”“真拿我当跑堂的使唤了!”嘴上这么说着,林朝阳还是给他倒了一盅酒,谢靳美滋滋的又喝下去,这才说道:“看你这么懂事,之前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跟我计较得着吗?”喝了点酒,谢靳的心情放开了,跟林朝阳诉起了最近受的苦。他来燕京本来是为了给《高山》选演员的,结果来了之后倒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用来开会和参加各种文艺活动了。之所以有这么多会议和活动,跟年初《牧马人》的火爆有很大的关系。这部电影上映以来持续火爆,可以说是创下了历年之最,不管是票房、观影人次都达到了新高。连原本只是影坛小透明的男女主角朱时茂和丛珊也在这段时间内迅速窜红,被万千影迷簇拥成为电影明星。据说2月份时《大众电影》用丛珊当了封面人物,销量硬是多卖了一百多万份,这样的号召力丝毫不比当年刘晓庆演完《小花》、张瑜演完《庐山恋》差。五月下旬,今年的金鸡百花奖即将在陕西举行,不出意外的话,《牧马人》必定会获得斩获殊荣。如今这部电影也成为了谢靳的又一部代表作,越发凸显出他老而弥坚的艺术创造力。听着谢靳抱怨因为《牧马人》的火爆不得已而参加了很多无谓的活动,因而浪费了时间,林朝阳轻笑道:“许多人想参加还参加不到呢。”“那都是闲着没事的人爱去凑热闹,我手里那么多工作。”“是,您老多忙啊!”察觉出林朝阳话里的阴阳怪气,谢靳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家愿意捧我,请我去开会,我也认了,说点场面话就可以了嘛。可这帮人不干,听说我要拍《高山》,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一个两个的都要给我提意见。哼哼!真当我不知道他们都安的是什么心思?”“什么心思?”林朝阳问。谢靳将手中的酒盅放下,“邀功卖好呗!”《高山》的小说是大领导认可的,如今要拍摄电影,只要是能沾上边的,许多文化部门的领导都愿意过来插上一嘴,刷点存在感,这也很正常。林朝阳调侃道:“这话我给你记着,回头碰见了几位老同志,跟他们说道说道。”谢靳知道这都是玩笑话,对他的威胁视若无睹。聊了一会儿,谢靳的话题放到了《高山》的选角上,这也是他最近心情烦闷的根本原因。听谢靳这么一说,林朝阳立刻想起了前几天上门来请他帮忙的唐国强,他起身去了书房,回来时手里多了封信,放在桌上递给了谢靳。“这什么?”“有个演员,来找我说想演赵蒙生。”“叫什么名字?”“唐国强。”“他啊!”谢靳的脑海中闪过一张精致的脸蛋儿,还没看信,就说道:“奶油小生可演不好军人!”林朝阳笑道:“刻板印象要不得。”谢靳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你觉得他适合演《高山》?”“合不合适得你这个导演说了算,我就是提个建议。”谢靳闻言眼神斜了他一眼,“还知道我是导演!”林朝阳知道他这是在报那天电话里的一箭之仇,“你看你这个人,好歹也是老艺术家,心眼儿就针别儿那么大。”互相挖苦了两句,谢靳抓起了桌上的那封信,问道:“都写什么了?”“人家给你写的信,我哪好意思看啊!”谢靳闻言默不作声的看起了信。林朝阳盯着他的脸,初时眉头皱起,而后舒展开来,到最后那眉间、眼角的肌肉开始跳动,显然是唐国强这封信里的马屁拍到了老谢同志的心尖上。看了几分钟,谢靳将信放到桌上,林朝阳的眼神瞥见了其中的一行文字:我非常希望能有像您这样一位富有经验的园丁,将我这棵长了过多枝杈的小树修剪修剪。“唐国强这个演员……”谢靳正要说话,见林朝阳的眼神一直盯在信上,将信推过去,“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林朝阳故作淡然,“嗐,也没什么可看的。”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拿起了信扫了几眼。啧啧啧,小伙子这马屁水平可以啊!等他放下了信,谢靳问道:“你觉得唐国强这个演员怎么样?”“好啊!”演过伟人、演过丞相,这样的演员林朝阳能说不好吗?谢靳惊讶的看着林朝阳,没想到他对唐国强评价这么高,“怎么个好法?”林朝阳沉吟着说道:“形象不错。虽然有点脂粉气,但也有正气,还是有一定可塑性的,而且也符合赵蒙生这个人物的前后变化。演技方面,那天他给我演了一段,也是可圈可点。”听着林朝阳对唐国强的评价,谢靳问道:“你小子不是收了人家什么好处了吧?”“我好心给你推荐演员,你还污蔑我,这好人真是当不得。”林朝阳叫屈道。“得了吧。你这叫给我推荐演员?怕不是要给我当家做主!”林朝阳顿时急了,“老谢,酒可以乱喝,话可不能乱说。我林朝阳当编剧,那是有职业操守的,绝不会干涉导演的创作自由。”谢靳看着林朝阳的表现,脑海里只想到了四个字:做贼心虚。“好了好了,你先坐下,我又没说你别的。”谢靳摆着手说道。林朝阳兀自气愤,“你这是凭空污人清白!”“行行行,我污你清白了,我对不起你。”见他姿态放的这么低,林朝阳才消了气,说道:“我这都是为了咱们的电影好,我绝对没有让你非用这个演员不可的意思。”谢靳莫名的想起了当初给《牧马人》选角的时候,他这个导演还没说什么,林朝阳一眼就相中了朱时茂,非用不可。当时谢靳还没觉得有什么,这回又是这样,虽然这小子嘴上说着一套,可行动上又是另一套。尤其是他那个做贼心虚的样子,看着就欠揍。“行了行了,知道你是为了电影好。这演员形象和态度都不错,回头你让他来试个戏吧。”谢靳懒得去拆穿他的小心思,如此说道。林朝阳脸上高兴,恭维道:“您老果然是慧眼识人。”谢靳心里腻歪的不行,讥讽道:“哪是我慧眼识人啊,明明是你林大编剧有眼光好。”闻言,林朝阳不由得羞赧,再三保证道:“我们当编剧的,都是有职业操守的,绝不干涉导演选角,我这都是为了电影好。”谢靳只是嘴上说说,他心里对于林朝阳的眼光还是认可的,毕竟他既是原著又是编剧,而且他的眼光在《牧马人》选角时也验证过。他现在只好奇一件事,如果这小子合作的不是自己这个资历深厚的名导,而是个嘴上没毛的年轻导演,他会是个什么德性?是不是也是这么的有“职业操守”?
第286章 不当副导演,屈才了
唐国强早年是青岛话剧团的演员,75年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被借调到八一厂出演电影《南海风云》的男主角。因为这次机会,唐国强正式闯入了电影圈,又在78年调入了八一厂,成为一名正式的电影演员。1979年《小花》上映,他一炮而红,成了国内电影界炙手可热的男演员,连带着在厂里的地位也提高了不少。本来按照这样的势头,他的演艺事业应该一路顺风顺水,可谁也没想到,他的事业竟然会因为陈冲的一句戏言而遭遇重大打击。“奶油小生”这个专门为形容他而诞生的名词,成了唐国强的噩梦。报纸上带有偏见的新闻渲染,让业界对他的评价急转直下,也让他在影迷群体当中饱受争议。唐国强也委屈过、抱怨过、愤怒过,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有些帽子,是别人想给你戴的。不是戴在你的头上,而是戴在了他们的心里,你是摘不掉的。但这并不代表唐国强就认命了,正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他进青岛话剧团的时候18岁,没有一点文艺基础,只是因为当时剧团排练《南征北战》,需要一些充当战士的演员,说白了就是跑龙套。唐国强花了五年的时间,完成了从龙套到主演的逆袭。1974年,青岛话剧团代表山东到燕京参加全国调研,八一厂的一个编剧看好了这部戏,想要把它改编成电影,也相中了在戏中挑大梁的唐国强,想在将来的电影中启用他。但这个时候唐国强已经是话剧团的顶梁柱,团里不愿意放他,只能先借调,最后几经周折,才把他调进了八一电影制片厂。从龙套到主演的经历让唐国强身上充满了韧劲和不服输的精神,他也不像媒体所渲染的那样是个只会“吃奶油”的软胚子。几个月之前,厂里传出要改编《高山下的花环》的消息,唐国强就盯上了这块蛋糕。八一厂是国内唯一一家以拍摄军事题材电影为主的制片厂,要拍摄《高山》是合情合理的事。他是八一厂年轻一辈里知名度和群众基础最好的演员,自诩业务能力也说得过去,如果厂里真要拍摄《高山》电影,他有很大概率可以演上男一号。毕竟这可是发表之后畅销数百万册,具有全民影响力,并且获得过大领导肯定的小说啊,拥有如此深厚的群众基础,几乎代表了《高山》改编电影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立于不败之地。结果出人意料的是,《高山》的改编权竟然被沪影厂拿走了,而且导演还是国内影坛赫赫有名的谢靳。一开始,唐国强还有些失落,觉得演不上《高山》了。后来他听说谢靳到了燕京开始准备给《高山》选角,他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谁也没说八一厂的演员就不能演沪影厂的电影,他当初演的《孔雀公主》也是燕影厂的电影啊。心里想着要向谢靳毛遂自荐,可他也知道谢靳是名导,每天通过各种渠道求合作的演员多了去了。于是唐国强就想到了写信表示诚意的办法,他在信里把姿态放的很低。结果没想到还没等他主动上门去求见谢靳,就被刘晓庆的主意打动,去见了林朝阳这个编剧请求帮忙。那天从北大回来之后,唐国强充满了懊恼,心里七上八下的,脑海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想法。他一会儿觉得自己不应该听刘晓庆的话,跑去找林朝阳帮忙,而应该直接去找谢靳;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求人就求人,为什么不能把姿态放的更低一点,就是看着人家年轻,心里不自觉的产生了轻视之意;一会儿又觉得最后不该掏出那封信来,搞不好弄巧成拙,把林朝阳给得罪了……纷乱繁杂的思绪让唐国强不堪其扰,见完林朝阳后的几天时间里,他几乎没什么心思干别的事,脑子里想的全是这些事,他已经把《高山下的花环》当成了救命稻草。这天上午,他正躺在八一厂宿舍的床上,昨晚上他被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搅的觉都没睡好,整个人都是懵的。快到中午的时候,旁边屋的同事叫他去食堂吃饭,唐国强怏怏拒绝了同事的好意,只想躺着。“唐国强!有电话!”宿舍走廊突然传来了传达室金师傅的动静,唐国强听见动静立刻弹了起来,心中不知为什么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自信,这一定是谢靳导演打过来的。转而他又泄了气,把自己的想法归结为美好的想象。“唐国强!电话!”走廊里,金师傅扯着嗓子催促着,唐国强起了身来到传达室接起电话。“喂!”“是唐国强吗?”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失真,唐国强分明觉得有些熟悉,只稍微一想便想了起来,是林朝阳。不是谢靳导演打来的,他心中不免失望。唐国强礼貌的问了声好,接着他便听着林朝阳说道:“谢靳导演约你明天到西直门招待所去一趟。”“地址你知道吗?”电话那头的林朝阳听着唐国强没说话,又说道:“就在西直门内大街上,离着新街口不远。还不知道?哎呦,这得怎么跟你说。”林朝阳以为唐国强不知道招待所地址,正愁如何指点他呢,这边愣了半天神儿的唐国强终于反应了过来。“西直门招待所!我知道,我知道。”唐国强对着话筒说话的声音无比响亮。“知道就好,明天一早就过去吧,稍微准备准备。”听着林朝阳的提点,唐国强心中如同有一颗装满了喜悦的炮弹炸开了膛,一下子把他炸懵了,他甚至忘记了电话是怎么挂的。等他再想起来的时候,满心懊恼,他还没来得及跟林朝阳表达感谢呢。前两天他刚上门去求林朝阳帮忙,结果今天人家的电话就打到了厂里,让他去见导演。这是多快的效率啊,他竟然没来得及说一句谢谢就挂断了电话。再一想到这两天他满心的颓废想法,那样的小觑人家,唐国强心中更加羞愧起来。唐国强心中萦绕着复杂的情绪出了传达室,正想着该如何回报林朝阳这份恩情呢,迎面碰上了一个熟人。来人天庭饱满,可惜年纪轻轻头发就有“战略撤退”的意图,更显着额头圆润起来。见到唐国强,他露出笑容,明明是表达善意,却好像干了什么坏事。“国强,没吃饭呢?”“没有,你还没吃呢?”唐国强见对方手里没饭盒,应该是还没吃饭。“没呢,《琵琶魂》那边刚拍完,能放两天假了。”来人乐呵呵的说道。唐国强看着对方那乐观的状态,心中不由得有些钦佩。《琵琶魂》是八一厂的电影,导演很有名,是拍过《野火春风斗古城》的严寄洲,而对方只是在里面演一个不起眼的龙套角色。别以为人家演龙套就真的是龙套,实际上他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青年不仅出身演艺世界,父亲是知名演员,自己也在这几年凭借着精湛的演技在《瞧这一家子》《法庭内外》等影片在影坛崭露头角。但受限于形象问题,他一直演不了主角,在厂里基本属于绿叶角色,哪部电影缺人了就顶上,也不挑角色。这样的发展看似起点低,可却是实打实的磨练演技。不像自己,长了这样一张脸,只能演主角。“诶,我听说厂里要拍《四渡赤水》,想让你演男一号。”对方突然问道。“啊!”毫无防备的唐国强听到这个消息,发出一声短促的惊讶声,“你听谁说的?”“刚才听严导说的,没人找你谈吗?”唐国强摇了摇头,心烦意乱。“哎呦,可真羡慕你。在宿舍坐着,男一号就从天上掉下来了。”对方正感叹着,只见唐国强快步冲回宿舍,他正摸不着头脑呢,只见唐国强穿戴整齐,又从宿舍里冲出来,直向宿舍外冲去。“干嘛去啊?”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唐国强已经跑出去了,只能远远的听着他回道:“去见个导演!”“见导演?”青年摸了摸油光可鉴的脑门儿,“导演不就在厂里吗?”却说唐国强听说厂里要让他演《四渡赤水》,那就意味着即便他能拿到《高山》的角色,也会因为拍摄时间撞车的问题而无法参演,毕竟他可是八一厂的演员。为今之计,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争取拿下《高山》的角色,把生米煮成熟饭,再让谢靳导演出面,这样他才好推了厂里的电影。唐国强一路来到西直门招待所,掏出工作证,报了姓名。谢靳对唐国强的到来有些意外,他跟林朝阳约好了是明天叫唐国强过来,没想到今天对方就来了。不过他并未说什么,反倒是在看到唐国强之后,眼睛大亮。唐国强在宿舍里颓废了好几天,刚才跟同事说完话,等不及明天就先跑来了西直门招待所。此时他一脸的碎胡茬,形容沧桑憔悴、不修边幅,看着根本无法让人联想到《孔雀公主》里面俊美的主人公傣族王子。本来谢靳还觉得唐国强的形象过于俊朗,缺少硬朗的气质,演不出后期赵蒙生的英雄气。现在一看,这简直就是天选的赵蒙生啊!“谢导……”唐国强正想说话,却被谢靳打断了。“来来来,先试试戏。”谢靳眼神炙热的拉着唐国强说道。等试完了戏,谢靳彻底服了。林朝阳这小子真有两下子,不当个选角的副导演,屈才了!
第287章 压不住阵的评委
5月21日,中国男子羽毛球队首次夺得汤姆斯杯,又在报纸、电视上掀起了一股羽毛球热,只是声势远没有女排夺冠来的浩大。这天傍晚,林朝阳站在院门口,看着一辆红色摩托车在小六部口胡同里窜来窜去,好像一只红耗子。好好的摩托车,骑的这么猥琐,也是难得了。“你要加速就加速,要减速就减速,老是加加减减的干什么?”“姐夫,我害怕!”“害怕你还骑?”“我不骑,放着也是浪费。”林朝阳无语,“家里屋子也闲着那么多,没见你挨个屋住啊?”“姐夫~”陶玉书这辆雅马哈125,自从她怀孕之后林朝阳就不让她骑了,陶玉墨早就盯上了,这段时间她弄下来了驾照,过来跃跃欲试的想当个女骑士,可惜有点眼高手低。颤颤巍巍的骑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骑的稳当了一点,陶玉墨兴奋的差点喊出来。正打算骑出胡同,胡同口突然出现了一个老者,她立马踩下了刹车。谢靳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记得是林朝阳家的小姨子,“是玉墨吧?骑车可得小心点!”陶玉墨点了点头,“谢导,您是来找我姐夫的吧?”“是。”这时林朝阳已经跑了过来,见没有什么事,就跟谢靳打了个招呼,“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不忙着选角了?”“嘿嘿,忙完了。”“什么意思?”“演员都选完了。”林朝阳意外道:“之前不是几个主要演员都没着落吗?怎么这就选完了?”其实谢靳也有点不敢相信,那天林朝阳给他推荐了唐国强,见了真人之后他很是满意。紧接着,前往东北寻找演员的武珍年接连传来喜报,她先后在长春话剧团和沈阳话剧团找到了两位形象、气质各方面都符合梁三喜和靳开来的男演员。昨天她刚把人带回燕京,确实达到了谢靳的心理预期。至此,困扰了谢靳三个月的选角问题终于解决了。正好后天就是金鸡百花奖了,赶在奖项之前搞定了选角问题,谢靳如释重负。只等到陕西参加完颁奖之后,就回沪上收拾行装,奔向取景地。心情大好之下,谢靳不禁又想到了林朝阳。《牧马人》两人初次合作,就创下了谢靳的生涯新高。这次又合作《高山下的花环》,本来让人挠头的选角问题,在林朝阳出现之后立刻迎刃而解。这让谢靳心中不免升起几分封建迷信的念头来。“选演员嘛,没碰着的时候左挑右选。一遇着了,问题自然迎刃而解。”谢靳跟林朝阳并排往院门口走,“明天去陕西,过来跟你喝顿酒。”“马上荣誉加身,《高山》也要开机了,双喜临门啊!”林朝阳玩笑了一句,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还在胡同口磨蹭的陶玉墨喊道:“别骑了,回家去!”正想出胡同闯荡闯荡的陶玉墨满心失望,挪着摩托车返回。几人进了院,刚坐下没一会儿,家里又有客人来了,是刘昕武来给林朝阳送《棋圣》的样书。本来燕京出版社是要四月份出版《棋圣》的,结果赶上今年第二期《十月》发表了《禁闭岛》,当期杂志卖爆了。直接影响了出版社第二季度的选题工作,导致很多图书的出版不得不挪后。到了这个月,第三期《当代》发表了大半个月,销量稳定。另一方面,第二期《十月》的销量也达到了创纪录的155万份,基本上耗尽了潜力。出版社方面终于有了余力来考虑其他书的出版,《棋圣》作为燕京出版社今年的重点书目之一,自然是最早被排上日程的。“这季度的用纸量肯定是超了,社里临时协调了60吨纸,这才能让《棋圣》顺利出版,要不然得等到七月份。协调来的这60吨纸里,有大半都给《棋圣》了。”在出版行业,二八法则十分突出,不管是销售还是印刷都是如此。头部的畅销书占据了出版社绝大部分的印刷资源,剩下的一小部分印刷资源才会平摊到几十、上百部图书头上。《棋圣》首印20万册,并不是出版社的盲目自信,而是林朝阳以往作品销量给予他们的强大信心。刘昕武来送样书的第二天,林朝阳便收到了燕京出版社的稿费单。《棋圣》出版的基础稿酬是千字14元,再加上万册5%的印数稿酬,这次出版给林朝阳带来了3640元收入。看起来不算多,但考虑到《棋圣》属于小长篇,字数只有十三万字,这个稿费收入已经不少了,更何况只要卖得好,还有后续收入呢。几个月前人文社出版了《梵高之死》,小说一上市就受到了读者们的热烈追捧,一个半月销量直逼50万册。到现在已经四个月了,势头已经慢了下来,但销量还是轻轻松松的突破100万册。按照林朝阳和人文社的约定,小说销量突破80万册,印刷稿酬就按照万册5%来结算。印数稿酬三个月一结,四月中旬的时候,林朝阳收到了人文社汇来的一万一千多块钱的印数稿酬。这是林朝阳的小说出版以来,收到过的数目最大的一笔印数稿酬。以后《棋圣》只要卖得好,印数稿酬一样少不了。这时候报纸上登出了今年金鸡百花奖的评奖结果,今年的金鸡百花奖举办地定在了陕西西安。授奖时间在5月23日晚,地点在sx省体育馆举行,当天晚上装点一新的体育馆彩旗飘扬,灯火通明,在场人民群众多达两千五百人,场外还聚集了不少热心群众,使得场内场外一片人声鼎沸。《牧马人》获得了金鸡奖最佳男配角和剪辑两项奖项、百花奖最佳故事片和最佳男配角两项奖项。《牧马人》在1982年年初横扫中国影坛,不管是业内人士还是普通影迷,都对这部电影在金鸡百花奖上的表现寄予了厚望。抛开牛犇获得的演员奖项不谈,电影在百花奖上获得最佳故事片是实至名归。因为百花奖是《大众电影》主办的电影奖项,是经由广大观众投票产生的群众性电影奖,《牧马人》获得最佳故事片奖,充分证明了人民群众对于这部电影的喜爱程度。但在金鸡奖上的获奖结果就多少显得受到了冷遇了,要知道《牧马人》在上映之后在电影界可以说是好评如潮,结果到了这个专业性奖项评奖的时候,却只得了最佳剪辑奖。次日,谢靳忍不住打电话来跟林朝阳抱怨,认为这是评委会在搞平衡。去年金鸡奖第一次举办,谢靳凭借着《天云山传奇》拿了包括最佳故事片、最佳导演、作家编剧、最佳女主角在内的七项大奖。今年《牧马人》较之《天云山传奇》更上层楼,无论是业界评价还是观众口碑都无可挑剔,可在奖项表现上却远逊于《天云山传奇》,这如何能让谢靳平衡。“我们中国人搞评奖就是这样子的。你可以好,但不能太好。大家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牧马人》的优秀是有目共睹的,你不是还有个百花奖嘛!”林朝阳这样安慰着谢靳。“我觉得我的电影比别人强多少,这个奖非我得不可,但也不至于差到只得一个最佳剪辑。况且该得的荣誉我都得过了,这也不算什么。只是《牧马人》的故事这样出彩,你却连个最佳编剧都没有,实在是说不过去。”谢靳的抱怨让林朝阳哈哈大笑,“我就是个业余编剧,得不得奖有什么关系?”林朝阳确实是没把金鸡奖的评奖当回事,一来是因为他知道这奖项是个什么尿性,二来是他没把自己当个编剧,得不得金鸡奖对他来说实在是无关紧要的事。“我劝你也别把这个奖项看的那么重,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拍出好电影比什么都强。”林朝阳说道。“还用你教我?总算是折腾完了,接下来我得把所有精力都放到《高山下的花环》上了。”电话中,谢靳的语气踌躇满志。又过了两天,快到月末了,《中国青年》开展的为期一年时间的“五四青年文学奖”征文活动也进入到了尾声,林朝阳这天上午来到了位于朝阳区北三里屯的《中国青年》杂志社开会。五四青年文学奖的评委人数并不算多,算上林朝阳这个小年轻一共六个人,但都与他有些渊源,除他之外,剩下五位评委分别是丁灵、冯穆、卫君怡、王濛、刘昕武。过去这接近一年时间里,《中国青年》上发表了数十篇优秀短篇小说,都是经过了编辑部精挑细选的作品,其中有几篇作品还形成了不小的影响,获得了全国性的奖项。大家经过一番讨论,确定了最后的获奖名单。如今这时候的文学评奖很多都是“优秀奖”性质,并不排出一二三名,只要是达到了评委会的评选要求即可获奖,五四青年文学奖也是如此。这一届五四青年文学奖最后获奖名单多达23篇,如韩少功的《飞过蓝天》、王安仪的《庸常之辈》、陈村的《蓝旗》、金岱的《雨夹雪》等优秀作品均获得了奖项。评奖结果出炉一周之后,《中国青年》杂志社举行了授奖大会。《中国青年》杂志底蕴深厚,二十年代便成立了,半个世纪以来三度停刊又三度复刊,可谓历经风雨。这次筹办五四青年文学奖,杂志社也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气,竟然请到了副f级领导出席。“……要把我们国家建设好,需要各种人才,也需要文学家。在四个现代化建设中,文学工作者是一支不可缺少的队伍……”台上领导在讲话,林朝阳也在跟卫君怡嘀嘀咕咕。“《禁闭岛》发表之后反响很好啊!”“还行,都是读者们支持。”“怎么给就《十月》了?之前跟我们《当代》不是合作的很愉快吗?”林朝阳当然不能直接说人家稿费给的高,只能委婉的表示,“《十月》方面对我这部小说比较看重。”卫君怡微微颔首,她对林朝阳是有些了解的,《禁闭岛》没给《当代》的原因也早就问明白了,刚才这么说,只是找个谈话的由头。“《十月》的影响力还是差了一点。我们人文社给你的待遇一向不低,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们沟通嘛。”林朝阳笑了笑没说话,人家《十月》可没说让我主动提,而是自己就把标准给提上来了。觑着林朝阳的表情,卫君怡心中暗骂了一声滑头小子。“《禁闭岛》发表也有一段时间了,出版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明天你到我们社里来,咱们详细谈谈。”见老太太话里有可以商量的意思,林朝阳从容的点了点头,“行。”两人说话之间,台上领导已经讲完了话,接下来就是授奖环节。先是二十多位青年作家登台,其中有不少人已经不能算是青年作家了,而是中年作家。等作家们在台上站定,林朝阳等几位评委又上台去给众人颁奖。评委会六个人,大多是德高望重的老同志,次年轻的刘昕武看着面相比实际年龄老了一点,也压得住阵。唯独林朝阳这个二十来岁的评委站到台上,实在是分外扎眼。尤其是给作家们颁奖的时候,林朝阳和比他岁数还大的作家站在一起,让不知内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林朝阳才是那个获奖作家。
第288章 沈丛文
五四青年文学奖授奖大会持续了半个上午,到上午十点半就结束了,下午还有个座谈会。座谈会只有评委、获奖作家和部分嘉宾出席,这会儿大会刚散场。来参加大会的熟人有不少,林朝阳先是跟李拓聊了几句,又被汪曾琪拉着问道:“朝阳,我记得玉书父亲是研究历史的吧?对汉史有没有研究?”“汉史算是他的研究方向之一。”“那太好了,我正好有些问题想请教他。”汪曾琪高兴的说道。林朝阳刚想问他要请教什么,突然想起来去年去黄岛参加笔会时,汪曾琪好像谈论过这个话题。“是要写汉武帝?”“不错。”“汉代史书我也读了一些,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解惑。”林朝阳跃跃欲试的说道。他看书不设局限,什么书都看,既杂且多,史书也看了不少,对自己很有一些信心。汪曾琪本来不想打击他,但见他如此态度,未免小觑了自己在创作方面的准备工作。“好。那你知不知道,太史公当年是割了棍子还是割了卵子?还是把两者都割了?”汪曾琪问完这个问题,林朝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老同志思考问题的角度很刁钻啊!他这个问题听起来简单,实则非常不好回答。司马迁受了宫刑这事只要是学过历史课本的都知道,但谁没事考证过这其中的具体操作啊。特别是司马迁又与一般的宦官不同,他是因罪受刑,好歹也得保留几分士大夫的体面。林朝阳脑海中闪过《夷坚志》《韵会》等几部古书上对于宫刑的记载,却不敢咬死司马迁受刑时是个什么情形。思量了好一会儿,无奈道:“这个我说不好。”汪曾琪看着他的态度,心中舒坦了不少。别以为你小子小说写的好就一通百通了,当我没查过史书吗?“回头哪天你有空到燕大去,我下了班给你们互相介绍认识认识。”林朝阳说道。“好。”五四青年文学奖授奖仪式结束后,消息登上了几家报纸、杂志,总体而言这次征文所形成的影响力是不错的。至少要比如今大部分的评奖活动影响力要大,也让《中国青年》这份旨在培养青年思想的杂志在文学界收获了不少赞誉。陶玉书翻着今天的《中国青年报》,盯的十分仔细,对刚从外面回来的林朝阳说:“这上面照片太模糊了,别人看了估计都认不出你来。”才六月初,外面气温已经达到了30°C,林朝阳从外面回来一身汗,他洗了把脸,擦着脸回道:“没事谁关心那个照片啊!”“妈关心啊。你可是评委,她还要把这张照片剪下来呢。”“那得跟记者同志们把底片要回来自己洗才行。”林朝阳玩笑着说道。张桂芹搜集儿子参加活动的资料,最大的目的当然是为了炫耀,脸都看不清,还怎么炫耀?“小心让妈听见!”陶玉书笑着警告了他一句,又问:“去谈的怎么样?”昨天五四青年文学奖授奖大会上,卫君怡约林朝阳去人文社谈谈《禁闭岛》出版的事,他今天应约去了人文社。林朝阳摇了摇头,“不怎么样。”“什么叫不怎么样?”“说了半天,就是不愿意涨稿费,她明知道人家燕京出版社给的稿费比她们人文社的多。”说到今天的谈话,林朝阳便感到遗憾。他想让人文社再给他涨点印数稿酬,可卫老太太只愿意给他涨两块钱的基础稿酬,双方意见差距太大,最后也没谈拢。印数稿酬跟图书销量挂钩,其实涨点人文社也不吃亏,毕竟作品卖的越多,人文社赚的也越多。但人文社觉得林朝阳的印数稿酬已经涨到了万册5%,这个数字放眼全国也没有作家享受过,再涨就太离谱了。哪怕是给他涨基础稿酬,其实人文社也是不大愿意的。稿酬这玩意涨上去容易,降下来难,而且传出去了,别的作家也要涨稿费怎么办?家大业大之下,人文社的决策难免束手束脚,这一点林朝阳也可以理解,但他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利益。他本来还打算能让人文社抬高抬高价格,他好去跟燕京出版社再谈一谈,效仿之前几家制片厂争夺《高山下的花环》改编权时的操作。“可惜了!”林朝阳充满遗憾的感叹道。“知足吧,你现在的稿费让多少人看了羡慕嫉妒?”陶玉书的话说的不错,不管是以发表与出版稿酬论,还是以基础和印数稿酬而言,林朝阳每年赚取的稿费都吊打99%的同行。“嗐,谁会嫌稿费多啊!”又过了两天,汪曾琪工作日下午来到了燕大,然后林朝阳引荐他和陶父见了面,两人一直谈到晚上,汪曾琪才离开陶家,还与陶父约定了以后有时间再过来讨教。从朗润湖出来,夜色已深,燕大校园里仍有不少学生在活动,热闹非凡。汪曾琪与林朝阳一路闲聊,看着燕园中那些活力四射的身影,忍不住怀念起当年在西南联大读书时的情景。他与林朝阳讲了一会儿,忽然又说道:“昨天我去见丛文先生,还说起你了。”汪曾琪口中的“丛文先生”自然是沈丛文,当年汪曾琪在西南联大念书时,文学课正是由沈丛文教的,两人这么多年一直未曾断了联系,师生关系甚好。“说起我什么?”“他看了《燕京文学》发表的那篇《沈丛文的创作特色》,说你对他的作品研究的很透彻,比那些学究强。”林朝阳笑着说道:“那是我的荣幸!”“我还对他说,你历来对他推崇备至。他听了很高兴,说有机会要认识认识你。”“这事得依靠你了,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带我去拜访拜访他老人家。”汪曾琪朗声道:“没问题,你哪天有空咱们就去一趟。”“那就周日。”“好,就这么说定了。”回到家中,陶玉书听说林朝阳周日要去拜会沈丛文,也吵着要去。到了周日,夫妻俩提着礼物,会上汪曾琪,来到了位于前门东大街的社科院宿舍。这栋宿舍楼是六十年代所建,半新不旧,沈丛文家位于五楼。宿舍楼没有电梯,只能走楼梯,陶玉书怀孕三个月,已经开始显怀,走到楼上有些气喘。敲响房门,给三人开门的是一位老妇人,她满头银发,一丝不乱,面容虽苍老,但隐约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老妇人一见到汪曾琪,笑的很和善,“曾琪来了!”“师母!”汪曾琪向老妇人问了声好,又将身后的林朝阳夫妻俩介绍给对方。“你们好啊,快请进!”听着汪曾琪与老妇人的对话,林朝阳两人便知道眼前这位老妇人就是沈丛文先生的爱人张兆荷,他们夫妻之间的爱情颇具传奇色彩。当年沈丛文在中国公学任教,对还是女学生的张兆荷一见钟情,而后死缠烂打,穷追不舍,可张兆荷却对沈丛文不假颜色。中国公学当时的校长是胡适,本着玉成一对佳偶想法,想帮沈丛文向张兆荷说媒。不想还没等他行动,张兆荷就拿着沈丛文写给她的情书找到了身为校长的胡适,希望胡适能奉劝沈丛文死了这条心。可令张兆荷没有想到的是,胡适看完了情书,不仅没有去训斥沈丛文,还笑嘻嘻的夸奖起沈丛文对她的用情至深。气得张兆荷以为两人是一丘之貉,好在最后张兆荷还是被沈丛文的才华和诚意所打动,最后两人终成眷属。张兆荷将三人让进了屋子,见林朝阳夫妻俩还提着礼物,十分客气的谦让了一番,才收了下来。这时林朝阳夫妻俩才有时间与沈丛文打招呼,老先生如今年过八十,已是垂垂老矣,额头饱满而宽大,若不是戴了副眼镜,倒是与陶父有几分神似。“请坐,请坐!”沈丛文家所住的宿舍是如今很典型的公寓楼,与陶家所住的朗润湖公寓有几分相似,只是面积还要更小。闲谈两句,沈丛文才说起来,这套房子还是大前年社科院分给他的,一共三十六个平方,是户没有客厅的小三居室。在此之前,他们夫妻的住房条件要比现在还简陋。后世人提起沈丛文,推崇者众多,几可与“鲁郭茅巴老曹”相提并论,可是却很少有人知道,沈丛文后半生所遭受的不公正对待。沈丛文一生经历传奇,他出生于湘西。14岁时参加了当地武装部队,这支部队成分庞杂,因此也就有了后世文坛所传的“沈丛文年轻时当过土匪”的传闻。他因为字写得好,在部队里被提拔成了司书,遇到了在日本留过学的文姓秘书,跟着对方读了不少书,逐渐明了事理。后来部队战败,沈丛文被遣散回家,他又投奔亲戚,跟着学了不少作诗、写字、刻图章的本事。1924年,沈丛文决定到燕京去考大学,闯荡一番。可他之前并没有受过西式教育,在燕京大学图书馆里苦读半年,入学考试不仅考了个零蛋,还搭上了两块钱报名费。于是他只能到燕大旁听,求学梦碎,他又开始写作,一开始投稿四处被拒,最落魄时曾给郁达夫写信求助。当时文坛有一种风气,很多成名的作家都喜欢提携后辈,郁达夫文声在外。见了沈丛文后,郁达夫有感于他的遭遇,还特地写了一篇文章《给一个文学青年的公开状》,借沈丛文的遭遇抨击社会上的种种不合理。而后,沈丛文的文章陆续发表,慢慢功成名就。抗战期间,他屡次为参加抗战活动的朋友帮忙,为身陷囹圄的朋友发声。抗战胜利后,他回到北平出任燕大文学系教授,却在这个时候因为早年写评论得罪了不少人而饱受批评。建国后,他转入历史博物馆从事文物研究工作,却几次遭遇政治风暴,境遇艰难,前半生所创作的绝大多数文章和他的名声也因为政治问题而被长期压制,几十年不曾出版。甚至在五六十年代上学的学生,几乎没怎么学习和阅读过他的作品。然而就在几乎同一时间,远在万里之外的耶鲁大学出版的《中国现代小说史》,却有一章是用来专门讨论他的,还把他与叶芝、福克纳相提并论。嗡嗡嗡结束后,沈丛文的境遇终于逐渐好转起来,这两年文学界对他的关注越来越多,已经有一帮人开始为他摇旗呐喊,林朝阳便是其中喊的最凶的那一个。前几天《燕京文学》将林朝阳在给燕京文学讲习所学员们上课时所讲的内容整理出来,发表在杂志上。这样的讲义文章在读者群体肯定是造不成什么反响的,但却引起了不少文学界人士的注意。这其中也包括了沈丛文本人,恰好那天汪曾琪前来探望他,汪曾琪说起林朝阳对他的推崇,让老同志很是高兴。“知音难求!”沈丛文当时感叹了一句,包含的却是他半生的苦楚与心酸。
第289章 二渠道
林朝阳几人进屋寒暄后落座,沈丛文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感叹道:“真年轻啊!”“您老蜚声文坛的时候年纪也不大。”林朝阳笑着回了一句。沈丛文又问,“我听说你在燕大图书馆工作?”“是。”“还是岳父帮忙安排的?”老同志这话问的多少有点露骨,但林朝阳还是点了点头,“是。”汪曾琪在旁说道:“我之前跟您说的没错吧?他跟您的经历很像。”沈丛文听着露出了笑容,“是有几分缘分。”在很多知识分子眼中,两人都不算是正经读过书的,都在燕大图书馆充实了学识,都是年轻时便在文坛闯出了名堂。沈丛文娶了富贵出身的张兆荷,林朝阳也娶了书香门第的陶玉书,沈丛文问林朝阳工作的事,也是源自于此。他又夸奖道:“说来惭愧,近年来我已经很少看小说了。曾琪说要带你上门来,我恶补了两天你的小说,可惜时间太短,只草草看了个大概,写的很好。我印象最深的是那部《小鞋子》,清新隽永,不落俗套。”“您过奖了。”林朝阳谦虚道。汪曾琪说道:“《小鞋子》与老师您的作品风格有异曲同工之妙,那天我看《燕京文学》上的那篇文章。朝阳他对您的作品研究很深刻,可谓融会贯通。”沈丛文看向他,“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学会拍马屁了呢?人家的小说写的好,就一定是学我吗?”汪曾琪并非是刻意拍马屁,只是今天他带着林朝阳上门拜访,总想着不要让话题冷场,才多说了两句。林朝阳这时替汪曾琪解围道:“老汪说的不错,您的作品确实给了我不少启发。”“你近两年的作品我也看了一点,风格跟我可不一样。”林朝阳笑着说道:“那是因为我不光看您的作品啊!”他的语气诙谐,沈丛文不由得哈哈笑起来,赞许道:“好好好!博采众长,融汇百家,天下文章,本来就是一大抄嘛!”谈了一会儿林朝阳的创作,话题又集中到了生活上。刚刚过去的五月,沈丛文回了趟湘西老家,事情是由沈丛文表侄黄永玉张罗的,5月8日沈丛文夫妻俩在表侄黄永玉夫妻和好友黄苗子夫妻的陪伴下回到了凤凰。出走半生,体味了家乡的人事风物,又去张家界游玩了一番,直到月末才尽兴而返。短短的回乡之行,给了沈丛文极大的安慰,说起来脸上总挂着笑容。中午用过饭后,林朝阳夫妻提出告辞,沈丛文将他们三人送到了楼下。“你们这代人,赶上了好时候啊!”送林朝阳到楼下,沈丛文看着他年轻的脸庞,突然又再次感叹了一句,言语间饱含沧桑,令人唏嘘。走在回去的路上,汪曾琪颇有感触的对林朝阳说道:“你跟老师确实有太多相像的地方了,好在现在时代不同了。”汪曾琪的话中有为老师的不平,也有时过境迁的庆幸,他看着年轻的林朝阳,心中不知为何冒出了一个念头。其实,这未尝不是一种传承。广州,高第街。因为距离香港、澳门比较近,广州的服装款式一向走在时代前沿。改革开放之后高第街借着政策的东风,一跃成为华南地区远近闻名的服装批发集散地。82年这个时间节点,北方小商贩来这里进货的并不多,杜峰也是之前到这边来进货才听说了高第街的名声,他带着小曹下了火车之后就直奔高第街。高第街工业品市场成立于80年10月,是广州市第一个工业品市场,聚集了广州最早一批个体户。他们用竹架、铁架搭起简易的摊档,售卖当时最新潮的服装、鞋帽、小百货。这两年高第街的名声逐渐响亮,街道两旁全都是摆摊设档的摊位,塞的整条小街满满当当。对比如今这个时候百货商店里款式老气,又需要布票的服装,高第街的服装既便宜又时髦,很受顾客的欢迎。杜峰在秀水开的服装摊位摆了有两个月,这已经是第三次来高第街进货了。高第街又短又窄,东边连着燕京路,西边连着起义路,如今十分兴盛,已经有上百家档口,每天来进货的外地客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另外还有些外地人是来出差或旅游的,是听说了高第街的大名,来给亲友带几件衣服的。如此一来,密密麻麻的档口、熙熙攘攘的人流,从早到晚,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杜峰带着小曹走进高第街,并没有直接去之前进货的那两家档口,而是在高第街上来回转了两圈,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款式的服装。转了好半天,两人才熟门熟路的来到一家档口内,杜峰操着塑料广东话同老板讲话。档口老板一眼就认出了杜峰,表情痛苦的用塑料普通话对杜峰说道:“杜老板,你还是说普通话吧,我听得懂的。”杜峰不在意的笑了笑,问道:“上次那款碎花图案的收腰连衣裙还有吗?”“有,当然有。”……在高第街待了一上午,货进的差不多了,杜峰和小曹每人提着两大包服装,艰难的走到一处小吃摊位前,将包裹踩在脚下,一人要了一份猪脚饭。囫囵吃完后,两人又坐上公交来到位于两公里以外的一家招待所。其实高第街附近就有招待所,还有私人开的小旅馆,但杜峰不敢住。他来的这家招待所经理是他大哥的战友,老关系了,住着放心。在这里住了一晚,转天杜峰让小曹留在招待所守着货,他自己则乘车去了惠州的港口镇。自改革开放以来,港口镇就成了广东的zs重镇,这里到处都堆满了从香江来的电子表和录音机,还有电视机。杜峰最近发现电子表这东西在燕京城挺受欢迎的,想进一批货卖一卖。至于录音机和电视机,他没考虑过,那玩意压货成本太高,以他现在的实力,风险大,犯不上。从港口镇顺利进了一百条电子表,杜峰回到了广州。进了招待所,他见小曹竟然在捧着一本书看,“哪儿来的书?”“吃饭的时候外面买的,林作家的新书。”小曹文化不高,本来没有看书的习惯,但79年《高山下的花环》发表,引发全军战士的阅读热潮,他就变成了林朝阳的忠实读者。杜峰听着小曹的话,并未在意,放在货物歇了一会儿,跟小曹商量着明天回燕京,等会去买火车票。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小曹去买饭,留下杜峰一个人在房间里。他百无聊赖的拿出小曹刚才看的那本书,封面古朴,上写《棋圣》。《棋圣》是他姐夫林朝阳写的小说,这个杜峰自然知道,可他看着这书的封面,却觉得有些不对劲。翻开小说看了看,也是他熟知的内容,并无不妥,也就没当回事。次日,乘火车返京,忙了几天生意上的事,这天小曹突然跑过来。“峰哥!”“怎么了?”“你看我这书。”小曹拿出了两本书,一本是他在广州买的那本《棋圣》,一本上面写的也是《棋圣》,可封面却迥然不同。“这怎么回事?”杜峰大为不解。小曹也说不清楚,他是偶然间看见有人在看《棋圣》,发现跟自己买的书不一样,才拿过来给杜峰看看。两人看着眼前的两本书,想也想不明白,杜峰干脆拿着书跑到了林朝阳家里。“嚯!姐夫,你们这院子可够宽敞的!”进了门,杜峰先是赞叹了一句林朝阳家的新院子,闲话几句,他拿出了那两本书,“姐夫,你这书怎么还出了两版不一样的?”林朝阳仔细看了看这两本书,立刻便意识到了这应该其中那本封面风格古朴的应该是盗版书。不过如今国内还没有什么正版、盗版的概念,按照现在出版行业的叫法,这种书应该是出自于二渠道。改革开放之后,国内的图书出版界陆续打破了“一个省只有一家人民出版社”的出版格局,从80年到今年,两年时间全国先后建立了300余家出版机构。按现在的国家规定,所有出版物必须由新华书店进行统一销售。但这两年出版业空前繁荣,作为图书行业唯一的销售渠道,新华书店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限于业务水平,为确保经营安全,只好采取少进勤添,有些图书看不准就不敢报订数。如此一来,有些受欢迎的图书杂志供不应求,读者又无书可读。于是,就有聪明人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通过向出版社寄钱,进行邮购,这样一来令许多出版社的邮购业务压力陡然增加,不堪重负。也促使了社会上部分人嗅到了自营图书的发财机会,于是自发到出版社按定价购入部分图书,再到闹市零售,每册加价5%~10%。这种图书零售模式的出现,让出版社既惊又喜,许多出版社甚至自发办起了这一类的图书销售公司。随着时间的推移,国内的图书发行渠道也就逐步形成了三种模式。一是以新华书店系统为主的发行主渠道;二是出版社自办发行的社办发行渠道;三是集体性和个体书商集合而成的民间渠道。这其中的后两者,就被称之为二渠道。在二渠道的发展过程中,书贩们不断进化,有些聪明人不满足于跟在出版社后面喝汤,就开始与编辑串通。将明显不合规的书快速审核出版,甚至是将审核通过的书稿在印刷过程中私自进行改写以供畅销。还有的书贩,会从印刷环节想办法,出版社和印刷厂的合同是一万本,书商私下跟印刷厂串联,让印刷厂印刷两万本,这多出来的一万本就无须与出版社分润利润了。以上这两种路子还算是比较正规的。改革开放以来,香江、湾岛的通俗文学作品不断涌入内地。以武侠小说打头阵,金古梁等人的作品只需要把繁体字改为简体字,将竖排版改为横排版便可印刷成书发行,定价甚高,却一样有读者愿意为之买单,这就是最早的盗版书。这种事不仅是不正规的书贩在干,连一些正规出版社也在干,这两年国内就有些出版社出版了金庸的武侠小说,要知道1984年以前,金庸压根就没授权过作品在内地出版。“这书从哪儿来的?”林朝阳问。“去广东进货的时候小曹在小摊上买的。”
第290章 黑了心的东西
“姐夫,这书是怎么回事啊?”杜峰追问道。林朝阳便把“二渠道”的事向他解释了一番,“这种书估计是广州当地的书贩看着我的书好卖,翻印的。”“他们这么做……算违法吗?”杜峰听明白了林朝阳的意思,有些疑惑的问道。如今国人还没有知识产权的概念,版权意识淡漠,杜峰只觉得这种事肯定不对,但却咬不准是不是一种违法行为。“肯定是违法的。”林朝阳看着手中的书,心中不禁纳闷。盗版之风应该是在八十年代中期才兴起,九十年代才泛滥,怎么到了自己的作品这,才82年就出盗版书了?真他娘的不公平,还不让人吃点时代红利了?闹明白了这书的来历,杜峰了然说道:“商人无利不起早,看来还是姐夫你的书太受欢迎了。”听着杜峰的话,林朝阳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郁闷。杜峰又问道:“这种事是不是得让出版社来管管吧?”“算了。”林朝阳摆了摆手,“这种书卖的便宜,也算是惠及读者了。”听着林朝阳的话,杜峰心中不禁对他升起一股钦佩。姐夫真不愧是大作家,格局是真的大!不过,他对情况好像有点误会。“姐夫,你看一眼背面。”杜峰提醒道。林朝阳翻转小说,露出定价,“3.95元。”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出离愤怒,“这帮黑了心的东西!他们怎么敢?”这我要是拿版税得赚多少钱啊,都是我的钱啊!杜峰附和道:“这帮书贩确实是过分,燕京出版社的书才卖1块钱,他们竟然敢卖这么贵,就是坑这帮读者呢!”林朝阳也明白了过来,这个时候国内盗版的武侠小说定价普遍偏贵,一本书动辄三四块钱,有的甚至敢定价十块钱。他的小说名本身就带有一定的传奇色彩,封面估计应该是书贩故意弄成这个样子的,这帮书贩盗印他的书,想要销售的对象根本就不是他的读者,而应该是那些武侠小说迷。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林朝阳心中愤怒不已。老子正版才卖1块钱,你们换个封面就敢卖3块9毛5,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转天,林朝阳就拿着书找到了燕京出版社,此时王世敏已经退休,林朝阳便经过刘昕武找到了副社长兼副总编辑,也是作家的田耕。田耕看到这部被包装成“武侠小说”的《棋圣》也十分重视,决定派发行组的人去广州调查情况。如今这年头国内的图书盗版分两种情况,一种是盗国外名著以及香江、湾岛地区的作品,这种盗版不仅是书贩在做,连很多出版社也在明目张胆的做。很多出版社的盗版更是堂而皇之的摆在新华书店的书架上。另一种情况就是盗国内的作品,这种情况眼下这个时间点并不多见。因为盗版当代作家的图书远没有盗版世界名著和香江、湾岛的通俗文学作品畅销,得不偿失,盗版书贩也不像后世那样猖獗。偶有出版社或者书贩干了这种事,通过出版社与出版社之间的关系,也比较容易处理。毕竟这个时候国内的出版社都是国营的,哪怕是书贩也基本都是透过国营出版社、印刷厂的渠道来做,好调查,也好处理。田耕安排完工作之后,又安慰林朝阳说道:“你不要担心,像这种情况处理起来不算困难。找到出版社和印刷厂打个招呼,问题应该不大。”“您误会了。担心我倒是不担心,他们这么做,销量肯定不会太高,也不会对《棋圣》有很大的影响。”听林朝阳说到这,田耕面色平淡,只当他是说些场面话,可林朝阳接下来的话却让田耕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按照我的想法,其实做这种盗版也没什么关系。毕竟我们中国还有那么多人没吃饱饭,在经济问题没解决之前,这种盗版行为是无法避免的。有那么多的人想看文学作品,想要陶冶情操,如果有便宜一些的书籍,也不失为一件功德。可这些书贩的性质却不同,他们是挂羊头卖狗肉,坑害读者,这才是我气愤的地方。”田耕满脸欣赏之色的看着林朝阳,说道:“朝阳同志,你的这种胸襟和格局令人敬佩。你放心,这件事我们出版社一定会处理好。”谈完盗版的问题,田耕又与林朝阳聊起了《棋圣》出版后的销售情况。这部小说发表至今已经一年有余,最开始几个月争议声颇大。直到后来国内围棋界的领军人物聂伟平在赢得全国围棋联赛后接受《新体育》的采访,对于这部小说大加赞扬,才算是平息了这部小说所的争议。如今小说出版半个月时间,首印20万册刚刚销售一空,燕京出版社又加印了20万册,很符合林朝阳的作品一贯的畅销效应。田耕跟林朝阳提起《棋圣》,主要是为了《禁闭岛》。这部林朝阳的最新作品自三月份发表,受到了广大读者的热烈追捧,好评如潮,更一举将《十月》的销量推高到单期150万份以上。在燕京出版社以及《十月》这些年来出版、发表的作品当中,如此表现可谓是一骑绝尘。同时这部小说也受到了文学界,特别是理论研究工作者们的一致盛赞。上个月,因一系列对伤痕文学的评论文章而成名的青年评论家雷鞑在《文艺报》上撰写文章《读<禁闭岛>:心灵迷宫中的真相探寻与自我救赎》。文章中这样写道:《禁闭岛》通过对主人公严守中的追踪调查,构建了一个错综复杂的叙事迷宫,让我们在寻找失踪病患的表象之下,逐步揭露更深层的心理与道德困境。促使阅读者不断反思现实与虚构、理智与疯狂之间的界限,以及个体如何在社会和自我认知的框架内寻求身份的确认,为作品增添了无穷的解读空间。总而言之,《禁闭岛》是一部充满智慧与深度的作品,透过一段深入人性幽微之处的探索之旅,不仅探讨了人类心灵的复杂性与社会的暗面,也挖掘出了人性深度背后的文学价值。文章发表后,在文学界引起了不少关注,雷鞑对于这部小说的赞扬也代表了文学界绝大多数人的心声。这几个月以来,各大文学杂志和文学评论杂志上所发表的像这样对《禁闭岛》持正面褒扬态度的评论文章不在少数。读者的追捧,加上业内人士的肯定,成就了《禁闭岛》好口碑,也让燕京出版社对于这部小说未来的出版充满了期待。早在《禁闭岛》手稿交付给《十月》之时,王世敏就曾与林朝阳谈过小说的出版权问题,只是当时林朝阳想着可以跟人文社谈谈,没有立即答应下来。现在人文社那边的态度也清楚了,燕京出版社这边的条件还是要优渥一点,基础稿酬千字15块,印数稿酬万册5%。既然今天田耕提到了这件事,林朝阳也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并当场签了出版合同。傍晚他回到家中,陶玉书说陆遥来了封信。林朝阳拆开信:“……《人生》得以顺利和如此叫人满意的方式发表,有赖朝阳你的真诚帮助。最近几天以来,我不断收到来自同行和读者们的意见。我最近正在思考《人生》下部的创作,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需要反复思考和有一定的时间来甄别各方面的声音。我感到下部书的其他人物,我仍然有把握发展他(她)们,并分别能给予一定的总结。唯独我的主人公高加林,他的发展趋向以及中间一些波折的分寸。我现在还没有考虑清楚,既不是情节,也不是细节,也不是作品总的主题,而是高加林这个人物的思想发展需要斟酌之处,任何俗套都可能毁了这部作品……”上个月的25日,陆遥的《人生》成功在《收获》上发表,小说发表之后吸引了文学界的众多目光,在读者当中也取得了良好的口碑。这部小说成为了陆遥继《惊心动魄的一幕》后的又一部力作,陆遥的名声也随着这部小说的传播而越来越响亮。他给林朝阳写信主要是通报一下《人生》发表后的反响,顺便又提到了对于《人生》下部的想法。在陆遥的计划中,《人生》是有下部的。但遗憾的是,《人生》发表之后反响十分热烈,无数信件从全国四面八方涌来,更有许多读者在看完小说之后纷纷登门求教,把陆遥当成了人生导师,叫他哭笑不得。其时,又有几家制片厂相中了《人生》,想拍摄成电影,陆遥在生活上、创作上的秩序被完全打乱,创作《人生》下部的想法也就只能搁置。等到一年多后,他终于有了精力来考虑这件事时,却已经没了当初的心气。看完了信,林朝阳给陆遥回了封信,先是祝贺了他一番,然后回应了他对于《人生》下部的那些想法。“……眼下《人生》掀起的浪潮还只是开始,你要做好应对滔天浪潮的准备。若不能全身心的投入到《人生》下部的创作当中,到此为止也不失为一个完美的句号,毕竟《人生》的故事和人物已经非常完整。若是真的有心动笔,最好是能够闭关一段时间,不被外界所打扰,平心静气下来。顺着《人生》部署好的脉络,对生活继续深挖,争取在艺术描写和艺术处理上走出新的风格……”陶玉书在一旁看着林朝阳写完了信,感叹道:“真没想到,陆遥的《人生》会这么受欢迎。”“怎么?后悔我把它推给《收获》了?”林朝阳打趣道。陶玉书轻笑,“那倒没有,《黑骏马》也不比人生差,做人不能太贪心。”张承治的《黑骏马》发表在三月份,口碑十分出众,比较可惜的是那个月林朝阳的《禁闭岛》发表,风采完全被《禁闭岛》所压制,跟《人生》比起来,有些时运不济。夫妻俩说笑着,这时张桂芹喊着让两人吃饭。两人正要去吃饭,走到院当中,听见了一阵叩门声。林朝阳让陶玉书先去吃饭,他则走到院门处。林朝阳以为是哪个朋友过来蹭饭,不想打开院门,却是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第291章 捡着了!
对方看到林朝阳,正想笑着问好,可盯着他那张脸,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神略显错愕。半截眉,小眼睛,说熟悉是因为后世这张脸很知名,之前林朝阳还见过一次。说陌生是因为,也就见了那一次。林朝阳正想问对方有什么事,对方先说话了。“哎呦,咱们之前见过。”半截眉热情的握住了林朝阳的手。“有印象,有印象。”林朝阳客套了一句,又问道:“您这是……”“之前不是跟您说过嘛,我是《青年文学》的编辑,我叫马卫都,今天特意来拜访许灵均老师。”马卫都说着还愣头愣脑的往院里张望了两眼,问道:“您跟他住一个院啊?”如今燕京的四合院多数是几家、十几家合居的大杂院,马卫都先入为主的把这院子想成了是一般的大杂院。“我就住这院。”马卫都没理解林朝阳的意思,脸上露出几分讨好之色,“真是巧了,碰上您这么个熟人。正好,您帮我介绍一下。”他说着话,自来熟的进了院,边走边问林朝阳,“您这院子看着可不小,住了几户人家?”说话之间,马卫都已经过了垂花门,来到二进院,林朝阳正想回答他的问题,马卫都又问道:“哪家是许老师家?”林朝阳哭笑不得的看着跟个二愣子一样的马卫都,“这就是许老师的家。”马卫都闻言看了看林朝阳,又朝周围看了看,这会儿正是傍晚,如果是大杂院,不至于如此肃静,他立马就明白了林朝阳的意思。“这院子都是许老师家?那可真够豁亮的!”他又露出歉意之色,问林朝阳:“恕我眼拙,您是许老师的……”“我是林朝阳,笔名许灵均。”“啊~”马卫都因为过度震惊,失语当场,只来得及从他的公鸭嗓中发出一声刺耳的惊叫。“您您您……”他“您”了半天,也组织不起来语言,林朝阳面露轻笑说道:“先进屋坐坐吧。”他当先领着马卫都进了正房,请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这么一会儿功夫,马卫都总算是消化了内心的震惊,脸上写满了不好意思,“真是对不住,我这有眼不识泰山……”林朝阳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本来也不认识。”马卫都瞧着林朝阳云淡风轻的神色,心中的羞耻感却不减反增。刚才进院时的误会倒不算什么,他主要是想起了之前见面时放下的豪言。之前两人因为收古董,在新街口文物商店收购点前见过一面。当时林朝阳拿着外汇券收古董,让马卫都很是不爽,闲谈之间他听说林朝阳说业余写小说,很是秀了一把优越感。“那巧了。我也写小说,本职工作是《青年文学》的编辑。”“您以后要是有稿子可以投给我们《青年文学》,咱们今天也算认识了,回头我优先给您审稿。”马卫都想起之前的场面,脸上不禁阵阵发烧,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这可真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既然都认识了,有什么话不妨开门见山的说,你今天来的目的是……”林朝阳没给马卫都羞赧的时间,见他如此问,马卫都也顾不得别的了,放下了心中的情绪。“实不相瞒,我今天是代表杂志来想来向您约稿的。”马卫都的话不出林朝阳所料,他语气尽量客气的说道:“这两年写信或者登门来向我约稿的杂志有不少,奈何我产量不高,而且基本是以中长篇为主,经常让大家跑空。上一部小说《禁闭岛》发表后,我的心思都放在了家庭生活上,最近没写什么新作品。”马卫都见林朝阳态度客气,透着真诚,知道他所言非虚,心中微微遗憾,但他这次上门本来就没想着一次就能约到稿子。“第一次上门跟您约稿,实在是冒昧。您也应该知道,我们刊物是从《小说季刊》改版过来的,特点就是:青年写,写青年,给青年读者看。原来我们就有两个栏目,一是‘专稿’,每期一篇,专门约请著名作家、文艺评论家专门就文学创作中的某个问题或者某部作品进行评述;二是‘甘苦谈’,约请较有影响力的作家谈谈自己在创作中的苦辣酸甜、心得体会。青年读者群体文学爱好者众多,许多读者对于这两个栏目十分喜爱,有志于文学的青年读者都认为这可以开阔他们的眼界。改版为《青年文学》以后,我们将这两个栏目保留了下来,您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们编辑部写一篇评论专稿或者是创作谈?字数也不用多,千八百字就可以,要是字数多点的话就更好了。”马卫都约稿的聪明之处是并没有像有些编辑那样,没有当场拿到稿子就寄希望于下次或者以后关系熟了,而是想办法无论如何都要拿到一份稿子。别管是什么,哪怕是一篇三五百字的小析也可以,只要有了第一回,以后约稿自然会更加顺理成章。见马卫都把要求放的如此低,林朝阳倒有些不好意思拒绝了。他想到陆遥今天的来信,便说道:“既然这样……我就写一篇《人生》的评论文章吧,正好我跟陆遥也在写信讨论。”听着林朝阳的话,马卫都大喜过望,“那可真是太好了!”“您跟陆遥同志很熟悉?”“有点交情。”马卫都说道:“那您应该知道他这部《人生》就是应我们主编的邀请写的,说起来真是缘分。”《青年文学》是中国青年出版社旗下的杂志,主编王维玲同时还是出版社的副总编辑。林朝阳点头道:“知道。”“真是巧了!”马卫都又念叨了一句,“《人生》现在火的不得了,您跟陆遥又是好友,评论要是发表了,一定会引起不小的反响。”马卫都的话只是恭维,听听就好,林朝阳肯定不会当真。闲谈了几句,林朝阳觉得差不多该端茶送客了,马卫都突然盯上了他屋里摆着的古董。“哎呦!这蒜头瓶看着可真不错!”“这色釉一看就是雍正朝的吧?”马卫都上赶着搭话,林朝阳不可能不回,况且他的话正中林朝阳的心头好。“好眼力,确实是雍正时候的东西。”马卫都围着那件雍正朝的仿汝天青釉弦纹蒜头瓶,看的眉飞色舞,林朝阳一时难以分辨他是见猎心喜还是曲意逢迎。不过这件仿汝天青釉弦纹蒜头瓶确实是他的心头好,真要说价值,林朝阳家里至少有二三十件瓷器比它贵重。林朝阳之所以喜欢这件东西,就在于它的颜色单一,不浮、不嚣、不靡、不媚,气质独特,有一种浑然天成、素雅淡静的美感。而且相比起粉彩那种对皇家贵胄的长相,这种单色釉更符合文人雅士的审美,令人见之心喜。马卫都边看边夸,饶是林朝阳心中有所警惕,也难免生出几分欣喜。这小子,早几百年也是个谄媚佞臣的好材料!两人说了这么一会儿话,那边陶玉书饭都吃完了,刚想叫林朝阳吃饭,见屋里有客人,便没有作声。林朝阳给两人互相介绍了一下,客气的说道:“吃饭了没有?要不一起吃点吧?”“不用麻烦,我回家去吃就行。”马卫都嘴上推辞,脚下却不怎么动地方,林朝阳一看,哪里还不明白他的小心思,大大方方的领他到西厢吃了顿晚饭。蹭了顿饭,马卫都才心满意足的向林朝阳提出告辞。一周之后,马卫都特意挑了个晚饭时间来林朝阳家取稿子,先是很自然的蹭了一顿晚饭。然后拿到了林朝阳为《人生》所写的那篇评论文章——《从高加林谈如何塑造当代农村人物形象》。标题名字有点长,马卫都还没看内容便有些惊喜。一般的小说评论文章历来是多以小说为观察对象,通常有一定的局限性。可如果标题是“从……谈……”之类的句式,那就意味着作者要谈的就不仅是这篇小说,很可能是某一类具有共同属性的作品,内容一下子就拓宽了不止一倍。马卫都看文章之前有个小心思,他先用手指捻了捻稿子的页数,心中估算至少有十一二页,林朝阳用的是五百格的稿纸,抛开空格和标点符号,少说也有五千字。捡着了!他还没看文章,心中已经充满了喜悦,他本来只寄希望于林朝阳能抽空敷衍一篇一两千字的评论文章就很好了,没想到人家竟如此实诚。等到他看完了一遍文章,心里更加高兴。《人生》发表以来,陆陆续续有文学界的作家和评论家发表了对这部小说的看法。其中很多人都把高加林这个主人公放在了反面典型的位置上,将他视为失败者和悲剧人物,认为他只顾个人私利、排斥农村生活、没有为伟大事业献身的理想、把爱情当作工具……诸如此类的论调在过去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层出不穷,可林朝阳的这篇《从高加林谈如何塑造当代农村人物形象》却并没有走这些人的老路。整篇文章没有高高在上的指责,文章整体可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对高加林这个人物的分析和评价,另一部分则是透过高加林这个人物形象深刻的剖析了文学创作者应该如何在当今这个变化的时代来塑造有血有肉的农民形象。在前半部分,林朝阳肯定了高加林作为崭新的青年农民形象的成功之处,认为高加林继承了父辈吃苦耐劳的优良品德,又表现出了对于社会主义现代化新生活的向往与期待。他有进取精神,有为向往的志同道合的爱情做出选择的勇气,是一个走在时代前列的年轻人的形象。至于高加林性格中的可恨之处,林朝阳也进行了批判,只是远没有这段时间以来那些评论家的力度。在后半部分,林朝阳借高加林的形象谈到对于新时代农民形象的塑造,马卫都按照自己的理解提炼出了几个关键点。一是对于人物刻画的时代感,林朝阳认为当代作家对于农村人物的刻画不缺真实性,但在捕捉时代感上明显已经落后于现实发展。二是多维度的性格刻画……马卫都挥舞着稿子,表情兴奋的对林朝阳说道:“许老师……”林朝阳立马打断他,“别叫‘老师’,叫我朝阳就行。”马卫都心中佩服林朝阳的谦逊,但让他直呼其名,他也有点不适应,便说道:“那我叫您朝阳同志吧。”“也行。”“朝阳同志,您这篇文章绝对是我看的所有关于《人生》的评论文章当中水平最高的。”“不敢当,过誉了。”林朝阳客套道。马卫都脸色认真的说道:“我这绝不是恭维,您听我说……”
第292章 人生啊,何其不公!
七月一到,骄阳似火。早上七点多,太阳已经升的老高,光是骑着自行车上个班,就已经让不少人汗流浃背。马卫都在车棚停好自行车,夹着黑色公文包走进了宿舍楼。《青年文学》隶属于中国青年出版社,这个时候创刊不长时间,办公条件紧张,地点在东四十二条21号院内的中青社宿舍楼里。马卫都进了楼门一路爬到六楼,有些气喘的推开编辑部的门。编辑部说是办公室,实则是一套小三居,各屋里挤着编辑们的桌椅、各类办公用品以及书稿。马卫都额头冒汗进了房间来,正打算跟同事们分享好消息,却见几个同事聚在一起嘁嘁喳喳的说着话,表情里满是兴奋。“什么事这么高兴?”马卫都问道。陈浩曾是编辑部主任,算是领导,他笑呵呵的对马卫都说道:“过几天编辑部要组织一个青年作者暑期创作班,为期一个月时间。”马卫都闻言立刻高兴起来,问道:“地点在哪啊?”“青岛。”“青岛?夏天正好可以去海边!”听着马卫都的话,陈浩曾故作严肃道:“创作班是为了让作家们出作品的,你当是为了让你们游山玩水的?”得意忘形挨了句骂,马卫都只能收敛了笑容,“嗐,我这都是瞎高兴,反正也轮不上我。”一般编辑部搞这种活动,主编得主持工作不能去,基本都是编辑部的资深前辈带队,也算是给老同志的一种隐形福利。马卫都一个来编辑部不长时间的青年编辑,这种事基本轮不到他,他也很有自知之明。见陈浩曾的脸色仍旧严肃,马卫都又说道:“主任,您先别生气,我给您看个好东西!”“什么好东西?”马卫都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从公文包中掏出一份稿子来。陈浩曾还以为他是约到了什么小说稿,看起来像是短篇,问道:“谁的小说?”“不是小说,是评论。”“评论?你好端端的怎么约起评论稿了?”马卫都嘿嘿笑了两声,也不说话,卖起了关子,“您看看就知道了。”陈浩曾接过稿子,定睛细看,他先注意到的是文章标题——《从高加林谈如何塑造当代农村人物形象》。“高加林”这个名字陈浩曾当然不陌生,《人生》本身就是中青社跟陆遥约的稿子,而且现在小说先在《收获》发表,好评如潮,文坛的讨论声不断。看标题又是一篇针对《人生》的评论,不过看起来讨论维度应该比一般评论更广一点。然后陈浩曾便注意到了标题右下方的署名——许灵均。“咦?”他发出了惊讶的声音,满脸诧异的看向马卫都,“这稿子……你约来的?”马卫都看着陈浩曾的表情,心里别提多舒坦了。他故作谦虚道:“是啊!也是赶巧,朝阳同志跟陆遥同志关系不错,最近写信跟陆遥同志讨论了些关于《人生》的想法。我上门去约稿,他就把想法整理出来交给我了。”听马卫都说完,陈浩曾笑着说道:“他的稿子可不好约。”言下之意是在夸奖马卫都,这让马卫都心中暗爽不已。以林朝阳如今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刊物或杂志社如果是诚心向他约稿,一般都会派比较资深的老编辑,或者干脆是主编、副主编出面。马卫都一个新兵蛋子去约稿,很容易给对方造成一种不受尊重的印象。别以为文人都是谦谦君子,实际上大部分人都小心眼儿着呢!因此陈浩曾的话里,也涵盖着一种另眼相看,他确实是没想到马卫都能约到林朝阳的稿子,哪怕是一篇评论。而且看样子,这份评论还相当的“实惠”。陈浩曾对于林朝阳的作品很有了解,知道他很少写评论,因此心中也对这份评论充满了好奇和期待。“我先看看吧。”他说完不理马卫都的反应,便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沉浸到文章之中。在陈浩曾审稿的时候,马卫都与同事们有说有笑的开始了一天的工作。陈浩曾花了二十多分钟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看完了文章,脸上流露着看到优秀作品的欣赏与高兴,他抬眼朝马卫都看过去。“小马!”“诶,主任!”“这份文章,你觉得怎么样?”陈浩曾没有说出自己的观点,而是想考校考校马卫都这个年轻人。马卫都沉吟着说道:“文章对于《人生》的内容以及高加林这个人物的分析可谓鞭辟入里,对于如何塑造当代农村人物形象的看法也都是金玉良言,是难得的好文章。”陈浩曾眉眼含笑的看着马卫都,“你的评价倒是很高。”“主任,我这都是内心的真实想法,您多批评指正。”马卫都眯着眼睛谦虚着说道。陈浩曾点点头,“总结的算是到位,不过视角还是应该要更广一点。”马卫都本来是有些得意的,听着陈浩曾如此说,他不禁说道:“那您给我讲讲,让我学习学习。”他的语气中七分是请教,还有三分是不服。陈浩曾却并未在意他的语气,神情沉稳。“最近一些杂志上有关于《人生》的评论你也应该看到过,总的来说,大多数评论家对于高加林这个人物是持批判态度的。但在许灵均的这篇文章当中,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他对于高加林这个人物的态度是很中立的,他既认可高加林身上积极的部分,也包容高加林的缺陷。这两种态度看似是评论者对于作品、对于人物的看法,实则却是两种话语体系间的碰撞。”马卫都本来还觉得陈浩曾是要故弄玄虚,想压压他的锐气,但听到陈浩曾提到“话语体系”,他的脸色忍不住认真起来。昨天取稿子时,他当着林朝阳的面将文章好一顿夸,其中虽有奉承的成分,但大体是真实的感受。在两人的交流过程中,林朝阳提到了陆遥对于《人生》的一些创作感悟,包括陆遥对于时代、对于社会的一些看法。尽管马卫都也看过《人生》,可当他听完林朝阳对于这部小说的剖析,他觉得自己想的那些东西实在是浅薄的可以。马卫都也曾在林朝阳的口中听到了“话语体系”一词,今天陈浩曾竟然与林朝阳不约而同的一样提到了这个词,马卫都断不会认为这只是巧合。如果没有对于作品和文章深刻的理解,陈浩曾又怎么会和林朝阳想到一起去呢?“我们可以粗浅的把这两种体系以新旧来划分。1949年以来的青年人人生观强调克服三大差别:城乡差别、工农差别、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的差别。在旧的话语体系中,高加林的个人追求使得这三大差别显现得尤为刺眼和难以令人接受。可在改革开放以后所建立的新的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之下,高加林对于城市的憧憬、对现代文明的向往不正符合先进代替落后的发展逻辑吗?有些评论家习惯以道德的视角来审判他人,这一点是值得商榷的。一个人如果道德有瑕疵,那么他就不配拥有好的人生,这个逻辑如果说得通,那么是不是每个人都拥有了可以无限指摘、审判他人的权力?当然,我无意为高加林的行为辩解,只是就文章中的观点说一下我的感受。相比于去指责、唾弃高加林的行为,难道不应该是去挖掘这背后的深层次的原因更加重要吗?”陈浩曾就着林朝阳的文章侃侃而谈,马未都听的心服口服,他回想着昨天林朝阳对他所说的话,几乎可以说是不谋而合。想到这里,马卫都心中不禁对陈浩曾生出几分敬佩之意。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主任,您说的太好了!”陈浩曾笑骂道:“少拍马屁,还服不服气?”“瞧你说的,我什么时候不服气过?”马卫都玩笑了一句,问陈浩曾:“那这文章,什么时候发?”陈浩曾闻言犹豫了一下,“第四期的评论撤下来吧,换上这篇。趁着《人生》的热度,我们也给它添一把柴。”“好!”马卫都心情激动,林朝阳是他进入《青年文学》编辑部以来约稿约到的名气最大的作家,这篇文章又得到了主任的如此盛赞,他实在是开心得不得了。看着马卫都喜形于色的表情,陈浩曾夸奖道:“这份稿子约的漂亮,以后再接再厉,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争取约个许灵均的长篇来!”“是!”马卫都忍不住挺胸抬头,朗声的应了一声。临近暑假,燕大各院系的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各年级的学生们都在准备回家,而78级的学生们却在准备他们的毕业。这天上午,78级中文系的几个学生以张曼玲为首兴冲冲的来到图书馆找到了林朝阳,他们这些人刚刚确定了毕业分配去向。张曼玲今年在《燕京文学》发表了《有一个美丽的地方》《云》等小说,成为了小有名气的作家,她的毕业论文以林朝阳的《禁闭岛》为研究对象,在燕大的评审中获得了优秀毕业论文一等奖。凭借着这样出色的成绩,她被分到了天津文协任专业作家。能够一毕业就被分配到了文协成为专业作家,这几乎是每一个文学专业学生的梦想。不管是作品的发表,还是毕业论文获奖,张曼玲认为自己都是沾了林朝阳的光,因此她心中对林朝阳都充满了感激。林朝阳对张曼玲的感恩戴德没什么感觉,他的帮助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跟张曼玲聊了几句,林朝阳又询问其他人的分配去向。张曼玲春风得意,刘振云对她很是羡慕,他大学四年一直都是文学青年,写了不知道多少文字,可能发表的却寥寥无几,至今也没写出什么名堂。林朝阳问他的工作,他淡淡的说是分去了《农民日报》,林朝阳笑说道:“那不是很好吗?也算是专业对口了。”刘振云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曼玲换一换。”“我才不跟你换!”两人的对话让大家都笑了出来,林朝阳安慰他说道:“写作这条道路不是百米赛跑,而是马拉松。你还这么年轻,只要坚持写,肯定会有出成绩的时候。”刘振云听着林朝阳的话,不由得想起了他刚上大学那年。那一年林朝阳刚刚发表了成名作《牧马人》,刘振云也刚认识他,下意识的以为身为图书馆管理员的林朝阳比自己大了几岁。后来有一回林朝阳请他吃饭,他才知道,他还比林朝阳大了一岁。往事历历在目,刘振云看着他那张依旧年轻的脸,心中感慨万千。我是以马拉松的速度跑马拉松,你他娘的是以百米赛跑的速度跑马拉松。人生啊,何其不公!
第293章 一篇评论的影响力
七月一晃已经到了尾声,本月社会上最热门的新闻当属西安解放军第四军医大学的学生张华因跳入化粪池营救一位不慎落入池中的老农而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一边是国家耗费心血培养出来的栋梁之才,一边是劳动人民的生命。当一道几乎只可能出现在辩论赛上的道德命题摆在中国人面前时,很快就引发了全社会的关注和讨论。在这些讨论的声音当中有《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这样的权威媒体,有文化界学者和政府干部,也有更广大的人民群众。一场围绕着“人生价值该如何衡量”的全国范围大讨论在短短半个月里席卷了整个中国,这次事件所引发的关注讨论和舆论热度丝毫不亚于两年前的“潘晓讨论”。这天傍晚,陶玉书穿着轻薄宽大的连衣裙坐在家里二进院中的树下,此时夕阳落下,法国梧桐的树荫遮蔽了半个天空,清风徐来,总算是解了她这一天的苦楚。她手里翻着报纸,上面又有一篇关于对“张华救老农”的讨论文章。事件最开始报道出来的时候,陶玉书还整天看的津津有味,只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各种各样的讨论都已经看过了,难免有点审美疲劳。她将报纸折起来,给自己扇起了风。她现在怀孕快五个月了,肚子变得越来越大,体重增加,让她变得十分怕热,最近这些天的酷暑可让她遭了罪。这时院门口一阵摩托车响动,过了一会儿只见陶玉墨英姿飒爽的拎着个摩托车头盔走进了院子。姐妹俩刚说了几句话,林朝阳迈着小碎步走出厨房,嘴里用戏腔念着:“来了~”只见他端着一碗菜码丰盛、香气扑鼻的炸酱面,冷不防瞧见陶玉墨,“哎呦”一声,差点把手里的面碗吓掉了。“吓我一跳!我当哪个林子里熊瞎子成精了呢!”“姐夫~”面对林朝阳的挖苦,陶玉墨表情恼怒。陶玉书怀孕之后,她那辆摩托车就被陶玉墨给觊觎上了,前后鼓捣了半个多月总算是能骑着走了。月初燕大放假,陶玉墨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每天会上几个同学到处游山玩水,生活快乐无边。最近连续半个月,燕京的气温都在35度左右,她这么整天在外面东跑西颠,皮肤本来就不白,现在更是黑的像个煤球。有时候,恶毒的诅咒远不及真话伤人。林朝阳一句话直接让陶玉墨破防,气的多吃了一碗炸酱面。头伏饺子二伏面,这两天刚刚入二伏,炸酱面成了燕京城里最受欢迎的食物。吃完饭后,陶玉墨兴致勃勃的聊起这两天报上对于“人生价值”的讨论,陶玉书见她没有走的意思,就知道她肯定是又在家里挨了骂,跑到这里来躲清静。陶玉书吃完饭先是散了散步,然后又坐在树下看起了从单位带回来的稿子。天气炎热,屋子里暑气未消,院子里最风凉不过,眼见天色暗下来,林朝阳将陶玉书手里的稿子夺下来。“别看了,小心累坏了眼睛。”陶玉书百无聊赖,打起了他的主意,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些太闲了?”林朝阳立马警觉道:“我月初不才刚给《青年文学》写了篇评论吗?再说我得照顾你啊。”“我有手有脚,再说还有妈。你太久不动笔也不行,容易失了水准。”自从陶玉书怀孕后,林朝阳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这当然让她感觉很好。可她也发觉林朝阳现在呈现出来的状态实在太过安逸了,有些安于现状,这在她这个连怀孕都要加班审稿的卷王眼里,实在是看不过去。见姐姐督促姐夫进步,陶玉墨也插话道:“姐夫,我觉得最近张华这个事就很适合写个小说。”“怎么写?”“真实事例不是在这里摆着吗?就把张华这个事写出来嘛!”陶玉墨说。林朝阳摇了摇头,“张华事件之所以受关注并不是因为救人这个行为本身多么轰轰烈烈,而是在于这背后所隐含的价值命题。光写大学生救人,也就是个通讯稿水平。”见自己的想法被姐夫贬低的一无是处,陶玉墨不高兴道:“你厉害!就你厉害!那你倒是写出来啊!”林朝阳懒得跟小丫头片子争论,可陶玉书却觉得关于“人生价值”和“生命意义”的话题是个很好的内核。她对林朝阳说,“你可以把‘人生价值’和‘生命意义’作为内核来写个东西嘛。”“唔!这倒是个方向。”林朝阳沉吟着,《禁闭岛》完稿半年了,他倒不是不想动笔。只是一来陶玉书怀孕确实牵扯了一部分他的心神,二来是这两个月夏日炎炎,伏案写作是个苦差事,他想着好歹也把这个夏天过完再说。见林朝阳终于有点意动,陶玉书高兴起来,习惯了内卷的人,看着身边的人悠闲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折磨。月末过完,刘昕武跑来告诉了林朝阳一个消息。经过燕京出版社这一个多月的协调,广东那边二渠道的《棋圣》已经被取缔了。他所谓的取缔是指查到了二渠道合作的国营印刷厂,切断了《棋圣》的印刷源头,至于那些已经印刷出来的书,肯定是没办法管的。林朝阳对这件事其实并不太在意,真正让他不平衡的是那帮书贩子卖个盗版书竟然敢比他正版的都贵,简直是倒反天罡。而且据燕京出版社这段时间统计的销售数据来看,《棋圣》也并没有受到这股盗版书贩的影响,销量走势十分稳定。出版至今近两个月时间,销量已经突破了70万份,势头之猛,令人咋舌。在燕京出版社看来,《棋圣》在林朝阳的作品当中算不得出类拔萃的存在,他们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观感,跟《棋圣》发表后所遭遇的争论有很大的关系。即便后期因为国内围棋界领军人物聂伟平对小说的超高评价,扭转了这部小说的整体评价,但还是有很多人对这部小说形成了先入为主的看法,认为这部小说缺少逻辑性和文学性。而且在文学界的评价体系当中,《棋圣》的口碑也确实不如林朝阳之前的《赖子的夏天》《梵高之死》等作品。因此燕京出版社在寻求《棋圣》出版权时,实际上已经调低了对于这部小说的销量期望。他们只是觉得,以林朝阳在读者群体当中的号召力,销量下限肯定是不低的。可燕京出版社怎么也没有想到,《棋圣》竟然能在两个月时间里卖出70万份,这个销量数据比《梵高之死》的一个半月50万份也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过之。而出版至今已经过了半年时间的《梵高之死》,销量已经突破了120万份,正向着200万册的销量大关不断迈进。看起来,《棋圣》又是一部销量可能超过两三百万册的超级畅销书。他们已经拿到了林朝阳《禁闭岛》的出版权,按照这部小说发表后所受到的欢迎和造成的反响,销量更不可能差。不管是去年的《渴望生活——梵高传》,现在出版的《棋圣》,再到未来会出版的《禁闭岛》,这几部作品的畅销程度或者可能畅销的程度在燕京出版社历年出版的图书当中都是极其少见的。对于一家出版社来说,一年出版几十种、上百种图书,其中绝大多数图书可能都是亏本的,有一小部分是能够保本的,只有那么一两本畅销书才能赚钱。恰恰就是这一两本书,就很有可能让出版社收回亏损的成本,并且赚的盆满钵满。可畅销书这种事从来都是可遇而不可求,谁敢奢望自己出版的书就一定是畅销书?别看如今文学杂志的销量动辄就是几十万份,但绝大多数当代文学作品的销量还是在万册以下的,卖得上五万册就是水准之上的销量了。超过十几二十万,基本已经属于在全国范围内有一定影响力的作品了。因而当燕京出版社连续押中三次宝,坐拥三本销量可能超过百万册的畅销书,他们如何能不兴奋?又过了些天,愉快的暑假生活已经过半,林朝阳七月份交给马卫都的那篇评论文章已经在《青年文学》上发表了半个多月时间,引起了文学界的众多关注。这种关注当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人生》发表之后的广受欢迎,但更重要的是文章本身独特的视角和观点引发了许多人的思考。林朝阳在文章中所提到的“新旧话语体系的碰撞”、“重塑当代农村人物形象”等观念受到了文学界和众多文艺理论者的广泛认可,给文学界研究和理解《人生》这样一部作品提供了新的视角和理论基础。在他这篇文章发表之后,文学界原本对于《人生》主人公高加林一面倒的批判之声也逐渐变得理性起来,与原来的声音形成了一种势均力敌的讨论。随着争论不断的深入,冷静下来的评论家们也开始放弃立场,在作品思想高度和现实挖掘深度上理性的评议《人生》这样一部优秀的作品。仅凭着一篇《从高加林谈如何塑造当代农村人物形象》,林朝阳就改变了文学界对于《人生》的讨论方向。陆遥在了解完情况后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对林朝阳表示感谢。同时,这篇评论所产生的影响力也让《青年文学》编辑部始料未及,甚至惊动了王维玲这个副总编兼主编。这天傍晚,他带着马卫都亲自登门拜访林朝阳,一方面是想跟林朝阳进一步拉近一下关系,另一方面中青社打算在九月份给《人生》举办一场座谈会。《人生》这部小说本身就是中青社向陆遥约稿来的作品,当初寻找刊物发表也是为了能够扩大作品的影响力。现在作品影响力有了,不仅是有影响力了,而且是全国性的,下一步自然是要出版。出版之前,给作品搞个座谈会预预热、宣传一波也是出版社的常规操作。林朝阳向来是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的,奈何他和陆遥关系不错,王维玲又盛情相邀,所以只得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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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金口玉言
八月间,林朝阳以一篇评论搅动了文坛风云,但这些事与他本人无关。这段时间以来国内舆论对于“张华救人溺亡”事件的讨论依旧沸沸扬扬,在没有互联网、电视媒介传播也不那么发达的时代,一个全民关注的热点新闻事件的生命力是很持久的。陶玉书前些天说以“人生价值”或者“生命意义”作为创作内核是个不错的想法,林朝阳经过几天的思考也觉得确实可以尝尝写一写。因此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构思着这样一部新作品。思考了几天,想法成熟后正打算动笔,却被李翰祥拉到了承德避暑山庄。经过长达一年多的筹备,《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二片终于万事俱备。本来按照李翰祥在影坛的地位和《火》《垂》两片的投资规模,召开一场声势浩大的新闻发布会是应有之义。但奈何如今内地和湾岛的关系仍旧处于紧张状态,而湾岛地区又是香江电影最大的票仓,所以李翰祥筹备《火》《垂》二片以来一直是高度保密。期间有不少香江、湾岛记者听到李翰祥有计划赴内地拍片的想法,一直使用各种方法进行刺探。而且香江影坛如今也有zy派之分,z派自然是倾向于内地的,而y派则是亲近湾岛的,那些亲近湾岛的电影人也没少从中搞破坏。正所谓好事多磨,《火》《垂》的筹备历尽千辛万苦,如今剧本确定、资金充足,上面对于李翰祥的支持力度更是前所未有,集结了全国六十多个单位组成的数百人的庞大摄制组。再次见到李翰祥,林朝阳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如少年登科一般的意气风发。两人见面的地点在承德避暑山庄,今天是电影的开机仪式,第一场戏也即将在这里开始拍摄。李翰祥按照香江的规矩在开机前搞了个拜神仪式,他神神叨叨的拜完了神,又让剧组众多演职人员一起来拜。他是导演,自然说一不二,许多内地工作人员即便不想参与,也只能勉为其难的走了个过场。可轮到林朝阳时,他却并没有给李翰祥面子,反而跟李翰祥说道:“你搞这些封建迷信就算了,别拉上我,我是无神论者。”李翰祥闻言顿时不高兴的拉长了脸,可又奈何不得林朝阳,只能说道:“早知道今天就不该叫你来!”“我也没让你叫我啊!”今天是第一天开机,李翰祥本着和气生财的道理,不去和林朝阳争辩。他将林朝阳甩在一边,大刀阔斧的坐在监视器前,以无限兴奋的语调,喊出了《火烧圆明园》拍摄的第一声“预备,预备,开始!”今天拍的是《火烧圆明园》最开始的戏份,这一段戏主要是讲慈禧入宫前的经历。这个时候她还不是那个主宰大清的祸国妖后,而是个颇具姿色为选秀而苦恼的宦门女儿玉兰。摄影机镜头前的刘晓庆衣着朴素,梳着辫子,按照后世的审美标准来说,她的长相算不得大美人,却胜在天然,尤其是经过化妆师的打扮,一双眼睛颇为娇媚,看起来倒有几分能迷倒皇帝的风采。“怎么都是龙在上,凤在下呢?”刘晓庆饰演的玉兰坐在为宫里雕刻石雕的石匠旁边,看着他一点点雕出来的图案问了一嘴,声音尖细,跟平时说话的声音截然不同。这个时候的刘晓庆已经32岁了,要扮演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少不得要用一些表演技巧。林朝阳在一旁看的有些感叹,谁能想到三十年后晓庆同志依然在扮演少女呢?“当然了,龙是皇上,凤是皇后嘛……”石匠答了一句,接下来的台词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李翰祥喊了一声咔,让刘晓庆把声音收敛一下,听起来有些太刻意了。电影是个绣花活,一天时间反反复复可能也拍不了两场戏,尤其是刚开机这一阶段,各个部门都在磨合,各种意外状况都会出现。到了中午剧组放饭,林朝阳跟李翰祥坐在一起,吃的是由场务推着餐车送来的,有鱼有肉、荤素搭配。剧组里还有不少李翰祥从香江带过来的工作人员,伙食标准亦是如此。而作为剧组里多数的内地工作人员们,包括刘晓庆在内的主演们却只有一个素菜和馒头。“凭什么他们香江人有鱼有肉?我们的都是素菜?”刘晓庆看着不远处香江工作人员们的大鱼大肉有些不忿。饰演丽妃的周洁低声对她说道:“他们是香江人嘛,食宿待遇都跟我们不一样。”她不说还好,说起来刘晓庆更气了,她在招待所住的房间条件还不如饰演电影里她身边丫鬟的香江演员。“他们这就是在欺负我们!”“行了,你少说两句吧。剧组说了算的都是香江的,小心他们给你穿小鞋。”周洁的劝说让刘晓庆心生忌惮,她好不容易成为女主角,也不想电影刚开拍就闹出矛盾,只能无奈的暂且忍耐下来。其实不光是她们俩作为主演心中感到不服气,剧组的绝大多数工作人员心中也是如此想法,只可惜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李翰祥作为导演,有个专门的遮阳棚,放饭后他和剧组的几个主要工作人员坐在一起吃饭,见林朝阳站在那里左顾右盼,却不吃饭,李翰祥忍不住问他。“怎么不吃饭?”林朝阳转过头来,问李翰祥:“怎么两边的工作人员伙食还不一样?”李翰祥闻言愣了一下,这时一旁的副导演许同均忙说道:“林先生,我们这部电影是香江和内地合拍,双方各自负责各自员工的待遇。”合拍公司的滕洪升是电影的制片人,因此也在这里,他也说道:“确实是这样。”林朝阳又问:“这待遇里也包括了伙食吗?”许同均听到这话卡了个壳,说道:“也是双方各自负责。”林朝阳看向了滕洪升,“内地工作人员是由制片厂来负责的?”“是啊。”“那香江的工作人员的伙食谁来负责?”“是剧组这边。”林朝阳表情微微诧异,显得刻意了一些,“原来是剧组出钱啊!”他对李翰祥笑着说道:“李导这是不把内地的工作人员们当成是你麾下的兵吗?”他的语气和缓,脸上也挂着笑容,只是语气中却夹杂着锋芒。平时林朝阳和李翰祥相处,都是直呼老李,可今天有香江方面的工作人员在场,自然得维护李翰祥的权威。李翰祥见他如此问,也不好再不作声,回道:“两地工作人员待遇确实不一样,内地的工作人员都是制片厂员工,在剧组不拿工资、片酬,都是制片厂给他们发工资,连几个主演也一样。”“既然工资都不用剧组出,那待遇不是应该更好点才合理吗?毕竟,他们干的活也不比香江的同胞少。”“这……”林朝阳的话有理有据,让李翰祥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这时副导演许同均脸上挤出了几分假笑。“林先生,剧组几百号工作人员,要是一下子把伙食标准都提上去,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李导好不容易才从何先生那里拉来了投资,这么大规模的电影,要花钱的地方有很多,肯定是能省的地方就要省一点。”林朝阳的眼神朝许同均瞥了一眼,并未表露出任何情绪,转回来对李翰祥和声说道:“节省成本当然是好事。但我想李导要的应该是一部精益求精的影史佳作,而不是一部上映了,投资却还没花完的粗制滥造的作品吧?”林朝阳的话带着些危言耸听,却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他这话也击中了李翰祥的心。李翰祥为了《火》《垂》电影煞费苦心,耗费了数年心血,没有人比他更看重这两部电影,他自然不想因为任何外部因素削减了电影的品质。林朝阳的言下之意是对于内地工作人员的苛待很有可能使这些人出工不出力,长此以往,势必对拍摄影响,以至影响到电影最后的成片效果。李翰祥在片场厮混多年,虽然知道林朝阳说的未免夸张了点,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思忖之间,他脸上露出犹豫之色,眼见如此,林朝阳又打起了感情牌。“李导,你在香江待了几十年,但说起来跟我还是老乡。方才我与那些工作人员聊天,里面也有不少东北人。你如今回内地拍戏,也算是衣锦还乡,总不想让老乡背后戳你脊梁骨,说你李翰祥是悭吝鬼吧?”听着林朝阳的话,李翰祥的眉头跳了两下,他平时自诩重情讲义,最不喜欢别人在这方面被别人指责。他看向林朝阳的眼神之中流露出几分不喜,“今天开机你不拜神,我就知道早晚得出点事,没想到应的这么快。”林朝阳并未理睬李翰祥语气中的不快,反而轻笑道:“你这话说的不对。今天那么多工作人员都拜了神,是神明在借着我的口保佑他们。”此话说完,遮阳棚内的几位剧组主要成员不禁对林朝阳生出几分佩服来,这位真不愧是作家,一张嘴天花乱坠。李翰祥看向林朝阳的眼神微微惊讶,而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好好!既然是神明保佑,那确实该从善如流!”说罢,他将制片主任叫过来,让他核算了一下要给内部工作人员们提高伙食标准需要花多少钱。经过一番计算,得出了个“5万3”的数字。李翰祥看着这个数字有些心疼,对林朝阳说道:“你这一张口,就是几万块钱,真是金口玉言。”林朝阳笑着说道:“这不是我金口玉言。李导,要对神明有敬畏之心啊!”李翰祥见着他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忍不住挖苦道:“你不是无神论者吗?现在又张口神明闭口神明了?”林朝阳坦然道:“你都说了我是无神论者,那神明拿来用用也无妨。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神明想必也是不会怪我的!”闻言,李翰祥不禁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张嘴啊,死人都能说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翰祥既然说了要提高内地工作人员们的伙食标准,自然不能食言,几万块钱确实不是一笔小钱,但《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投资几百万,再怎么也不会差这几万块钱。林朝阳在剧组待了一天多时间,第二天上午才离开,李翰祥送他离开时,有如送瘟神一般。林朝阳才来了一天就让他多花了几万块钱,比请个电影明星都破费。提升伙食标准的事是昨天中午商量好的事,晚上那顿饭制片部门来不及改善伙食,等到林朝阳走的这天中午,内地工作人员们的伙食标准才提上来。
第295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伙食是中午改的,林朝阳却是早上走的,轻轻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今天正式开拍的第二天,冒着三十几度的天气忙了一上午,工作人员们不仅是体力有巨大的消耗,精神上也感到煎熬。“这鬼天气!热死个人!”上午的戏份刚拍完,几个燕影厂调到剧组来帮忙的场务寻着阴凉聚到一起,大家都是年轻人,又是一起调过来帮忙的,因此十分抱团。“今儿中午吃什么呀?”有人问。“能吃什么?白菜豆腐、茄子土豆,无非就这些东西呗,你还指望像人家香江人一样吃大鱼大肉啊?”另一人阴阳怪气的说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谁让人家是香江人呢。”“行了。说这些话就没意思了,也怪不了人家,咱是借调来的,又不是剧组的人。”“这话是香江那个制片助理跟你说的吧?你也信,我们干的不是剧组的活?说白了就是看我们好欺负,上面这帮人也是王八蛋,全他么是一伙的,欺负我们这些没权没势的。”几人越说越搓火,看向一旁正在遮阳棚里乘凉的几个香江工作人员眼神不善。尽管剧组才成立几天时间,但两地工作人员的差别待遇已经体现在了方方面面。香江的工作人员们不仅吃得好、住得好,连中午休息都有遮阳棚、吃饭时还有凳子,而内地的这些工作人员们,只能自己寻阴凉、随便找个地方吃饭。“放饭了!放饭了!”一个香江的场务跟昨天一样推着餐车去给香江的工作人员们发放盒饭,而内地的工作人员们只能在烈日下排着队领饭盒,天气燥热,人群里面不时传来几声咒骂声。众人领了盒饭又回到刚才的地方准备吃饭,有人打开饭盒,表情惊讶,“诶?有肉?”其他人闻言先是看了看他打开的饭盒,又发开了自己手上的饭盒,发现还真有肉,不仅有肉,菜色也由原来的两素变成了两荤两素,虽然菜量没多大变化,但质量明显提升了。这样的饭菜看着多有食欲啊!众人新奇的互相看了看饭盒里面的菜,高兴不已,“今天什么日子?过节了?”“可能是良心发现吧!”有人心中好奇,跑去香江工作人员旁边瞄了一眼他们吃的盒饭,发现跟自己的菜色一模一样。他立刻跑回来把这个消息告知众人,大家的反应比刚才看到饭盒里的菜色时还要震惊。他们的伙食标准竟然跟香江人一样了?这在大家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不是大家贱皮子自认为不配这样的待遇,而是剧组成立好几天了,对待两地工作人员的差别待遇早已让大家失望透顶。可谁能想到,这帮香江人竟然转性了?“你说,这帮香江人是真转性了?”刘晓庆嘴里嚼着肉,语气中满是惊奇。周洁摇了摇头,“转什么性啊!上面不管我们死活,人家能待见我们?怎么可能转性?”“那怎么突然伙食就变好了?”“我倒是听说了点事……”周洁表情犹豫。“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个香江小助理跟你说的?上午我就看你们俩在那嘀嘀咕咕。”刘晓庆立马追问起来。周洁说道:“我说的可不保真。”“赶紧说,别废话。”刘晓庆催促她。“我听说是昨天林编剧来探班,看我们大家的伙食不如香江人,跟李导据理力争,说我们内地的工作人员也是剧组的一份子,工资、片酬有差距就算了,伙食上再区别对待实在是说不过去。听说跟李导说了好一会儿,你想啊,我们剧组几百号人呢,要是提高伙食标准一部戏下来少说也得几万块钱。好在林编剧在李导那里有面子,李导真就答应了。”周洁把她了解到的情况讲了出来,她们几个女演员坐在一起,听她说完之后,几人对林朝阳赞不绝口。“真想不到,合拍公司没人给我们出头、制片厂没人给我们出头,到最后还是人家编剧给我们出了头,真是……”饰演慈安的陈烨摇头感叹着,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刘晓庆说道:“林编剧那个人确实好,一点架子都没有,人家这才叫德艺双馨。”几个女演员说来说去,有了林朝阳做对比,越发觉得上面和剧组里面的一些香江人不办人事。这会儿正巧合拍公司担任制片人的滕洪升从几人面前经过,刘晓庆突然出声叫住了他。“滕制片!”滕洪升停下脚步看向几人,“什么事?”“今天伙食不错,我听说我们的伙食标准都跟香江人一样了。”“是啊,以后大家都一样。”滕洪升回道。刘晓庆作出一副感激的样子,“那可太好了,真是谢谢你们领导想着我们了!”听着她的话,滕洪升眼神怪异,表情略显别扭。别看他在剧组挂着制片人的名头,但实际上权力并不大,主要负责的工作是外联,帮助剧组联系国内的各个单位做好协调。剧组成立之后,两地工作人员的差别待遇不管是合拍公司还是制片厂其实都是心知肚明。制片厂方面不愿意出钱给自己的人提高待遇,合拍公司投资份额少,话语权不高,又顾忌香江剧组人员的外宾身份,再加上李翰祥从香江带来的人占据了剧组的各个实权部门。几方因素叠加在一起,才造成了内地工作人员在剧组所遭受的差别待遇。昨天林朝阳与李翰祥就伙食问题据理力争的时候滕洪升就在现场,他一开始见林朝阳跟李翰祥谈工作人员伙食的问题,多少觉得林朝阳有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也怕林朝阳年纪轻轻,言语激动之间跟李翰祥起了冲突。可林朝阳替工作人员们争取权益的时候,全程不卑不亢、有礼有节,最后巧妙的说动了李翰祥,滕洪升这才放下了心。滕洪升是当事人,知道这事跟自己没关系,刘晓庆却当着他的面说感谢,这当然让他多少有些不自在。他硬着头皮笑了笑,说道:“大家吃的好就行。你们吃吧,我还有点事”说完话,他不等刘晓庆等人反应就快步离开。周洁问刘晓庆,“你谢他干什么?这事跟他没关系吧?”“我这是谢他吗?我这是臭他呢!”几个演员因着刘晓庆的促狭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然后借着闲聊,将林朝阳为内地工作人员们争取提高待遇的事传播开来,引得剧组内几百号内地工作人员对林朝阳这个编剧充满了感激。悠闲的暑假即将过去,林朝阳最近除了偶尔值班,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了照顾陶玉书上面,剩下的一小部分时间则被写作占据。搬到小六部口胡同之后,陶玉书每天上下班只需要走几百米,本来不需要接送了,可林朝阳只要有空,还是会到文化局大院门口去接她。夫妻二人如此恩爱,引来了陶玉书同事们羡慕的目光和调侃。这天晚上也是这样,林朝阳将陶玉书接回了家里。洗漱过后,她跟林朝阳说起周末想请同事们吃吃饭,林朝阳欣然应允。“有这样的机会也很好,大家可以敞开了交流,有益于互相促进。周末我掌勺,给大家露一手。”见林朝阳如此支持她的工作,陶玉书满心欢喜,又说了些工作上的事。《燕京文学》是燕京文联下面的刊物,跟燕京文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主编杨末和副主编王濛都不怎么管事,主要负责的是另一位副主编苏新群,再有就是周燕如,能当半个家。主要领导同志不太管事,编辑部的风气和谐,但有时候也会显得散漫,没有凝聚力。以陶玉书的性格,看的时间长了,自然是对这些人的工作方式有些不认可。可她既不是领导,资历又浅,冒然给大家提意见,只会让人反感。所以她想了个办法,就是利用这种聚会来潜移默化的改变大家的工作风格。周末的聚会,说是请同事们吃饭,吃饭的项目肯定有。但在餐前餐后,陶玉书都安排了关于约稿、审稿等内容的讨论会,主打的就是一个挂羊头、卖狗肉。林朝阳听完陶玉书的计划不禁为《燕京文学》的几条咸鱼默哀。单位领导不管事,这是多幸福的事啊!偏偏刚来单位的小姑娘却要整顿职场,简直就是倒反天罡。“媳妇,你这个想法好啊!《燕京文学》为什么撵不上《人民文学》《收获》的脚步?还不就是因为这帮编辑工作态度散漫吗?有了你的督促,我相信大家工作的动力一定会更加强劲,以后《燕京文学》的发展一定会更上层楼。”林朝阳的马屁要是让《燕京文学》的编辑们听见了,少不得要骂他一句“恬不知耻”。可林朝阳想着,与其让媳妇卷自己,不如让她去卷同事。死道友,不死贫道。又过了几天,临近开学,《人生》的座谈会即将在燕京举行,陆遥特地来京参加会议。见到林朝阳,他给了林朝阳一个热情的拥抱。两人虽认识时间不长,见面次数亦少,但《人生》发表前后林朝阳多有帮扶。尤其是上个月林朝阳发表在《青年文学》上的那篇五千字的评论长文,一下子让《人生》在文学界的声势变得煊赫起来,让初尝走红滋味的陆遥心中感念。时隔大半年再见面,陆遥神采飞扬,雄姿英发,与两年前林朝阳在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授奖仪式上见到他时可谓判若两人。那时候的他才刚刚写出成名作《惊心动魄的一幕》,来京领奖时面对众多青年才俊很没有底气,连在座谈会上都显得十分腼腆。如今的陆遥,有了《人生》这样一部代表作的加持,说话间底气十足,充满了自信。与林朝阳闲聊时,他说起了沪影厂看中了《人生》,最近正在跟他谈电影改编的问题。“那可恭喜你了!”“没什么好恭喜的,作品改编电影的作家多了。”陆遥嘴上谦虚,脸上的高兴却抑制不住。闲聊几句,座谈会即将开始,两人各归其位。
第296章 没有水花的《一盘没有下完的棋》
《人生》座谈会是由中青社张罗的,会议地点就在出版社的会议室,光看会议室装潢,平平无奇,唯一值得说道的是墙上挂着的“中篇小说《人生》作品座谈会”横幅。但在邀请嘉宾方面,中青社方面是花了不少心思的,现场可谓大咖云集。作家方面邀请到了林朝阳、王濛和老前辈杜鹏程,去年林朝阳等人去黄岛参加笔会后还曾拜会过老同志。评论家方面邀请到了陈勇和唐大诚,两人一位是出身延A的老资格评论家,一位是《文艺报》总编室副主任,在国内评论界地位崇高。座谈会另有几位中青社编辑、中青年评论家参与。如此规格的座谈会,嘉宾们自然不会只说几句客套话敷衍,发言质量太低说不定会被人小瞧了去。林朝阳之前写了《人生》的评论文章,对这部小说的见解独到,发言引得众人频频点头。座谈会结束后,林朝阳与杜鹏程、王濛闲聊了一阵,一旁的陈勇问:“朝阳同志的《禁闭岛》什么时候办研讨会,我也去捧捧场。”林朝阳笑着说道:“感谢您老的厚爱,《禁闭岛》应该不会举办座谈会或者研讨会。”王濛笑吟吟的插话道:“陈勇同志,你跟朝阳接触的少,他向来是不怎么搞这些东西的,今天能在座谈会上见到他已经不容易了。”陈勇闻言表情意外,“哦,那看来以后要夸你只能在报纸杂志上夸了。”林朝阳玩笑道:“您当面夸也行。”众人不由得哈哈大笑。到了周日,《燕京文学》编辑部众人高兴的齐聚到小六部口胡同。一进门就见王濛正坐在院里,大家都没料到王濛会出现在这里,毕竟他这个挂名的副主编一两个月也不见得会出现在编辑部,结果却跑到了林朝阳家里来跟大家见到了面。王濛笑呵呵的解释了是前两天在座谈会上遇到了林朝阳,听说编辑部要搞聚会,他才来凑热闹。这个解释毫无瑕疵,众人仍旧欣然的说说笑笑。陶玉书又说大家都别散开,平时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大家正应该坐在一起交流交流感情,众人一想也有道理,就都聚到了一起。陶玉书给大家准备了瓜果梨桃、花生瓜子,大家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好不愉快。然后这个时候陶玉书又提议,让周燕如来讲讲审稿的心得体会,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鼓起了掌。周燕如心想大周末聚会,好端端的讲什么审稿的事啊,可奈何众人正在兴头上,她只能简要的讲了几点。“老周起了个好的带头作用,下面我们再邀请德宁来讲讲她在组稿时和作家们是如何斗智斗勇的,好给我们年轻人增长增长见闻!”陶玉书很有主持人范儿的串起了场,并且毫无违和,让众人没有丝毫察觉。不知不觉间,一个多小时便过去了,林朝阳张罗了一桌子的好菜好饭,众人吃的狼吞虎咽。林朝阳的厨艺在燕京文学界有口皆碑,能尝上一回,让众人都觉得今天不虚此行。等吃完了饭,陶玉书非常自然的又将众人组织了起来,这回不是分享工作上的心得了,而是跟大家讨论起了最近编辑部收到的那些质量不错的稿件。一场不是讨论会、胜似讨论会的会议开完花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最后,众人都不由得有些恍惚,怎么感觉今天放了一天假比在编辑部上班还累?聚会结束,陶玉书问王濛,“老王同志,您觉得我们这样的聚会怎么样?”王濛眼睛笑眯眯,脸色一如既往的和气,说道:“好啊!大家虽然是多年的老同事,但私下里相处的机会却并不多。今天这样的聚会,正好可以把大家都捏合到一起,我看可以多搞搞。”众人感受着王濛言语中的喜悦,心中也很高兴,陶玉书听着王濛如此说,接话道:“您说的话在理,这样的形式确实很好,以后我肯定多多组织。”“好好好!”王濛欣慰的说道。众人对两人的对话没有察觉出丝毫异常来,反而认为这是在给陶玉书添麻烦,一个劲儿的向她道谢,向林朝阳道辛苦。等送走了众人之后,陶玉书才露出狡猾的笑容,好像一只刚偷了鸡的小狐狸。“你可悠着点,别让领导以为你要拉帮结派,谋朝篡位。”林朝阳提醒道。“放心吧,这点分寸我还能没有吗?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她得意的冲着林朝阳挑了挑眉。能像老鹰捉小鸡一般让编辑部的同事们动起来,陶玉书感觉到了一种别样的成就感。又过了几天,燕大正式开学,沉浸许久的校园再度热闹了起来。林朝阳这两天在借书处前台值班,总感觉有学生对着他指指点点。像这样的情况他这几年时不时的也会遇到一些,毕竟他现在名气越来越大,读者数量众多,有一些个热心的读者考上燕大,总是要过来瞻仰瞻仰的。起初他对这种情况没太在意,直到他在吃完饭从食堂返回的路上,遇到了有学生拿着书让他给签名,林朝阳才真正的意识到,这一届燕大学生似乎变得越来越不“矜持”了。签完了名字,林朝阳又想,用“矜持”与否来形容这些学生们的举动似乎不太准确,实际上应该是“活泼”才对。跟恢复高考后那几届苦大仇深的学生比起来,这两年入学,尤其是今年入学的学生们似乎格外的有活力。这种情况一方面是因为学生们的平均入学年龄确实是在下降,以前的一个年级里年过三十的学生可以组成一个加强连,现在二十五六岁的学生都已经成了稀罕物。另一方面,大学生越来越多,学生们身上“天降大任于是人”的那种使命感和荣耀感也在不断削弱。在这一点上,学生们其实也有感觉。这两年,燕大的老教授亲自给本科生们授课的情况已经越来越少了。脑海中思想着,林朝阳这几年第一次感觉到了时间流逝的真实感。又一个周末,林朝阳和陶玉书来到朗润湖公寓吃饭。怀孕这段时间,夫妻俩没有像以前那样周周都过来吃饭,两人上次回陶家吃饭还是半个多月以前。陶玉成一见陶玉书,语气夸张的说道:“哎呦!你怎么胖成这个样子?”本来高高兴兴回娘家吃饭的陶玉书听到这句话脸黑的像锅底一样,大嫂赵丽暗暗掐了丈夫一下,疼的他“哎呦”一声。“玉书,别听你哥瞎说。我们女人怀孕变胖,肚子里的孩子才有营养,我怀孕那阵儿更胖。你肚子里这个以后出来了,体格一定棒棒的!”赵丽的话让陶玉书脸色稍霁,但眼神还是忍不住恶狠狠的瞪了大哥几眼。陶玉成自知理亏,不敢再去触她的眉头,转而跟林朝阳聊了起来。前阵子《火烧圆明园》开拍,燕京文艺界多有关注,剧组里几百个内地工作人员,有任何风吹草动,小道消息都会满天飞。最近剧组里香江和内地两边工作人员的待遇差别传的沸沸扬扬,顺带着连林朝阳帮着内地工作人员们争取待遇的事也传开了。而且经过不知道多少手传播,情况已经逐渐走样。按照陶玉成的说法,是林朝阳大闹剧组,痛斥香江人搞歧视,为同胞们据理力争,才让大家获得了公平的待遇。陶玉成语气夸张的描绘完他听到的情况,向林朝阳求证有没有这回事。林朝阳哭笑不得的说道:“哪有那么夸张!剧组想省点钱而已,我劝了劝李导,人家就同意了。”说起来这事也不能全怪剧组那边,我们内地的这些工作人员都是由自己单位负责,有的单位一天伙食补助就给三毛三,属实是少了点。而且也没有个人替大家伙说话,要不然剧组也不敢贸然这么干。”“这么说也是天灾人祸赶一块儿了,这帮当领导的,真是不管下面人的死活!”陶玉成语气不忿的说道。又说了几句《火烧圆明园》的话题,陶玉成又换了个话题,问林朝阳:“诶,《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上映了,你知道吗?”林朝阳闻言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知道。”自从陶玉书怀孕之后,夫妻俩已经很少去电影院了,陶玉书不知道听谁说的,说电影院的音响太大,会影响胎儿的听力。陶玉成嘿嘿乐道:“你没听说也正常,都上映好几天了,一点水花都没有。我特意去看了,拍的什么玩意儿啊!”妹夫和燕影厂去年因为《一盘没有下完的棋》而产生冲突,他自然是帮亲不帮理,无脑站林朝阳这边。因而看到《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上映后毫无反响,他难免幸灾乐祸。“电影应该还不错吧?”林朝阳问。《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剧本叙事角度虽然有问题,但也算是有些水准的,更何况还汇聚了不少优秀的电影人。“该怎么跟你说呢?这部电影不是合拍吗,我看完之后最大的感受就是中日双方编剧、导演水平差距有点大,不在一条水平线上。小日本夹带私货有点多,说是展现战争对于两国人民的荼毒,可中国这边给人的感觉却是混乱无序,而日本那边仿佛才是受害者,你以前说的真对。”陶玉成说到这里有些愤愤不平,“也不知道我们这边的人是怎么想的,就算你要顾忌邦交,那是不是应该把我们这边的戏份写的、拍的好一点?真是自己当厨子,请人家吃饭。”听着大舅哥的话,林朝阳心中很平静,这种情况他早就预料到了,中日双方主创的名单他都看到过。日本那边的导演和编剧都是知名人物,相比之下中国这边的导演和编剧水平不能说有多差,但确实有差距。而且他之前也听江怀延说过,拍摄的时候日方的编剧对剧本盯的很紧,改了好几次剧本。在这种情况下,电影最后呈现出怎样的成片质量也就不让人意外了。和陶玉成闲谈了一阵,林朝阳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没想到,有人却偏要把这件事跟他联系到一起。
第297章 为王前驱,林氏门徒
十年,对于中国的新闻出版行业是个极其沉重的打击,机构萎缩,骨干队伍流失,新闻报道和言论遭到禁锢。随着思想解放,国内新闻逐渐冲破禁区,迎来了新闻工作的春天,各地新创办的报纸、杂志如雨后春笋一般诞生。在这样的背景下,《八小时以外》杂志于1980年正式创刊。这份杂志成立于天津,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这份杂志与如今的绝大多数杂志想要传达的信息都不一样。“八小时”指的自然是工作时间,“八小时以外”不就是工作之外的时间和事物吗?那会是什么呢?娱乐嘛!如果说具体内容的话,你可以把它看作是八十年代初期版的《知音》,经常会发表一些吸引眼球的文章。比如在舞会时兴的时候,它会发表一篇《话说跳舞和舞会》,看起来是很正经的在给读者科普其中的知识,但同时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宣传,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打擦边”。《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上映一周多时间,几乎没在国内影坛掀起什么水花,不仅是在电影界,连在影迷群体当中也是如此。本来按照这样的情况,各地电影院放个十天半个月,有了新的受欢迎的电影就会逐步下映该片,就像以往那些并不受欢迎的电影一样,既没有观众,也没有关注度。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天津的《八小时以外》杂志上发表了一篇讲述《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幕后的文章引起了很多读者和观众们的注意。——《中日第一部合拍电影背后的恩怨情仇》。如今没有八卦杂志,《八小时以外》虽然号称是集纪实性和趣味性于一身,但在某种程度上就相当于是这个时代的八卦杂志,只是尺度没有后世的大而已。《中日第一部合拍电影背后的恩怨情仇》是一篇多达八千余字的长文,文章具体讲述了《一场没有下完的棋》诞生的种种细节。如今人民群众娱乐手段匮乏,电影是大众娱乐,像这种讲述电影幕后的文章本来就颇受欢迎。这篇文章内容还算详实,对于电影各种台前幕后的细节介绍的也比较详细。可能是觉得文章应该有个爆点,笔者在写到燕影厂邀请林朝阳加入剧组的内容时,耗费了不少的笔墨,细细一算,几乎占了文章近半的篇幅。如此不吝笔墨,将燕影厂邀请林朝阳加入剧组到最后双方反目的过程写的是淋漓尽致,荡气回肠,这也正应了文章标题中的“恩怨情仇”。杂志出刊之后,这篇文章迅速在读者群体当中引起了热议。别看后世《八小时以外》名声不彰,听起来像是路边小报。可实际上它在如今的销量并不低,单期三四十万份的销量虽然赶不上那些动辄上百万份的通俗杂志,但在全国范围内,它也是有些名气的。去年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曾经在燕京的电影圈内小范围的传播过,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只是业内人知道的比较多一点。现在随着越来越多的读者看到这篇文章,这桩过去了一年多的公案被再度翻了出来,成了许多人关注的焦点。在绝大多数老百姓朴素的观念里,小日本都是恶贯满盈,即便近几年来两国邦交正常化,老百姓的观念也没有太大的改变。文章中的林朝阳因为立场问题与燕影厂和剧组发生了争执,乃至反目,成功的将他塑造成为一位坚定的爱国者形象,赢得了众多读者的赞赏,读者们纷纷给编辑部写信称赞林朝阳的坚定立场。本来事件到这里还算正常,可大概是出于义愤,有不少读者竟然给燕影厂写信将他们痛骂了一番。燕影厂一开始还摸不着头脑,怎么好端端的多出了百八十封观众来信都是骂人的?结果一了解才知道是怎么回事,顿时感觉一肚子委屈。现在不像后世,机关单位、国营企业可以像爷爷训孙子那样的对待普通老百姓,连中央电视台挨了老百姓的骂都得上《新闻联播》道歉。燕影厂自然不敢去触这些热心读者的霉头,于是就把事情反应给了天津文联。《八小时以外》是天津文联下面的刊物,燕影厂找他们反映情况算是找对了人。在燕影厂看来,去年他们和林朝阳的矛盾充其量只能算是双方的创作理念不合。事后双方关系虽然难以缓和,但也没有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事情也就算这样过去了。《八小时以外》上面的这篇文章叙事脚底明显是包藏祸心,故意将燕影厂塑造成反面角色。而且文章在《一场没有下完的棋》上映前几天发表,正好赶上了电影上映后形成舆论,直接影响了电影票房。随着文章的不断传播,发酵的影响力也是越来越大,已经给燕影厂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恶劣影响,他们找到天津文联进行沟通也无可厚非。天津文联在接到燕影厂的通气之后调查了《八小时以外》上的那篇文章,发现描述的基本无误,不过在立场上确实是有些偏颇。询问了一番编辑,才知道这篇文章是编辑部的年轻编辑吴子仁炮制出来的,多少带了点个人的民族情感。文联领导又询问吴子仁的信息来源,他的文章写的都是《一盘没有下完的棋》的幕后故事,就算是道听途说也得有个途径。吴子仁年纪轻轻、一腔热血,一开始还不想说,但终究是年轻人,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被文联领导诈了一诈,就全交代了。原来他最近和燕大分到文协的张曼玲走得很近,前些天两人看到《大众电影》上预告了《一盘没有下完的棋》要上映的消息,张曼玲就和他说起了去年林朝阳和燕影厂结下的梁子。吴子仁听完之后觉得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他家就是文艺世家,在电影界有点人脉,又找人打听了一下《一盘没有下完的棋》的一些幕后故事,于是便写就了这篇文章。文联领导了解完情况找来张曼玲对质,得知自己被吴子仁出卖,张曼玲先是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挺着胸脯,趾高气扬的承认了这件事。“他是被我撺掇着写的那篇文章,不过我们都是实事求是,没有捏造事实。”张曼玲将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她的举动让吴子仁倍感羞愧。文联领导听完张曼玲的话觉得纳闷,“你的《有一个美丽的地方》不是要被燕影厂拍成电影吗?为什么要跟他们对着干?”张曼玲默不作声。心里愧疚的吴子仁替张曼玲说道:“曼玲她是为了给好朋友打抱不平。”“好朋友?”文联领导立刻意识到吴子仁说的应该是林朝阳,“这里面有他什么事?”“曼玲的小说能发表,多亏了林朝阳的推荐,她说林朝阳对她有半师之谊。正好这次有这个机会,要臭一臭燕影厂。”领导听完哭笑不得,“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想跟人家正厅级的电影制片厂对着干?不怕人家不拍你的小说?”“我的小说是青影厂拍。再说了,不拍就不拍,有什么了不起的?全中国又不是只有一个燕影厂!”张曼玲的脾气桀骜不驯,面对着领导的诘问一点不慌张,反而梗着脖子一副准备慷慨就义的样子。她是燕大的高材生,毕业前夕连发了两部影响力不小的中篇小说,如今已经是国内小有名气的青年作家,分到天津文协来后,一直是领导们的掌声明珠。现在情况已经明了,文章是这两个年轻人炮制出来的,可怎么处理张曼玲和吴子仁却成了文联领导头疼的事。两人都是新分配来的大学生,很受单位的重视。尤其是张曼玲,才刚刚大学毕业,就已经在创作上取得了不小的成绩,是天津文协未来的重点培养对象。最后讨论了一番,给了两人一个警告处分,又让他们各写了一份检查,算是给这两个年轻人一点小小的教训。而在对外的态度上,天津文联主打的就是一个护犊子,给电影厂的回复是:调查了,没问题,文章的内容实事求是。言下之意就是你们燕影厂被读者骂的狗血淋头都是咎由自取,别上我这来找麻烦,多找找自己的原因。得到天津文联的回复,电影厂自然是倍感郁闷和气愤。这些天来,《八小时以外》上的那篇文章发酵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已经有不少读者来信把他们称为汉奸。他们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又将这件事闹到了影协。《一盘没有下完的棋》算是政治任务,当初提议合拍的也是影协大佬,影协自然要给燕影厂撑腰。可影协只是文联的团体成员,双方没有隶属关系,如此处理这件事就成了一个难题。想来想去,影协的人给燕影厂出了个办法。天津文联不是有《八小时以外》吗?他们影协也有《大众电影》啊!《八小时以外》才几十万份的销量,《大众电影》可是有几百万份的销量呢,论起舆论影响力,他们影协丝毫不虚。这天傍晚,林朝阳刚回家,就发现家里多了两个客人。“你们俩怎么来了?”来人是燕影厂的江怀延和陈怀恺。“我们还不能来了?你也是的,搬家了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要不是打听了李拓,我们都找不着你家。”江怀延埋怨道。“玉书怀孕了,这边儿离她单位近。”林朝阳笑呵呵的解释了一句,陶玉书过来跟他耳语,说两人是提着东西上门的,林朝阳顿时心里一动。“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啊?”他开门见山的问道。江怀延和陈怀恺对视了一眼,互相谦让。“老陈,你说吧。”“你来吧。”……两人推了半天,林朝阳看的都有些不耐烦了,“行了行了,是不是为了《八小时以外》那档事来的?”最近这半个月,那篇《中日第一部合拍电影背后的恩怨情仇》闹出了不小的关注度,林朝阳作为当事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边人都不知道讨论多少遍了。陈怀恺问:“朝阳,这中间的来龙去脉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什么意思?”见林朝阳似乎并不知情,陈怀恺问道:“你不知道《八小时以外》的那篇稿子是谁鼓捣出来的?”“越说越糊涂了,那稿子不是编辑部发的吗?”陈怀恺将信将疑的向他解释道:“稿子是编辑部的编辑写的,但背后另有高人。”“谁啊?”“张曼玲。”林朝阳从陈怀恺口中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表情一愣,“你说稿子是她写的?”“是她跟《八小时以外》的编辑一起鼓捣出来的,我们都打听清楚了!”林朝阳心中惊讶之后,立刻便明白了张曼玲这么做的原因。
第298章 纯纯的打击报复
正所谓投桃报李,张曼玲的作品能够发表并取得不错的反响,甚至又被李拓、张暖心夫妇看中打算改编成电影,都离不开林朝阳的推荐。张曼玲心中自然对林朝阳感激莫名,她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回报林朝阳。赶上这次《一场没有下完的棋》上映,她又有《八小时以外》这份媒体资源,抽冷子给燕影厂来这么一下,果然打的燕影厂找不着北。心思转念之间,林朝阳面上波澜不惊,问道:“那你们今天来找我是……”听着林朝阳的问题,陈怀恺和江怀延两人脸上立刻露出了为难之色。陈怀恺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这不是为了找补吗?《八小时以外》上面的那篇文章影响有些恶劣,厂里领导最近为了这件事大动肝火。我们今天来是受了厂里的委托想……”说到这里,陈怀恺的语气犹豫起来,有些难以启齿。“想什么?”林朝阳问。江怀延见陈怀恺难以启齿,便接着他的话说道:“我们厂想找你接受一下《大众电影》的采访,澄清一下当初咱们只是创作理念不合,现在外面传的那些传闻,又是媚日、又是汉奸的,实在有些过分,纯属是子虚乌有。”江怀延说完这些话,眼睛紧紧盯着林朝阳的脸,似乎想从表情中看出他的心思。林朝阳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他与江怀延对视了几秒,才开口说道:“这件事我恐怕无能为力。”此话一出,江怀延和陈怀恺脸上都流露出失望的表情。陈怀恺劝道:“朝阳,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和我们厂子之间的事,认真说起来也没多大的事。现在发展成这样,关系闹得越来越僵,对大家都没有好处,这是何必呢?”林朝阳脸色淡然的对两人说道,“老陈、老江,我的性格你是了解的。从打一开始跟剧组发生不愉快,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要说能把你们燕影厂当朋友,我也没有那么广阔的心胸,大家相安无事是最好。这次的事不管我事先知情与否,曼玲同志是在为我鸣不平,我断不能做背后拆台的事。”林朝阳说话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江怀延还想再劝,陈怀恺却拦住了他。陈怀恺并不是因为林朝阳的严肃语气而退缩,而是因为刚才林朝阳提到了“不能拆朋友的台”。陈怀恺明白,林朝阳所说的是原则问题。所以他意识到,如果再劝下去,就意味着他们是在践踏林朝阳的原则。两人今天来也是迫于厂领导的压力,毕竟他们与林朝阳关系不错。现在该说的话也说了,该劝的也劝过了,要是为了公事而影响到了与林朝阳的朋友情谊,就太不值得了。陈怀凯语气舒缓的说道:“朝阳,凡事有因就有果,我们今天来也是为了公事。”林朝阳微微点头,“我明白。”他们两人都是电影厂的骨干力量,跟自己的关系又不错,出了这种事,要找人来出面和自己谈,他们心里也为难。只是这种事多了,哪怕是好朋友,也会心生间隙。陈怀恺的话点到为止,应该就是怕他多想。林朝阳说道,“既然你们燕影厂的领导也说了,我们之间不过是理念不和,我想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陈怀凯听出了林朝阳话语中握手言和的意味,他能有这样的表态,陈怀恺自然是高兴的。可《八小时以外》上面那篇文章的影响力还在不断发酵,让燕影厂倍感压力,声誉受到的影响一直在持续。陈怀凯说道:“这次的文章影响确实太恶劣了,厂里有人说,要把张曼玲小说改编的那部电影停掉。”他说这话并不是要威胁谢朝阳,只是提前告诉他电影厂可能要采取的行动。林朝阳也明白陈怀恺的好意,他嘴角轻笑,“这么大一个国家,又不是只有燕影厂一家电影制片厂,好作品不愁没有人改编。”林朝阳话语中满是自信,陈怀恺也并不觉得他是在口出狂言。以林朝阳今时今日在国内文学界的名气和他的作品以往改编的成绩,想要帮张曼玲找到一家电影制片厂来合作,并不是什么难事。想到这里,陈怀凯内心不由得深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并不是因为双方的恩怨,而是在感慨国内电影行业在文艺界的地位。别看这些年国内一部电影动辄几亿人次观看,电影明星们走到哪里都有无数观众为他们欢呼鼓掌。可若论起在文艺界和官方的地位以及影响力,他们电影行业远远无法同文学界相提并论。在这个问题上,有无数的例子可以佐证陈怀恺的想法。以文联来举例,它是文艺界联合会的简称,有众多的团体成员,其中包括了文协,也包括了影协。听起来文协和影协都是文联的团体成员,双方应该是对等的,对吧?但事实上,文联和文协都是正B级单位,而影协却是文联的下级单位,正厅级单位而已,影协和文协差着级别呢。再比如,在文化、宣传、教育等领域,多有文学界重量人士担任要职,如茅盾、叶圣陶、陈荒煤、周扬等等,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但电影行业能在政府部门担任要职的却屈指可数。燕影厂是正厅级的电影制片厂不假,但与林朝阳结了怨,却根本奈何不得他。别说是林朝阳这样声名日渐隆重的知名作家,哪怕是张曼玲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作家,燕影厂同样无可奈何。反而是这些作家一个不高兴,如果耍起笔杆子如同刀枪一般掷向他们,燕影厂就如同待宰的羔羊。这就是影响力的作用,燕影厂看似家大业大,但只是公权下的舆论机器,而作家们却是真正的一个人就是一台宣传机器。像鲁迅先生那般一个人怼遍半个文化圈,除了物理意义上的消灭,谁又能拿他怎么样?林朝阳当然没有达到鲁迅先生那样的高度,之前被燕影厂邀请去当顾问,又被撵走,这么长时间以来,林朝阳也并未对燕影厂表现出敌意。陈怀恺设身处地的思考,如果是自己,恐怕不会有林朝阳这样的涵养。这次张曼玲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了,在中国,文人的影响力要远超他们这些非行政的国营单位。跟这些文人起了龃龉,最后难受的一定是他们。心中胡思乱想着,陈怀凯听江怀延说道:“回去以后我再劝劝厂领导,还是那句话,冤家宜解不宜结,反正都这样了。至于劝不劝得动……他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林朝阳笑了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劝不动也没关系,燕影厂又不是什么惹不起的单位。次日,林朝阳往天津文协打了通电话,等到张曼玲接了电话,他苦笑着说道:“曼玲同志真是有侠客风范,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电话那头的张曼玲嬉笑道,“有什么好说的?左右一篇文章而已,不过我确实没有想到会闹到这么大。”“怎么?你张曼玲也知道害怕了?”林朝阳调侃道。“不是害怕,只是没想到而已。事实证明,燕影厂倒行逆施,确实不得民心。”林朝阳说道:“好了好了。感谢你的仗义相助,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别因为我这件事影响了你自己。”林朝阳在与陈怀恺沟通时态度强硬是因为有底气,但并不代表他希望躲在幕后让张曼玲帮着他冲锋陷阵,万一真惹出点什么事来,他心里也过意不去。张曼玲听着他的话立马说道:“不能过去啊,我这边又炮制一篇关于燕影厂的新闻,下期就要发表了。”林朝阳闻言有些意外,好奇的问道,“你哪来那么多的素材?”“你给的啊!”张曼玲说着便给他讲了起来,原来她这篇文章的素材正是来源于前段时间林朝阳给《火烧圆明园》剧情里内地工作人员们争取福利的事。听着张曼玲兴致勃勃的语气,林朝阳问她:“你没听说吗?人家燕影厂要停了跟你的合作。”“停了就停了呗,我是写小说的,又不是编剧。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张曼玲的语气满不在乎。林朝阳对张曼玲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又对她说道:“没必要为了我的事跟他们结怨。”听着他的话,张曼玲问道:“那我现在这篇文章还发不发?”天津文联方面虽然护短,但也因为这次的事让张曼玲写了检查,她现在又炮制出一篇不利于燕影厂的文章,在《八小时以外》肯定是发表不了了,所以只能换个地方,她这次打算把文章投给《燕京青年报》。林朝阳笑道:“这篇文章,即便你想发也发不出去。”“为什么?”张曼玲不解的问道。“李翰祥来内地拍摄《火烧圆明园》《垂帘听政》需要对香江、湾岛方面保密,所以在电影拍摄结束之前,国内的媒体上是见不到这部电影的新闻的。”林朝阳说到这里心中庆幸,“幸好这篇文章你还没发,《火烧圆明园》《垂帘听政》两部电影跟《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可不是一回事。”“什么意思?”“《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是赵、夏两人首肯的,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背景,日本方面合作的也只是正常的商业公司。《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不一样,李翰祥是tz部门的座上宾。你这篇文章要是投出去,发表肯定是发表不了的,而且也不会像这次这么轻松过关了。”听着林朝阳的话,张曼玲心中喊了一声侥幸,“那就算了。”林朝阳又对张曼玲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两人才挂断了电话。在林朝阳与张曼玲打电话沟通的时候,江怀延正在跟燕影厂的两位领导汇报昨晚去跟林朝阳沟通的情况。本来应该是他和陈怀恺一起来的,可这条老狐狸早上扯了个拉肚子的谎,憋在家里死活不出来,江怀延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无奈只能自己一个人来跟领导汇报情况。听着江怀延说完之后,厂长汪阳眉头紧皱,去年《一盘没有下完的棋》那档事出了之后,他并没有太当回事。电影是上面派下来的任务,不可能因为林朝阳的态度而变更方向。因为这事怠慢了林朝阳,也是没办法的事,半年前燕影厂和沪影厂争夺《高山下的花环》的改编权,林朝阳心中有怨气,将改编权交给了沪影厂,他也可以理解。但这次的事,着实有些过分了。“你确定林朝阳对这件事不知情吗?”汪阳问江怀延。江淮言说道:“应该是不知情的。朝阳这个人的人品值得信任,他说不知情,应该就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还是张曼玲自作主张干的。”汪阳冷哼一声,“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见汪阳仍旧止不住愤怒,江怀延劝道:“厂长,冤家宜解不宜结。事情现在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不如就让这件事情过去吧。左右不过是一些极端影迷的来信而已,对我们厂也没有什么影响。”汪阳气不过道:“什么叫没有什么影响?现在的影响还不够恶劣吗?这个张曼玲公器私用,这是纯纯的打击报复!”江怀延看着汪阳那张愤怒的脸,心里只飘过了四个字——气急败坏。
第299章 借一部说话
他相信汪阳也能看得明白,现在《八小时以外》上那篇文章的影响力已经形成,破坏容易建设难,燕影厂想要维护声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等读者和影迷们的关注消退,没有人再关心了,这件事自然而然也就结束了。燕影厂现在做任何的举动其实意义都不大,顶多就是出一口心中的恶气,但对于事态基本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见汪阳正在气头上,江怀延也没有多说话,只是平静地等待着,等他的怒气逐渐过去,恢复了一些理智。江怀延才再次开口,“厂长,事已至此,除非我们闹到更高的层面上去,否则改变不了局面。而且我们就算让《八小时以外》停刊了又能如何?那些谩骂声也不会减少,我觉得咱们不如开诚布公的去找张曼玲谈一谈。”汪阳看向江怀延,“谈什么?”江怀延说道,“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要恢复如初不现实。我现在怕张曼玲初生牛犊不怕虎,继续散布一些对我们厂不利的言论。您也应该明白,他们这些作家的笔杆子那都是拿着当刀枪使唤的,春秋笔法一挥,咱们是黄泥掉进裤裆里,根本说不清楚。江怀延说这番话无疑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汪阳听着心头怒火再起。可这时候理智告诉他,江怀延的话也不无道理。《一盘没有下完的棋》说是政治任务,但实际上只是国内电影界的高层出访日本期间倡议的,又得到了日本电影界的响应,才堂而皇之的变成了中日合拍电影。如果这部电影真是部委层面促成的,他们燕影厂何愁收拾不了一个小小的张曼玲和天津文联?想来想去,汪阳无奈的叹了口气。燕影厂偌大一个厅级单位,竟然奈何不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说出去当真是可笑。江怀延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对他说道:“这件事说到底还是由我们和林朝阳的矛盾所引起的。他如今是国内文学界新一代的领军人物,也就是他淡泊名利,不愿意亲近政府,否则现在身上应该已经挂了不少头衔。可即便如此,再过十几二十年,他在文学界的地位也不会比那些老一辈的文学家差多少。《一盘没有下完的棋》那件事,咱们确实有办的不厚道的地方,人家当时是很没有面子的,现在就当是一报还一报了嘛。不如借此机会跟林朝阳言和,以后大家还像朋友一样相处。说不定以后再有机会合作呢?这样不是也很好吗?”江怀延的话说完,汪阳沉默了许久。“而且,这次的事对咱们,也不是完全没好处。”江怀延又说。“什么意思?”江怀延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上映后本来表现一般,最近这些天倒是多了不少观众。”汪阳闻言感觉胸口憋了一口老血,这种受欢迎他宁愿不要。再说了,电影卖多少票,跟他们制片厂有什么关系?他不接江怀延的话茬,沉吟着说道:“你这个,是不是办法的办法。”江怀延苦笑,“那能怎么办?反正这个套儿我是解不开。”他的言下之意是:领导您要是不听我的,那您就自己想办法。汪阳也知道江怀延的话其实很有道理,他的脸上现出几分挣扎之色,最后说道:“那就这样。《大众电影》上面的采访照发,舆论这一块我们不能放下,无论如何要把口碑给争取回来一些。《大众电影》的发行量是《八小时以外》的十几倍,没道理在舆论上压制不过张曼玲他们的那种小道消息。至于张曼玲那边,你去跟她通个气吧。跟她说文章就不要再继续发了,否则容易影响我们双方之间的合作,我们厂还是很看好她那部作品的。”他的话音落地,江怀延松了口气。只要领导不再纠结面子的问题,这件事就好办了。《大众电影》上的采访缺了林朝阳的澄清,当然会少了一些效果,但也算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再把张曼玲那边安抚下去,这次的舆论事件,只需要等时间慢慢过去,自然而然就平复下来了。得了汪阳的指令,江怀延先去了一趟天津,当面找到了张曼玲告诉了她燕影厂对这件事的态度,希望能够息事宁人。“小张,我心里非常理解你为朝阳打抱不平的一颗心,这件事说起来我们厂确实是有问题的。现在我们厂在舆论上也受到了谴责,你的目的也达成了,我觉得咱们双方可以握手言和了。再争执下去又是何必呢?毕竟你也有你的创作事业要继续,而且你跟我们电影厂合作的电影也在稳步的推进中。这样越闹越僵,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江怀延说了半天,张曼玲迟迟没有表态,他心里有些着急。莫非这丫头还要跟我们燕影厂死磕到底不成?朝阳到底给了她什么好处?张曼玲得知燕影厂的人过来,本以为将要面对的是疾风骤雨,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她想到前两天林朝阳在电话里说的话,心中想着这样也好。“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朝阳那天也给我打了电话,劝我不要再互相为难。”听着张曼玲的话,江怀延心中安定下来,脸上露出笑容,“就是啊……”江怀延让张曼玲再三保证,以后不再写那些对于燕影厂不利的文章。他也向张曼玲保证,燕影厂绝对不会因为这次的事影响了她那部《有一个美丽的地方》的电影改编,一定保质保量。得到了张曼玲的保证,江怀延又跑到林朝阳家诉起了苦。将他代表燕影厂如何委曲求全的向张曼玲求和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他说完这些话,又对林朝阳说:“朝阳,你看之前我们厂得罪了你,现在骂也挨了,气也受了,以后总可以和平相处了吧?”林朝阳轻松地说道,“不是一直都在和平相处嘛!”“我不是那个意思。”江淮言说了一句,朝林朝阳挤眉弄眼,“我觉得以后我们还是可以有合作的机会的。”林朝阳点点头,“当然!只要价钱合适。”听着林朝阳的话,江怀延顿觉一阵扫兴,“你这个人,你这个人,真是把稿费看得比什么都重。”林朝阳笑呵呵的说道,“你还想让我给你们燕影厂打白工不成?”“不是要你打白工,你是燕京本地的作家,要是作品改编回回都被沪影厂拿过去,也说不过去不是?”“那你们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林朝阳一句话堵的江怀延哑口无言。江怀延又对林朝阳说:“既然事情都说开了。不如这样,周末我们厂里安排一桌,请你吃饭,就当是为去年的事向你赔罪了,怎么样?”江怀延的意思很明显,去年林朝阳受了点委屈,这次燕影厂也吃了亏,相当于扯平了,以后双方重归于好。既然都和好如初了,那林朝阳的作品如果要改编,燕影厂至少应该是跟其他制片厂站在一个起跑线上的才对,而不是像上次《高山下的花环》那样,被溜着当猴儿玩。江怀延这一招化被动为主动,化劣势为优势让林朝阳都有些佩服。明白了江怀延的心思,林朝阳心中思忖片刻就答应了下来,既然是讲和,那就有点态度。他只是提出了吃饭时把张曼玲也一起叫上,开诚布公的谈上一谈,省得以后张曼玲的电影改编被人穿小鞋。“这样自然更好!”江怀延欣然同意。在外忙了两天,搞定了张曼玲和林朝阳,江怀延高高兴兴的回到了电影厂。他先跟汪阳说了与张曼玲、林朝阳沟通的情况,见汪阳面露喜色,然后又说起了请客吃饭的事。汪阳顿时不喜,“请什么客?他们损坏我们燕影厂的名声,我还要请他们吃饭?”“我的厂长诶,这顿饭早就该请了。去年《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开会之后,您要是请个客,表示一下歉意,就没今天的事了。”江怀延劝说了两句,见汪阳仍有些拉不下脸,他干脆撂起了挑子。“得得得,是我好心办坏事,我让您这大厂长下不来台了。我去他们说,请客是不可能请客的,我们厂长这人从来没有请客吃饭的习惯。”他这几天从东跑到西,又从西跑到东,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好不容易做通了工作,见汪阳还死要面子,不由得阴阳怪气的挖苦起来。汪阳心里也明白他的辛苦,最后无奈的说道:“好好好,我去给他们负荆请罪行了吧?”闻言,江怀延的脸顿时笑的像菊花一样。周日傍晚,汪阳带着江怀延和陈怀恺两人来到了位于前门外的丰泽园饭店。丰泽园是燕京老字号,主营鲁菜,建国后还招待了不少外国元首,吃顿饭几十块钱,在八十年代初的燕京属于妥妥的高级饭店。燕影厂把请客地点选在了这里,可见诚意。林朝阳和张曼玲联袂到来的时候,正看着汪阳站在饭店门口,一见到林朝阳二人,他脸上立刻洋溢着笑容,热情的握住了林朝阳的手。别看江怀延劝他的时候汪阳一脸的不情愿,可答应之后他很快就想开了。既然都低头请客了,那不如再干脆一点,一低到底,让林朝阳无话可说。当然了,他今天姿态放的这么低,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既然都赔罪讲和了,那我燕影厂借你一部作品来改编很合理吧?
第300章 凑个整数,一万块吧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要怪我,去年那件事让朝阳同志你受了委屈。其实当时就应该请客赔个罪的,可老汪我这人好面子,拉不下脸来。正好曼玲同志的文章也算是给我们敲响了一个警钟,我现在这个思想啊,有点落后了,官僚思想严重。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我代表燕影厂正式向朝阳同志你道个歉。”“我还得感谢曼玲同志的这个警钟,要是没有你那篇文章,说不定我们之间也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开诚布公的交流。”一见面,汪阳表现出了超出林朝阳预期的低姿态,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一旁的张曼玲更是诧异,看着眼前的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次是燕影厂给他们带来了声誉上的影响。见两人的表情很是意外,汪阳玩笑着说道:“今天我之所以挑丰泽园摆这桌酒,也是有典故的,人家王尚书那么大的领导都能有错就改,我们之间这点小事又有什么放不下面子的呢?”汪阳口中的王尚书说的是时任商业部尚书的王磊。1980年10月,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国内各大报纸几乎同一时间播出和刊登了一条重大新闻,说商业部尚书王磊在丰泽园饭庄请客少付了饭费。消息一出,一时之间轰动全国。这件事戏剧性的地方是在于连王磊本人都是新闻发出那天早上听广播才知道,消息传出来后王磊立即派秘书去丰泽园饭庄补交饭钱,并在会议上展开自我批评与说明。汪阳这个说法是在向林朝阳和张曼玲表明自己的态度,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开解。人家一个尚书都知道有错就认,他一个厂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况且他如此效仿王尚书,传出去不仅不会被人嘲笑,反而会被称赞。但实事求是的说,汪阳连敬了几杯酒,充分表达了他的诚意,以他作为燕影厂厂长的身份做到如此地步,态度确实是相当谦卑了。看他如此表态,林朝阳也客套的回应了几句,表明了态度,席上的气氛一下子融洽友好起来。等又喝了几杯酒,汪阳说起了张曼玲的《有一个美丽的地方》的改编,表示一定会将这部电影保质保量的呈现在全国观众的面前。他说这话是为了让林朝阳和张曼玲放心,说明燕影厂绝不会因为这次的事给张曼玲穿小鞋,这也是林朝阳今天带张曼玲来的目的。然后,汪阳又顺嘴提到了之前燕影厂和沪影厂争夺《高山下的花环》改编权的事,语气颇为遗憾的说道:“朝阳你是我们燕京的作家,又是我们国内年轻一代作家里的翘楚,我们燕影厂到现在没有跟你合作过一次,实在是一件憾事。”林朝阳心中早有准备,顺嘴说道:“确实是个遗憾,有机会应该合作一把。”听着林朝阳主动接过话题,汪阳心中大喜,早知道赔个罪就能顺利合作,他何苦死要这个面子?“哎呀!朝阳你也是这么想的?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了,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汪阳高兴万分的说着,向林朝阳敬了一杯酒,又问他:“要不,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咱们把事情定一下。”老同志心还挺急!见汪阳急的如同二十八的黄花小伙子要入洞房的架势,林朝阳不疾不徐道:“行啊,我看可以。”“嘿!这可太好了!”汪阳兴奋的拍着巴掌,“朝阳你的作品部部经典,不管是哪一部都值得拿来改编!”林朝阳摆着手谦虚道:“不能这么说,还是要看故事本身,像《赖子的夏天》这种类型的就很不好改。”林朝阳说话如此配合,汪阳心中大喜过望,他今天本来只是想接着请客赔罪的机会谈个意向,没想到一上来项目都要敲定了。在汪阳高兴的忘乎所以的时候,陈怀恺和江怀延两人在私下里嘀咕着。“你说朝阳能宰老汪多少?”“少说六七千吧?上回《高山下的花环》他跟老谢要了九千。这小子,心黑着呢!”“老谢都要了九千,他能跟老汪客气?”“你是说……一万?”“说不准!”两人跟林朝阳认识好几年了,太了解在稿费方面他有多锱铢必较。更何况,林朝阳答应的这么痛快,事出反常必有妖。两人自顾自的讨论着,谁也没有去管汪阳跟林朝阳是如何谈的,反正汪阳是厂长,行不行都是他说了算的。林朝阳在年轻一代作家当中算是高产的,出道四年写了两篇短篇小说、两部中篇小说、五部长篇小说。其中除了《牧马人》和《高山下的花环》被改编之外,剩下的还都处于待开发阶段。汪阳兴致勃勃的与林朝阳讨论了好一会儿,他把目光锁定在了《小鞋子》和《秋菊打官司》这两个农村题材作品上。在国内电影行业里,侧重现实主义的农村题材电影一直是创作主流。可林朝阳却给出了不同的意见,“其实你们燕影厂完全可以拍《棋圣》。”闻言,汪阳脸上隐晦的闪过一丝别扭的神色,“为什么?”汪阳心知肚明,《棋圣》的诞生正是因为此前林朝阳与燕影厂发生的那场冲突,而且《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上映后反响平平,燕影厂要是改编《棋圣》,那真是把自己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逃过林朝阳的眼睛,林朝阳说道:“老汪,你有没有想过《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为什么反响不佳?”听着林朝阳的语气严肃,并无调侃、挖苦的意味,汪阳正色想了想,认真说道:“电影的艺术水平是水准之上的。我认为可能是题材过于严肃导致的,而且……”他说到这里面上有些挣扎,“电影的主题对于一些观众来说在民族情感上有些不太好接受。”林朝阳轻轻颔首,“不错,你讲的很对。不过我认为,你讲的‘题材严肃’并不准确,《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以围棋为引,讲的是战争对于两国人民的伤害,问题就在这个引子上。”汪阳闻言露出好奇之色,希望从林朝阳嘴里听到不一样的见解。“电影名字里带着‘围棋’,但电影里面对于围棋的展现却太少了,而且流于表面。两国导演执导风格、剪辑出来的成片效果、节奏也不一样,割裂感严重。期待错位、风格跳跃,是阻碍这部电影成功的重要因素。当然了,你所说的民族情感问题是最关键的原因。”汪阳细细品味着林朝阳的话,心中十分信服,他进而又想到了林朝阳说的《棋圣》。有了《一盘没有下完的棋》的前车之鉴,如果现在再让燕影厂拍《棋圣》,有很大的概率会拍出一部佳作来,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投资充足、制作团队靠谱。他将自己想到的讲给林朝阳听,林朝阳笑着说道:“正是这样。而且你们拍《棋圣》还有一个好处……”“什么好处?”“你想想你们燕影厂为什么挨骂的?”林朝阳打了个哑谜。汪阳转念一想,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都是由围棋引出的故事,《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是故作姿态,企图当个理中客,自然会引发不少人的不满。而《棋圣》所渲染的情绪却是实实在在的爱国主义,立场和角度没有任何问题,还可以顺便将燕影厂因为《一盘没有下完的棋》而丢失的口碑给捡回来。心中想明白之后,汪阳不由得欣喜起来,看向林朝阳的眼神充满了欣赏。“朝阳,你这个想法好啊!”好吧?这可是给你们这个甲方量身定做的方案呢!得加钱!林朝阳笑眯眯的看着汪阳,汪阳心领神会的问道:“稿费这方面你看……”“老汪,我的小说改编费用向来是不低的,这一点你也应该知道。”江怀延和陈怀恺对视一眼,开始了,开始了,这小子在铺垫。有了上次争夺《高山》改编权的经历,汪阳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他笑哈哈的说道:“这一点我当然知道,既然要合作,我们肯定会拿出诚意来。8000块钱,8000块钱怎么样?”江怀延和陈怀恺闻言表情略显诧异,一开口就是八千块钱,老汪这回是铁公鸡拔毛啊!一直在旁充当吉祥物的张曼玲听到这个数字心中更是震动不已,她的《有一个美丽的地方》被张暖心相中要改编成电影,她得到的稿费才600块钱。这两年各大电影制片厂长故事片的稿酬标准上涨了不少,按照正常情况,如果她担任编剧的话,拿个2000块钱稿费应该不成问题。但她在剧本创作上没什么经验,所以张暖心亲自担任了剧本编剧,张曼玲只能按照30%的比例分润稿费。即便是只拿了600块钱,当时也把张曼玲给高兴坏了。要知道当初《有一个美丽的地方》的发表稿费都没600块,更何况这钱她拿的多轻松啊,只需要跟张暖心讨论讨论剧本就可以拿到手,张曼玲为此可高兴了好几天呢。张曼玲初入文坛,难以想象有人的作品改编竟然会拿到8000块钱稿费,这得写多少部小说才行啊!但震惊过后,张曼玲心中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了,毕竟她旁边坐的可是林朝阳。要知道今年年初,他的短篇小说《牧马人》改编电影风靡大江南北,这些电影制片厂对他的小说肯定是求之不得的,所以给出这个稿费也很正常。林朝阳对汪阳开口就是8000块的态度很满意,不枉他替甲方的同志们考虑的这么周到。不过《高山》都拿到了9000块钱稿费,《棋圣》只拿8000块,他哪能甘心啊!“一万二!”林朝阳口中轻飘飘的说出一个数字,落在汪阳头上却感觉到沉重的压力,他脸上浮现出为难之色。“一万二……太多了!”汪阳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就说明这个数字肯定是在燕影厂能接受的范围内。林朝阳对汪阳说道:“老汪,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当初老谢要改编《牧马人》,我是原著作者、又是编剧,才拿了2000块钱。《牧马人》改编后的效果你也看到了,我听说最后的票房是1.3个亿。《棋圣》也是我的小说,而且影响力丝毫不比《牧马人》弱,只要你们选的导演靠谱,成绩肯定不会差。”林朝阳提起《牧马人》就是在画大饼,可谁又能拒绝这样的大饼呢?汪阳又想到了之前的《高山下的花环》,林朝阳拿的稿费同样不低。还有李翰祥正在拍的《火烧圆明园》,他们燕影厂也是参与方之一,据说林朝阳拿的稿费也很高。这样想着,汪阳的心有点动摇了。“凑个整数,一万块吧,我这个价格很有诚意了。”汪阳满脸真诚的对林朝阳说道。
第301章 上阵父子兵
汪阳眼神诚恳的望着林朝阳,林朝阳没有让他等太久,思忖几秒之后便痛快说道:“行,一万块就一万块。”与林朝阳达成了一致,汪阳脸上露出喜色,但同时又隐隐有些肉疼。这可是一万块钱啊!这时江怀延和陈怀恺又嘀嘀咕咕,“真照着你话来了!”“老汪今天开窍了。”“吃一堑,长一智。”林朝阳看出了汪阳的心思,笑着问道:“心疼了?”“说不心疼是假的,你问问怀延,我们燕影厂最贵的剧本才多少钱?”林朝阳看向江怀延,江怀延说道:“现在大家的稿费标准都差不多,故事片最高的有4000块。”“一分价钱一分货。”陈怀恺适时的插话道:“这话有道理。朝阳的小说一向受欢迎,连谢靳、李翰祥他们这些大导演都十分看重,肯定错不了的。”听着这话,汪阳心里好受了不少。“我再送你个消息。”林朝阳说。汪阳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什么消息?”“茅盾文学奖了解吗?”汪阳点头,“当然。根据茅盾遗愿设立的奖项嘛,巴金牵头、文协操办的,规格很高。”“《棋圣》已经入了茅盾文学奖的备选名单。”林朝阳只说了一句话,信息量却很大。汪阳不混文学圈,并不了解其中的含义,但江怀延是燕影厂文学策划部的主任,陈怀恺也与文学界不少人有交往,两人齐刷刷的望向林朝阳。“朝阳,奖项到手了?消息靠谱吗?”“只是进了备选名单而已。”茅盾文学奖评选作品众多,三月份在香山组织了读书班,经过半年的筛选,由读书班从一百多作品当中选出了18部作品。前段时间,又由冯穆、卫君怡等几人组成的预选小组再次评选,选出了8部最后的备选作品。按照茅盾文学奖的评奖规则,进入到这份名单里就意味着,得奖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林朝阳也不说消息靠不靠谱,江怀延和陈怀恺立刻明白,这样的信息肯定错不了。汪阳高兴的说道:“要是能得奖,确实是个好事。”“只是有这种可能。”林朝阳说。“我明白,我明白。”一顿饭的功夫就拿到了《棋圣》的改编权,虽说花了不少钱,但怎么说都是值得高兴的事。现在改编权到手了,汪阳马上又想到了导演的问题。剧本是一剧之本不假,但导演对于一部电影来说同样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好马配好鞍,厂里花了大价钱拿到《棋圣》的改编权,配备的导演自然不能弱了。想着想着,汪阳又不免惆怅了起来。燕影厂建厂三十余年,建国初期时可以说是兵强马壮,人才济济,五十年代“燕影四大帅”水华、崔嵬、凌子风、成荫享誉全国,六十年代谢铁骊、谢添“二谢”之名横扫影坛。可惜的是七十年代以后四大导演垂垂老矣,燕影厂在中国影坛的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去,中生代和新生代远没有前辈们当年的风采。汪阳想了好一会儿,发现尽管厂里中青年导演众多,但能担此重任的却寥寥无几。最关键的是,汪阳信不过这些人,他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把目光放在了几个老导演身上。崔嵬79年就去世了,成荫身体不好已经去了燕影当院长,水华、凌子风的风格不合适,谢铁骊倒是合适,可惜他正在拍《包氏父子》……思前想后,汪阳把目光放在了正在跟林朝阳喝酒的陈怀恺身上,这条老狐狸最近好像没什么事。陈怀恺跟林朝阳的关系一直挺好,要是让他来当这个导演,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会儿陈怀恺正在跟林朝阳唠家常,他儿子陈凯戈今年七月刚毕业,分到了刚刚成立的儿童电影制片厂。陈凯戈他们这一届导演系的人,只有两个人留在了燕京,另一个是田壮壮。田壮壮父亲是田方、母亲是于蓝,毕业分到了燕影厂,陈怀恺自忖没有田方和于蓝的影响力,所以对于儿子没有分配到燕影厂也没什么执念,大不了以后再想办法嘛!“知足了,能留在燕京,四十岁以后能拿上导筒我就知足了。”陈怀恺感慨的谈着他对儿子的期望。汪阳对他说道:“老陈,《棋圣》让你来拍怎么样?”陈怀恺闻言愣住,有些不确信度问:“我拍?”汪阳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又转向了林朝阳,问他道:“朝阳,你觉得老陈来拍《棋圣》行吗?”林朝阳笑起来,“行啊,当然行了。”燕影厂名导众多,陈怀恺在其中一直不算特别出挑,他没想到汪阳会提出把《棋圣》交给他。转念一想,他有些明白了,估计汪阳是看他跟林朝阳关系好,以后好配合,所以才会这么做。念头一闪而过,陈怀恺又听到了林朝阳的肯定回答,心中更加高兴。嘴上却谦虚着,“我能行吗?”汪阳见他如此作态,说道:“行了,别矫情了。拍了一辈子电影,到《棋圣》就不敢接了?”“主要是您对《棋圣》寄予厚望,我怕拍砸了。”“不要有思想负担,谁拍电影能保证一定就是影史佳作?只要有精益求精的态度就够了。”陈怀恺不是刚参加工作的小年轻,汪阳的话他自然不会当真,汪阳能眼睛也不眨的花了一万块钱拿下《棋圣》的改编权,可见对于这部电影的看好。他真要是给搞砸了,汪阳恐怕吃了他的心都有。不过陈怀恺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棋圣》这一类题材对于他来说掌控的难度不大。而且还有同类题材的《一盘没有下完的棋》给他当前车之鉴,他自诩水平比段集顺要强了不少,这相当于是考试把错误答案都给他去掉了,他要是还考不明白,那真是白活半辈子了。“请领导放心,我老陈一定竭尽全力!”陈怀恺敬了汪阳一杯酒,信誓旦旦的保证道。等喝完了酒,他又转着眼睛,用脚在下面踢了踢江怀延,趁着汪阳不注意,冲他做了个口型。江怀延一开始不解其意,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正打算开口呢,不想林朝阳先说话了。“老陈,没想到咱俩俩还有机会合作一把!”“是啊,你看看这事,原来一饮一啄皆有定数,你跟我们厂的合作是应到了我身上。”陈怀恺玩笑着说道。“好事,好事。”林朝阳笑着点头,看起来很是满意。汪阳见他如此表现,心中觉得自己的决定十分正确。这时就听林朝阳又说道:“之前你不是还跟我说吗?我大侄子说过以后有机会要拍我的作品,这回机会不就来了吗?”陈怀恺表情先是一怔,然后立刻反应过来林朝阳这是在给自己垫话,他刚才一定是看到自己给江怀延使眼色了。“那个小兔崽子,上了几天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整天高谈阔论,没一句实话,他现在顶多就是个助理导演的水平。”“助理导演也够用了,这也是个学习的机会嘛。”两人一唱一和将陈怀恺的心中所想放到了台面上,陈怀恺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汪阳,“厂长,你看我们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要是过来当个助理导演学习学习成吗?”汪阳问道:“我记得你们家凯戈念的是燕影厂导演系吧?”“是。”“好像分配去儿影厂了。”“是啊。”汪阳哈哈笑着说道:“那有什么不行的,给儿影厂打个借调函,不行的话我跟于蓝说。大侄子是导演系的高材生,这样更好。”林朝阳也打趣道:“老陈,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看这回的《棋圣》肯定错不了。”他刚才出言插话,确实是因为猜到了陈怀恺的想法。他这么做不光是想帮陈怀恺做个顺水人情,主要是想到了他那个便宜大侄子确实是有点才华在身上的。陈凯戈身上最大的问题不是没有能力,而是不懂克制,眼高于顶。你给他画个圈儿让他发挥,绝对比让他随心所欲的效果更好。《棋圣》交给陈怀恺执导,让陈凯戈来贡献贡献他年轻的无处释放的才华,这不是一举两得吗?“谢谢,谢谢,感谢大家的信任。”陈怀恺满脸堆笑的向大家拱手。说说笑笑,宴席结束。大家高高兴兴的走出饭店,陈怀恺私下里紧紧握着林朝阳的手,向他表示了一番感谢。一旁的江怀延看的心里很不平衡,这条老狐狸回回有事都是他跑的最快,结果好处全是他的。陈怀恺带着几分醉意脚步轻快的回到家中,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女儿已经睡去,妻子还在等他。“凯戈呢?”陈怀恺脱下衣服,用热毛巾敷了敷脸,问妻子。“那屋呢,不知道睡没睡。”陈凯戈分到儿影厂之后并没有选择住在单位宿舍,而是住在家里,毕竟家里住宿条件能好点。陈怀恺去儿子的房间敲了敲门,陈凯戈立刻起身开了门。“没睡?”“看了会书,刚要睡。”“正好,我有点事。”陈凯戈听着父亲的话,凑了过来,闻到父亲身上的酒味,他给父亲倒了杯茶。“爸,您喝点茶。”“嗯。”陈怀恺接过茶杯,眼神中充满了欣慰。陈怀恺呷了两口热茶,父子之间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最近在儿影厂干的怎么样?”“挺好的。有于蓝阿姨在,大家都挺照顾我。”于蓝是田壮壮的母亲,也是儿影厂的厂长。“这阵子都学什么了?”“在道具车间帮忙。”听到儿子的话,陈怀恺的眉头微微蹙起。像陈凯戈这样的毕业生,一般都是在厂里熬个三四年,当个助理导演,再熬几年变成副导演,等熬成导演的时候基本也快四十了。新毕业的大学生到了单位到第一线去很正常,但导演系的毕业生跑去干道具还是有些暴殄天物了。陈怀恺理解这种培养方式,但自己的儿子自己疼,他得给儿子铺路啊!“今天跟汪厂长还有你林叔叔吃饭,你林叔叔的那部《棋圣》要交给我们燕影厂来拍摄,我当导演。”陈怀恺说道。陈凯戈为父亲高兴,“爸,这是好事啊,恭喜你啦!”陈怀恺摆了摆手,脸色波澜不惊,“厂里对这部电影寄予厚望。我跟他们商量了一下,把你借调过来,给我当个助理导演,实际上干的是副导演的活。”听着父亲的话,陈凯戈大喜过望,“真的吗?爸!”陈怀恺看着儿子那激动雀跃的表情,心中也不由得充斥着一股喜悦。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别以为到我的剧组里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能借调过来是厂长卖的人情,你林叔叔帮着说话,到了剧组以后要好好学。”“是!”陈凯戈朗声应道。
第302章 等生下来教训他
今年的中秋节赶上了国庆节,双节合一,尽管此时距离过节还有几天功夫,但燕大校园内已经充斥着节日的气氛。人文社的李曙光今天找到了图书馆,他这次来是为了谈《小鞋子》的出版问题。人文社的出版合同三年一签,《小鞋子》的合同马上要到期。出版三年以来,《小鞋子》单行本累计销售了167万册,其中大半的销量都是在前一年半卖的,过了热销期后,销量逐渐归于平淡,最近两个月的单月销量还没破两万册。不过即便如此,《小鞋子》的销量对于绝大多数当代小说来说也是遥不可及的。李曙光这次来找林朝阳谈合同,把原本的印数稿酬从万册1%(基础稿酬),提高到了万册2%,算是人文社的诚意。毕竟《小鞋子》已经过了热销阶段,后续销量不可能有大的波动。林朝阳只思考了片刻,便决定不再跟《人文社》续约。从《小鞋子》开始,他这几年出版的几部小说的合同陆陆续续都要到期了,当初印数稿酬签的低,现在过了销量高峰,出版社也不傻,肯定不会给他怎么涨稿酬的。倒不如等一段时间,等几部作品的出版权都收回来,再找个有诚意的出版社来谈。几部作品打包出版,应该可以谈个好价格。思想过后,林朝阳婉拒了李曙光。“你觉得稿酬标准不合适,我们可以再商量嘛。”李曙光劝道。林朝阳心说再商量也不可能从1%提高到5%,你们人文社的尿性我还不知道?他毫不犹豫的再次拒绝,李曙光只得带着失望离开。下午不到四点,林朝阳跟同事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图书馆,来到了市文化局大院门口。等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只见不断有职工骑着自行车从院里出来,陶玉书伴随着人流和车流慢慢的走了出来。怀孕七个月,陶玉书的行动已经不像前几个月时那么方便了。“明天去我们家聚一聚吧?”陶玉书挽着林朝阳的胳膊,在临分别前向同事们发出了邀请。林朝阳眼看着那几个人的脸色犹豫起来,眼神游弋,一脸的为难抗拒之色。“哎呀,明天不行,得带孩子去少年宫。”“我得在家洗衣服,上周就没洗,攒了半个月了。”“我们家电风扇坏了,明天得去修一修。”……众人找出的理由五花八门,但目的出奇的一致,态度十分的坚决——绝不能被陶玉书的糖衣炮弹腐蚀。前段时间陶玉书招呼同事们到家里聚会,一开始大家感觉还挺好,有宽敞舒适的环境,有自由交流的氛围,还有令人垂涎的美食。可去了两回之后,大家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了,这哪是去参加聚会的,分明是去加班了。让劳动人民大周末的加班,这得是多黑心的资本家才能干出的事啊?在“能蹭吃蹭喝,但需要加班”和“不加班”之间,众人果断的选择了不加班。陶玉书再邀请大家到家里聚会,他们总能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听着众人各种各样的理由,陶玉书心中有些失望,等众人走后,她心有不甘的问林朝阳:“是我表现的太明显了吗?”都说一孕傻三年,怀孕之后陶玉书的忘性比以前大了不少,现在的她跟怀孕之前那个精明大方的陶玉书比起来,确实有些憨憨的。“不是你表现的太明显,是他们不追求进步。”林朝阳一张口就是颠倒黑白。“唉!我这也是为了杂志好啊!”“老师管学生也是为了他们好,也没见所有学生都热爱学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嘛!”林朝阳挽着陶玉书的手,两人一路回了家。晚饭后,他先是陪陶玉书在院里散了散步,然后又去书房写小说。他快十点回到房间,陶玉书已经睡了,蹑手蹑脚的刚躺下没两分钟,就听见旁边传来轻微的鼾声。陶玉书现在孕程过半,因为怀孕导致的体重骤增和体力消耗对她来说是个沉重的负担,打点鼾也属正常。林朝阳正要关灯睡觉,却见陶玉书打着打着鼾,把自己给打醒了。她睁开眼睛,先是看了看四周,一双大眼睛里透着茫然,然后看到了林朝阳,问他:“我刚才是不是打呼噜了?”“嗯。”“真打呼噜了?”陶玉书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遍,一脸委屈,配合上她现在有些圆润的脸蛋,有一种说不出的呆萌和可爱。见着她这样的反应,林朝阳倒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了。“打个呼噜而已,声音特别小。你现在身子重,等生完就好了。”林朝阳安慰着说道。结果他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陶玉书眼圈直接红了,竟然控制不住的掉起了金豆子。结婚四年多,林朝阳还是第一次见她哭,一时间不知所措。用手捧着她的脸,“别哭啊,咋的了这是?”“我竟然打呼噜了,下乡的时候我都没打过呼噜。”陶玉书满脸委屈,哭的梨花带雨,像一只外挨了欺负的胖橘回家找主人骂骂咧咧的哭诉。林朝阳心中有些好笑,心疼的搂着她,开始胡说八道,“这也不能怪你,都得怪肚子里这个小东西。等你生下来,好好教训教训他。”听着他的话,陶玉书恢复了理智,“跟他没关系,你别欺负他不会说话。”“没欺负他。怪我怪我,早知道就不应该让你去上班,肯定是白天累着了。”女人怀孕情绪起起伏伏,反复无常,这段时间林朝阳已经习惯了,练就了一手“见风使舵”的本领。安慰了一会儿,陶玉书的哭泣变成了抽涕,红着鼻子对林朝阳说:“我饿了!”林朝阳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我给你下个面条,再放个鸡蛋。”“要俩,再放点葱花,点点儿香油。”陶女士的夜宵必须精致。“这还用提醒?擎好吧您!”中秋节前的傍晚,林朝阳家院门口响起一阵汽车发动机的突突声。过了没两分钟,在院子里朝院门处张望的陶玉书就见杜峰两手拎着东西走进了院。“拿这么多东西来干什么?”“过节嘛,得有个过节的样子。”杜峰意气风发,将东西放下之后,端详起了陶玉书,“姐,你现在可真富态,浑身散发着母性光辉。”听着杜峰的马屁,陶玉书调侃道:“行啊,真是买卖人了,嘴可真甜。”“瞧你说的,我没做生意的时候嘴也甜啊!”姐弟俩正说着话,林朝阳刚下班从外面走回来,见到杜峰问道:“外面那华沙小轿车你买的?”林朝阳一提“华沙小轿车”,陶玉书明显感觉到杜峰的腰都挺直了。“是啊。”“行啊,这才一年的功夫,小轿车都开上了。”林朝阳笑着说道。杜峰故作矜持,“嗐,都是人家单位淘汰下来的零件攒的,就这还花了三千块钱呢。”华沙轿车最早的原型是苏联的嘎斯胜利汽车,是仿制的美国的福特汽车。二战结束后,波兰计划建立汽车制造业,引进了苏联的这款嘎斯胜利汽车生产线,改名为华沙。五十年代后开始引进到国内,一直到七十年代在国内的政府用车当中,华沙汽车都有相当多的保有量。但到七十年代中期,中日外交关系修好,国内的主要进口汽车就变成了日本的几个品牌。华沙汽车在政府公务用车中被逐渐淘汰,杜峰这辆车就是利用那些被淘汰下来的老旧公务车的零件攒的。陶玉书听着好奇,也想去看看杜峰花三千块钱攒的小轿车。来到院门口,只见一辆黑色的溜背造型轿车停在胡同里,外型酷似甲壳虫轿车,只是尺寸稍大了点。“看着可不错。”陶玉书兴致勃勃的坐上了车,她现在身子重,坐上后座就觉得屁股底下有点硬,伸手要去关车门,发现还关不严,得杜峰去把着往上抬一下才能关严了。“姐,我带你兜一圈!”杜峰想跟陶玉书显摆自己的轿车,他说完没等陶玉书答应,就迫不及待的发动了车子,发动机突突突的响起来,等车子行驶起来,陶玉书的耳边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异响。“什么动静?”“没事,这车子发动机就这样。”杜峰说了一句,开着车子带林朝阳夫妻俩在长安街上溜达了一圈,水平肉眼可见的生疏,也就是这年头街上车子少,路况也不复杂。等下了车,陶玉书抱怨道:“你这什么车啊,垫的我屁股都疼。”“这车就这样,你等以后我买台本田再坐坐。”“心还挺大。”进屋聊了一会儿天,陶玉书问杜峰,“最近一直没看见冯娟,她怎么没跟你来?”杜峰闻言脸色有些不自然,“分了。”“分了?”陶玉书看向杜峰的眼神立刻不对劲起来,带上了几分审视,“你才刚赚了点钱就嫌弃人家了?”“我可没有。”杜峰赶忙道。“那是因为什么?”“我整天忙的要死,她还给我添堵。那回吵了一架,就分了。”杜峰简单干脆的说了一下情况。林朝阳听明白了,其实就是小年轻谈恋爱经常会遇到的情况。男的认为我不能一手搬砖,一手抱你;女的认为你既要搬砖,也要抱我,最好是不用搬砖就能抱我。怪不得这小子不提演电影的事了,去年他还帮冯娟跟自己央求演个电影角色。“原来不是挺好的嘛,能和好不?”“都分好几个月了,和好什么啊!”杜峰被陶玉书念叨的有点烦躁,说了两句就起身要离开,饭都不吃了。林朝阳送他出门,杜峰问道:“我姐怀孕之后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你也知道她怀孕了,性格是比以前柔软多了。”杜峰对林朝阳有些佩服起来,同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不一样。林朝阳正送着杜峰离开,眼见着一位有些眼熟的老者走过来,那张脸在他脑子里转了一转,立刻想了起来。没等老者走到眼前,他便迎了上去,朝老者伸出手来。“杨先生,好久不见。”“呵呵,朝阳同志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还记得老朽。”
第303章 叔,我分不清啊
来的这位老者是《中国文学》的副主编杨献益,也是国内知名的翻译家。跟其他翻译家是将外国文学作品翻译成中文不同,老先生贤伉俪一生致力于将中国文学作品翻译成英文,向世界传播中国文化。两年前,杨献益曾代表《中国文学》来跟林朝阳商讨连载他的《赖子的夏天》。两人寒暄了两句,林朝阳请杨献益进到屋里,奉上清茶,杨献益呷了一口茶水,主动开了口。“朝阳同志,你也知道,我们《中国文学》一直致力于将中国的文学作品介绍给世界。之前你的《赖子的夏天》在我们杂志上连载,在海外汉学界和华人群体获得了不少好评。今年在我的推动下,我们《中国文学》推出了‘熊猫丛书’,主要是以英文、法文出版中国的现当代和古代的优秀文学作品。我这次来,是想跟你沟通,将《赖子的夏天》和《梵高之死》这两部作品收录其中。”杨献益说出这次来的目的,林朝阳脸色轻松的说道:“我的作品能借着贵刊的平台让更多的海外读者看到,这当然是好事……”《中国文学》也好,“熊猫丛书”也好,都是由政府推动的,带有明显的官方色彩。在海外主要是依靠分销商,发行渠道特殊,多是进入海外国家的图书馆,在书店内缺乏陈列,相关报道更是少的可怜。要说能造成什么大的影响力,是不现实的,不过这毕竟算是一种官方认可。林朝阳跟杨献益交流了几分钟,同意了两部小说出版的事,只是稿费方面,《中国文学》方面给的比上一次还要低。之前汪曾琪就跟他吐槽过,说他的几篇短篇小说被《中国文学》翻译成英文发表在杂志上,稿费少的可怜。“千字六块这个价格确实低了一点,也请朝阳同志理解,我们这种杂志全靠政府拨款,没什么盈利。”林朝阳看重稿费是不假,但也不是死要钱,像《中国文学》这种情况让他们支付高稿酬也不现实,反正杂志和丛书也不在国内发行,无所谓了。不过他还是留了一手,跟杨献益讲好,他这两部小说的出版是不具备排他性的。说白了,我的小说可以给你们出版,但要是有别的出版社要出版,你们也不能拦着。“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我们的杂志和丛书更多的是宣传性质的,朝阳同志你的作品如果真能在海外大规模出版发行,我们也替你高兴。”与林朝阳商量好出版的事后,杨献益告辞而去。过了国庆之后,这天陈怀恺带着儿子陈凯戈来到林朝阳家。《棋圣》已经确定由燕影厂改编,他又是导演,当然需要跟林朝阳讨论讨论改编问题。带上儿子陈凯戈来则是有些私心,想让他跟林朝阳多接触接触。第一次来林朝阳家,陈凯戈满目好奇。他是个资深文学青年,前几年刚上大学的时候赶上《今天》风靡燕京高校,他跟着那帮人参加了不少活动。见面问了声好,见父亲跟林朝阳讨论起了剧本的创作方向,陈凯戈乖乖的坐在一旁听着。《棋圣》的故事从结构上来说是非常完整的,不管是人物塑造还是矛盾冲突的设计都是上乘之作,从文本的角度来看,几乎没有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改编成剧本,只需要按部就班的操作就可以。所以陈怀恺和林朝阳讨论了半天,实际上能提出的改进意见并不多,更多的还是跟林朝阳阐述他对分镜头剧本和以后拍摄的一些想法。两人谈了好半天,聊的差不多了便停下来喝起了茶水,林朝阳问:“凯戈有什么想法吗?”陈凯戈闻言脸上顿时一喜,那天父亲回来跟他说了新电影调他去燕影厂当助理导演之后的第二天,燕影厂就给儿影厂发了借调函。最近这几天他闲着没事一直在钻研《棋圣》的原著,感觉脑子里有一堆想法。见林朝阳询问他的意见,陈凯戈兴冲冲的刚想说话,却听父亲陈怀恺说道:“他一个刚毕业的学生,电影还没拍过呢,能有什么想法?”听着父亲的话,陈凯戈脸色一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林朝阳见状不禁感叹,家教果然严,眼前的凯戈跟四十年后的阿瑟何其相似!“朝阳,剧本你计划多长时间能创作完成?”聊的差不多了,陈怀恺问了林朝阳一个关键问题。林朝阳沉吟着,他现在手里正在写一部小说,但并不着急,可以随时放下来先写剧本。其实以他的想法,《棋圣》电影最好是能在84年下半年再上映,因为那个时候正好赶上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的热潮,可以给电影狠狠圈一波热度。电影票房跟他没什么关系,但电影的热映有助于原著的知名度和销量提升,对他来说也是个好事。“应该在年后吧。”陈怀恺闻言点了点头,他在制片厂工作,很多编剧一两年才能写一个剧本,林朝阳说年后,也就是四五个月的时间,这样的效率对他来说已经很高了。“行,那就等年后你初稿拿出来我们再讨论。”林朝阳:???你还想让我改剧本?你们厂那一万块钱可不包括改剧本啊!吐槽归吐槽,林朝阳觉得陈怀恺这种态度是对的,慢工出细活嘛。整个十月份,中国文坛最热门的新闻就是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诺贝尔奖在中国的影响力却是由来已久,早在二战之前,这个在世界范围内都具有重要影响力的奖项便被当时的中国文化界、科学界所推崇。改革开放之后,西风东渐,很多西方发达国家的事物都受到了国内民众的追捧和喜爱,因此每年的诺贝尔奖变得更受关注。而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之所以在中国文坛掀起了热议,主要是因为广东的《花城》杂志刊出了奖项得主马尔克斯的获奖演讲。并在杂志的“流派鉴赏”栏目介绍了何谓“魔幻现实主义”,还介绍了胡安·鲁尔福的《佩德罗·巴拉莫》。《花城》创刊于1979年4月,杂志一共设了“小说”“电影文学”“散文”“怀念与思考”“诗歌”“香江通讯”“海外风信”“外国文学”“花城论坛”“访问记”“美术”十一个栏目。除了几个常规栏目外,如“香江通讯”、“海外风信”“外国文学”等栏目刊载的均是国内读者甚少能阅读到的内容。《花城》也凭借着为国内读者提供外面的文艺风尚而迅速在读者群体当中打开名气,成为知名文学刊物。此次《花城》不吝版面的向国内介绍马尔克斯和魔幻现实主义,效果不俗,不仅引发了读者们的追捧,也让文学界重视起了马尔克斯这位新晋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和他所引领的文学风格。这股风潮一直弥漫到十一月份,但凡是平时喜欢看书的文学青年,见面必是开口“马尔克斯”,闭口“魔幻现实”,连陈凯戈来林朝阳家做客都要拉着他扯一会儿。陈凯戈被父亲安排成为《棋圣》的助理导演,借调到了燕影厂,可现在电影剧本还在撰写阶段,他实际上是没什么事的。除了每天去燕影厂点个卯,到各个剧组参观学习,他最喜欢的就是周末到林朝阳家来做客,美其名曰是来学习剧本创作的。十一月下旬的周末,这天陈凯戈没去林朝阳家,而是一早会了田壮壮往东四十条方向去。在后世,田壮壮的名声逊色于陈凯戈,但在如今这个时候,田壮壮却是燕影厂这一拨人的带头大哥,陈凯戈参与《今天》的各项活动也基本都是由他带领的。两人进到一处大杂院,这里是赵振凯的家,也是他们这个小圈子经常组织活动的地方。《今天》被取缔一年多时间了,期间编辑部的人和朋友们也不是没努力过,尝试复刊,但可惜都以失败告终。这样的挫败也导致原本团聚在《今天》周围的那些业余诗人、作家群体日渐凋零,陈凯戈今天一进院就明显感觉到今天的气氛没有他前两年参加活动时热烈。但陈凯戈看到了赵振凯,他还是那么瘦,穿了一件米黄色的风衣,站在屋门口欢迎着朋友们。狂不狂,看米黄;匪不匪,看裤腿。米黄色是现在燕京的流行色,在这样冷风呼啸的冬天里,赵振凯穿着的这件黄色风衣给了陈凯戈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真他么狂!对于爱好诗歌的文学青年来说,无论男女,他们在看待赵振凯时总难免戴着一层偶像滤镜。“凯戈!”赵振凯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跟陈凯戈打了个招呼。“振凯!”陈凯戈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跟赵振凯打了个招呼,《今天》的活动他参加了不少,但跟赵振凯单独说话的机会并不多。赵振凯的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好像月亮被星星拱卫着那样。陈凯戈有时候总是不自觉的拿田壮壮这个燕影院里的带头大哥跟温文儒雅的赵振凯比,每当这个时候,平时看着还有几分大哥气度的田壮壮在陈凯戈眼中总是会黯然失色。上午九点多,屋子里聚集了二十多人,其中的主要力量是以赵振凯为首的《今天》编辑部的人,还有就是燕京各所高校的学生们,像陈凯戈和田壮壮这样已经参加工作的也就五六个人。今天的会议不是诗歌讨论会,而是小说创作座谈会,讨论的是最近燕京城里正流行的“魔幻现实主义”。对于在场这些人里的大多数人来说,“魔幻现实主义”这个名词是近一两个月才听说的名词,这都是托了《花城》的福。因而对于这些人来说,想要在会上参与讨论无疑是比较有门槛的事,会上多是以赵振凯、杨练等几个阅读面比较广、也有名气的诗人发言为主。他们这些人侃侃而谈,各种关于魔幻现实主义的知识好像信手拈来,时不时的又拉出中国现当代文学进行一番对比,完全就是学贯中西的架势,让在场不少人倾听之时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崇拜之色。“……1954年,拉丁美洲裔美国文学批评家安赫尔·弗洛雷斯第一次使用“魔幻现实主义”命名拉丁美洲当代小说,这无疑是魔幻现实主义走向世界文坛的重要一步。自此以后,魔幻现实主义走向了世界文坛,成为了拉丁美洲最重要的文学流派,也广泛的影响着世界文学潮流的发展……刚才底下有人问我想要了解魔幻现实主义作品应该看哪些作品,那我就给大家推荐一下。马尔克斯就不说了,现在已经是诺奖级别的作家了。其他如博尔赫斯、鲁尔福、马耶阿、科塔萨尔,还有埃内斯托·萨瓦托、诺瓦斯·卡尔沃,这些作家都是拉丁美洲杰出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家。他们的作品都经过了时间和读者的考验,值得大家细读,相信大家在读完他们的作品后也会受益无穷。”赵振凯站在众人面前谈笑风生,挥洒自如,一连讲了二十多分钟,让在场众人都感觉受用无穷。到最后还不忘给大家科普一番国外魔幻现实主义流派的作家,更让大家高兴,不少人心里暗下决心,回去以后一定要把这些人的作品都找来读一遍。而在众人为赵振凯的表现心折之时,陈凯戈的眉头却一直紧锁着。这些日子以来他经常往林朝阳家跑,赶上魔幻现实主义现在是个火热的话题,他以晚辈的姿态请教,林朝阳时不时也会给他讲授一些关于这方面的内容。林朝阳讲话的内容一板一眼,远不如赵振凯这样生动、有气势,最关键的是他对于魔幻现实主义的阐释与赵振凯所讲的内容大相径庭。陈凯戈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谁说的才是正确的?
第304章 我这个叔,真不白认啊!
一直以来,陈凯戈都把赵振凯当精神偶像来对待,他崇拜赵振凯在诗歌创作上的才华横溢、崇拜他深厚的文学修养、崇拜他身上独一无二的领袖气质。赵振凯讲魔幻现实主义、讲马尔克斯讲的头头是道,就像以前他讲英国的湖畔派诗人、讲日本的新思潮派作家。可陈凯戈却再没有像以前那样,眼中闪着盲目崇拜的目光将他所讲的那些话语奉为圭臬,因为赵振凯对魔幻现实主义流派的阐述与林朝阳讲给他的实在是不太一样。在陈凯戈疑惑、纠结的时候,众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满脸狂热,赵振凯向众人矜持的点了点头。他的发言都讲完了,见众人都折服于自己的口才之下,赵振凯又说道:“我看今天也说的差不多了,大家可以互相交流交流,这样更有助于吸收和理解我们刚才讲的内容。”赵振凯让大家互相交流,众人面露欣喜,这样的自由交流各人心中有疑惑的地方都可以通过提问快速得到解答。赵振凯说完这话,立刻便有人站起身提问,他从容不迫的回答,一问一答之间众人又觉得学到了很多东西,响起阵阵掌声。“凯戈,你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田壮壮见小兄弟眉头紧锁,关心的问了一句。陈凯戈看了田壮壮一眼,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他听着赵振凯的回答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到最后实在忍不住站起了身。“振凯同志,关于魔幻现实主义流派在拉丁美洲的形成和它的地位,我有几点想跟你探讨一下。”赵振凯面色淡然,没有说话,而是冲陈凯戈伸出了手,示意他说出他的问题。“我对拉丁美洲的魔幻现实主义流派有一些粗浅的了解,据我所知,它只是拉丁美洲新小说的几大艺术流派之一,它在当地的重要性并不见得超过其他流派。事实上,在拉丁美洲没有哪一个作家是典型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家,即使是被公认为当之无愧的魔幻现实主义大师的胡安·鲁尔福、加西亚·马尔克斯等人,对人们把他们归属为这一潮流也有些反感,因为他们的作品风格丰富多样。卡彭铁尔更是多次强调自己不是魔幻现实主义者,而是神奇现实的书写者。对于拉丁美洲文学历史而言,魔幻现实主义并非一个不可逾越的概念,它只是文学流派的一种命名方式而已。你刚才将魔幻现实主义形容为拉丁美洲乃至二十世纪世界文学历史上最为重要的文学流派,这一点未免太过武断。”陈凯戈身高身高一米八五,体格魁梧,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瓮声瓮气,一番发言极有气势。在他发言的过程中,旁边坐着的众人不断发出嗡嗡的讨论声,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些不理解,认为他是在哗众取宠。等他说完之后,还没等赵振凯说话,便有其他人站起来问道:“马尔克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是众所周知的事,振凯的话有所根据,你说魔幻现实主义不重要,根据又是什么呢?”面对那人咄咄逼人的问题,陈凯戈丝毫不慌张。“这位同志,你不要偷换概念,我说的是‘最重要的文学流派是一种武断的讲法’。你问我有什么根据,我倒想问问你,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就代表了是最重要的,那么此前几十届的获奖作家,我是不是可以说他们所写的作品都是最重要的?”那人被陈凯戈抓住了话里的漏洞,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该如何辩驳,见他没了动静,赵振凯刚想说话,陈凯戈又补充起来。“我认为振凯同志混淆了‘文学爆炸’和‘魔幻现实主义’这两个概念,错误的把拉丁美洲六十年代的文学爆炸等同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崛起。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崛起自然有赖于六十年代的文学爆炸,但要把文学爆炸等同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就错了。事实上,文学爆炸对于拉丁美洲文学而言的范畴和影响要远超过魔幻现实主义。你能说胡里奥·科塔萨尔的《跳房子》是魔幻现实主义作品吗?结构现实主义、心理实现主义、幻想小说这些流派都是文学爆炸的重要组成部分。将文学爆炸和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混为一谈,这等于是抹杀了这些文学流派在文学爆炸中所做出的贡献,也抹杀了他们的历史地位和影响力。”陈凯戈滔滔不绝的陈述着,一个又一个生僻的名词从他口中蹦出来,让在场众人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连原本气定神闲的赵振凯听着听着也开始有些冒汗,他本身是个诗人,虽然也写小说,但在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并不及对于诗歌的了解。只是因为80年开始看了一些关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介绍,今天开会之前他还特意准备了好几天,因此才显出对魔幻现实主义如数家珍的姿态。现在陈凯戈站出来对他的观点和说法进行驳斥,说的有些名词他又不太了解,只能换个角度对陈凯戈说道:“你说的也没错。但我们要看到的是魔幻现实主义文学作为拉美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确确实实的走在了其他流派的前面,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认可。我不是说得了奖就一定了不起,但确实是因为有了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先驱,才让拉美文学让世界上更多的人看到了。从这一点来说,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确实是拉美文学最不可或缺的流派。”陈凯戈听着赵振凯的诡辩,心中虽觉得有些牵强,但也不能说完全没道理。他点了点头,算是认可赵振凯的说词,然后又说道:“另外,对你刚才所阐述的‘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定义和代表性作家、作品,我认为也不够准确。一直以来,哪怕是在拉丁美洲,他们对于魔幻现实主义的定义、范围、特点等问题也一直持有争论,众说纷纭,难以统一,我们作为中国人又如何能准确的定义这个文学流派呢?魔幻现实主义的拉丁文realismo magico在拉丁语中本就是一个没法确定其真正所指的‘空洞的能指’,去定义它本身就是不符合逻辑的。有一位长辈对我说,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是在继承印第安古典文学的基础上,兼收并蓄东西方的古典神话的某些创作方法,以及西方现代派的异化、荒诞、梦魇等手法,借以反映或影射拉丁美洲的现实,达到对社会事态的揶揄、谴责、揭露、讽刺或抨击的目的。它的本质更接近于‘批判现实主义’,是一种深化了的现实主义,并且是带有浓重民族特色的现实主义。你刚才说埃内斯托·萨瓦托是魔幻现实主义作家,这个归类不准确,他的《关于英雄和坟墓》采用了大量的独白、反省、思索和意识流手法,属于明显的心理实现主义……”陈凯戈记性极好,此时他的情绪亢奋,曾经从林朝阳口中听说的各种关于拉美文学的知识点几乎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其中大段的内容几乎都是林朝阳的原话,他连思考都不需要。等他注意到赵振凯眼神中的慌张,心中突然有一种偶像崩塌、幻想破灭的感觉。原来偶像也不是什么都知道,自己只是鹦鹉学舌的照搬来几段林叔叔平时对于拉美文学的论述,竟然将他说的哑口无言。陈凯戈心中这样想着,有些意兴阑珊的停了下来。见陈凯戈终于停了下来,赵振凯终于松了口气,他强压着内心的慌张,挤出笑容。“凯戈对拉美文学的了解十分透彻,感谢你指出了我刚才发言中的谬误,要不然我差点误导了大家。早知道你在这方面有这么深厚的储备,我就不班门弄斧了。今天是个难得的机会,我看不如让凯戈系统性的给我们大家讲讲拉美文学的发展和文学爆炸的经过,大家觉得怎么样?”从陈凯戈嘴里面蹦出来“realismo magico”这个拉丁词语的时候,赵振凯就意识到自己今天是碰上行家了,好人谁背这个啊!心中慌张过后,他没有死鸭子嘴硬的去狡辩,而是选择明智的承认自己的问题。是人就有不懂的地方,虽然这样与他刚才那侃侃而谈的形象有些落差,但也好过给大家留下一个不懂装懂的负面印象。他最后还不忘来了一个“以退为进”,将陈凯戈推到前面来,一方面显得他的谦虚大度,一方面也能拔高陈凯戈的形象,让大家忽略他刚才的出糗。在赵振凯说出他的提议后,众人立刻响起了掌声。最开始陈凯戈站起身质疑赵振凯的时候,在场人中有不少人都是不信任他的,还有人站起来反驳他。在大家看来,无所不知的赵振凯明显要更加有可信度。可随着陈凯戈不断的发言,众多大家没有听过的冷门词汇从他嘴里冒出来,连听都听不懂,众人想跟他辩论都不知道该如何辩起。而且大家都注意到,赵振凯似乎也对陈凯戈的发言非常信服,这证明人家确实有东西。众人热情的掌声让陈凯戈有些受宠若惊,他从78年就在《今天》这个小圈子里混,在这些人当中一直没什么地位,连他的带头大哥田壮壮都不算《今天》的核心成员,更别说他了。现在他受到大家如此的热烈对待,心中难免滋生出几分骄傲自得。随即他的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浮现出林朝阳的形象来,跟风度翩翩、儒雅风流的赵振凯比起来,林朝阳的形象并不出众,但当陈凯戈回想起他开口讲话时的样子,却总感觉有一种不凡的气度。那种气度与赵振凯这种以肉眼来分辨的气质不同,很难用言语来形容。当他不开口时,他就静静的伫立在那里,仿佛一座无声的山岳。当他开口时,恰如清风细雨抚过山岳,看似平平无奇,却滋润了山林百草,飞禽走兽,万物勃发。这才是真正的文化人啊,相形之下,原本被他视作偶像的赵振凯之流,简直如小学生一般。我这个叔,真不白认啊!
第305章 第一届茅盾文学奖得主
赵振凯让陈凯戈在众人面前发言,他内心骄傲、激动的同时,也难免有些紧张和忐忑。一方面是因为一直以来他在团体里都属于小透明,从来没有出过这种风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水平有些信心不足。别看他刚才站起身来驳斥赵振凯时慷慨激昂、口若悬河,但那都是“拿来主义”,真让他自己讲,陈凯戈立刻就不知道该讲什么了。因为他压根就没看过几部魔幻现实主义作品,更别提对拉丁美洲文学有多少了解了。好在忐忑几秒过后,陈凯戈明智的想到了林朝阳。大不了再多讲些林叔的言论。“这次诺贝尔文学奖让中国人注意到了‘魔幻现实主义’这个文学流派,但实际上,早在几年之前,学术界就已经有很多人注意到了它。1975年人文社的内部刊物《外国文学情况》专门做了一期拉丁美洲文学专辑,首次介绍了‘哥伦比亚的新流派小说《一百年的孤独》’,这是马尔克斯的代表作《百年孤独》在国内最早出现的记录。当时专辑对于这部小说的评价并不高,主要原因是当时是以政治斗争为纲,认为拉丁美洲文坛三四十年代的现实主义倾向在这一阶段逐渐衰退。一些具有进步倾向的作家受到了现代修正主义和西方资产阶级的腐蚀侵袭,开始逐渐逃避现实,背离文学传统,将小说内容魔幻化、神话。当时的这种观点看起来是有失偏颇的,但却也在某种程度上揭露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根基——现实主义……”陈凯戈初讲时还觉得有些紧张,因为他也怕人群里突然站出来一个像他一样的人,让他落得跟赵振凯一个境遇。毕竟,他对自己讲的东西确实不太了解,只是回忆着林叔给他讲的那些内容照本宣科,没底气啊!可讲着讲着,陈凯戈发现,大家好像听的很投入,完全没有挑毛病的意思。不仅如此,他还从几个女同志的眼神中捕捉到了几分仰慕的目光,这顿时让他心中大定,多了几分自信,连声音都大了几分。连续讲了二十多分钟,陈凯戈感觉储备要耗尽了,果断选择了见好就收。“以上就是我对拉丁美洲文学和魔幻现实主义流派的一点粗浅了解,多谢大家的聆听!”陈凯戈说完这些话坐了下来,不由得松了口气。一旁的田壮壮看着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凯戈,行啊!没想到你现在的知识储备都这么深厚了!”两人是一个院里光屁股长大的发小,陈凯戈不敢在田壮壮面前流露出太得意的样子。低声说道,“我也是最近跟人学习,学到了不少东西。”听着陈凯戈的话田壮壮点了点头,这话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他太了解陈凯戈了,虽然在文学上有些积累,写的东西也还不错,但要说让他像今天这样在众人面前滔滔不绝的讲半个多小时,而且内容都是大家不太熟悉的艰深晦涩的东西,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回头也让我去听一听,太有水平了!”田壮壮说道。“等回头有时间我带你去。”陈凯戈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林叔是我叔,给我讲课是情谊,跟你有哪门子关系?他心中打定主意,绝对不会带田壮壮去见林朝阳。两人正说着话,周围掌声如雷,让陈凯戈心中充满了得意。赵振凯作为会议主持人站起来总结了一番陈凯戈的发言,又夸奖了他几句,最后还不忘提出让大家踊跃提问,借着这个机会跟陈凯戈好好交流交流。闻言,陈凯戈内心顿时一阵紧张,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够应付大家一些刁钻的提问。在他心怀忐忑之际,众人互相看了看,发现好像谁都没有提问的意思。原因很简单,以前的讨论会上上大家经常会踊跃提问、互相交流,有的时候甚至会争得面红耳赤,主要是因为大家对于讨论的东西都有足够的了解,或者是自诩有了解。但陈凯戈刚才所讲的东西,对于在场这些初初接触拉丁美洲文学和魔幻现实主义作品的爱好者们来说有些过于晦涩了,大家就是想提问,也不知道从何提起。见众人都安静的坐着,陈凯戈心中松了一口气,转而又升起一股装逼成功的庆幸和喜悦。一转眼两个多小时的讨论会结束了,大家仍有些意犹未尽,结束之后互相闲谈,有人聊到了最近的一些热门话题。“诶,那个茅盾文学奖怎么还没动静?年初不是都搞了读书班吗?前前后后都一年多了吧?”“应该快了,我听我哥说九月份的时候就出备选名单了。”“九月份离现在都快三个月了,这也太慢了。”“评委会都是些老前辈,工作又忙、身体又不好,你还指望他们快的起来?”“评奖找来这些老家伙不是耽误事吗?要我说就得找年轻人,别说一百本小说,就是一千本我也能看完。”“别吹大气了,就你那两下子,还想当评委?《燕京文学》你都上不去!”……第一届茅盾文学奖的评奖结果不仅是读者和文学爱好者们在关注,文学界同样关注。1981年茅盾逝世,根据他遗愿所设立的茅盾文学奖应运而生,成为了中国文学界第一个鼓励长篇小说创作的权威性文学奖项。读者和文学爱好者们的关注大多是出于一种看热闹的心理,但对文学界的一些人来说,这个奖项却是切实关系到自身利益的。作家可以获奖,编辑受嘉奖,出版社得荣誉,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评奖前前后后搞了一年多,不光是读者和文学爱好者们等的心焦,那些有希望获奖的作家、小说的编辑、出版社也一样在翘首以盼。终于,在1982年12月6日这天,《人民日报》上毫无征兆的出现了关于第一届茅盾文学奖获奖名单的报道。报道出来的当天,全国文协也将评奖结果通报了各省、自治区、直辖市文协。短短一天之内,中国文坛风云雷动,喧嚣鼎沸。《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周克芹)、《东方》(魏巍)、《将军吟》(莫应丰)、《李自成》(姚雪垠)、《棋圣》(林朝阳)、《芙蓉镇》(古桦)、《冬天里的春天》(李国文)。经过一年多的评奖,第一届茅盾文学奖最后决出了七部获奖作品。如果按照民间谣传的备选名单里有八部作品,那么这个得奖率堪称可怕。大家在惊叹于这些获奖作品和作家之余,也在好奇唯一落选的那个倒霉蛋儿会是谁?“哎呦,笑死我了。张曼玲这张嘴真是太损了,奖项一出来她不关心别人,就关心那个落选的倒霉蛋是谁?这丫头真是的!”沈金梅是《天津文学》的副主编,上个月《新港》杂志刚刚改制成为《天津文学》,也算是顺应了如今各地文协刊物改为“某某文学”的潮流。她原本是《新港》的负责人,天津文协的老人儿,刊物改制后成为副主编。《天津文学》和文协都在一处办公,编辑部和文协的人也相熟,沈金梅刚才去了趟文协的办公室,回来就笑哈哈的说道。听着她的笑话,编辑部内也响起一阵笑声。姜子隆现在是《天津文学》主编,他问道:“她最应该关心的不应该是林朝阳吗?”自从上回张曼玲跟吴子仁合伙炮制出那篇对燕影厂不利的文章后,天津文联内部都知道了,她和林朝阳的关系好到甘愿当马前卒的程度。私下里还有人传了些难听话,只是这些传言都上不得台面,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流行。“林朝阳都获奖了,还有什么好关心的?才二十多岁吧,就拿了茅盾文学奖,太年轻了!”沈金梅感叹着说道。姜子隆闻言不禁回想起了两年前他在文讲所学习的经历,“是啊!那年他还给我们上过课呢。”沈金梅调侃道:“你感觉这个‘小老师’怎么样?”姜子隆想了想,认真的说道:“理论知识很扎实,比我们业余出身的写作者强多了。而且你能听出来,他是真的有天分。有些东西我是三十多岁才悟出来的,可他那时候才二十出头,就已经讲的头头是道了。”沈金梅的本意是调侃,但她见姜子隆的态度这么正式,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那你觉得《棋圣》得奖算实至名归吗?”听着她这个问题,姜子隆反问道:“什么叫实至名归?如果就作品的水准而言,今年获奖的这些作品都是不错的。可要是用放大镜去看,谁又没有毛病?”“我记得《棋圣》去年发表的时候被人抨击过‘民粹’的问题对吧?姚雪垠的《李自成》如果只有第一卷,可能得奖会更令人心服口服。古桦的《芙蓉镇》,我们俩当过同学,那种简单的二元对立的矛盾设计太粗糙了……说到底,评奖最后评的是长处,而不是短板。我们要看的是一部作品优秀的地方,而不是只盯着它细小的缺憾之处不放。”姜子隆的话引来了周围几个同事的掌声,沈金梅打趣道:“真不愧是姜主编,有格局!”姜子隆谦虚的摆了摆手,“这算什么格局。不过你要说今年评奖的问题,也不是没有……”听他这么说着,其他几个同事们露出好奇的目光。“从这一届评奖的结果看,还是有些以意识形态为导向,没有摆脱政治的影响。”听着姜子隆的话,其他人略一思索也不由得点头认可。“主编说的没错,不是都说林朝阳的《梵高之死》也报送了吗?其实我觉得在艺术水准上《梵高之死》的水平要高出《棋圣》不少。对比这两者,《棋圣》的优势很明显是胜在意识形态上。”“《棋圣》其实也不差,是《梵高之死》太惊艳了。《冬天里的春天》得奖有些牵强了,还不如给《梵高之死》呢。”“哪有一个人占两个名额的?《棋圣》换成《梵高之死》还差不多,这样更服众。”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表现的十分热切。这毕竟是国内第一个长篇小说奖项,又是第一届评奖,大家也算是文学界的一份子,结果出来之后自然心热。姜子隆看着众人的表现,脑海中不自觉的想起了林朝阳那张脸。真年轻啊!说起来他姜子隆在作家中成名已经算是比较早的了,更是开创了“改革文学”这个中国当代文学的重要流派。可惜跟林朝阳一比,就有点不够看了。也不知道我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得个茅盾文学奖!
第306章 客盈门
燕京,朝内大街166号。临街是一栋五层高的建筑,后面还有一栋四层高的红砖楼,闻名全国的《当代》编辑部就在此楼的二楼。“没得奖啊!”编辑部内响起了一个遗憾的声音。“没得奖才正常,你也不看看得奖的都是些什么风格的作品。”祝昌盛发着牢骚。章仲锷抬头看了他一眼,“《梵高之死》没得奖,你比林朝阳还闹心。”面对同事的调侃,祝昌盛坦然道:“这是荣誉啊,谁嫌荣誉多啊!”姚淑芝跟着打趣道:“老祝,可不光是荣誉吧?还有奖金呢!”“那些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祝昌盛摆了摆手,口不对心的说。几个同事们瞧着他强装出来的姿态,忍不住幸灾乐祸的笑了出来。同事们谈论着新鲜出炉的茅盾文学奖获奖名单,办公室里乌泱乌泱的,有人抱怨道:“《梵高之死》没得奖确实太可惜了,我看这名单里有几部的水平也一般啊!”“文学作品各花入各眼。评奖这种事,哪有十全十美的。再说老祝刚才说的对,这里面不光是小说本身这一个维度。《梵高之死》发表那阵不是还有人批评它是宣传‘自由化’嘛,文协评奖,这样的作品得奖希望确实不大。”“唉,真是可惜。”“没什么可惜的!”众人正说着话,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众人扭头望去,只见覃朝阳站在那里。他走进办公室,又说道:“有什么好可惜的?今年评奖,获奖作品七部,我们人文社发表、出版的作品占了四部,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他是《当代》的负责人,也是人文社的社领导之一,跟手底下的编辑们所处的位置不一样,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也不一样。见覃朝阳走进来,祝昌盛没再发牢骚,只是他想起了以前去林朝阳家组稿时总会遇见的章德宁。她现在应该很得意吧?“嗐!这都是朝阳这个作者的功劳,跟我没什么关系。”“啊哈哈,恭喜我干嘛呀?你们应该恭喜玉书才对。”燕京市文化局大院,文联大楼内,从早上上班开始,章德宁就一直在应付着来道喜、聊天的同事们。就在今天一早,燕京文协方面接到了全国文协关于第一届茅盾文学奖评奖结果的通知,早上新鲜出炉的《人民文学》也报道了获奖名单。第一届茅盾文学奖共有七部作品获奖,其中包括了《燕京文学》报送的唯一一部作品《棋圣》。天可怜见,因为刊载作品篇幅的原因,茅盾文学奖这种长篇小说评奖本来是跟《燕京文学》没什么关系的。《棋圣》作为《燕京文学》近几年来唯一一部刊载篇幅超过十万字的作品,当时是被编辑部当成独苗报上去的。听说这一届评奖报送的作品多达一百余部,编辑部领导也没敢奢望《棋圣》能拿奖。可谁能想到,这评奖结果一公布,《棋圣》还真就从上百部长篇作品当中杀出重围,成了七部获奖作品之一。章德宁作为《棋圣》的责编,高兴得意之情自不必提。编辑部身处在文化局大院里,清早一上班,闻讯前来道贺的同事络绎不绝,让她应接不暇。好不容易把应付完了几个同事,她的目光朝陶玉书那里看过去。跟自己收到的祝贺相比,陶玉书身边的人只多不少,毕竟自己只是《棋圣》这部获奖作品的责编,而陶玉书却是获奖作者林朝阳的爱人。等早上这阵风过去之后,章德宁高高兴兴的同陶玉书聊了几句,两人正说话的功夫,李拓突然跑到办公室来。他一脸亢奋,兴冲冲的对陶玉书喊道:“玉书,还上什么班啊?不回家去跟朝阳分享一下得奖的喜悦?”“现在是上班时间,等下班的。”陶玉书心中高兴归高兴,但却一板一眼的回答着李拓。他见状摇了摇头,“你可真够淡定的。不跟你说了,我去给朝阳道个喜。”陶玉书太了解李拓了,听到他说道喜,在脑子里自动把这句话替换成了“蹭个饭”,这次朝阳得奖,他少不了要借着这个由头让朝阳请客。陶玉书看着李拓风一般的跑出去,嘴角不由得流露出几分笑意。“你这个家属都没回家,他倒是真积极。”章德宁的话里带了些挖苦之意。“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性格,当朋友也挺好的。”陶玉书说。李拓走后,平时一向很少出现在编辑部的主编杨末也过来了,她是今早得知《棋圣》获得了茅盾文学奖后特地过来的。《棋圣》首发于《燕京文学》,也是经由《燕京文学》报送评奖的作品,如今成功获奖,对于《燕京文学》来说也是个极大的荣誉。整整一天时间里,编辑部的大半话题都集中在了茅盾文学奖和获奖作品、作家们的身上。直到傍晚下班,陶玉书挺着大肚子从文联大楼里出来,身边洋溢着热情的招呼声,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热情。她满心愉悦的走到大院门口,没有看到林朝阳的身影,倒是看到了张桂芹。“妈,你怎么来了?”陶玉书上前揽住张桂芹的胳膊。“朝阳招待朋友呢,让我过来接你。”张桂芹说了一句,挽着陶玉书往家里走。路上,她问陶玉书,“玉书啊,我听李拓说,朝阳得了茅盾奖,那是个啥奖啊?”陶玉书想了想,回答道:“前两年朝阳不是得了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奖嘛,跟那个差不多,这个是长篇小说的,是根据茅盾先生遗愿设立的,茅盾您知道吗?”“那能不知道吗,大作家嘞!”张桂芹脸上忍不住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真行呢,这几年净得奖了,以后也能成茅盾那样的大作家!”陶玉书笑着说道:“他现在离着茅盾先生的成就还远着呢。”婆媳二人说说笑笑的回到小六部口胡同,一进院,隔着几十米便能听见正房屋里传来的欢声笑语。进了屋,陶玉书便见到李拓、陈健功、张承治等三人坐在沙发上说说笑笑,就是没见林朝阳。家里每次请客,林朝阳基本都是最辛苦的那个人,这个时候肯定是在厨房呢。最近陶玉书肚子越来越大,基本很少下厨房了,张桂芹回了家就进厨房要帮林朝阳忙活。却见到林二春正在洗菜,这样的场景顿时让她惊奇不已。二春同志身上有着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义情节,没跟陶玉书结婚前,他骂林朝阳是家里酱油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老子英雄儿好汉,林朝阳有这样的习惯自然也是从他这个当爹的身上学的。在家里林二春从来没在家务上伸过手,因此见到他在洗菜,张桂芹难免诧异。“真是的,咋才回来!”林二春见张桂芹回来,抱怨了一句便把手里的菜交给了她。“就不知道洗完再走。”张桂芹嘟囔了一句。林二春刚出厨房,便见着院门口进来了几口人。当先的陶玉成热情的冲他招了招手,“林叔儿!”“玉成!”林二春先与他打了个招呼,然后热情的迎了上去,“哎呀,亲家,你们怎么都来了?”进院的是陶家七口人,一家人全来了,陶玉成和赵丽手上还提着临时买的礼物。还没等陶父说话,陶玉成抢着说道:“林叔儿,这不是今天报上说朝阳得奖了嘛,我就张罗着咱们全家过来跟他道个喜。”陶父听着儿子的话,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林二春满面红光,笑声爽朗,嘴上却说道:“用不着,用不着,以前又不是没得过,你看看你们这大老远的。快,快进屋,进屋暖和暖和。”他拉着陶父他们进屋,陶玉成却在寻找林朝阳的身影,“朝阳呢?”“厨房呢。”林二春回了他一句,领着陶家人进了屋里。李拓等人没想到,林朝阳岳父一家会突然到来,人家家里人要庆祝,他们自然不能碍事,见状便要起身告辞。陶玉书立刻拦住了他们,笑着说道:“又不是外人,正好人多热闹。”陶父也说道:“是啊,你们都是朝阳和玉书的好朋友,难得今天这样的好日子,欢聚一堂是件美事。”听着他们父女两人的话,李拓几人心中的负担尽去,安心的坐了下来,只是气氛没有刚才活跃,毕竟是有长辈在,多了几分拘谨。陶母见状拉着赵丽说道:“我们去厨房帮帮忙。”陶父又和善的向李拓几人递出话题,气氛这才又轻松起来。正房里聊的热络,厨房里陶玉成也在对林朝阳感叹着。“我看茅盾文学奖的影响力很大啊,虽然是第一届举办,但身边讨论的人太多了,大家都特别关注。”林朝阳一边切着菜,一边回道:“主要还是茅盾先生的影响力,根据老人家的遗愿设立的奖项,不管是政府、文协方面,还是普通读者们对于奖项都是有期待的。而且这个奖项确实填补了文学界长篇小说评奖的空白。”陶玉成瞧着林朝阳那淡定自若、波澜不惊的表情,心中很佩服自己这个妹夫的定力。如果林朝阳这是第一次得奖,表现出现在的状态,陶玉成可能会认为他是在故作淡然。可身为亲人,陶玉成已经见证了林朝阳数次获得全国性的文学奖项,他的反应从来都是如此淡然。这种淡然并非是那种矜持的平淡反应,而是带有十足自信的喜悦,仿佛这一切尽在他的预料。“我本来还打算明后天单独请你们吃顿饭呢,没想到今天都来了。”“我张罗的啊!这种事过两天就没意思了,就得趁着这股新鲜劲庆祝!”林朝阳看着大舅哥兴奋的模样,也笑着点点头,“说的有道理,这股情绪很重要!”两人说话之间,院门口传来动静,陶玉成前去看看。过了没多长时间,他便引着两位老者来到厨房,竟是汪曾琪和林津岚两位老同志。他们俩一人手里提着二斤橘子,一人提着一盒点心,笑呵呵的冲林朝阳道喜。林朝阳用围裙擦了擦手,回礼道:“多谢多谢,没想到您二位也来了,快去屋里做。”汪曾琪将东西放下,说道:“不用不用。我跟津岚说,保不齐今天就得是你下厨辛苦,他还不信。现在一看,我猜的果然没错,看来我们是来对了。”林朝阳无奈道:“李拓这厮非得闹着让我请客。”“你可真宠他!”林津岚冷不防一句话将李拓贬成林朝阳的晚辈,林朝阳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这话您得当着他的面说才行。”几人正说着话,院门处又传来声音,林朝阳轻笑道:“不知道又是谁来了。”他出门一看,竟然是原本应该在天津的张曼玲。此刻她一身风尘,脖子上围着红色的毛线围脖,因为在外面待了几个小时,双颊被冻的红扑扑的,眼睛明亮。“朝阳,恭喜你啦!”
第307章 请个创作假
林朝阳见她一身风尘仆仆,心下感动,道了两声谢,关切道:“你怎么过来了?这一路没少折腾吧。”张曼玲满不在乎的说道:“天津到燕京有什么好折腾的,中午吃完饭出来的,一路坐车方便的很。”她又抱歉道:“时间有点匆忙,没给你准备个贺礼。”“说这些话就见外了,快进屋吧,天气这么冷。”连着几波客人到来,让林朝阳家里热闹非凡,原本计划六点就能吃上饭,因为人口多了,不得不推迟到七点钟。好在今天帮忙的人多,林朝阳掌勺反而轻松了不少。因为人太多,晚饭摆了两桌,一桌是亲人、一桌是朋友,大家都是来为了祝贺林朝阳,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充满了欢声笑语。席上,大家吃着聊着,张曼玲又提起了这一届茅盾文学奖的备选名单。一共八部作品,七部都获奖了,就一部落选,她的语气滑稽,将落选那部作品称为“倒霉蛋”,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这个时候,李拓却神神秘秘的说道:“你光想着剩下的那个是八中七都不中的倒霉蛋,就没想过另一种可能?”他的话立刻引来了众人好奇的目光,张曼玲询问他,“什么意思?哪种可能?”“我记得朝阳可是入围了两部作品呢。”李拓此话一出,众人顿时一阵惊讶,原本欢乐的气氛都因着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而一下子安静下来。“你是说落选的那部作品是《梵高之死》?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张曼玲连珠炮一般追问,众人也同样眼巴巴的看着李拓。他说出来的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震撼了,这要是真的,影响力可能比这一届茅盾文学奖的所有获奖作品加起来都要大。李拓的话其实只是他在文协跟人闲聊时说的玩笑话,刚才听张曼玲说起落选的倒霉蛋,他才以玩笑的方式将这话说了出来。见众人都当真了,他立马辟谣道:“我就是随口一说,都是玩笑话、玩笑话,大家千万别当真!”他如此表态顿时引来了众人的讨伐。“你有没有正事啊,这种玩笑也能乱开!”“他这人嘴里真是没一句实话!”……众人对他讨伐一番,有人却不死心,觉得李拓刚才的话不像是说假话。汪曾琪问他,“李拓,你是不是有什么小道消息啊?没事,今天这都没外人,大大方方说呗!”李拓连忙摆手,“您就饶了我吧,我刚才那话真是信口胡说的。”听着两人的对话,周围其他人又忍不住狐疑了起来。难道李拓刚才是借着玩笑跟大家透露了真相?众人胡乱猜疑起来,李拓一时间竟有些百口莫辩。张曼玲大笑着揶揄道:“看你以后还胡不胡说八道了?”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这时候汪曾琪感慨着说道:“你们这代作家赶上了好时候啊,只要是有才华,就有发光的舞台。”汪曾琪是二十年代生人,他们这代作家的创作黄金时期是在建国后,可惜造化弄人,他们这一代人中的许多人都荒废了一身的才华。“老汪,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这几年你跟老林取得的成绩,可是不比我们这些年轻人差。现在的好时候不光是我们这代人在享受,你们也同样在享受。”林朝阳的话引得林津岚哈哈笑了起来,对汪曾琪说道:“你瞧瞧你,一把年纪了,还没有年轻人豁达。”他说罢又转向众人,“朝阳这话说的好,为了你这句话,也当浮一大白。”众人立刻举起了酒杯,痛饮了一杯。次日一早,林朝阳收到了一封挂号信,寄信人是全国文协创作研究室,也是茅盾文学奖评奖办公室。信的内容很简单,更像是通知,通知林朝阳于12月14日前前往燕京王大人胡同华侨饭店报到。林朝阳知道这是评委会为了授奖仪式做的准备,这一届茅盾文学奖七位获奖作家分散各地,颁奖前肯定要集中起来。他接到这封信,打算借着这个由头去单位请了半个月的长假。刚进燕大,林朝阳就感觉路上有不少学生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他在燕大工作了四年,这张脸早已被燕大学子们所熟悉,几乎每个学生都认得他。如今的大学校园里,学生们都是文学青年,昨天《人民日报》上刚刚公布了茅盾文学奖获奖名单,没用一天的功夫消息就已经在燕大校园里传开了。林朝阳是燕大图书馆的职工,也是燕大的一份子,学生们对他能够获奖也感到与有荣焉。来到图书馆内,林朝阳先是接受了一波同事们的热情祝贺,然后便来到馆长办公室。谢道源见到林朝阳满面笑容的冲他道了声恭喜,听说他是来请假的,玩笑着问道:“半个月够吗?不够再多请点!”“您要是批假,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林朝阳来了个顺竿爬。谢道源问道:“玉书也快生了吧?”“差不多,应该就这半个月。”“好啊,又是得奖、又是生孩子,这是双喜临门的好事。你这次得奖也算是给我们图书馆增光添彩了,批你三个月的创作假吧,争取再接再厉,再创佳绩!”谢道源说话的时候,冲林朝阳眨了眨眼。林朝阳立刻心领神会,这三个月的假期说是创作假,实际上就是产假嘛。“谢谢您!”谢道源看着林朝阳离开办公室的背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想当年眼前这个年轻人来到图书馆时,还只是一文不名的农村青年,能来图书馆工作也是借了岳父的光。可谁能想到,才短短几年时间,他就已经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谢道源不敢说这其中有多少自己的功劳,但他见证了林朝阳每一步成长的印迹,心中无比为这个年轻人感到自豪。他的脑海中不由得又想起了78年那个暑假,老友一脸为难的找到他。谢道源与陶父相识三十余年,知道老友一生从来没求过人,所以当他开口为那个尚未见过面的女婿求份工作时,谢道源无法开口拒绝。现在想来,自己当初的决定不仅是帮了老友的忙,也成就了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啊!从馆长办公室出来,同事们听说馆长批了他三个月的创作假,无不艳羡。可也没人去嫉妒林朝阳获得这超长的假期,以林朝阳如今所取得的创作成绩,在图书馆的职工当中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大家要嫉妒只会嫉妒身边那些条件差不多的同事,而不会去嫉妒一个水平远超他们的人。跟同事们打了个招呼,林朝阳正打算离开图书馆,不想却被几个学生给堵住了。为首的是陶玉墨,另外几个人都是五四文学社的社员,其中还有社长阎真。阎真是中文系80级的学生,到他们这一届,中文系已经扩招了两个班,林朝阳也已经不再去蹭中文系的课,所以他对中文系的学生们并不了解。同样的,现在中文系的学生们对林朝阳不熟悉。对于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林朝阳的形象更多的是存在于师兄师姐们的口中,存在于图书馆前台那个低头看书的身影之后,这种距离感让学生们心中不自觉的产生了敬畏和崇拜。昨天茅盾文学奖获奖名单公布,燕大学子当中讨论的最欢的无疑就是五四文学社的一群人,能进入这个社团的都属于重度文学青年。获奖名单上林朝阳的名字他们再熟悉不过了,燕大职工获得了茅盾文学奖,心思单纯的学生们第一反应是为林朝阳是燕大的一份子而感到骄傲。有人提出了邀请林朝阳做一场演讲,立刻赢得了大家的赞同。可让谁出面去请林朝阳,这成了个问题。77级、78级两届学生毕业后,林朝阳与学生群体的交往就很少了。他们第一个想到的人是陶玉墨,她是林朝阳的小姨子,让她再合适不过了。陶玉墨代同学们说出请求后,林朝阳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下来,这顿时让学生们高兴不已。林朝阳又问他们时间上的安排,阎真说:“看您的时间安排。”林朝阳想着距离茅盾文学奖颁奖还有将近一个星期,他不想在陶玉书生孩子之前还有闲事搅扰,就说:“那就最近这几天吧,你们安排好了到时候让玉墨通知我就行。”“好好好。”几个学生高兴的答应着,目送林朝阳离开。几人当中一个留着长发、戴着眼镜的小眼睛男生看着林朝阳离开的背影,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他是今年九月才入的学,入学以后只远远的看过林朝阳几次,还从来没机会跟他说过话,因此今天近距离跟林朝阳交流一番,让他心潮澎湃。“西川,走了!”身边的同学对他喊道。“来了!”请好了假,林朝阳无事一身轻。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陆陆续续又有不少熟悉的朋友来到他家中拜访祝贺得奖的事。12号上午,他去燕大给学生们做了一场演讲,地点还是在大饭厅,来听演讲的学生挤满了大饭厅,现场人山人海。会场内不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演讲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他演讲过后,又接受了学生们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提问才结束。傍晚陶玉墨去了家里,添油加醋的把今天燕大学生们的狂热的情绪描述了一遍。陶玉书回想着茅盾文学奖获奖名单公布后这几天周围人的反应,有些不解的问道:“其实茅盾文学奖跟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奖都是全国性的文学奖项,除了作品篇幅不一样之外,本质并没有什么不同,怎么感觉你这次得奖影响力这么大?”“名人效应嘛!茅盾先生名气太大了,这个奖项是根据他老人家的遗愿设立的,又是以他的名字命名,奖项本身就有着很大的纪念意义。”林朝阳解释道。林朝阳还有个原因没说,后世国内文学界陆续又出现了以现当代文坛的几位大家名字命名的文学奖项,比如老舍文学奖、比如鲁迅文学奖、比如曹禺戏剧文学奖。但真正说起来,茅盾文学奖的影响力和知名度还是第一份。原因也很简单,以个人名字命名文学奖项,茅盾文学奖在国内还是第一个,吃到的舆论红利也是最大的。后人再想效仿,是很难超越的。
第308章 奖项背后
1982年12月15日,今天天气晴朗无霾,人民的会堂小礼堂内人潮涌动。距离第一届茅盾文学奖授奖仪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时间,本届评奖的评委会成员、获奖作家、受邀出席的领导和嘉宾们正在陆续进场。为了这次授奖仪式,文协可谓耗尽心力。在场的众多来宾当中,有文化、宣传、新闻出版等相关部委的领导,有各地文协的带头人,有全国各知名出版单位、文学刊物负责人,有众多知名作家、编辑家、评论家……细数一番,前来参加授奖仪式的嘉宾多达数百位,均是国内文化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还不乏如巴金先生、文化部尚书、宣传部侍郎等德高望重、身居要职之人。林朝阳混在一众获奖作家当中进场,进入礼堂的途中一路打着招呼,今天这样的场合熟人太多了,他光是打招呼就打了好一会儿。“朝阳同志真是好人缘啊!”落座之后,坐在林朝阳一旁的魏巍调侃道。“您老说笑了,主要是今天来的都是业内人士,熟人自然多了点。”林朝阳昨天专门去了一趟华侨饭店报到,在那里见到了另外几位获奖作家。前几年《高山下的花环》举办研讨会,魏巍还曾受邀出席,双方算是认识。坐在林朝阳另一边的李国文是《冬天里的春天》的作者,他个子很高,只是脸上表情木然,一言不发。昨晚两人聊过几句,林朝阳知道他这人不是高傲,只是不善言谈,尤其是在陌生的环境当中。另外四位获奖作家,姚雪垠、周克芹、古桦、莫应丰在三人周围依次排开。七人中,姚、魏都是年过六旬的文坛前辈,李、周、莫、古桦四人则是四五十岁,正当壮年。唯独林朝阳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坐在他们中间,脸上满满都是胶原蛋白,分外扎眼。大会正式开始后,依旧是惯例的领导讲话,巴金先生作为文协领导和评委会主任进行了发言。然后就是颁奖时间,林朝阳七人坐上主席台,往上面一站,老中青三代作家汇聚一堂,台下文坛前辈都感到欣慰。评委会成员们坐在主席台下第一排的位置,章光年和冯穆坐在一起,两人颇有些感叹的看着台上的众人。“老同志焕发光彩,中年人充当中流砥柱,年轻人迎头赶上,文学界的发展真是蒸蒸日上!”“是啊,多好的局面啊!这次评奖真是恰逢其会,为文学界今后的发展又夯下了坚实的一记重锤。”听着冯穆的话,章光年微微颔首。最近这两年,“新时期文学”这个名字逐渐叫响,它所对应的是1949到嗡嗡嗡之前的“十七年文学”,是自1976年之后的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进程。若要追究新时期文学的萌芽,应该说是发轫于以朦胧诗为代表的诗歌,这种具有强大生命力的文学表现形式启蒙了一代年轻人的文学审美。在长期的文化压抑之中,仍能以口耳相传的形式广泛传播。然后就是短篇小说兴起和中篇小说昌盛,在这样的情况下,全国优秀短篇、中篇小说奖应运而生,成功激励了一大批文学创作者的创作欲望,也聚焦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关注和喜爱。按照正常的创作规律,长篇小说的创作周期要远超过中、短篇小说,到如今嗡嗡嗡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年时间,国内终于诞生了第一个长篇小说评奖活动,是符合当今文学发展规律的。不过就小说这种文体的整体发展而言,如今国内的长篇小说整体上还是处于萧条状态。在这一点上,章光年和冯穆身为评委都非常清楚。在这个长篇小说刚刚复苏的时期,本届茅盾文学奖的获奖作品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问题。《芙蓉镇》的二元对立,《李自成》(第二部)的农民起义r军化,《许茂和他的女儿们》有情节为主题服务的嫌疑,《冬天里的春天》有大量意识流、蒙太奇手法,看过的许多人往往是云山雾罩,难以理解……想到《冬天里的春天》,章光年不禁有些为林朝阳感到遗憾。同样是意识流作品,无论是从技法的角度看,还是从故事上看,《梵高之死》都明显要比《冬天里的春天》技高一筹,但最后却是《冬天里的春天》拿了奖。之所以会出现的结果,主要原因还是《梵高之死》的风格太过西化,用有些同志的话来说就是自由化。它讲的甚至不是中国人的故事,而是一个外国艺术家的故事。相比之下,《冬天里的春天》讲述的是某大型军工动力厂d高官兼厂长于而龙回到阔别三十多年的游击根据地查找暗杀自己妻子凶手的故事。小说通过对他回故乡三天之中的经历、见闻、联想、回忆等的叙述,概括了四十年间的社会变迁和时代发展,这样的故事在评奖过程中无疑要比《梵高之死》更有优势。章光年不由得又想起了在最后的复审阶段,十五位评审针对《梵高之死》展开的激烈讨论。茅盾文学奖的十五位评委都是中国文学界赫赫有名的人物,谁想凭着官帽子和老资格压的其他人服气是不可能的。章光年当时恍惚间有种梦回当年的感觉,要知道就在前几年,也是差不多他们这群人。针对嗡嗡嗡结束后的文学创作是否应该真实地暴露和反映中国当代社会伤痕与现实和是否应该恢复“十七年”主流文学的问题展开了旷日持久的争论,形成了惜春派与偏佐派两大阵营。这场复审会议几乎可以说就是前几年那场大争论的翻版,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只能以投票来决定结果,可惜这次惜春派没能取得胜利,这届评委会成员当中,偏佐派人数占优,《梵高之死》只能被迫出局。可能是为了安慰他们这群惜春派,又或者是出于补偿林朝阳的心理,偏佐派又将《棋圣》拿出来讨论,他们一致认可《棋圣》的水平配得上一个奖项。章光年回想着当时的场面,心中仍旧有些不忿,《棋圣》的立场和叙事角度明显是偏佐派的,他们如何能看不出偏佐派的心思。可这毕竟是林朝阳的作品,写的也确实很好,虽不及《梵高之死》那般超群拔类,但也丝毫不输给那几部已经决定了的获奖作品。因此最后他们几位惜春派的老同志也只能无奈的认下这个结果,只是心里少不了要咒骂几句偏佐派的无耻行径。这跟老师拿着孩子的前途要挟家长有什么区别?he~tui,下作!脑海中的回忆一闪而过,章光年的眼神放到台上,不由自主的就聚焦到了林朝阳的身上。《梵高之死》出局,《棋圣》同样能得奖,这何尝不是一种对他的认可呢?更何况,他还这么年轻!不光是章光年,在场绝大多数人看着台上的林朝阳内心都发出了这样的感慨。虽然是第一届举办,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茅盾文学奖已经是中国文学界的最高奖项。林朝阳以二十多岁的年纪能够站在领奖台上,任何溢美之词用到他身上都不过分。尤其是他身旁还站着一群中老年作家,在今年这样的氛围下,这些人仿佛都成了他的陪衬。“这小子得奖运真是旺啊!”李拓坐在台下,冲着身旁的王濛感叹了一句。“不能说是‘运’,没有出众的创作才华和作品做支撑,哪能总这么得奖!”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濛只是在陈述事实,却让已经好长时间没写小说的李拓感到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失去了交谈的兴趣。兄弟的成功固然让他欣喜,可自己的失败更让他难以接受。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是把精力都投入到了电影上而已。主席台上,负责颁奖的嘉宾有评委会成员,也有文协领导和部委领导,获奖奖品依旧是三件套——奖状、奖金、纪念册。不同的是,这回的奖金可比以前获全国优秀短篇、中篇小说奖的奖金厚多了,足足有3000元。茅盾文学奖的奖金来源是茅盾先生去世前所捐出的二十五万稿费,为了能够打造具有足够权威性的文学评奖活动,文协不惜砸下重金,每位获奖者都可以获得3000元奖金。本届茅盾文学奖共有七部获奖作品,奖金数额高达2万1千元,这几乎是茅盾先生遗产的1/12。如此重赏,也在一定程度上大大的提升了茅盾文学奖这个新生奖项的名气。每人一摞厚厚的大团结放在托盘里,有些俗气,但充满了视觉冲击力。在这个人均收入水平还没破60元的年代,3000元的奖金相当于是一个普通工薪阶层四五年不吃不喝的收入,可以说是天价奖金了。哪怕是一些收入不错的知名作家,也得一两年才能赚到这些稿费。现在得个奖就赚到了,这如何不让台上的几位作家高兴呢?作家也是人,也需要吃喝拉撒,得了奖金大家同样高兴。大家眉开眼笑,唯独林朝阳的表情波澜不惊,有记者用照相机将这个画面记录了下来。林朝阳倒不是故作矜持,只是他历来的稿费收入都很高,这点奖金很难让他激动起来。颁奖过后,众人依次进行了发言,然后又是周扬进行讲话,肯定了这次评奖的最终结果,称之为是“对社会主义新时期最初纪念长篇小说的一次检阅,大体上代表了现今长篇小说的成就”。大会结束后,在场六百多位文化界进行了大合影,颇费了一些周折。中午在海里用过餐后,下午还有座谈会,林朝阳成了众人的关注焦点之一,不管是作品和他本人都被评委以及出席嘉宾多次谈到。座谈会进行到一半,王濛突然问巴金先生,“据说这一届最后的复审名单有八部,这些天里大家都在讨论落选的究竟是哪一部作品,主任能否给我们解个惑?”王濛之所以突然发问,也是在上午颁奖的时候被李拓蛊惑的,李拓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着这个问题,王濛心中也好奇,于是就趁着座谈会上评委们都在,问了出来。他的问题问完,本来气氛热烈的座谈会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巴金。这一届评奖七部作品获奖,数量是多了点,但也很符合文学界一直以来评奖的风格。但文学界最近私下里一直传言最后的复审名单是八部,一共八部作品就淘汰了一部。所有人都在好奇,被淘汰的那个倒霉蛋究竟是谁,王濛的问题也算是问出了大家的心里话。巴金先生见众人如此关注,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这个问题……”
第309章 无冕之王
“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巴金先生抻了几秒钟说出这么一句话,让本来期待的众人倍感失望,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老同志见众人如此反应,耐心的解释道:“获奖结果公之于众是应有之义,但评奖过程是评委会的集体智慧,涉及到方方面面,不能尽数说与大家听。不过我想请大家放心,我们的评奖程序公平公正,绝没有徇私舞弊和滥用权力的情况,这一点我以我的人格来担保。”巴金先生说完之后,现场短暂沉默了数秒,这个时候坐在一众老前辈之中的刘昕武突然又接着王濛的话问道:“最近有人传言说,评委会最后淘汰的那部作品是朝阳的《梵高之死》。”他的话音刚落,林朝阳明显能感觉到现场的气氛为之一滞,众人的眼神分了几个方向,集中投射过去。一是说出惊人之语的刘昕武,一是身为评委会主任的巴金先生,一是当事人林朝阳。林朝阳顾不得众人的目光,忍不住把眼神投向刘昕武。别看老刘这人老实巴交的,真是个闷声干大事的好材料!人家老同志的意思多明白,不让问,问了也不说,你还刨根问底,这不是找不痛快吗?在众人看来,刘昕武这个问题有点为林朝阳打抱不平的意味。在场的都是业界翘楚,大家都能看明白,林朝阳两部作品报送评奖,《梵高之死》在艺术成就上明显比《棋圣》高出一线,《棋圣》都可以得奖,那《梵高之死》为什么不可以?如果是考虑获奖作品太多,非要拿掉一部作品,也不该是《梵高之死》,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说不通的。这也就造成了文学界不少人现在一直在议论,这一届茅盾文学奖评奖还是以政治为导向,并非单纯从文学的角度出发。因此在刘昕武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在场也有不少人抱着看热闹的心理。“这个问题嘛……确实没办法回答。”巴金先生沉吟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采取了回避的姿态。老人家也清楚他这样的态度难免有些不近人情,转而说道:“既然大家都这么关心我们这一届评奖的细节问题,不如请靖之同志来谈谈我们的一些评奖原则吧。”巴金先生一句话,把偏佐派的大将的贺靖之给推到了前台。此举立刻引起了在场几个惜春派同志内心的激赞,事是你们偏佐派惹的,现在该是你们平事儿的时候了。几个偏佐派大佬则腹诽不已,恼怒于巴金的不讲武德,明明评奖结果大家都认可了,一受责备却只想着把同僚推出去挡枪。但巴金把贺靖之推出来还真不是胡乱推的,贺靖之除了有一层诗人的身份之外,他同时也是如今文化部的代尚书,位高权重。面对同行们的质疑,评委会坚持不回应肯定是不合适的,那只会显得心虚,可他们又没办法说的太透。让贺靖之来出面反而是个好选择,他的立场偏佐,但同时又有一层官方身份,透过他解释一下评奖的大致思路和操作,这样既可以平息众人的疑惑和不平,也能最大限度的降低这件事的影响。被巴金推到台前来,贺靖之并未慌张。“关于评委会最后淘汰的那部作品究竟是哪一部作品,大家都很关心,按照正常程序,评委会确实不方便透露。至于是不是有些人猜想的是《梵高之死》,我们也没有办法回答,这是规则限制的。不过大家既然问了,我们要是什么都不说,好像又显得我们的评奖不够公平和公开。那我就来谈谈关于《梵高之死》这部作品为什么没有入选,大家觉得怎么样?”其实大家想知道的,无非就是《梵高之死》到底是不是被最后淘汰的那部作品,如果真的是的话,几可以说是本届茅盾文学奖最大的遗珠之憾。贺靖之虽然跟巴金一样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但他的意思也很明白,相当于是变相的回应了大家的想法,众人关注的目光一时之间都聚集到了他身上。“从艺术层面上说,《梵高之死》好不好?好!这一点我想大家都看得见,我们作为评委也不能否认。发表数年时间,不管是文学界的评价,还是读者的反馈都证明了这是一部经得住时间考验的好作品。在评奖过程中,我们的诸多读书班成员、评委也都表达了对于这部作品的喜爱和认可。但为什么这部作品没有进入最后的获奖名单呢?答案其实也很简单,我想请大家考虑一个问题:如果我们现在把《梵高之死》的署名换个外国人的名字,你会认为它是一部中国的文学作品吗?”贺靖之抛出的问题好像一记炸弹,把在场众人轰的愣在当场。有反应快的人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梵高之死》讲的是梵高这位外国艺术家的生平,无论是从故事背景还是创作风格上,都属于中国当代文学当中的另类。贺靖之只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道:“我们茅盾文学奖评奖虽然没有设置前提,但默认的首先一定是面向中国当代文学作品,重点是‘中国’两个字。入选的作品要突出民族特色、地域色彩,要刻画出时代风采,反映社会问题。如果单纯从小说的角度来说,《梵高之死》当然是一部极好的作品,但如果是要选出一部具有以上特点的优秀作品,这样的作品显然不是我们要选择的目标。希望我的解答能够让大家满意。”贺靖之说完话,在场众人还在消化着他这番话里的意味。林朝阳却在心中大呼了一声“雾草”,老同志好刁钻的角度啊!凭心而论,自己两部作品入围,林朝阳还没贪心到想两部作品都得奖,因为哪一部作品得奖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反正是得奖了。但相对而言,《梵高之死》从硬实力方面来说确实是应该比《棋圣》强一些的,因此外界的一些声音他也非常理解。现在这样的评奖结果里面,政治立场起了很大的决定性因素,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当刘昕武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他都有些替在场的评委犯愁了,这种事情要是拿到台面上来说,少不了要在文学界掀起一阵风波。毕竟有之前多年的前车之鉴,现在文学界最敏感的就是政治介入到文学创作当中。可林朝阳怎么也没有想到,贺靖之竟然会找出如此刁钻的角度,否定了《梵高之死》。在他看来,这个理由实在是太无懈可击了,因为它完全是抛开了文学评奖的一贯评判标准,而站在了一个更高、更宏大的视角去进行叙事,对于目前的这种质疑声来说,无疑是降维打击。连林朝阳这个作者都是这样的感觉,更别说是在场的其他人了。听完贺靖之的解答后,众人哑口无言,哪怕是心中再替《梵高之死》惋惜,面对这样的理由,谁也不能说它不得奖是有问题的。不过,贺靖之的解答虽没有正面回答刘昕武刚才的问题,但大家也可以从侧面听出来,《梵高之死》确实是具备了获奖资格的。要不然,评委们也不必费心给出这样的一个理由来。所以,贺靖之的回答其实已经并不重要了,因为众人心中已经默认了《梵高之死》的水准,它就是一部没有获奖的“无冕之王”。座谈会结束后,文协给获奖作家们安排了一场宴会。席间,古桦提起了每年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奖之后在林朝阳家请客的传统。经过三年的传播,这项请客的传统已经逐渐在中国文坛闻名,并且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章光年笑着撺掇道:“朝阳啊,你可不能厚此薄彼。茅盾文学奖也是全国性奖项,你又拿奖了,请客这项传统可不能丢!”众人也跟着起哄,林朝阳笑声爽朗,“请客当然可以,就看大家哪天有空。”章光年又十分积极的说,“明天还有几家媒体的采访,不如就定在后天吧,到时候我带着大家登门拜访。”林朝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老同志蹭饭可够积极的。授奖仪式次日,《文艺报》《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文汇报》等国内知名媒体统一报道了茅盾文学奖的盛大授奖仪式,来自于全国文化界的六百多位嘉宾济济一堂,见证了中国首个长篇小说奖项的第一次颁奖。早在本届茅盾文学奖获奖名单出炉后,各地新闻媒体便已经有过一轮报道,但规模远无法和今天的报道相比。如此大规模的报道除了有文协的倾力联系与沟通的缘故,也有奖项本身的影响力加成。茅盾文学奖从诞生之初,便显示出了它在中国文学界独一无二的影响力,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影响力还会不断持续的加强,哪怕未来遭遇种种质疑,但它在中国当代文学界的地位已经很难超越。同样的,这样的地位和影响力也成就了众多获得了这个奖项的作品和作家们。七部获奖作品,七部获奖作家,在当今的文坛和读者群体当中都不算是冷门。但因着茅盾文学奖的热度,这些作品和作家的名字在短时间内迅速传播,一下子便在国内人尽皆知,名声传遍了大江南北。又一日,林朝阳答应了请客吃饭的事,他把请客地点安排在了棉花胡同。陶玉书现在身怀六甲,请客吃饭难免吵吵闹闹,林朝阳不想影响她,可她却偏要跟着林朝阳过来帮忙。上午九点多,客人们陆续提着礼品到来,来的除了有另外几位获奖作家,还有章光年这个文协领导。林朝阳在厨房忙碌着,大家也伸出手来帮忙,他便让陶玉书去一旁歇着。章光年凑到林朝阳身边,又说起了让他加入文协的事。早在两年前章光年就跟他提过这件事,但林朝阳一直对于加入官方组织没什么兴趣,就没答应他。这次章光年旧事重提,说他连茅盾文学奖都拿了,已经是中国文坛的领军人物,不能在这么闲云野鹤下去。两人正掰扯的功夫,坐在一旁的陶玉书突然拧着眉头,表情痛苦。“哎呦!”
第310章 丑萌丑萌的
“怎么了?怎么了?”林朝阳立马关切的问道。“肚子疼。”陶玉书表情痛苦的扶着肚子。林朝阳表情紧张,这个节骨眼上肚子疼,肯定是要生了啊!他立刻张罗着要送陶玉书去医院,然后又想到了家里还有一群客人,便对章光年说道:“老章,你替我跟大家道个歉。客人们你帮我照顾着,领他们去外面馆子吃一顿吧,回头我给你报销。”“都这个时候了,还吃什么饭啊!”章光年说着,回屋招呼了一声,喊来众人,七手八脚的帮着林朝阳将陶玉书送到医院。医生简单检查过后,确认已经具备了分娩条件,让林朝阳签了同意书,便把陶玉书推进了产房。一群老中青等在产房外,这个时候林朝阳才想起通知家里人。林朝阳是家属不能离开,古桦和李国文自告奋勇去分别通知陶家人和林家人,准备生产后的必需品。时间在等待中一点一点被拉长,林朝阳等在产房门口,时不时的就要跑过去听一听动静,可根本没有任何动静。等到中午,林朝阳心焦不已。今天众人本来是来吃饭的,却连饭都没吃上,他不好意思的冲几人道了个歉,又提议让大家先回去休息,等改天他再请大家吃一顿。姚雪垠年过七旬,身子骨硬朗,他哈哈笑着对林朝阳说道:“吃饭什么时候都能吃,添丁进口的喜事却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碰上的。反正我们回招待所也没什么事,就在这陪你一会儿吧。”众人都能看出来,林朝阳初为人父,心情紧张的难以自已,大家一起用过来人的身份宽慰了他几句,林朝阳的精神这才逐渐放松了下来。又过了不长时间,林二春夫妻俩满脸焦急的出现在医院里,然后是陶父陶母和陶玉墨。陶玉成在上班,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所以嫂子赵丽留在了家里。简单了解了一番情况,林朝阳又让陶父请大家去外面吃了口饭,他则坐在产房门口继续等待。等到天色渐暗,他按耐不住心中的焦急,脑子里出现的全是影视剧中那些“保大还是保小”的画面。看他心烦意燥,陶母安慰道:“玉书是第一次生孩子,时间肯定要长一点。我生玉成的时候,花了快七八个小时呢。”张桂芹也安慰了他几句,林朝阳的心情才又放松下来。见天色已晚,林朝阳又提出让几位客人先回去。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等待,这帮大老爷们儿却似乎是打定了主意,非要看着孩子生下来不可。男同志有时候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执拗,并且在时间的推移下这种等待正慢慢凝聚成一种共襄盛举的仪式感。回什么招待所、吃什么饭啊,看着一个小家伙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比那些事有意思多了?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执拗的加持下,众人一直等在了产房门口。傍晚六点多,陶玉成带着妻儿也来到了医院,陶、林两家人,再加上等在一旁的客人们,陶玉书生孩子等在产房门口的家属竟然多达近二十人。另有一家下午来的,看着他们这蔚为壮观的场面,忍不住为自家人口太少而感到一种莫名的羞愧。到了晚上七点多,关了快八个小时的产房门终于开了。一身素衣的护士抱着襁褓走了出来,“产妇陶玉书家属!”林朝阳一个蹦高便冲到了护士面前,其他人也一下子涌了过来。“孩子父亲?”林朝阳激动的张不开嘴,只是猛的点点头。“是个男孩儿,八斤二两,体长53公分。”护士说着话,就要将孩子递给林朝阳,他笨手笨脚的调整着姿势,双臂僵硬的好像两块石头。当那个柔软小生命落到他怀里后,他的心中却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来。这就是我儿子?林朝阳端详着小家伙的那张脸,皱巴巴的,又黑又红,一点也不好看。没随上他妈,林朝阳有点遗憾。心中的嫌弃只是一瞬间,他又被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包裹。小家伙,丑萌丑萌的!“八斤二两,可真是个大胖小子啊!”林二春眼巴巴的看着孩子,脸上乐开了花。一家人以林朝阳为中心,将他和孩子围成一个圈,仿佛朝圣一般关切的望着襁褓中的小家伙,人人脸上都是慈祥的笑容。等家里人都看了一圈,林朝阳又将孩子抱给几位同行看了一眼。“朝阳,恭喜恭喜,喜得麟儿!”“恭喜了,朝阳!刚得了奖,又有了儿子,当真是双喜临门!”……“谢谢,谢谢,谢谢大家!”林朝阳咧着嘴,表现的比得奖时高兴多了。众人逗弄了一会儿刚出生的娃娃,走廊里满是欢声笑语,护士没好气的说道:“都别挨这站着呢,赶紧把孩子送到病房去。”林朝阳这才反应过来,孩儿他妈还没出来呢。他将孩子交给父母,让他们带着孩子回病房,自己则在产房门口继续等陶玉书。又过了十多分钟,护士们终于推着陶玉书从产房出来,刚生产完的她脸色苍白,浑身汗水,无力的躺在病床上。林朝阳上前心疼的握住了她的手,夫妻俩说了几句话,陶玉书便被推进了病房。林朝阳兴冲冲的将儿子抱给她看,她只扫了一眼,便忍不住嫌弃的皱起眉头。“怎么这么丑?”“你说要是女孩儿是不是能漂亮点?”陶玉书看样子是被儿子的丑样子给打击到了,后悔自己生的不是个女儿。“小孩生下来都这样,等养一养就好了。”林朝阳把儿子放在她的枕旁,感受着身旁小生命的气息,陶玉书那颗嫌弃的心也柔软了下来。“你看他,是不是丑萌丑萌的?”林朝阳问。“丑什么丑?哪里丑了?”女人翻脸比翻书都快,林朝阳马上改口道:“不丑,不丑。”跟陶玉书讨论了一番长相,林朝阳又去送那几位同行。今天本来是请客吃饭,没想到却让众人陪他在医院等了大半天,林朝阳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一个劲儿的冲几人说着感谢和歉意的话。魏巍脸上洋溢着喜气,“一顿饭而已,吃不吃没关系。能见证你们夫妻的弄璋之喜,我们也跟着沾了喜气。”众人不约而同的点头,魏巍的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与口腹之欲比起来,见证一个小生命的诞生,更让大家喜悦。大家都是刚得了奖,正值春风得意之际,这种不夹杂功利的喜悦与得奖的喜悦完全不一样,让人有种发自内心的快乐。送完了众人,林朝阳回到病房,陶玉书已经昏睡了过去。在产房折腾了半天时间,她的体力早已耗尽。“爸,妈,你们和大哥也早点回去吧。”林朝阳对陶父陶母说道。“今晚我留这照顾吧。”陶母主动请缨。“亲家母,有我在呢。”张桂芹说。陶父说道:“这样吧。我们先回去,朝阳和亲家母今晚照顾玉书和孩子,明早你过来换他们俩。”“爸说的是。”送走了陶家人,林朝阳又让林二春回去,等明早再来,他和张桂芹两人留在医院。陶玉书生孩子付出了极大的体力,一睡就是一晚上,可刚生下来的小家伙却是一刻也不消停。隔一会儿就哭一场,要么是饿了,要么是尿了,要么是饿了。林朝阳在张桂芹的指导下,生疏的练习照顾孩子的各项技巧。抱孩子、冲奶粉、换尿介子这种事他干了几遍就熟悉了,唯独对于洗尿介子这事完全没办法适应。不是他这个当老父亲的爱心不够,实在是这小瘪犊子太能拉了,隔一两个就要来一泡大的。他想把带着屎的尿介子扔了,张桂芹却大骂他败家子,林朝阳无奈的一边干呕着,一边洗着尿介子。一想到未来几年全是这种活,他的内心极度崩溃。生了个屎孩子啊!折腾了一晚上,到早上的时候,他整个人脑子都是蒙的。等到林二春和陶母都来了,他总算是解放了。回家蒙头睡了一觉,到晚上又去了医院。如此折腾了两个晚上,陶玉书终于出院了。为了照顾陶玉书的月子,他们出院后没回小六部口胡同的院子,而是回了华侨公寓。这里有集体供暖,最主要的是有24小时热水和卫生间,可以让舒适的度过坐月子的阶段。为了照顾女儿,陶母也暂时搬到了华侨公寓,再加上张桂芹,婆婆妈妈加在一起,让林朝阳的压力骤减。唯一让他难受的地方是在于,沾满了粑粑的尿介子还是由他来洗。这天傍晚,陶玉墨跑来看小外甥。小家伙生下来的时候就八斤多,刚生下来的婴儿长的很快,才三四天的功夫,又涨了两斤称,看起来肉乎乎、胖嘟嘟的。而且这两天肤色明显比刚生下来的时候白嫩了,好像年画上的胖娃娃。她的手闲不住的在小外甥的脸上、手上、脚上捏来捏去,“这个小冬子,真是太可爱了!”冬冬是林朝阳儿子的小名,取自孟冬十月出生之意。她说着话,朝林朝阳喊道:“姐夫,我外甥这小名跟查海升的外号一样,是不是给换一个?”“你外甥叫冬冬,就你管人家叫小冬子!”陶玉书没好气的说道。林朝阳瞧着她这个样子,对陶玉书说:“这丫头还真喜欢孩子!”“她就是两天新鲜,当玩具玩呢,过两天就腻了。”夫妻俩说话间,陶玉墨突然闻到一股臭味,掀开小外甥的尿介子一看,她立马惊恐大喊:“姐,你儿子拉了!”陶玉书没好气的说道:“拉就拉了,你喊什么?”她说着话,过去熟练的给孩子换了尿介子,顺手将尿介子递给了陶玉墨。“给我干嘛啊,多脏啊?”陶玉墨一脸嫌弃的正想甩出去。陶玉书听到这话顿时不高兴了,“你小时候的尿介子我洗的还少吗?去洗了!”见姐姐翻出陈年旧账来,陶玉墨满脸不情愿,“明明是大哥洗的多,你那时候才几岁?”“赶紧去!”陶玉墨磨磨蹭蹭的去洗尿介子,到了卫生间,还没等洗,打开尿介子闻了闻,就被熏的发出干呕。“呕~姐夫,你儿子这屎也太臭了!”林朝阳倚着门框,对她说道:“好好洗,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你可是他小姨,哪有自己这么嫌弃自己外甥的?”“你还是他爸呢!”陶玉墨搓着尿介子不忿的说道。好不容易洗完了尿介子,林朝阳还特意闻了闻,确定没味道了才让她晾起来。“洗的不错!”陶玉墨白了他一眼,“用你夸?”“以后没事多来家里坐坐。”“来给你儿子洗尿介子是吧?”跟林朝阳互相揶揄了两句,陶玉墨就差把手洗秃噜皮了,从卫生间出来之后她问陶玉书:“姐,我外甥大名想好了没有?”
第311章 《花城》
最早夫妻俩不知道孩子的性别,起了一堆名字,一会儿觉得这个名字好,一会儿觉得那个名字好,等到孩子出生了以后,又觉得起的这些名字都很一般。现在孩子都生四天了,医院那边的新生儿出生证明还没开呢。陶玉书愁眉苦脸道:“没想好呢。”“要不我给我外甥起一个吧?”陶玉书听着她的话,眼神斜蔑过去,对妹妹表示了充分的不信任。“叫林双木怎么样?”“不怎么样。”陶玉书差点把白眼翻到天上去,挖苦道:“就你这水平,也能叫大学生?”陶玉墨受了打击也不气馁,“刚才说的是开玩笑的,其实我想到了一个特别好的名字,特别有纪念意义,既能体现出你们夫妻恩爱,又能证明我外甥的身份。”听她这么说,陶玉书不禁有些好奇,“什么名字?”“林爱陶,怎么样?”陶玉墨说出这个名字后,一脸得瑟的看着姐姐、姐夫。“还不错。”林朝阳说。得到林朝阳的肯定,陶玉墨更得瑟了,又将目光放在姐姐身上。陶玉书摇了摇头,“不怎么样。”陶玉墨一脸不甘的看着她,“姐,林爱陶,林~爱~陶啊!”她挤眉弄眼、比比划划的企图给自己起的名字争取机会,可陶玉书却不屑一顾。她不是那种言情小说里的女主,从来没有给儿女取名字还要体现爱情结晶的想法。“林爱陶”这名字叫起来既没有气质,也不朗朗上口,她可不愿意给孩子起这种名字。“那叫林爱书。”陶玉墨退而求其次。“不好。”陶玉书再次坚定的拒绝。“那总不能叫林爱玉吧?我……”陶玉书无语打断妹妹,“行了,行了,就你这点水平,也就能取个‘冬子’了。”“‘冬子’怎么了?冬子多好听啊,我觉得比冬冬好,以后我就叫他‘冬子’!”陶玉墨取大名不成,干脆打起了小名的主意。陶玉书懒得搭理她,拉着林朝阳说:“名字的事不能再拖了,要不今天就定一个吧。”她让林朝阳把现在想到的名字都写出来,放到面前,两人挨个商讨甄别,看起来比审稿还严肃。“景福”、“傅天”、“飞翰”、“斯言”……林林种种十几个名字,大半都是来自《诗经》,还有一些也是来自于其他典籍。陶玉书看来看去也不满意,她的眼神扫到一个名字,指着问道:“‘为民’这个名字你起的?”“不是。我爸起的,充个数。”林朝阳说。“林为民,林为民……”陶玉书嘴里念叨着,“有点土气,感觉像是我们这个年代人的名字。”“他高小水平,能起这么个名字就不错了。”林朝阳玩笑道。抛开这个名字,她又说:“我觉得‘斯言’这个名字挺不错的。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盼望他一生清清白白,谨言慎行。”“是挺好,要不就取这个吧!”林朝阳说。“我再想想,再想想。”陶玉书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比上学考试的时候还要认真。现在不是没有好名字,而是陶玉书对这件事看的太重,根本定不下来。这时陶母叫两人吃饭,陶玉书连吃饭的时候都在咬文嚼字,陶母不耐烦道:“你差不多就行了,一个名字,还打算让他以后当皇帝?”陶玉书被母亲揶揄一句,心中不喜。吃完饭,陶父大老远骑着自行车来看外孙,林朝阳说:“爸,要不您帮我们给孩子起个名字吧?”陶父诧异的问:“名字还没起好?”“你闺女就差没把字典翻烂了,《诗经》能用的都快取了个遍,也没个满意的。”陶母告状道。“名字只是个符号,那么较真干什么?起的再好,也只是父母对孩子的一种期盼。他以后的人生,不是靠这个名字来决定的。”陶父劝导了女儿一番,又说:“我看就让朝阳定一个吧。”听着父亲的话,陶玉书有些不情愿的将儿子的定名权交了出来。“你可好好起啊!”她一脸不甘心的叮嘱林朝阳。“放心吧。”林朝阳拿起笔来,大笔一挥,在“斯言”这个名字上圈了个圈,“就它了!”定下了儿子的名字,陶玉书又恋恋不舍的看向其他名字,“这些名字也很好。”林朝阳附在她耳边说道:“没事,咱以后继续努力,这些都能用上。”陶玉书气恼的拍了他一下,“没正经!”夫妻俩笑闹着定下了儿子的名字,陶玉书忍不住抱起圆嘟嘟的儿子。“小冬冬,你以后有大名了,就叫林斯言。怎么样?喜不喜欢?”她抱着小家伙笑容明媚,散发着母性光辉,然后惊喜的发现儿子的嘴角也露出了笑容。“朝阳,你快看,他笑了!儿子一定喜欢这个名字!”“这么好的名字,搁我我也乐!”林朝阳笑哈哈的说道。家里添丁进口,在忙碌了几天之后,终于又恢复了原本的生活节奏,只是每天的生活中比原来多了些快乐和幸福的来源。顺产本来身体恢复的就快,陶玉书又有婆婆妈妈两人照顾,一个星期左右就已经健步如飞,可还是被两位母亲按着不让出屋,每天憋的百无聊赖,心里发慌。这天她实在是憋不住了,偷偷的让林朝阳去联系章德宁,给她送几份稿子来。陶玉书的奶水充足,小冬冬都是吃她的母乳,白天还好,晚上隔两个小时就要喂一遍,她还有精力要审稿。林朝阳知道劝不住她,只能跑去《燕京文学》编辑部。编辑部的人听着林朝阳的要求都傻了,大家都知道陶玉书工作努力,怀孕的时候一直工作到临盆,可现在她连坐月子都不消停,还是刷新了大家的认知。“教员那句话说的对啊,妇女能顶半边天!”刘恒看着林朝阳的背影感叹道。“何止是半边天,社会上要都是玉书这样的人,能顶一片天!”章德宁惊叹着说,“我要跟领导进言,今年的先进个人就给玉书了。”她的话引来了其他人的赞同,不是大家不想要这个“先进个人”,实在是卷不过陶玉书啊!“有她在,估计以后‘先进个人’没我们的份儿了!”周燕如说。“您老再有两年就退休了,没您的份儿是肯定的。”章德宁玩笑道。给陶玉书取回了稿子,她终于有了正事,一有空就捧起稿子。有两位母亲照顾,林朝阳也没什么负担,就是偶尔洗洗尿介子。趁着有时间,他又捡起了停了好些天的小说,继续创作。在他因为享受着家庭生活的时候,关于茅盾文学奖的各种新闻报道已经被国内的各大媒体所广泛报道。奖项的影响力迅速扩大,众多获奖作品也成了无数读者们追捧的对象。《棋圣》获奖,除了林朝阳本人之外,《燕京文学》是最高兴的,但要说得利最多的,还得是燕京出版社。《棋圣》今年六月才刚刚出版,热销劲头还没过,如今受到茅盾文学奖加持,销量一路走高,多地书店的库存在短短几天之内便售罄。《棋圣》是由燕京出版社出版的,销量每增加一份,出版社的利润也随之增加。除此之外,买下了《棋圣》改编权的燕影厂也很高兴。虽说得了茅盾文学奖并不代表着电影就一定会收获多大的成功,但原著有了知名度,对电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汪阳私下里对陈怀恺说:“这一万块钱,花的真值!”这话林朝阳当然不知道,是陈怀恺来探望的时候说的。陶玉书生完孩子一个多星期,林朝阳家来祝贺道喜的客人就没停过,一天最多来过三波客人,充分体现了林朝阳在当今文坛的好人缘。元旦前这天,章光年带着一位大腹便便,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来到林朝阳家。“朝阳,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花城》杂志的主编李士非。前些天茅盾文学奖的授奖仪式他也出席了,可惜你们没见上面。”章光年给林朝阳和李士非互相介绍一番,寒暄过后,林朝阳请两人坐下。“最近老李在燕京组稿,本来前些天就想来拜访你的,结果赶上你喜得贵子,也不好意思上门打扰。眼看着他出来也半个月了,明后天就打算回广州去,就想着来找你聊聊。”章光年是文协的二号人物,林朝阳没想到李士非的面子这么大,竟然能请动他过来说约稿的事。《花城》创刊于1979年4月,在国内众多知名文学杂志当中,它的风格向来以洋气出名。杂志栏目上有“香江通讯”、“海外风信”、“外国文学”等诸多介绍海外国家和地区的文学作品。因此受到了国内众多文学爱好者的喜爱,销量常年稳定在六七十万册,知名度并不输《当代》《十月》《收获》等杂志。李士非除了是《花城》的主编,同时也是广东文协二把手和花城出版社总编辑,是gd省内文化界的知名人物。有章光年做中间人,林朝阳自然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客气的与李士非交谈了一会儿。等双方渐渐聊开了,李士非问道:“不知道朝阳同志对于发源于拉丁美洲的‘魔幻现实主义’流派的作品怎么看?”林朝阳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聊起了魔幻现实主义这个题材,沉吟着说道:“魔幻现实主义在拉丁美洲的诞生与流行,其根源是在于当地社会和民族因素。‘魔幻’意味着非真实,却加上了‘现实主义’,便是构建了一种基于现实主义的更具想象空间的文本模式。我对拉丁美洲的社会发展和历史不甚了解,也不好妄加评论,但几位拉美名家的作品也读过,写的确实很好。并非是一味的臆造一个幻想的世界,而是力图深入现实,去发现事物中、生活中和人类活动中的神秘所在。”林朝阳没有像有些人谈论文学艺术那样动不动就炫耀式的夸夸其谈,只是十分低调的说了几句,但每一句都说在了点子上。“朝阳同志总结的可谓是鞭辟入里。今年以来,因为马尔克斯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缘故,魔幻现实主义流派在国内的读者群体当中可谓是红的发紫。我看过你所有的作品,知道你从踏入文坛以来就一直在求新求变,从来不给自己设限,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创作一部魔幻现实主义风格的作品?”
第312章 你早说啊(感谢张无忌000000000的盟主)
林朝阳想到了李士非是来约稿的,但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是带着“命题作文”来的。马尔克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让魔幻现实主义这个诞生于拉美地区的文学流派成了如今国际文坛上的显学。在国内就更是如此了,十月份诺贝尔文学奖一公布结果,各地文学青年们开口“魔幻现实主义”,闭口“拉美文学爆炸”。这种现象本身就很魔幻现实主义,但在这片土地上,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花城》是国内第一个报道马尔克斯获奖发言的文学杂志,这段时间里他们也转载了笛尔福、马尔克斯这些作家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但所引发的效果让杂志社总感觉差点意思。因为引进、转载作品的这种影响力更多的是局限于文学爱好者群体,如果要想让魔幻现实主义在中国真正做到落地生根、枝繁叶茂,必须要出现一部具有重大影响力的本土作品才行。此次李士非北上燕京,目的之一是为了与众多作家联系感情,顺便约稿,另外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就是寻找有潜力配合他们完成这一宏伟目标的作家。有人可能会问,魔幻现实主义只是个外国人写出来的东西,《花城》为什么非得不遗余力的推广这个文学流派呢?其实原因很简单,文学流派这种东西只是业内人或者研究者总结出来的东西,按照如今对于魔幻现实主义的定义,其实《西游记》未尝不是一种魔幻现实主义作品。是以英雄不问出处,既然是好的东西,让读者读起来有趣、有益,“拿来主义”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再就是《花城》出于自身发展的考量,任何一份文学杂志要发展,要形成强大的影响力,必然要有所倚靠。比如《收获》就有巴金的金字招牌,《当代》有人文社这个后盾。除此之外,能够发表具有重大影响力的作品、推出才华横溢的中青年作家,这些都是文学杂志迅速扩大影响力的好办法。《花城》自创刊以来就以“洋气”而闻名,到如今几年时间,杂志的影响力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期,这一点从杂志销量上也能看出来。创刊一年后,《花城》销量便达到了单期60万册,但到现在两三年的时间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李士非说林朝阳在创作上求新求变,他和《花城》杂志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林朝阳踏入文坛四年多时间,一步一个脚印,用作品闯出了偌大的名气,如今有了茅盾文学奖的加持,他俨然已经成为了国内青年作家第一人。可以说,在当今文坛的青年作家中,无出其右者。纵观他数年来的创作成果,涉足的文学流派和风格众多,有如《秋菊打官司》这一类的现实主义、有《梵高之死》这一类的意识流、还有《棋圣》这一类的革命浪漫主义。在当今文坛,逮着一个风格写到死的人大有人在,像他这样不断求新求变的作家少之又少。现在《花城》希望能够以他们的力量催生出具有本土色彩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李士非觉得林朝阳就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林朝阳不仅具备强大的创作实力,同时还具有一颗不断求新求变的进取心,能力和动机兼具,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听着李士非的请求,林朝阳面露沉吟。李士非见他似有顾虑,以为他是放不下面子,怕创作魔幻现实主义作品被人说成是拾人牙慧。于是又劝说道:“魔幻现实主义并非是拉美文学的专利,国内读者对于这类流派的作品是有热切的需求的。我们杂志是想总是让国人读外国的作品,还不如多宣传宣传一些具有我们民族特色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殊不知林朝阳想的压根不是这些事,李士非就相当于是公司的采购,来他这采购货品哪有不报价的?光说这些好听话有什么用?我还能把稿子白给你们不成?章光年常年在燕京工作生活,对于林朝阳在稿费方面的计较向来有所耳闻,见他迟迟不说话,心中大致有了猜测。他以玩笑的口吻提点李士非,“老李,你们杂志这个要求属于是‘命题作文’了,得加稿费才行。”闻言,李士非立刻福至心灵,他在来之前也听闻了些林朝阳的风格。“我们《花城》在稿费方面向来优渥,这次来跟朝阳约稿,我们也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诚意。只要稿子能够过审,我们愿意出千字20块。”听着李士非口中说出“千字20块”这个数字,林朝阳的眼睛不由得一亮。你早说啊!千字20块,这可比人文社和燕京出版社大方多了。李士非这个价格不是胡乱给的,林朝阳才更得了茅盾文学奖,他们《花城》又是第一次来约稿,涨点稿费合情合理。说完稿费之后,李士非察觉到林朝阳神情的变化,满脸期许的问道:“朝阳,你看……”林朝阳这时终于开口,“这事说来也巧。我最近正在创作一部颇具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作品,可以拿给你先看看。”李士非闻言大喜,“哎呀,这可真是缘分!说不定你这部小说就是为我们杂志量身打造的,我现在能看看吗?”林朝阳起身去书房取了稿件,“是部长篇,预计要写个二十四五万字,还差一部分没写完。”听说是二十四五万字篇幅的长篇小说,李士非更加高兴了,他接过稿件本想立即翻看,但一摸稿件的厚度,这至少也写了十七八万字,不是一时之间能看完的。“朝阳,我有个不情之请。这稿子能否让我带回招待所先看看?”未完稿的作品,作家一般是很少会示人的,更别说是带走。这要是出现损坏丢失的情况,对于作家的创作不啻于是一次重大打击,这样的事文坛上时有发生。但林朝阳这人向来是很有服务甲方的精神的,他略一思索,说:“不如这样。这两天你就住家里吧,看完了稿子咱们再交流。”“这……”李士非犹豫着,“恐怕给你们添麻烦了。”这年头人们的相处远没有后世的距离感,朋友之间留宿家中是很常见的事。许多编辑去找作家约稿,也会住在家里,又或者是翻过来,有作家到编辑部改稿,也会住在编辑家中。“没什么麻烦的,你别嫌家里条件简陋就行。”说好了留宿的事,李士非迫不及待的翻起了稿子。他今晚要留在这,不用管时间晚不晚了,可一旁还有个章光年。林朝阳看向章光年,眼神里的意思大概是:我要送客了。章光年不理会他的眼神,将他拉到一边,“我还有点事找你说。”“什么事?”“还能有什么事,加入文协的事。”“不都跟你说了吗?我对这玩意没兴趣。”“这是你有兴趣没兴趣的事吗?要团结,团结你懂不懂?”章光年见林朝阳有点油盐不进的架势,索性打起了感情牌。“亏我前些天为了你生孩子的事忙前忙后,我这一把老骨头呦!那天回家都十点多了,可给我累毁了,歇了好几天才缓过来。”陶玉书生孩子那天,章光年和一帮获奖作家在医院陪着林朝阳等了大半天时间。林朝阳嘟囔道:“我让你等了?”“说什么呢?”“没什么。”章光年又给林朝阳上道德压力,“让我一个快七十岁的老头子大冷天的跑来跑去,你好意思吗?说出去都让人戳脊梁骨。”正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章光年以前好说歹说不顶用,他现在这番操作恰好拿捏住了林朝阳的软处。“你还要讹上我是怎么着?”林朝阳无奈的说道。“这叫讹你吗?这是督促你进步!”章光年义正言辞的说道。他又说:“加入文协没你想的那么麻烦。开会你可以不来嘛,偶尔避不开的活动参与一下就当是出来散散心,见见朋友。”“另外,我们文协也不光开会,各种采风、访问活动也不少,可以让大家增长见闻,有助于你们的创作。”章光年说到这里,好似下定了决心,对他说道:“明年我们文协正好要去访问香江,给你一个名额。”去香江访问?林朝阳不以为然,抛开了香江电影的滤镜,这座城市对于观光客而言实在是差强人意。不过他也明白,这是他以后世的视角来看。在如今,能出国溜达溜达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此生难得的经历,哪个单位但凡有这样的机会,那都得人脑袋打成狗脑袋。去香江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出国,但也与出国无异,毕竟那里现在还在英国的辖下。章光年抛出香江访问的名额,也算是诚意十足了,再加上刚刚的那套倚老卖老和道德压力,林朝阳觉得再拒绝未免太过不近人情。“好吧。”说了半天,林朝阳终于松口,章光年喜笑颜开。“这就对了嘛!我们文协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加入进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小子可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要知道香江的访问名额可是抢手的很!”林朝阳说:“去不去香江无所谓,这不是您老开口嘛!”“你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挖苦了林朝阳一句,章光年又跟林朝阳商量了一下加入文协的具体手续。按正常的程序,加入文协都得一级一级来,从区县到地市,再到省、自治区、直辖市,最后是全国。有条件出众的作家,也可以直接加入省一级文协,然后再加入全国文协。林朝阳情况特殊,属于章光年这个文协二把手邀请,一跃成为全国文协会员。以他所取得的创作成绩,又挟茅盾文学奖之势,这些事当然不是问题。但程序上的事不能落下,该走还是要走。等章光年走后,林朝阳见李士非仍在全神贯注的看稿子,就去给他收拾好了屋子,跟他说了一声后回屋睡觉。睡的昏昏沉沉之际,耳边又传来小冬冬中气十足的哭喊声,陶玉书喂了奶也不见效果,一摸身下。“你儿子又拉了!”林朝阳哀叹一声,等陶玉书给儿子收拾过后去洗了尿介子,路过李士非住的房间,他发现房间灯还亮着。次日一早,他精神有些萎靡的起床,一出屋子,碰上了精神同样萎靡的李士非。
第313章 朝阳,任重道远啊!
林朝阳精神萎靡是因为昨晚半夜起了好几次给儿子换尿褯子,李士非的萎靡是因为沉迷看稿子。他一见林朝阳,本来萎靡的精神立马振奋了起来。“朝阳,我正好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他拉着林朝阳来到客厅,“你这部小说写的太有意思了,可惜就是还没写完,看不出个所以然。不过我现在能看出来,你是给小说设计了两层结构对不对?”“没错。一层是信仰,一层是科学。”见自己说中了,李士非高兴的拍手,“我猜的没错。通过这两层结构再引申出人性理想中的美好和现实中的残忍,不过……”他迟疑着说道:“这部小说里有大量的宗教内容,发表之后恐怕要引起不小的争论。”前些年破四舅,一切宗教信仰都被打成了封建迷信,现在虽说是思想解放了,但许多人对于宗教信仰依旧是不感兴趣的,甚至是反感的。“我写的并不是单纯的宗教信仰,而是把这些宗教信仰哲学化。对于主人公小三江来说,佛教、道教、基督教对他来说并没有区别,与其说这些宗教是他的信仰启蒙,不如说是教会了他处事哲学。他最后学会的不是信仰,而是始终如一的虔诚和敬畏之心。”李士非听着林朝阳的话,深以为然。“我还有个问题,小三江的叙述里你下了圈套对不对?”林朝阳笑着说道:“看出来了?”“你用了一个作家‘我’,这是第一视角,却又用小三江的视角叙述了大量的内容,要是没有说法才怪。而且在《禁闭岛》里,你也用了这种手法。”李士非得意的说道。林朝阳点了点头,“谜题后面会慢慢揭开的。”李士非搓搓手,有些期待的说道:“真想早点看到整个故事的全貌,你这部小说结构、剧情上留的钩子太多了,还有在海上描写的种种神迹,那恐怕都是意象吧?”林朝阳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等写完了你就知道了。”他越是这么说,李士非越是心里刺挠。昨天他通宵达旦的看完了小说,一方面是因为即将要离京,时间紧张,一方面也是因为这部小说确实有让人欲罢不能的魔力。他一整个晚上就睡了两个小时,才速读了一遍小说,因为读的太快,李士非还觉得这里面有很多的伏笔和线索是自己没有读出来的。“什么时候能写完?”李士非忍不住问。“快了,我最近都有时间,有个十天八天的就能写完。”新小说断断续续写了几个月时间,剩下的内容都装在了林朝阳脑子里,他说十天八天并不夸张。“这么快?”李士非先是有些意外,转而便是高兴。“那可太好了,正好能赶上我们杂志开年第一期。”《花城》是文学双月刊,逢双月20日出刊,83年的第一期应该是在2月20日,距离现在尚有五十多天时间,从时间上来说是十分从容的。“这个没问题,我可以向你保证。”林朝阳笃定道。难得碰上给钱这么痛快的甲方,林朝阳的效率也是蹭蹭蹭的往上提。“好好好。”李士非如此高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此次北上组稿,约见了不下20位作家。每天不是在约稿,就是在约稿的路上,但事情并不是那么顺利的。他这次约见的大多数作家并非是《花城》以往的供稿对象,有很多都是初次见面,在这种情况下,组稿难度很大。他至今只拿到手了2份稿子,还有2份稿子还在创作中,但作家已经明确可以给《花城》。另外的作家要么是没什么创作思路,要么是手里已经创作完成或正在创作的作品已经许了某家刊物。出来半个多月了,只带回去两份稿子,分别是一中、一短,份量未免有些对不起他这个主编出马的力度。现在有了林朝阳这部小说,他心里有底气了。小说现在虽然还没写完,但窥一斑而知全豹,更何况他还看了小说大半的内容,他可以很负责任的说,这部小说绝对是一部极具份量的作品。而且魔幻现实主义的味道太足了,小说中不管是人物还是情节都充满了一种神奇和怪诞,叙事和描写中不断有超自然现象发生。既有离奇幻想的意境,又有现实主义的情节和场面,让人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这魔幻现实主义的味儿比他娘的某些拉美作家的都要纯正!这半部小说所体现出的创作能力绝非是一朝一夕能够练就的,林朝阳绝不可能是因为魔幻现实主义流派在诺贝尔文学奖的加持下火了之后才跟风写了这部小说的。如果不是对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有足够深的浸染和研究,不可能创作出如此优秀的作品。他无比庆幸这次来找林朝阳约稿,有了这部小说,这一趟外出组稿哪怕空手而归都值了!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他现在手里的这半部小说在叙事角度上还是不够宏大。李士非本想着,等林朝阳现在这部小说之后发表之后看看反响,再按照自己的想法向他约个稿。可他转念一想,林朝阳如今在国内文坛炙手可热,自己这次能约到稿子也是适当其时。要是等现在这部小说发表了,他可不一定能再约得上稿子。心中这样想着,他思想片刻,斗胆做出了一个决定。“朝阳,你对《一百年的孤独》这部作品怎么看?”林朝阳听着李士非的话,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百年孤独》。现如今马尔克斯只是刚刚在国内火起来,很多作品都没有引入国内,有些哪怕是引入了国内,也是官方盗版。“一百年的孤独”这个名字还是七十年代官方评价体系里的译名,国内现在对这部小说的译名还没有完全统一,也有人管这部小说叫《百年孤独》的。“鸿篇巨著,传世之作!”林朝阳只回答了李士非八个字,但评价却是超乎寻常的高,有些出乎李士非意料的高。他的本意是借《百年孤独》来向林朝阳建议,让他也写一部这样具有宏大叙事角度和史诗气质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来。在他心中《百年孤独》当然是极好的当代文学作品,但林朝阳如此盛赞,反倒让他不好开口了。李士非怕说让林朝阳写一部这样的作品出来,会被林朝阳误以为是要为难他。见李士非沉吟不语,林朝阳问:“老李,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李士非于是说道:“朝阳,从你现在创作的这部作品来看,你在魔幻现实主义这个创作方向上的能力是极其强大的。你有没有想过再深耕深耕,创作出一部类似于《百年孤独》这样的鸿篇巨制来?”闻言,林朝阳脸上现出几分意外之色。手上这部小说还没写完呢,就已经谋划着让他再写一部了。如此进取的甲方,他还是第一次见。林朝阳并不觉得李士非提出的这个要求有什么过分,他犹豫了一下,说道:“《百年孤独》那样的作品啊,那可不好写。”李士非连忙说道:“不好写是肯定的。这样标准的作品寻常作家一生都难以企及,但你不同,我相信你的能力。在当今的中国文坛,如果说谁有能力驾驭这样的作品,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人!”李士非这记马屁拍的过于响亮,饶是以林朝阳的脸皮也有些承受不住。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家甲方花钱办事,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之前的小说属于“命题作文”,现在这部怎么着也得算是“定制文”了吧?得加钱啊!“捧杀了,捧杀了。能写出这样的作品,对于任何作家来说都是毕生的追求,同样也是极其耗费心血的事。不穷数年心血,难见成效!”林朝阳态度谦虚的说着。李士非见他只是谦虚,但一直没有直言拒绝,就知道像林朝阳这样有野心的作家,心中必然也是有这种野望的。现在他要做的是加码给林朝阳动力,想到昨天谈稿费时的情景,李士非的表情庄重起来。“创作这样一部作品,对于所有作家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作家需要全身心、长时间心无旁骛的投入到这里去,所耗费的时间、心血难以估量。但如果能够成就,对于中国文坛而言,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朝阳,要创作出这样的作品,当今文坛非你莫属。”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然后语气坚定的说道:“我们杂志愿意给你提供最大程度的支持,别的我不敢说,我可以给你一个中国文坛从来没有过的稿酬标准!”李士非的言语中充满了豪情壮志,和为理想主义奉献的满腔热血,听的人不由自主的热血沸腾,但林朝阳更关心的还是稿费问题。后世《花城》就以稿费优渥著称,还曾经搞出过“天价稿费”的新闻,要是能给一个令林朝阳满意的价格,他也不是不可以按照对方的要求写一部作品出来。“现在国内的稿酬标准可不高啊!”林朝阳幽幽的说了一句。言下之意是,标准本来就不高,你所谓的“从来没有过的稿酬标准”也不见得是真的高。李士非咬了咬牙,说道:“千字50块!这个标准应该没人出过吧?”林朝阳闻言脸色终于认真了起来,千字50块?何止是没人出过啊,截止1990年,在国家版权局颁布的《书籍稿酬暂行规定》中著作稿的稿酬标准最高也才千字30块钱,对于从优付酬者,可以适当提高标准,但每千字也不超过40元。这可是经历过87、88年两年物价大爆炸后颁布的稿酬新规,千字50块的足以让林朝阳看出李士非的诚意。“老李,你可别开玩笑,你给这个价格,你们出版社能同意吗?”话都说出去了,李士非当然不可能收回来,他脸色坚毅,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好歹也是总编辑,这点主还是能做得了的。只要你的稿子能按照我的要求,达到我现在手里这部的水平,这千字50块的稿费你不拿我都得硬塞给你!”林朝阳缓缓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一部《百年孤独》式的魔幻现实主义巨著,这个任务我接下了!”感受到林朝阳言语间的郑重,李士非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李士非非常清楚,要创作出一部作品,能够达到两人口中所说的标准,对于任何一个作家来说都是件难比登天的事。别的不说,光是投入的时间,就足以让绝大多数作家望而却步。两年不算少,五年不算多,甚至是更长的时间……人生在世,又有几个五年时间呢?想到这里,李士非握着林朝阳的手更加用力了。“朝阳,任重道远啊!”
第314章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李士非一张口就是“千字50块”的天价稿酬,建国前不算,在建国后这个稿费标准当属头一份了。他之所以喊出如此一个天价数字来,其根本原因当然是因为他希望林朝阳创作的这部小说难度太过巨大,绝不是一般作家能够写得来的。如这样的作品不仅需要作家拥有精湛的创作能力,更要有强大的恒心与耐力,以及百折不挠的坚韧。李士非对林朝阳说的话中有些是恭维的成分,但大多是真心实意的。林朝阳如今不过二十多岁,已经著有多部长篇小说,且自踏入文坛以来的作品一直深受文学界好评,赢得了大批读者喜爱。更兼数年时间之内,拿遍了国内几项重量级文学奖项,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茅盾文学奖……他在文学创作上的才华和能力已经世所公认。如果能够创作出这样一部作品来,李士非相信那不仅是《花城》的幸事,对于林朝阳本人而言也同样是一次淬炼,更别说这样的作品到时会给中国文坛带来怎样的震撼。不过别看李士非看起来是一腔热血,豪掷千金,实际上他也是有自己的思量的。他出天价稿酬是为了打动林朝阳,但这份稿酬可不是那么好拿的。创作这样一部作品,少则两三年,多则五六年,甚至是更长时间都有可能。就以四年这个中间数来算,眼下马上就是83年,再过四年就是87年,到那时候稿费怎么也要涨过一轮。千字50块现在看着是个天价,可稿费又不是现在给付,可能到那时候也就没那么起眼了。他当然不是想糊弄林朝阳,而是要拿着这套说词回去说服社里,想来问题应该不大。林朝阳与李士非说定了这件事,转头就看见陶玉书站在客厅与走廊交接处,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他心中立马有种不好的预感。“朝阳,你要写一部《百年孤独》式的作品?”她满心期待的问。眼神之中透露着林朝阳久违熟悉的意味,可以总结为四个字——望夫成龙。跟几年前不一样,林朝阳现在已经是国内当红的青年作家了,但对于卷王来说,这世上的事哪有头儿啊!作家上面有著名作家,成了著名作家以后是不是得有点国际名声?那就得叫国际著名作家了。等到了一定阶段,就得称家了,叫国际著名文学家。及至盖棺那一天,侥幸得个谥号“一代文豪”,若是时运不济、才气不足,那就是“国际著名文学家(大圆满)”。陶玉书眼神闪烁之间,已经把林朝阳后半生的人生旅途给明明白白的。林朝阳无奈的说道:“现在还只是想法,手头的小说还没写完呢。”李士非也笑着说道:“是啊,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干。朝阳先集中精力写完手头上这部小说,然后再想下一部小说的事。”陶玉书连连点头,“这是自然。”几人正说着话,张桂芹喊几人吃饭。吃完了饭,李士非向林朝阳提出了告辞,他打算明天就回广州了,临行前不忘叮嘱林朝阳早日将手上这部小说写完。《百年孤独》式的作品再好,眼下也只是空中楼阁,还是那句话,饭得一口一口吃。等李士非走后,林朝阳拿着一条小冬冬刚换下来的尿褯子正要去洗,陶玉书却说道:“尿褯子以后我洗吧。”“妈不让你沾水。”陶玉书现在还在月子里,被两位母亲定下了一系列的规矩。管它科不科学,反正是老规矩。陶玉书突然给他减负,林朝阳对此心知肚明,这绝对跟早上他与李士非那番谈话有直接关系。一部《百年孤独》式的鸿篇巨著,对于已经事业小成的林朝阳来说,恰好是一个值得追求的kpi目标。对陶玉书这个一向望夫成龙的卷王来说,她岂能放过这样一个督促林朝阳进步的好机会?她必须要确保林朝阳能够全身心的、毫无挂碍的投入到创作伟大作品的进程中,在这期间,一切打扰到林朝阳创作的都是琐事,她必须一力当之。“玉书,那小说我还没开始写呢,你别这么如临大敌一样。”林朝阳劝道。陶玉书却不理他的话,“要写出像这样的作品,不做到心无挂碍、全情投入是绝对不行的,以后家里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林朝阳无奈的说道:“那这活总不能让妈干吧?”家里有两个母亲照顾,一应事项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他就被分配了个洗尿褯子的差事,要是连这点活都不干,未免有点太没责任心了。陶玉书眼神闪烁了一下,幽幽道:“没事,玉墨马上放寒假了!”闻言,林朝阳夸道:“媳妇,还是你想的周到!”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元旦过后没几天,燕大放假了,跟放暑假的时候不同,寒假可不是个外出游玩的好时候,因此陶玉墨难得的成天猫在了家里。除了陶玉墨,陶家还有两个放寒假的小学生,陶母伺候了陶玉书半个多月,这天跟陶玉书商量着得回家照顾照顾家里了。陶玉书欣然同意,然后说道:“妈,你让玉墨过来。”陶母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丝毫没有心疼小女儿的意思,痛快的答应了下来。回到朗润湖公寓,陶母寻个由头便将陶玉墨打发了过来,她还十分高兴。华侨公寓这边供暖质量好,能随时洗热水澡,还能蹭吃蹭喝,多好啊!可惜她只高兴了半天,脸上的笑容便转移到了林朝阳那里。“玉墨,你外甥尿了,给他换个尿褯子!”“玉墨,把这尿褯子洗一下。”“玉墨,玉墨……”“玉墨……”还没满月的小冬冬睡觉基本不用哄,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等他睡了之后陶玉书让张桂芹看着,她自己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打算去看看稿子。一出房间,就看到了正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的陶玉墨,她见姐姐出来,干脆抱起了双臂,那意思是在说:我现在很生气。“怎么不去歇着?”陶玉书明知故问。陶玉墨斜眼看着她,“你少装傻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叫我来是安的什么心!”陶玉书语气轻巧,“你瞧你,帮着照顾照顾你外甥,就一肚子怨气。”她的语气极大的刺激了陶玉墨,“你说的轻松,你没事就看稿子,我姐夫一直窝在书房,小冬子到底是你们俩的儿子还是我儿子?”“你不是他小姨嘛!”“你少道德绑架我!”姐妹俩大眼瞪大眼,针锋相对,最后还是陶玉书先开口。“你在家里也得带着希文、希武那两个狗都嫌,时不时还要挨妈的骂。你外甥现在什么也不懂,最好哄了,而且我们这边的伙食可比家里强多了。”她的话句句切中要害,一下子动摇了陶玉墨的信念。“你们夫妻俩闲的冒油,我累死累活。”陶玉墨的语气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坚定,但心里仍是不平衡。“要不,我给你点零花钱?”陶玉书试探问道。陶玉墨再次沉默了,她很想呵斥姐姐一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给多少?”陶玉墨心中痛恨自己,实在是太没有骨气和原则了。“一天一块钱!”陶玉书的话音刚落,陶玉墨立刻觉得,亲人之间怎么能谈原则呢?“成交!”有了工钱,陶玉墨干活的积极性大幅提升。每天一块钱,你也许雇不到一个出卖力气的农民工,但你却可以让一个八十年代的青春女大学生为你热情服务。要说当牛马,还得是大学生!1月上旬的最后一天,林朝阳写完了手头的小说,给李士非打了个电话,想跟他沟通一下稿件是编辑部让人来取,还是直接邮过去。李士非思想了一下,觉得还是邮寄好一点。对于一些重要稿件,编辑部或者作家向来都有人肉取(送)稿的习惯,主要是怕在邮寄过程中发生问题导致丢稿。但近两年,国内一些地方的治安环境越来越差,尤其是坐火车、客车时,乘客行李包裹被偷被抢已经有泛滥之势,邮寄反而是更稳妥的选择。两人商量过后,林朝阳找了个时间出门将稿件投递了出去。他并不怕丢稿,他的每一部作品陶玉书都会在跟读之余,细心的誊写一份手稿。一来是防备手稿损毁,二来是留个纪念。回到家里,林二春正坐在客厅里,见他回来了,冲他招了招手。“有点事跟你说。”“什么事?”“前些天老家那边人联系我,说想来拜访拜访你。赶上玉书生孩子,这事我就没跟你提。”林朝阳沉吟,“说有什么事了吗?”“没说,就说是来祝贺你得奖。”家乡出了名人,政府方面想联络联络感情也很正常,前两年他回老家过年的时候县里领导还去探望了一番。林朝阳身边的人里,如汪曾琪这样的时不时就要为家乡沾一把台。林朝阳成名后与家乡联系甚少,主要是因为不耐俗务。现在人家找到林二春这里来,他总不好推脱。他应下了这件事,主动联系了家乡那边。没过两天,家乡那边就来人了,来的是文化和宣传口两位副职,一姓郑、一姓范,其中郑局长还兼着县文协一把手的职务。两人提了不少东西,都是家乡的土特产,礼数周全。进门后先是向林朝阳道了一番恭喜,林朝阳客气的与两人寒暄了一阵。聊完了奖项,又恭维了一番林朝阳的创作,再聊家乡的变化,会面流程毫无新鲜感。直到最后,两人才说起希望林朝阳有时间能回家乡走走看看。林朝阳笑着说道:“确实有两年没回去了,等过完年有时间了一定回去看看。”郑、范二人这次来是受了领导的指示来跟林朝阳联络联络感情,铺垫铺垫,没想着一下就能请得动林朝阳,他们没想到林朝阳竟然如此痛快。两人登时大喜过望,对着林朝阳好一番感谢,有了林朝阳的这句话,他们这次出差属于超额完成任务了。林朝阳与两人客套了两句,才又说道:“其实我这次想回去走一趟,也是有点其他的原因。”
第315章 遗珠之憾的威力
林朝阳答应了李士非要写一部《百年孤独》式的魔幻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品,之前的那部小说已经写完了,这部小说的创作当然要提到日程上来。后世提到国内的魔幻现实主义巨著,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是程忠实所写的《白鹿原》。这部近五十万字的煌煌巨著,耗费了作者程忠实四年时间,若是算上动心起念的准备工作,时间还要再加上两年。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程忠实都是埋首于故纸堆中,查阅家乡当地的地方志,为这部被他视为“枕棺之作”的作品做准备工作。小说创作完成后先在《当代》分两期连载,之后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在读者和文学界迅即引起一阵巨大的反响。《白鹿原》红遍了中国,也让程忠实的名字响彻了中国文坛。而探究《白鹿原》广受欢迎的根本,除了程忠实为创作这部作品所耗费的无数心血之外,最重要的是这部作品具有浓厚的民族情结,深刻的再现了当时的历史社会图景。有《百年孤独》和《白鹿原》当作样本,林朝阳的创作思路十分清晰,他的这部作品一定是根植于历史、根植于民族文化之上的,恰好后世的影视作品中就有一个这样可供他挥笔泼墨的朴拙之作。构思有了,但具体情节他还需要再细细雕琢,毕竟要成就巨著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赶上家乡来人向他发出邀请,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回去查阅查阅地方志,为接下来的创作积累素材,补充细节。家乡来人在林朝阳家待了一上午便高高兴兴离开了,此行他们的工作目标超额完成,没有不高兴的道理。林朝阳与他们定好了,等年后过完了元旦,就回老家走一趟。“年后有的忙喽!”林朝阳送走了人后感叹了一句。答应李士非的小说只是他的工作之一,《棋圣》的剧本他还没动笔呢。小说耗费的时间必定要长一些,所以他打算趁着现在抓紧时间把剧本先写出来。腊八前,是小冬冬满月的日子,按照习俗是要摆桌满月酒的。林朝阳把地点安排在了丰泽园,满月酒摆了十桌,林朝阳在燕京没什么亲戚,来的几乎全都是朋友。陶玉成带着家人来到饭店后,看着这些人不由得感叹,“朝阳这才来了燕京几年啊,怎么感觉遍地是朋友?”“朝阳交的都是好朋友,哪像你那些狐朋狗友。”陶玉成平白被妻子赵丽挖苦了一句,表情讪讪,挥着手冲刚走进来的杜峰打了个招呼。“大哥!”杜峰热情的跟陶玉成打了个招呼。陶玉成笑呵呵的问:“我听说你今年可没少赚!”“还成,还成。”杜峰嘴上低调,脸上的表情却是抑制不住的喜悦。细算一算,他下海已经有一年多时间。期间也出了两回岔子,折进去了三四千块钱,但还是赚的不少,不算这一年多的花费,他已经是实打实的万元户了。“别谦虚了,小汽车都开上了。”陶玉成调侃道。“我那车都是拿零件攒的。”杜峰解释了一句。两人正说着话,杜家人也都来了,杜峰是自己开车来的。他夹着包去跟父亲杜若林打招呼,杜若林却冷哼一声,没有正眼瞅他。陶玉成偷摸问:“你又怎么得罪老头子了?”杜峰摸了摸鼻子,不打算细说,只说道:“嗐,女朋友的事。”他和冯娟分手几个月了,本来年轻人谈个恋爱分个手也没什么,可谁让两人都是文工团的呢,两人在一起时又太过亲密。分手之后文工团内难免传点流言,不知怎么就被杜若林听去了。再加上杜峰刚赚了点钱就得瑟的给自己置办了一辆小轿车,自然是让父亲杜若林看他百般不顺眼。杜峰跟陶玉成聊了两句,甩开他又去跟林朝阳道了声喜,又要从包里掏东西。林朝阳连忙道:“不收礼金。”“知道不收礼金,这是给我外甥的一个小礼物。”他说着从包里掏出个小金锁,林朝阳一看更不能要了,“太贵重了!”今年国际金价创了新高,达到400多美元一盎司,国内的金价也涨了不少,得三十多元一克。杜峰掏出的金锁是专门给小孩子戴的,重量并不重,也就20克左右,但那也是六七百块钱,相当于是一个普通工薪阶层全年不吃不喝的收入了。“姐夫,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杜峰下海做生意的启动资金有一部分是向林朝阳夫妻俩借的,另外他还时不时的跟林朝阳取取经,心中一直感念着林朝阳夫妻俩的帮助。拉扯了好一会儿,林朝阳拗不过他,这才将东西收下。坐在不远处的陶母看着杜峰拿出来的东西,对堂哥说道:“这孩子也太破费了!”“这小子赚点钱不知道怎么得瑟好了!不过今天这事办的还行,我听说朝阳、玉书两口子没少帮他的忙,这都是应该的。”“是他自己有头脑,我看生意做的有声有色的!”杜若林摇着头说道:“就是侥幸赶上了个好时候,倒买倒卖,能有什么前途?他要是有朝阳三分的能耐,我也放心了。”在中国社会当中,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商贾自古以来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林朝阳这种搞文学的就不一样了,说出去谁都高看一眼。听着堂哥对自家女婿的褒奖,陶母脸上流露出几分隐晦的得意之色。在杜若林他们这一桌的旁边,坐的是刘昕武、李拓等几个熟人,他们正在聊的话题也跟林朝阳有关。“钱都让这小子赚去了!难怪今天在丰泽园摆满月酒都不要礼金。”李拓艳羡的嘟囔着。茅盾文学奖已经落下帷幕一个多月了,但所造成的影响仍在持续。其中最明显的影响就是奖项公布后几部获奖作品的销量陡然增加,成为了国内文学爱好者趋之若鹜的流行读物。林朝阳的《棋圣》在今年六月出版后销量不俗,经历了几个月的热销后销量已经逐渐回落,在12月之前,单月销量已经不足15万册。可赶上这一次茅盾文学奖的加持,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棋圣》竟然又硬生生的卖出了30万册的销量来,总销量达到了惊人的176万册。如果现在这个年代有年度畅销书排行榜的话,那《棋圣》不敢说是第一,但三甲肯定有一席之地。按照林朝阳跟燕京出版社签的出版合同,这部小说目前仅是印数稿酬就给林朝阳带来了超过一万六千块钱的收入。几人聊着关于《棋圣》的销量和稿费,啧啧惊叹。刘昕武慨叹道:“何止是《棋圣》啊,《梵高之死》这个月卖的更好!”他这话一出,众人神色之间全都了然。今年是茅盾文学奖第一次举办,评审过程和获奖结果受到了国内文学界上上下下的关注。早先在获奖名单未公布之际,备选作品有八部的小道消息便已经传开。等获奖名单公布之后,人们又在猜想,落选的那部作品会是哪本小说?许多人纵览本届报送作品名单,《梵高之死》的落选让大家倍感意外。连刘昕武都忍不住在座谈会上发问落选的作品究竟是不是《梵高之死》,更何况是那些不明就里的吃瓜群众。对于外界的猜测,茅盾文学奖评委会并没有给予正面回应,但他们那种遮遮掩掩的回应反而加深了大家的猜测。当人们得不到公开的、权威的信息时,小道消息自然而然就成了大家笃信的权威途径。不管《梵高之死》是不是真正的那部落选作品,在人们选择了相信小道消息之后,它都是了。而之所以有这么多人愿意相信《梵高之死》就是那部落选作品,并且为他感到万份惋惜,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部小说的水准受到了众多的认可。尤其是在大家看来,本届茅盾文学奖中有那么两三部作品的获奖是有待商榷的,这种惋惜遗憾之情就更为突出。许许多多的文学爱好者将《梵高之死》看成了是本届茅盾文学奖以政治导向评选的受害者,其中不少激愤者还致信评委会表示不满。在茅盾文学奖广受民众关注之际,这样的小道消息不断传播,让数以万计的读者都对《梵高之死》产生了兴趣,纷纷到书店购买。就在前几天,新一期《读书》杂志出刊,上面发表了一篇标题为《首届茅盾文学奖遗珠之憾》的文章,立刻引起了众多文化界人士和读者的注意。《读书》是文化评论杂志,创刊时间是1979年4月,与《花城》同月诞生。说起来这份杂志的出身是有些复杂的,创刊之时《读书》的编辑部设在人民出版社,机构名义属于国家出版局,刊物主办者是国家出版局研究室。主管领导是人文社的副社长范用,主编陈原属于商务印书馆,副主编倪子明来自研究室。在79年4月的创刊号,《读书》大胆的喊出了“读书无禁区”的宣言,让彼时仍处于解冻前夕的文化界为之侧目,迅速赢得了文化界的推崇和读者们的喜爱。此后几年之间,《读书》的销量屡创新高,单期销量早已过了十万份。要知道《读书》的格调可比一般的文学杂志高了不少,自然受众也就没那么多,能创下单期过十万份的销量,足以说明其在文化界受欢迎的程度。《首届茅盾文学奖遗珠之憾》这篇文章盘点了五部落选最后获奖名单的作品,都是比较受欢迎的长篇作品。文章中肯的分析了这五部小说各自的优缺点,又大胆猜测了落选的原因,说的有鼻子有眼,一下子就抓住了众多读者的眼球。《梵高之死》作为本届评奖的最大遗憾,自然也被列入了这遗珠之憾中,笔者在谈到它落选时,直言《梵高之死》就是吃了意识形态的亏。要知道《读书》的读者当中文化界人士占据了相当大的群体,在《读书》上的这篇文章出来之前,关于《梵高之死》落选的种种论调还只是在私下里传播。现在有了这篇文章的启发,不少《梵高之死》的拥趸都忍不住为这部小说叫几声屈。在这些拥趸们的推波助澜下,这部小说不仅成了本届茅盾文学奖最大的遗珠之憾,更成了政治参与文学最深切的受害者。短短几天之内,一大批文学爱好者开始为《梵高之死》摇旗呐喊。一时之间,舆论热潮甚嚣尘上。首届茅盾文学奖评奖结束一个多月之后,《梵高之死》这部落选作品所掀起的声势竟然比那些获奖作品还要浩大。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第316章 与民同乐
白月光为什么能令人难以忘怀?不就是因为从来没得到过嘛!这个道理套在《梵高之死》和茅盾文学奖身上也一样。若是当初的获奖名单当中《梵高之死》赫然在列,也许文学界和读者群体就不会对它这么念兹在兹了。甚至,可能还会有不少人对于它大加抨击,毕竟当初《梵高之死》发表后就曾有人批判过这部小说是在鼓吹自由化。然而没有如果,《梵高之死》确确实实是在万众期待之中落选了。它就如在男人少年时死掉的白月光,永远的成为了某些人心中抹不掉的朱砂痣。是以,摇旗呐喊、鸣冤叫屈、奔走呼号……由它所掀起的风潮一时之间竟成了国内文学界和文学爱好者群体当中的一件时髦事。朋友相见,你不为《梵高之死》抱几声屈,都算是落伍了。不过说到底,外界的这些声音都是马后炮,除了在舆论上给茅盾文学奖评委会造成一点压力之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倒是结结实实的助推了一把《梵高之死》的销量,同时也给林朝阳的获奖经历增加了两分传奇色彩。作为遵照茅盾先生遗愿,由文协全力操办的文学奖项,茅盾文学奖先天便已经具备了强大的权威性。在这样的评奖过程中,林朝阳最受认可的作品没有获奖,反倒是另一部颇有争议的作品得了奖。这样吊诡的情形不得不让很多拥护林朝阳的文学界同仁和读者心生畅想,若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条条框框限制,林朝阳一人双奖的情况也不是没可能发生。这事在前几年的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和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上又不是没发生过,如今要是再现一次,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可惜了!”刘昕武为《梵高之死》感到惋惜,一如他在茅盾文学奖授奖大会后座谈会上表现的那样。“没什么好可惜的,该得的奖朝阳又不是没得。现在《梵高之死》卖的这么火,还得感谢这次落选呢。”李拓玩笑着说道。陈健功看着一旁的梁佐嘿嘿笑道:“我看朝阳更应该感谢梁佐和李彤,没有他们俩鼓捣出来的文章,《梵高之死》也闹不出这么大的阵势。”《读书》上的那篇《首届茅盾文学奖遗珠之憾》,正是出自于陈健功的大学同学梁佐和李彤的手笔,他们二人在大学时就喜欢聚在一起鼓捣文章。“没他们的文章,《梵高之死》一样火!朝阳的小说不管是发表还是出版,从来不缺关注度。《禁闭岛》出版三个月了,销量不还是一样轻轻松松达到了80万册吗?”《禁闭岛》今年三月在《十月》发表,助力《十月》销量一举打破150万册,影响力可见一斑。除了在文学界和读者群体当中掀起了巨大的影响之外,这部小说在文学理论研究圈子里的影响尤其大。诸多当代文学学者靠着对这部小说的研究和剖析发表了众多论文,堪称是文学理论研究的富矿了。五月份时林朝阳曾与人文社洽谈《禁闭岛》出版事宜,可惜双方没有达成一致,最后林朝阳还是选择了燕京出版社。《禁闭岛》后于10月份出版,到现在整三个月,销量轻轻松松的突破了80万册大关,一如林朝阳以往在读者群体当中所表现的号召力。陆遥的《人生》算是今年国内最火热的小说之一,可以说是文学青年的必读作品。该小说5月发表,11月中旬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首印13万册,上市后第一个月便脱销,到如今不到两个月时间,卖了25万册。对比之下,就知道《禁闭岛》上市三个月狂销80万册的势头有多猛了。林朝阳身边的朋友们聚在一起时除了对林朝阳羡慕嫉妒恨之外,也难免会讨论,为什么他的作品总是格外受欢迎?梁佐思忖着说道:“我觉得吧,跟风格有很大的问题。我从大一就看我师父的小说,发现了一个规律。”“什么规律?”“我师父写的主人公从来都是积极向上的,小说的情节也多是导人向善的。你看《牧马人》,主角会放弃继承巨额财富的机会,回到妻儿身边。《小鞋子》里小狗子在那样困难的境地里仍旧奋发向上。哪怕是《秋菊打官司》这样现实主义的讽刺小说,它的主角也是百折不挠的。相比那些带有颓废倾向的作品,师父的作品总能带给人们力量。”要不是林朝阳这会儿不在这,大家真怀疑梁佐是在拍马屁了,不过他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林朝阳的绝大多数小说确实是有这方面的共性。“这话不绝对,《禁闭岛》这种就不能算。”李拓较真道。“怎么不能算?这个故事的由来不就是严守中对妻儿的离世难以释怀吗?”梁佐争辩道。陈健功插话说道:“这话我不同意,严守中有没有精神病还两说呢。”他的论调顿时引来李拓和梁佐的敌视。“严守中要是没精神病,那整部作品不就变成俗气的悬疑小说了吗?我师父写的东西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李拓也挖苦道:“健功,你在理论这块太弱了,有时间好好翻翻大学教材,没事写点评论练练手。”陈健功见他说的难听,反唇相讥道:“评论我就不写了,还是留给你这样江郎才尽的写吧。”这话堪称杀人诛心,李拓最近一两年小说产量没多少,反倒是文学评论和电影评论文章越写越多。几人吵吵闹闹,直到林朝阳夫妻俩来敬酒才消停下来。一顿满月酒吃完,众人四散而去。满月酒这天过后,陶玉书便张罗着搬回小六部口胡同。这一个月时间里,家里最辛苦的就是张桂芹,如今有了陶玉墨这个大学生牛马,陶玉书打算让婆婆多休息几天。陶玉书负责做饭和卫生,让妹妹负责照顾小冬冬。陶玉墨对此满心不乐意,本来她拿着一块钱的工资打打辅助,小日子过的还算滋润,没想到一下子打成主力了,关键工资还没涨。可你要是让她放手不干吧,她又舍不得这份工资。有时候她看着小冬冬就忍不住唉声叹气,“小冬子啊,你得早点懂事,让小姨我省点力气。”往往这个时候小冬冬总会一脸笑容,眼神懵懂的看着她,偶尔身下还伴随着一股热流。又该换尿褯子了!腊月二十过后,燕京城里逐渐有了年味儿,各家各户都开始准备采购年货。林朝阳不用上班,偶尔抽出点时间外出买东西,这个时候陶玉墨总会狗腿的跟上去。原因无他,跟着姐夫出门,总能捞点好处。林朝阳也乐得给小姨子送点福利,毕竟还指望着她干活呢!时间一晃到了年二十九这天,陶玉书给陶玉墨放了假,还另外给了她五块钱,高兴的陶玉墨抱着她的胳膊叫了一阵“好姐姐”。小财迷细算一算,最近在姐姐家照顾小冬子,现金入账29元,书籍杂志6本,冬装1套,袜子2双,其余吃食无算。才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入账这么多钱物,陶玉墨甚至怀疑自己毕业上班了也不见得能赚这么多。有那么一瞬间,她心中甚至升起了“要不以后就专门照顾小冬子算了”的念头,然后她就立刻打消了自己这个没出息的想法。陶玉墨,你可是堂堂燕大的大学生,以后的国之栋梁,法律界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怎么能这么没有出息,被这点小恩小惠就收买了?来时两手空空,去时手提肩扛。临走陶玉墨还不忘叭叭在大外甥果冻一样Q弹的脸蛋上亲了两口,这可是她的招财兽、聚宝盆,真是舍不得啊!“姐,初二我就回来。”陶玉墨干劲十足的说道。“初二我跟你姐夫回门,你回来干嘛?”回来当然是为了压岁钱,一时贪心,忘了常识惯例,陶玉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想到要跟小冬子分开,我就舍不得,我这不是想着赶紧回来能见着小家伙嘛!”待妹妹走后,陶玉书嫌弃的说道:“这丫头一脸财迷相,真不知道随了谁。”林朝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了谁他不知道,但妹肖其姐,毋庸置疑。今年的大年三十,因为刚刚添丁进口,林朝阳家里多了几分生气与喜气。林二春不停的逗弄着小冬冬,惹来孙子用肉乎乎的小手去抓他的胡子,然后林二春又哈哈大笑。“孙子,别薅了,再薅爷爷胡子都被你薅没了!”陶玉书擀着面皮,眉眼含笑的看着这含饴弄孙的画面。“爸现在也不提回老家的事了!”张桂芹一手舀馅,放在勺子,两手轻捏几下,一个饺子便成型了。“有了孙子,他还能想起什么呀?”婆媳两人聊着家长里短,这时林朝阳从书房里出来,打算帮忙包饺子。陶玉书说道:“不用了,你歇着吧,等着吃饭就行了。”最近林朝阳在写《棋圣》的剧本,赶上过年,进度一直不算快。到了晚上,饺子包好了,一桌美味佳肴也上了桌,一家人坐到餐桌边。“不说今年中央电视台春节大联欢搞的阵仗挺大吗?”陶玉书边说着,边打开了电视机。春节前几天,央视就在预告三十晚上的晚会,只不过这回跟以前不一样,不叫“春节大联欢”或者“迎新春文艺晚会”了,改叫“春节联欢晚会”了。时钟还没到八点,赵忠祥那张国泰民安的脸庞出现在了电视荧幕里。“各位观众,在这欢乐的除夕,中央电视台全体工作人员祝您阖家幸福,万事如意,春节愉快!今天晚上,本台采用现场实况直播的方式为您播出春节联欢晚会的文艺节目。为了使您能够欣赏到自己喜欢的节目,我们在现场安装了四部电话,供首都的电视观众点播使用……”现在国内电视台压根就没主持人这个职务,要么是报幕员、要么播音员,春晚开头出现的赵忠祥就是报幕员。但今年的春晚与众不同,开场设置了四个主持人,分别是马季、姜昆、王景愚和刘晓庆。林二春抱着孙子,眼中露出几分新鲜劲,“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就是这电话弄的多余,哪个老百姓家能打着电话?还不是给那帮当官儿的准备的?”林朝阳看了父亲一眼。老同志瞎说什么大实话,这叫与民同乐!
第317章 《渡舟记》
越长大,年味儿越淡,不仅后世人是这样的感受,现如今的人也一样。归根结底,不是过年这件事有了什么改变,而是心境不一样了。83年的春节倏忽而过,一晃已经是大年初四了。林朝阳夫妻俩前天带着孩子回门,回来时后面跟了个尾巴。据陶玉墨所说,回到朗润湖公寓这几天,她十分想念小冬子,做梦都能梦到他可爱的小脸蛋。可惜她抱着小冬子喜欢了没两天,就跟陶玉书请假,说是同学约她去庙会。今天陶玉书自己带孩子,午饭是林朝阳做的。午饭后林朝阳收到了《花城》寄来的稿费单,这次的稿酬标准是千字20元,全文共25万2千字,合计稿费5040元。等他从外面回来,陶玉书刚把孩子哄睡,她对林朝阳说:“我这产假都休快两个月了。”林朝阳自然知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在家待了一个多月,陶玉书的状态用一句东北话来形容就是——闲的五脊六兽的。跟看孩子相比,她更喜欢工作,从孩子满月之后她就一直在林朝阳耳旁吹风。林朝阳为难道:“上班倒没什么,冬冬怎么办?”“不是有玉墨嘛。”“玉墨过段时间就上学了。”“白天让妈帮着带,晚上我来带。”让张桂芹来帮忙带孩子,她当然是乐不得的,老两口愿意就在燕京不就是为了含饴弄孙嘛!陶玉书早已打好了腹稿,看起来是铁了心要回归单位了。“白天要上班,晚上要带孩子,我都替你累得慌。”“这有什么累的,一手抓事业,一手抓家庭,这才叫新时代女性。”陶玉书见林朝阳没有反对的意思,欣喜说了一句。“新时代女性,你就不怕以后儿子跟你不亲?”林朝阳恫吓道。“亲不亲也不妨碍我们的母子关系。”陶玉书面上风轻云淡,可眼中还是藏着几分不舍,“他以后总会长大的,我们没办法陪他一辈子。”林朝阳玩笑道:“你要是活的够长,也说不定。”陶玉书心中被勾起的惆怅,在这句话之后瞬间消弭,她没好气的瞪了林朝阳一眼,“整天胡说八道!”陶玉书要上班,林朝阳当然不能拦着她,反正他最近不上班,又有母亲照顾,完全顾得来。夫妻俩商议之后,过了两天,陶玉书便出现在了《燕京文学》编辑部。产假90天,陶玉书一直工作到了临盆,如今生完孩子还不到两个月,她又走上了工作岗位,谁看了不得说一声爱岗敬业?轻松了一个多月的同事们在陶玉书上班之后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明明她也没说什么,没做什么,只是坐在那里。这大概就是卷王的威压吧!正月初八是2月20日,也是《花城》83年第一期上市的日子。这一期杂志的编审校印赶上了年关,这段期间编辑部少不了一番忙碌。跟往年相比,今年开年第一期杂志格外的不同。元旦之前,主编李士非借着茅盾文学奖授奖大会的机会,北上组稿跑了一圈,最后只带回了一中、一短两份稿子,这点收获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怜。但回来之后李士非却信心百倍的宣称,他已经约到了林朝阳的稿子,是一部非常优秀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林朝阳在青年一代作家中的名声自然不用说,更何况他还刚得了茅盾文学奖,编辑部同事们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欢喜。据文坛传言,林朝阳的作品是出了名的不好约。佐证之一就是,他的作品几乎都是给了国内几家顶尖的文学杂志,从未流到过地方文学杂志上。李士非将林朝阳正在写的作品夸成了一朵花,同事们自然满心期待。刚进腊月,也就是李士非回到广州半个月的时候,林朝阳的作品寄到了编辑部。当天正好李士非出门办事,众编辑为了争夺先睹为快的机会互不相让,最后不得不讲稿子分成了几份,形成“流水”审稿,回到编辑部的李士非看到这种情况哭笑不得。按照正常情况,稿子要经历三审,分别是初审、复审和终审,可林朝阳这份稿子到了编辑部却变成了“众审”。见大家热情如此高涨,李士非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只是叮嘱尽管看,别耽误了后续校对、排版。过了四天,李士非抽了个时间看完了在燕京没看到的故事结尾,将编辑部内几个已经看完了稿子的编辑叫到了一起。他询问大家对于稿子的质量有没有什么疑义,对这部小说有什么看法。众人异口同声,交口称赞。见众人如此反应,李士非心中高兴,又问有没有不同意发表的同志,众人齐齐摇头。要是这样的稿子都达不到发表标准,众人都不知道什么样的作品才能配得上《花城》了。确定了发表,那就得为这部作品的发表腾出版面来了。《花城》是综合性文学期刊,以发表中篇小说为主,兼发其他文体的优秀之作。杂志定价1元,开本32开,每期总字数均在30万字以上。林朝阳这部小说全文25万2千字,是实打实的长篇作品,如果一期发完,并不是问题,但势必要影响其他既定发表的作品。李士非心里是想一期发完的,这样对于读者的整体阅读感受是有好处的,而且也算是对小说作者林朝阳的一种礼遇。他说完自己的想法,立刻赢得了同事们的赞同。大家的赞同不仅是因为李士非在编辑部的威望,同时也是对于这部小说的认可。编辑部的林贤治原本是阳江乡下的赤脚医生,李士非发现他文章写的不错,就把他调到了编辑部。他情绪激动的说道:“像这样的好作品就应该受到这样的礼遇,我相信它发表以后一定会在读者当中引发相当大的反响。”李士非微微点头,“反响大是一定的,林朝阳的作品向来受欢迎。”有人又问,“老李,你听没听说过那个传言?”李士非面带疑惑,“什么传言?”“有人说只要是发表林朝阳的小说,杂志的当期销量就没有低于100万份的。”那人说完这句话,立刻引来了其他人的议论。“这话我也听说过。不过也当不得真,我记得林朝阳在《沪上文学》上还化名发表过小说,《沪上文学》的销量从来也没听说过破百万份啊!”“但大多数还是破百万份的吧?”“这个……倒是真的。”李士非听着众人的议论摆了摆手,说道:“是否破百万份,不光有作品的原因,跟杂志本身的影响力也有很大的关系。大家不要迷信这种事,对于我们杂志而言,发掘和向读者们推出优秀的文学作品才是最重要的事。”听着李士非的话,众人止住了议论,随后一番商量,定好了下一期杂志的事宜。新年刚过去没几天,nj市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硝烟的味道。金陵职业大学是前两年才刚刚成立的大学,创办目的是为了缓解如今国内日渐紧张的高校教育资源。因为建校时间短,尚没有一届毕业的学生,连老师们也都是以青年教师为主。叶兆岩78年考入了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了金陵职业大学来,甫一入职便被学校分配了担任两个班的班主任,由此可见学校的师资力量之紧张。现在既是假期,今天又赶上是周日,这个时间点叶兆岩本应该是在家里才对。可如今他父母都在燕京照顾祖父,家里空无一人,过年期间冷冷清清的,他就一直待在了学校宿舍,至少这里还有值班的老师和保卫可以闲聊。假期学校食堂未开,他早上先是到校外吃了早饭,然后信步游荡到距离学校1公里之外的新华书店。假期期间,叶兆岩有的是时间。出身于书香门第的叶兆岩自小便有读书的习惯,他大学学的又是中文,还发表了几篇作品,因此读书这件事就成了他日常生活中最大的爱好。各大文学杂志上市的日子,他总会来新华书店带一本回去,偶尔赶上手头不宽裕的时候就晚几天,但总归是要买回去看的。今天是《花城》杂志上市的日子,赶上过年有些闲钱,叶兆岩来到新华书店后买了一本《花城》,痛快的付了钱后便出了书店。回学校的路程有点长,他边走边翻开了杂志。只看了一眼,他立刻发现了这期杂志与众不同的地方,目录比以往短了很多,排在最前头的并不是字样也不是以往的“中篇小说”,而是“长篇小说”。——《渡舟记》。更惹他注意的是后面的署名,赫然写着“许灵均”三个字。叶兆岩喜欢看《花城》,主要是因为它上面经常会转载一些海外作家的作品。尤其是最近几个月,因为马尔克斯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缘故,《花城》推介了大量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昨天晚上,他才刚刚啃完了一本《胡安·鲁尔福中短篇小说集》。早几年,胡安·鲁尔福在国内没什么名气,作品也几乎没有引进,他看的这本小说集是外国文学出版社在1980年出版的,当时外文社引进了一批这样的外国作家的作品。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胡安·鲁尔福的老乡马尔克斯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一下子让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在世界范围内名声大噪,在国内更是受到了中国文学青年的狂热追捧。胡安·鲁尔福作为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代表性人物,自然也成了大家的追捧对象。包括他这部前两年引进到国内的小说集,原本安安静静的躺在南京大学的图书馆里,少有人问津,可最近这几个月出借频率却是出奇的高,叶兆岩等了好些天才借到。叶兆岩看着目录上的文字,心中不由得好奇,没想到《花城》居然会发表林朝阳的作品。就安排在这一期杂志的最前面,他甚至不需要去刻意翻页码,便找到了小说的首页。在“渡舟记”三个字下方,有一段三四百字的编者按。《花城》编辑部少有写“编者按”的习惯,叶兆岩不禁好奇的读了一下。大意是说在马尔克斯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不仅在国内的读者当中广受欢迎,也受到了不少作家的瞩目。林朝阳(许灵均)勇于尝试新的文学风格,创作了这部新作品,故事围绕少年人杜三江与家人为躲避战乱而展开,讲述了他与一只老虎在海上共同度过277天的漂泊生涯。看到《渡舟记》这个名字,叶兆岩的第一个感觉是有一股禅意,让他想起了一些中国古典小说的命名方式。可看着“编者按”的简略概括,这却是一个类似于《鲁滨逊漂流记》的求生故事。心中带着好奇,叶兆岩的眼神深深的扎进了小说之中。
第318章 三层故事
所谓《渡舟记》,其实就是林朝阳根据后世看过的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改编而来的故事。《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讲述的是一个叫派的印度少年与家人乘船遭遇海难,不幸和一只孟加拉虎理查德·帕克共同滞留在一段残破船体之上,不得不在太平洋上漂流的故事。电影由华人导演李安执导,2012年上映后在全世界范围内豪取6亿美元的票房佳绩。同时这部电影还在当年获得了诸如奥斯卡最佳导演、最佳视觉效果等多项大奖,可以说是票房、奖项双丰收,让导演李安的电影生涯再创高峰。值得一提的是,当年这部电影在国内上映时一度引发了不小的反响和观影热潮,使得这部电影在国内最后取得了5.7亿人民币票房。《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算不上是商业大片,在2012年这个时间点,5.7亿人民币的票房成绩毫无疑问是一个不小的票房奇迹。毕竟这是一部美国人投资、制作,华人拍摄,讲述印度人故事的电影。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这个故事的本身是非常符合中国人的审美和口味的。在林朝阳的故事里,时代背景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印度变成了三十年代的中国。主角派变成了杜三江,年龄、性格并没有大的改变,只是改变了电影中派那驳杂的、不符合中国国情的宗教信仰,改为了佛教、道教和基督教。也去掉了电影里保险理赔员对于主角的询问,将故事直接变成了主角与作家的对话,林朝阳以这样的方式将原本的故事里两层互为表里的叙事结构延续了下来。一位正在寻找灵感的作家无意间得知了杜三江的传奇经历,来到医院采访他,此时距离杜三江渡海漂流已经过去了四十余年时间,他已经是一位花甲老者,他半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向作家讲述了他的那段传奇经历。杜三江的父亲杜邦杰是中国第一代动物研究学者,同时也是沪上市立动物园的第一任园长,因为这样的家庭条件,让杜三江从小养成了与动物的亲近习惯。民国时期的沪上汇聚了各国商贾政要,多个国家和民族的文化交织在一起,让杜三江接触到了僧、道、基督等宗教,他天生早慧,逐渐养成了对信仰、人和动物本性的独特看法。一次他试图与孟加拉虎交好的举动激怒了父亲,父亲当场以血淋淋的教训让他知道:动物与人思考模式不同,一旦忘记这一点就会送命。侵华战争爆发,日本迅速占领中国北方区域。淞沪会战惨败后,有权贵打算趁着战乱偷偷将动物园内的珍稀动物卖到国外获利。正带着家人准备避难的父亲发现权贵的阴谋,不顾性命危险阻拦,最后一家人都被抓了起来,带到了准备运送动物去国外的轮船上。本来出海后,他们一家人就要被坏人杀害,不想海上突然掀起了一阵猛烈的暴风雨,顷刻间便将轮船吞没。轮船沉没了,但杜三江靠着救生船活了下来,除了他之外,还有曾经和他有过接触的那只孟加拉虎、鬣狗、黑猩猩和受伤的斑马。冒险的旅程就此开始。为了活命,饿极的鬣狗审时度势杀死了受伤的斑马,大猩猩为了阻止鬣狗的暴行也被杀害,而杜三江却只能在一旁无力的看着。但他也知道,在鬣狗的虎视眈眈下,说不定下一个死的就是他。正当他准备鼓起勇气向鬣狗宣战时,老虎却将鬣狗杀了。面对饥饿的老虎,杜三江不得不将刚做好的简易木筏扔到海里,自己跳上了简易木筏。就这样,一船一虎、一筏一人,被一条绳连接在一起,漫无目的地漂泊在这一望无际的海洋里。一路上,杜三江要时刻提防着饥饿的老虎对他下口,但同时两者又是这孤独大海上同病相怜的生物。他们互相敌视、互相攻击、互相陪伴,共同经历了生死,也共同见证了大海的瑰丽奇观。最后一觉醒来,两者漂泊到了一座人型小岛上,岛上到处是食材,就连树根都能食用。老虎上了岸,杜三江也本想在这里住下,他到了晚上他却发现,树上的果实里竟然长着人类的牙齿。原来这是一座食人岛,白天吸引活物入岛,到了夜晚,淡水变成酸液,消化掉这些活物,借此获得营养来供给岛上的生命。杜三江为了活命不得不再次出发,这次他把小船装满了食材,重新返回了大海,并且很快就发现了陆地。当杜三江终于回到陆地后,那头老虎也在上了岸,消失在了海边的丛林之中。通过杜三江的陈述,作家得到了一段充满挑战和冒险的传奇故事,但他又觉得杜三江的叙述之中有些难以理解的地方。比如杜三江提到沉船后猩猩是坐着香蕉飘到他的小船上的、比如他们在海上遇到的那些送到嘴里的飞鱼、比如杜三江与老虎如此长时间共存却毫发无伤、比如那座人型岛屿上的种种神奇之处……在作家的不断追问之下,杜三江终于又讲出了故事的另一个版本。在这个版本的故事中,幸存下来的没有动物,只有他、他的母亲、船上的厨师和水手。水手摔断了腿,伤口感染了,厨子建议水手截肢保命,但在漂泊不定的大海上,没有麻醉和消炎药物,不可能完成截肢,水手就这样死掉了。然后厨子用水手的残肢去钓到了鱼,这也就是杜三江第一个故事里那些海上飞鱼的来历。母亲看出了厨子并不是为了救水手,他的目的其实就是要杀死水手,利用他的尸体囤积海鱼当做食物。再后来厨子身上的兽性逐渐显露,他竟然吃掉了水手身上残余的肉。一天,杜三江因为不小心弄丢了鱼遭到了厨子的暴打,母亲为了保护他被厨子用刀捅死,被丢进海里成为了鲨鱼的食物。杜三江心中的愤怒和兽性被彻底点燃,他伺机用同一把刀杀死了厨子,为母亲报了仇,然后活了下来。讲到这里,杜三江笑着问作家,你愿意相信哪个故事呢?故事到此戛然而止。叶兆岩看完小说之后意犹未尽,后一个故事小说里并没有展开,仅仅是花了几千字来描述。在这个故事里,杜三江看似将真相讲了出来,可实际上还有一些让人费解的地方了。因为他总感觉故事未竟,心里有些疑惑没有解开。当他的眼睛在小说最后一页的几行字上直愣愣的盯了一会儿之后,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如果说杜三江将人比喻成了动物,美化了自己的记忆,那么事情的真相真是如第二个故事所讲的那样吗?他的脑海中不断的推演着杜三江口中的两个故事,支离破碎的信息被不断的拼凑出来,他似乎也距离故事的真相越来越近。猛地一下,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明悟来。如果按照杜三江的说法,鬣狗就是凶恶的厨子,受伤的斑马就是受伤的水手,母亲是黑猩猩,那么杜三江就是那头孟加拉虎。四人漂流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为了果腹,厨子先把目标对准了受伤的水手,然后又杀害了杜三江的母亲。杜三江为母亲报仇,又杀害了厨子。一番自相残杀后,船上只剩下杜三江一人,杜三江就是那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老虎。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在杜三江叙述的第一个故事中,他为什么可以平安的跟老虎相处的277天,因为那头老虎就是他自己,代表的是他心中的恶念,是人性最深处的黑暗。上岸后,老虎钻入丛林消失不见,再也没有出现过,也说明了这个问题。叶兆岩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母亲是被厨子杀害的,当母亲死后,以厨子的性格,他连水手的残肢都不肯放过,怎么可能会把母亲的尸体扔到海里呢?所以,杜三江在这件事上撒了谎。叶兆岩想到了一种可能,他的心沉了下去。在没有食物的绝境中,那些尸体去了哪里?理智告诉叶兆岩,释放出内心兽性的杜三江会做出和厨子同样的事。否则他也不可能活到最后上岸,也许在漂流时就已经饿死了。所以,那些尸体最后去了哪里,也就不言而喻了。想到这里,叶兆岩感觉到胸膛中血气翻涌,情感上难以接受。他越想越觉得可怕,越想越对人性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绝望。同时腹内不由自主的生出一阵强烈的恶心感,竟一下子干呕了起来,他用手扶着墙,剧烈的生理反应让他难以抑制的咳呕。泪水湿润了眼眶,口涎顺着张大了的嘴巴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难受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来,用手指揩去眼角的泪痕,那既不是感动,也不是怜悯,而是呕吐的生理反应带来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将视线聚焦在杂志上。倔强的继续分析着,那么杜三江和老虎所看到并停靠的那座人型岛屿,应该就是他内心里母亲的化身。岛上无处不在的树木根茎和藤蔓代表了人的经脉和血管,岛上还有密密麻麻的狐獴。叶兆岩想起了小说中对于这些狐獴的描述,说它们从远处望过去是蠕动的白花花的一片,他的脑海里飘过了寄生在腐肉上的蛆虫形象。岛上的果实里包裹着牙齿,就像被胃液消化后的残余。叶兆岩明白,这座人型岛屿也是杜三江对残酷的真实记忆虚构美化以后的幻想,是母亲的血肉滋养了他的生命。他逐渐的梳理出了小说中那隐藏的第三个故事,也明白了林朝阳为什么在简略的讲完了第二个故事后便停住了笔。因为这最后的故事实在是太过残忍了,在这个故事中人性已经荡然无存,只有赤裸裸的兽性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肆无忌惮的咆哮着。心中的震撼久久难以平复,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让叶兆岩浑身发冷,他以手掩卷。过了几秒,又将杂志拿起来,放到了更远的地方。回到床边,他的眼神却仍忍不住向杂志的方向望过去,心有余悸。短时间内,他应该是不会再读这本小说了。
第319章 那毕竟是林朝阳啊
叶兆岩感觉自己在无垠的大海上飘着,海水碧蓝,头顶星光璀璨,如童话般美丽绚烂。突然之间,他想起了什么,猛然间转过头去,只见一头猛虎正虎视眈眈的望着他。巨大的恐惧感让他情不自禁的退了又退,直到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硬物,他低头一看,竟然一颗人的头骨。叶兆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害怕,竟然拿起头骨敲了敲。“梆!梆!梆!”头骨怎么能敲出这么大的动静?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叶兆岩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原来是一场梦。来不及回想刚才的梦境,他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敲门的是《钟山》的编辑范小天。两人同年毕业,范小天毕业于燕京师范大学,去年夏天毕业后被分配到《钟山》当编辑,因为组稿跟叶兆岩熟悉了起来。“这么早跑过来干嘛?”叶兆岩打着哈欠问道。“刚过年不想上班,我跟主编说出来组稿。”范小天懒散的说着话,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问:“这都几点了还没起?”《花城》是前天买的,叶兆岩看小说足足看了两天,几乎茶不思、饭不想,每顿饭都是胡乱对付一口。范小天瞧着他的神色,问道:“这两天写什么东西了?累成这样。”“没写,看小说来着。”“废寝忘食啊?”叶兆岩又没控制住,打了个哈欠,“差不多吧。”范小天的眼睛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床头摆着一堆书,那是叶兆岩历来放书的地方。他发现窗台上孤零零放了本书,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忍不住走过去拿起来,“《花城》啊,你看的不会是这个吧?”“嗯。”“这期有什么好作品,让你看的这么入迷?”叶兆岩看着好友一脸轻松淡然的样子,心中不知为何产生了一股恶作剧的冲动。“这期发了许灵均的新长篇《渡舟记》。”“林朝阳发小说了?”范小天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他毕业于燕师大,但是是78级的,比陶玉书晚了一届,去年7月才毕业。他跟陶玉书并不熟识,但陶玉书在他们这两届学生里,名声很大。一方面是因为这位师姐品学兼优,容貌气质出众,是许多人心目中的女神;一方面还因为这位学姐有一位好丈夫。79年林朝阳用一部《天下第一楼》让燕师大在燕京众多高校和文化界大大的出了一回风头,让他们这些学生印象深刻。也因着有这样潜在的联系,所以范小天在听到叶兆岩说“许灵均”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叫出了林朝阳的本名。他手上翻着杂志,又问:“讲什么的啊?”“《鲁滨逊漂流记》看过吧?”范小天一听,连忙点点头,“看过啊!这类题材的作品可不多见啊!”“是啊,确实很少见,写的特别好!”叶兆岩意味深长的说道。“那我先看一会儿。诶,你那儿有新写的东西没?废稿也成,回头我应付应付主编。”“你先看吧,等会我给你找找。”时间一晃,大半天时间过去了,范小天看小说看的入迷,到了晚上赖着不走,要跟叶兆岩挤一张床。晚饭两人煮了点面条,范小天边吃边一脸兴奋的对叶兆岩说:“小说确实写的不错。海上漂流这种题材不好写,处理不好就寡淡无味。但这部《渡舟记》处理的就很好,有和猛虎对峙的惊心动魄,也有各种海上奇观的瑰丽,主人公在这样的环境中不断历练着自己的内心,逐渐厘清对于人生意义和信仰的认识。”叶兆岩听着他的话,心里那股恶作剧成功的情绪更加膨胀。“后面更精彩,你就慢慢看吧。”听着他如此说,范小天更兴奋了,三口两口将面条塞进肚子里,急迫的再次捡起书躺在床上看了起来。入夜后,叶兆岩早早睡了过去,这两天他熬夜看小说,睡眠严重不足。到了后半夜,冷不防一声嚎叫响彻房间,惊的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只见原本躺在他身旁的范小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手里的杂志扔在一边,神情震怖,难以置信。“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叶兆岩抱怨道。范小天转过头来,脸上仍带着心有余悸的表情,“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故意坑我对不对?”叶兆岩听着他的话,忍不住露出得逞的笑容,“小说看完了?看的挺快啊!”范小天素有急才,连看东西都比一般人快了不少,他见着叶兆岩如此表现,哪里还会不明白这厮存的是什么心?他一脚踹了过去,“你小子一肚子坏水!”叶兆岩轻飘飘的躲过范小天的脚丫子,叫道:“我好心给你推荐作品,怎么还打人呢?”两人玩闹了一会儿,范小天心里那股因小说而产生的恐惧淡下去了不少,这才正色了起来。“诶,你说杜三江真的吃了他母亲吗?”叶兆岩本来是笑吟吟的,可听到他这个问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那股被故事情节支配的恐惧再次袭来,尤其现在还是后半夜。他浑身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不知道。如果你细抠这里面的细节,这种可能性很大,因为要符合现实逻辑。可作者又没有直接这么写,估计是留给我们一些想象空间。”范小天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林朝阳这个最后的留白太牛了!看到最后杜三江讲出来第二个故事的时候,我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等看完了小说以后,我才感觉后怕起来。”叶兆岩随声附和道:“没错,我也是这种感觉。”两人说着都有点兴奋,范小天从编辑的角度出发,开始分析起了小说。“《渡舟记》这个结构不是一般的精巧啊!看似是杜三江一个人在讲故事,但因为加入了作家这个人物,让我们读者可以代入到作家的视角。这样就形成了一表、一里的两层结构,随着作家的不断质疑,他再抛出故事的另一面,但这仍旧不是故事的全貌。故事的真相就飘在那里,好像是海上的幽灵一般。”叶兆岩赞许道:“这个比喻好,确实是像海上的幽灵。他上一部作品的悬疑气氛极强,但那种悬疑是勾动你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但这次《渡舟记》却不同。他从一开始并没有设置悬念,反而讲述了一个积极的、充满挑战的故事,直到最后才突然抛出一个令人细思极恐的结局来,让人猝不及防。不瞒你说,昨晚我看完小说还做了个梦。”范小天问,“梦到什么了?”叶兆岩将梦的内容讲述了出来,范小天畅想了一下,突然说道:“其实,厨子也不是没有可能把母亲的尸体扔进了海里,毕竟当时救生船旁边有鲨鱼在觊觎他们。”叶兆岩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小说里杜三江只讲出了两个故事。关于最后一个故事,都是他们这些读者根据小说中的细节和留白猜想出来的。如果母亲的尸体真是被扔到了海里,杜三江自然就没有吃他母亲的尸体?叶兆岩突然想起了小说最后杜三江问作家的问题,你愿意相信哪个故事呢?这不仅是对作家的拷问,同样也是对读者们的拷问。他的问题与其说是问作家和读者愿意相信哪个故事,还不如说是在问:你们还愿意相信人性吗?突然间的灵光乍现,让叶兆岩感觉到一股来自灵魂的战栗。兽性、人性、神性……一瞬间,叶兆岩似乎理解了《渡舟记》这部小说真正要表达的东西。他急切的抓过杂志来,快速的翻动着小说。范小天一脸疑惑,“你干嘛呢?”叶兆岩没有回答他,一直翻了好长时间,才终于停下了动作,脸上的表情由急切变为沮丧。“你看什么呢?”范小天再次追问。叶兆岩看向他,“我们都猜错了!”“什么意思?”“我以为林朝阳是在给我们出谜题,一层一层的抛出故事,让我们逐渐接近真相。但实际上,他却是写了三个各成体系的故事,分别映射的是神性、人性和兽性。整部小说里没有所谓的真假,也没有真正的真相,我们看到什么,完全取决于我们愿意相信什么。”范小天听着叶兆岩的话,脸上的表情更加迷惑了。刚才看完《渡舟记》后那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还残留在他的脑海中,叶兆岩现在却说他们自认为的真相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这让范小天有些难以接受。他重复着叶兆岩的举动,逐字逐句的翻阅着小说。良久后,他有些颓然的坐了下来,苦笑了一声。“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个林朝阳,藏的真是太深了!怎么会有人把小说设计的如此巧夺天工呢?”范小天的话引来了叶兆岩内心的深刻认同。初看完《渡舟记》,为隐藏的结局和真相震撼,也难免自得于看透了作者的心思。同为创作者,在那时叶兆岩内心无法不仰视林朝阳,他敬佩林朝阳的雄浑的笔力与精巧的构思,自问难以望其项背。可等他真正看懂了《渡舟记》,心中只剩下了茫然。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在这样的作品面前,他哪里够资格谈什么创作?别说是追赶对方了,他连个方向都没有。自己还在筹备着百米赛跑呢,人家已经坐上火箭去外太空了。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啊!叶兆岩颓然的叹了口气,他从小到大看了上百部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因为一部小说而被打击的灰心丧气。范小天看出他的失落,心中理解身为创作者看到这种作品并理解后的痛苦。他安慰道:“兆岩,别给自己增加无畏的压力,那毕竟是林朝阳啊!”他这句话看似一句废话,却引来了叶兆岩的侧目。是啊,那毕竟是林朝阳啊!每一部作品问世都会掀起一股巨浪,无数读者趋之若鹜,文学界交口称赞,才二十多岁就拿遍了国内的权威文学奖项。他这样的人,生来就是要举世皆知,扬名天下的。所有与他同时代的作家,在他的光彩之下,都无法不黯然失色。失落了片刻,叶兆岩便在范小天这样一句看似废话的劝慰中放平了心态。他想了想,走到书桌前铺开了稿纸。“干嘛?这个时间还要写东西啊?”“嗯,我想把对《渡舟记》的感悟写下来。你不是要稿子吗?正好给你拿回去!”范小天闻言欣喜,“这个想法好!快点写,争取明早给我。”他说完,躺在床上便蒙头睡了过去。深夜里,书桌上的台灯一直亮着,叶兆岩灵感丰沛,挥笔从容——《神性、人性与兽性的交织——读<渡舟记>有感》。
第320章 衣锦还乡
1983年《花城》杂志的第一期已经出刊一周了,外界的反响和这一期杂志的销量尚来不及反馈,但李士非有自己的办法。今天是元宵节,也是周日,一大早他从燕京路太平馆西餐店楼上那狭窄黑暗的房间里出来,这里是他家。出了门,燕京路上熙熙攘攘,不远处一抹红色在清晨的阳光中格外耀眼。燕京路上的新华书店是广州城里最早成立的一家新华书店,身处闹市,一直都是广州市里人气最旺的书店。寒假还没放完,一大早书店里便有父母带着孩子来。燕京路上的新华书店实行开架销售已经快两年时间了,他们进店也不一定是买书,很多家长都是带着孩子来消磨时间,陶冶陶冶孩子的阅读兴趣。许多孩子手上捧着一本书,经常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一看就是半天。李士非是编辑,也是出版人,他喜欢这样的氛围。进到店里,他先是转了一圈,然后便跟营业员小陈聊了起来。“这几天我们《花城》卖的怎么样?”“快没货了,经理还说要订货呢。”闻言,李士非略显意外,《花城》作为国内知名度最高的几家文学刊物之一,销量历来不俗。最近一年多以来,销量基本是在六七十万份之间浮动。这一期他们发表了林朝阳的《渡舟记》,出于对林朝阳在读者群体当中的号召力的信任,第一次印刷就是七十万份。广州作为《花城》的大本营,订货份额历来是仅次于燕京和沪上的。燕京路新华书店又一直都是广州城里人气最旺的书店,每期杂志订货至少都是1500份起步,这一期才上市了一周,1500份就卖光了?李士非又跟营业员确认了一遍,听说库存仅剩下30多份的时候,他的心里彻底安稳了下来。与小陈闲聊着的时候,李士非突然听见了一阵喝骂声,紧接着是孩子的哭声。他跟着营业员的脚步前去查看,发现是一位穿着中山装、一脸斯文相的女同志正在骂孩子,此时孩子正哭哭啼啼,看起来有些可怜。一开始李士非还以为是孩子淘气弄坏了书,等听了一会儿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家长是因为孩子正在看小说。“这是你这个年纪该看的东西吗?”家长手里挥舞着书籍,愤怒的向孩子咆哮着。“同志,同志……”营业员在一旁无奈的劝慰着,但似乎没起太大的作用。李士非的眼神锁定在那晃动的书籍上,隐约看着觉得很是熟悉,这不是《花城》吗?眼看着家长越闹越欢,书店里的几个营业员都过来了,这才压制下了家长的愤怒气焰。闹了一阵,家长负气领着哭哭啼啼的孩子出了门,边走边恐吓孩子。“以后再看这些书,就再也不带你来书店了,听到没有?”看起来已经上初中的孩子,这会儿被骂怕了,唯唯诺诺的答应着。李士非上前叫住了他们母子,女同志一脸警惕的看着他,“有什么事?”“同志,我是《花城》的工作人员。刚才看您手里拿着《花城》,说我们的杂志不适合他们这些孩子读。我就是想问问,您是觉得我们杂志哪方面的内容做的不够好。我们是给老百姓办杂志的,很希望能够得到你们这些读者真实的意见反馈,这样也可以方便我们以后改进。”李士非脸上笑容和善,言语间也十分客气,女同志的脸色柔和了下来。“你们《花城》办的挺好,我跟我爱人也经常看,不过你们这期发的《渡舟记》,真是有点让人接受不了……”女同志说到这里,语气里带着几分埋怨。李士非诧异的问道:“您认为《渡舟记》这部小说有什么问题?”“这小说讲吃人,讲的还是孩子吃母亲,你们不晓得吗?”听到这话,李士非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女同志说的是什么意思。同时他也明白了,这位女同志大概就是那种用道听途说的方式来看小说的读者。李士非耐心的解释道:“作者写《渡舟记》这部小说,想要表达的其实是人在绝境下的不同选择所带来的迥然结果。小说里面只是列举出了这种可能性,它并不一定是真实发生的。况且,历史上这种事发生的也并不少。”女同志对于《渡舟记》的了解确实是通过别人的口述得来的,所以当李士非耐心解释时,她也想不出具体的措辞来反驳。只得说道:“这些事我们大人看了没什么,但小孩子看到就不合适了。”李士非虚心的说道:“您说的是,这确实是个问题。”女同志见他态度良好,也没再说什么,领着孩子扭头离开。等两人走后,李士非无奈的摇摇头,不知道这种事该怪谁好。转而他想到了营业员刚才所说的消息,心里又高兴了起来,看起来这期《花城》的销量要破个记录了,不枉费他远赴千里之外,花费重金向林朝阳约稿。他不禁又想起了《渡舟记》发表之前编辑部内的讨论,有人说只要是发表林朝阳的小说,不管是哪家的杂志,当期销量就没有低于100万份的。当时李士非不以为然,现在看来,这股传言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元宵节过完,也到了全国的大中小学开学的日子,新晋牛马陶玉墨快乐的寒假工也结束了。一整个寒假,她靠着大外甥赚了接近50块钱,1套冬装,4双袜子,8本书籍报刊,一支英雄牌钢笔。她越算越舍不得大外甥,这哪是胖娃娃啊,分明是小姨的散财童子。于是她又跟姐姐商量,说以后晚上照顾大外甥,工资可以砍掉一半。陶玉书毫不迟疑的答应了下来,反正林朝阳正打算出门,让陶玉墨顶上这个位置也不是不可以。她看了看妹妹那嫩出水的脸蛋,这么年轻,不熬夜可惜了。又过了一天,陶玉书给林朝阳准备行李,他打算后天就出发回老家。一来是家乡政府方面的请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要为新作做些资料上的准备工作。“你月中能回来吗?图书馆那边怎么办?”陶玉书问他。林朝阳沉吟着说道:“回去政府那边估计也就是两三天就能应付完,但资料这事说不好,估计少说也得个把月,不行我明天去馆里找馆长再请个假。”陶玉书犹豫着说:“要不你干脆辞职算了!”林朝阳闻言表情意外,“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了?”陶玉书拉着他坐到沙发上,“其实从元旦那会儿我就在考虑这个问题。”“当初我爸让你进图书馆,是怕你进城以后没工作,本来也挺好的。可连我在内都没想到你在文学一道上会有这么大的才华和潜力,以你现在在国内的名气,也不需要这份工作做依靠了,工作反而会分散你的精力。所以倒不如放下工作的事,把所有精力都放到创作上,当个全职作家。”要是问林朝阳在图书馆工作有没有影响他的创作,答案是肯定的,不管是再闲的工作也会有所影响,但要说影响有多么大,倒也不至于。现在他不光是名气大了,稿费收入也比以前多多了,去年算上诸多作品的发表、转载、出版等稿费,他的收入足足有4万5千余元,够一个普通工人不吃不喝赚百八十年的。以如今这个年代的收入水平来说,林朝阳当一个全职作家是没有丝毫问题的。但这个年代人们的观念普遍保守,一份正经工作对于绝大多数而言不仅意味着一份收入,更代表了一种社会认可。林朝阳怎么也没想到,陶玉书居然会劝他辞职。“辞不辞职其实没什么影响……”两人正说话的功夫,林二春突然提着行李进了门。林朝阳问:“爸,你这是……”“你后天不是要回老家吗?我也跟着回去看看!”林二春回道。“我回去也不在老家待着。”“你忙你的。我就是挺长时间没回去了,怪想的,赶上这回你也回去。”林二春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回老家,根本不给林朝阳插话的机会。这时张桂芹抱着小冬冬从卧室里出来,看着林二春的行李袋,眼中不由得闪过羡慕的神色。如果不是被怀里的小家伙绑着,她也多希望能趁着这个机会回老家一趟啊!古语云: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她张桂芹的儿子出息了,现在可是名满全国的大作家,这回更是受家乡政府的邀请回去。张桂芹不敢想象,林二春这要是回了老家,耳边得听着多少拜年嗑。她光是想着,心情就已经畅快的快要飞起来了。等她回过神来,一想到这样人前显圣的时刻竟然没有自己的参与,心中不免失落。次日,林朝阳来到图书馆,跟馆长谢道源说明了一下情况,说想多请一段时间假。辞职的事他还没跟陶玉书商量好,当初陶父为了他的工作是欠下了人情的,这件事再怎么着也应该先跟陶父商量商量才行。反正也不急于一时,等回头有时间了再说。谢道源听完林朝阳的请求,犹豫了几秒便答应了下来。又过了一日,林朝阳和林二春一起踏上了回老家的火车。三月初的北方大地,春寒料峭,绿皮火车慢悠悠的行驶在铁轨上,丝毫没有后世高铁风驰电掣的气势,让人忍不住昏昏欲睡。火车过了唐山已经是中午了,吃过午饭,林二春打算去上个厕所,对林朝阳叮嘱道:“看着点包。”“知道了。”林朝阳手捧着一本杰克·伦敦的《断层之南》,头也不抬的回道。林二春刚出去了没一会儿,就远处一个高亢的声音响了起来。“抓小偷!”“抓小偷!”林朝阳父子俩坐的是硬卧车厢,车厢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动静,所有人齐刷刷的从卧铺里探出头来。等了好一会儿,那声音响了几声后便没了动静,也不知道小偷抓到了没有,所有人不免都提高了几分警惕。这年头治安不好,出门更不太平,坐火车就更别说了,时不时的就会遇上点偷窃、抢劫的事。这时林二春从外面回来,说起了刚才的事。“包都被划开多长时间了,那老同志才反应过来,小偷早下车了。”“这帮小偷小摸的地痞流氓,现在真是越来越猖狂了!”父子俩说着话,引来了对面下铺一个小伙子的赞同。“可不是嘛,寒假的时候我们家那边有个女学生过年的时候出去玩,晚上回来被人给糟蹋了,人都没放过。”林二春跟小伙子对上了频率,两人越聊越热乎,交流着各自听说的各种治安和刑事案件,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林朝阳的眼神却放在了小伙子搁在手边的一份杂志上,那份杂志封面古朴,上写着“气功”两个字。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份杂志应该是前年创刊的。气功呵!林朝阳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两年好像是越来越受欢迎了。以后的几年里恐怕还会越来越受欢迎,上到达官显贵,下到平民百姓,习练者不知凡几。这玩意五十年代就受到了政府的注意,最早是用来强身健体的,后来效果越传越夸张,威力越来越大,到八十年代中后期已经彻底进入了病态的迷信阶段。以往林朝阳窝在燕京城里,并没有什么感受。这次出趟门,才终于感觉到了这个时代躁动不安的脉搏。
第321章 销量疯长
3月5日上午9点,林朝阳同林二春坐火车抵达了家乡,父子俩刚下火车,便看到火车站出站口处上方挂着一幅红底黄字的横幅——“热烈欢迎著名作家许灵均回乡”林二春看着横幅脸色兴奋,刚想跟林朝阳说点什么,就看到站台附近有几个人正张望着,他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人正是年前去燕京请林朝阳回乡的郑局长。郑局长也看见了他们父子,跟身边人说了一句,几人便一起走了过来。人来人往的站台上,郑局长一行六人,看起来很有气势,正忙着上下火车的乘客立刻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来。“朝阳同志,欢迎欢迎!”“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县长刘学义,这位是县政府办公室……”郑局长去燕京见过林朝阳,因此他当先给林朝阳与县里来迎接的几位领导互相介绍了一下。来迎接林朝阳的主要是县政府的人,其中县长刘学义、县委常委兼办公室主任李主任、文化局局长、宣传局局长和干事,算上郑局长这个文化局副局长,一行六人,场面看起来颇为隆重。他们这一群人围着林朝阳父子俩寒暄,引来了车上车下不少乘客的围观。火车上一直跟林二春搭话的那个小伙子此时坐在窗边,见着这样的场面,脸上满是诧异,想不到自己在火车上随口搭话的人,竟然看起来来头不小。双方握手寒暄了片刻,刘县长便提出让林朝阳父子先到县委招待所落脚。林朝阳这次本来就是受县里邀请回来的,对于县里的安排自然从善如流。等到招待所安顿好之后,父子俩是一人一间房,林二春稀奇的在房间内四处看来看去。要说硬件条件,燕京的华侨公寓条件肯定比这好,但奈何他是第一次进县委招待所,心中自带一股神圣感,看哪里都稀奇。父子俩正说话的功夫,敲门声响起,原来是文化局的郑局长。“朝阳同志,林大叔,我受领导的指示,来跟您二位商量商量这两天的安排。”“你说。”“您二位一路舟车劳顿辛苦,白天先在招待所好好休息休息,傍晚我们县长安排了接风宴,到时候书记也会过来……”县里对林朝阳这次回乡确实很重视,晚上请客吃饭,县里两套班子的几位成员能来的都来了,只是前两年林朝阳过年回乡时拜访他的那位领导没见着。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调到地委去了。次日林朝阳坐着县里给他安排的专车——一辆燕京212,来到县高中礼堂给学生们做了场演讲,享受了一番青葱学子们万分崇拜的目光。临走,高中领导还提出请林朝阳帮忙给学校题一幅字。在这样的场合下,林朝阳自然没办法拒绝,好在他受陶父的熏陶,时不时会练练字,一手书法还算拿得出手。等到下午,县里组织了一场座谈会,出席的除了有县里的领导和文化界人士,还有一位地委的副职领导和市里文联的几位同志,牌面直接拉满。晚饭前,还安排了市里日报对林朝阳进行了一场单独采访。又一日,县里领导陪着林朝阳来到红旗公社中学参观。林朝阳是初中学历,初中就是在红旗中学念的,这次回来也算是衣锦还乡了。走之前少不了要例行公事题个字,这回题字他没有像在高中时那样,仅是题了个校名,还多加了一句话——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立刻让周围陪同的领导明白了他对家乡学校的感情。县里领导已经跟林朝阳明说过,这次请他回来的主要目的除了是联络感情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就是借着林朝阳回乡,向上面申请资金新建和修缮县里高中以及几所初中年久失修的校舍。对此林朝阳自然不会说什么,反而还有几分欣慰。只是他对自己的影响力还有些不自信,县里领导却让他放宽心,只要他能回来,这事就已经落实了。在官方的安排下,林朝阳度过了忙碌的三天时间。参加完政府的各种活动之后,林朝阳又回了小杨屯。林二春是跟林朝阳一起回来的,不过他在县委招待所待了一晚上之后,就回了老家小杨屯。昨天托人给林朝阳捎信儿,说让他忙完了正事赶紧回家。林朝阳也不知道老头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坐着燕京212回到小杨屯,还没等进村里呢,就看着村口大槐树附近围了乌泱乌泱的人。等汽车行到大槐树跟前,林朝阳正要让司机停车,突然一阵震天响的鞭炮声将司机吓的当场踩了刹车。紧接着就有人上前来开车门,林朝阳立刻认出来了这是昨天才见过的公社书记,他赶紧下车说了句客气话。还没等书记回话,鞭炮声结束,锣鼓声又响了起来。到现在,林朝阳如何还不明白,这是公社和村里给他弄的欢迎仪式。前两天他都是在县里的安排到各处去,有夹道欢迎的、有鲜花的,但像这么接地气的,还是头一遭。热闹了一番后,林朝阳才被乡亲们簇拥着回到了家里。林二春夫妻俩去燕京后,家里的房和地都托付给了亲戚,林朝阳再次回来,这里并没有什么变化。林朝阳如今是市里和县里的贵宾,公社干部们对他的态度很是客气尊敬。为首的书记说道:“朝阳同志如今名满全国,是我们这些家乡人的骄傲。我听说前两个月您喜得麟儿,这次回到家乡了,正好应该摆桌满月酒……”书记的这个理由找的很巧妙,而且摆酒的地点就在小杨屯,让林朝阳无法拒绝。他私下里拉住了林二春,他知道这酒席肯定是公社出钱,但他不想占公家这个便宜,让林二春事后把钱补给公社。公社的酒席摆在了村部,一共八桌,算起来花费不菲。以公社的接待标准来说,属于超规格待遇了。公社书记之所以花了这么大的力气,主要是这次林朝阳回乡给公社也带来了很大的好处。县里领导已经答应等上面的批款下来后,资金会向红旗公社的几所中小学倾斜,毕竟红旗中学可是出了林朝阳这位大作家,还有林朝阳曾经执教过的小学。认真说起来,林朝阳这次回乡也算是惠泽乡里了。酒席上,公社领导连连向林二春敬酒,他在乡亲们艳羡的眼神中干了一杯又一杯,得意非凡,然后很快便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尽管儿子已经成名数年,但今天这一遭衣锦还乡还是让林二春感觉到无比畅快与骄傲。连着几天各种各样的应酬,让林朝阳有些疲惫,送走了公社领导后他本想在小杨屯歇两天。可听说了他这个大作家回乡,周围十里八乡的村民都想来看个热闹,跟看耍猴一样。无奈之下,林朝阳只好又住回了县委招待所,每天白天埋首于县档案馆中,查询近百年的县志,晚上回到招待所房间梳理资料。在林朝阳隐没于县城之时,《渡舟记》所引发的影响仍在不断发酵。《渡舟记》表面讲的是一个充满挑战的冒险故事,但只要读者看完小说,都会明白它所讲的远远不止如此。充满传奇性的冒险故事,大自然的瑰丽奇观,人与自然的斗争与和谐……众多丰富的元素构成了小说精彩绝伦的故事,但它的高明之处远不止如此。小说独特的叙事结构,让故事变得层峦叠嶂,除了讲述了海上漂流的故事,还穿插了主人公的成长变化,他对于人生、人性、死亡和存在的深刻反思。一层一层故事的背后是作者的精心设计,让这部小说成为了一部多层次、多维度的魔幻现实主义文学作品。在马尔克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在国内的文学爱好者当中便广受追捧和欢迎,成为无数读者争相阅读的时髦读物。可惜的是如今国内引进的拉美文学著作并不多,魔幻现实主义文学作品就更少了。狼多肉少,在这样的情况下,更促进了读者们对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趋之若鹜。《渡舟记》的发表刚好赶上了这一波热潮,发表小说的当期《花城》在上市后表现出了远超往日的受欢迎程度。杂志上市一周后,各地新华书店的订购信息便陆续反馈到了花城出版社这里。作为一份文学双月刊,《花城》近一年多每期的销量都稳定在六七十万份之间,销量的大头则是集中在杂志出刊的头一个月,这期间杂志销量往往可以卖到四五十万份。但83年第一期杂志却放了个大卫星,首印七十万份上市一个星期后便陆续有书店库存告罄。上市不到半个月,首印的七十万份杂志彻底售罄。花城出版社成立三年以来,还从来没见过如此火爆的情况,在杂志的加印上采取了保守策略,十万份、十万份的加印。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新华书店和邮局方面隔几天就要骚扰一番出版社。83年第一期杂志上市一个月整,总销量达到了155万份,不仅创下了《花城》杂志创刊以来的销量记录,即便是放眼国内文学期刊行业,也几乎是统治级别的。八十年代出版行业印刷纸张资源紧张,人们的经济条件也不宽裕,一份文学杂志的背后往往是几位,甚至是几十位读者。《花城》一个月之内狂销155万份,所辐射的读者数以百万计,自然也让《渡舟记》的影响力与日俱增。
第322章 有什么了不起的
疯狂的销量是《渡舟记》发表后广受欢迎的最好证明,数以百万计的读者并非都是千篇一律的面孔。其中的大多数人是普通的读者或者文学爱好者,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文化界、文学界人士。赶上魔幻现实主义在国内正当其时的今天,《渡舟记》这样一部纯粹由国内作家写就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自然也引发了诸多同行的关注。旬月以来,国内诸多报刊杂志上均出现了关于这部小说的书评。其中3月份上市的《钟山》杂志上,一篇题为《神性、人性与兽性的交织——读<渡舟记>有感》的文章因为对于作品的精彩解读和评论引发了不少读者的好评。文章中写道:这场惊心动魄的冒险之旅深入挖掘了人类内心潜藏的种种可能,让我们不禁思考关于人性、关于人生、关于死亡、关于信仰等诸多宏大命题。在作者为我们搭建的这样一个丰富而立体的世界里,我们能看到什么,完全取决于我们的思想。它好像一面精巧的三棱镜,透过镜子我们可以看到其中苦苦坚守的神性、困兽犹斗的人性和暴虐残忍的兽性。我很希望读者们看到的是希望、勇气和爱,这些超越物种界限的普遍真理,可以提醒我们在复杂多变的世界中,保持一颗探索和感悟的心。精彩又充满专业性的评论文章往往可以让喜欢作品的读者产生一种与有荣焉的认同感,《钟山》上的这篇文章只是诸多赞美《渡舟记》文章中的其中之一。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文章正变得越来越多,所引发的反响也是越来越大。在文学界对于作品的褒奖声越来越高的时候,许多评论家和文学研究理论的学者已经不满足于对于作品的评价了,转而将目光对准了林朝阳。在最新一期的《文学评论》上,当代散文泰斗,被誉为“南覃北杨”的覃牧先生发表了一篇名为《中国当代文学的边界需要年轻人勇于探索》的文章。覃牧认为,自进入50年代后,中国现代小说家面临的窘况直接影响了近三十年来中国文学的发展。解放区文艺成为了文学界的主流方向,革命历史题材、农村题材占据了文学作品产出的极大份量,影响和制约了当代小说的总体风格,这种单一化趋向在人道洪流时期走向了极端。改革开放以来,我们的文学体制在修复和重建,文坛涌现出了一批具有创造力和鲜明特色的青年作家。文章写到这里,覃牧如同班主任表扬小学生一样将林朝阳给拎了出来。“许灵均同志早期的《牧马人》《小鞋子》等作品带有明显的现实主义特征,质朴中不乏浪漫,给文学界带来了一股清新的潮流。在此之后,他又推出了《高山下的花环》《父母爱情》这一类作品,这一时期他的作品仍是以现实主义为基调,但其中所展现的革命浪漫主义情怀,已经凸显出作者在创作上的野心。及至《赖子的夏天》《梵高之死》面世,标志着许灵均完成了他创作生涯中的一次重要蜕变。在以现实主义为主流的中国文坛,他大胆的尝试具有后现代风格的意识流文学作品并且收获了空前的成功,所展现的不仅有非凡的勇气,更有坚定的信心与出众的创作才华。这段时间以来,《渡舟记》发表后在读者当中收获了众多好评,也在文学界引起了很大的关注。这样一部中国文坛极为少见的魔幻现实主义题材作品,表现出了许灵均同志在文学创作中不断寻求突破,勇于打破常规的精神。希望我们的青年作家应该多向许灵均同志这样的同行多多学习,给当代文坛带给更加清新的风气,给读者们带来更好的作品。”覃牧对林朝阳的高度认可代表了文学界相当一部分人的看法,他们看重林朝阳,不仅是因为他的作品好,关键是他能够不断的向上突破,给文坛带来朝气。国人有个坏毛病,什么东西只要受欢迎了,准保一窝蜂的冲上去,等到给这东西捧的臭大街了,大家又立刻弃之如敝履,最后还不忘贬损一番。前几年伤痕文学火的一塌糊涂,只要沾上这四个字,根本不愁没有刊物发表,更不愁没有读者捧场。有些作家为了发表会为赋新词强说愁,刊物为了销量也会让作家往伤痕文学上靠。时间长了,泥沙俱下,滥竽充数者多不胜数,伤痕文学早不复当年之勇,甚至引起了不少读者的反感。作家们也不再把写伤痕文学当成什么时髦的事,反而认为是“土”、是“消费读者情感”,渐渐酿成了对于伤痕文学的批评。然后反思文学崛起了,大家又把目光转向了反思文学那里。如此往复循环,鹦鹉学舌,人云亦云,这群人就像是闻着腐味的秃鹫一般,将文坛的风气越带越偏。因而林朝阳的出现就如锥处囊中,其末立见,自然吸引了许多有识之士的欣赏眼光。《渡舟记》在业界所引发的广泛关注和讨论,也让他在当代文坛的地位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一直以来,不管是读者还是同行,对林朝阳的印象都停留在“青年作家”“正当红”“广受欢迎”“作品销量爆炸”等标签上。不管从实力、名气还是作品质量来说,都属于青年一代的领军人物。但到底是年纪太轻,哪怕林朝阳已经创作了多部极具份量的长篇小说,也谈不上在文坛有多大的份量。《渡舟记》的发表让林朝阳备受文学界有识之士的赞许,也使得许多人真正开始将他视为了未来可期的领袖人物。所谓领袖人物当然不是指官方身份,而是指未来可能对当代文坛所产生的影响。文学界从来不缺才华横溢者,也不缺勤奋者,更不缺有野心的人,但三者兼具的人却少之又少,林朝阳绝对算是一个。那些有识之士对他寄予的厚望正不断的凝聚,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寄望还会不断的加固。除了读者群体和文学界同行们的关注,《渡舟记》的发表也引起了期刊行业的震动。大家都知道林朝阳的作品向来受欢迎,因此业界才有了“得林朝阳作品者,百万销量如探囊取物”的说法。但刊有《渡舟记》的83年第一期《花城》上市后所表现出的受欢迎程度还是让许许多多的人都跌破了眼镜。单月155万份!如果说是单期155万份销量,那么像《人民文学》《收获》等一线文学杂志都偶尔摸到过这个数字。但《花城》所创下的是单月155万份销量,众所周知,《花城》是文学双月刊,这也就意味着在后续一段时间里,这个数字依旧会不断向上攀升。谁也不知道这一期《花城》的终点会在哪里,但大家少不了要打听关心。《花城》编辑部不是什么保密单位,《花城》上市第二个月的第一周仍旧创下了22万份的销量,消息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传遍了国内文学期刊行业。诸多地方文学杂志的反应不提,几家以往与《花城》平起平坐,甚至是压它一头的一线文学杂志的编辑们心里很不是滋味。《花城》自成立以来一直主打的是“洋气”,在一众朴实无华的文学杂志当中显得格外妖娆,虽说塑造了自己与众不同的逼格,但也跟同行们产生了一定的隔阂。本来它一期卖个六七十万份,在几家顶尖文学杂志里是垫底的存在,大家也没在意过。可现在它一下子单月卖出了155万份,甚至在第二个月的销量也没有呈现出多大的疲态,这不仅是震惊了同行们,更让大家心里难以接受。“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因为发了林朝阳的小说嘛!”这样的酸言酸语凸显了同行们的心理,也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如今行业内对于林朝阳号召力的认可。“得林朝阳作品者,百万销量如探囊取物”这样的迷信,在《花城》大卖的情况下再一次在文学期刊行业被广泛传播,并且让业内人士们深信不疑。一转眼三月已近尾声,《渡舟记》仍在影响着国内千千万万的读者,身为作者的林朝阳却已经埋首于故纸堆中大半个月了。这段时间里,外界的声音没有对他形成任何打扰。前些天,李拓特意给他打了个电话,一年一度的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授奖大会和两年一度的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授奖大会在京举行。按照往年的惯例,授奖后的文化沙龙不能少。李拓央求着林朝阳回京主持大局,可林朝阳的资料才查到一半,哪里肯回去。不过文化沙龙这事确实已经逐渐成了惯例,名气早已在国内的作家圈里打响,不少作家都盼着这件事,林朝阳想了想,便让陶玉书代他去操持这件事。昨天陶玉书又打来电话,说沙龙总体还是非常成功的,大家唯一遗憾的是林朝阳不在。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没能尝到他的手艺,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没见到林朝阳本人。这并不是说林朝阳就是什么很重要的人物,而是在于一种氛围。每年的全国优秀短篇、中篇小说授奖大会都是在初春时节,一群刚获殊荣的作家们聚集在一起。大家志趣相投,都是一样的春风得意,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人生中难得的高光时刻与美好回忆。而林朝阳本人也就这样成为了大家这份记忆里不可或缺的人物。有林朝阳在,这份美好记忆才是圆满的、完整的。少了他,别管沙龙搞的再热闹,也总归感觉沙龙差了点意思。不知不觉间,作家们已经习惯了获奖后到林朝阳那里吃顿饭、见个面,这也成了燕京文坛约定俗成的规矩。大家将这规矩戏称为“拜码头”,这当然是玩笑话,更多的是对于林朝阳操劳沙龙的一种尊敬和爱戴。陶玉书说:“大家最后留影,觉得少了你不行,让玉墨捧了你的照片照了个相。”林朝阳闻言脸色一黑。他很想拽着那帮人的脖领子问问,你们他娘的就是这么尊敬、爱戴我的?
第323章 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四月初,燕京已是春暖花开,东北大地上还见不到多少绿色,只有树木枝头刚刚抽出的嫩芽才彰显出了那么几分春意。一个月时间里,林朝阳跑了家乡周围三四个县市,搜集了众多资料,此行的目的也算是基本达成。创作一部具有厚重历史底蕴的大部头作品,需要做的案头工作量有些超过他的想象。原本他还想着能趁着回乡查阅资料这段时间抽空将《棋圣》的剧本写完,结果来的时候剧本是什么进度,现在还是什么进度。这一个月时间,他只是搜集了大概的资料,但真正要把这些资料整理出来,并且提取出为己所用的内容来,恐怕还要耗费不少时间。反正急是急不来的,转眼离家已经一个月了,林朝阳也有些思念妻儿。跟政府方面打了个招呼,林朝阳便打算回京。没想到离开这天,县委、县政府的几位领导齐齐出现在了火车站给他送行,如此礼遇让林朝阳受宠若惊。“朝阳同志,以后有时间了可得多回家乡看看啊,家乡人民都牵挂着你!”临行前,县高官握着林朝阳的手殷切的说道。书记的话有恭维,也有真心实意的成分。作家有很多,但能取得林朝阳这样成绩和名气的作家却少之又少。况且他还这么年轻,未来即便达不到鲁郭茅那样的高度,哪怕是像赵树理、孙犁等人的高度,那也是家乡人民的宝贵资源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林朝阳现在已经成为了家乡的一张名片。县里的领导们并非活在真空里,最近《渡舟记》发表后反响热烈。一部优秀的长篇小说往往能够深刻的触及人心,激发广泛的社会反响。《渡舟记》发表的时间并不长,却能够在社会上各个不同层面都引起这样的影响,充分说明了这部小说的出众。朝阳同志未来可期啊!“小宋,过年过节的时候想着准备一份土特产,让朝阳同志记着家乡人民时刻惦记着他。”目送着林朝阳上了火车,书记对秘书吩咐道。“好的。”回燕京的旅程没有什么波折,到家后最大的变化无疑是小冬冬,已经三个多月的他表情更加丰富了,只要是醒着,手脚一刻也不得闲,拼命的在空中挥舞。哭起来更是中气十足,声音响亮。“哎呦!乖儿子,又胖了!”林朝阳抱着小家伙,满脸怜爱。可惜他离家一个月,小冬冬已经不记得他了,一被他抱在怀里就扯着嗓子哭起来。陶玉墨从他手里接过小家伙,熟练的拍拍哄哄,哭声立时消弭无踪,小家伙又瞪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让林朝阳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家伙,心眼儿还不少!”陶玉书笑着说道:“这小东西精着呢!”林朝阳跟陶玉书简单的聊了聊这一个月在老家的经历,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各县的档案馆、图书馆埋头找资料,回来还提了一箱子的书。在他说起回乡后受到的礼遇后,陶玉书忍不住多问了几句。林朝阳父子俩回乡,林二春并没有跟他一直待在一起,而是在享受了一番衣锦还乡的尊荣后便回了燕京,回来后大谈了一番政府方面的热烈欢迎。听的陶玉书心痒难耐,这回林朝阳回来了,她当然得详细问问,这才符合她的性格。林朝阳跟她说了半天,不知不觉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你今天刚回来,早点休息。”陶玉书说着话,又对抱着孩子的陶玉墨说道:“玉墨,今晚你去北屋睡!”陶玉墨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姐夫不在的时候天天拉着她住一块,现在姐夫回来了,立马就把她扔出了门。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在家休息了一天后,林朝阳回图书馆销了假,正式恢复了工作。“产假”一放就是快四个月,刚回到工作岗位多多少少有点不适应,摸鱼写剧本的效率都提不上来。“唉!上班了才知道放假的好啊!”上了两天班,林朝阳怀念起了放假时候有大把时间的状态,忍不住想辞个职。不过他才刚休了那么长时间的假,一回来就提辞职,多少显得不太厚道。忍忍吧,再等一段时间。过了两天,陈怀恺跑到了他家里来,询问林朝阳《棋圣》剧本的创作进度。本来林朝阳计划的是年后写完,但如今现在年都过完快俩月了还没写完。“下周,下周吧。”面对陈怀恺的催问,林朝阳给了他一个准确的时间。到了周末,林朝阳夫妻俩带着孩子回陶家吃饭,陶玉书主动跟父亲说起了想让林朝阳辞职的事。陶父听着她的话并没有太过惊讶,毕竟女婿的名声日渐隆重,早已经完全摆脱了对工作的依赖,甚至应该说工作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影响了他的创作。他沉吟了片刻说道:“这件事你们自己做主就行,我没有意见。”“爸,我这边刚放了几个月的长假。现在跟馆里提辞职肯定不合适,我想着不如等暑假不忙的时候再跟馆里说这件事。”陶父颔首道:“这样也好。”“就是白费了您当初的一番苦心,还有谢伯伯的照顾……”林朝阳面带歉意的说。陶父脸色淡然的摆摆手,“你能取得现在这样的成绩,是我跟你谢伯伯都没想到的,但我们都为你高兴。一份工作,并不代表什么。你找到了可以坚守一辈子的事业,这才是最重要的。”在林朝阳和陶父对话的时候,陶母一言不发。以前堂舅杜若林想把林朝阳调到部队时,她还会为林朝阳的拒绝而生气。如今时过境迁,林朝阳已经今非昔比,不管是图书馆还是部队,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稀罕工作了。又过了两天,李拓突然找上林朝阳,说他想编个短篇小说集。“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电影不搞了?”林朝阳问他。“搞啊,不耽误。这回是应了四川文艺出版社的邀请,他们想表现一下新时期以来文学界的百花齐放,最好是能把这几年文坛出现的具有代表性的短篇小说都来个大汇总。我一个人力有不逮,这不就想到了你吗?”李拓一脸“有好事我先想着兄弟”的表情,林朝阳却无情的说道:“你当我跟你一样无所事事?”闻言,李拓的脸立刻拉长了,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林朝阳这话不啻于杀人诛心。林朝阳看着他的表情,心情舒畅了不少,据陶玉书说前段时间沙龙结束后合影,就是这小子提议大家捧着他的照片拍照的。玩笑了两句,见李拓为没拉拢到一个有份量的编者惆怅,林朝阳说:“你怎么没找健功、承治他们?”“都没空。”林朝阳强忍着给李拓一巴掌的冲动,合着你跑我这来碰运气了?“你找大冯啊,他闲的都去zx开会了。”这话当然也是调侃,冯济才今年刚当上全国zx委员。李拓想了想,觉得好像也只有他了,“那我联系联系大冯。”说完,他便毫不留恋的离开了林朝阳家。他刚走,又有客人来了。“稀客啊,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了?”林朝阳给章光年倒了杯茶,问道。章光年诧异的看着他,“你不会是忘了吧?”“忘什么?”“访问啊!”林朝阳晃神间想起了几个月前跟章光年的谈话,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访问我就不去了,最近忒忙。”林朝阳本来也没想去,再加上现在手头的小说、剧本都没写完,又刚从外面回来没几天,所以出言婉拒了章光年。老同志一听这话瞪起了眼睛,“不去你不早说?我好不容易给你争取的名额!”“换个人嘛,这事不还有的是人抢着去?”“你说换就换?那你自己跟wj部的人去说!”林朝阳没想到出去访问而已,程序还这么复杂,访问团成员都是提前两个月定好的,最主要的是外出访问这事确实抢手,章光年也是花了人情的,林朝阳要是不去,他这人情就打水漂了。“那就去吧,就当是见见世面了。”了解了情况,林朝阳从善如流。“这还差不多。”章光年满意的点点头。他今天来是通知林朝阳去办护照,这次内地作家香江访问团一共15人,由老作家肖军任团长。成员涵盖了老中青三代作家,其中大多数作家都是第一次外出访问,护照都得集中办理。林朝阳听章光年交代了一番,说:“行,这两天我就去办。”章光年又掏出两张表格来,说道:“把这资料填了,文协要纳新了。”加入文协是之前就说好的事,林朝阳痛快的填好资料,潇洒的把表格还给章光年。老同志忍不住抱怨道:“没见过比你谱更大的,入会还得我送表格。”“您老这叫礼贤下士!”受了一句捧,老同志的表情舒展开,这还差不多。傍晚陶玉书下班回到家里,也跟林朝阳说起加入文协的事,她要加入的不是全国文协,而是燕京文协。陶玉书从大学时就发表文章,自身硬件条件当然没问题。《燕京文学》本身又是燕京文协主导的刊物,连主编任命都是文协定,自己人加文协,直接让陶玉书省略了加入区文协的流程,起步就是燕京市文协会员。加入文协对林朝阳而言没有任何用处,但陶玉书是个工作狂,加入文协对她在单位的发展还是很有好处的。“你要是当了主编,章德宁她们以后可要遭罪了!”听着妻子对未来的工作满怀憧憬,林朝阳忍不住调侃了她一句。陶玉书回了他一个白眼。林朝阳又跟她说起要去香江访问的事,他才刚从外面回来,在家待不到一个月又要出门,陶玉书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舍,反而很高兴。“这回那点外汇能派上用场了。”前年香江中文大学出版社出版《梵高之死》,林朝阳得了六万港元的稿费,按照规定他可以提留10%,也就是六千港元,这六千港元一直也没地方花。“你想买点什么?”夫妻俩正讨论着去香江要买点什么东西,正好陶玉墨从学校回来,听说林朝阳要去香江,她比林朝阳还激动。“姐夫,姐夫,你去香江帮我买一块西铁城的表。”西铁城的电子表现在国内也有卖的,而且还在央视新闻联播打过广告,很受追捧。可惜就是价格太贵了,而且还得有票才行,香江买的话就简单多了。“你小哥就是卖这玩意的,你让我给你从香江带?”“他卖的都是zs的破烂货,我才看不上。”陶玉墨一脸傲娇的说。林朝阳听小姨子的意思,是要买块好表,“你有外汇吗?”陶玉墨立马露出狗腿的笑容,“姐夫,你先帮我垫上,等回来我再还你。”她的算盘打的啪啪响,买手表用外汇,还钱却是用人民币。林朝阳笑眯眯的看着她,“钱就不用你还了,好好照顾你外甥就行。”听着他的话,陶玉墨喜出望外,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姐夫你放心,小冬子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林朝阳欣慰的点了点头。到底是年轻人啊,给点甜头就卖命。殊不知姐夫的一切馈赠,早已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第324章 完美的闭环
这天林朝阳正上班的时候,谢道源将他叫到了办公室问:“听说你要去香江访问?”闻言,林朝阳面上有些不好意思。陶玉书快生的时候,谢道源做主给他放了三个月的创作假,结果他因为回乡又多请了半个多月假。好不容易回来上了半个月班,又要跑去香江,让他请假都有些难为情,所以干脆等ws部门联系馆里。这年头外出访问、考察,都得经过单位才行。“是,来回得10天。”林朝阳回道。谢道源笑容和蔼,“出去走走也好,多增长增长见闻。”他说完便痛快的批了林朝阳的假。傍晚下班,林朝阳刚回到家,便见李拓领着几个人进了院子,其中有张承治、陈健功、郑万龙、冯济才等熟人,还有个圆头圆脑圆眼镜的陌生青年。“朝阳,大冯来燕京,你得给接接风吧?”李拓大言不惭的说道。“应该的,难得来一趟,大冯晚上想吃什么?”冯济才笑容憨厚,刚要说话,李拓抢着说道:“红烧肉、溜肉段、葱烧海参……”他一秃噜报出六七个菜名,林朝阳没好气道:“我看你像葱烧海参!给大冯接风,有你什么事?回家吃挂面去!”“你可真不厚道,亏我今天还给你带了新朋友来。”两人互相挖苦过后,李拓将圆头圆脑圆眼镜的青年介绍给林朝阳,“这位是钟阿诚,《世界图书》的编辑。”林朝阳客气的与钟阿诚握了握手,“欢迎欢迎。”寒暄了几句,林朝阳准备去厨房忙活,李拓刚才说的跟要吃白食一样,但他们一伙人来之前实际上已经买好了菜,只需要林朝阳出力就可以了。大家也都跟着帮忙,边干活边聊天。钟阿诚是第一次来到林朝阳家,但对林朝阳的名字却早已如雷贯耳。他好奇的观察着林朝阳做菜的样子,不管是洗菜、切菜、掌勺,动作都是行云流水,俨然一副练家子。来之前他听李拓说过林朝阳的厨艺了得,在他听到的传闻里也是如此,现在见了面,感觉闻名不如见面。他也是个美食小达人,因此对林朝阳难免生出几分亲切来。在钟阿诚观察着林朝阳的时候,李拓把话题扯到了他的身上,他是今天来的新朋友,当然要好好介绍介绍。钟阿诚在云南下乡插队当了十年知青,79年返城后先是帮助父亲整理著作,然后又在父亲友人的推荐下去了《世界图书》当编辑。他在画画上有着独到的天分,虽然不是学院派出身,但画技却令很多学院派叹服,前两年还和朋友搞了个星星画展。李拓跟钟阿诚认识,是因为写电影评论,钟阿诚不仅在绘画上面很有天分,在电影一道上更是有着非凡的见识。这其中最关键的原因是他的家庭,他是电影评论家钟惦棐之子,自小耳濡目染,让钟阿诚在电影上拥有着远超常人的鉴赏水平。李拓知道林朝阳向来是不待见星星画展那种略显浮夸的艺术表现形式,但他也知道,林朝阳这人从不因人废事,更不会拿有色眼镜看人,所以今天才会大大方方的将钟阿诚带过来。几个男同志在厨房忙了一个多小时,弄出了荤素六个菜,陶玉书今晚不用做菜,乐呵呵的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聊天。星星画展和《今天》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钟阿诚是星星画展的元老之一,自然也跟《今天》的一帮人走的很近。自从《今天》被取缔之后,《今天》的策划者们一直试图让这份刊物得以重新面世,可惜都是徒劳。时间日久,围绕在《今天》旁边作家群和诗人群也逐渐变得松散,伴随着朦胧诗的不断式微,这群人在文学界所能发出的音量也越来越小。钟阿诚聊着如今《今天》和朦胧诗的现状,言语间充满了惋惜。“朦胧诗的式微并不能完全归咎于《今天》的被取缔。从根本上来说,它的兴起是源于对嗡嗡嗡的批判和反思,是反叛强权的结果。现在社会的风气已经变了,戴在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没了,朦胧诗的根基也就动摇了。”林朝阳十分理性的分析着朦胧诗的发展陷入停滞,甚至是倒退的原因。八十年代是个很奇妙的年代,人们几年前刚从惨痛的人道洪流中走出来,立刻便投入到了改革开放的浪潮中。保守与激进、压抑与解放、禁锢与自由……社会在矛盾的激烈斗争中并没有停下脚步,以飞快的速度进化。朦胧诗在六七年前还是个新鲜事物,但随着时间和社会的变化,它的发展已经开始呈现出疲态。尽管现在社会上的朦胧诗诗歌爱好者比前几年还要多,但那都是表面的烈火烹油。“我听说现在都有第三代了。”张承治插了句话。他口中所谓的“第三代”其实是朦胧诗滋养的出的朦胧诗反叛者,这帮人的爱好很狂热,组织名目繁多的诗歌社团,自编、自印诗报、诗刊、诗集,进行各种先锋性的实验。总结而言,就是《今天》那群人的进化版。“虽然我也很喜欢朦胧诗,但物极必反,这种狂热的气氛肯定长久不了的。”陈健功说道。钟阿诚微微的点了点头,他能感受到,跟林朝阳他们这群人和跟《今天》那群人在一起有很大的不同。《今天》的氛围更加热血沸腾、理想主义、更追求西方现代派的表现形式,相较而言,林朝阳他们这群人更冷静,更理智,在文学审美上有着更加清晰和自我的认知。尽管接触的时间很短,但钟阿诚能看出来,别看李拓咋咋呼呼话最多,但林朝阳才是他们这个小团体的灵魂人物。在众人高谈阔论的时候,林朝阳总是坐在那里不争不抢,脸色淡然的作出倾听状。如果有人询问他,或者是话题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才会说上那么几句,往往都是言简意赅,一语中的,切中要害。钟阿诚他很清楚,要想做到像林朝阳这种举重若轻的姿态,需要的不仅是敏锐的洞察力,更需要深厚的知识积累。毕竟众人的思想天马行空,话题往往也是信马由缰,想到哪聊到哪,偏偏林朝阳都能接的住。这样的人,难怪他能成为这个小圈子的核心。在钟阿诚胡思乱想的时候,陈健功突然鼓动他,“阿诚,你把上回讲的那个故事再讲一遍。”大家不明所以,陈健功便解释了几句。原来是上个月,陈健功和郑万龙跟钟阿诚一起吃涮羊肉,听他说了一个故事,两人都觉得很好,很适合写成小说。“你讲出来,让大家评论评论。”陈健功继续鼓动道。钟阿诚见众人都期待的看着他,便说道:“我这个故事也是受了《棋圣》的启发……”嗡嗡嗡期间,王一生被下放到农村劳动,人们因为他对下象棋痴迷,称他为棋呆子。他自小家境贫寒,但他的母亲在他幼年时教会了他下象棋,象棋是他们之间的情感纽带……钟阿诚是个聊完高手,也是个讲故事的高手,他讲故事语气轻缓,娓娓道来,有种让人忍不住沉迷其中的魔力。当林朝阳从他口中听到“王一生”这三个字时,就知道这故事要讲的是什么。等他讲完故事后,众人沉默回味了好一会儿。李拓说道:“这故事很好啊,有味道!”钟阿诚摆摆手,谦虚道:“其实是《棋圣》写的好,我这故事只是借鉴。”众人都是小说创作的行家里手,自然明白钟阿诚所说的“借鉴”是什么意思。在他的故事里,王一生“棋痴”这个人物形象确实与《棋圣》中的江南生不谋而合,另外一个重要的相似元素就是“斗棋”,只是两个主人公的出发点不一样。林朝阳这时笑着说道:“谈不上借鉴不借鉴的,王一生也好、江南生也罢,这样的痴人前辈们又不是没写过,斗棋这种剧情也谈不上创新,况且这两个人物的出发点并不一样。阿诚构思的这个故事确实很有水平,我看可以写出来。”钟阿诚心知林朝阳这话里肯定有客气的成分,但他还是很高兴。毕竟林朝阳在小说创作上的才华和成绩是有目共睹的,能获得他的认可,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自己的故事确实有可圈可点之处。陈健功拍手笑道:“我就说让你写出来。正好……”他说着话看向陶玉书,“玉书就在《燕京文学》工作,你写完小说就交给她,齐活了!”众人闻言不禁笑了起来,他们今天领着钟阿诚来给林朝阳讲故事,故事获得了林朝阳的认可再写出来,写完了投给陶玉书,形成了完美的闭环。陶玉书刚才也听了钟阿诚的故事,她听得出来这故事确实很出彩,因此也对钟阿诚发出了邀请。“阿诚,小说写完了,你可一定得想着我!”钟阿诚有些羞赧的摸了摸头上的板寸,“小说我还没怎么写过,恐怕写的不好。”“谁也不是天生的小说家,技巧可以练习,但讲故事的能力却是天生的。你是个天生会讲故事的人,写出来的故事一定不会差的。”林朝阳的鼓励让钟阿诚心中有些惶恐,同时又有些感动,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林朝阳就给了他如此高的评价。“承蒙大家的厚爱。好,那回头我写出来给大家看看。要是侥幸能达到发表的标准,就麻烦玉书同志了。”众人说说笑笑,便定下了这件事。等众人走后,陶玉书心中愉快的说:“今天这顿饭没白吃!”林朝阳调侃道:“你就没想过写出来的小说成色不好嘛?”“你以为我这编辑是白当的?口述的故事要打动人往往比纸上的故事更加难。阿诚可能不是那种创作技巧成熟的作家,但一定是那种会讲故事的作家。”林朝阳闻言微微颔首,陶玉书的评价很符合后世文学界对于阿诚的评价。“玉书同志真是慧眼如炬!”陶玉书的明眸娇俏的白了他一眼,生完了孩子的她身材已经逐渐恢复,并且比怀孕之前更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妩媚风情,像颗成熟的水蜜桃。林朝阳忍不住轻轻揽住了她柔软的腰肢。
7月月票抽奖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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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名流云集
内地作家访问团出发时间在4月27日,4月26日便要到新侨饭店集合。临出发前一天,陶玉成突然跑过来找到林朝阳,偷偷塞给了他三张大团结,嘱咐林朝阳帮他带一套金庸的《天龙八部》回来。自七十年代开始,香江的武侠小说就陆续开始传入内地。一开始是流行手抄本,也有偷偷夹带过关的,到七十年代末时开始有地方小型出版社开始尝试出版香江武侠小说。当然了,这种出版属于官方盗版。这些官方盗版武侠小说通常印刷量并不大,但定价极贵,在纯文学作品单册定价八毛一块的时候,它们的定价是三四块,算是地方出版社创收的一种手段。这些官方盗版武侠小说培养出了国内最早的武侠小说迷,陶玉成便是其中之一。林朝阳握着钱,心里有些为难。大舅哥好不容易张回嘴,就是一整套金庸小说都给他带回来林朝阳也不心疼,可问题在于现在入境有规定,出版物可不好往回带。当然了,不好带并不是说就带不了,而是他也没过去过,不知道回来之后这方面查的严不严,怕买了带不回来。林朝阳跟陶玉成解释了一下情况,他有些失望,“还有这说道呢?那算了。”林朝阳说道:“也不是一定带不回来,回头我试试。”“不用了,真带不回来,那钱不是白花了吗?”陶玉成既怕钱白花了,也怕给林朝阳添麻烦,想了想干脆的放弃了这个想法,小心翼翼的将那三十块钱藏进了鞋底。起身见林朝阳正一脸惊奇的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希文、希武长大了,家里要花钱的地方太多。我跟你嫂子要钱现在也不像以前好要了,这钱是我好不容易攒的。”林朝阳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毕竟这事他以前也干过。男人嘛,谁能没点小金库?只是他想起当年他刚跟陶玉书结婚时大舅哥的潇洒姿态,再看现在的大舅哥,难免有些唏嘘。人到中年,身不由己啊!等陶玉成走后,陶玉书问林朝阳,“大哥来干嘛?”“问问我《棋圣》什么时候拍,想推荐个他们学校的学生。”林朝阳随口扯了个谎,大舅哥现在的家庭地位不如从前了,攒点零花钱不容易,他怕自己要是说了实话,回头陶玉书一不小心就透露给大嫂赵丽。听着他的话,陶玉书并没有起疑,仍是专心的给他收拾行李。“好了,少带几件衣服吧,就去个把星期,又不是几个月。”次日一早,林朝阳提着行李来到新侨饭店集合。本次赴香江访问的作家团一行十五人,团长是老作家肖军,另有一位文协的工作人员和两名ws人员随行。林朝阳是燕京本地的,算是来的比较晚的,很多外地作家都是提前一两天到的。代表团里没几个熟人,最熟悉的是邓友枚,因为汪曾琪和林津岚的缘故,两人一见面很是亲热的聊了几句。再然后是几位在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茅盾文学奖等奖项的授奖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丛维熙、李国文等人。“朝阳同志好,您还记得我吗?”金莹性格开朗,见面先跟林朝阳握了个手,笑容爽朗的问道。“有印象,有印象,金莹吧?”80年林朝阳去中央文学讲习所给第五期学员们讲课时,她是学员之一。金莹笑着点了点头,“上个月去你们家吃饭,还遗憾没见着您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刚刚过去的三月份,金莹凭借作品《哦,香雪》获得了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授奖大会后的文化沙龙她自然也有参与。两人寒暄了几句,林朝阳又与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剩下的这些人基本就没他认识的了,不过闲聊几句,总能谈到熟人,毕竟文坛就这么大。到了下午,代表团成员都到齐了。两位ws人员将大家召集到一起,宣贯了一番外出的ws纪律,然后又简单的介绍了一番此行的大致安排。期间提到了外出的外汇补助,标准是每人每天10港元,此行一共8天,也就是80港元。如果以现在内地的收入水平而言,这个补助标准不算低了,但大家去的是香江,要是想用这些钱往回买东西回来,真买不了什么。翌日上午,众人随团来到首都机场,登上了飞往香江的飞机。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飞机抵达香江启德机场,众人随着队伍下了飞机,出了通道后竟然发现有一群香江媒体早已等候在这里,一见着代表团众人便热情的上前包围住了众人。团里的几个年轻人见到这阵势一开始有些懵,等旁边的老同志悄悄说了几句大家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些记者都来自于香江的zy媒体,包括了《大公报》《文汇报》《香江商报》多家知名报纸。内地作家代表团访问香江是受香江的霍先生和濠江的马先生两位爱国企业家的盛情邀请,所以这些记者对代表团的围堵,除了有自身立场的原因,也有这两位企业家的面子在。说起来,代表团一行作家十五人,真正在香江有名气的还要数肖军。老同志成名于三十年代,与女作家肖红的感情史也被传诵一时。肖红在香江名气不小,当年她出走香江后不久便因病去世。所以香江的媒体们,自然对肖军也很感兴趣。因此记者们采访第一个抓住的就是肖军,然后还很有敬业精神的拿着事先得到的名单对人,挨个采访。林朝阳躲在人群里,被《大公报》的记者逮着也问了几句。“这位先生,请问您是……”“许灵均。”林朝阳报上了笔名。记者闻言眼前一亮,“是写《梵高之死》的许灵均吗?”林朝阳有些意外的点了点头,笑着问道:“你看过我的书?”记者回了林朝阳一个笑容,“您的小说在文化界颇受欢迎,不过公开发售数量实在太少,想看到也不容易。”香江中文大学出版社是一家非盈利性质的出版社,因为出版的多是学术性质的著作,他们在图书发行方面向来是不会花费什么心思的。引进《梵高之死》后只印刷了一万册,主打一个酒香不怕巷子深。林朝阳跟《大公报》的记者聊了几句,才知道《梵高之死》在香江发行上市后口碑不俗,有不少文化界人士都对这部小说赞誉有加。但因为发行量少,这种影响也仅限于文化界当中。记者们的采访持续了十多分钟,众人便登上了大巴车到酒店办理入住。酒店是双人房,林朝阳被分配和李国文住在一间房间。刚到酒店,因为有ws纪律在,大家都不好出门,代表团里的几个年轻人都很兴奋,挨个房间串门。等到晚上,代表团成员们又被大巴车拉到了位于清水湾的乡村俱乐部。今天晚上香江方面由《大公报》和《新晚报》做东,在这里为内地作家代表团举行招待宴。乡村俱乐部名为“乡村”,实际上却是一处度假胜地,俱乐部占地超过130公顷,在香江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如此庞大的占地面积足以说明这处度假村的含金量。其中不仅有高尔夫球场、网球场、健身房、壁球场、篮球场等多处活动和娱乐设施,还有酒店和餐厅,历来是香江社会名流娱乐、社交的重要场所。大家到了乡村俱乐部,颇有一种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感觉,看哪儿都新奇。晚宴的规格很高,来的都是香江文化界、新闻界和商界的知名人士,商界的代表人物是霍先生,他也是这次内地作家代表团访问香江的促成者。新闻界的代表人物自然少不了《大公报》和《新晚报》的话事人,再就是新华社香江分社的社长张同志。另外还有一个让林朝阳意外的人,是代表《明报》出席的金庸。其他还有如徐四民、胡菊人、赵令扬、安子介、韩素音文化界人士等人。今天的场合可以说是大佬云集,能出席便已经表明了这些人的立场,而且其中不少人都与代表团的成员们有交集。比如《大公报》的副主编李宗瀛就和代表团成员之一叶君健有旧,叶君健又与享誉海外的女作家韩素音是燕京大学的同学。“1933年我们俩都在燕大读书,那时候还一起商量过要当医生。谁能想到,最后医生没当成,全都走上了写作道路。”韩素音父亲是中国第一代庚款留学生,母亲是比利时人,因此她是混血儿,五官立体精致。尽管如今已经年过花甲,但依旧可以清晰的看出她年轻时的美貌。她脸上带着几分缅怀的神色诉说着当年的往事,言语间充满了唏嘘。她与叶君健回忆了一会儿往事,忍不住问起了燕京大学如今的情况,叶君健笑着说道:“我都离开燕大多少年了,哪里知道呦!”他说着话,将目光对准了林朝阳,“你还是问问年轻人吧,朝阳同志刚好在燕大工作。”韩素音好奇的看向林朝阳,今天在场的宾客有近三十人,除了开场一番介绍,大多数时候大家连人名都对不上。两人互相点头致意,寒暄了两句,韩素音问:“林先生在燕大教什么?”“我可不够格在燕大教书,我是燕大图书馆管理员。”林朝阳笑呵呵的说道。听到林朝阳的自我介绍,韩素音询问图书馆如今的情况,他简单介绍过后,韩素音感叹了一句,“比我们那时候条件可好多了。”她又问:“我记得那时候图书馆有个管理员叫金克莯,自学起来很刻苦呢!”林朝阳回应道:“金伯伯现在是东语系教授,学识过人。”韩素音点点头,“他当年就很聪明。”有了共同熟悉的人物,韩素音的谈性被林朝阳勾了出来,陆陆续续又问了他好几个问题。一旁的叶君健提醒她道:“朝阳跟我们还有点渊源呢。”“什么渊源?”“他岳父是陶敬法。”“陶敬法?”韩素音回忆了片刻,皱着眉头,艰难的想了起来,“陶敬法好像是历史系的吧?”“是啊,比我们小了几届。”韩素音笑了起来,“原来是老同学的女婿,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面。”她又问林朝阳,“我看你年纪也不大……”韩素音三十年代燕大毕业后先赴比利时留学,逐渐对文学产生兴趣。七七事变后回国,嫁给了果党军官唐保黄,1941年开始发表小说。后唐保黄赴英国当外交官,她随丈夫前往英国,45年内战爆发,唐保黄回国参战,她却留在了英国攻读医学博士学位。48年唐保黄战死后,她回到香江从医,邂逅了记者伊里奥·马克,将这段感情经历写成了作品《瑰宝》,在美国出版后引发了不小的反响,这部小说的成功也奠定了韩素音在欧美文坛的地位。后来小说还被好莱坞改编成了电影《生死恋》,在1956年的奥斯卡金像奖上获得了三项大奖。之后她又有两段婚姻,现在的丈夫是印度人陆文星,前些年为修复中印关系还做了许多工作。现在的她常年定居印度,严格意义上来说属于国际友人,所以并没有听说过林朝阳的名字,也不了解他的事迹。
第326章 资本主义,是不一样哈
听着韩素音的问话,林朝阳正想谦虚几句,《大公报》的社长费彝民先生笑哈哈的说道:“林先生现在可算是内地文学界青年一代的领军人物了!韩女士,这一点你可孤陋寡闻啦!”费彝民前半句话既是夸奖林朝阳,也是点出了他的名气,后半句话有调侃,同时也是为韩素音解围。因此,韩素音闻言后朝费彝民投去了感激的一瞥,对他说道:“那你可得给我好好介绍介绍了。”费彝民正想开口,林朝阳连忙摆手说:“费社长谬赞,我只是写了几部小说,侥幸获得了些同行和读者们的认可。”一旁的叶君健这时朗声笑道:“朝阳,谦虚是好事,过分谦虚可就是骄傲了。”他说完这话,冲着韩素音说:“费社长说的没错,这可是我们国内如今最有实力和名气新生代作家了。”费彝民又补充道:“林先生的《梵高之死》还在香江出版了,颇受好评来着。”众人突然之间齐齐夸起了林朝阳,让他本人有些受宠若惊,也让韩素音感到稀奇。她如今与国内的联系很少,这次是正好回香江度假,恰逢其会参加了今天的宴会,没想到会在宴会上偶遇的燕大同学的女婿,竟然还是个如此优秀的青年作家。“恕我眼拙!”韩素音向林朝阳说了声抱歉,林朝阳客套了一句。她听众人对林朝阳如此盛赞,难免心生好奇,问起了林朝阳的一些创作。这种情况下,林朝阳自然是不好自夸的,肖军这个团长主动站出来,为大家隆重介绍了一番他的创作履历。肖军在介绍了林朝阳的创作履历后,又强调道:“朝阳同志自踏入文坛以来,还获得了多个全国性的文学奖项,他的创作一直是领文坛风气之先的。真要是说起来啊,我们这帮人都是‘出土文物’了,以后中国的文学界还得看他们这些年轻人的!”今天在场的香江来宾里,对林朝阳有所了解的,就是新华社和《大公报》两家媒体的人,其他人除了有几位是听过或者看过《梵高之死》的,剩下的对林朝阳并无了解。林朝阳谈吐平和,温文尔雅,但他一个年轻人在宴会上本来没什么存在感,现在被几位老同志连着捧起来,让在场的人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代表团里的几位中青年作家,看着林朝阳一下子成为了宴会的焦点,心中忍不住生出来几分艳羡。说起来大家都是团里的小字辈,可唯独林朝阳如此被老前辈们看重,谁能不羡慕呢?有了肖军几人的力捧,林朝阳在宴会上的受关注度提高了不少,费彝民还特地拉着他跟大家喝了一圈。单独喝酒,免不了要寒暄几句。轮到跟金庸碰杯时,林朝阳客套的说起,“我和家里人都是您的书迷,可惜现在国内没有引进您的作品,我们看的都是盗版,还得跟您赔个罪。”金庸眯着眼睛笑道:“林先生言重了。能得到您和您家人的喜欢,是我的荣幸。内地的情况比较特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如这样,回头我送您一套我的书如何?”“您太客气了……”林朝阳推辞了两句,见金庸盛情难却,便同意收下了他的这份礼物。在访问行程中代表团是有纪律的,礼物并不能随便乱收,但赠书是没什么问题的,只要不是带有政治敏感问题的书籍,代表团成员们都可以收。这是林朝阳到了新侨饭店后,由ws人员宣贯才知道的。“你可能不晓得,我们《明报》还曾发表过你那部《梵高之死》的书评。”金庸说道。闻言,林朝阳略感意外。《明报》在香江不算是第一等的大报,但却是最受精英阶层欢迎的一份报纸,要不然金庸也不会凭借着这份事业成为香江的传媒大亨之一。林朝阳没想到《梵高之死》在香江出版后还有这样的待遇。听着金庸的话,他又道了一声感谢。宴会在友好、融洽的氛围中结束,代表团上大巴车时去香江的嘉宾们挥手道别。肖军笑着对林朝阳说:“吃饭的时候,我听胡菊人和费彝民在谈你的那部《梵高之死》,看起来你这部小说在香江确实很受欢迎啊!”林朝阳心中恍然,难怪肖军会站出来隆重的介绍自己,原来是觉得自己在香江有些名气,拉出来充门面用的。“我那小说只是大学出版社出的,卖的不多。”闲聊了一阵,大巴车回到酒店,各人回到房间。次日上午,代表团受邀参观香江庄士集团,接待他们的是庄士集团董事长庄重文。庄重文一见肖军便十分八卦的问起肖红的事,代表团成员们脸色顿时怪异起来,没想到他一个商界人士也关心作家的八卦。庄重文瞥见众人的表情,哈哈笑道:“你们别看我现在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当年我也是个文学青年,鲁迅先生当年还坐过我的滑板呢!”庄重文说起往事一脸骄傲,众人听到他说起鲁迅先生不禁惊奇,庄重文又解释了一番。原来庄重文早年曾在陈嘉庚先生创办的集美航海水产学校读书,鲁迅先生当时在厦门大学任教,曾到学校给他们讲过课。众人听庄重文讲完他和鲁迅先生的渊源,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亲近感。参观完庄士集团后,庄重文又为代表团安排了一场宴会。期间林朝阳去了个洗手间,一旁正是庄重文,老同志站立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动静,林朝阳怕他尴尬,解决完后快速抖了抖家伙便去洗手。弯腰的时候他脖子上带的翡翠平安扣滑到了腋窝处,林朝阳便先将这玩意取了出来,荡在前胸。这平安扣是林朝阳在信托商店花五十多块钱淘来的,是晚清的东西,当时翡翠流行于王公贵族之间上行下效,翡翠制品风靡一时。林朝阳当时看这平安扣质地莹透如水,灵韵动人,见猎心喜才买了下来。与其说是保平安,还不如说是带着玩。他洗手后擦干了手,正打算将平安扣放回胸前,刚放完水出来的庄重文笑着与他打了声招呼,瞥见他手中的平安扣,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林先生这平安扣可是好东西,有什么来历吗?”林朝阳摇摇头,“没什么来历,就是种水好点。”庄重文微笑颔首,“种水确实好,莹透如水,清朗大方。可惜没什么来历,要是个王爷、公主戴过的东西,放在我们这里少说也能值个十几万港元。”最近十几年是香江、湾岛地区经济腾飞的时候,盛世兴收藏,在经济繁荣的大环境下,社会名流多有收藏古董、艺术品和名贵饰品的喜好,翡翠更是香江、湾岛一部分富人最喜爱的藏品之一。后世有段时间,国内的翡翠被炒出天价,也是受香江、湾岛地区的带动。现在的香江,普通工薪阶层收入普遍在三五千港元之间,十几万港元是一笔很大的数字了,更别提对于来自内地的林朝阳而言。庄重文说完这话,却见林朝阳神色如常,并无任何变化。他又笑着说道:“不好意思,我们做商人的总是喜欢用钱来衡量价值。”林朝阳笑了笑,道:“您说笑了,钱谁不喜欢?可惜我这平安扣没什么来历,要不然还能发笔横财。”他说平安扣没来历只是谦辞,来历确实有,而且还不小,这翡翠平安扣是道光帝赐给嫡长女端悯固伦公主的物件。不过林朝阳可不打算兑现,他是出来访问的,突然多了那么大一笔钱,他可解释不清楚。看林朝阳脸色轻松,语气诙谐,嘴上虽说着想发笔横财,可眼神清明,没有丝毫欲念,庄重文不禁对他另眼相看。“林先生喜欢玉石翡翠?”“谈不上喜欢,就是有点收藏癖,古玩字画都会收藏一些。”听着林朝阳的话,庄重文来了谈性,拉着他聊起了收藏心得。林朝阳注意到,在他和庄重文聊天的时候,随行ws人员的眼神时不时的就会逗留在他身上。两人聊了好一会儿,庄重文说道:“林先生的古董经念的可比我强多了。”庄重文也有收藏古董的爱好,只是像他这种大忙人不可能自己去收东西,眼力也有限,而且他搞收藏付出的金钱可要比一般人贵多了。林朝阳客套了一句,庄重文又向他发出邀请,“你这次有时间的话,可以去我家里坐坐,品鉴品鉴我的那些收藏。”“多谢庄先生的美意,可惜我们这趟出来行程比较固定。”庄重文笑道:“理解,理解。以后有机会我们藏友之间再交流。”宴会结束已经是下午了快三点了,今天没有别的交流活动,见时间还早,代表团里的几个年轻人便向肖军这个团长提议出门逛一逛。肖军和ws人员商量了一会儿,同意了大家的提议,但只能是集体去逛逛商场。集体活动林朝阳没什么兴趣参与,但他想着这回肯定要给家里人带点礼物回去,所幸趁着这个机会逛逛也好。他们的行程最后一天是自由活动时间,要是都赶在那一天买东西,难免手忙脚乱。临出酒店时,林朝阳对肖军说他想去中国银行取点钱,肖军就派金莹和李国文陪他一起去。林朝阳的外汇都存在中国银行的户头里,他到银行一股脑的将6600块港元都取出来,反正这些外汇平时也用不上,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消费一把,给家人多带点东西回去。从1969年开始,香江政府发行的纸币已经停止流通,香江如今的货币发行是由汇丰银行和渣打银行发行的,最大的面值1000块钱。林朝阳取出的钱都是100块面值的,叠在一起一小摞,并不算厚,但仍叫金莹满脸吃惊。“朝阳,你哪来的这么多港元?”她说完话,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对了,你的小说在香江发表过,这是稿费吧?”“是。当时留了6000多块,正好这回派上用场了。”“这么多钱你要都花了?”金莹又是一惊。“难得外出一趟,给家里人带点东西回去,要不然这钱放着也没用。”林朝阳的语气轻描淡写,让金莹和李国文艳羡不已。“真好,这么多港元,应该能买很多东西吧?”“那得看买什么,要是拿这钱去买金子,可能还没有你的手指头大。”林朝阳玩笑着说道。金莹闻言不禁乐了出来,“还是你有钱,都跑到香江来买金子了!”“金莹同志,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香江的金子可比我们内地的便宜。”林朝阳科普道。金莹诧异,“比我们那边还便宜?”她以为香江这边物价高企,自然什么都贵,没想到这边的金价居然比国内还低。李国文见两人聊黄金聊的兴致勃勃,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们还真要买黄金啊?”金莹和林朝阳对视一眼,笑了出来,黄金虽好,但实用性太低了,肯定得带点有用的东西回去。三人去跟大部队汇合,在外面逛到晚饭时,大家却什么都没买。原因无他,东西太贵了。吃碗面都要十块八块港元,众人一趟访问补助才八十港元,想买点像样的礼品都不够。代表团里有几位来之前还特地兑了点港元,大家人手赚着几十到几百港元不等,逛了半天之后也狠不下心来买。在尖沙咀的海港城逛了一圈,众人已经没了刚来时的兴奋,被资本主义社会的物价打击的情绪低落。走到商场外,林朝阳指了指挂在户外的巨大海报。“这趟也算没白来,可以看看香江小姐嘛!”众人抬眼看去,海港城的外立面上,少女满脸胶原蛋白,衣着时髦,妆容艳丽,一根手指上串着发卡,表情娇憨。那是刚刚落幕的香江小姐选美比赛选出的香江小姐亚军和最上镜小姐张曼玉。她的这张海报吸引了不少香江市民的眼球,也吸引了代表团成员们的目光。资本主义,是不一样哈!
第327章 这也太抠了
翌日,代表团去了香江中文大学进行交流,这里面临吐露港,依山傍海,树木鸟类繁多,人文气息浓郁。跟与社会贤达、名流社交吃饭比起来,大学里的氛围让代表团成员们更加放松。交流会是在中大图书馆举行的,香江中文大学的新亚书院相当于一般大学的中文系或者中文学院,其中有不少当年由内地来到香江的教授。按理说内地作家代表团来中大进行交流,应该是新亚书院的教授们接待。但因为政治理念原因,这些新亚书院的教授们并未出面,接待内地作家代表团的是中大图书馆馆长颜达威博士。他是英国人,说的是英语和粤语,普通话很普通,用普通话做个开场白,作家们听的一头雾水。最后还是换成了英语,然后由代表团随行的ws人员进行翻译。代表团在颜达威的带领下在校园和图书馆里参观了一番,然后又在图书馆的会议室里举办了一场小型交流会。交流会上来了不少学生,如今香江的年轻人跟后世不太一样,许多人对于国家是有认可度的,因此交流会进行的十分愉快。林朝阳在会议上还见到了两个眼熟的面孔,一问才知道是前年去燕大访问的学生。交流会到了尾声,是学生们与内地作家们交流的环节,林朝阳受到的关注和提问是最多的。他的《梵高之死》由香江中文大学出版社出版,虽说没在社会上引起多大的反响,但在文化界,尤其是中大校园内却很有影响。在场不少学生甚至是拿着中大出版的书来的,交流会后这些学生围住了他索要签名。本来交流会结束,代表团应该离开了,因着这样的意外,大家不得不在原地多等了几分钟。金莹站在人群外,又是一脸羡慕,“还是朝阳受欢迎啊!”代表团一行十几位作家来到香江,其中大多数人在香江都是默默无闻的,毕竟两地这些年文化交流不多,一般内地作家的作品根本不会在香江发表或者出版。真正意义上因为名声或作品而受到礼遇的,就是林朝阳、肖军和叶君健三人。肖军和叶君健是因为年纪大,出名早,那些年国内和香江的文化交流还很通畅,香江文化界和岁数大一些的老读者对他们都不陌生。而林朝阳在代表团中却是个例外,他是代表团里新时期以来唯一一位在香江出版过作品的作家。作品影响力不算大,但却收获了一波高质量的读者。“别着急,你才多大。等写出了好作品,以后也可以出版到香江来,有这样的读者。”邓友枚笑呵呵的鼓励着她。金莹和他说笑了两句,心里却对邓友枚的话不以为然。出版和受欢迎是两回事,以后她的作品也许会在香江出版,但想要达到林朝阳这样受欢迎的程度,却并不容易。因为方才交流时,金莹注意到一个细节,很多学生在谈到《梵高之死》时都提到了这部小说的“另类”,与他们印象中内地作家写出来的东西很不一样。不仅内容写的是外国艺术家的事,表现形式和手法也很新颖,似乎是更符合这些年轻人的口味。她想,这也许才是《梵高之死》在这些学生当中受到欢迎的原因。说话的功夫,林朝阳应付完了热情的中大学子们,与大家汇合。然后代表团又来到了香江大学进行访问,大家先在学校吃了顿饭,下午的场面几乎是香江中文大学的翻版。代表团傍晚回到酒店,正吃晚饭时,酒店服务人员找了过来,说前台有人找林朝阳。林朝阳表情疑惑,跟肖军说了一声,由ws人员小钟陪同来到酒店大堂。等在这里的是一位梳着油头的斯文中年,见到林朝阳,他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我是董桥,如今忝为《明报》总编辑。今天是受查先生的委托,来给您送份礼物的。”董桥开口介绍一提“明报”,林朝阳立刻就知晓了他的来意。两人寒暄之际,林朝阳忍不住打量了董桥两眼,这位可不是一般人物。董桥除了是一位资深的报人,同时也是作家,专攻散文。他的文笔雄深雅健,兼有渊博隽永与情趣灵动,在后世的华人文学界备受推崇。董桥的创作生涯开始于七十年代,如今在香江、湾岛等地的文学界已经有些声望,只是名气并不比他身为《明报》总编辑的大。他是金庸的忘年交,自80年受雇于《明报》,几年以来已然创下了不俗的成绩,以总编辑的身份收获百万港元年薪,一直是香江新闻界为之津津乐道的话题。在林朝阳打量着董桥的时候,董桥也在观察着他。董桥说他今天是帮金庸送书来的,可这种小事金庸怎么可能会劳烦自己的左膀右臂呢?实际上董桥来是自告奋勇。“林先生,我对您可是神交已久啊!”董桥在《明报》工作,与香江中文大学也有联系,当初《梵高之死》由中大出版社出版时,他还曾收到过一本样书。中大出版社送给他样书的原因也很简单,是想让董桥帮着写份书评。董桥看完小说后十分喜欢,当时写了一篇《梵高的宿命论》发表在了《明报》上,受到了文化界不少人的关注。应该说《梵高之死》能在香江文化界引起现在这样的反响,与董桥的这篇书评是有着一定的关系的。林朝阳这才清楚,原来前两天金庸所说的《明报》上的书评,就是由董桥执笔撰写的。他向董桥表示了一番感谢,董桥客气道:“优秀的作品谁都喜欢。不光是我,当时我记得有几位业界同仁都对您的作品赞不绝口。”林朝阳笑着说道:“我记得当时朋友还给我带了一份西西女士主编的《素叶文学》,也有关于《梵高之死》的评论,实在感谢香江同仁们的抬爱。”两人聊了一阵后,董桥掏出他说的那本《梵高之死》的样书,书的封面边缘已经有了些磨损,可见是真看过的。“难得见到你这位作者,帮我签个名吧。”董桥言笑晏晏的提出了请求。林朝阳客套一句,欣然在书的扉页书写文字,下意识的要写出“赠”字,却意识到这书并不是他送给董桥的。他自嘲的笑了笑,说道:“等下次有机会,一定送本书给您。”“期待下次见面。”董桥说笑了一句,又将带来的一整套由明报出版社出版的金庸全集交给林朝阳。林朝阳收下书,注意到每本书上都有金庸的签名,心想着这回大舅哥的任务属于超额完成了。“替我谢谢查先生。”“好。”赠完了书,林朝阳本以为事情应该到此结束了,没想到董桥又说道:“林先生,我这次来还有个目的。”林朝阳看向他,等待着他的下文。董桥说道:“您的那部《梵高之死》出版后在香江文化界好评不断,但可惜的是中大出版社的发行量却并不多,似乎是一次性的出版合同?”“没错。”“那林先生不如将《梵高之死》在香江的出版权交给我们明报出版社,我们明报出版社背靠明报报业集团,实力雄厚。您的这部作品由我们来发行的话,销量和影响力一定会更上层楼。”送书也好、签名也罢,都是附带的,这才是董桥今天来的最重要目的。林朝阳心中不禁感叹,果然是金庸老先生的风格啊!不过,人家出版社要出他的书,他自然不会拒绝。有钱能不赚吗?“贵报社是香江首屈一指的传媒机构,能与贵报社合作,我自然是愿意的。”林朝阳并未犹豫,直接表现出了合作的意愿。《梵高之死》是出版数年的作品,再次出版并没有多少值得探讨的地方,唯一需要商议的就是稿费的问题。香江中文大学出版社是非盈利性机构,给林朝阳开出的是千字300港元的稿费标准。明报出版社是私人公司,董桥给出的是5%的版税。林朝阳听到这个数字,心中再次感叹,果然是金庸啊!这也太抠了!一个商业出版社,给作者5%的版税,虽然内地现在并没有实行版税制,但这个数字放在香江,绝对属于垫底水平了。“这个价格……太低了!”林朝阳的语气并不激烈,但表情里蕴藏的深意却让董桥有些尴尬。两人刚才相谈甚欢,董桥对林朝阳表现出了极大的欣赏,如今一谈到钱的问题,报价如此低,有种打脸的感觉。可谁让他碰上个抠门老板呢?董桥内心叹了口气,对林朝阳说道:“其实这个价格不低了。您可能不知道,香江文学界的稿费向来不算高,一些初出茅庐的新人稿费只有千字五六十块。”林朝阳没有接董桥的话,反而问道:“版税制度我以前就有所耳闻,我认为这种制度是蛮好的,作者与出版社风险共担。但既然是风险共担,总不能让作家只承担风险吧?”
第328章 你可回来了
林朝阳将董桥堵的有些说不出话来,表情尴尬。版税制是如今世界各个国家和地区普遍使用的稿酬结算方式,各国家和地区根据自身情况,版税比例也有所不同。在很多读者众多,图书销量可观的国家,这个比例通常是在5%~15%之间。但香江人口只有几百万,潜在读者就更少了,所以这里的版税比例照比一般国家和地区也会高了不少,通常是10%~20%。5%的这个版税确实低,不过他老板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在香江新闻、出版界,《明报》抠门的名声早已传遍了,并且一直为大家所痛恨。但愿意与之合作者依旧不绝,原因就在于《明报》在读者心目当中那独一无二的号召力。对于创作者而言,作品能在《明报》发表或者是出版,本身就意味着一种认可。尤其是对于很多年轻作家来说,可以算作是成名的捷径。“林先生,香江不比内地,就这么几百万人口,文学作品的销量一向不算很高,出版社经营不易……”“董总编,恕我直言,如果这就是贵报社的诚意的话,那我们很难达成合作了。”林朝阳没有给董桥再说话的机会,他们都好意思出价,林朝阳自然不会不好意思回绝。香江的图书价格一般在二三十块港元左右,按照5%的版税比例,每卖出一本书他最多可以得到1.5港元,卖出1万册才不过1.5万港元而已。同样是印1万册,香江中文大学出版社当初给的千字稿费可是千字300块,总计6万6千块稿费。这其中当然有香江中文大学出版社不为盈利考虑的原因,但明报方面给的版税低也是事实。合着你老查送我一套签名版金庸全集,就想骗我几万稿费啊!见林朝阳态度强硬,董桥心里不禁有些埋怨老板。金庸是吝啬不假,但也不是认准了林朝阳的小说只值5%版税的水平。他只是出于商人锱铢必较的本性,授意董桥尽量谈一个低价。可经过这一番试探,林朝阳显然不是那种好糊弄的人,这么一来,尽显明报方面的小肚鸡肠。“那依林先生的意见……”董桥再次试探的问道。“至少15%。”林朝阳斩钉截铁的说。董桥听完这个数字沉默了下来,林朝阳要的这个价格在香江已经属于名家的标准了,不是一般作家能拿到的。林朝阳在香江文化界是有点名气,但那也仅限于小圈子传播而已,这个价格超出了董桥能决定的范畴。他观察着林朝阳的神色,尝试着跟林朝阳继续谈判,可林朝阳死活不松口,让董桥感觉很是头疼。到最后他只得说道:“那我回去商量商量吧。”等董桥走后,第二天代表团照常进行活动,在香江待了一天,紧接着又去了隔壁的濠江。这次代表团访问,促成者之一是澳门方面的马先生,所以濠江之行是应有之义。在濠江盘桓三日,第四日上午代表团乘船返回香江,到达酒店时已经接近中午了。这次访问之旅的官方行程也已经结束,明天上午代表团就将乘飞机返回内地。剩下的大半天时间,就是大家的自由活动时间。众人到酒店放下行李后便直接出了门,准备买些礼物带回去。众人手里的外汇都不宽裕,买点东西都得算计着才行,钱不多的把目光放在了食品上。嘉顿利的饼干、五彩缤纷的瑞士糖、三角形朱古力条……这些小食品包装精致,上面的文字要么是繁体字,要么是英文字,一看便给人一种高大上的感觉,买回家当礼物最合适不过。手里钱宽裕一下的则把注意力放在了电器上,收音机、电子表、电视机、微波炉……不过依旧是看得多买得少,主要是大家看来看去,总感觉钱差了一点。跟其他人的纠结和犹豫比起来,林朝阳购起物来就痛快多了。他本来在卖场看中了一台康懋达海军准将64,这玩意算是八十年代前中期最成功的家用个人电脑了。上面带有1541单软盘驱动器,一个C2n盒式磁带机,一个键盘和7张软件盘,可存取内存64kb,在美国的售价仅有595美元,主打的就是一个廉价。距离互联网时代还有好些年,林朝阳打算先买个这玩意尝尝鲜。他询问了一下售货员,海军准将64售价4500港元,他倒是买得起,但软件还得花钱,算上软件,他手里的钱所剩无几,没办法给家人买礼物了,想想只能算了。他又在电子柜台转了转,发现了两个有意思的小东西,一个是日后倍受文青推崇的好光照相机,这种塑胶机身的相机看起来像个玩具,但却出奇地耐用。另一个则是印着任天堂logo的game&watch,而且还有折扣。这两个东西带回去当小孩子玩具倒是不错。然后又买了两台香槟公司造的袖珍型原子粒收音机,这种收音机比成人的巴掌还小,使用5号电池就可以收听,携带方便。陶父和林父都有收听收音机的习惯,这玩意送给两人,绝对能让他们出门后成为整条街最靓的老头。接着林朝阳又在去了手表专柜,在浪琴和精工分别买了一条女士手表,这是给陶玉书姐妹俩买的。陶玉墨要西铁城的表,可周围商场里只有精工的柜台,他也懒得折腾,主要是时间来不及。他跑了一下午,东西越买越多,为了方便,他买的都是小件,可架不住东西多啊!除了给陶玉书买的表是上千块钱的东西,剩下的东西大多是一两百块的,结果就是买了一大包东西。他买完了东西在等大家伙,发现金莹在电器柜台转来转去。“看上什么了?”他过去问。金莹指了指货架上一个金属质感的长方形盒子。“听说这个微波炉一分钟就可以热好饭,真是好东西,可惜就是太贵了!”林朝阳看了一眼标价,2200港元,确实有点贵。他买完了东西,手里还剩下几百块钱,本来还想做个顺水人情,可惜金莹看上的东西太贵了。金莹遗憾的说道:“你应该买个微波炉才对。”林朝阳脱口而出道,“买那玩意干嘛,都是给牛马准备的。”“什么叫牛马?”林朝阳意识到失言,说道:“跟香江人聊天学的,是他们这边的打工族自我嘲讽的说法。用这东西就是为了方便,什么东西进了里面都变味道了。”金莹眼神怪异的看着他,我都想图方便了,还追求什么味道?她想到了林朝阳家的文化沙龙和他那一直被文坛盛传的厨艺,心中发起了牢骚,大家都是作家,就你会生活!说了几句话,林朝阳还是把手里剩的那点港元贡献了出去。当然,这不是免费的,大家也得给他相应的人民币。众人要买的东西都是按照手里的钱来的,但也不可能正正好好,都是上下差了一点,多余了还好说,不够就让人郁闷了。林朝阳的这几百块钱解了好几个人的围,让大家一个劲的对他表示感谢。等都买完了东西,兜里的外汇也花完了,大家这才打道回府。回到酒店,林朝阳刚放下东西,就接到前台打来的电话,说有外线电话。转接后一听,竟然是董桥。上次谈崩之后,林朝阳本以为出版《梵高之死》的事已经不会有结果了,没想到董桥还会再联系他。“林先生,想联系上你可真不容易啊!”这几天代表团去了濠江,董桥自然是联系不上他的,好在林朝阳他们回到香江之后下榻的还是同一家酒店。两人聊了几句,董桥直接切入了正题,在电话里说道:“这两天我们这边商议了一下,版税可以提到12%,这已经是我们最大的诚意了,您看怎么样?”听着董桥的话,林朝阳沉吟不语,这个价位其实已经达到了他的心理预期。他很明白,自己一个内地作家,在香江名气并不大,想在这里拿到顶尖的版税或者稿费标准几乎是不可能的,能拿到一个中等水平的版税就已经很不错了。电话那头的董桥见他没动静,以为他还不满足,语气无奈的说道:“林先生,这个价格已经是许多实力作家的标准了。我们毕竟是第一次合作,来日方长嘛!”他的言下之意是以后再合作还可以再谈,林朝阳并不相信这些话,不过12%的版税确实不算低了。多一笔收入总归是好的,而且再怎么着也比内地出版赚的多不少。“好,我同意。”听到林朝阳的肯定回答,董桥很是高兴,还打算明天找林朝阳签出版合同,林朝阳却说道:“你还是今晚来吧,明天我们代表团就要回去了。”董桥一听,立刻去准备合同,火急火燎的来到酒店与林朝阳签订了合同。等林朝阳签完字之后,他终于算是松了口气。《梵高之死》只是一部小说而已,按理说不该劳动金庸这个老板和他这个总编辑。这里面主要是因为老板金庸的一些想法,一方面金庸是想借着出版《梵高之死》的机会向内地文化界示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梵高之死》在香江文化界口碑极佳,明报出版社如果能够出版这部小说,对于提升出版社的影响力也有一定的帮助。只是他这个老板为人实在精明的过头,既想占便宜,又不想花钱,平白折腾了几天时间,还不如一早就给个理想的价格。心中吐槽归吐槽,董桥面上还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林先生,合作愉快!”“合作愉快!”他收好了合同,又与林朝阳再三告别,才离开了酒店。一夜无话。次日一早,代表团乘飞机飞回了内地。下了飞机之后,入关是件麻烦事。大家从香江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别的都没什么,但出版物是必须检查的,这几天去交流大家或多或少的都收到了一些礼物,其中很多都是图书。好在这些出版物都是提前跟ws人员报备过的,肯定不会出差错,只是走个形式。等出了通道,竟然还有记者围堵他们。内地作家代表团访问香江,算是一国两地之间近年来比较有规模的文化交流,来的都是《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文艺报》几家主流官方媒体。应付完记者们的采访,代表团原地解散。这年头打出租车属于外宾的专利,只有在机场和涉外酒店外才有趴活的出租车,众人等来一辆往返于机场和市里的大巴车,上了车。林朝阳折腾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当他拎着行李出现在院里的时候,陶玉墨正抱着小冬冬在门口遛弯,一见到他,脸上洋溢着激动与喜悦,好似良人盼回了归人。“你可回来了!”这一句话情真意切,差点让林朝阳恍惚的把她认成陶玉书。
第329章 排排坐,分果果
还没等林朝阳张口说话,陶玉墨一把将小冬冬扔给他,满脸堆笑的抢过他手里的行李。“姐夫一路辛苦了,快进屋,快进屋!”小姨子的热情当然不是冲着林朝阳,而是他带回来的礼物。林朝阳抱着儿子喜欢了一会儿,就把他交还给了陶玉墨,然后打开了行李,陶玉墨翘首以盼,就差没把眼珠子都伸进行李箱里了。她眼看着行李箱里一堆的礼物,林朝阳却只拿出了两个小盒子,心中不免失望。此刻她多想将那行李箱占为己有啊!额滴!额滴!都是额滴!“这是手表?”一直没说话的陶玉书看着林朝阳手里那两个小盒子的形状,便判断出了是什么东西。“浪琴的手表。”八十年代是浪琴的巅峰时刻,尤其是在女士腕表领域。L960女装纤巧机芯的诞生,不仅让浪琴的手表在巴黎的Bijhorca和日内瓦钟表珠宝展上斩获诸多殊荣,同时也让这个品牌受到了无数女性顾客的推崇和喜爱。林朝阳给陶玉书买的这款是浪琴去年为了纪念150周年,致敬创始人奥古斯特·阿加西推出的“Agassiz”纤薄金表。不仅腕表厚度只有 3毫米,还具备防水功能,最主要的是颜值高的离谱。黑色亮光皮革表带,18k金表壳,白色表盘,看起来简约、优雅、时尚,连林朝阳这个男同志都觉得好看,更别说陶玉书了。她接过表盒打开之后,眼睛一动不动,满是心喜。“呀!姐,这表也太好看了!”陶玉墨的眼睛盯着表盒里的手表,满眼星星,大呼小叫。“姐,你快戴上,快戴上!”她一个劲儿的催促着姐姐戴手表,陶玉书惊喜过后,轻轻的拿出手表,搁在手腕处。黑白金三色的手表配合着她那洁白细腻的晧腕,宛如精美的艺术品。陶玉墨啧啧出声,表情和声音里充满了喜爱之情,又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了林朝阳手中的另一个表盒。林朝阳发现了她的眼神,将表盒递了出去,“这是你的。”“谢谢姐夫!”陶玉墨甜腻腻的叫了一声,伸手接过表盒,眼神触及表盒上的Logo时,心中涌起一阵失望。跟姐姐的不一样!“诶,姐夫,我不是要西铁城的吗?”“精工的不比西铁城的好?”林朝阳肯定不会说自己是没时间去给小姨子挑表,问就是精工比西铁城好,历史悠久,百年驰名老字号,西铁城根本没法比。陶玉墨被他一顿洗脑,勉强接受了西铁城变成了精工,带着几分期待的心情打开表盒。只见一块外型粗犷的数显电子表正安静的躺在那里。八十年代不仅是浪琴的鼎盛时期,同时也是精工的鼎盛时期,他们不光在机械表、石英表领域横扫国内的其他两大对手,更是在电子表领域大杀四方。1982年推出的seiko系列数显电子表采用的是银色的钢制表带,外壳是立式长方形的镜面不锈钢材质,带有旋盖,看着有点像后世的Apple watch。林朝阳给她买的手表比杜峰卖的那些破电子表上档次多了,时尚又洋气。可陶玉墨刚被姐姐那款精致到如同艺术品的腕表慑住了心神,她看看自己的手表,又看看姐姐的手表,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两款手表一对比,就好比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和烧火做饭的粗使丫鬟。她看着自己的这款数显电子表,只感觉又粗又笨,难看极了。早知道就不买电子表了,真难看!难受了一会儿,她慢慢的接受了现状,又开始安慰自己。毕竟是白来的,不跟姐姐的手表对比,其实还是挺好看的,戴出去也有面子,比一般的电子表好看多了。“姐夫,我这表多少钱?”陶玉墨好奇的问林朝阳。“怎么?想给钱啊?”林朝阳调侃了她一句。陶玉墨立马满脸警惕,“你说送我的!”林朝阳无语的看了看小姨子,这个财迷的样子比她姐姐有过之而无不及,已经不能叫财迷了,得叫貔貅才对。“送你的,不要钱!瞧把你吓的!”陶玉墨松了口气,又忍不住追问手表价格。“二百六。”林朝阳说。“那我姐的表呢?”陶玉墨又问。林朝阳看了她一眼,说:“五百多。”陶玉墨瞥着他的表情,心里不屑。骗鬼呢!那手表一看就不便宜,外面那一圈总不可能是铜的吧?一看就是金的,得多贵啊!林朝阳不说实话,她只能靠猜,心里好奇的不得了。“好了好了,看孩子去!”林朝阳把小冬冬放到小姨子怀里,将她撵出了房间,享受起了娇妻的温柔。浪琴的这款手表主打的就是一个颜值,很少有女人能抗拒得了,他这个礼物算是送到了陶玉书的心头上。“这表可真漂亮!”陶玉书在他怀里说道。“表漂亮,人更漂亮!”夫妻俩温存了没一会儿,陶玉墨不甘心的跑来扫兴。“姐,你儿子饿了!”等陶玉书喂完了奶,她让林朝阳看孩子,姐妹俩去厨房做饭。陶玉墨偷偷的问她,“姐,你那表到底多少钱买的?”“你姐夫不是说了吗?五百多块。”陶玉墨发出一声“切”,“没意思!你们夫妻俩就骗吧,真当我不识货。”然后她又不死心的问:“一千块?”见陶玉书毫无反应,她再问:“一千五?”“两千?”“别瞎猜了!”陶玉书没好气的说。陶玉墨看着姐姐的样子,立刻知道自己猜的应该很接近了。“两千块!都够买个房子了,我姐夫可真舍得给你花钱呦!”陶玉墨的语气有些惊叹,有些羡慕嫉妒,还有些劳动人民看待资产阶级的仇视。她连蒙带猜,自以为猜的八九不离十,实际上还差了不少。林朝阳买回来的礼物里,陶玉书的那块浪琴表是最贵的,价值3000港元,是陶玉墨那块精工表的十倍不止。次日,林朝阳又让陶玉墨去棉花胡同和朗润湖公寓叫两家人来吃饭。吃饭当然是顺便的,分礼物才是正事。这天傍晚,两家人先后来到小六部口胡同,林朝阳将给每个人带的礼物都掏了出来。陶希文、陶希武两个小家伙眼巴巴的看着林朝阳手里的东西,姑父去香江带回来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林朝阳将好光的照相机和任天堂的游戏机拿出来,陶希文得到的是游戏机,陶希武得到的是照相机。game&watch是红白机上一代的产物,一台游戏机只搭载了一款游戏,因为是尾货,才卖160港元,林朝阳便顺手买了回来。好时照相机后世因为时尚的造型深受文青喜爱,但在如今还只是廉价照相机的代名词。这玩意仿造的是苏联的LC-A相机成像效果,照片中间清晰,边缘模糊,严格意义上来说属于不合格的成像产物。但后来逐渐倒成了一种影像风格,受到一些年轻人的喜爱,跟现在国内生产的玩具相机有些类似,拿来给陶希武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玩刚刚好。东西到手后,陶希文兄弟俩新奇的摆弄着东西,还没弄明白是怎么玩的。林朝阳又将给其他人准备的礼物都分出去,陶母、林母和嫂子赵丽是每人两套衣服,陶父、林父是每人一台袖珍原子型收音机。衣服这东西没什么大的质量差别,主要是款式,如今内地流行广州的服装,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广州服装都是仿香江时装的样式。拿到衣服,陶玉书姐妹俩张罗着让母嫂们试试看。陶父和林父则把玩着还没巴掌大小的收音机,充满好奇。“现在这收音机做的,也太小了。”林二春试了试收音机的动静,满心欢喜。陶父也试了试收音机,对林朝阳说道:“朝阳,这么多东西,太破费了!”林朝阳笑着说道:“爸,香江又不是年年去,好不容易去一回,带点东西,大家都高兴。”陶父欣慰的点了点头,他最欣赏自家女婿身上一点就是家庭观念很重。在众人都摆弄着自己的礼物时,陶玉成眼巴巴的看着林朝阳。出发前他还想让林朝阳帮他带武侠小说回来,但听说出版物不好带后,也就放弃了这个念想。反正大家都有礼物,他肯定也少不了。陶玉成正想着的时候,林朝阳将行李箱打开,露出里面一厚摞三十多本书。“大哥,你的礼物在这。太沉了,你就自己拿吧。”林朝阳笑呵呵的说道。箱子里是金庸送的一整套武侠小说,三十多本书足有十多斤,比其他的所有礼物加起来都要沉。陶玉成看着礼物有点意外,不是说书不好带吗?怎么搞了这么多书?他上前拿起一本书,只见封面上赫然写着“笑傲江湖”四个字。“这是……”陶玉成表情惊讶,“《笑傲江湖》?金庸的小说吧?”他又看了看其他书的封面,《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金庸的诸多小说里陶玉成只看过几部,其中就有《射雕英雄传》。因为在80年的时候《武林》搞了一把官方盗版,在杂志上连载了金庸这部小说,不仅让杂志的销量一跃达到了数百万份,也让国内从此以后多了成百上千万的武侠小说迷。“全都是金庸的小说?”陶玉成脸上的表情变为惊喜,随即又看了一眼书的定价,繁体的“港币20块元(美金4.50元)”字样映入眼帘。陶玉成的眼神放在这几十册小说上,一本就是20港元,这么多本书,不得六七百港元?“朝阳,这……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书?这得花多少钱啊?”陶玉成心想自己就是攒五年也不见得能买得起这么多书啊!他脸上的表情复杂,有得偿所愿的欣喜,也有难以承受的苦恼。“放心吧,没花钱。”林朝阳说道。“没花钱?什么意思?”陶玉成满脸不解,其他人也都投来了关注的目光。林朝阳就将这套书的来历讲了一遍,全家人顿时惊奇不已,陶玉成则是激动的翻起了小说的扉页,果然在每一本书的扉页都发现了金庸的签名。他笑的没心没肺,嘴都快咧到耳根子后面了。本以为武侠小说没什么戏了,没想到妹夫不仅给他带回了小说,还是一整套,还是金庸亲笔签名赠送的。陶玉成高兴的给了林朝阳一个熊抱,念叨着:“好妹夫!”“行了,瞧你那点出息。”陶玉书对大哥说。这时陶母看了看林朝阳,突然问道:“朝阳,这回去没给自己买点东西?”闻言,本来正高兴的家人们齐齐的望向了林朝阳。
第330章 要当就当教授
林朝阳去了一趟香江访问,给家里人带回了这么多东西,零零散散加在一起好几千块钱,放在普通家庭得是几年的收入。收到礼物,大家本来十分高兴。可陶母的话却让众人的高兴为之一滞,儿子(女婿/姐夫/妹夫)给大家都买了这么贵重的礼物,独独没给自己买东西,他们心里怎么过意得去?没等林朝阳回答,大舅哥已经脑补出了妹夫为了节省钱给大家买礼物而委屈自己在香江啃馒头的画面。“朝阳……”陶玉成的手拍在林朝阳肩膀上,满脸感动。林朝阳笑着说道:“妈,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没什么吸引力。”林朝阳说的是真心话,经历过物质大爆炸的他,后世各式各样的精巧工业产品什么没见过,对这些东西确实不感冒。可他越是这么说,家人们心里就越是不得劲。儿子(女婿/姐夫/妹夫)为这个家付出的,太多了!大家这样想着,手里的礼物突然就不香了。只有陶希文、陶希武两兄弟还在没心没肺的鼓捣着他们的玩具,然后被大舅哥一个脖溜子拘到林朝阳面前。“好好跟姑父说声谢谢!”兄弟俩立马乖巧的说谢谢。林朝阳看着家人这个样子有些哭笑不得,无奈说道:“我自己是没给自己买礼物,可别人送的礼物也不少。”他的眼神看向陶玉书,她立马也说道:“是啊,他去访问香江走了那么多地方,人家接待还送了不少礼物呢。”听着陶玉书的话,家里人的表情松弛了下来,这样的话他们的礼物收的就安心了。“不光是收了不少礼物……”陶玉书的话还没说完,大家的眼神再次放到了她身上。林朝阳看着妻子,心中喊着:来了!来了!“这次去香江,还有出版社要出版他的小说,合同都已经签好了!”陶玉书此话一出,大家顿时高兴起来。陶玉墨问道:“我记得姐夫之前好像在香江出过一回书吧?”“这回出的还是那本,《梵高之死》,换了一个出版社。上回是大学的出版社,发行量比较少。这回的出版社是明报出版社,老板就是金庸,发行量要比上回多。”陶玉书解释道。“那姐夫要在香江出名了?”陶玉墨又问。姐妹俩一唱一和,好似相声里的逗哏与捧哏,旁边的观众们听的津津有味,问东问西。“朝阳,啥叫版税?”“版税就是作家按照图书定价收取一定比例的费用作为稿费。”“那你这回出版能赚多少钱?”“那可说不好,得看销量才行。”……欢欢喜喜的分完了礼物,一家人坐下顿饭,林朝阳少不了要讲些在香江的见闻给家人们当下饭小菜。他讲到刚去那天的欢迎宴,突然对陶父说:“爸,韩素音您认识吗?”陶父听到这个名字,似乎没有任何思考,眼眸中闪过几分缅怀之色。“她比我大了两届,学医学的。当时在我们燕大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听说还是混血儿。”陶父沉溺于对往事和故人的怀念中,陶母突然不阴不阳的插了一句话,让他立时冷静了下来。看到妻子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陶父眼神中不由得透着一股心虚。林朝阳意识到自己好像给岳父大人挖了个坑。“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那几届同学,现在在世的也没多少了。”不得不说,陶父这个话题转换的稍显生硬。大家似乎也察觉出了不对,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林朝阳偷偷观察着陶母的表情,笑呵呵的说道:“那天晚上还有两位出身燕大……”晚饭后,家人都离开了,陶玉书埋怨道:“你吃饭就吃饭,瞎说什么?”“这事能怪我吗?我也不知道爸年轻时候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啊!”陶玉书美目娇嗔,“少胡说八道了,小心我跟爸告状。”林朝阳没想到都回家了,香江访问之旅还会出现个小插曲,也不知道今晚岳父大人回去之后会有怎么样的待遇。他想着想着,忍不住乐出了声。隔天他来到图书馆,找到谢道源销假。“干什么?搞贿赂啊?”谢道源看着林朝阳放在桌上包装精美的袋子,忍不住问道。林朝阳表情轻松,“有拿巧克力来贿赂干部的吗?”“我牙口不好。”“没什么好买的,您就当是给家里小孩子尝尝鲜的。”谢道源笑着收下了东西,“这回去香江收获如何?”“无非是参加些活动、见些人,经济建设和物质水平要比我们丰富了不少,我们这边要想撵上他们,恐怕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你一个作家去访问,怎么搞的像官员去考察?”谢道源调侃了一句。闲聊了几句,销了假,林朝阳便从办公室出来,来到借书处后又给同事们分了点糖果,换来了大家的笑容。杜蓉告诉他,前几天洪子成来图书馆找过他。中午吃完饭,林朝阳跑到中文系办公室找到洪子成,“找我什么事?”“呦,从香江回来了?感受如何?”逢人便会被问一番去香江的感受,也算是这回去访问的后遗症之一。林朝阳敷衍了两句后,洪子成才说道正事。“也没什么。这不是最近《渡舟记》火的一塌糊涂嘛,我们中文系的学生们对这部小说也很是喜爱。想看看你有没有时间,来堂交流课。”“交流什么?”“还能是什么,创作思路、心得体会呗。”“有课时费吗?”“谈课时费就见外了。前几年你蹭了我们中文系那么多课,现在该是你还债的时候了。”玩笑了两句,林朝阳说道:“行吧,那什么时间上课?”“这周六上午怎么样?”“可以。”周六上午,林朝阳如约来到中文系给学生们上课。中文系为今天的课特地给安排了间阶梯教室,可以容纳两三百号学生同时上课。可当林朝阳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被挤的水泄不通的教室,连过道和讲台正下方都挤满了人,看起来起码有四五百个学生。见到林朝阳进来,教室里原本乌泱乌泱的声音立刻安静了下来,学生们齐刷刷的朝他行注目礼,莫名的让林朝阳想到了前几年他在中文系蹭课的画面。那些老先生步履从容的走进教室,原本喧闹的学生们立刻安静了下来,眼神中满是孺慕之情。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不知不觉他也已经成了讲台上站着的那个人。“子成兄邀请我时,说《渡舟记》最近很受大家的欢迎,想让我来谈谈创作思路和心得体会……”林朝阳上了讲台,没说什么客套话,直接开讲。今天来的学生里,中文系各个年级的学生能占到一半,剩下的都是其他院系的学生,都是听说了今天林朝阳要来给中文系上课慕名而来的。林朝阳是燕大职工,这些学生们都知道。可对于80级以后的学生们来说,他们对林朝阳的印象却是遥远而模糊的。因为在他们来到燕大时,林朝阳和学生之间的交流已经不多了,所以大家对他的印象都是知名作家,而非学校职工和可以近距离接触的朋友。2月份《渡舟记》发表在《花城》开年第一期杂志上,到如今两个多月时间,成功取得了208万份的销量。这不单单是创下了《花城》创刊以来的最高销量,也给1983年的中国文学界投出了一枚震撼弹!单期208万份销量,别说是纯文学杂志,就是综合性杂志和那些以娱乐性见长的通俗文学杂志也不见得能达到。这个销量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恐怕都会成为横在众多知名文学杂志面前的一道天堑,让它们难以跨越。当然了,这个前提是林朝阳没有新的作品发布。天量销量的背后是数以百万计的读者们,而普遍都是文学青年的大学生们正是其中的主力部队之一。《渡舟记》本身带有浓重的魔幻现实主义色彩,在如今正流行,大学生们纷纷以阅读这类作品为荣。而且这部小说的又采用了双层结构和叙事角度,情节扑朔迷离,充满了各种意象,结尾更是反转再反转,最后的留白更是意味深长,引人深思。几乎满足了这些大学生所有的阅读期待,自然也赢得了他们的偏爱。在林朝阳讲课的时候,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的聆听他的所思所想,并奉为圭臬。“我认为,国内的现实主义创作在近几年当中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很多人把写实主义当成了现实主义,他们的创作完全基于现实,几乎等同于报告文学。甚至可以说,他们就是将小说当成了报告文学在写,而罔顾了小说创作最重要的因素。大家应该明白一点,对于一部长篇小说而言,结构的重要性要远胜其他的创作技巧。或者我们可以这么说,长篇小说就是结构的艺术。我还是以《渡舟记》为例,这部小说最大的转折发生在杜三江向作家讲出了第二个故事时。这段文字在小说里并不长,掐头去尾还不到一千字,绝大多数都是杜三江的自述。但也就是这一千字的自述,完成了小说第二层结构的提炼,也将小说的整体立意和前文出现过的绝大多数意象都点了出来……”林朝阳在讲课过程中不断的以自己的作品《渡舟记》举例,乍一听有点自卖自夸的嫌疑,可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渡舟记》的优秀世所公认,林朝阳的这种分享他们求还求不来呢。一个半小时的讲课结束了,学生们听的意犹未尽,等林朝阳停下之后,立刻便有人伸手想要提问。直到下课后,仍有众多人围在林朝阳的身旁。学生们对林朝阳如此欢迎与爱戴,让洪子成这个中文系的资深讲师都忍不住生出几分醋意来。事后他跟林朝阳开玩笑,“你不来我们中文系当个讲师实在是可惜了!”“当讲师有什么意思,要当就当教授!”洪子成年过四旬才是个讲师,林朝阳要是当了教授,那他一把年纪岂不是活到了狗肚子里去?洪子成感受到了来自年轻人的深深恶意!
第331章 不一样的结尾
从香江刚回来,林朝阳便陷入了忙碌之中,耽搁了好长时间的《棋圣》剧本,他终于在访问期间写完了。花了五块钱,让陶玉墨誊抄一份,准备过两天送去给陈怀恺。自己则忙着给《花城》写一份创作谈,他去香江期间,《花城》来了封信,说《渡舟记》的反响极其热烈,很多读者希望林朝阳可以写一份创作谈。花了两天时间,写好了创作谈,给《花城》寄了出去,他便拿着《棋圣》的剧本来到位于北三环中路77号的燕影厂。进了燕影厂,他直奔主楼三楼,这里是导演部和文学部的老巢。可惜这里的老导演、老编剧们每周仅有开会的时候才过来点个卯,办公室里全都是中年人和新兵蛋子。导演室主任马秉煜是水华导演的大弟子,如今虽说是主任,实际上却是个一手托两家的大总管角色,每天都得来办公室值班。听说林朝阳是来给陈怀恺送剧本的,他立马来了精神,跑到文学部去叫了个人来导演部值班,就带着林朝阳杀向陈怀恺家。马秉煜带着林朝阳来到陈怀恺家时,他正在躺椅上悠哉的听着收音机呢,一见到林朝阳,他“哎呦”一声从躺椅上起来。“剧本写完了?”他有些激动的盯着林朝阳手里的册子,目光中满含期待。林朝阳将剧本拍在桌上,“慢了点,等着急了吧?”陈怀恺等的确实有点着急,但林朝阳这个效率还真说不上慢,他们燕影厂的编辑一个本子写一两年都是常态。林朝阳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就写完了,已经算是快的了。陈怀恺抱着剧本舍不得放手,“不慢了,我先看看。”他在电影创作方面的造诣很高,在燕影厂甚至有地下厂长这一称呼。盖因差不多所有导演拍完片子,都喜欢请他看样片并提出指导意见,很多编剧写完了剧本也会拿给他看。往往他三言两语之间,便会切中影片和剧本的要害。况且他为了拍《棋圣》,已经熟读了多遍小说,剧本的改编方向他也和林朝阳讨论过不止一次,因此看剧本很快。三万字的剧本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看了一遍,这当然只是粗读,后续对于剧本的解读才是他这个导演最重要的工作。“嗯,比我们厂很多人的剧本写的都好,我这个导演都挑不出毛病。”陈怀恺看完剧本满脸笑容,不吝夸赞。“那你跟财务说一声,稿费给我结了。”“我们燕影厂这么大的单位,还能差你的稿费?”陈怀恺也不提稿费的事,拉着林朝阳就要跟他讨论分镜头的处理,林朝阳很想说一句:这是另外的价钱。可想想毕竟拿了一万块稿费,也不能太斤斤计较,文人也不都是老查那么抠门的。两人正准备讨论的时候,陈怀恺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个人。“秉煜,要不留这吃午饭?”老家伙这话说的很含蓄,马秉煜眼巴巴的盯着林朝阳那剧本,依依不舍的说道:“不了不了,还得回去值班呢。”“那我就不送你了。”马秉煜被撵走,林朝阳吐槽道:“真不讲究,好歹留人家吃口饭啊!”“我们家的饭可没食堂的好。”陈怀恺辩解了一句,又说道:“来来来,看剧本。”好不容易等到剧本,陈怀恺这段时间的养精蓄锐派上了用场,恨不得榨干林朝阳的所有思路和想法。一直到下午陈凯戈从外面浪完回来,两人才停下了讨论。“林叔儿!”陈凯戈跟林朝阳打了个招呼。“凯戈回来了!”林朝阳又对陈怀恺说:“得了,你跟你儿子聊剧本吧,我得家去了,有什么想法回头约个时间集中聊吧。”他说完还不忘叮嘱一句,“想着把稿费结了。”“忘不了。”等他走后,陈凯戈兴奋的不得了。“爸,剧本写完了?”见儿子一脸跃跃欲试,陈怀恺将剧本递给他,“你先看吧,有想法了跟我聊聊。”“好。”隔了几天,林朝阳收到了来自燕影厂的稿费单——一万元整。这是林朝阳今年收到的最大的单笔稿费了,其次是《渡舟记》的发表稿费,千字稿费20块,一共5040块稿费。另一项比较大的收入就是《梵高之死》《棋圣》《禁闭岛》这三部作品出版后的印数稿酬结算,这三部作品是出版时间较晚的,所以印数稿酬非常可观。开年之后各结过一次印数稿酬,合计有1万6。至于其他作品出版后的印数稿酬,因为出版时间较长,销量越来越低,结算的稿酬也越来越少。唯一例外的是《高山下的花环》,这部小说出版三年多时间,总销量已经突破了700万册,哪怕当初的合同仅有万册1%的印数稿酬,结算的稿费也相当可观。可惜年初时林朝阳没有继续跟战士出版社续约,他们坚持只给万册1%的印数稿酬,林朝阳只好终止了合作。对于国内的大多数作家来说,基本稿酬就是他们能拿到的最终稿费,但林朝阳不一样,他的作品历来畅销,印数稿酬很多时候甚至是基础稿酬的数倍。因此他打算攒几本书的出版权,找个愿意出价的出版社好好谈谈。另有一些作品被转载的零星收入,加起来有千八百块钱。细算一算,上半年这几个月的收入大概有个3万3左右。这天晚上,陶玉书拿着一份稿子来给林朝阳看,说是钟阿诚送来的。“他效率够高的啊!”林朝阳笑道。去香江前,钟阿诚在聚会上说了个故事,大家撺掇着他写出来,这前前后后也就半个多月,小说就拿出来了,效率不可谓不高。“是啊,关键写的也很好,他是真有创作天赋。”陶玉书称赞着,还让林朝阳看看小说,提提意见。林朝阳翻了一遍小说,果然是钟阿诚的成名作《棋王》,只是小说跟他印象中稍有不同。“这个结尾……”他语气沉吟,陶玉书问:“结尾怎么了?”“王一生到棋院当了专业棋手,一脸油光,每天吃饱饭,对下棋已经没热望了,这个结尾是不是太残酷了?”林朝阳清晰的记得,他印象中《棋王》的结局是王一生同时与九位高手对局,胜了其中八位,最后耗尽了精力,与全国冠军和棋。小说最后在“我”这个旁观者和朋友的感慨中结束。他不清楚钟阿诚为什么会把结尾改了,现在这个结尾当然不是不好,相反它是非常好的,但却太过残酷和灰暗了。听着林朝阳的说法,陶玉书思考了片刻,说道:“灰暗是灰暗,但也很发人深省不是吗?而且我觉得,阿诚可能是故意这么写的。”“什么意思?”林朝阳问。“《棋王》和《棋圣》在某些地方确实有相似之处,尤其是最后的以一敌九。你的小说里,江南生最后倒在了战胜对手的路上。《棋王》如果是把结尾放在王一生战胜九位棋手这个巅峰时刻戛然而止,未免跟江南生的结局太像了。现在这个结尾既区别了《棋圣》,又有自己的风格和韵味,不失为一个好结尾。”林朝阳并不知道,最早的《棋王》确实有两版结尾。钟阿诚最早写的就是吃肉的结尾,只是当时稿子送到《沪上文学》后,编辑认为这个结尾太过灰暗,才让他改成林朝阳所看到的那个结尾。这个世界的钟阿诚被《棋圣》影响,却又想区别于《棋圣》,仍旧写出了这样的结尾。林朝阳听完陶玉书的话,并没有再坚持,反正两个结尾都很好,随他去吧。他笑着问道:“恭喜玉书同志,又收获了一篇精彩的作品。”闻言,陶玉书露出骄傲的笑容,当编辑最大的成就感大概就是能够发掘出有影响力的作家与作品了。“阿诚这篇小说应该能有些影响力吧?会不会有人说它太像《棋圣》了?”她问。“两个小说就那么点相似之处,说像就太牵强了。小说写的很好,发表后肯定会收获不俗的反响的。”林朝阳的信誓旦旦让陶玉书开心不已。时间一晃过了半个月,期间陈怀恺来林朝阳家两次讨论剧本、拍摄和演员等诸多问题。剩下的大部分时间,林朝阳都是在专心整理资料,为他答应《花城》的那部小说做准备。5月25日,合拍公司的滕洪升突然到来,说是邀请林朝阳出席《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的发布会。“电影要上映了吗?”林朝阳惊奇的问。电影去年八月才开拍,到现在满打满算九个月,应该不至于这样神速吧?“没有。是杀青发布会,属于宣传性质的……”滕洪升解释了几句,林朝阳才明白,原来是这两部电影的中期拍摄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后期制作,上映的话得等到三四个月时间。他答应了滕洪升的邀请,隔了两天的27日上午,来到燕京饭店。见到李翰祥,他便以玩笑的态度说道:“你们这稿费拿的可真不容易,都杀青了还得来给干活。”耗费数年心血的电影现在总算是到了最后的时刻,李翰祥心情大好,笑着说道:“发布会要来上百位国内外的记者,我这是给你出名的机会。”“我一个编剧,谁会关注我啊!”两人说说笑笑间,林朝阳又与其他几位演员打了个招呼。《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筹备之初,为怕冲击香江、湾岛舆论,李翰祥一直采取的是保密策略。可惜没保密多长时间,电影开拍后不到两个月,去年香江的《东方日报》便踢爆了李翰祥正在内地拍片的消息。一时激起千层浪,不仅是香江、濠江,连湾岛也都议论纷纷。这年头两岸三地不管是经济发展水平,还是意识形态都有很大区别,别看林朝阳他们访问香江时遇到的都是友好的笑脸,那是因为大家都是z派人士。实际上在如今的香江,英国殖民者是统治者,其次是y派,z派的生存空间并没有那么大。因此李翰祥赴内地拍片,所引发的反响多半都是负面评论,诸如“投机取巧”“晚节不保”的论述占据了绝对上风。更有甚者,传言李翰祥如今已经上了湾岛方面的黑名单,今后他的作品已经没办法在湾岛上映了。而彼时李翰祥还在内地拍电影,为了《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他投入了巨大的精力和心血,开弓没有回头箭。哪怕香江媒体多次联系他,试图报道更多的内容,李翰祥也都是置之不理。到如今,电影终于拍完了,可以说是大势已定,李翰祥更没什么好纠结的,干脆大大方方的开起了发布会。这也很符合政府方面想要的外宣效果,毕竟国家为了帮助李翰祥拍摄电影,不仅动用了六十多个单位、上千名工作人员,甚至开放了故宫。在今年的第一届春节联欢晚会上,央视更是播放了《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的片花。春晚免费宣传两部电影,放在后世是不可想象的。“你老李回香江以后有的吹了,能到故宫里拍戏的导演,你是开天辟地头一个!”林朝阳的调侃让李翰祥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都是为了电影,为了电影。”
第332章 玉书同志要进步
几人闲话了一阵,新闻发布会正式举行,场面确实如李翰祥所说,不是一般的浩大,有来自中外的一百多位记者出席。这其中有一部分记者是冲着李翰祥来的,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受政府方面的邀请来的。说白了,政府也在给李翰祥造势。今天的发布会李翰祥是绝对主角,其他的演员们属于配角,林朝阳这个编剧的存在感大概相当于龙套。他也没有什么失落,就坐在边上,安安静静的看着大家发挥。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稿费都拿了,来配合配合也无可厚非。发布会开始后李翰祥显得格外激动,有记者问到他关于如何将圆明园呈现到观众面前的问题,这正搔到了李翰祥的得意处,他说的唾沫横飞。“……以前的圆明园是古今中外建筑艺术上的精华,是全世界罕见的建筑群。我们的电影完美的将它复刻了出来,它是真的,可以乱真的!”老李为了电影耗费了那么多的心血,激动一点也可以理解。轮到演员接受采访时,梁家辉这个男主角没什么存在感,刘晓庆是剧组里名气最大的演员了,因此她被问到的问题也是最多的。有记者就问到了去年剧组传出的香江、内地工作人员待遇差别的问题,刘晓庆顿时表情尴尬,眼神飘忽不定。李翰祥瞪着眼睛心情不爽,好好的发布会问这种问题,这不是找不痛快吗?他正想跟记者掰扯几句,那边林朝阳先说话了。“记者同志,剧组两地人员的待遇确实存在差别,不过坊间传言不可信。老人家说要搞一国两制,我们剧组也算是块试验田嘛!”林朝阳的语气轻快诙谐,把合拍片的差别待遇说成是“一国两制”的典范,引来了在场记者们善意的笑声。见林朝阳轻轻松松的就化解了记者的刁难,李翰祥也收敛了怒气,继续摆出他的大导姿态。这时候有一个美国记者又向刘晓庆提了个问题,“你认为中国现在最好的女演员是谁?”林朝阳刚才出言替刘晓庆解围,主要是因为记者的提问很大程度是受去年张曼玲在《八小时以外》上登的那篇文章的影响。这会儿记者再提问,他也一脸好奇的看着刘晓庆。这个问题看起来很好回答,只要谦虚的随便说个前辈女演员出来就行了。可刘晓庆的脾气向来是不走寻常路,她停顿了几秒,说:“是我!”此话一出,发布会现场顿时一片哗然。在场的记者们万万没有想到刘晓庆竟然会说出这样一个答案来,说自己就是中国最好的女演员,且不论这事是不是事实,你好歹谦虚一下啊!这得是内心多么膨胀、虚荣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记者们的哗然只是一瞬,大家紧接着就高兴了起来。他们来参加发布会为的是什么?是新闻,是热点。现在,这热点不就来了吗?很多记者连明天一早的标题都想好了——《刘晓庆:我是中国最好的女演员》,这帮人越想越兴奋,恨不得发布会马上结束回去赶稿子。林朝阳在旁边看戏,啧啧称奇,这姐们儿是真敢说啊!发布会结束之后,几个女演员围住了刘晓庆,大家都在埋怨她出言孟浪。李翰祥倒很高兴,他知道刘晓庆这话说完之后肯定要挨骂,但也变相的给《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的新闻增加了热度。发布会结束后剧组安排了午饭,吃饭时林朝阳盯着梁家辉看了又看,梁家辉被他盯的有些不自然。“林先生,有什么问题吗?”“没什么。”林朝阳摇了摇头,然后想了想,又问了梁家辉一个问题,“辉仔,有没有兴趣在内地再拍一部电影?”梁家辉闻言脸色愕然,其他人听到这话也满是惊讶。拍电影?又是合拍片吗?梁家辉是李翰祥带到内地来拍电影的,本着负责的态度,李翰祥主动开口问林朝阳:“拍什么电影?”“我的小说《棋圣》要改编成电影,辉仔蛮符合男主角的形象。”“电影投资方是哪里的?”“燕影厂。”李翰祥觉得有些荒谬,“不是合拍片?那他怎么演的了?”让一个香江人来演内地制片厂的电影,确实是异想天开,林朝阳自嘲的笑了笑,“我也就是随口问问,只是觉得辉仔很符合男主角的形象。”见林朝阳并未再纠结这个问题,梁家辉也没当回事。给内地的电影制片厂拍电影,听上去实在匪夷所思。发布会过后,李翰祥就得投入到电影的后期制作当中,负责电影后期的是燕影厂。数日后,关于《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发布会的新闻陆续见诸于国内多家媒体之上。这部投入数百万元的历史巨片受到了应有的瞩目,同时刘晓庆在发布会上与美国记者的问答被如实发布,也果然在国内引起了巨大的争论。刘晓庆也许认为自己的回答代表的是一种自信,但在中国人讲究谦虚的习惯里,这种回答无疑显得十分骄狂。更何况,如今国内的女演员人才辈出,给她同辈的就有张金玲、李秀明、潘红、张瑜……两只手加在一起都数不过来,刘晓庆如果说自己是“中国最好的女演员之一”都不会有那么大的争论。外界的舆论汹汹,跟林朝阳是没什么关系的。到了六月份,他完全进入了闭关状态,开始创作小说。中旬时他收到了明报出版社寄来的《梵高之死》两本样书,林朝阳仔细看了看样书。印刷和装帧质量异常精美,定价更是高达50港元,比如今香江图书市场上绝大部分的图书贵了50%以上。林朝阳只意外了一会儿,随即就想明白了,明报出版社走的是精英路线,追求的是逼格,读者群体对价格反而不那么敏感。“但愿能有个好销量!”林朝阳感慨了一句。金庸作为武侠小说作家是一等一的,作为一个商人也是出类拔萃的,但如果是合作者,实在难以叫人满意。《梵高之死》在香江的再次出版,首印1万册,出版社竟然连预付稿费都没有,真就把算盘打到极致了。不过林朝阳也想的明白,他在香江初出茅庐,名气还不大,眼下还是打开名气更重要。明报出版社的读者群体是香江各界的优质人群,对于他的名气扩展有好处。明报图他便宜,他图明报的渠道,大家某种程度也算是互惠互利,至于以后能否再合作,那就要看诚意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热,眼看着七月也近了。这些天,“德华”忙着毕业的事没空照顾小冬冬了,都是由张桂芹来带这个小家伙。一转眼小家伙都六个多月了,长得白白胖胖,如同年画上的胖娃娃。张桂芹每每看着孙子总会对林朝阳感慨,“这孩子有福了,哪像你们小时候,高粱米饭都吃不饱。”林二春则更关注大孙子的眉眼,他很佩服自己当年的高瞻远瞩,给老林家改良品种这项大计,真就成了!这日傍晚,小家伙美美睡了一下午,起来后精神的不得了,眼睛瞪得像铜铃。林朝阳从书房出来休息,见着儿子这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像逗逗他,抓着他肉乎乎的小手亲起来没完。许是被他的胡茬弄疼了,小家伙一个劲儿的甩手,林朝阳却不松口,不厌其烦的亲着。小家伙愤怒的哼了起来,连小脚都使上了力气,脸都憋红了,林朝阳喊着他的小名,他也不搭理,反倒将头转向了另一边。“哎呦,生气啦?”林朝阳拉着他的小手问。不想这小家伙脾气很大,挣脱了林朝阳的手,借着惯性的作用,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林朝阳顿时惊喜莫名,喊道:“妈,你孙子会坐着了!”正在准备晚饭的张桂芹听到这话立马跑了过来,“我看看!”平躺了半年时间的小冬冬冷不丁换了个新视角看世界,一开始还有些害怕。他奋力的抬着脖子,两手在胸前比划来比划去维持着平衡,左看看、右看看,逐渐忘了害怕,满眼都是新奇。“啊~啊~啊~”你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反正能听出来是高兴,一笑起来,晶莹的哈喇子顺着嘴边就流了出来。林朝阳给他擦了擦嘴,正跟张桂芹说话,陶玉书下班回到了家,林朝阳立马和她报告了这个好消息。她顿时一脸喜色,“他还没到七个月呢,就学会坐着了,我儿子可真聪明!”陶玉书抱着儿子先亲了几口,然后便开始不厌其烦的让儿子躺下来,再坐起来。林朝阳看着这母慈子孝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街边耍猴儿。“冬冬可真是聪明,长大肯定是个好学生。”林朝阳从陶玉书的话里听到了熟悉的味道,继“望夫成龙”之后,陶女士又开始了“望子成龙”。林朝阳怜悯的看着还不谙世事的儿子,摊上这么个能卷的妈,这孩子的童年有福了!不过这样也好,陶玉书的注意力都放到儿子身上,儿子多卷点,老子少卷点,就当是儿子提前尽孝了。“你去拿相机拍个照!”陶玉书嘱咐林朝阳。家里的照相机是林朝阳以前从信托商店淘来的,以前很少派上用场,自从儿子出生之后,使用频率骤然提升,每个月至少两卷胶卷。晚饭后,夫妻俩抱着孩子到院里散步。住四合院最大的好处就是地方大,占地两千平的院子,想散步都不需要出家门。小冬冬在林朝阳怀里挺着胸脯,脑袋转来转去,眼睛在到处乱看。“今天王濛找我了。”陶玉书突然说。“老王找你干嘛?”陶玉书是《燕京文学》的编辑,王濛是《燕京文学》的副主编,这是他们俩为数不多的交集,但王濛在《燕京文学》只是挂名,林朝阳想不到他找陶玉书能有什么事。“他说章光年要调他到《人民文学》任主编,他想带我过去!”林朝阳闻言有些意外,“他到《人民文学》当主编?这个跨度可不小啊!”王濛现在除了是《燕京文学》的副主编,也是燕京文协的副职。虽然文协不是正经的机关单位,但按体制内的说法,他这个职务相当于是副厅级。《人民文学》是全国文协领导下的刊物,主编级别是正厅级,笼统说来从副厅到正厅,这一步也很正常。但问题是燕京文协的一个普通副职,份量能跟《人民文学》主编相提并论吗?这份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后第一份文学期刊,第一任主编是茅盾,创刊号由伟人亲笔题写,一直都是国内文学界的标志性刊物,也见证了中国文学的发展历程。它刊名中的“人民”二字,也代表了这是一份国家级刊物。因此,王濛能够出任《人民文学》主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说是官路亨通,后世他能够出任文化部尚书,与这次事业上的跨越,也有很大的关系。陶玉书说王濛要带她去《人民文学》,林朝阳只略一思考,便明白了其中的缘故。空降的领导为了能够顺利开展工作,带点自己人也是理所应当的。陶玉书虽然才毕业一年多,但在《燕京文学》的工作成果却是出类拔萃的。不仅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熟悉了业务,而且经她手发表的作品更是屡次在文学界和读者当中造成了不俗的反响。同时她的工作态度也没话说,现在卷的同事们下了班看到她都要绕道走。在满是咸鱼的《燕京文学》编辑部,她的这种内卷变成了大家的压力,可王濛空降《人民文学》,需要的正是这种能够开疆拓土、勇猛精进的人才。林朝阳调侃道:“看来老王对你的印象很好啊!”陶玉书无奈道:“你就别开玩笑了,我现在很头疼。”“有什么头疼的?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就不去。家里又不是指望着你赚钱,咱有底气!”“我纠结的是这个问题吗?”陶玉书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又说道:“我毕业到编辑部一年多了,工作和同事都熟悉了……”林朝阳听明白了,这是既想去新单位,又舍不得老同志。女人啊,你的名字叫贪心!
第333章 最年轻的编委
林朝阳很想对陶玉书说,章德宁那帮人估计巴不得你走呢!但为了家庭的和睦和自身的安危,话到嘴边,他换了套说词。“去《人民文学》又不是外地,都在燕京,咱们家就在《燕京文学》门口,想老同事了回来随时都能看着他们。”听着林朝阳的话,陶玉书微微点头,似乎有些意动。林朝阳这时却又说道:“不过去《人民文学》这事你得考虑清楚,他们那边的水可比《燕京文学》这边深。”“什么意思?”陶玉书看向他。“老李你忘了?”林朝阳口中的“老李”,是《燕京文学》前任负责人李轻泉。李轻泉五十年代便是《人民文学》编辑部主任,前几年平凡后调回燕京出任《燕京文学》编辑部负责人。杂志在他手里短短两年时间便脱胎换骨,推出了一大批具有广泛影响力的作品。也因为这样的工作成绩,李轻泉在前年七月被调回了《人民文学》担任排名第二的副主编。时隔二十余年,再次回到战斗过的地方,李轻泉心中未尝没有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决心。可现实却是,他回到《人民文学》后便没了动静,再不复《燕京文学》时的挥斥方遒。同时,通过李轻泉的经历,也能看出王濛这一步的跨度究竟有多大。一个是《燕京文学》主编,调到《人民文学》担任排名第二的副主编;一个是《燕京文学》挂名副主编,调到《人民文学》担任主编。听着林朝阳的话,陶玉书倒没什么担忧,“他们领导的事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我只想做事,发好作品!”《人民文学》在文学界是块金字招牌,是所有作家都向往的文学殿堂,如果能到那里工作,能接触到的作品质量无疑也是全国最顶尖的。陶玉书这样的想法林朝阳是可以理解的,见她自己有主意,他便说道:“那我支持你,咱就去《人民文学》。”“可我又舍不得大家。”陶玉书一脸不舍。得,刚才的话全白说,女人啊!饶了半天舌,陶玉书最后还是决定跟着王濛去《人民文学》。同事们的感情再深,也挡不住陶女士的那颗事业心。更何况,她也明白,她现在去《人民文学》和大学毕业分配到那里,情况还不一样。要是毕业分配去的,少不了要坐几年、甚至十几年冷板凳熬资历,可现在她是跟着王濛这个空降领导去的,她几乎可以预见自己必然会受到王濛这个主编的重用。这样的职业发展对陶玉书来说,是难以拒绝的诱惑。又过了数天,如陶玉书所说的那样,王濛走马上任《人民文学》主编一职,紧接着没几天陶玉书便收到了工作调动的通知。在《燕京文学》的最后一天,陶玉书将所有稿子都交代给了同事,临近下班,她收拾好了自己的办公室,又一一与同事们告别。“老周!”“德宁!”“王洁!”同事们满脸不舍,在文化局大院的下班潮中一起将她送出了院。林朝阳过来接陶玉书,主要是帮她拿东西,他站在一旁看着陶玉书和同事们依依惜别。“去了他们那好好干,别给我们《燕京文学》丢人!”“遇到事别怕,我们《燕京文学》永远是你的娘家。”……几个女同事拉着陶玉书的手说着各种贴心话,让她不禁湿了眼眶,与大家互相拥抱告别。等她来到林朝阳身边,深吸了口气,对他说道:“走吧!”林朝阳跟上了她的脚步,忍不住转过头看了一眼《燕京文学》那几条咸鱼。他们脸上劫后余生的笑容在林朝阳回头的一瞬间切换为哀切,望着陶玉书的背影默默挥手。演吧,你们就演吧!告别《燕京文学》的第二天一早,陶玉书跨上自己的战车,一如当年的英姿飒爽。摩托车轰鸣,她沿着长安街一路东行,没过一会儿,便来到了东四八条52号。如今《人民文学》的出版已经被人文社交还给了作家出版社,因为文协如今办公条件紧张,所以《人民文学》杂志社只能蜗居在这里。楼是戏协的,编辑部在楼里占了两大间、三小间办公室。小说组与行政组在大间,诗歌、散文与评论组在其中的两个小间,另一小间是给常务副主编的。至于主编,《人民文学》的主编多是兼职,办公室大多都安在了文协那边。最近因为刚到职,所以王濛都在编辑部办公。陶玉书一来,他就拉着她介绍给了编辑部的诸多编辑们。面对陶玉书的到来,《人民文学》的编辑们表现的很是热情,但在这份热情背后,却也藏着几分微妙。83年的六七月份,对于《人民文学》来说是个动荡的月份。主编章光年卸任,由王濛接任。三位副主编葛洛、李轻泉、刘剑青,三去其二,只保留了刘剑青一人,可以说是大动筋骨。这还没完,王濛刚来到编辑部,以杂志缺少年轻干部和得力人手为由从《燕京文学》调来了陶玉书,从《中国青年》调来了祝伟,给编辑部补充了新鲜血液。编辑部所有人都明白,这两人就是王濛的亲信。当然了,除了给自己带来了得力助手之外,王濛也明白团结老同志的道理。他主张对编辑部进行人事改革,对原有的编委会进行重组,号召老一代作家退出编委会,由一批年富力强的中青年作家加入。再从其中遴选出副主编人选,如此一来,副主编人选肯定要从编辑部的老人儿当中选出来,老人也不怕新人抢功劳了,王濛这个新主编威望必然大涨。短短几天之内,纵横捭阖,一下子就理清了局势。以上这些信息都是陶玉书从祝伟处听来的,祝伟比陶玉书早来了两天,他跟林朝阳是朋友,两人之间的关系自然要比跟其他人更亲近。更何况他们俩还都是被王濛调过来的,天然就多了一层信任。了解到了编辑部如今内部的情况,陶玉书并未多说什么,她来《人民文学》是为了工作的。林朝阳的《高山下的花环》是在《人民文学》发表的,崔道义是责编,这是陶玉书在编辑部的又一个熟人。上面有主编罩着,身边还有熟人同事,陶玉书刚到编辑部,就迅速适应了环境。到了傍晚下班,她刚走到楼门口,就听讲王濛在叫她。“主编,您有什么指示?”王濛笑着摆摆手,“什么主编,还是叫老王。”他又说道:“你们家朝阳最近在忙什么?”“他能干什么啊,除了上班就是写小说。”“难怪他产量高,这个创作态度真不是一般的端正。”王濛闲聊了两句,提出了去家里拜访的请求,陶玉书自然不能拒绝。陶玉书骑着摩托车,后面跟着骑自行车的王濛,两人一路来到小六部口胡同。林朝阳两口子搬家后,王濛还是第一次来,他一进院子便忍不住赞叹:“你们家这院子可够大的了,比叶老那院子还大。”《人民文学》杂志社所在的东四八条52号楼的斜对面,就是叶圣陶老先生的大院,占地很广,但跟陶玉书家的院子比起来,仍旧逊色了不少。“当时就图着我怀孕了上班方便,没想到才住了一年就换工作了。”王濛哈哈玩笑道:“看来这事怪我了!”说笑着进了屋,陶玉书给王濛倒了杯茶陪他聊着,又过了快二十分钟林朝阳才回来。“老王?你可是稀客啊!”林朝阳看到王濛表现的很高兴,然后张罗着说道:“以后你可就是我们家玉书的直系领导了,今天我可得好好请你吃一顿!”王濛打趣道:“以前就不是直系领导了?你这顿饭请的太晚了!”“好饭不怕晚,这不也相当于是庆祝你升官儿了嘛!”两人互相开着玩笑,陶玉书起身去做饭,等她走后,王濛才说起了正事。“你也知道,我最近刚到《人民文学》履职。为了开展工作,我提出了几个主张,其中之一是改革编委会。原来的编委会倒不是不好,但全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很多人基本已经不视事了,这次我想给编委会增加点新鲜血液。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当个编委?”想当年,章光年当年也提出过让林朝阳加入《人民文学》编委会,可那都是为了哄他加入文协。林朝阳没想到隔了几年,这个回旋镖竟然又飞了回来。给《人民文学》当编委,没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但就跟当茅盾文学奖评委会成员一样,代表的是一种资历。看看原来的编委里都有谁,就能明白加入其中的含金量了。沙汀、张天翼、颜文景、魏巍、谢冰心、孙犁、贺靖之……可以说几乎都是中国现当代文坛最了不起的一批名家。林朝阳真想让章光年好好看看,人家老王这才叫办事的领导。“成。这是好事,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林朝阳痛快的说道。“感谢朝阳你的支持。”王濛听着他的话,高兴的握住了他的手,又大笑着说:“说起来,你可是《人民文学》成立之后最年轻的编委了!”
第334章 要不您能当馆长呢!
王濛是空降兵,在《人民文学》内部没什么根基,要改革编委会,很大程度上也是在寻求外部力量的支持。毕竟如果新的编委们都是他拉进来的话,他在杂志内说话的份量自然会变得更大。在林朝阳之前,王濛已经联系了众多作家,其中包括了茹志娟、徐淮中、谌容、黄宗英、姜子隆等。王濛还计划将编辑部内的几位老人加入到新编委当中。吃完晚饭,等王濛走后,陶玉书向林朝阳说起了王濛的计划和手段,林朝阳听完之后不禁满心佩服。“他这个老狐狸,不当官儿可惜了!”“你怎么背后说人坏话?”“我这是说他坏话?明明是夸他!”次日是79级本科生的毕业典礼,陶玉墨胸前挂着照相机,到处找人合影。中午时,她们一个班级的同学到校外找了个餐馆吃散伙饭,陶玉墨拉上了林朝阳,倒不是为了请他吃饭,而是让他当个拍照的工具人。一个班级52个人,挤在一起坐了五桌,每一桌上都摆满了精美的菜肴,是学生们大学四年里难得的高标准了。四年前这群学生从天南地北聚集到燕京,如今也将重新散落到天南海北去。林朝阳听着这些人讨论着分配去向,其中大多数人都被分配到了各个地方的政法机关。若是放在后世,有这样的分配机会大学生们恐怕都得笑醒。可林朝阳在这些人口中听到最多的还是抱怨,就像去年77级中文系分配时一样。这其中有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不知足,也有对未来的茫然和信心不足。另有许多人发出了艳羡,他们艳羡的对象是陶玉墨和查海升,他们俩的分配去向是去了刚刚组建的政法大学。毕业当大学老师,在这些学生眼中反倒是比去政法机关要好的工作。陶玉墨听着同学们的艳羡,大咧咧的说道:“好什么呀!我去的是昌平校区,离着燕京四十多公里呢。”她这话一出,顿时引来了同学们的讨伐,批评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欢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在推杯换盏中,陶玉墨的大学生涯结束了,跟同学们分别时她哭成了泪人,林朝阳抓住机会给她拍了几张丑照。陶玉墨毕业了,家里人自然要替她庆祝一番,陶父打算傍晚带着家里人去下个馆子。七月份天气正热,进趟城太麻烦了,陶父就把庆祝地点放在校外的长征饭庄。林朝阳夫妻俩下了班来到朗润湖公寓跟家里人汇合,见到朱光遣在家里。打了个招呼,林朝阳悄悄问陶玉墨,“老朱怎么这个点儿来了?”陶玉墨正在玩陶希文的游戏机,目不转睛的回了他一句,“来换书的。”“换书?换什么书?”林朝阳正问着,在一旁已经等着急的陶希文抱住了陶玉墨的大腿,“小姑,你都玩十五分钟了,该我了该我了!”“小姑是长辈,再多玩五分钟。”陶玉墨顾不上回答林朝阳的话,安抚着急躁的侄子。陶玉书一把从她手上夺过游戏机,骂道:“都要上班的人了,还跟孩子抢玩具,你真好意思!”来自长姐的血脉压制让陶玉墨不敢造次,她这才想起了林朝阳的问题。“你送给大哥的那套武侠小说,现在可抢手了,见天儿的有人来借书。”现如今人们的娱乐手段匮乏,连《战争与和平》这种小说都能让许多人啃的津津有味,更何况是武侠小说了。仅仅是《武林》盗版连载一回《射雕英雄传》,就在国内培养出了至少上千万武侠小说迷。但这玩意到底是没传入内地没多长时间,前两年还被批评为dC呢,读者虽众多,但读物却很少,往往哪个人手里要是有本武侠小说,就会成为周围人的“移动图书馆”。要是有两本金庸或者梁羽生的小说,那家里的门槛都会被踏破。林朝阳送给陶玉成的那一整套金庸武侠小说,在如今的杀伤力堪比核武器,没哪个武侠小说迷能扛得住这种诱惑。“最近我大哥可抖起来了!”陶玉墨语气酸溜溜的说道。林朝阳看了一眼小姨子,你大哥受欢迎,你这么酸干什么?实际上,陶玉墨酸的不是大哥陶玉成,而是自己的礼物没选对。大哥一套金庸小说,既能自己看,又成了大家的香饽饽。可她的电子表除了最开始几天有同学羡慕了几句之后,就无人问津了,还不如陶希文的游戏机,想想她就后悔。林朝阳没再理陶玉墨,跑过去跟朱光遣聊天,“您老也看武侠小说啊?”“咋?我不能看?”“你瞧你,我就随便问问,等会一起去吃饭啊!”“吃什么饭?别耽误我看小说!”朱光遣丝毫没有“吃水不忘打井人”的觉悟,一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当真是岁数越大越叛逆。“少看点武侠小说,你这脾气就是看武侠小说看的。”两人互相挖苦,这时候陶玉成拿出一本《笑傲江湖》来,朱光遣也顾不得再骂林朝阳了,拿起小说就走。林朝阳看着这小老头儿倔强的背影不禁感慨,好好的美学大师,愣是让武侠小说给毁了!“武侠小说,害人不浅啊!”陶玉书轻拍了他一下,“朱伯伯都多大岁数了,你还拿他开玩笑?”“你都说了是玩笑话嘛!”在陶家待了一阵,一家人一起出门,来到了南门外的长征饭庄。一进饭庄,墙上贴着丛珊在《牧马人》里的大幅剧照,旁边还有《孔雀公主》里的唐国强和《庐山恋》里的张瑜。饭庄里做了几桌客人,有的男同志穿着拉链在前的牛仔裤,有的女同志穿着健美裤,还有的女同志身穿喇叭裤,烫了一头波浪大卷发,倍儿时尚!陶玉书朝四周打量了一圈,不禁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什么奇装异服都往身上套。”她一个看芭蕾舞剧都能看出爱国情绪的人,对于这两年很多年轻人追求的时髦自然是看不上的。“姐,人家那叫时尚,你可真老土!再说了,人家不见得比你小。”刚毕了业就敢顶嘴,这还了得?陶玉书一个眼神让妹妹乖乖闭了嘴。今天陶玉墨毕业,陶父陶母是最高兴的,三个子女都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这种成才率在朗润湖公寓这一片也是数得着的了。说起毕业,免不了聊到工作的事,陶父陶母对小女儿的工作很满意。毕了业就当大学老师,也算是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可陶玉墨提起工作却高兴不起来。她昨天中午时跟同学们说的话并不是虚言,其实本来分到政法大学确实是个挺好的工作,因为老政法学院就在燕大附近。要是在这里上班,陶玉墨甚至不需要住单位宿舍。可理想与现实之间总归是有些差距的,她和查海升之所以会被分到政法大学,就是因为政法大学刚刚组建,受限于校舍条件有限,要在昌平再建个校区,需要一批年富力强的青年教师去昌平当先锋。新校区还在建设中,为了能够让职工们不抵触迁到昌平,政法大学先是在昌平的西环路买了两栋200多套房子,给学校的干部们和年轻教师当福利房和宿舍。然后动员他们到昌平居住,为此还专门安排校车,每天接送干部和教师们往返于昌平与学院路之间。上班地点一下子从政法大学干到了昌平,陶玉墨一想到以后上下班要坐三个小时的车通勤,她就感觉人生无望。听着女儿的抱怨,陶母骂她不惜福。陶玉墨也不生气,抱着姐姐的胳膊说:“还是姐你的工作好,上班就在家门口。”陶玉书说道:“现在也不行了。忘跟你们说了,我调到《人民文学》上班了。”她这话说完,陶家人一脸问号。陶玉书工作调动了?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怎么不知道?现如今的工作不像后世说换就换,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耗在一个单位里,陶玉书才毕业一年多,怎么说调单位就调单位了?陶玉书便耐心的解释了几句,陶家人对于《人民文学》内部的弯弯绕绕并不了解。但大家都明白,陶玉书能调到那里,证明她得到了领导的器重,很为她高兴。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一家人从长征饭庄出来,便见着离着校南门不远那几家新开的镭射厅门前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去年和今年两年时间里,燕大门口多了好几家舞厅,迪斯科和各种交际舞都有,顾客多为附近几个学校的大学生。门票两三元,可以在里面玩一晚上。这个价格对于绝大多数学生来说都是个奢侈的消费,但还是有很多学生趋之若鹜。刚才在长征饭庄吃饭的那些奇装异服的年轻人里,有很多就是吃完了饭就钻进了舞厅。陶玉墨的眼神在镭射厅门口留恋了几秒,被陶玉书敏锐的察觉到,“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你少去。”“我可没去!”陶玉墨回了一句,又挖苦姐姐,“姐,你可真是老封建!”陶父说道:“你姐是为了你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你难道不明白吗?”陶父并不是不知变通的老古董,只是这两年社会上的治安确实越来越差,让人不得不担忧,像舞厅这种地方能远离还是尽量远离。“知道了。”被父亲训了两句,陶玉墨老实了下来。学生们放了暑假,图书馆的工作轻松了下来,林朝阳开始考虑着辞职的事。可他一想到谢道源对他的照顾,就有些张不开嘴。这天他好不容易下了决心,找到谢道源办公室来。“怎么?要请假?”谢道源一见他来便问了这么一句。闻言,林朝阳有些不好意思,“不是请假的事。”“那什么事?”林朝阳犹豫着开口说道:“我想辞职!”听到这四个字,谢道源脸上原本轻松的表情立时严肃了起来,眼神紧盯着林朝阳,眉头拧成了“川”字。他起身来到沙发前,拉着林朝阳坐下来,正色问道:“怎么突然之间有这种想法了呢?”那语气跟初中生被老师抓住早恋差不多,充满了怒其不争。“也不是突然有的。主要是这两年工作和创作越来越没办法平衡了,我现在三天两头跟馆里请假,我心里也不好意思。”谢道源听着他这话,脸上眉毛倒竖起来,不怒自威。“听着有人说闲话了?谁传的,我替你收拾他。”林朝阳连忙道:“没有没有。我跟同事们相处的挺融洽的。是我自己的原因,我还是想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创作上。”见林朝阳如此说,谢道源皱着眉,脸上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关心。“朝阳啊,其实咱们图书馆的工作也没那么忙。不管是工作还是创作,本质上都是为了生活,不能本末倒置。我看你最近压力太大了,不如这样,反正暑假也没什么事,你先回家去好好休息休息,等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再来上班。你啊,就是对自己的工作要求太高了!”我对工作要求太高了?林朝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老谢同志这颠倒黑白的说词。见他语气如此苦口婆心,林朝阳也不好生硬的直接拒绝这个提议。“馆长,这不合适吧?”“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是馆长,我说合适就合适!”谢道源这番霸气侧漏的发言,差点让林朝阳纳头就拜。要不您能当馆长呢!
第335章 窝里横
“听我的!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工作的事就不用操心了。图书馆嘛,少个人有什么关系。”“我看你最近面色就不太好,肯定是累着了,年轻人得注意身体啊!”“正好我家里有点枸杞,回头我送玉书她们家,让老陶拿给你。”……林朝阳稀里糊涂的就被谢道源打发出了办公室,除了收获了一袋枸杞,还有假期。不对啊!他站在门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馆长也没说这假放到什么时候啊!他又回想了一下,想起谢道源说的是“暑假也没什么事”,也就是说,暑假都算他的假期了?这样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行。先放个假,等暑假之后再说辞职的事。晚上回到家,他跟陶玉书说了今天说辞职的情况。陶玉书笑着说道:“谢伯伯这是要跟你来缓兵之计啊!”林朝阳乐呵呵的说:“那有什么关系,其实这样也挺好。”辞职这事本来也不是多么紧迫的事,陶玉书见状也没多说什么。等到周末,夫妻俩带着小冬冬回陶家吃饭。陶父将一袋枸杞交给了林朝阳,他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爸,谢伯伯来找您了?”陶父点了点头。“他跟您说什么了?”“没什么,就是让我劝劝你……”陶父没有说下去,他对林朝阳说道:“不要有压力。图书馆出你这么个人才不容易,老谢想把你留下来很正常,他来找我也就是发发牢骚。”“我明白,他还给我放了两个月假。”陶父闻言笑了起来,“他这小手段用的还挺熟练。”他又说道:“随心吧,别想太多。”“好。”翁婿二人聊了几句,就听见陶母在絮絮叨叨的嫌弃陶玉墨整天见不到人。大学生涯的最后一个暑假,陶玉墨本打算趁着还有些天才到报到时间,好好玩上一玩,可她才刚潇洒了几天,在家里就已经沦落到人嫌狗厌的程度。母女俩吵了一会儿,陶玉墨就被陶母勒令着去政法大学报到。跟有过下乡经历的大哥和姐姐比起来,她可以算得上是温室里的花朵。要说她平时寒暑假出去玩的时候,北戴河一个人都敢去,昌平距离燕京才四十多公里,一说让去她去报到,她反而胆怯了,非得让林朝阳和陶玉书送她去才行。夫妻俩一致认为,她不是怕去昌平,而是还没有在心理上完成一个学生到社会人的心理转变。“你让我说你点什么好,就会窝里横!”次日一早,林朝阳和陶玉书带着陶玉墨坐上政法大学的校车去昌平,陶玉书忍不住数落妹妹。车上有不少政法大学的干部和教师,陶玉墨一想到这些人很有可能都是她以后的同事。她被姐姐这么没面子的训斥,以后说不定会成为黑历史,就拉着姐姐的手撒娇道:“姐,你别说了!”“哼!”一路来到昌平,林朝阳夫妻俩先带陶玉墨去报到。学校人事处的大姐说,“8月25日前来报到就行,你们来的也太早了!”陶玉墨闻言心头一喜,现在还没到七月中旬,岂不是说她还有四十多天的假期?但来都来了,陶玉书还是带她办了手续。报到的手续并不复杂,派遣证、毕业证、户籍证明、病历注册、图书馆、后勤家具,十来个图章,不到一小时就盖完了。陶玉墨才二十出头,长得本来就面嫩,人又漂亮,跟在姐姐、姐夫身后,如同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大姐一见她就喜欢。对她说道:“眼下没什么事。你留个能联系上你的电话,回头学校有事我让人联系你,平时就不用来了。”陶玉墨顿时高兴起来,甜甜的叫了一声,“谢谢大姐!”办完了报到手续,他们三人来到学校给陶玉墨安排的教工宿舍。宿舍里有水有电,有床有书架,有一张书桌,外面走廊里还有一排供各位教工做饭用的小煤炉,条件与这年头大多数单位的筒子楼没有任何区别。“行了,手续也弄完了,宿舍也有了。你是想在学校待着,还是回家去?”刚才人事处的大姐也说了,现在用不着来,陶玉书便征询陶玉墨的意见。“我回家!”陶玉墨毫不迟疑的说道。“那行。跟我回家吧,正好你外甥想你了。”“啊?”陶玉墨闻言郁闷的不得了,她想回燕京是为了玩的,可不是为了照顾那个吃奶的小不点儿的。“啊什么啊,走了!”林朝阳三人出了学校,头伏的天儿,外面马路边上白杨树的腰杆似乎都被太阳烤弯了,活像小区门口的保安松松垮垮的向行人敬着礼。“这天儿也太热了,姐,咱先找个地方吃顿饭吧。”陶玉墨建议道。他们仨一早出门,路上一个多小时,在学校又折腾了两个小时,这会儿已经是中午了。“行。”昌平地处燕京西北郊,县城远看像豆腐块,四四方方的,跟如今国内绝大多数县城一样,零星散布着大致相同的饭馆、旅社、邮局、公厕和党政机关。三人才走了没多远,陶玉墨远远的就看见了个熟人,隔着老远招了招手,大喊道:“小查!”迎面走来的也是三人,为首的是陶玉墨同班同学查海升,他和另两个年轻人走在一起,三人手上都提了行李。“你今天也来报到啊?”“是啊,在学校待一个星期了,再不走要撵人了。”查海升跟陶玉墨说了一句,又跟林朝阳夫妻二人打了个招呼,接着把身边的同学介绍给了他们。“这是刘军,这是骆一禾。”刘军和骆一禾见到林朝阳有些紧张,林朝阳笑着对刘军说道:“我见过你,刘军同学。”“您叫我西川吧。是,去年文学社邀请您做演讲的时候,您真是好记性。”林朝阳摆了摆手,又说道:“相请不如偶遇,你们还没吃饭吧?不如把行李先送学校去,我们在这里等你们,大家一起吃点饭。”林朝阳让查海升等几人去送行李,他们三人等在树下,过了二十多分钟,三人才小跑着出来。一行六人走在昌平县城的街道上,路边小店里不时传来“万里长城永不倒~”的优美音乐声。上半年,香江亚视81年出品的《大侠霍元甲》在广东电视台播出,掀起gd省内一阵收视狂潮,继而在各地电视台轮流播放,风靡大江南北。众人走了一会儿,挑了一家小饭馆走了进去。点好了菜,林朝阳见骆一禾盯着饭店里摆着的酒瓶,便提议道:“再来两瓶啤酒吧。”查海升三人齐齐摆手,“不用不用。”“没事。天热,就当解解渴了。”点完了啤酒,林朝阳又说道:“海升和玉墨是同学,今后又在一个单位上班,你们可要互相照顾。”查海升腼腆的点了点头,陶玉墨则大大咧咧的说道:“那是肯定的。”“西川是笔名吧?我记得海升的笔名是海子,一禾有笔名吗?”林朝阳问。“我笔名就是一禾。”海子、西川、骆一禾,八十年代燕大的诗歌三剑客今天聚齐了。只是如今三人的名气仅限于校园里,查海升算是三人中名气最大的。前两年他受林朝阳的提携,写的诗发表在了《燕京文学》,这两年又陆续发表了几篇,诗歌创作比后世提前了。林朝阳与三人说话的态度亲切温和,聊了几句后,查海升几人便放松了下来,有说有笑。“林老师,《渡舟记》里杜三江真的吃了他母亲吗?”聊着聊着,西川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向林朝阳抛出了一个问题。《渡舟记》发表至今已有四个多月时间,文学界评价极佳,读者们的反响也很好,就是有一个声音始终在《渡舟记》如潮的好评中屹立不倒。那就是关于小说主人公杜三江究竟有没有弑母,并且吃掉母亲的血肉。如果单纯以评论家们的审美角度来看,《渡舟记》的这部分隐喻情节充分展示出了人在面临绝境时的无奈抉择,这样的处理无疑是极具文学性和艺术性的。可这部小说终究不仅仅是给文学界的评论家们看的。大部分读者对于这段隐喻情节接受起来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但对于一小部分读者而言,弑母、甚至是吃母这样的情节实在太过丧心病狂,令人光是听闻便觉得不寒而栗。这些读者多为女性,而且很多都是身为人母,因此对于这种情节的抵触情绪格外强烈,此前《花城》编辑部还曾写信专门跟林朝阳提到过这个问题。可不管是林朝阳这个作者,还是编辑部,对这种观念都没什么办法。《渡舟记》写出来又不是为了专门讲吃人的事的,读者非要这么理解,他们也很无奈。西川倒不是对这个情节有什么不适,他是纯粹的好奇,《渡舟记》里的隐喻实在太多了。他反复看了好多遍,虽然能猜出大多数的意思,但那毕竟只是猜的。今天好不容易跟林朝阳这个作者吃饭,逮到机会他当然要好好问上一问。听着西川的问题,林朝阳忖度片刻。“《渡舟记》用了两层结构,讲的其实是三个故事,这三个故事只是三种可能性。”林朝阳的回答很简单,而且并没有以作者的角度给出一个肯定答案来,因为他很喜欢导演李安在电影中的那种含而不露的克制处理。都说一千个读者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一个读者对于作品的理解是不一样的,适当的留白不仅是作者的艺术,也会成就作品。西川听完他的回答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个回答是情理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说“情理之中”是因为他以读者的角度已经猜到了林朝阳这位作者的用意,说“意料之外”是因为他惊讶于林朝阳哪怕是在他面前都能克制住作者的那种表达欲。西川写诗,也写小说,他很清楚身为作者,那种构思了好故事之后的表达欲是难以抑制的,多少好作品最后都败于作者的不克制。他看着林朝阳淡然沉默的样子,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钦佩。也许只有这样的作家,才会写出《渡舟记》这么好的作品来。
第336章 这日子,没法过了!
聊了会儿《渡舟记》,餐桌上的话题又谈到了学业和工作。查海升是他们三人中年纪最小的,却是最早参加工作的。因此谈起工作,骆一禾和西川表现的没心没肺,只有查海升心怀忐忑,跟陶玉墨两人心有戚戚。俩人一个是温室里的花朵,一个是年纪太小,查海升今年才十九岁,都属于心智还未成熟的阶段。“工作嘛,是为了生活。”“要兼顾工作和生活,如果不能兼顾的话,还是要以生活为主。”“刚参加工作得放平心态,工作干不好很正常,要是都能干好了,你不就当领导了吗?”……陶玉书听林朝阳越说越跑偏,生怕他把两个好孩子给带偏了,制止了他的发挥。吃完饭,林朝阳付了饭钱,收获了查海升等人的感谢,然后双方告别。骆一禾性格跳脱,望着林朝阳三人的背影,他艳羡的说道:“要是生在陶玉墨这样的家庭里,应该很幸福吧?”听着他的话,查海升不由得心生同感。家里书香门第,父亲是大学教授,姐夫是知名作家,自己是燕大高材生。家世好就算了,长的还漂亮,性格也很好。他跟陶玉墨同学四年,就没见过她为什么事发过愁、生过气,她的生活似乎永远都是充满阳光的。查海升回想着陶玉墨对工作的担忧,感觉她的担忧更像是一种杞人忧天,跟自己的处境是完全不同的。“她这种人的起点,也许就是我们的终点!”西川慨然道。查海升一时沉默了下来。这天晚上,林朝阳写完了小说,陶玉书也看完了稿子,夫妻俩坐在客厅沙发上讨论杂志上的文章,说说笑笑、琴瑟和鸣,俨然一对神仙眷侣。刚哄睡了大外甥,从卫生间洗完尿褯子出来的陶玉墨看到此情此景心中不由得咬牙切齿。不明真相的群众们看到的永远是表象,陶玉墨在查海升三人眼中是赢在起跑线上的天之骄女。可回到了姐姐家中,她只是德华,每天都要面对洗不完的尿褯子。要不是看在那一块五工资的份上,陶玉墨悲愤的想着。没错,她最近涨工资了。一方面是因为全职照顾大外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马上要参加工作了,一天五毛、一块的已经唬不住她了,因此陶玉书又给她提高了点待遇。想想那一块五的工资,陶玉墨的心情舒畅了一些。你们就卿卿我我吧,反正不耽误我赚钱。陶玉墨看着夫妻俩卿卿我我觉得分外扎眼,干完活就回了屋。客厅里,陶玉书指着杂志上的文章给林朝阳看,“诶,这个作者的小说你看过没?写的挺不错的。”林朝阳看着杂志上的那个熟悉的名字,陷入了沉默,写的何止是不错,那是相当不错。陶玉书拿出的杂志是地方文学杂志《莲池》,林朝阳说:“觉得不错的话,就跟他约个稿嘛!”陶玉书转着眼珠子,说道:“你先看看小说。”林朝阳瞧着她的表情,知道她肯定是有什么想法,便说道:“又想让我干什么?”被他瞧破了心思,陶玉书娇滴滴的说道:“你替我写篇评论好不好?”“写评论没问题。可你干嘛不自己写?”陶玉书从大学时候就一直在写文学评论,这几年就没断过,要论写文学评论,林朝阳觉得自己真不一定能写得过她。“老王把我调到《人民文学》,这么器重我,我想尽快做出点成绩来。”林朝阳听到这话,倒是理解,可这跟写评论有什么关系?见他仍有不解,陶玉书又耐心解释道:“要出成绩,最快的办法就是推出有影响力的新人新作。我最近一直在看各个地方文学杂志上的作品,想在这当中发现一些好苗子。”林朝阳看了看手中的杂志,明白了过来,“这就是你看中的好苗子!”“没错。”“可人家作品又没在《人民文学》发,你让我写评论捧他,那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吗?”“谁说是让你现在写了?何况你现在写小说那么忙,等回头他的小说在我们《人民文学》发表的。”陶玉书好不容易让林朝阳帮回忙,他自然不能拒绝。不过他并没急着答应,而是笑眯眯的看着陶玉书。“玉书同志,你这操作有点违规啊,原则上不太好办!”陶玉书瞧着他的样子,哪里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她很配合的坐到了林朝阳的大腿上,轻笑的看着他。“原则上不好办,那就是能办。”她吐气如兰。林朝阳的手轻轻攀上她的腰肢,“这个嘛……得看你的诚意。”陶玉书扯着他的手进了屋。陶玉墨进屋躺下好一会儿,正在半睡半醒之间,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凄凄切切的声音,她恍惚间以为是睡在旁边的小冬子饿醒了。睁开眼后,她立马分辨出了声音,意识到不对后,她的脸颊霎时红了起来,心中愤恨不已。孩子跟我睡,你们没羞没臊!这日子,没法过了!时间一晃到了月末,林朝阳收到了《花城》的来信,跟他商讨《渡舟记》的出版事宜。林朝阳想到了如今还攥在手里的《小鞋子》《高山下的花环》,还有过几个月合同就会到期的《父母爱情》和《赖子的夏天》。他觉得这是个可以谈判的机会,就给李士非打了个电话,简单跟他说了一下情况。李士非果然表露出了极其浓厚的兴趣,答应林朝阳他会尽快到燕京一趟,详谈此事。电话打完过了没两天的功夫,李士非便到了燕京,诚意不可谓不足。他的诚意当然并非是空穴来风,一部《渡舟记》让《花城》豪取208万份销量,不说造成的影响有多大。单就以销量和码洋来论,208万份销量几乎相当于《花城》以前三到四期杂志的销量总和,要知道《花城》可是一本文学双月刊,这一期杂志等于是给《花城》一下子省去了大半年的努力。再说码洋,《花城》定价1块,208万份那就是208万元。即算新华书店的订货价只有定价的七到八折,那也是一百五六十万元。学过经济学和金融学的人都明白,产品的成本与总生产量是有关联的。当一件产品的产量越高,其生产所需要的单位成本反而就会更低,这就是所谓的边际成本递减。《花城》1983年第一期杂志,刨除各项成本支出,带给花城出版社的净利润少说也有80万元。如今的林朝阳,在李士非和花城出版社的众人眼中那就是妥妥的散财童子,所以他的这番诚意也就不难理解了。李士非是抱着诚意来的,但他还是低估了林朝阳对稿费的执着。“你想要版税?”李士非脸色惊诧的望着林朝阳,版税付酬制他倒是了解,这是如今全世界多数国家所采用的稿酬支付制度。但多数国家都采用,并不代表中国就一定要用。五十年代中国还采取千字稿费付酬时,文学界的作家们就因为稿费过高而饱受批判。如今国内采取了基本稿酬加印数稿酬的制度,稿酬标准已经接近五十年代的水平,以国内如今的收入水平来说,现在的稿酬标准不算低了。更何况林朝阳的收入在当代作家当中更属于佼佼者,李士非真没想到他居然会想要版税。“朝阳,不瞒你说,其实我在来之前跟社长是通过气的。如今改革开放了,跟过去不一样了,连农民同志们都不吃大锅饭了,我们文学界还按照以前那套老标准来是不行的。你的作品受欢迎,受读者的认可,给我们出版社创造了效益。我们当时谈了很长时间,都认为你多拿些稿费那是理所应当的。但……”李士非说到这里,话停了下来,脸上写满了为难。“但版税这件事,不符合我们国家的一贯传统。你看,我们要不还是以基础稿酬加印数稿酬来付酬吧,我尽量给你一个满意的价格。”李士非的语气真诚,姿态也很低。本来他在来之前已经获得了社长的授权,自认为拿到了一个可以让林朝阳满意的价格,可现在他已经没什么信心了。毕竟版税这东西,是直接跟码洋挂钩的,出版社要让渡给作者的版税可都是实打实的利润。但林朝阳也有自己的说法,文学说到底也是内容行业,自然是内容为王,如果连创作者都拿不到对应成绩的可观收益,这个行业又有什么发展前景呢?他这番言论很有如今自由派的风格,李士非身在广东,对于这种论调从心里是认可的。但他也知道这个口子不能轻易开,两人掰扯了很长时间,李士非的态度始终柔和,但却坚决。稿费好商量,但版税这事不行。在林朝阳不说话后,气氛陷入了僵局。在李士非内心忐忑的时候,林朝阳沉默了很长时间。林朝阳很清楚以如今国内的风气和政策,想要拿版税是多么困难的事。可万事开头难,要是大家都因为畏难情绪而退缩,这种情况谁来改变呢?其实他也没指望一下子就能拿到版税,今天跟李士非的据理力争更多的是做个铺垫,让他们有个接受的过程。“好吧!”林朝阳觉得时间拖的也差不多了,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李士非心中一喜。“这次就还是以基础稿酬加印数稿酬来付酬,但下次……”林朝阳说到这里,眼中充满了坚定的目光,掷地有声的对李士非说:“下一部小说发表,必须以版税付酬。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只能换个单位来合作。”李士非听到林朝阳妥协的时候心里本来还很高兴,可等林朝阳表明了态度,他又惆怅起来。版税这事怎么就过不去了呢?“朝阳,你就算换个出版社又能怎么样?国内就没有这个先例,不仅我们出版社,其他出版社也不会同意的。”李士非的话绵里藏针,林朝阳眼神锐利的看向他。“老李,你说版税付酬不是我们国家的惯例,这话对,也不对。以前这么搞,不代表以后也要这么搞。我们中国人总喜欢拿祖宗成法说事,我问问你,如果我们到现在还搞孔子尊周礼的那一套,还有现在的新中国吗?”林朝阳的语气不太客气,表情也很严肃,李士非不想与他争执,眼神闪躲。林朝阳见他不说话,又说道:“惯例,就是用来打破的。当然,这种打破必然需要超过常规的成绩。咱们说点实在话,一部《渡舟记》给你们出版社创造了多少效益,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论在读者当中的号召力,林朝阳可以说是如今国内最受欢迎的作家,以《花城》今年第一期的销量来说,能取得这么辉煌的成绩,其中最重要的因素自然是因为《渡舟记》。李士非试图寻找点措辞来反驳林朝阳,可林朝阳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老李,没有你们花城出版社,读者一样认我林朝阳的作品。可你们花城出版社没了我的作品,还会有那么高的销量吗?”林朝阳一惯都是好好先生的姿态,今天偶露峥嵘,言谈神色间充满了舍我其谁的自信。若是一般的作家这么说,李士非恐怕当场就会驳斥回去,可现在坐在他眼前的是林朝阳。一时间,他竟无言以对。
第337章 版税拉锯战
后世中国文学界第一个拿到版税的作家是王硕,1992年华艺出版社要出版《王朔文集》,王硕向出版社提出了版税付酬制的要求。要求按印数拿钱,卖一本书就得给他一分钱,按码洋10%走。这样的要求在当时无疑是极为大胆的,也让王硕饱受谩骂和争议,许多媒体将他称为“中国最拜金的作家”。但华艺出版社最后还是同意了王硕的要求,原因很简单。在这一年,华艺出版社王硕的小说集《过把瘾就死》,里面收录了王硕的几部中篇小说,小说集上市后迅速风靡读者群体,短短一两个月之内就卖出了30万册,华艺出版社也深知王硕的作品的受欢迎程度。双方最后达成协议,王硕也没有辜负华艺出版社的信任。《王硕文集》出版后热销全国,不断加印、再版,为王硕带来了百万稿费,也惠泽了之后的所有中国作家。于华就曾在采访中公开表示:没有王硕就没有我们作家现在的收入,感谢伟大的王硕。彼时国内的市场经济风气早已大行其道,王硕也是国内最当红的作家。那个时候的他狂到什么程度,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中国电影,哥们儿平趟!其实何止是电影,那几年的王硕写小说小说火,写电视剧电视剧火,写电影电影火,“王硕”这两个字基本就等于“畅销”。彼时彼刻的王硕想要拿到版税都需要与出版社进行一番拉锯,遭受媒体的围攻。林朝阳提早九年要求以版税付酬,他早已预料到了可能要面对的困难。他当初愿意接受花城出版社抛来的橄榄枝,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花城出版社处在广州,要说国内风气最开放的地区,如今的广东称第二,应该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风气开放,那一切都好谈。《渡舟记》是林朝阳给花城出版社的甜头,今天跟李士非的谈判,林朝阳要做的就是上压力。他当然知道花城出版社不可能轻易答应版税付酬这件事,但他们现在尝到了甜头,即便不情愿,也绝不会轻易放手,任由林朝阳的作品流到其他出版社那里。谈判,斗而不破很重要,不能一下子就谈崩了,有了之前的甜头,林朝阳不怕花城出版社会撕破脸。但他也没有一口咬死,要求花城出版社立即就同意他的要求。而是采取了循序渐进的策略,先定下个目标,这样花城出版社尝到的甜头越多,以后就越难以放手。“朝阳,我们还是谈谈《渡舟记》的出版稿酬吧!”面对林朝阳的诘问,李士非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岔开了话题。林朝阳并没有再穷追猛打,从善如流道:“好。”经过一番商谈,《渡舟记》出版的基本稿酬提高为千字30元,印数稿酬提高为万册7%。《小鞋子》和《高山下的花环》是老书,印数稿酬也为万册7%,但计算基础为千字15块。这就是上来就谈版税的另一个好处,你上来就要在开个门,那么开窗就好谈了。谈好了稿酬的问题,热情的招待了李士非一番,可他却有些食不下咽。“版税”这两个字让他如鲠在喉,一想到就烦闷不已。罢了,回去再商量吧。李士非走后,没过几天,花城出版社的稿费单就到了。这次花城出版社的效率出乎意料的快,出版还没影呢,稿费就已经到位了,看来还是压力上的到位了。《渡舟记》出版首印20万册,《小鞋子》印数3万册,《高山下的花环》印数10万册,三部小说的稿费总计19154块7毛。对比以前的作品出版,稿费收入有了长足的进步,林朝阳感到很欣慰,这番努力没白费。他真不敢想要是拿到版税之后,他得多快乐!又过了两天,好长时间不见的杜峰出现在林朝阳家里,还专门给陶玉墨带了套穿戴。米色的西装、短裤,配上金色的腰带、中筒丝袜、高跟凉鞋,陶玉墨换上衣服之后喜欢的不得了,对着镜子照起来没完。“这也太好看了!”陶玉墨在镜子前转来转去,顾盼自美,一旁的杜峰得意道:“我这衣服好吧?马上就要上班了,到时候你就穿这套去,保证镇住你那帮同事。”陶玉墨闻言更加高兴了。“去上班又不是去比美的,穿这么隆重干什么?”陶玉书说。陶玉墨看了姐姐一眼,“姐,你可真扫兴,这西装现在时髦的很。”陶玉墨的话是有根据的,前几天的《工人日报》还报道了西装短裤最近风靡沪上,成为沪上姑娘最时兴的夏装穿着的消息。上个月的《时装》上还发表了一篇文章,标题叫《中山装,再见》。文章提出:西装的受欢迎是对盛行多年的“老三装”的“反动”,其深层原因是基于对政治体制改革的渴求。见微知著,改革开放的风气正在一步步的改变整个社会。陶玉墨乐此不疲的欣赏着自己的新装备,陶玉书去了厨房准备晚饭,林朝阳抱着孩子陪杜峰闲聊。杜峰突然问林朝阳,“姐夫,你说我买个冷饮机到海边卖冷饮怎么样?”冷饮机?从杜峰口中听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林朝阳不禁好奇的问道:“燕京还有地儿卖这玩意儿呢?”杜峰回道:“燕京没有,广州有。广交会有卖的,我们燕京有人卖了一台,摆北戴河海边儿了,这一夏天卖冷饮卖疯了,说是一天能赚四五千块!”说到这件事的时候,杜峰两眼放光。埋藏在记忆之中的细节在林朝阳脑海中被翻出来,“那人叫李晓华?”“姐夫你也知道他?”“听人提过。”杜峰语气艳羡的说道:“你都听人提过了,他得赚多少钱啊!”他又正色的再次问林朝阳,“姐夫,你觉得我这主意咋样?”“不咋样!”林朝阳一口否定了杜峰的想法,让他很是不解,“为什么?”“你都看到他赚钱了,别人看不到吗?冷饮机别人又不是买不到。你信不信,明年北戴河的海滩上会出现几十台冷饮机!”“这……”杜峰听着林朝阳的话,犹豫了起来。他觉得林朝阳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说北戴河海边明年就会出现几十台冷饮机,还是夸张了一点。“不至于那么泛滥吧?”杜峰问。“等明年不就知道了?”林朝阳从容的说道。看着他的表情,杜峰陷入了纠结,他既怕林朝阳说的是对的,又怕林朝阳说的不对。林朝阳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你要真想试试,就去买一台嘛。一台冷饮机现在对你来说也承受得起,就算赚不了多少钱,亏本应该也不至于。”听着他这么说,杜峰犹豫了好一会儿,反倒悟出了点道理来。“姐夫你说得对。大家都看到的生意,那就不是生意了。人弃我取,人取我与。”林朝阳调侃道:“行啊,几天不见,出口成章。”杜峰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姐夫,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又过了几天,《棋圣》的前期筹备工作一直在稳步推进中,陈怀恺来找林朝阳研究演员人选。江南生无疑是小说中的灵魂人物,在电影中依然如此,一个好的选角和角色塑造能让观众对情节更加信服和喜爱,因此陈怀恺对这个男主角格外重视。他将燕影厂适龄的男演员都筛选了一遍,演过《巴山夜雨》的马崇乐、演过《婚礼》的黄小雷、演过《艳阳天》《金光大道》的刘衍利、演过《新兵马强》的沈冠初……可他看来看去,不是形象不适合,就是气质不符合。小说中的江南生家境不俗,系出名门,自小酷爱围棋,所以他的外貌一定是瘦弱斯文,有些弱不禁风,但又带着几分贵气的。同时,在瘦弱的外表下,他又有一颗刚毅的内心,面对日本人的屠刀面不改色。陈怀恺将男演员们的照片摆在茶几上供林朝阳观察,跟他的想法一样,林朝阳也没有在其中找出符合心目中江南生形象的演员。“外柔内刚,这样的演员不好找啊!”他靠到沙发靠背上,感叹起来。如今这时候电影行业对于男演员的审美,是那种带有正气端正形象。周里京那种形象放在后世可能就是个普通男演员,可在如今,却是顶级帅哥,燕影厂的这些男演员几乎都是这种正统长相。陈怀恺想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了谢靳正在拍的《高山下的花环》,他问林朝阳:“诶,你说唐国强这个演员怎么样?”“唐国强俊美有余,文气不足。”林朝阳一句话就否定了陈怀恺好不容易想出来的人选,他不禁气恼道:“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干脆这个导演你来当好了!”林朝阳无奈道:“选不着演员你拿我撒什么气?”“人不是你否的吗?”“你没否吗?那你挑吧,就从这里面选!”林朝阳将桌上的一堆照片推给陈怀恺,陈怀恺不说话了。到最后他长叹了一口气,“唉!选个演员怎么就这么难呢?”林朝阳看他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说道:“要不然,我给你推荐个演员?”闻言,陈怀恺本来垂下的头立马抬起头,面露惊喜,“有合适的演员你怎么不早说?”“这个演员情况有点特殊!”“怎么个特殊?那个厂的?我肯定给他借调来!”陈怀恺斩钉截铁道。“不是制片厂的。”“那是剧团的?”“也不是。”陈怀恺急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卖关子了!”“梁家辉,演《火烧圆明园》里咸丰那个演员。”
第338章 《火烧圆明园》上映
听着林朝阳的话,陈怀恺努力回忆了一下,燕影厂是《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的协助拍摄单位之一,电影在故宫拍摄时,陈怀恺还去参观过,对于梁家辉有些印象。林朝阳这么一说,他想起梁家辉的那张脸,他脸上一下子笑开了。“你别说,这个演员确实挺合适。”可他刚高兴了几秒,突然反应了过来,“不对啊,他是香江演员吧?”面对陈怀恺征询的目光,林朝阳点了点头,“没错,香江的。”陈怀恺顿时大失所望,“那你说他干嘛,我这又不是合拍电影。”“事在人为嘛!”林朝阳轻飘飘的说了一句。陈怀恺脸上露出几分不忿,“你说的轻巧,有能耐你把他拉来。”“你是导演。”“你还是编剧呢!”两人互相瞪了一眼,谁也说不过谁,陈怀恺无奈的叹气道:“咱们还是说点实在的吧,还有没有合适的人员推荐了?”“没了。”林朝阳干脆道。陈怀恺被他堵在那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我回去再想想。”“好。”陈怀恺郁郁寡欢的离开了林朝阳家。傍晚,陶玉书高高兴兴的回到了家,林朝阳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陶玉书掏出一份《人民文学》,封面上写的是“1983——8”的字样。“八月的样刊出来了,新编委会可印在了上面呢!”她挥着杂志,脸上满是得意与骄傲。经过王濛的努力,在崭新的《人民文学》编委会里,老一辈作家几乎都退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人民文学》的几位资深编审和国内如今名气最大的一批知名作家,林朝阳的名字赫然列在其中。正如王濛所说的那样,林朝阳成为了《人民文学》最年轻的编委。其他编委中最年轻的是43岁的姜子隆,与林朝阳整整差了18岁,几乎是断崖般的差距。因此林朝阳的名字出现在《人民文学》的编委名单中,多少有些扎眼。林朝阳打趣道:“这么说玉书同志以后上面有人了?”他的话一语双关,陶玉书如何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狠狠的啐了他一口。“还有件高兴事。”“什么高兴事?”陶玉书指着目录上署名为“汪曾琪”的短篇小说《故里三陈》说道:“我经手的。上回提的那个作家也联系上了,给我发了一篇短篇来,写的很不错,下期发。”“厉害!”林朝阳立马竖起了大拇指。陶玉书冲他皱了皱鼻子,表现出对他刻意吹捧的不满,可眼中却是笑意。夫妻俩说说笑笑,晚饭后陶玉墨找到陶玉书,“姐,你把工资给我结了吧。”明天就是她上班的日子了,陶玉墨只能先放下大外甥这颗招财树。从姐姐那接过票子,她往手指上啐了一口,财迷般的数了起来。暑假打工四十三天,一共收获工资64块5毛钱,跟她上班工资差不多了。陶玉墨分配到政法大学得从助教做起,第一年是见习期,每个月工资49块5,等满一年后可以涨到56块。她想到了以后的工资,突然莫名的感慨了起来。“唉,赚钱可真难啊!”次日一早,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饭,陶玉墨翻着早起刚送来的《人民日报》。头版上的一则新闻吸引住了她的眼球,发布的是zy做出的《关于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的决定》文件。《决定》提出:以三年为期,组织一次、两次、三次战役,按照依法“从重从快,一网打尽”的精神,对刑事犯罪分子予以坚决打击。“也不知道这回能有什么效果。”陶玉墨念的是法律系,毕业去了政法大学工作,现在也开始关心起了社会新闻。她的报纸是从林朝阳手里拿过去的,这个时代没人比林朝阳清楚这次打击的力度。“会好起来的!”林朝阳幽幽的说了一句。今年暑假的最后几天,燕京城的空气里弥漫着几分焦灼,轰轰烈烈的铁拳行动开始了九月开始,电视台、收音机、报纸上各种新闻媒体上,那些曾经让老百姓深恶痛绝的犯罪案件的罪犯被绳之以法的新闻层出不穷。在铁拳之下,一切违法犯罪行为不仅会被从严从重处理,大规模的公审宣判会也是必不可少的。燕京天子脚下,首善之地都时不时的传来各种消息,更何况是国内的其他地区。对于老百姓来说,铁拳对于日常生活并没有什么大影响,最近这些年的治安环境确实已经让老百姓们感到厌恶和痛恨,绝大多数人对于yd的展开是举双手欢迎的。到月中的时候,已经开始有行刑车沿途播放广播,宣传铁拳斗争,控诉犯人罪行。不仅吸引了大街小巷的无数百姓围观,更有许多单位组织青年职工现场观看执行,妥妥属于是杀鸡儆猴了,林朝阳不时就会听说有人现场观看执行被吓晕的。浩浩荡荡的治安整治活动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要说对林朝阳生活最大的影响,就是燕大校门口的几家镭射厅关了,还有就是杜峰被吓得停下了手上的生意。以杜峰的家世,一开始还没把铁拳行动当回事。直到燕京城内开始流传一则消息:元老的孙子被抓了。最近这一两年,gd横行,燕京和深圳是重灾区,贪官污吏和二代们的嚣张气焰已经初具雏形。这个消息传出来后,燕京市面上靠着政治资源谋取利益的gd们顿时偃旗息鼓,趴的比地上的臭虫都老实。杜峰跟一般的gd不一样,他就是自己本本分分做点小生意,可架不住外面风大,他怕自己这小身子骨哪天不注意再被刮散了。铁拳归铁拳,日子照旧过。9月21日,《火烧圆明园》在香江和内地同一天上映。作为大导演李翰祥的呕心沥血之作,《火烧圆明园》在内地上映可以说是排面十足。电影由中影公司发行,享受着与国产电影同等的待遇,各级省级发行公司更是鼎力支持,拷贝跟不要钱一样发往各地电影院。仅仅几天时间便做到了全国大范围城市上映,吸引了无数观众走进电影院。除此之外,电影在香江开画当天,电影局方面还专门派出了代表团赴香江参加电影的首映仪式,可以说是给足了李翰祥面子。《火烧圆明园》上映前,香江一些y派媒体曾多次发表过唱衰的文章,这些人的出发点当然不是讨论电影本身,而是为了抹黑和威慑那些倾向内地的香江z派电影人。但好在《火烧圆明园》在香江上映后很争气,首日票房便突破了80万港元,香江新闻界的多家z派媒体立刻为这部电影大吹法螺。香江《文汇报》称:《火烧圆明园》场面豪华,排场罕见,完美的还原了圆明园这座民族瑰宝的毁灭过程。这一场景不仅仅是历史事件的再现,更是对于中国近现代历史的深刻反思。《大公报》报道认为:刘晓庆、梁家辉等主要演员的表演技巧和对角色的诠释成功的向观众传达角色的情感深度。导演李翰祥的镜头语言精妙,视觉效果震撼,使观众有置身于重大历史事件中的真实感。电影上映两三天后,除了z派媒体,陆陆续续也开始有中立媒体对这部电影发表评论,几乎是一边倒的赞扬。媒体的热炒让《火烧圆明园》成了九月份香江影坛的当红炸子鸡,上映后票房一路长虹,引发了香江市民阶层的观影热潮。十一前李翰祥专门打长途电话联系林朝阳,向他分享了《火烧圆明园》的盛况。数年心血,一朝功成。电话中李翰祥得意非凡,光听声音便能感受到他的意气风发。八十年代是香江电影的黄金时代,这座只有几百万人口的港口城市诞生了一批杰出的电影人,影响力辐射两岸三地以及东亚、东南亚地区。在1983年这个当口,香江电影还处于起势阶段,本地票房正在经历一轮爆发。1980年香江电影全年票房还只有1.82亿港元,到了1982年这个数字已经变成了4.04亿港元。一部电影公映周期普遍在25~30天,能卖到600万港元就已经能挤进年度票房前二十,称为大卖之作了。而这个数字,《火烧圆明园》上映仅仅一周就达成了,不出意料的话,它将会成为83年香江电影票房排行前三甲的有力争夺者。票房大卖,代表的不仅是电影的成功,也代表了李翰祥给投资人赚了钱。《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投资不菲,数百万港元撒出去,李翰祥的压力也很大。如今以《火烧圆明园》表现出来的票房趋势,这一部电影已经回本还有得赚,更别提《垂帘听政》还没上映呢。所以,李翰祥的意气风发也是可以理解的。李翰祥在电话里聊了几分钟的电影,又问起林朝阳,他怎么没参加电影局的代表团来香江一趟。“人家是官方代表团,我属于编外人员。”林朝阳笑哈哈的说道。李翰祥遗憾道:“可惜你没来,我还想给你介绍几位香江电影界的朋友。大家对你写的剧本赞不绝口,我说你们还没看到他写的话剧,那才叫绝!”林朝阳平时跟李翰祥时不时的就互相调侃、挖苦,冷不丁听他夸奖自己,还有些不太适应。心里想着这老李背不住是有什么事要让他出力吧?果不其然,李翰祥夸完他之后,就又说道:“朝阳,《火烧圆明园》大获成功,下个月《垂帘听政》也要上映,借着这股东风,票房肯定不会差的。我们继续合作慈禧这个一代妖后的故事怎么样?”“你还要拍慈禧?”“是啊,电影这么赚钱,大家都在劝我继续拍下去。”林朝阳沉吟起来,问:“那我们先谈谈稿费。”李翰祥嫌弃道:“你这个人就是把钱看的太重,满身铜臭味。”“别人说我满身铜臭味可以,你有什么资格说?”互相挖苦了两句,李翰祥才说回正题,“两万块,怎么样?”林朝阳闻言嗤之以鼻,“老李,你赚的盆满钵满好歹也让我喝口汤啊,我给我们内地的电影制片厂写剧本都不止这个价。”“你写《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才三万块的稿费。”“你还提这事!我一部剧本让你拍了两部,没找你要稿费就不错了!两万拍不了,少十万免谈。”李翰祥出离愤怒,“你狮子大开口啊!”
第339章 你得负责任
在李翰祥看来,林朝阳是狮子大开口,可林朝阳却不这么觉得。这两年他的小说稿费水涨船高,相比之下,写剧本的性价比越来越低了。小说发表、出版、转载都有钱,剧本却是一锤子买卖,票房再高也跟他没关系,他要是不要个高点的稿费,写起来都没动力。今年以来港元贬值的厉害,“港纸”之称越来越深入人心,跟人民币几乎到了4:1的汇率,十万港元也不过两万五千块人民币。“你不要看电影大卖了,就这样乱喊,这是在扰乱市场行情,你知不知道香江这边的编剧写一部剧本才多少钱?”以香江的经济水平来说,香江文化界的稿费一直不算高,尤其是在影视行业更是如此。“香江编剧写一部剧本多少钱我不管,我的剧本就值这个价!”不出意料的,两人谈崩了。李翰祥气咻咻的说:“本来我还跟老板建议,要包个红包给你!你就这么回报我?”“红包是红包,稿费是稿费,不能混为一谈。”李翰祥被他的态度弄的无可奈何,“那你别怪我新片不带你喽!”“没关系,买卖不成仁义在。”林朝阳轻松的说道。“那没事我挂了。”“红包想着给我。”“扑街!”李翰祥骂了一句,又说道:“少不了你的!”“对了,还有件事。”林朝阳说。“什么事?”“你帮我问问辉仔,有没有兴趣回内地再拍部电影?”李翰祥闻言失笑,“你有没有搞错?他拍了我的电影,现在可是香江影坛的当红炸子鸡,回内地拍片?开什么玩笑!”林朝阳幽幽道:“老李,你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辉仔本来前程大好,可现在拍了你的电影,湾岛那边会放过他?那可是你们香江电影的大票仓,以后哪个片商敢用他?”林朝阳两句话怼的李翰祥哑口无言,又杀人诛心的说道:“我让辉仔回大陆拍片,说到底还是给你擦屁股啊!里鸡母鸡啊?”他最后怪腔怪调的学了一句粤语,嘲讽技能拉满,回敬李翰祥刚才的“扑街论”。电话那头的李翰祥憋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用什么话来反击他,气急败坏的直接挂断了电话。“嘟嘟嘟”的忙音传来,林朝阳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老子好歹是耍笔杆子的,能骂不过你?真当我素质高就不骂人了?他并不担心李翰祥不把他的话当回事,玩归玩闹归闹,老李办事方面还是比较讲究的。林朝阳让李翰祥帮着问梁家辉愿不愿意演电影,并非是自作主张。自从他跟陈怀恺提了梁家辉之后,陈怀恺就把江南生这个主人公和梁家辉想到了一起,越想越觉得合适,再看其他的演员,根本达不到他的预期。为了这个男主演的事,陈怀恺都快把燕京的各大剧团划拉了个遍,也没发现有比梁家辉更合适的人选,开始怪起林朝阳非得跟他提什么梁家辉。林朝阳哪里会不明白老狐狸这是找不到合适的男主,要跑来讹他了。不过毕竟当时确实是他建议的人选,正好李翰祥打来电话了,林朝阳决定问问看,万一成了呢?隔了一天,林朝阳又接到了李翰祥的电话,他劈头盖脸的问林朝阳:“你给辉仔灌什么迷魂药了?”林朝阳闻言心中一喜,嘴上却说道:“老李啊,亏你这么大岁数了,一点责任心没有。人家年轻人因为拍了你的戏,前途尽毁,我给他找个工作,你说我给他灌迷魂药?”面对林朝阳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指责,李翰祥反驳的底气不足,“什么叫前途尽毁,湾岛现在又没说要封杀他,况且就算是封杀还能封杀几年?”“几年?我让你几年不工作,你看行不行?我跟你说,这事你得负责任!”李翰祥大叫一声,“我负什么责任?我让他当男主角,我让他成名,还成了我的不是了?”“成名了有什么用?不一样没戏拍?你要是敢说你下部电影用他当男主角,我现在给你道歉!”李翰祥再次被林朝阳怼的哑口无言,“你小子少在这里胡搅蛮缠,你明知道我下部电影拍慈禧,哪有他的戏份?”“行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反正辉仔最近这一两年估计是没工作了,来内地拍部电影就当是磨练演技了嘛!你要是有良心呢,就找个老板投点钱捧捧他。”林朝阳最后终于图穷匕见,李翰祥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说了这么半天,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你想把电影搞成合拍片?这是你一个编剧该操心的事吗?”“两岸友好嘛,辉仔来演男主角,搞成个合拍片对大家都有好处。什么叫我一个编剧,不是为了给你擦屁股……”林朝阳又拿出这套说辞,李翰祥心里一阵腻歪。“说了半天废话,好像你能做主一样。最后还不得是制片厂说了算吗?”“你们新昆仑投个几十万港元,跟桶站口的同志说一声,燕影厂还敢不同意吗?”李翰祥讥讽道:“几十万港元?你说的可真是轻巧,你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新昆仑影业是李翰祥为了赴内地拍摄《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成立的影视公司,濠江何先生的钱属于融资性质,公司还是由李翰祥控制的。“《火烧圆明园》现在票房奔着1000万去了吧?两部电影票房至少2500万,抛开投资赚个五六百万轻轻松松。何先生赚个大头,你赚小头,十分之一总有吧?还有我们内地的票房,东南亚国家和地区的买断钱你不赚吗?老李,做人要厚道!”林朝阳掰着手指头给李翰祥算账,李翰祥无奈道:“我赚的都是辛苦钱,哪有你想的那么多,几十万你说的轻松,都快够拍部电影了。”“我又没说让你全投了,你找个老板嘛!”李翰祥立刻心领神会,好奇问道:“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听来的?手段比我都熟练!”“别管从哪儿听来的,还不都是为了给你们擦屁股!”又来了!李翰祥不耐烦道:“有完没完?”“行了,不说了,反正我的想法就是这样。之前你们公司跟内地制片厂合作的这么成功,再合作一次也没坏处。《棋圣》可是我的小说改编,在国内的读者根基深厚,赚钱不一定,但亏钱是不可能的。”李翰祥犹豫了片刻,最后说道:“三十万,我最多投三十万。”三十万?合人民币才七万五,林朝阳心里吐槽了一句李翰祥的抠门。不过投资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合拍片”这块牌子。“老李,我得替辉仔谢谢你啊,你挽救了一个年轻人的未来。”李翰祥听着林朝阳在电话里胡说八道,心里说不出的烦闷。“行了行了,没事就挂了。”“想着赶紧把辉仔送过来。”挂电话前林朝阳不忘叮嘱了一句。和李翰祥通完电话后,林朝阳来到了燕影厂。《棋圣》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虽然男主角还没确定,但剧组也没闲着,林朝阳是在道具车间找到陈怀恺的。“老陈,你得谢谢我!”林朝阳的话让陈怀恺摸不着头脑,“谢你?谢你什么?”“你先谢,谢完了我告诉你。”林朝阳卖起了关子。精明如陈怀恺心知这肯定是有好事,可他又怕林朝阳是拿自己开涮,朝不远处招招手,将同在车间里的陈凯戈叫了过来。“来,跟你林叔儿说声谢谢。”陈凯戈一时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有什么好事要轮到他,喜滋滋的躬身高声喊道:“谢谢林叔儿!”陈凯戈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瓮声瓮气的冲林朝阳鞠躬说谢谢,莫名的让他想起后世每次进洗浴的那句“欢迎光临”。他指着陈怀恺说道:“老陈,你可真没意思。”陈怀恺面露得色,“这回能说了吧?”林朝阳懒得和这条老狐狸计较,将他如何游说李翰祥的经过简单叙述了一遍。陈怀恺越听眼睛越亮,最后脸色惊喜万分,“你是说,你不仅把梁家辉拉来做男主角,还跟李翰祥拉来了投资,要把《棋圣》做成合拍片?”“总结的话就不要说了,这么办手续上有什么问题?”林朝阳问。陈怀恺沉吟道:“厂里都立项了,电影局那边也备案了,手续肯定得重新做。不过这都不是问题,这是好事,我去跟老汪说。《棋圣》变成合拍片,他巴不得呢。”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难以抑制,“朝阳,你这事办的太漂亮了,我跟老汪说,让你挂个制片人的名。”林朝阳撇嘴,“稀罕!”陈怀恺笑呵呵的问道:“要不给你涨点稿费?”“给点票房分成吧!”陈怀恺这回笑不出来了,“你可真会开玩笑,我们厂都拿不到票房分成。”林朝阳摆摆手,“行了,你赶紧跟老汪去研究这事吧。”陈怀恺也想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汪阳,他拉住了林朝阳,“你得跟我一起去!”陈凯戈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林朝阳说的话他在旁边全都听见了,他心里只有一个感觉。林叔儿可真有本事啊,三言两句就把《棋圣》变成了合拍片。来到主楼二楼的厂长办公室,陈怀恺兴冲冲的将林朝阳带来的好消息分享给汪阳,汪阳同样感到意外和惊喜,握着林朝阳的手对林朝阳说了好一番感谢的话。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感觉,这一万块钱花的真值!汪阳的感谢也好,陈怀恺的吹捧也罢,对林朝阳并没什么影响。他之所以会促成这件事,也是因为有自己的考虑。《棋圣》是他的小说改编,身为作者,他也希望能有一个符合原著形象的男主角,而且当初确实是他首先跟陈怀恺建议的梁家辉这个人选。至于合拍这回事,算是他和燕影厂合则两利吧。一来是电影制作的资金更充裕、团队更加壮大,二来是电影有了到香江上映,甚至是走出国门的机会。燕影厂占不到什么票房上的便宜,但名声和荣誉肯定是少不了的。而对他而言,电影的质量越高,以后受欢迎的几率越大,原著的影响力也就越大,以后卖书也好卖。
第340章 《读小说札记之一》
当老师最大的好处就是假期多,国家的法定假日和寒暑假都可以休。十一期间,陶玉墨放假了,跑到林朝阳家来蹭吃蹭喝,顺便又担负起了照顾小冬冬的任务。上班一个多月,她的脸颊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一开始,陶玉墨还是每天坐学校的校车上下班,后来坚持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坚持不下去了。政法大学海淀校区距离昌平校区四十多公里,她每天早上上班不到六点就得起床,晚上到家都快七点了。这要是后世的大学生,恐怕会甘之如饴,毕竟这么好的工作。可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哪受过这待遇啊!无奈的她只能是平时上班住学校的宿舍,周末休息才回燕京这边。“唉!昌平那边上班远就算了,伙食比海淀这边也差多了。难怪我们学校的老师都不愿意过去,我这一个多月都饿瘦了。”陶玉墨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也不忘吐槽单位的待遇。陶玉书一生内卷,如何能听得了她这些话?“你以为上班是去享受的?眼前的困难都是暂时的,好好工作才是正理。”“我说我不好好工作了吗?现在说的是工作环境的问题!”上班一个月,陶玉墨的胆气比以前大了不少,已经开始学会反驳姐姐了。“牢骚话这么多,工作态度能好到哪里去?”陶玉书一句话就拆穿了妹妹的逻辑漏洞,陶玉墨不满的嘀咕道:“就你爱岗敬业!”陶玉书说的其实没错,她在工作上确实不怎么上进。她和查海升进了政法大学,都被分到了校刊,俩人得在这里待满一年才能转正。陶玉墨在高兴、大学时对文学有爱好,主要是受身边的家人和同学影响,现在上班了,爱好变成了工作,她就没什么动力了。“等熬过这一年,转正的时候我就跟学校申请回海淀校区来。”陶玉墨嚼着饭下定决心说道。陶玉书闻言摇了摇头,对妹妹这种好逸恶劳深表痛恶。陶玉墨看到她的表情,心中不忿,嘀嘀咕咕道:“你了不起!你工作卖力!还不是沾了我姐夫的光?”蚊子般的声音落进陶玉书耳朵里,引来她的冷眼。“有能耐你也找一个!”陶玉墨乖乖的闭了嘴,心里却在回嘴。我不像你,我凭本事吃饭!“诶,姐夫,我听说崇文门西大街那开了个西餐厅。”陶玉墨对林朝阳说。刚刚过去的九月,距离翠花胡同不远的崇文门西大街2号,一家门脸并不起眼的法式餐厅正式营业。这家名为马克西姆的餐厅是皮尔·卡丹在中国的第一笔投资,也是中国第一家中外合资的餐厅,中资方是燕京市第二服务局。正翻着报纸的林朝阳一脸平淡,“西餐厅有什么稀奇的?你又不是没吃过。”“人家是正经的法餐厅,叫什么来着?哦,对,马克西姆。老莫那些都是俄餐,算不上正经的西餐。”陶玉墨她们这代人对于西餐的印象基本都停留在莫斯科餐厅、和平饭店、大地等几家俄餐厅上。跑到老莫、和平饭店去吃顿俄餐放在以前当然很有面子,但马克西姆出现之后,这些俄餐的逼格一下子就低下去了。林朝阳瞟了她一眼,小姨子一撅腚,他就知道她要屙什么屎,也没说话。陶玉墨却继续说道:“再过俩月,我大外甥就满周岁了,得好好庆祝庆祝才对。”“马克西姆人均消费一两百,你可真会挑地方。”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陶玉墨嘿嘿笑了两声,“我就随便说说。”“随便说说哪行啊,得去吃一顿。”林朝阳的话让陶玉墨眼前大亮,她刚想说一句“姐夫英明”,就听林朝阳说道:“以后等你赚钱了,一定得请我和你姐去吃一顿。对了,还有你大外甥!”陶玉墨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唯唯诺诺道:“我……我那点工资才多少啊!”陶玉书嘲笑的看着她,“让你也体验体验被蹭吃蹭喝的感受!”“哼!”被姐姐、姐夫联手制裁,陶玉墨发出了不满的哼声。十一之后,林朝阳接到了李士非从广州寄来的信和几本样书。前两个月李士非到燕京来与林朝阳商讨了《渡舟记》以及《小鞋子》《高山下的花环》的出版事宜,可这次他寄来的样书里,却只有《小鞋子》和《高山下的花环》。林朝阳看完了信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原因还是出在《渡舟记》表达的内容上,虽然小说中没有明确写弑母情节,但隐含的意味自发表之初就一直受到了一部分读者的诟病。尤其是已婚已育的女性读者,对于这部分情节讨论的是最凶的。本来这种声音也仅限于理性的争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市场和影响力,毕竟绝大多数评论家和读者对于《渡舟记》的评价是非常高的。可事情却偏偏在花城出版社已经完成了书稿的三审三校后,准备向出版局申请书号时出了问题。在八月末的一次省里的会议上,一位复联的领导公开批评了《渡舟记》影射弑母的内容。会后,广东复联主办的杂志《家庭》还专门以领导的讲话为基调写了一篇文章,批评《渡舟记》所折射出的对女性不友好的价值观取向。《家庭》的出版量不大,辐射范围也仅限于gd省内,但它的读者大多是女性,这篇文章发表后引发了比较大的反响。花城出版社一开始并未将这篇文章当回事,直到他们向省里出版部门申请《渡舟记》书号被驳回后,他们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书号申请被驳回,自创社以来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花城出版社是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分出来的专业出版社,也是gd省内为数不多的大型出版社之一,出了这种事当然不可能吃哑巴亏。经过一番沟通出版社才弄明白,原来是负责审核的女同志受文章影响,认为《渡舟记》存在宣扬弑母行为的问题,驳回了花城出版社的申请。得知事情背后的原因,花城方面哭笑不得。但这说到底不是什么大事,以花城出版社在广东出版界的地位和实力,自然不可能被这点小事难住。沟通过后有了默契,重新申请就是了。只是这样一来,《渡舟记》的出版恐怕要推到十一月份去了。发生这事其实也不用特地解释,但《渡舟记》新书没发行,《小鞋子》和《高山下的花环》这两部老书反倒发行了,李士非才来信跟林朝阳说明了一下情况。看完信后,林朝阳有些哭笑不得,好在只是乌龙事件,晚点出版也没什么关系。林朝阳给李士非回信,对《渡舟记》推迟出版并未说什么,而是又提起了版税的事。李士非的信里还提到了《小鞋子》和《高山下的花环》发行后近一个月的销售情况,根据新华书店方面的反馈,《小鞋子》的销量一个月在万八千册左右。《高山下的花环》就猛多了,上市第一个月首印10万册直接售罄,表现一如出版之前一样勇猛。这两部已经发表了四年多的老书依旧能够达到畅销水平,足以说明作品本身的优秀和读者们的认可,林朝阳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给李士非洗脑和上压力的机会。另外,李士非的信里最关心的还是林朝阳新小说的创作进度,有了《渡舟记》的珠玉在前。不管是李士非还是花城出版社,对于林朝阳的新作都充满了期待。毕竟一部小说就能顶《花城》大半年的努力,他们的关注和催促也是可以理解的。新小说林朝阳已经创作几个月的时间,进度一直不算快,主要原因林朝阳写的慎重。要写一部如《百年孤独》那样的作品来,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虽有后人的智慧可以借鉴,却也不敢草率。创作最开始的几天里,他每天可以写一万多字,写到中指发疼、肩膀酸痛,那是因为有前期几个月的准备工作在支撑他。到一个星期之后,积累的素材和激情释放过后,他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多的时候每天六七千字,少的时候每天一两千字,时不时还要抽出时间再构思构思后续的情节和人物铺排,复盘复盘前面的漏洞。好在几个月时间下来,日积月累,创作出来的文字已经超过了40万字,距离林朝阳规划的目标已经越来越近了。林朝阳在回信中并没有提创作的具体内容和进度,有些作家很喜欢跟编辑讨论这些东西,但林朝阳并不会这样。因而李士非一直认为林朝阳写这部小说非穷三到五年之功不可为,每次来信探问小说情况也都会在信的末尾让林朝阳不要急切,林朝阳打算等小说写完之后给他个惊喜!三五年是不可能的,再长的长篇到我这也撑不过一年。又过了几天,新一期《燕京文学》出刊,陶玉书在上班的路上买了一份带到单位。放下公文包,她擦了擦桌子,又给办公室的花都浇了浇水才坐下来。坐下来后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去审稿,而是翻开了这一期的《燕京文学》。她的目光越过了目录前面的“散文”“小说”“诗歌”等栏目,停在了“评论”栏目上——《读小说札记之一》文章的名字很朴素,但署名的人物不一般——许灵均,这文章便是陶玉书几个月前求林朝阳帮她写的文章。文章既然命名为“札记”,还带有“之一”的字样,自然不是一篇,而是没有定数的系列评论。这是林朝阳的小心思,反正是要捧媳妇看重的作家嘛,那就干脆多捧几个,这个标题就是个口子,以后想捧谁就写一篇。文章写完之后,陶玉书并没有放在《人民文学》发表,而是拿给了章德宁,让她帮忙发在《燕京文学》上,自卖自夸的效果肯定赶不上他人的赞美。《读小说札记之一》的内容并不长,只有一千来字,写了对两篇短篇小说的阅读感悟。这两篇小说一篇来自于地方杂志《莲池》,一篇来自于《人民文学》,但作者是同一人。
第341章 傻小子撞大运
《莲池》是heB省Bd市文联主办的文学双月刊,创刊于1979年,跟这年代其他许许多多的地方文学杂志一样,销量并不大,也没什么影响力。创刊四年多时间,最让编辑们值得骄傲的是杂志发表了“荷花淀派”创始人孙犁、《红旗谱》作者梁斌和《小兵张嘎》作者徐光耀的作品。不过名家的作品当中也有反响普通,甚至是没什么反响的作品,《莲池》上发表的就是这种。《莲池》的编辑部在Bd市莲池公园管理处的一间公房里,是文联向公园管理处借的,刊名也由此而来。编辑部办公室并不大,也就二十平的样子,四张办公桌占据了房间的四个角,桌上的稿子摞的老高,地上的角落里也有不少。这年头除了极少数杂志会给投稿作者退还稿件外,绝大多数杂志的投稿是不退的。这些稿件就那样放在那里,无人在意。等到积攒的足够多时,就会被处理掉。别看《莲池》只是个地方杂志,销量不佳、影响力也一般,但谁让这年头文学爱好者多呢?不说全部,但大部分文学爱好者都是有过投稿经历的。而且像《莲池》这种文学杂志还很受那些没有发表经历的文学爱好者的欢迎,因为大家都觉得投这样没有名气的杂志,编辑的要求会更低,被选中发表的概率也就更大一些。今天的编辑部跟往常一样岁月静好,三名编辑涵盖了老中青三代,年纪最大的毛兆晃负责的是小说题材作品的编审。他个子高,人却很瘦,中山装穿在身上给人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他正专心的审稿之时,突然“砰”的一声动静,吓了他一个激灵。毛兆晃扭头朝隔壁的青年编辑看过去,“小庄,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审稿就审稿,别一惊一乍的。老毛我岁数大了,心脏不好,禁不起你这么惊吓!”毛兆晃的语气带着抱怨,小庄也有些不太好意思,“老毛,对不住,看看稿子就忘了。”他说着将稿子甩的哗哗响,“今天真不怪我,实在是这稿子不像话。你听我给你念念……”毛兆晃干了多年的编辑,如何能不知道业余爱好者们的投稿水平?他正想阻止小庄,却已经来不及了。“小铅笔,手中拿大圆桌上画图画……”毛兆晃无奈的叹了口气,小庄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这性格有点二杆子。这些东西你自己瞎眼就行了,还拿出来荼毒我们干什么?小庄抑扬顿挫的念完了诗,气愤的说道:“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叫诗吗?这不就是信口胡编的顺口溜吗?这样的东西也好意思投稿?”毛兆晃无奈的摇了摇头。跟这个年代的大多数文学青年一样,小庄是重度的朦胧诗爱好者,在他眼里,只有那些追求个性的朦胧诗才叫诗。至于他刚才念的那种诗,放在七八年前,其实也叫诗,并且还能登上杂志呢。时代变了!毛兆晃心里正感慨着,坐在他对面负责散文的编辑钱勇康责备小庄道:“行了,小庄。少发议论,多看稿子。”“我就说说。”小庄在编辑部是小字辈,性格虽然有点二杆子,但很尊重老同志,面对钱勇康的责备,他也没反驳。钱勇康又对毛兆晃说:“老毛,我给你看个好东西!”他说笑着走过来,将一本杂志放到毛兆晃桌上,毛兆晃看了一眼杂志,调侃道:“上班期间看其他杂志,这事我得跟主编汇报。”钱勇康满不在乎的笑了笑,“那你也得能找着人才行啊!”办公桌四张桌子,三个编辑一人一张,还有一张是主编的,《莲池》的主编就是《小兵张嘎》的作者徐光耀。他这个主编只是兼职,并不坐班。“让我看什么呀?”玩笑了一句,毛兆晃问。钱勇康将杂志翻开,“你瞧这个!”毛兆晃的视线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读小说札记之一………………许灵均”。“许灵均啊!”毛兆晃无意识的感叹了一句,“他的评论可少见。”他说了一句,眼睛不由自主的看下去。“前几个月读到谟言同志发表在《莲池》上的短篇小说《民间音乐》……小说的写法有些欧化,带有一些模仿痕迹,但基本还是现实主义的。主题有艺术至上的意味,气氛烘托的很好,这一点比许多初出茅庐的作家写的东西都要好。整篇小说最成功之处,莫过于小瞎子的形象,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空灵之感……近来又读到了他的一篇《黑沙滩》,大力揭开了嗡嗡嗡黑暗的黑沙滩,矛头直指那些企图将水搅混的社会败类……”文章并不长,才占了两页版面,可毛兆晃却越看越惊喜。等看完了文章,他有些激动的站起身。“谟言这个傻小子撞大运了!”钱勇康见他这个样子,笑着说道:“我看你比谟言这个作者都要高兴!”“他也算是我们《莲池》培养出来的作者,高兴不是应当的吗?”毛兆晃笑呵呵的说道。“不光是我们《莲池》培养的,最主要是你老毛一手培养的。”钱勇康恭维了一句,又感慨道:“能被许灵均青眼相加,还专门写评论夸赞,谟言以后恐怕是要出名了!”毛兆晃欣喜的点了点头,认可他的说法。许灵均的年纪不算大,但他如今在国内的名望和地位早已超越了一般的青年作家,毛兆晃可记得,他现在已经成了《人民文学》的编委。看看编委名单上的一连串名字,哪个不是中国文学界响当当的人物?在中国文坛,前辈提携后辈向来是有先例的,甚至被传了美谈。毛兆晃认为,许灵均对谟言的这番肯定在他的创作生涯当中一定是具有重要意义的。他心里这样想着,也不知道谟言看没看到这篇文章,他迫不及待的想告诉谟言这件事。写信太慢了,得打电话。于是毛兆晃跟钱勇康打了个招呼,出门骑上自行车一路骑到Bd市文联的办公室,借这里的电话给身在部队的谟言打了个电话。谟言出身山东农村,1976年当的兵,他在部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提干,为此他做了很多努力,可始终未能如愿。到1979年底,他已经25岁了,按照部队的规定,超过24岁就提干无望了。不能提干,又不愿回乡,那时的他陷入了迷茫。想来想去,谟言把脑筋放到了写作上,因为部队有一项激励政策。如果士兵在省级报刊上发表文章,可以记三等功。如果能在军报上发表文章,那更是一朝成名。他这一写就是两年,写了一篇又一篇,可却从来没有被刊物看中发表过。一直到81年,谟言给《莲池》的投稿受到了毛兆晃这个编辑的重视,给他写信邀请他修改稿子。一个月后,短篇小说《春雨夜霏霏》发表在《莲池》上,这是莫言人生中第一篇公开发表的作品。次年,谟言又在毛兆晃的指导下接连发表了《丑兵》《为了孩子》《雪花雪花》等几篇作品。虽然没有引发什么反响和关注,但多篇小说的发表使得谟言受到了部队领导的注意,他的提干申请终于被批准了,他由士兵变成了正排级干部。到了今年,谟言又陆续发表了《售棉大路》《民间音乐》和《我是羊》等几篇作品,《莲池》这份地方杂志仍旧是他的主战场。他有时也在想,自己的作品什么时候能登上《人民文学》《收获》《当代》这样的顶尖杂志啊!谟言觉得老天似乎听到了他心里的呼喊,前几个月他竟然接到了《人民文学》一位编辑的来信。谟言永远难以忘记这位编辑同志的名字——陶玉书,他并没有见过陶玉书同志,但在他的想象中,这位编辑一定是如庙里观音菩萨那样慈悲的。刚刚过去的九月份,他的新作《黑沙滩》发表在了《人民文学》上,谟言仍记得那天他在杂志上看到自己作品的那种喜悦。从1979到1983,四年的努力,他的作品终于登上了中国文学的最高殿堂《人民文学》,谟言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迎来了春天。但《黑沙滩》的发表与他想的不一样,小说并没有引起什么讨论和反响,谟言幻想中自己一举成名天下知的美梦也没有实现,他又回到了现实,他还需要兢兢业业的写下去。“谟言,你听没听见我说话?”电话中传来毛兆晃失真的声音,谟言回过神来,刚才一个晃神的功夫过去的经历如同走马灯一般浮现在眼前,让他的心绪难以自持。“听见了!毛老师,我听见了!”“这件事你要重视起来。像许灵均这样的作家轻易是不会写评论的,我记得他以前只写过一两篇评论文章,都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他对你的欣赏足以让你引起文坛的关注,这不仅对你的创作生涯具有重要意义,更可以改变你的人生。你可不能松懈,要再接再厉啊!”电话中毛兆晃的声音苍老,殷殷叮嘱,透着一股亲切的期待。让谟言不禁想到他第一次接到毛兆晃来信的情景、想到毛兆晃指导他改稿的情景、想到毛兆晃带着他到白洋淀采风的情景……他的眼中不觉间含住了热泪,“毛老师,我明白,我一定好好写!谢谢您的鼓励,您的帮助我永远不敢忘记。”毛兆晃欣慰的笑声传来,“傻小子,我看你是高兴糊涂了。你要谢得谢人家许灵均,他对你的帮助才是最大的。”“您是发掘我的伯乐,他是带我走上战场的将军。”听着谟言的话,毛兆晃哈哈大笑,打趣道:“你小子到底是感谢我们,还是在夸自己?”早已被高兴、激动填满内心的谟言有些语无伦次,好在毛兆晃并不在意。此刻他比谟言还高兴,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挖掘出来的青年被文坛名宿看重,同样也是对他的眼光和过去培养的肯定。他又勉励了谟言几句话,两人结束了通话。挂断了电话,在谟言仍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时,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谟言,有你的信!”谟言回过神来,跑去取了信,看到上面的落款,他不由得再次激动了起来。是陶玉书编辑写来的。他迫不及待的撕开信封,展信后便看到娟秀文雅的字体。“谟言同志:你好。《黑沙滩》发表半月有余,编辑部收到多封读者来信谈到了这部作品,总体来说褒大于贬,我想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消息。我最近找来了你以前在《莲池》上发表的作品看了看,进步是很明显的,希望你能够再接再厉。如有完稿小说,可寄来给我看看。我相信随着你创作水平不断进步,发表会变得越来越容易,祝你早日写出具有影响力的作品。另,许灵均同志在《燕京文学》上发表了一篇文章评价了你的作品,这又是一个好消息。握手!陶玉书1983年10月7日”
第342章 老林要创业
陶编辑的信并不长,可谟言看的很仔细,好长时间才从信纸上抬起眼神。《黑沙滩》的发表没有引起什么大的反响,但读者的好评很多,让谟言开怀不已。陶玉书的约稿也让他高兴,这证明自己的水平获得了编辑的认可,以后想在《人民文学》上发表作品会变得更容易,又是一桩好事。至于陶玉书最后说的许灵均的评论文章,因为事先知道的关系,他的惊喜却是最小的。可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反应过来。不对啊!《燕京文学》昨天才刚出刊,陶编辑的信再快也不可能一天就寄到部队来吧?谟言立刻就意识到,陶编辑一定是提早就知道了这件事。陶编辑是《人民文学》的编辑,认识许灵均这样的名家也不稀奇,说不定他们俩人还认识呢。心中这样想着,谟言越发庆幸自己能被陶玉书看中。十月中旬过后的这天,燕京突降一场大雨,之后一天冷过一天,早晚骑自行车吹得人脸疼。“燕京的秋天虽然好,却也是个短命鬼!”林朝阳早上刚到图书馆上班,随口吐槽了一句,正好被同事听到,没到中午谢道源便过来对他嘘寒问暖。“天气一冷,上下班是有点遭罪。”“可惜学校分配的宿舍你也看不上。”“马上要入冬了,冬储菜没买吧?煤也没买吧?整天光想着上班,生活方面也得放些精力才行。”“放几天假吧,等家里事都安排好了再来上班。”谢道源大手一挥,林朝阳又放假了!林朝阳站在图书馆门口,看着过往的学子,学生们这么刻苦的学习,他却时不时就放假。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在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一口。都他么放假了,还想这些破事。跨上自行车,留给静静伫立在那里的图书馆一个潇洒的背影。他没回家,而是先去了朗润湖公寓。眼看着中午了,先去老丈人家蹭顿饭再说。今天是工作日,大舅哥没在家,文武两兄弟在上学,陶父陶母和嫂子赵丽都在家。还有个本应该上班的陶玉墨,今天居然也在家,只是此刻正病恹恹的躺在床上。“怎么了这是?”林朝阳站在门口问。“感冒了,发烧。”陶玉墨瓮声瓮气的回了他一句,拿起床头的卫生纸擤鼻涕,林朝阳见状立马关上了门,透着满满的嫌弃。“姐夫!”屋里响起小姨子不甘的声音,林朝阳在外面说道:“你大外甥到现在还没感冒过呢!”丈母娘这时候数落起了小姨子的不是,陶玉墨感冒,谁都不怪,就怪她自己要风度不要温度。最近降温降的厉害,非得还穿单薄的秋装,一个不注意就感冒了。中午正吃饭的时候,陶玉成突然回来了,赵丽问他:“你怎么这个点儿回来了?”“我写了个影评,给《电影创作》送过去了。左右没事,就回来了。”《电影创作》是燕影厂主办的杂志,编辑部就在燕影厂主楼三楼文学部旁边,林朝阳每次去燕影厂都会路过。赵丽略感意外的看着他,“就你前两天鼓捣的那篇?”“嗯。”陶玉成信誓旦旦道:“这回肯定发表!”赵丽的态度不置可否,这种话她听多了,早就麻木了。陶玉成没心没肺,也不在意妻子的态度,转过头来跟林朝阳聊天。“朝阳,我那影评写的就是《火烧圆明园》。你这电影现在可真够火的,听说在香江票房也很好,都上千万了?”“港元又不值钱,才四百万人民币而已,还不如国内的票房高。”陶玉成调侃道:“你这就不知足了。香江才多大点的地方,我们这里多少人?《垂帘听政》也快上了吧?”“嗯,就这两天。”《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是一个剧本,只不过因为内容太多了才分成了两部上映。《火烧圆明园》9月21日在香江和内地同步公映,《垂帘听政》则是10月20日。香江那边电影公映最多就是一个月,《火烧圆明园》这两天刚刚下映,票房最后锁定在了1642万港元。对比后世那一版多了一百万票房,大概是林朝阳这个蝴蝶翅膀扇出来的。这个成绩挤进了今年香江影坛票房前三甲,李翰祥是电影大卖最大的受益人,如今他又成了香江影坛人人追捧、炙手可热的大导演,投资人追着他送钱。连带着他的新昆仑影业也抖起来了,原本说对《棋圣》投资30万港元,后来改口直接翻倍变成了60万港元,出手比以前阔绰多了。就是在稿费方面还是一如既往的抠搜,这是林朝阳私下的吐槽。电影主演方面,刘晓庆在香江出了大名,据说到香江参加活动已经有不少影迷捧场索要签名了。反观梁家辉这个香江演员就有点惨了,《火烧圆明园》上映期间,湾岛方面正式放出了他被封杀的消息。消息传来,梁家辉刚刚因为《火烧圆明园》而有点起色的星途立马黯淡下来。不过他已经顾不得这事了,因为他已经被李翰祥打包送到了内地拍摄《棋圣》。对他这个还没有尝到名利滋味的年轻人来说,被湾岛方面封杀似乎好像也没什么影响,反正也不耽误他拍电影。至于林朝阳这个编剧,也引起了香江影坛的注意,兼之李翰祥对他赞许有加,让许多电影人都对他产生了兴趣。可惜的是他人在内地,也不靠写剧本吃饭,这种名声对他也没有什么实际帮助。《火烧圆明园》在香江下映了,但在内地仍在上映中,只不过现在没有票房统计,除了中影,连制片厂都无法了解电影上映后的票房。实际上这年头中影也是不统计电影票房的,他们统计的是电影发行收入,从发行收入可以大概反推出票房。“我那天跟市发行公司的人吃饭,听说他们公司这个月靠《火烧圆明园》赚了45万了。”陶玉成神秘兮兮的说。林朝阳对省级省级发行公司的“45万”收入没概念,陶玉成给他科普道:“现在国产片的票房刨除了中影给制片厂的每片90万元、拷贝等等支出,剩下的就是发行收入,一般都是50%。这50%里,中影拿大头儿,占70%。另外30%留给省级发行公司,省级公司又将收入利润的20%上缴财政,80%用于发行放映的再建设。”林朝阳理了理这其中的关系,“省级发行公司的30%就是45万元?”陶玉成给了他一个眼神,“没错,而且这是一个月的。”照这么一算,《火烧圆明园》一个月时间里在燕京地区的票房收入至少有300万元。燕京是国内电影放映的重要票仓,按照陶玉成的说法,燕京的放映票房乘以个“十”,基本就是电影在全国范围内的总票房,那就是3000万。现如今的电影公映与后世有一个明显的不同,就是放映周期很长,后世一个月很多电影都已经下映了,哪怕不下映,票房潜力也都耗尽了。但在如今,很多受欢迎的电影放映周期长达半年。当然了,这个周期里包涵了大量的农村巡回放映时间。农村巡回放映收入占总发行收入比例一般是城镇电影院发行收入的70%,现在国内的城镇化率仅有20%。也就是说城镇以20%人口占比贡献了中国电影近60%的票房,农村人口仅贡献了40%左右的票房。这个数字也从侧面反映出了如今国内城乡之间的经济差距。按照《火烧圆明园》的势头,估摸着国内的票房再少也应该有个五六千万。虽然达不到《少林寺》《牧马人》那样创纪录般的成绩,但也可以说是出类拔萃了。《火烧圆明园》毕竟是部严肃的历史片,受众远没有前两者广。可惜电影再受欢迎,跟林朝阳这个编剧也没什么关系。这不光对他是如此,对于所有的电影从业人员都是如此。陶玉成吃着饭又畅想了一下《垂帘听政》上映可能的票房,认为明年林朝阳无论如何应该拿个金鸡百花奖。“金鸡百花奖是不可能的。电影是合拍的,但我们这边只是协助拍摄,报名都没资格。”林朝阳说。陶玉成遗憾道:“那真是可惜!以这两部电影的成色,无论如何应该得奖的,你的《牧马人》那年就没得奖。”陶玉成替林朝阳惋惜,林朝阳却毫不在意,这俩奖项诞生的前几届还好,后面基本就是评委们自娱自乐的产物了,没什么稀罕的。在陶家吃完饭,林朝阳回了小六部口胡同。谢道源给他找理由放假也不是完全无厘头的,眼下马上要入冬了,入冬物资确实要准备起来。最近这几年燕京市人口激增,其中的显著特征之一就是一到入冬前后,各个街道的煤厂忙的不可开交,经常性一趟七八辆、甚至十几辆送煤的三轮车一起从煤厂出来。煤厂为了在入冬之前把冬煤送到老百姓家里,还会雇佣一些郊区农闲的农民充实送煤队伍。尽管购煤本上的限量煤可能还不够林朝阳家烧一个月的,但他们家从来不缺煤,改革开放最大的好处之一就是有钱可以切切实实的提高生活水平了。这天上午,煤厂的煤刚送到家,林二春就过来跟他抱怨了起来。二春同志的主题是“浪费”。他说,以前林朝阳刚进城时,他们老两口盼着林朝阳在燕京能有个窝。等林朝阳买了华侨公寓那处房子,他们俩还挺高兴,儿子终于在燕京有个家了,以后他们的孙子就是正儿八经的燕京人了。后来林朝阳买了棉花胡同那处院子,说是给他们老两口养老,倒也说得过去,就是院子大了点。再后来林朝阳买了小六部口胡同这里,他们老两口住棉花胡同,华侨公寓那里闲置了。一家总共就五口人,三处房子,加在一起四五十间房,占地快三千平的面积。住不过来,根本住不过来。别的不说,这两年入冬的煤钱就是一笔不小的钱,更别提华侨公寓还空在那里,物业钱一分不少的交着。“你现在是有钱了,可也不是这么个造败法。老话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这过日子还得是精打细算……”二春同志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打算盘,林朝阳听着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冒,心不在焉。“爸,你到底什么想法?”“我也知道你们年轻人想自己住。我和你妈是想,要不然我们俩就搬华侨公寓那儿去,把棉花胡同那院子腾出来,租出去。那院子这样一年能省下不少钱呢!”听着林二春的想法,林朝阳无奈说道:“爸,你怎么又研究起这事了?”“我这不也是跟你商量嘛!”林二春的语气并没有以前跟他说话的那种强硬,林朝阳本想说几句让他享清福的话,可话到嘴边他突然顿住了。因为他意识到,为了他的“孝道”,林二春老两口已经抛弃了家园。如今他们在燕京,衣食虽无忧,恐怕内心却如同浮萍一般。“好,这事你张罗吧。”林朝阳说。闻言,林二春顿时开怀。“这就对了!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咱们该省的省,该花的花。”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林朝阳的心里也畅快了不少。
第343章 包租公计划
理解了林二春的心理,林朝阳对于他的行为也有了理解。老两口在农村忙碌了一辈子了,进城是为了享清福不假,但总这么无所事事,不管是对精神还是身体都不是好事。过去这一年,两人的精神都被大孙子给牵扯住了,也看不出什么。现在既然林二春“静极思动”,林朝阳想着干脆多给他找点事干,让老头子有个忙碌充实的晚年生活。“房子你想好怎么租了吗?”林朝阳问。“什么怎么租?就那么租呗。上街上贴点小纸条,发动邻里邻居帮忙。”林二春随口道。林朝阳听着这话摇摇头,“你这一点章法都没有。”“租个房子,要什么章法?”“我问问你,咱们这是私房吧?租金怎么算?”“按57标准算,咱那院子都是瓦房,一平一个月租金2毛。方砖地,加7分。玻璃门窗加1毛。灰棚顶,加1分。正房、厢房一平一个月都能租3毛8,倒座房少点。房子我都量完了,一共285平,一个月就是107块6毛,一年就是1300块钱。”林二春眼睛都不眨的说道。林朝阳夸了他一句,“行啊,真研究了?”“废什么话,用你夸我?”林朝阳见他不耐烦,便接着问道:“那你算没算过这房子一年的修葺费用是多少?折旧怎么算?算下来一年到头还能剩多少钱?”这个问题问住了林二春,他却是没算过,只是心里想着房子都是前两年刚收拾的,这几年肯定用不着收拾,就算以后需要收拾了,顶多一年几十块钱。见他面露疑难,林朝阳得意了起来,“这个不知道了吧?告诉你,去年燕京的公房修缮一共花了1800万,平均每平米花了9毛3。”听到这个数字,林二春吃了一惊,一平修缮费用9毛3,快赶上三个月的房租了。随即他一想又觉得不对,自家的房子可是刚修葺过的,不能这么算。他说出自己的想法,林朝阳说道:“那平均砍掉一半总要吧?”这回林二春不说话了,那也是一个多月的房租啊,他心疼。“你都从哪儿知道这些东西的?”“报纸啊!”林朝阳答了一句,又对他说道:“其实租房子这事也是个不错的营生,要不然我多买几套院子,你负责往外出租怎么样?”林二春满脸意外,没想到会从林朝阳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这……能行吗?算投机倒把吧?”“这算什么投机倒把?现在国家基本已经放开私房交易了,今年市里落实嗡嗡嗡期间的私房产权问题,就是为了过两年全面放开做准备。反正钱放在银行里也是吃利息,拿出来买房子吃房租也是一样的,以后房子还能涨价呢。”林朝阳说到这里,林二春的眼睛亮了。现在的燕京房地产市场还没有成型,但并不耽误房子已经出现了涨价的趋势,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这两年的人口膨胀的太快,人多房少。林二春不懂这些东西,但他平时跟街上的老头、老太太聊天也了解行情,要不然也不会想起把棉花胡同的院子租出去这个主意。“这样也好。”见林二春同意了,林朝阳便道:“那这事就交给你操办,我先给你拿两万块。先说好,咱只要产权清晰的四合院。房租这方面咱们随行就市,标准是标准,现在外地来务工的越来越多,私人租房的可涨了不少。”“房子还没租出去,涨什么价?你这样的还做生意?”“我是提醒你。”“知道了。”“等房子多了,收租、看房、退房、修缮就不是一个人能忙得过来的了,到时候你再雇两个人。”“还有你妈呢,雇什么人?再说你想当资本家啊?”“七上八下,你就雇两三个人,怕什么?”“到时候再说。”……父子俩嘀嘀咕咕了半天,把计划捋的差不多了,林朝阳要给二春同志取钱,林二春却拦住他。“不着急,等棉花胡同那租出去再说。”“也行。对了,你把门口那对联给我拿回来。”“知道了。”隔天,林二春对联送了过来,父子俩一顿折腾,将对联挂在了小六部口这边的院门口。林朝阳站在门口看了看,“得,这边也成饭馆儿了!”有了忙碌的目标,二春同志格外有干劲,说话就要去执行自己的租房大计了。林朝阳私下里给这个计划起了个名字,就叫“包租公计划”。改革开放第一代包租公是我爹,想想还挺带劲的!过了两天,林朝阳应陈怀恺的邀请来到了燕影厂。前前后后筹备了近一年时间,《棋圣》摄制组正式在今天成立。林朝阳到的时候,只见所有剧组的台前幕后工作人员都被陈怀恺召集到了燕影厂的主楼前。《棋圣》的时代背景是在抗战时期的沪上,因此明天整个剧组就将开赴沪上进行拍摄。一想到明天就要出征,再次拿起导筒的陈怀恺就有些激动,站在大家面前发表了一篇慷慨激昂的讲话。“……一定要在严肃严峻的历史背景下,表现一个崇高、悲壮的诗性颂歌。我们的电影不但要使中国人民喜欢,也要得到国外爱好和平的人们的承认和喜爱,要争取把《棋圣》打到世界影坛上去。让世人看到我们民族的那段历史,反思战争带给人民的深重苦难。”陈怀恺的讲话充满激情,与他平时的老狐狸性格完全相反,弄的林朝阳都有点热血沸腾了。等他讲完话,林朝阳调侃道:“老陈,行啊,有点当政委的潜力。”陈怀恺面露得意之色,“早三十多年,鼓舞民心、军心靠的就是我们这些文艺工作者。”两人正说着话,摄制组成员们都散开了,梁家辉跑到林朝阳身边。“林先生!”“辉仔,怎么样?这次跟我们燕影厂的团队合作,能适应吗?”林朝阳笑呵呵的关心道。“之前在内地待了一年多,早就适应了。这次再合作,感觉更亲切。”林朝阳笑着点点头,“那就好!”梁家辉表情恳切的说:“谢谢您!”“我有什么好谢的?”“湾岛那边已经封杀我了,要不是您推荐我回内地拍戏,我现在已经没戏拍了。”“我推荐你也是因为你恰好符合这个人物的形象。湾岛那边的事你也不需要太担心,弹丸之地想搞这种封杀是不可能长久的,你的电影之路才刚刚开始。”听着林朝阳的安慰,梁家辉心中感到温暖和感动。“我给您从香江带了份礼物,您等我一下。”梁家辉说着话跑开了,他现在住在燕影厂内的宿舍。过了六七分钟他才跑回来,手里拿着一本书递了出来。林朝阳一看,竟然是明报出版社版的《梵高之死》,他笑着接过来说道:“辉仔有心了。”“我买书的时候问过书店的人,说您这部书的销量很不错,已经是第3次印刷了。”听着梁家辉的话,林朝阳翻开书,果然看见了“第3次印刷”的字样。明报出版社版《梵高之死》首印1万册,这证明小说至少应该卖了一万几千册了。出版四个多月时间,以香江的人口规模和文学氛围,能有这个销量应该是很不错的了,林朝阳心中开始有些期待版税结算的时候了。十一月份,林朝阳的新小说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他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了小说上。林二春时不时的就会跑到小六部口胡同来跟他聊聊棉花胡同的院子出租的情况。今天租出去了两间,明天又租出去了一间……如今燕京城的人均住房面积不到五平米,赶上前几年的知青返城潮、新生儿出生潮、再加上外来务工潮,燕京城的房价已经有了明显的上涨趋势,房子也不愁没人租。半个多月时间,棉花胡同那里陆陆续续就搬进去了不少租户。林朝阳能看出来,二春同志对这份工作充满了热情,最近已经开始到处物色房子了。林朝阳又要给他拿钱,林二春又拒绝了。“新买的房子得收拾,入冬以后不好动工,再说这时候房子也不好租,等过完年的。”老同志生意经一套一套的,林朝阳也由得他折腾。又过了两天,平时白天小冬冬都是交给张桂芹来带的,晚上才由林朝阳夫妻俩照顾,这天傍晚张桂芹将孙子交给陶玉书,火急火燎的就出了门,次日白天再过来时抱了一堆布料和棉花。“妈,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这布和棉花都不要票,我排队才抢着的。”张桂芹高兴道。林朝阳听着母亲的话,立刻想起了前几天报纸上的新闻,说是商业部发出了通告,最近在全国范围内临时免收布票、絮棉票。当时林朝阳看到这个新闻,就知道肯定要引发一股抢购潮。对于常年生活在计划经济之中的当代老百姓来说,压在他们头上最大的难题不是收入,而是票证。现在商业部发出临时免收票证的通知,等于是告诉这些老百姓不限量供应,这对于老百姓们的诱惑无疑是巨大的。衣食住行,这年头的燕京就没几家老百姓是不缺布料、棉花的,肯定要趁着敞开供应的时候多买点。更何况,老百姓对于这种敞开供应还有一种担心,放开是好事,经过这么一波,布料、棉花短缺了怎么办?那就更得趁着这个机会多买点了。张桂芹还沉浸在占便宜的喜悦中,林朝阳却发觉她的脸色有些不对,摸了摸她的额头。“妈,你发烧了?”
第344章 审片会
张桂芹自己摸了摸,“没事,可能是让风吹的。”林朝阳拿出温度计让她量量体温,张桂芹表现的不情不愿,“有啥好量的?”“让你量你就量!”张桂芹被逼着夹上了温度计,过了五分钟一看,竟然烧到了39度5。“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烧的这么厉害?”林朝阳皱眉问道。张桂芹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说出了实话。原来她昨天晚上回去先睡了个觉,然后半夜两三点就起来去王府井百货大楼排队,排到早上八点开门,进去抢购了一通。林朝阳无奈叹气道:“我的妈诶,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咱家差那点布吗?”“人家都说上面这么一搞,以后棉花和布就不好买了。我不是寻思这回多买点,以后就不用愁了嘛!”张桂芹的想法代表了这个年代绝大多数老百姓的想法,你要问八十年代的老百姓对什么事印象最深刻,“抢购物资”这件事肯定要排在最前面。八十年代双轨制的并行,让人们不得不沉浸在对物资不足的焦虑中。林朝阳看着母亲,再次叹了口气,“以后你可别这样了。家里吃的用的不用担心,缺什么东西了你就跟我说。”他又说道:“都烧成这样了,赶紧先吃点退烧药吧,不行就去医院,冬冬你先别管了。”“没事,发个烧也不耽误干活。”“什么不耽误干活?赶紧吃药去躺着吧,家里又没什么要紧事。”林朝阳态度强硬的监视着张桂芹吃了药,看着她回到房间去休息,最后无奈的摇摇头。这没苦硬吃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啊!到了月中,谢靳从沪上来到燕京,给林朝阳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高山下的花环》电影已经完成了制作。这部电影自去年上半年就开始筹备,年中的时候剧组还去沂蒙山区体验了生活,直到下半年才开机,远赴云南进行拍摄,一拍就是大半年的时间。到今年八月份拍摄结束,又进行后期制作。谢靳为了这部作品可以说是卯足了全力,现在电影完成了制作,他也总算是能松口气了。“电影弄完了,你不好好在沪上待着,跑燕京来干嘛?”林朝阳问他。“你以为我想来?得审片啊,另外我还要去法国参加个电影节。”谢靳口中的电影节是法国西部的南特市举行的南特三大洲电影节,这个电影节是1979年由法国阿兰·雅拉杜和菲利浦·雅拉杜两兄弟发起的。所谓的“三大洲”就是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从这个名字也能看出来,电影节的立场明显是z派的。谢靳是本届电影节唯一受邀参加的中国导演,电影节还专门安排了他的电影展映。如《舞台姐妹》《女篮五号》《天云山传奇》《牧马人》等谢靳的代表作品都会在电影节期间放映,可以说是相当高的殊荣了。谢靳说起这事面露得意之色。至于审片的事,在谢靳来燕京之前,《高山下的花环》已经经受了沪影厂内部和沪上电影局的审查,厂领导和电影局领导都对这部电影给予了较高的评价。这次谢靳到燕京来,是为了文化部的审查。“明天去审片,你跟我一起去吧。”谢靳对林朝阳说。“我去干嘛?”“去听听大家的意见也没什么不好的。再说,你就不想看看电影的成片?”谢靳这么一说,林朝阳犹豫了一下,“那行吧。”次日一早,林朝阳同谢靳一起来到电影局的放映室。此次进京,除了谢靳这个导演,连徐桑楚这个沪影厂厂长也来了,徐桑楚和林朝阳握了个手。“朝阳同志,你给我们沪影厂贡献了两个好本子啊!”“徐厂长您客气了。”两人寒暄了几句,林朝阳又与在场的其他人打了个招呼。林朝阳来之前没有想到,《高山下的花环》的审片会规格竟然如此之高,文化部方面派出了侍郎丁桥、国家电影局局长石方禹和电影局顾问陈播出席。部队方面派出了总政文化部的刘白羽和副部李瑛,中国电影家协会还特意邀请了陈荒煤、冯穆和钟惦棐等几位文化界和电影界的权威人士。林朝阳是《高山下的花环》的原著作者和编剧,在场众人见到他均是一脸笑容。冯穆是当年文学界第一位公开发声赞扬《高山下的花环》这部小说的重量级人士,与林朝阳也有些交情。他与林朝阳说了两句话,又把他介绍给钟惦棐,林朝阳叫了一声“钟伯父”,冯穆好奇的问道:“你们俩哪里来的交情?”钟惦棐笑呵呵的说道:“我听我们家阿诚提过,他跟朝阳同志是好朋友,他写小说还是受了朝阳同志的指点呢!”林朝阳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阿诚在创作上是有天分的。”总政文化部的副部李瑛笑哈哈的说道:“说起来,朝阳同志跟我们也是一家人。”冯穆以为她说的是林朝阳写出了《高山下的花环》这样广受欢迎的军事题材作品,被部队当成了一家人。李瑛却摇了摇头,“非也非也!”见众人有些疑惑,李瑛说道:“《高山下的花环》这部小说当年写完之后还是有些敏感的,恰好朝阳同志与我们燕京军区的若林同志有亲戚,托他送到了我们文化部审查后,才发表到了《人民日报》上。”听着李瑛的解释,刘白羽和其他人窃窃私语了几句,这些人之前有的知道杜若林、有的不知道,现在都知道了。原来林朝阳在部队还有这么一层关系,难怪当年林朝阳写《高山下的花环》能发表,这事放到一般的作家身上可办不到。一阵寒暄过后,众人落座。放映室的灯光暗了下来,放映机的光束打在白色的幕布上,林朝阳发现身旁坐着的谢靳神情严肃,正襟危坐,能看得出,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充满了紧张和不安。《高山下的花环》是他投入了十二万分热忱与付出拍出来的电影,尽管对于自己的创作很有信心,可他面对的毕竟是这么多权威人物。哪怕是名导,哪怕审片的场面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也难免紧张。相比谢靳的紧张,林朝阳的心情就放松多了,一方面是因为他对《高山下的花环》的质量有信心,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只是编剧。我小说和剧本写的那么好,你电影要是拍的不好,一定是导演的问题。140分钟的时间过的很快,随着《高山下的花环》最后一个镜头的结束,银幕上的画面消失了,灯光开启了。所有人都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的人在抽泣,有的人在不断地擦着眼睛,有的人仍在默默地流泪。刘白羽起身激动的握住了谢靳的手,连连说道:“这部电影拍的太好了!拍的太好了!”冯穆欣慰的拍了拍林朝阳的肩膀,“朝阳,小说写的好,剧本也好。这部电影,要在中国电影史上留下一笔的。”今天在场的文化部侍郎丁桥是可以一锤定音的人物,他同样握住了谢靳的手,表情激动,连连称好。“《高山下的花环》是一部非常难得少见的优秀影片,极为感人,震人心弦!”有了丁桥这句话,基本可以宣告《高山下的花环》顺利通过了审查环节,谢靳心中一块巨石落地。等审片会结束之后,他拉着林朝阳就要去喝酒。林朝阳不想去,让他找陈怀恺和江怀延他们。“老陈忙着拍电影呢,老江赶剧本,就你有时间。”“找老成。”“老成最近血压高。”“合着你就可着我这年轻力壮的祸害是吧?”林朝阳最后还是陪谢靳喝了一顿,期间谢靳跟他了许多聊《高山下的花环》拍摄经历和遇到的种种坎坷。电影顺利通过审查,谢靳的心情格外放松,聊起来没完。“我前天去看了《垂帘听政》,李翰祥拍的相当不错,听说票房也很好。”“怎么样?有压力了吗?人家一个香江导演的电影在内地上映据说票房都好几千万了。”谢靳笑了起来,“我有什么压力?该有压力的是你才对。剧本都是你写的,票房不好那只能说明你剧本写的不行。”……谢靳在燕京逗留了几天后启程去了法国,林朝阳的写作进度也被他硬生生给耽误了两天。老谢这人别的都没什么毛病,就是喝酒这爱好,太费朋友了!一晃林朝阳在家也休了半个多月了,他本打算这两天回图书馆去上班,不成想小冬冬也发烧了。孩子都十一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感冒发烧,林朝阳夫妻俩也没什么经验,急的手忙脚乱。不仅是林朝阳了,连陶玉书都顾不得去上班的事了,她上班快两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请假。熬了三天,小冬冬的体温总算是降下去了,夫妻俩也被耗的身心俱疲。陶玉书红着眼睛守在床边,看着儿子安详的睡姿,脸上忍不住露出慈爱的笑容。林朝阳调侃道:“儿子都快一周岁了,我才见你这么重视他。”陶玉书白了他一眼,“什么叫我不重视他?一个男孩子,你还想让我对他娇生惯养?”夫妻俩聊了一会儿,正打算好好补个觉,家里却来了个客人。“杜蓉,你怎么有空过来了?”林朝阳看到杜蓉有些意外,他和同事们关系向来不错,但跑到家里来做客的却不多。“朝阳,现在有事没?馆长说,让你去馆里一趟。”“什么事?”“说是外国友人来赠书,听说你在馆里工作,想见见你。”外国友人?
第345章 许灵均年
林朝阳的第一反应是嗤之以鼻,你想见就见?可后来他一想,老谢待他不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嘛,也可以理解。“那行吧,你等我会儿。”林朝阳让杜蓉等了他一会儿,洗漱收拾好后才跟着她去了图书馆。来到燕大图书馆,他便被请到了会议室,见到了所谓的外国友人。“朝阳,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斯坦福大学的倪德卫教授,倪教授师从杨连升先生,研究中国古代哲学,尤其对周朝历史和哲学的研究功底深厚。”“倪教授,这位是我们馆的林朝阳同志,他的笔名就是许灵均。”谢道源给林朝阳和倪德卫两人互相介绍了一番,又对林朝阳耳语了几句。早在80年,燕大图书馆就和斯坦福大学建立了图书交换关系,这次倪德卫是代表斯坦福大学专程向燕大图书馆捐赠图书的,其中还有一批明清时期的鱼鳞册,颇具研究价值。谢道源作为图书馆馆长接待倪德卫,两人在闲聊时,倪德卫无意间提起了他前两个月看过的一部中国小说。谢道源听着他的描述觉得熟悉,细细一打听,这不就是林朝阳的《梵高之死》吗?他没想到远从美国来的客人,竟然还能跟燕大图书馆产生如此奇妙的缘分,倪德卫听说他看的小说作者竟然就在燕大图书馆工作,也觉得十分神奇,立即提出了想见一见林朝阳。倪德卫是代表斯坦福大学来赠书的,这点小要求谢道源当然得满足人家,于是才让杜蓉去叫了林朝阳过来。听谢道源介绍完了情况,林朝阳便从容的与倪德卫聊了起来。倪德卫是斯坦福大学的终身教授,也是美国汉学界的资深汉学家,还在1967年获得过儒莲奖。后世别说是外国人了,可能绝大多数中国人也没听说过儒莲奖这个奖项,但这个奖项却与中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儒莲奖创立于1872年,以法国著名汉学家儒莲的名字命名,每年由法兰西文学院颁发一次,奖励在汉学研究领域做出突出贡献的专家或者学术团体。百年以来除了有三届名单落空和二战的不可抗力之外,儒莲奖的颁奖从未停过,我国的语言学家王静如、哲学家冯友兰、国学大师饶宗颐等人也曾获过儒莲奖。因此,倪德卫称得上是一个文化方面的中国通。根据他的描述,他在斯坦福大学的图书馆里看到的应该是熊猫丛书。几个月前,杨献益代表《中国文学》来与林朝阳洽谈出版英文版《梵高之死》的事,当时以非常低的稿费获得了这部小说的出版权。《中国文学》也好,“熊猫丛书”也好,都是由政府方面推动的官方文学走出去,在海外最多的展示渠道就是进入各个大学的图书馆。倪德卫又是个专门研究中国历史和文化的学者,所以在他们学校的图书馆读到《梵高之死》也就不奇怪了。聊天过程中,倪德卫最好奇的就是林朝阳一个中国作家怎么会把将十九世纪的欧洲和梵高这个已经去世一个多世纪的天才艺术家描写的如此栩栩如生。林朝阳笑着回答他,“你忘了我在哪里工作了?燕大的图书馆藏书总量近200万册,这里是一个巨大的资料库。”听着林朝阳的话,倪德卫点点头,认可了林朝阳的话。两人又交流到最后,林朝阳提议送倪德卫一部中文版的《梵高之死》,并在书的扉页上签了名字,送上了祝福的话语,哄的老外高高兴兴。“朝阳,《渡舟记》不是刚出版嘛,我看也可以送倪教授一本。你这部小说很有禅意,相信他一定会喜欢的。”谢道源提醒了一句。林朝阳从善如流,又送了一本半个月前刚刚出版的《渡舟记》给倪德卫,并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小说的情节。倪德卫听完果然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他本身研究的就是中国哲学和历史,《渡舟记》这种小说很对他的胃口。“回去之后我一定好好拜读!”倪德卫高兴的收下了礼物,他是汉学家,读一本当代文学作品当然不存在任何问题。等搞定了倪德卫,已经是下午了。林朝阳打着哈欠,满眼血丝,谢道源问:“看你这么累,昨晚没休息好吗?”“不是。孩子生病了,这两天晚上没怎么睡觉。”闻言,谢道源满脸愧疚,“你看这事闹的,早知道就不叫你过来了。”“没事,孩子烧都退了,我就是睡的少了点,不碍事,我也是咱们馆的一分子嘛。”谢道源听到这话脸色欣慰,说道:“行了。客人也招待完了,你就回去歇着吧。累了好几天了,得好好休息才行。没事就别过来了,有事我让人通知你。”谢道源的话翻译一下就是:待客有功,假期延长。具体多长没说,反正没事不用来。虽然谢道源没说,但他跟林朝阳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林朝阳这个图书管理员逐渐有向吉祥物进化的趋势。说了声再见,林朝阳毫无心理负担的离开了图书馆。转眼已经到了十二月份,上周燕京刚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到现在地上的雪还未融化干净。这个时候燕京市里的硬化路面覆盖还没有后世那么多,白天太阳一晒,走在路上一脚泥。小六部口胡同院里,林二春从东院出来沾了一脚泥。他使劲的跺了跺脚,对林朝阳说:“你说你买这么大个院子,一家就这么几口人,房子全都空着。东院也不修,就那么放着,早晚得放塌了。”房子这东西不怕住,就怕没人住,尤其是在北方。以前的老房子,一冷一热之下,几个冬天就容易房倒屋塌,林朝阳家这院子虽说建筑质量高点,但总这么放着也不是事,林二春的担心不无道理。“之前不是玉书怀孕,冬冬又太小嘛,不适合弄那么大的动静,等明年开春就收拾。”林二春又道:“有什么好收拾的,收拾出来了也不住。”“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收拾肯定得收拾,但也别闲着,我看租出去就挺好!”“我一猜你就得这么说。这是自家的院子,能往外租吗?你折腾外面的院子就行了,少打我这院子的主意。”这个冬天,林二春找到了五十年代在生产队大干特干的尽头,棉花胡同那处院子他折腾了一个月,租给了八户人家,一间房没剩。然后又在西城踅摸了好几套院子,也不着急买,就跟房主慢慢磨着讲价。今年上半年,国家出台了《关于落实“嗡嗡嗡”中接管的私房政策的若干规定》的通知,掀起了一阵退还私房的运动。这件事带来的最大影响就是燕京市一下子多出了许许多多的私人房产,据不完全统计,当年嗡嗡嗡初期,燕京市接管的私人房产高达51万间。今年上面搞退还私房,初衷当然是好的,但问题在于时隔多年,这些私房的产权早已成了无头官司,真正能够退还成功的私房十不存一。可即便如此,燕京市面上也多了不少私房出售。当然,这些私房并不能改变燕京人原本逼仄的居住条件,因为这些房子本身就是有人住的,只是换个人住而已。林二春为林朝阳没有经营意识而惋惜,林朝阳却对父亲表现出的资本家倾向而感到担忧,老头子这么搞下去,不会真成八十年代燕京第一包租公吧?父子俩闲话一阵,林二春去抱孙子了,林朝阳则回书房去改稿子。早上林二春进门就把他叫到东院比比划划,浪费了快一个小时,有这时间他都能改个两千字了。就在前几天,经过六个多月的创作,他的新小说终于完稿了,但完稿并不意味着结束。林朝阳对这部小说十分重视,还要细细雕琢一番,才能示人。他刚进书房坐了没几分钟,就听院里传来一阵吵闹声。出门一看,只见李拓、陈健功、张承治三人正在院里逗被林二春抱出来晒太阳的小冬冬。“冬子,叫大爷!”“我是你陈大爷!”“张大爷在这呢!”林朝阳看着这几个夯货没正形的样子哭笑不得,“我说你们仨,都多大的人了。”“跟多大人有关系吗?你儿子叫我们大爷不是应该的吗?”李拓道。“就是就是。”陈健功附和。林朝阳无奈道:“还不会说话呢,叫什么叫。”李拓握了握小冬子胖的跟白面馒头一般的小手,“没事,先认认人,等以后见面就得喊人了。”林朝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快一个星期了。”李拓回道。今年,李拓忙了两件事,一件是给四川人民出版社编短篇小说集,这事他找了大冯合作,八月份的时候就弄完了。另一件事就是去了趟西安,给西影厂的吴天明写剧本,电影名叫《没有航标的河流》。李拓之所以会认识吴天明是因为滕文骥,两人曾经共同执导过电影《生活的颤音》。“棉花胡同那对联怎么挂到这来了?”“给我们家老爷子找个营生,那边租出去了。”闻言,李拓三人调侃起了林朝阳。“好啊你,这不是妥妥的地主阶级吗?”玩笑了几句,李拓便张罗着要吃饭,三人今天来就是为了解馋的,来的时候手里拎的全是菜。席间,李拓说起了他聊起了《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这两部正在热映的电影,狠狠的夸了一顿。“这两部电影拍的场面宏大,细节逼真,人物鲜活,朝阳要是当编剧,成就不会次于写小说,以后说不定得是曹禺先生那样的人物。”吃着林朝阳做的饭,李拓的嘴甜的很。“电影拍的好,导演的功劳最大。”林朝阳笑呵呵的说了一句。陈健功又说:“我听说《高山下的花环》也快上映了吧?以原著小说的质量和影响力,上映以后表现肯定不会差的。”《高山下的花环》前些天通过了电影局的审查,如今上映日期已经确定,就在12月10日。“三部电影集中在这几个月里上映,专业编剧的产量都没有你高!”“关键是三部电影都受欢迎!《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不仅是在我们内地,我听说在香江也很受欢迎,还卖到了东南亚。”林朝阳摆摆手,“好了好了,再夸就夸到天上去了。我就是个编剧,电影受欢迎是剧组所有人的努力成果。”“是所有人的努力成果不假,但你的功劳占比更大。一年三部,嘿嘿……”李拓嘴里念叨着,脸上的表情既有羡慕,又有自愧不如。他这两年专心于电影评论和剧本创作,深知这样的产量对于绝大多数编剧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更别提拍出来的电影还这么受欢迎。“赶明儿我要写个文章投给《大众电影》。”李拓说。陈健功问他,“写什么?”“就写朝阳这三部电影。诶,我想到了个好名头——‘许灵均年’。‘许灵均年’这个名头怎么样?三部编剧的电影在同一年上映,这在中国电影历史上应该也是第一次。”李拓脑海中灵光一闪,兴冲冲的对其他几人说道。“许灵均年?这个名头好,够唬人!”陈健功拍手赞同。“挺唬人是吧?这名头好啊,我都有点佩服我自己了。为了这个名头,我也得写篇文章。”李拓的脸上写满了得意。
第346章 爱国主义赞歌
林朝阳看着他啼笑皆非,“为了这点醋包顿饺子,你也是煞费苦心了!”李拓摇头晃脑道:“你不懂!神来妙笔是那么好得的吗?以后人们也许不会记住我这篇文章,但一定会记住‘许灵均年’。”他越说越来劲,到最后连饭都顾不上吃了,急着赶回家去写稿子。生怕回去了慢了,灵感再拉半路上。到了十号这天,周六下班,陶玉书回家就张罗着去看电影,今天是《高山下的花环》上映的日子。首都电影院就在西长安街上,离着他们家不过三四百米,夫妻俩走着便过去了。等夫妻俩走到电影院门口,这里热闹非凡,每到周六、周日晚上,这里总是如此。电影院门口还摆着《高山下的花环》的油画海报,草绿色的军装、刚毅的军人脸庞还有海报背景里的战火纷飞,既精美又有质感。陶玉书看了看售票口排的长龙,“人真多啊,都是来看《高山》的。”她又担忧道,“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到票。”“没事,买红票呗。”林朝阳这样说着,夫妻俩安安分分的排着队。随着外面天色越来越黑,休息大厅里的人却不减反增,几乎到了摩肩擦踵的程度,他们夫妻俩后面也排起了长龙。眼看着还有八九个人就排到他们夫妻俩了,结果售票员站起来,冲着大厅里的队伍喊道:“各位影迷朋友,今天所有场次的电影票已经卖光了,大家明天请早吧!”听到这话,大厅内顿时喧闹起来,为了买票,后面的观众都排了半个多小时了,眼看着快到自己了,现在说没票,这些人自然不乐意。“没票你让我排什么?”“不会加场吗?明知道今天《高山下的花环》上映,你们不加场是什么意思?”“就是啊,去年《牧马人》上映都加场,《高山下的花环》你们不加场?”“这电影院经理怎么干的?我看得撤他的职!”“没错!不加场就撤他的职!”……观众们排队没买到票,怨气不小,几个年轻人一闹腾,勾起了大家的火气,大厅内一时间沸反盈天。没过几分钟,电影院经理被观众们给逼出来了,态度十分诚恳的接受了观众们的意见,决定今晚再加一场。“……不过也请大家理解我们,我们电影院的工作人员们也不是铁打的,也得吃饭睡觉。这样,明天早上我们5点半开门,5点50开始放映第一场电影,一定让各位看上电影。大家说行不行?”首都电影院历来是燕京人气最高的电影院之一,每当受欢迎的电影上映时,电影院都会加场,只是那一般都是电影上映了几天之后,形成了观影浪潮才出现的情况。《高山下的花环》小说发表至今四年多,光是单行本就卖出了八九百万册,媒体转载几十次,读者保守估计都得有大几千万。电影上映这天又刚好赶上周六,老百姓下了班都有时间,一下子全都涌到了电影院来。电影上映第一天,观影狂潮便已经到来。加了一场电影,尽管大厅里还有一些人今天是看不成电影了,但大多数观众是能接受的,经理的态度又很诚恳,事态就这样平息了下去。林朝阳夫妻俩本来就差了几个人,加场电影刚好买到票,而且还是好位置,只是等的时间有点久,得晚上十点才能开场,等的林朝阳都犯困了。好不容易进了放映厅,刚落座没一会儿,灯光暗了下来。大银幕上出现了沪影厂的厂标,镜头从沂蒙山的远景开始,演职人员名单不断出现,林朝阳的名字排在了前列。陶玉书看到了他的名字,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轻轻的握住了林朝阳的手。电影正式开始,第一个镜头是战士们裸着上身在河里洗澡,健硕的肌肉散发着雄性荷尔蒙气息,岸边上还有一群战士在玩着倒立游戏。梁三喜和靳开来与战士们笑闹着,毫无领导架子,几个镜头便勾勒出八十年代的部队生活。谢靳在导演里是越老越妖的代表,他的镜头语言谈不上令人惊艳,但却有种大巧不工,简单几个镜头便让观众在不知不觉之间进入了故事。靳开来、梁三喜、赵蒙生、小燕京……一个一个曾经依附在铅字里的人物,只存在于观众们想象里的角色一一登场,演员们的表现让观众们毫无违和感,似乎这些角色就是小说里的那些人物。随着剧情的不断展开,开头的欢快气氛逐渐变得紧张,连电影院里的观众们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高山下的花环》这部曾经感动亿万读者的小说,今晚将以光影的形式再次感动亿万观众。电影全片2小时20分钟,时长超过了这个年代绝大多数的电影,如果放在后世,电影要上映首先面对的第一关就是发行商的无情剪刀手。好在现在是八十年代,谢靳用他的满腔热忱成就了这部电影。两个多小时的光影之旅走到了最后,银幕上铺满了坟茔,这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一座座新坟里,酣睡的是为保家卫国而九死无悔的烈士英魂。没有青松翠柏,也没有花岗石碑。青山埋忠骨,山河念英魂。银幕上幸存的战士们怀念着战友,家属哭慰着逝去的亲人。电影院寂静无声,只有观众们的眼泪在肆意流淌着。当无法抑制的第一声哭泣响起,如同钱塘江上的潮信奔涌而来,放映厅内哭声一片。为了那成千上万陨落在南疆的年轻生命。曾几何时,他们还是那么的生龙活虎,那么的朝气蓬勃,就像南国旺盛繁茂的红棉树花一样,是多么的灿烂夺目。而现在,他们却长眠在了那里。也许,他们的妻子刚刚向他寄出了儿子满月时拍的照片;也许,他们的情人正在台灯下给他写着含情脉脉的情书;也许,他们的母亲正倚在门框上,向着远方的大路眺望,因为儿子来信说,他快要回家探亲了。放映厅成了一片泪海,电影也在观众们的眼泪中结束了。也许刚才观众们的压抑是怕惊动了那些英魂,当画面消失,放映厅内的哭声忽然大了起来,许多人更是嚎啕大哭。一些热血青年边哭着,嘴里边骂着“yn猴子”,有些女同志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许多人坐在座位上,沉浸在电影之中,久久不愿起身。林朝阳身边的陶玉书也哭成了泪人,眼泪流个不停。好不容易平缓下来心情,她才站起身挽着林朝阳的手走出了放映厅。夫妻俩向外走的时候,陆陆续续也有观众开始起身,一路上啜泣声不停。等到走出放映厅,来到休息大厅里,观众们的哭声逐渐止住,不少人开始夸奖起电影。“这电影拍的太好了!”“我看小说的时候就是边看边哭,现在拍成电影比小说更感人了,呜呜!”“谢靳牛逼!拍的比《牧马人》还好看!”“都是许灵均的小说写的好,他还是编剧呢,真厉害!这才叫大作家!”……缓了好几分钟,陶玉书终于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听着周围人的夸奖,她顶着一双红眼睛对林朝阳说:“我看过这么多电影,能让我流泪的有不少。但看了《花环》眼泪却根本止不住,我忍不住,战士们太伟大了,他们都是中国真正的脊梁。”林朝阳说道:“是啊!不仅是战士们,还有剧组的同志们,也很不容易。电影拍的这么好,他们的功劳也不小……”谢靳告诉他,早《高山下的花环》远赴边境拍摄之时,边境的战事仍没有结束,甚至在拍摄到“无名高地”和“主峰”战役的时候,边境的形势又吃紧起来。剧组就是在这样浓重的炮火味当中完成了电影的拍摄的,而且据情报显示,hn的“yn之声”广播电台还在广播里报道了谢靳在边境拍摄《高山下的花环》的新闻,措辞严厉,字里行间充满了威胁、恫吓。同时还有yn方面特工人员潜入我境内企图干扰破坏电影拍摄的消息不断传出。林朝阳的讲述让陶玉书心惊肉跳,她没想到《高山下的花环》的拍摄竟然还面对着如此严峻的考验。“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剧组的同志们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做了这么多的努力,如果看到电影这么受欢迎,他们应该也会很开心。”陶玉书感怀着说道。“这是当然的。”《高山下的花环》自上映第一日就展现出非同一般的气势,这其中导演谢靳和剧组全体工作人员们的努力和付出很关键,但更重要的当然是原著小说四年狂销八百万多册的读者基础。四年时间所累积的数以千万计的读者,让这部电影一经上映便呈现出现象级的火爆态势。短短两三天时间里,燕京各区的电影院几乎场场爆满,放映厅内不断上演着林朝阳那天去看电影时的情景,赚足了观众们的眼泪。也因为电影的火爆,让许多电影院不得不临时加场以满足观众们热切的观影需求。可即便是如此,也有很多观众为了看电影不得不大排长龙,起大早排队买票看电影也变成了常态,伫立于西长安街上的首都电影院久违的又出现了观众排队到电影院外的情况。现在是寒冬腊月,在外面排队实在是遭罪,有许多人为了早点看上电影不惜拉人情、走关系,更有甚者还有人倒卖电影票,本来一毛钱的电影票加价到三五毛钱。贵是贵了点,但能提早看到电影,还省去了排队的麻烦,不少人都愿意为这高昂的电影票买单,就为了一睹《高山下的花环》的风采。这样的情景不仅是在燕京,同样也在国内的其他城市上演,每天都有成百上千万的电影观众涌入电影院。这些观众里有男女老少,也有工农官商,坐在电影院里这些人没有年龄、身份、文化背景的区别,他们都是《高山下的花环》的忠实观众和影迷。上映一周,《高山下的花环》展现出的统治力让同期上映的国产电影黯然失色,即便是以大场面著称的《垂帘听政》也难以抗衡。如果说电影一上映便火爆依靠的是小说读者们的追捧,那么在电影上映一周之后的火上加火,靠的就是电影本身的故事和人物的魅力。自上映第二天起,《高山下的花环》也成了国内各大媒体报道和关注的焦点。《燕京日报》报道称:《高山下的花环》是一部不可多得的艺术佳作,谢靳导演再创辉煌。《中国青年报》发表文章《<高山下的花环>:一曲爱国主义赞歌》,文章中这样写道:自12月10日上映以来,《高山下的花环》以其深刻的情感表达和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怀赢得了电影行业和广大电影观众广泛的好评。这部电影不仅是一部视觉与情感的双重盛宴,更是一曲献给伟大祖国的赞歌。《高山下的花环》讲述的是南疆战事和战士们保家卫国的故事,电影上映后《解放军报》也盛赞这部电影:百分之百的还原了原著小说的精髓,全方位、多角度的展现了新时期我军广大指战员敢于战斗、勇于牺牲的爱国主义精神,是一部具有深刻社会意义的爱国影片。《陕西日报》《湖南日报》《解放日报》《文汇报》《光明日报》《人民日报》《工人日报》……报道《高山下的花环》这部电影的媒体和新闻越来越多,级别也越来越高,从地方媒体到中央媒体,《高山下的花环》所形成的观影狂潮正在席卷中国。普通观众喜爱,电影行业称赞,官方媒体褒奖,政府层面鼓励……一部《高山下的花环》调动了从下到上整个中国社会的爱国情绪,感染了更多的观众走进电影院。这个年代无法统计详细的票房数据,但全国各个城市电影院的爆满比之前几年上映的《庐山恋》《少林寺》《牧马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与此同时,省市两级发行公司不断向中影公司发出的拷贝采购要求。200份、250份、300份……
第347章 轰动性效应
“多少份?你说多少份?”“450份了?这就450份了?”“你们中影的效率什么时候这么高过?”沪影厂厂长办公室里,徐桑楚手握着电话听筒站在办公桌前,脸色激动,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此刻他正与中影的人在通电话,《高山下的花环》上映十天,35mm拷贝发行数已经突破了450份。这是什么样的成绩?1982年《少林寺》上映,曾经创下过480份实发拷贝的记录,是国内电影界35mm拷贝发行量的里程碑。如今《高山下的花环》上映才十天,拷贝发行数量已经逼近《少林寺》。按照中影现在的说法,现在全国各个省级发行公司对于《高山下的花环》电影拷贝的需求巨大,他们仍在要求洗录厂加班加点的制作拷贝,《高山下的花环》发行拷贝数打破《少林寺》的记录指日可待。七十年代是中国电影行业的巅峰时期,在那个没有其他娱乐手段的年代里,电影是广大老百姓能够接触到的最好的娱乐方式。也因为有着广大老百姓的喜爱,在那个时候许多电影上映后观影人次破亿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动辄几亿观影人次的电影每年也会有那么几部。电影看的人多,需要的影片拷贝数自然也多。现如今的电影发行拷贝分为三种类型,分别是:35mm、16mm和8.75mm,对应的是不同的胶片宽度,从宽到窄适用的放映场景也不同。35mm拷贝基本都是为大城市的电影院准备的,16mm拷贝适合中小城镇电影院放映,而8.75mm拷贝则要深入广大农村地区。单以数量来论,一般电影的16mm和8.75mm拷贝的发行数量是远超35mm拷贝的。毕竟中国的城市电影院数量是远远无法和小城镇电影院以及广大的农村放映队相比的。但发行公司和制片厂还是会更看重35mm拷贝的发行量,因为在中影的放映系统里,只有35mm拷贝才是能够赚钱,真正实现商业利润的。16mm拷贝和8.75mm拷贝肩负的更多的是丰富广大小城镇、农村地区人民群众精神生活的使命。进入到八十年代,尤其是83年开始,国内的观影人数和人次实际上已经出现了下降,但行业内的人对于这种变化并没有明显的感受,因为前些年打下的底子实在太厚了。放下了电话,徐桑楚的表情仍带着震撼,他用惊叹的语气对坐在沙发上的谢靳说:“450份,这是奔着500份去了。我们这部《高山下的花环》,放了个大卫星啊!”谢靳听着徐桑楚的话,心中也难掩激动。前些天他还为在法国接受的超规格接待而沾沾自喜,可自从《高山下的花环》上映之后,他每天的惊喜就从来没断过。《天云山传奇》《牧马人》《高山下的花环》,他执导的电影一部比一部成功,丰硕的成果如同美酒一般让谢靳陶醉。“老徐,那奖金……”谢靳今天来找徐桑楚,是为了奖金的事。《高山下的花环》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离不开剧组人员们的集体智慧和辛勤付出,理应有所奖赏才对。去年《牧马人》上映大获成功,剧组的工作人员们也收到了奖金,谢靳这个导演得了1000元,林朝阳这个编剧也得了800元。今年《高山下的花环》上映,产生的轰动效应和影响力比《牧马人》更进一步,谢靳自然得替大家争取点福利。“发!发3万!你这个导演拿3000块,朝阳同志也拿3000块,《高山下的花环》取得这么大的成功,他的原著居功至伟。”徐桑楚大手一挥就是3万块,谢靳感到万分惊喜,没想到他出手如此大方。谢靳犹豫道:“厂里其他领导那边……”3万块不是小数目,沪影厂拍一部长片,中影方面的买断价格才90万,《高山下的花环》投资不菲,本身就是赔钱的买卖,现在又要大手笔的发3万块奖金,很容易引起厂里一些人的不满。人嘛,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件事你不用操心了!”徐桑楚语气笃定。“《高山下的花环》获得如此巨大的成功,已经不能用经济价值来衡量了。它所产生的政治影响和社会意义是非同一般的,不仅对你的导演生涯是如此,对于我们沪影厂来说也是如此。”谢靳点了点头,心中认可徐桑楚的这番话。“我刚才没跟你说,部队方面一直在等着中影的拷贝,这部电影是要全军观看的,总政文化部刚刚下的通知。”听到这句话,谢靳脸上露出笑容,《高山下的花环》拍的是军人、拍的是战争,当然要给部队看。只是由总政文化部下通知,这个规格可不是一般电影能享受的。谢靳遥记得,当年《高山下的花环》原著小说好像也享受过这个待遇。徐桑楚和谢靳这两位电影的缔造者在为《高山下的花环》所取得的成绩而感到欣喜,电影界的同行们也在为这部电影引发的效果感到惊讶。《高山下的花环》原著小说79年发表之后风靡中国,早在电影拍摄之际,电影行业的许多人都认定这部改编电影上映的成绩一定不会差。可真当电影上映了,在它所引发的轰动效应还是出乎了行业内人们的预料。太轰动了!太震撼了!哪怕是当年的《庐山恋》和《少林寺》上映也未曾达到这样的效果,在中国各个城市的每一座电影院里,观众座无虚席,走廊里、进出口都站满了人。为了看电影,有的观众偷偷从办公室溜出来早退,有人是专门与人调了班来的,还有些人是从很远的郊区和农村地区赶来的,就为了看一场电影。虽然这些人很清楚,也许不久以后《高山下的花环》的放映范围还会不断扩大,他们可以很轻松的看上电影,但他们图的是先睹为快。这些人静静的坐在电影院放映厅的位子上,或者默默的站在过道里、进出口处,大家人挤着人。谁也不在乎这些,只顾着把眼睛牢牢的盯在银幕上,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镜头、一个细节。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这拥挤的人群里,有一个人开始掏出手帕,紧接着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开始只是默默流泪,后来又有人发出了抽泣声,最后有人控制不住的哭出声来,而这哭声好像会传染一般,你传染我,我传染你,可大家谁也不会觉得难为情。因为这眼泪是献给那些为了保家卫国而牺牲的烈士们的。许多热心观众深受电影感动,向沪影厂和谢靳写信来表达内心对于《高山下的花环》的喜爱。首都钢铁厂二车间的工人张卫国在信里说:“我读《高山下的花环》小说时还是个中学生,感动的哭湿了被子。现在小说改编的电影上映了,我看得更加感动,小说里那些鲜活的人物在谢靳导演的镜头下似乎真的活了过来。这是一部伟大的、震撼人心的电影,让我们看到了谁是我们这个国家和民族最可爱的人!”山东师范大学外文系英语专业的大二学生倪慧萍在给谢靳写的信里是这样说的:“我希望未来我的丈夫是靳开来、梁三喜那样的英雄,他们也许长的不漂亮,也许行为举止并不文雅,也许文化程度不高,但像他们这样的人,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在国家有难时,他们会挺身而出,我相信在陌生人遭遇困难时,他们也会伸出援手。正是有像他们这样的人,我们这些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向英雄敬礼!”除了给沪影厂和谢靳写信,这些热心读者还踊跃向报刊投稿,以表达内心对于《高山下的花环》这部电影的喜爱。电影上映以来,各地报纸、杂志上陆陆续续刊登了上百份读者的观影感受和评价,全都是对电影一边倒的好评。铺天盖地的好评里不仅有热心观众的,也有电影界的评论家们。电影评论家钟惦棐在《电影评论》发文称:《高山下的花环》是近年来难得一见的军事题材佳作,影片感人至深,必将成为中国军事文艺的里程碑作品。1979年曾因一篇《论电影语言的现代化》而在影坛名噪一时的李拓在《大众电影》的“电影评论”栏目发表文章——《中国电影的‘许灵均年’》。在文章中,李拓先是以《高山下的花环》为切入点,盛赞了这部电影的精彩之处。等到文章中段,他笔锋一转,又谈到了过去几个月里上映的《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将这三部电影联系到一起,点出了这三部电影背后的无名英雄许灵均。“我们搞戏剧的人总喜欢说:剧本剧本,一剧之本。我认为这句话放在许灵均同志身上是十分恰当的,他所创作的优秀剧本奠定了电影成功的基础,也让我们看到了一位优秀的编剧对于电影创作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导演。从九月的《火烧圆明园》,到十月的《垂帘听政》,再到十二月的《高山下的花环》,许灵均同志编剧的电影如此密集的上映并且广受欢迎,体现的不仅是他作为编剧的高产,更展现了他在戏剧创作方面无与伦比的精湛技艺。身为一位欣赏过这三部影片的从业者,我深感这几部作品的优秀与成功。我想说,1983年的中国影坛是属于许灵均的,他用自己的才华缔造出了属于自己的时代。再过二十年,也许人们会忘了这一年上映了哪些电影,但他们一定不会忘记许灵均的作品和属于他的‘许灵均年’。”
第348章 顶五个团
《大众电影》是由中国电影家协会主办的电影杂志,可以算作我国电影领域最权威的杂志。杂志深受许多电影爱好者喜爱,每期销量数百万份,最巅峰时期创造过单期900万份的恐怖销量。《中国电影的‘许灵均年’》不是李拓在《大众电影》发表的第一篇文章,但却是他在《大众电影》上发表的第一次引发巨大反响的文章。这篇文章在杂志发表后便迅速获得了广大电影观众和热心读者的认可,在这些群体当中形成了热烈的讨论声。不仅是在读者和观众群体当中,电影界也有不少人对于李拓所提出的“许灵均年”这个概念感到十分新奇,并且相当认可,而这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是电影行业的编剧。燕影厂这样的电影制片厂文学部每年都会分来大学生,老编剧、导演们见了这些新人,最常问的话有两句。一是问:“谁家的孩子?”这年头电影行业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子弟兵,同事长幼之间也多不是称呼官职或老师,而是称叔叔阿姨。二是问:“大学生来文学部干什么?纯属浪费生命!”因此这个时候编剧的地位是高,但你再高搞不过导演,自己费尽心思写出来的剧本都是声名显赫,可作为编剧却一生籍籍无名。“一剧之本”这种话大家念的很多,但喊口号的时候更多。事实上的情况是,片子拍出来烂的话就是剧本写的太差,好的话一切荣誉归导、演。在这一点上,文艺界几十年来倒是非常统一的。所以即便是现在,电影界的编剧们对于自身的职业也有诸多怨言。李拓发文章赞美林朝阳,弄出来了个“许灵均年”的说法,如果按照文人相轻的习惯,电影行业少不得要吵成一锅粥,大家有褒有贬,将林朝阳这个业余编剧拉出来好好研究研究、批判批判。但他这篇文章发表的时机特别好,《高山下的花环》正如火如荼的上映,好评如潮,感动了亿万观众。电影剧本写的确实好,谁也挑不出毛病来。另外又有《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珠玉在前,短短三个月之内,三部电影上映,剧本均是出类拔萃。放眼中国电影行业,没有哪个编剧敢说,自己一定就比林朝阳写的好。成绩和硬实力摆在这,作为专业人士,制片厂的编剧们都对林朝阳的水平感到心悦诚服。不仅如此,这些编剧里还有不少人将林朝阳的剧本当成了参考书加以研究,越发觉得林朝阳在戏剧创作方面确实功力深厚。最有资格发言的专业人士都心悦诚服,旁人自然不好发表什么反对意见,传来传去,大家慢慢便觉得,“许灵均年”这个说法似乎也不算夸张。谁让人家的剧本拍出来的东西确实受欢迎呢?《高山下的花环》上映所引起的轰动带动了“许灵均年”这一说法的流行,再加上《大众电影》的强大传播效应,让这个说法在短时间内便迅速流传于电影行业和观众群体,也给林朝阳在电影界带来了巨大的名望。元旦之前,林朝阳收到了沪影厂汇给他的3000块奖金,去年《牧马人》大获成功后他就收了一笔奖金,所以这次再收到奖金也在意料之中,只是这个数额确实让他有些惊讶。3000块钱奖金,对林朝阳可能不算什么,但放在这个年代的任何单位和个人身上,这都不是一笔小数目。谢靳说他得的也是3000块钱奖金,那这次沪影厂至少得发个两三万奖金,林朝阳不禁感叹徐桑楚的大手笔。算起来,这笔奖金已经是他这个月的第三笔大额收入了。第一笔收入是花城出版社支付给他的《小鞋子》和《高山下的花环》印数稿酬,共计2238.6元。这两部小说再次出版,三个月时间里《小鞋子》卖了2万多册,《高山下的花环》就畅销多了,销售了28万册。这个月电影上映,销量更是暴增,据李士非说,电影上映三天之后,各地书店的库存已经销售一空,现在出版社一直在不停加印,不过这些销量的稿酬要等过几个月才能结算。第二笔收入是香江的明报出版社汇给他的《梵高之死》的版税,出版半年时间,明报出版社版《梵高之死》在香江买了1万7千余册,带给了林朝阳10.68万港元的版税收入。这也是林朝阳今年最大的一笔收入,折合成人民币有2.67万之多。这笔钱林朝阳依旧是个人留存了10%的外汇,创汇带来的侨汇券更是花不完了。仔细算一算,83年这一年林朝阳光是稿费和版税收入就已经超过了8万元,放在当今文坛绝对是独一份的。哪怕是那些下海做生意的、当官倒的,其中大多数人赚的也没他多,关键是林朝阳这钱还来的干净、体面。沪影厂的稿费单到的时候,杜峰正在林朝阳家做客,两人闲谈之间林朝阳就进账3000块钱,让他充满了羡慕。“姐夫,还是你们当作家好。钱赚的也多,体面又受人尊重。不像我们做生意,自己家人都瞧不上。”杜峰的话里除了羡慕林朝阳的意味,还有点自怨自艾的味道,前段时间搞铁拳行动,他主动停了生意,每天几乎被父亲杜若林耳提面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外面为非作歹呢。“我们靠写作赚钱,怎么能比得上你们做生意?等你以后生意越做越大,就看不上这点小钱了。”林朝阳笑呵呵的说道。“有钱没尊重啊!”林朝阳笑骂:“矫情!你没钱的时候怎么不谈尊重?放心吧,以后商人的社会地位会越来越高的。”两人聊了一会儿,杜峰说:“姐夫,咱们走吧,时间也差不多了。”“好。”杜峰今天到林朝阳家来是受了杜若林的委托,来邀请杜若林往海里去一趟。最近上面在开会,国内不少地方部队领导都汇聚燕京。会议结束后,昆明军区的领导张将军提出想观看《高山下的花环》,于是上面直接组织了一场放映会,邀请了与会的诸多领导今天晚上一起观看电影。同时上面还邀请了在京的电影主创编剧林朝阳和男主角唐国强。到了海里,林朝阳被工作人员领着直接到放映厅旁的房间休息,距离电影放映还有十多分钟,他刚进房间没一会儿,唐国强也来了。“朝阳老师!”见到林朝阳,唐国强提步上前热情的握住了他的手,“终于又见到您了!”当初《高山下的花环》筹备,刘晓庆带着唐国强来林朝阳这里求助,唐国强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想到他真就在林朝阳的帮助下当上了男主角。前两年他被人叫作奶油小生,拼了命的想改变自己的银幕形象,演个热血男儿。小说中的赵蒙生娇生惯养,贪生怕死,最后经历了一番生死历练成了铁骨铮铮的硬汉子。冥冥之中,这个角色似乎就是为唐国强量身定做的。如今电影上映,唐国强在电影中的表现征服了所有观众,当年那个被影坛和观众嘲讽的“奶油小生”浴火重生成了不怕牺牲的铁血硬汉。“从今天开始,谁再说我贪生怕死,咱们红刀相见,到底谁是英雄,谁是狗熊,我们战场上见真章。”这是电影中赵蒙生的台词,也是唐国强想要借着角色的口告诉那些观众和影评家们的话。我唐国强不是奶油小生,是正儿八经的演员!《高山下的花环》的成功带给了太多的影响,唐国强作为男主角无疑是受益最大的人之一,他的银幕形象从此彻底翻转。因此他对林朝阳充满了感激,心中更是将林朝阳视为了伯乐一样的人物。唐国强拉着林朝阳刚聊了一会儿,一连串的领导进了房间,跟林朝阳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林朝阳看到人群中的杜若林,与他默契的点了点头。电影即将放映,一群人来到放映厅,在一起度过了两个多小时的光影之旅。放映结束,昆明军区的张将军红着眼眶站起了身,来到林朝阳的身旁,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朝阳同志,感谢你!感谢……”老将军哽咽着,眼中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可到了嘴边全都化为了一句感谢。他所负责的部队在最前线,对于电影中所讲述的一切也更加感同身受。与林朝阳握过了手,张将军又跟唐国强握手,“没想到,你这个文弱小生真就演出了英雄气,给我们部队长脸了!”唐国强是八一厂的演员,他立正身体,举起手向张将军敬了个礼,“谢谢首长鼓励!”张将军点了点头。除了张将军之外,今天在场的都是我军的高级将领,军方的三号领导看完电影同样热泪盈眶,拉着林朝阳的手嘱咐他。“朝阳同志啊,像《高山下的花环》这样的作品你应该多写一些。这样的好作品、好影片,对我们军民进行爱国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教育是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的。当年美国人说钱学森钱老一个人能顶五个师,你这部作品,顶不了五个师,但五个团肯定没问题!”三号领导此话一出,即便是玩笑话,也让在场的领导们感受到了他对林朝阳和《高山下的花环》的重视程度。杜若林心知林朝阳志不在军事文学领域,三号领导说出这番话可能是出于好意,但却容易造成捧杀。“参谋长,像《高山下的花环》这样的经典之作是文章天成,我看即便是小林这样有才华的年轻人,也不见得能再写出第二部来。”三号领导闻言朝杜若林看了一眼,眼中意味深长,“老杜,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朝阳同志是什么关系吧?怎么?怕我把他捧得太高了摔跟头?”杜若林被三号领导戳破了心思,脸上笑容从容,“没有的事,您能看重这小子是他的福气。”三号领导说道:“得了吧,别来这套。你这个宝贝外甥女婿以后恐怕得是鲁郭茅那样的人物,我们部队是没有福气招揽这样的大才了!”三号领导的话既有遗憾,也是夸奖,但这个评价确实太高了,林朝阳连忙自谦几句。唐国强在一旁听了半天才弄明白,没想到朝阳老师竟然还有这样的家世。他看着林朝阳与几位领导谈笑风生,眼中充满了羡慕。
第349章 给小姨买台摩托车
放映会结束后林朝阳陪着众位领导聊了好一会儿,杜若林突然感慨道,“现在对烈士的抚恤金太低了,对不起我们的战友啊!”他的话引起了在场将军们的一致赞同,现今我军的战士牺牲抚恤金仍旧是抗美援朝时定下的515元的标准,过了三十年,这个标准却没有任何变化。“确实太低了。可就是这样的抚恤金,我们的烈士家属们几乎没有一个人向组织上提过要求。”“这个标准应该调整调整了,不能让我们的烈士家属们流血又流泪啊!”说起来在场的都是将军,可他们同样也是一帮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走过来的老兵,对于基层官兵的付出和牺牲是感同身受的。借着今天这样的机会,有人提出了抚恤金的问题,大家不需要沟通,立刻统一了口径,将压力给到了三号领导,他是今天在场的最高领导。“干什么?干什么?看今天别人不在,就我好欺负是不是?”“瞧您说的,您是领导,我们这不是跟您反映情况嘛!”血里火里滚过来的老兵们哪个不是见惯了生死的滚刀肉,面对三号领导的推诿,他们丝毫不露怯,围着领导你一句、我一句,场面一度失控。“行了行了,过几天我去找大领导汇报工作,这件事我肯定会提的。”三号领导被这帮老家伙烦的不行,最后只得答应他们的要求。林朝阳目睹了老将军们跟领导撒泼打滚的给战士们争取权益,虽然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如何,但一想到这件事是由他的作品引发的,他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股骄傲来。《高山下的花环》的轰动效应贯穿了1983年的最后一个月,这部震动影坛的现象级影片也给中国文化界带来了一股巨大的冲击。随着电影的风靡,《高山下的花环》原著小说首先遭到了观众们的抢购,一书难求。各种电影杂志和媒体上都在谈论电影和“许灵均年”这个概念,年轻人们都以军装为荣,前两年盛行的喇叭裤、牛仔服在这个冬天突然之间销声匿迹了。元旦过后,燕大马上就要放假了,学校特地借来了《高山下的花环》的拷贝给学生们放映。尽管已经有许多学生在电影院看过电影了,但当大饭厅放映这部电影时,这里仍被热情的大学生们给挤满了。大饭厅今年刚刚被改造成了大讲堂,安装了固定座椅,设置了舞台,专门作为讲堂和礼堂使用。电影放完了,大讲堂内鸦雀无声,有人抹着眼泪,有人在严肃的思考,更多的人久久不愿离去。这个时候,仍沉浸在电影中的大学生们竟然看到,扮演靳开来的演员何伟出现在了大讲堂里。学生们激动了,大家纷纷拥上去,紧紧的围着他,亲切的抚摸着他的脸。这就是他们在电影中看到的英雄,学生们如同膜拜偶像一般虔诚,伴随着何伟的出场,掌声和呼喊声经久不息。林朝阳在大讲堂的角落里,看着眼前的场面,很担心何伟被学生们挤成相片。他对着校团委的负责人说,“小李啊,你们这个安全意识还有待提高啊!”“林老师,您要是担心的话,可以到舞台上跟大家见面。”林朝阳摆摆手,“没事,我一个幕后工作人员,没那么受欢迎。”很快,林朝阳就被自己这话打了脸。他那张脸在燕大比校长的知名度都要高,他一出场,学生们的狂热情绪直接到达了顶峰,汹涌如潮的向他涌来,惊的林朝阳连滚带爬的翻上了舞台。燕大要放映《高山下的花环》,还专门请来了在电影中饰演靳开来的演员何伟,林朝阳身为小说作者、电影编剧兼燕大职工,自然不可能不出席,所以他今天难得的又上了一天班。火热的交流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林朝阳向学生们鞠躬表示感谢,大讲堂内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高山下的花环》在大讲堂内连续放映了两天时间,让燕大学子们在放假前都如愿看到了这部今年最火的电影。放映结束后,大学生们的寒假生活也开始了。对于林朝阳来说,放不放寒假没区别,反正他又不上班。元旦过后没两天就已经进入了腊月,放假之后已经是腊八。这段时间是燕京一年之中最冷的天,林朝阳窝在家里轻易不愿意出门。腊月十二这天,天上飘起了雪花,雪花有指甲盖那么大,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没一会儿的功夫,地上便已经积了一层雪。屋内温暖如春,林朝阳站在玻璃窗前,手中的茶杯氤氲着水汽,他喃喃自语,“这场雪有点大啊!”“啊~啊~啊~”屋里地上,小冬冬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在陶玉墨的鼓励下踉踉跄跄的学习着走路。陶玉墨就站在他前面三五步远的地方,满脸笑容的朝他张开着手,“小冬子,快过来,到小姨怀里来!”小冬冬嘴里急切的不停发出声音,可惜脚上却不太利索,越急越跑偏,最后一个踉跄摔倒在了离陶玉墨两步远的地方。他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抢了个狗吃屎,却也不哭。稳稳的躺在地上,歪着脑袋看向陶玉墨傻笑起来。这一笑,哈喇子又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陶玉墨连忙拿出手帕给他擦嘴。“别傻乐了,一乐就流口水,你这口水疮什么时候能下去?也不知道你爸你妈是怎么看的!”林朝阳对小姨子的嘲讽充耳不闻,眼见着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扭头对陶玉墨说:“玉墨,你看着冬冬,我去接你姐!”没等陶玉墨回话,林朝阳已经出了门。看着姐夫那心急的背影,陶玉墨将大外甥抱在怀里。“唉!冬子,我怎么感觉你像是你爸妈捡来的一样?”“啊~啊?”“你也这么认为对吧?这俩人光顾着自己潇洒,一点也不顾及我们的感受。”“啊!”“可不是嘛,就没见过这么不负责任的爸妈。”“啊啊!”“小姨说你心坎儿里了吧?还是我对你好!”“啊~”“长大了以后你可不能忘了小姨。”“啊啊啊!”“这就对了。你想着以后发达了,给小姨买台摩托车。小姨上班实在是太辛苦了,好几十公里呢!”“哇~哇~”小冬冬突然哭了起来,陶玉墨面露感动之色,“还是你心疼小姨,乖宝宝!”陶玉墨叭叭在小冬冬Q弹的脸蛋上亲了两口,突然感到胸口热热的,她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都给你穿了尿褯子,怎么还尿我身上?我看你是欠揍!”“啊!啊!”东四八条胡同,《人民文学》编辑部楼内。这才下午两点多,眼见着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刘剑青这个副主编让大家没事可以早点下班,省得回去晚了,雪下的太大,路上不好走。他是一贯的老好人,这话一出,立刻引来的编辑部同事们的交口称赞。大家纷纷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唯独陶玉书仍气定神闲的坐在那看稿子。“玉书,赶紧走吧,等会雪下的大了,车子都不好骑。”祝伟提醒道。陶玉书看稿子正看的入迷,头也不抬的回道:“你们先走吧,我看完这篇稿子就走,很快。”说话之间,同事们陆陆续续离开了编辑部。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陶玉书一人,办公室里也只有她翻动纸张的声音。“砰砰!”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两声敲门声。惊醒了沉浸在故事中的陶玉书,她起身去开门,只见一名面相稚嫩的青年正站在门口,肩膀和头上还落了不少雪,尚未融化。青年的衣着在陶玉书看来有些不符合燕京如今的气温,下身裤腿修长,不像是穿了棉裤的样子,上身倒是穿了件毛衣,可外面只套了一件秋装的外套。这样的穿着在今天这样的天气里,显得过于单薄了。“您好,我找陶老师!”青年说话带着些许江浙一带的口音,翘舌字说成了平舌。听着他的话,陶玉书倒是眼前一亮,“你是浙江来的于华吧?”于华见陶玉书一下子就叫破了他的名字,脸上顿时露出笑容,他一笑眼皮向下耷,像一条憨态可掬的狗子。“您就是陶老师?我是余华。”“快请进,快请进!”陶玉书将于华让进了办公室,第一次走进文学杂志编辑部,而且还是国内最顶尖的文学杂志,于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紧张。他的眼睛四下打量了两眼办公室内的环境,一张张办公桌、成堆的稿件、窗台上摆着的盆栽,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陶玉书让他坐在,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没想到你今天就到了。”于华坐到椅子上,将随身带的包放在桌上,“收到您的信那天,我就出发了,就是没想到燕京会这么冷。”“你以为北方的冬天是开玩笑的?你这身衣服太单薄了,带了厚衣服没有?”“带了一件。”陶玉书听着他的口气便知道带的肯定也是单薄衣服,“第一次来燕京吧?”于华点点头。“回头买一件厚衣服吧。”陶玉书叮嘱道。于华含含糊糊的答应了一句,他来时带的钱可不多,关键是他没有全国布票。聊了两句,陶玉书又带于华去见副主编刘剑青。刘剑青见到于华,亲切的与他交谈了几句,叮嘱他在这里安心改稿子。“这事你要用点心。本来像你写的这篇短篇,压根不用来燕京改稿子的。是玉书同志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想让你来燕京跟编辑们多交流交流,增长一些见识,才有了这么一个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听着刘剑青的话,于华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个进京改稿的机会来的这么不容易,他连连点头应是。“那就先这样。玉书,你带他先去楼上,生活上的事你多照顾吧。”“好。”陶玉书领着于华出来,正要带他去楼上,只见林朝阳正从楼梯走上来。“你怎么来了?”“雪下的这么大,我过来接你!”林朝阳面带笑容,温和的说道。说着话,他的眼神瞟向陶玉书旁边的青年。哎呦喂!这不潦草小狗吗?见他眼神看过去,陶玉书给两人介绍道:“这是浙江来的青年作者于华,这是我爱人……”没等陶玉书介绍完,陶玉书和于华背后的办公室门开了,刘剑青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见到林朝阳立马露出热情的笑容。“朝阳!还真是你,我听声音就有点像。”林朝阳笑着跟刘剑青握了握手,寒暄了两句,刘剑青问:“你这是来接玉书的?”“是啊,外面雪下的大。”刘剑青便对陶玉书说:“玉书啊,要不你先走吧。于华这边我安排他吧,反正我得等会走。”“没事,就几分钟。你等我一下。”后一句话,她是对林朝阳说的。说完话,她便快速带着于华去了楼上,简单安排一番后,她便下了楼跟林朝阳汇合。“走吧!”夫妻俩携手出了楼,外面大雪纷飞,他们的身影隐没在白茫茫的风雪中。楼上的于华放下行李,在房间里看过一圈,没了新奇感之后便站在窗前,恰好看到了夫妻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陶老师夫妻俩还真是恩爱啊!
第350章 你不知道吗?
翌日一早,林朝阳起床拉开窗帘,外面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院里铺满了厚厚的积雪。“好几年也没下这么大的雪了!”陶玉书说。“是啊,又得扫雪了。”林朝阳说着话穿好衣服来到院里,拿起专门用来扫院子的大扫把开始扫雪。住四合院就这点不好,经常得打扫院子,关键他们家院子还大。陶玉书去做早饭,陶玉墨则抱着小冬冬站在屋檐下指挥起林朝阳干活。“姐夫,那边都没扫干净。”“这块,这块扫的跟狗啃的一样,你好好扫扫啊!”“我外甥想看雪人儿,你给我外甥堆个雪人儿!”林朝阳站定,没好气的问:“到底是你外甥想看,还是你想看?”“都一样,都一样。”怀里抱着外甥,陶玉墨颇有些“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胆气。以下犯上的毛病不能惯,林朝阳将扫把一扔,过来从陶玉墨手里接过孩子,“你去扫!”“凭什么我扫?”陶玉墨不服道。“五毛钱!”“我稀罕你那五毛吗?”陶玉墨嘴上不乐意,身体却很诚实,打工赚钱嘛,不寒碜!等陶玉书来喊吃饭的时候,陶玉墨头顶都扫的冒烟了,这五毛钱可真不好挣!吃完饭,陶玉书准备去上班,这天骑车容易摔,她干脆坐公交车去上班。临走前,她突然想起点事,从衣柜里拿了一套林朝阳的旧衣服,跟林朝阳打了个招呼才出了门。来到《人民文学》编辑部,她跟同事们打了个招呼,又来到楼上,这里有两间房是专门留给外地作家进京改稿用的,于华住的就是其中一间。房间内摆了两张铁架床,中间一张书桌,条件称不上艰苦,但确实很一般。“昨晚住的怎么样?”陶玉书问于华。“挺好的,这里有暖气,比我家里那边住着舒服,就是有点干。”在这边住了一晚上,于华的嘴唇都干出一层皮,他一个浙江人第一次来北方,很不习惯这里的气候。陶玉书说:“觉得干可以往地上掸点水,能缓解一点。吃早饭了没?”“吃过了。”闲聊了几句生活上的事,陶玉书又给于华讲了一些改稿的注意事项,于华听完觉得受用不浅,冲陶玉书道了声谢。“行了,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改稿子吧,有问题就到楼下去找我,或者跟我们编辑部的其他人聊聊也行。”“好,谢谢陶老师。”于华要送陶玉书出门,陶玉书站起身时指着进来时拿的一包东西说:“你带的衣服都太薄了,在燕京可穿不了。这是我爱人的旧衣服,你穿着应应急吧。”听着陶玉书的话,于华感觉心中暖乎乎的,自己要是改不好稿子,都对不起陶老师的照顾。等陶玉书走后,于华拿起了她送来的衣服比划了一下,说是旧衣服,可却比他来时穿的那身衣服都新,关键是还是冬装,比他那套衣服可保暖多了。于华试了试衣服,除了袖口有点大之外,其他的地方都还算合身,想着陶老师爱人的身高,大一点也正常。他脱了衣服,又换回自己的衣服,屋里的温度穿这身正好。衣服也试完了,他坐到书桌前,该改稿了。时间一晃到了下午,《人民文学》编辑部内一片静谧,这会儿编辑们都在认真的审稿,于华敲门进了小说组的办公室。陶玉书见他来了,以为他是有什么问题,没想到于华递给她稿子,说:“陶老师,我这份稿子改完了,也不知道改的行不行,麻烦您帮我看看。”新作者改稿通常茫然无措,都得磨蹭个两天才能进入状态,陶玉书只当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胡乱改的。没想到拿起来一看,改的居然很不错。她仔仔细细的认真看了一遍,心中的惊讶越来越大,看来看去,这稿子好像真就改好了。陶玉书抬起头来,欣慰的笑着夸奖道:“行啊,于华,我真没想到,你第一次改稿,竟然能改的这么好,关键速度还快,才一天就改完了!”闻言,于华面露欣喜之色,“陶老师,真没问题?”“没问题。”“那……那……”于华吞吞吐吐,欲言又止。陶玉书见他的表情,如何能不明白他想问什么,“改好了稿子,就能发表了。”于华顿时心花怒放,“谢谢陶老师!”“谢我干什么?是你自己改的好……”陶玉书夸了于华两句,也引来了办公室里其他同事对于华的好奇,一篇作品没发表的新人改稿能有这个效率,属实不多见。崔道义调侃道:“小于啊,你这改稿改的太实在了,补助钱可拿不到喽!”编辑部对外地来京改稿的作家有补贴,每天两块钱,住的地方有安排,主要是为了解决他们的饮食问题。崔道义这话本是开玩笑,可于华听完之后却是真后悔了。这个时候的他才刚刚参加工作不长时间,一个月就挣二十多块钱的工资,改稿一天就有两块钱,那一个月不就是六十块?这比他上班可赚钱多了!“老崔,你能不能教年轻人点好东西?”陶玉书埋怨了崔道义一句,对于华说:“你别听他瞎说。稿子改的快,你稿费拿的不也早吗?”于华觉得陶老师说的有点道理,但两块钱的补助他必须得拿,好在他这次来不是要改一篇小说,而是改两篇。剩下的那篇小说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改的慢点。下班后,陶玉书回到家中,看见林朝阳一脸神清气爽的在院子里散步,便跟他说起于华不到一天就改好了稿子的事。“我看他这个速度跟你改稿差不多了。”“那证明你没看错,他确实是个值得栽培的好苗子。”晚饭后,陶玉书见林朝阳没有像往常那样进书房去改稿,问道:“你今天不改稿了?”“改完了,明天就寄出去!”陶玉书满脸惊喜道:“呀!我说错了,你的效率可比于华高多了!”林朝阳脸色淡然,“还凑合吧!”他们夫妻俩结婚快五年了,瞧着他的样子,陶玉书哪里会不知道他现在是在故作矜持,心里不定怎么得意呢!到了晚上,陶玉墨揉着手腕找到林朝阳,“姐夫,稿子都誊好了。”原来誊稿子这事都是陶玉书的,现在她工作太忙,晚上回家也经常带着稿子回来,所以这差事就交给了陶玉墨。所以陶玉墨现在是一个人打两份工,白天看孩子、晚上誊稿子,累是累了点,可收获着实不菲,一天三块钱呢!一个寒假下来,顶她三个月的工资了,更何况学校那份工资她照领。实在是太香了!不过这钱赚完也是有后遗症的,陶玉墨最近誊稿子誊的肩膀、手腕疼的厉害,她对林朝阳说道:“姐夫,我觉得你应该买个打字机!”林朝阳想了想,说:“你的建议很有道理,我们馆里的打字机我用着就不错,可惜我写小说用不习惯这东西,还是手写更有感觉。”陶玉墨积极道:“可以给我用啊!”林朝阳瞥了她一眼,“给你用?那誊稿子这价钱咱们得重新商量一下。”闻言,陶玉墨的脸色垮了下去,“啊?哪有你这样的?”“我哪样了?用打字机是你轻松,又不是我轻松。要不然,你买一个?反正以后也能用得上。”陶玉墨立刻眼神警觉,就差捂紧钱袋子了,“我可没钱!”林朝阳摇摇头,“你不是没钱,你是爱财如命!”“哼!”距离过年还有十天,燕京城里的春节气氛已经逐渐浓厚了起来,于华在《人民文学》编辑部待了五六天了。他这次来燕京改稿要改两篇稿子,一篇是《星星》,一篇是《你也走,我也走》,都是短篇小说。《星星》他花了一天就改好了,结果得知改稿还有补助,因此在改《你也走,我也走》时他就磨蹭了起来,这一磨蹭都是三四天。要是别的新人这个效率也正常,但于华刚到编辑部就来了个一鸣惊人,一天就改好了一篇稿子。到了第二篇他突然慢下来,不说陶玉书觉得不对劲,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假。为了那点补助,于华感觉内心备受煎熬。周六这天傍晚,他正在宿舍磨洋工,楼下的祝伟突然过来找他,“诶,于华,明天我们有个聚会你去吗?”于华这几天在楼上改稿,时不时就要到编辑部去转一转,找机会跟编辑们攀谈一番。难得能来《人民文学》改稿子,他当然想多认识认识这些编辑,混个脸熟。祝伟比他大了几岁,为人也没什么架子,两人很快就熟悉了。听着祝伟的邀请,于华一下子高兴起来,他高兴不仅是因为可以跟着祝伟去认识认识人、见见世面,更关键的是又有理由多拖稿一两天了。“什么聚会啊?”“就是几个朋友间的聚会,都是我们燕京本地的作家,李拓、陈健功、张承治、郑万龙他们。”于华每听到一个名字,眼睛就亮上一分,祝伟提到的这几个人都是如今颇有名气的青年作家,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有好几个人还得过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奖。一想到自己能去到这样的聚会,于华不禁满心欢喜。次日一早,于华按照祝伟指给他的路线,一路来到了位于东大桥附近的李拓家。“你就是于华吧?”一进李拓家,于华就被热情的李拓拉住。李拓的这种热情让身为浙江人的于华有些不适应的,但很快他就被李拓的那种坦率和真诚所打动,放下了心中的负担。于华是今天第二个来的,最早来的是张承治,在两人之后陆续又来了陈健功、祝伟、郑万龙、钟阿诚、何志云、陈剑雨等人。于华被李拓拉着跟大家互相认识,这些人里有他以前只在杂志上看到过作品的作家,也有身份让他感到敬畏的编辑。站在这些人的面前,于华感觉自己很没有底气。“于华可是个很有灵气的作家,玉书很看好他,这次特地叫他来燕京改稿的。”祝伟带于华来参加聚会,当然得夸于华几句,这几句话让于华心中有了些依仗,马上他的作品也会发表了。今天的聚会除了于华之外,这些人都算是老朋友,因为临近年关岁尾,所以李拓才提议办了今天的聚会。李拓家不大,一下子来了七位客人,家里的空间显得有些逼仄。陈健功这时怀念道:“还是在朝阳家聚会好啊,地方大,随便折腾!”李拓听见这话很不乐意,“年纪轻轻就贪图享受,我看你啊,是没有成文学家的命了!”“文学家就活该受穷?鲁迅先生还住四合院呢!”两人吵吵闹闹,其他人看着乐呵,嘴里也没闲着,恨不得两人打上一架。等陈健功和李拓偃旗息鼓后,大家又恢复了正经,聊起了各自感兴趣的话题。于华听着从众人口中蹦出来的“黑格尔”、“波普理论”、“萨特”等诸多的词汇,脸色有些茫然,明明大家聊的都是中文,可他愣是听了半天也听不明白这些人说的都是什么。他不禁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有些羞赧,心中愈发觉得这些人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让他可望不可及。也许是察觉到了于华的窘境,祝伟笑着对他说道:“别看他们聊的欢,其实一个个都是半懂不懂的。赶明儿让朝阳给你上上课,那才叫涨见识!”祝伟的话让于华心中稍感安慰,他好奇的问:“老祝,总听你们说‘朝阳’、‘朝阳’的,你们说的是陶老师的爱人吗?”于华记得他来燕京那天,陶老师的爱人来接她下班,还没来得及给两人介绍完,就被刘剑青给打断了。他只记得陶老师的爱人叫“朝阳”,今天又听大家提起“朝阳”,这些人似乎与陶老师也很熟悉,所以他才有此一问。祝伟诧异的看了看于华,表情微妙。“你不知道吗?”“知道什么?”“玉书的爱人是林朝阳啊!”
第351章 文人的浪漫
“林朝阳?”于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然后他注意到了祝伟脸上的微妙表情,脑海中灵光一闪。“许灵均?”他的语气中满是讶异,难以置信的望着祝伟。直到祝伟点了点头,确认了他的猜想,于华仍有些不敢相信。“陶老师的丈夫是许灵均?”祝伟看着于华一脸震惊的表情,笑呵呵的问:“你不知道?”于华摇摇头。“没事,这回不就知道了嘛!”于华怎么也没想到,这么照顾自己的编辑老师的丈夫,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作家。许灵均的作品他可没少看,前些天他还好不容易买了一部《渡舟记》呢。他心里一下子生出许多好奇和问题来,可又不好意思问,就静静的坐在一旁听着大家高谈阔论。过了没一会儿,他就听张承治说道:“也不知道朝阳的大作写完了没有,真想早点一睹为快。”往常像这么多人的聚会,李拓他们一般都是跑到林朝阳家去的。但这段时间林朝阳一直在闭关搞创作,大家也不好意思去打扰,所以才在李拓家聚会。“这回朝阳卯足了劲要憋个大的,估计没有两三年是写不出来的。”李拓断言道。陈健功反驳道:“朝阳的效率可比你我高多了,我觉得两年之内肯定没问题。”“这有什么好争的,等写出来不就知道了嘛!可惜朝阳这部小说答应了给《花城》,唉!”祝伟叹着气,对林朝阳的小说流落到《花城》那里去充满了惋惜和遗憾。李拓调侃道:“祝伟,你们《人民文学》想要稿子也简单啊,让玉书给朝阳来个一哭二闹,他准保乖乖交出稿子来!”祝伟笑骂道:“就你会出馊主意!”李拓反驳道:“那我给你出个不馊的主意。你让老王把稿费给朝阳抬到千字50块,跟《花城》的标准一样,大家都在一个起跑线上,你们《人民文学》还占着人情分,肯定能拿下。”“你这主意还不如第一个呢!”祝伟无语道。一旁的陈剑雨问二人:“《花城》真给朝阳开了千字50块的稿酬标准?”“八九不离十,反正现在都这么传。我跟朝阳求证,他三缄其口,但也没否认,这还用怀疑嘛!”李拓在文学界人脉广,放在武侠小说里就属于百晓生一流的人物,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信息一般错不了。陈剑雨不由得啧啧称奇,“千字50块啊!《花城》这手笔太大了!”祝伟深有感触道:“谁说不是呢!随便一部长篇小说稿费就得一万块起步,搁我们《人民文学》是万万不可能的。”“你们《人民文学》是什么江湖地位?每期销量又稳定在百万份以上,怎么可能花这么高的稿费约稿?”张承治说道。祝伟摇摇头,“不是江湖地位和销量的问题,而是体制和风气的问题。我们杂志啊,是绝对干不出这种事的!”“还得是人家广东的出版社敢干啊!”李拓感慨道。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于华已经听傻了。千字50块的稿费?对于这个作品尚未发表的新人作者,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天价稿酬。写一千字就是50块钱,于华用自己那两篇短篇小说算了算,那就是1650块钱。他一个月工资在27块钱,他得不吃不喝干四年多才能赚到这么多钱。更何况人家写的还是长篇小说,祝伟说起步就是一万块钱丝毫不夸张。那可是一万块钱啊!于华觉得自己上一辈子班也不见得攒下那么多钱,当作家来钱可真是快!这一瞬间,于华坚定了自己的创作理想,并将林朝阳当成了自己的榜样。大丈夫当如是!又过了两天,于华终于将第二篇稿子改完交给了陶玉书。“嗯,改的很不错,慢工果然出细活。”听着陶玉书的夸奖,于华不知为何有种打小抄被老师抓到的窘迫。他问道:“陶老师,这么说稿子没问题了?”陶玉书点点头,“行了。你这两篇稿子得排队,估计3月、4月能上刊。”于华顿时喜上眉梢,虽然还得一两个月才能发表,但这可是《人民文学》啊,别说是一两个月,就是让他等一两年他都愿意。接着陶玉书又跟于华说了一下编辑部给他定的稿酬,千字8块,两篇稿子他一共收获了264块稿费。于华对这个稿酬标准满意的不得了,264块钱,几乎顶得上他工作一整年的工资了。写作果然来钱快!“改完了稿子,有什么打算?”于华愣了一下,不知道陶玉书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陶玉书说道:“眼看着还有七八天就过年了,你要是着急回家,我就让人给你买火车票。好不容易来燕京一趟,要是不着急回家,也可以在这边玩几天,等二十七八再走,赶在过年之前回去。”说到这里,陶玉书压低了声音补充了一句,“这几天给你算补助。”然后她的声音恢复如常,问于华:“你是怎么想的?”于华才二十多岁,婚都没结呢,正是爱玩的年纪,更何况陶玉书刚才还偷偷对他说留在燕京玩也有补助,这么好的事上哪儿去找啊?他忙不迭的说:“那我再在燕京玩几天。”陶玉书笑了起来,让于华有些不好意思,她说道:“那好。我让人给你定二十七的火车票,这几天你就在楼上继续住着。”“谢谢陶老师!”于华感激道。他越发觉得能遇上陶老师这样的编辑,简直是他的造化。陶玉书又说道:“明天就是小年了,你一个人在燕京孤零零的。等白天玩够了,晚饭就到我们家去吃吧。”陶玉书的邀请让于华心中再次感受到温暖和被重视,陶老师真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好编辑。翌日傍晚,于华提着礼物一路打听着来到小六部口胡同,敲门等了能有一分钟,院门才从里面打开。给于华开门的是一位长相有几分酷似陶老师的女青年,“你就是于华吧?”“您好,我是于华。”“甭客气,进来吧!”陶玉墨将于华引到院内,一路过影壁、垂花门、抄手游廊来到中院,于华不禁咋舌,这院子也太大了点吧?他是一路沿着长安街过来的,一想到这四合院斜对面三四百米就是天安门这样的地方,于华心中就忍不住生出几分仰望来。“于华来啦!”于华走到院当中,就见陶玉书抱着孩子出来欢迎他,他连忙上前问了声好。陶玉书又给他介绍了陶玉墨,然后请他进了屋。“今天都去哪玩了?”“早上去天安门看升旗了,然后又去了故宫,看了一天。”“你这是在外面跑了一天啊,赶紧喝点茶暖暖身子吧。”坐下聊了几句,于华心中好奇,一直没见到林朝阳出来。那天在编辑部只是匆匆打了个招呼,当时于华也没有仔细端详,连林朝阳长什么样子都没什么印象了。聊了一阵,陶玉墨来叫吃饭,陶玉书带着于华往厢房去,于华这才发现原来今天是林朝阳掌勺。这会儿他已经准备好了食材,正在摘围裙,见于华进来,他笑容满脸的跟于华打了个招呼。“林老师好!”林朝阳摆了摆手,“别叫老师,咱们也没差几岁,叫我名字就行。”于华不敢直呼林朝阳的名字,便换了个称呼,“那我叫您朝阳老师。”林朝阳笑着摇摇头,“行了行了,别纠结称呼了,快坐吧!”今天是小年夜,林朝阳家的晚餐不是一般的菜肴,而是在桌上摆了个脸盆大小的铜火锅,旁边还摆着一盘盘已经切好的肉,肉色鲜红中夹杂白丝,看起来应该是羊肉。“于华喝点什么?饮料还是酒?”林朝阳问。“我喝什么都行。”“那就喝啤酒吧。”晚餐开始,于华略显得有些拘谨,今天在场就他一个外人。“别拘谨,就当自己家一样。”林朝阳见于华实在拘谨,便找了个话题,问道:“于华是第一次吃涮羊肉吧?”“是。”“说起来,这涮肉的吃法你们江浙一带吃的可比我们北方早多了。”于华好奇的看着林朝阳,等待他的高论。“南宋时有个林洪写了本《山家清供》,是专门记录清雅饮食的笔记,其中就有一则记他冬日到武夷山拜师,在雪天得一兔子。他师父告诉他,山间只能将兔肉薄批,用酒、酱、椒腌过后,以风炉坐上水,等水沸腾后,一人一双筷子,夹肉入汤,摆熟,以各自爱好蘸不同的汁。他评论这种吃法不仅简便,且‘有团圆暖热之乐’。之后五六年,他去临安的杨泳斋家拜访也见到了这种吃法,这杨泳斋是个诗人,还专门为此作诗: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江雪、浪涌都在锅里,晚霞则是肉片,林洪由此给这吃法起了个诗意的名字,叫‘播霞供’,并说明,不光是兔肉,猪羊牛肉皆可。所以说啊,这涮肉你们南方吃的可比我们北方早多了。”于华见林朝阳信手拈来一般讲了个典故,心中不禁佩服林朝阳的博学多才。这时林朝阳又说道:“吃涮肉,最好还得是风雪天。白雪夺目,银装素裹,飞花散漫交错、徘徊委积中,你再看这炭火,就别具意境。肉之红、菜之绿,风、雪、浪、霞,诗意盎然。”于华不由得沉浸在林朝阳描绘的画面之中,竟然真就从一顿涮羊肉上体会到了无尽的诗意来。他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美食的学问!什么叫文人的浪漫!
第352章 怎么就这么喜欢吃吃喝喝呢?
于华觉得他今天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来涨见识的。前两天他去李拓家参加聚会,同样是听人讲他没听过的知识,李拓家那些人讲的也不是不好,但总给人一种生硬的感觉。而他听林朝阳聊天,虽然仅仅只是谈个涮肉的吃法,却给人一种娓娓道来的从容感觉,让人感觉很舒服,也很信服。最关键的是,人家能讲出一番别样的趣味来。他觉得祝伟那天说的话很对,听朝阳老师讲课果然是涨见识。“行了。你就别掉书袋了,肉还在锅里呢!”一旁的陶玉书提醒道。“忘了忘了,都老了。”林朝阳连忙伸出筷子去夹锅里的肉。于华看着这样的画面不禁会心一笑,这样的生活情趣真叫人羡慕啊!“我听说那天祝伟还带去你跟李拓他们聚会了?”陶玉书问于华。“是。认识了很多朋友,学了不少东西。大家还聊到朝阳老师了,说您厨艺好、学问高,就是最近太忙了,没好意思打扰您。”“他们还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于华心知李拓那群人与林朝阳的关系很好,这句调侃透着好朋友间的亲昵。外面风声呼啸,桌上的铜锅汤水翻涌,氤氲的水气升腾,于华一边听着林朝阳聊天,一边筷子也没停,羊肉一口接一口的吃。听朝阳老师说,这涮羊肉讲究的是一清二白,清是清汤锅,白指的是白瓷盘,现切的羊肉一片片码在盘子上,并且肉片下锅,盘里不能留下一滴血水。装盘的时候怎么白,吃完还是怎么白。饭吃到一半,饭前切好的羊肉都吃完了,林朝阳又去切了一盘肉来。于华见一片片薄如蝉翼的羊肉被林朝阳切好放在盘子里,他缓缓将盘子垂直立起,那羊肉果然粘在盘子上,没有一片脱落。然后他又将一盘子肉下到锅里,盘子上依旧白亮如初。于华看了都想拍手,有点生活常识的都知道,能做到这种效果不仅得肉好、刀工好,关键是羊肉冻的时候也得刚刚好。“你们先吃吧,我再切点肉。”林朝阳说了一句,又去切肉,于华有些不好意思下筷子。陶玉书面带笑容对他说道:“没事,吃吧。在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你看那个……”于华顺着陶玉书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陶玉墨腮帮子鼓鼓,筷子仍夹个不停,刚下到锅里的一盘肉,这会儿已经被她消灭的七七八八了。见此情景,于华心中不觉轻松下来。吃饭这件事,不仅与饭菜的美味程度有关,也与心情有关。从到林朝阳家来,于华从最开始的紧张拘束到最后逐渐放松惬意,连带着食量都比平时大了不少。当然,这一点他认为也与羊肉的美味有很大关系。晚饭过后,他又待了一会儿,才向林朝阳夫妻俩提出告辞。出门才发现,外面已经下雪了。林朝阳夫妻俩将他送出院门,于华走出二十多米,回过头隐约还能借着微弱的光线看见夫妻俩在院门口的身影,这种受人重视的感觉让他心里热乎乎的。出了胡同,街上路灯亮着,风吹着雪花,在灯光的映照下仿佛变成了千丝万缕的银线。联翩飞洒,徘徊委积。于华的脑海中又出现了林朝阳说的那句话。风、雪、浪、霞,齐了!真是毕生难忘的体验啊!83年的最后几天,小说写完已经寄给《花城》了,林朝阳无事一身轻,趁着离过年还有几天,他将精力都放在了采购物资上。上个月明报出版社的版税结算,外汇结算让林朝阳手中多了好大一笔侨汇券,光是作为日用,可能几年都用不完。腊月二十六这天下午,他在西单商场二楼的华侨商店大采购了一番,雇了一辆三轮车帮他拉着东西来到燕大。来到朗润湖公寓下,林朝阳搬着东西上楼,刚走到门口就碰见陶玉成提着包正开门,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大哥,干嘛去?”“今年带孩子回你嫂子娘家过年。”陶玉成说了一句,退回了屋里,林朝阳进来将东西放下。“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陶母看着林朝阳放在地下的东西忍不住问。“楼下还有呢。”陶母摆摆手,“别搬了,过年就我们老两口在家,吃不了这么多东西。”“没事。这些东西不怕放,几个月也没问题。正好大哥要去云南,也能派上用场。”林朝阳又和陶玉成下楼搬了一趟,他采购的年货五花八门,烟酒糖茶应有尽有,确实都不怕放,他对陶玉成说:“大哥你挑点拿走。”陶玉成连忙道:“不合适,不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不挑,那我给你拿了。”林朝阳说着主动拿起两条万宝路,“这烟不占地方,拿两条。好时的巧克力,给希文、希武多拿点,回头到了姥姥家在小朋友面前倍儿有面子……”陶希文、陶希武兄弟俩看着林朝阳豪爽的工作,心里乐开了花,恨不得姑父把年货全给他们装走。林朝阳一连拿了四五种年货,陶玉成急着说道:“好了好了,别拿了,再拿装不下了。”林朝阳这才停下动作,然后又送陶玉成一家四口出门,他们四口人还得赶火车。等陶玉成一家四口走后,林朝阳又邀请陶父陶母去小六部口胡同那过年。“大哥一家都走了,过年家里就你们老两口,太冷清了,我那边热闹。”林朝阳没费什么唇舌,就说动了陶父陶母。又过几天,到了大年三十,陶父陶母一早来到小六部口胡同。陶母进到正房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喝可乐的陶玉墨,自从放了寒假,陶玉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姐姐、姐夫家,朗润湖公寓反倒回去的少。陶母皱眉问:“你怎么又胖了?”听到母亲这话,本来高高兴兴、没心没肺的陶玉墨心情立刻就不好了,“妈,什么叫又胖了?我这叫健康美!”陶母表情不屑,她们家里这个老幺从小娇生惯养,尤其是那张嘴,怎么也管不住。站在母亲的角度,孩子的变化总能一眼看出来。陶玉墨这个寒假在林朝阳家伙食太好,确实涨了七八斤称,但还没过一百一十斤,她身高一米七,这样的体重哪怕放在后世也不算是胖的。后世有种畸形的审美叫好女不过百,甚至不考虑身高。现如今女性的审美还没病态到那种程度,大家喜欢的都是匀称的体型,陶玉墨的话虽然有点自夸的嫌疑,但说的也不算错。她的身材确实给人一种青春健康的感觉,也可能是没心没肺的原因,都工作半年了,身上仍残留着大学生那种清澈愚蠢的感觉。“健康是健康了,美没看到!”母亲的暴击让陶玉墨气闷,我招谁惹谁了?她关了电视,起身来到厨房,对陶玉书说道:“妈也真是的,一来就骂我!”陶玉书正在和饺子馅,听见她的抱怨,回道:“谁让你老不回家?”“还不是给你们照顾我大外甥!”陶玉书听着妹妹这理直气壮的话就想翻个白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打白工呢!“都骂你什么了?我听听!”“我听听”这三个字翻译过来是“让我乐呵乐呵”。陶玉墨委屈道:“说我胖!”陶玉书无奈的看了妹妹一眼,“人家只是陈述事实,这也能算骂你?”“姐~”陶玉墨一声“姐”叫的百转千回,陶玉书也不好再出言挖苦,她瞥了一眼妹妹手上的可口可乐。“这东西不是怕你喝。你姐夫说,可乐含糖量特别高,最容易让人发胖。”听着姐姐的话陶玉墨将信将疑,“真的假的?他听谁说的?”“看论文,说是国外的研究。”陶玉墨撇撇嘴,“那按照这个逻辑,是不是只吃糖也饿不死,还可以变成一个大胖子?”陶玉书没好气的看了妹妹一眼,“诡辩!”陶玉墨能不知道自己在诡辩吗?她当然知道,关键是她不能承认,要不然以后还怎么快乐的喝可乐?4毛5就这么一小瓶,她一个月工资才能买120瓶,要是她自己肯定舍不得买。1978年改革开放后,可口可乐便打算回归中国,之所以说是回国,是因为早在民国时期,可口可乐就在沪上建过厂,还请大明星阮玲玉做过代言。可口可乐的厂房选址几经周折,最后落在了中粮下面燕京烤鸭厂的旧厂房里,当时已经是1981年了,可口可乐集团Ceo非常乐观的表示:对可口可乐而言,中国就是一个巨大的婴儿。虽然规模庞大,但成长的机会更加巨大。但显然Ceo同志低估了开辟中国市场的难度。81年4月可口可乐正式投产,定价4毛5一瓶,对于绝大多数燕京市民来说都是个高昂的消费,这几乎相当于后世一个月薪一万的工薪阶层花100块钱买瓶饮料喝。更何况,同样是碳酸饮料的北冰洋汽水只需要1毛5。虽说这年头老百姓都推崇西方的商品,但不代表着大家会无视性价比。因此在可口可乐在燕京市场推出之初,销量十分惨淡。为了尽快打开市场,可口可乐还搞起了促销,买可乐送气球、买可乐送筷子,这才一点点打开了销路。林朝阳家平时也不喝可乐,只有过年备年货,为了多备几种饮料才买的。姐妹俩聊天的功夫,林朝阳那边已经擀好了面皮,陶玉书招呼道:“把可乐放下,来包饺子!”陶玉墨却没有放下瓶子,而是呲溜一口将瓶里剩余的可乐都一饮而尽,这才放下瓶子去包饺子。看着妹妹的动作,陶玉书满脸嫌弃,怎么就这么喜欢吃吃喝喝呢?
第353章 这是什么八爪鱼?
傍晚时,外面的鞭炮声响起的频率越来越高,林朝阳也领着儿子在院里放起了鞭炮。如今的小冬冬刚会走,还不会跑呢,说话也只会“ba”和“ma”。单个的鞭炮放在地上,拿根烟点上,“砰”的一声,吓的他浑身一个激灵,然后哈哈大笑,两只小胖手使劲的拍在一起。放了一会儿,林朝阳又拿出小鞭来点上,“噼里啪啦”的一通响,吓的站在院当中的小冬冬扭头就跑。可惜他腿脚不灵活,左脚绊右脚,右脚绊左脚,身子划了两个圈,一个狗吃屎抢在了地上。“麻麻!麻麻!”“这孩子,手脚是不是不协调啊?”陶玉书看到儿子摔倒,无视儿子的叫声,也不去扶,而是皱着眉头说。陶玉墨过去将小冬冬扶起来,没好气的说道:“你们夫妻俩可真行!一个放炮吓孩子,一个就站在那看戏,也不知道过来扶一把!”“他又不是没长手,让他自己起来就行了。”陶玉书表现的像个虎妈。看着这一幕的陶母脸色不虞,走过去从陶玉墨手里接过孩子,呵斥陶玉书:“哪有你这么带孩子的?”转头又露出心疼的神色,“姥姥的大外孙,摔疼了吧?”小冬冬摔了一跤也不哭,反而笑嘻嘻的看着陶母。陶母越发心疼了,“哎呦呦!姥姥的大外孙,摔跤也不哭,真是懂事。”“妈,摔一下而已。”陶母冷眼瞥了陶玉书一眼,“那你摔一跤试试!”陶玉书被母亲怼的哑口无言,来到林朝阳身边嘀咕,“还不如不叫他们来!”“好了,妈也是心疼冬冬。”林朝阳劝慰了她一句,又岔开话题,“你没发现吗?玉墨真是越来越像妈了。”陶玉书点了点头,“确实,家里的可乐都快被她喝没了。”林朝阳闻言不禁笑出了声,“那你还想让她交钱?”“交钱就不用了,压岁钱少给点。”夫妻俩说说笑笑,又去厨房忙了一阵,快八点的时候将年夜饭端上了桌。“开电视!开电视!”陶玉墨积极的去打开电视,播到中央电视台一套,此时电视里已经在播放春晚的预告。有了去年的成功,今年的春晚看上去流程更加娴熟了。今年的主持人大换血,除了姜昆没变,剩下的三人换成了女星姜黎黎、陈思思和来自湾岛的主持人黄阿原。内容嘛,来来去去都是那些节目。唯一的不同的是九点多钟时,朱时茂出现了。老茂穿着白色毛衣、米色风衣,依旧是那么帅气,相比之下旁边的陈小二就猥琐多了。唉!老茂啊,你终究是走到了这条老路上。好好的电影明星,愣是造成谐星了,这就叫遇人不淑。不过不管怎么说,一部《吃面条》也算是让陈、朱两位演员名声大噪,而且也让小品这种艺术表现形式在春晚舞台上大放光彩。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今后四十年中国人的娱乐生活。“难忘今宵难忘今宵不论天涯与海角神州万里同怀抱……”半夜十二点多,老人们早就熬不住去睡觉了,小冬冬也已经睡的四仰八叉。客厅里只有林朝阳夫妻俩和陶玉墨,熟悉又悦耳的旋律响起,也代表了过去一年的结束和新一年的开始。“行了,睡觉吧。”终于看完了春晚,陶玉书打着哈欠刚起身,只见陶玉墨刷的一下跑到他们夫妻俩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姐、姐夫,过年好!”陶玉书无语的看着妹妹,“你就不能等睡觉起来的。”“睡觉起来大家都拜年,我这是新年第一份,满满的都是诚意。”陶玉墨满脸讨好的说道。林朝阳笑着摸了摸兜,“好了,拿着吧。”“谢谢姐,谢谢姐夫!”林朝阳夫妻俩去睡觉了,陶玉墨也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她顾不上睡觉,拆开林朝阳给的红包,竟然是好几张大团结。一张、两张、三张……陶玉墨一数,竟然有五张,这可比往年的压岁钱多多了。她转念一想,立刻就明白了,这肯定是姐姐、姐夫看她带孩子尽心给的奖金。果然,上班哪有带孩子香啊,大外甥真是我的摇钱树。心花怒放之下,陶玉墨“叭叭”两口亲在熟睡的小冬冬脸上。这孩子前段时间断了夜奶后,就跟着陶玉墨睡了。此时大半个燕京城已经睡去,窗外仍不时有鞭炮声响起,陶玉墨看向外面,心里念叨着:这么晚了还放炮,这帮人都不睡觉吗?她说的没错,有些人确实是不睡觉的。准确的说,不是不睡觉,而是根本没办法睡觉。广州,燕京路,太平馆西餐店楼上民居。后世的广州夜生活丰富的如同不夜城,可在如今,晚上九点以后城市就进入了酣睡状态。哪怕今天是除夕夜,热闹到了十一点,整个城市也沉寂了下来,只是偶尔还会有精力无处发泄的小年轻放几声鞭炮,扰人清静。“老李,早点睡吧,明天还得去拜年呢。”妻子何纤叮嘱着李士非,语气温柔。李士非用鼻音回答了她一句,身体却没有一点动作。看着他的状态,何纤无奈的叹了口气。丈夫这个人工作向来是十分认真的,负责《花城》以后更是殚精竭虑。自从五天前他收到手里这份稿子,就一直没放下来过,每天几乎都是以这样的状态度过的。除了上厕所,哪怕是吃饭都要捧着书稿,简直跟入了魔一样,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本来过年应该是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可丈夫一心看稿子,家里里里外外都得她来忙活,一想到过去这几天的忙碌,她心里就堵得慌。关键是做了这么多,人家看都不看一眼,眼睛全放在书稿上了。不叫不吃饭,吃饭还放不下书稿,吃完继续看,不看到临睡前一秒都不行,等睡醒睁眼了还得看。魔怔了!真是魔怔了!可气愤归气愤,何纤更多的是心疼,李士非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这么高强度看稿,简直是在自杀。她站在那里等了李士非一会儿,见他始终没有动作,心中决定,今晚无论如何得让他早点睡觉。她心中想着,手上便要去夺李士非手上的书稿,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动手。原本平静坐在沙发上的李士非突然站起身嗷嗷嗷叫了三声,何纤被他吓了一个激灵,不知道他是在发什么疯。刚要出声询问,却见李士非眼泪倾泻而下,面上表情似哭似笑,状若癫狂。“老李!老李!你没事吧?你别吓我!”何纤心急如焚,满脸担忧的晃着李士非的胳膊。良久,李士非从那种完全的出神状态中恢复理智,他有些茫然的看向妻子,见她一脸担忧和急切,还挂着泪痕,问道:“怎么了?”何纤见他终于清醒了,哭着埋怨道:“你还问怎么了?你都魔怔了,看稿子看魔怔了你知不知道……”还没等何纤说完,听到“稿子”两个字,李士非立刻分了神,“对了,稿子!”他扭头找了半天,也没发现稿子,立刻急的发慌,“怎么回事?明明刚才还看了?怎么不见了?”何纤看着丈夫“骑驴找马”,心里那份惶急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哭笑不得。她伸手去拽李士非手上的稿子,“你拿眼睛扫了半天,就不知道用手好好找找吗?”被妻子的动作点拨,李士非这才反应过来,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吓我一跳,还以为稿子不见了。”何纤看着丈夫这魂不守舍、一惊一乍的样子,又抱怨起来,“你真是魔怔了,大过年的要吓死人吗?看个稿子看的神魂颠倒!”李士非知道这几天他两耳不闻窗外事,都是妻子在忙碌着过年的事,心中愧疚的向妻子道了几句歉。等他道歉完,何纤心里的那点怨气总算是放下了。“早点睡觉吧,都一点了。”李士非点点头,何纤本以为他是要去睡觉了,结果就听李士非说道:“你先去睡,我写点东西。”何纤闻言顿时不满,质问道:“还写什么?你也不看看都几点了!你不要命了?以为自己还是二三十岁的大小伙子?”妻子大发雌威,李士非也不敢捋虎须,只能温声解释道:“刚看完稿子,趁着脑子清醒,我得赶紧把感受写出来。现在年纪大了,不像以前,过了一宿什么都忘了。”一宿就能忘,这当然是李士非的托词。他之所以坚持要熬夜写,是因为身体还残留着对于小说的感动,灵魂还有那种战栗,只有这个时候写出来的东西才是最接近他真实阅读感受的。用“写半个小时就上床”的说词说服了妻子,李士非来到书桌前打开台灯。他深吸了一口气,五十多岁的人了,熬了几天夜,身体确实很疲惫,但一想到刚刚看完的小说,他的精神就异常的亢奋。五天前,《花城》编辑部接到了一份厚达五公分的稿件,寄信人正是林朝阳。收到稿件的第一时间,编辑部的人都有些意外,大家都知道去年李士非跟林朝阳约了两份稿子。一份是已经发表和出版的《渡舟记》,而另一份据李士非说,他和林朝阳商量出了个大计划,他要让林朝阳创作一部《百年孤独》式的魔幻现实主义著作。编辑们第一次从李士非口中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内心并不看好。自从马尔克斯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就成了国内时髦的文学流派。但不管怎么说,《百年孤独》都是魔幻现实主义这个文学流派的皇冠上最耀眼的明珠,你说写就写,哪怕这个人是林朝阳,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可后来李士非跟大家讲了一下他的想法,大家就理解了。魔幻现实主义现在正是火热的时候,林朝阳愿意尝试本身就是好事。一下子挥笔写就《百年孤独》那样的作品来,想想也不可能,但“取乎其上,得乎其中”,以林朝阳的创作实力,真要是沉下心来花个三五年时间弄一部作品出来。不说达到《百年孤独》的水平,超越他自身和当代文学的水平是没有一点问题的。这样的作品拿到《花城》来发表它不香吗?《渡舟记》发表后,《花城》的销量一度被推上单期200万份的记录,更让大家感到了放心。11月份《渡舟记》单行本出版,到过年之前刚好两个月时间,销量也达到了惊人的86万册。跟一锤子买卖的杂志销量不同,图书的销量可以说是细水长流,以《渡舟记》所表现出来的潜力,又是一部销量可能几百万册的超级畅销书。至少三年之内,这部小说会成为花城出版社的一只下金蛋的母鸡。当初大家还觉得给林朝阳千字20块的基础稿酬和万册7%的稿酬太高了,现在看来,一点都不高。跟出版社未来几年可能收获的数百万营收比起来,付给林朝阳的那点稿费算什么?也因为《渡舟记》取得的成绩,也让花城出版社上上下下对林朝阳的第二部作品充满了期待。按照李士非的说法,这部小说必然要耗费数年时间与心血,大家也都认可这个说法。可大家没想到,会在83年春节之前就收到林朝阳的小说稿。算算《渡舟记》完稿的时间,这才没到一年啊!《花城》的编辑们看着那厚度快赶上一部字典的稿件,心里只有一个感受。这是什么八爪鱼?
第354章 煌煌巨著
面对着突然到来的小说稿,不仅编辑们惊讶,连李士非这个约稿人都陷入了茫然。这就是他约的那份稿子?《百年孤独》式的作品?李士非很想给林朝阳打个电话问问,说好三五年的,你才不到一年就写完了,你小子不会是成心糊弄我呢吧?可他看着稿子的厚度,又默默收回了这个想法。哪个作家糊弄事会写几十万的稿子?五百格稿纸这么一厚摞,根据李士非的经验,这小说少说也得六十万字。别的不提,光是这个字数,就不是一般作家能写出来的。李士非还记得年初时他跟林朝阳写信,林朝阳还说要去老家搜集资料、取材,后来又写信,他应该是五六月份才开始创作这部小说的。不到九个月的时间,写出一部六十万字的巨著,这是什么水平?李士非是编辑,同时也是个作家,他深知这其中的难度。别的不说,就是抄小说抄个六十万字,一天抄一万字,也得花上两三个月的时间啊,更何况林朝阳是从无到有构建出这样一部宏大叙事的作品来。李士非在拿到小说稿的第一时间,回想他这一年跟林朝阳的通信,对方除了跟他透露一些小说情节和人物构思之外,关于创作进度一直都没有特别强调。他此前先入为主的认为这样一部作品非得花了三五年时间不可,等收到稿子之后他才明白自己低估了林朝阳。不仅是低估了他的创作能力,更低估了他的创作效率。这样高效的创作,放眼如今的中国文坛能够与其并肩者恐怕寥寥无几。林朝阳没有提前预报,就这样把稿子发了过来,着实是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在最初的惊讶过后,李士非直接将稿子“据为己有”,使用主编的权力先睹为快。他就想看看,林朝阳花九个月时间写出来的《百年孤独》式的作品会是个什么成色。回忆到这里,李士非脸上露出了苦笑之色,真是一个大大的惊喜啊!可林朝阳给他的惊喜还远没有结束。约稿之初,李士非是抱着“取乎其上,得乎其中”这样的想法的,但当他看完整部小说之后,李士非的想法被彻底改变。这不是“取乎其上,得乎其中”,而是实实在在的“取乎其上,得乎其上上”。朝阳啊朝阳,你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李士非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放到稿件上,首页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闯关东》。闯关东,这个名词对于中国人来说并不陌生。从广义上来说,有史以来自山海关以内的民众出关谋生,皆可谓之“闯关东”。而从狭义上来说,指的则是从清同治年间到民国这个历史时期内,关内百姓由于遭遇干旱、饥荒、战乱等灾祸到关东谋生的历史。《闯关东》小说之“闯关东”便是狭义上的闯关东。小说讲述的是清朝末年主人公朱开山一家因为战乱和灾荒,从山东老家来到了白山黑水。他们通过淘金、采参赚取了第一桶金,又与土匪、官府、同行、封建把头周旋,一次次死里逃生,终于有了自己的田园。可是当地的豪绅大户又视他们为“外来的”,经过艰难的争斗过后,朱家与当地人结成了生死弟兄。为求发展,朱开山又带领全家来到哈尔滨,不想却遭到“热河帮”商人的排挤和欺压,双方在争斗付出代价后,认识到只有同心同德才能百代兴旺。后为追随实业强国的时代浪潮,朱开山带头开办煤矿,为维护民族利益和国家主权,和日本殖民者展开了战斗,击毙了日本军官。最终在“九·一八事变”的炮火中,朱开山一家又踏上了新的闯荡之路。小说视角宏大,时间跨度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三十年之久,描写出了一部东北白山黑水之间三十年社会变迁的雄奇史诗,这样的创作纵深和广度在当今中国文坛是极其少见的。作品在故事的设计上也是跌宕起伏、千回百转,按理说像这样一部大部头作品,小说中难免有些平铺直叙的东西。可李士非看完小说只觉得无一处不精彩、无一处不吸引人,从头到尾竟毫无累赘之感。小说的人物塑造更是一绝,朱开山、文儿他娘、朱传文、朱传武、朱传杰、鲜儿、那文有名有姓的人物个个儿活灵活现。哪怕是一笔带过的人物,如老蝙蝠、天外天等人物也具是个性鲜明,让人过目难忘。看完小说,李士非可以笃定的说,中国文学界在写人物这一块,没人能写的过林朝阳。李士非回想着小说里面的具体情节,若要归纳总结的话大概可以用三个字来形容——大、新、奇。大——是题材格局宏大、故事内容含量大、思想内涵大;新——是创作构思富有新意,至少在李士非的印象里,中国文坛还从来没有哪一部作品如何细致又丰富的讲述过那段已经快被尘封进历史书的民族迁徙史;奇——则是传奇、奇特。淘金客、戏班、排帮、土匪、散兵游勇、商海浮沉、民族斗争、国仇家恨,能在一部小说中容纳下如此丰富的元素和内容,并且让人读来津津有味,单是这份写作功力就让他这个三十年的老编辑佩服不已。题材、立意、故事、人物、内涵,文学作品当中的每一个关节都做到了超群拔类。将关外的民俗风情与广袤的白山黑水融汇到一起,刻画出的不仅是一幅斑斓多彩、苍凉悲壮的历史画卷,更是中华民族顽强的生命力、坚韧的忍耐性,与艰苦磨难抗争到底和不屈的民族精神。想到这里,李士非心中不禁对林朝阳升起由衷的敬佩,他很难想象这样一部充满了历史底蕴和史诗气度的作品竟然是林朝阳在九个月之内写就的。当真是一部煌煌巨著啊!内心一声慨叹,李士非在纸上落笔。“这是一部扎实、丰富,既有可读性又有历史深度的长篇小说,是既有认识价值也有审美价值的好作品。1.此作体现了比较实事求是的历史观,可以说高度形象、真实地描绘了清末至抗日战争爆发前的历史环境和政治浪潮。2.此作通过朱家两代人的复杂纠葛反映清末到抗日战争爆发前这一时期东北大地的中国农村、城市的面貌,也是准确而有深度的。过去有一个时期我们以简单的阶级斗争观点来统帅一切,事实已证明这是不符合历史真实的。《闯关东》在这一点上显示了作者的冷静和勇气,而作为文学作品,则显得既新鲜又深刻、准确……”一篇审稿意见洋洋洒洒上千言,李士非几乎没有停笔的时候,在他三十多年的编辑生涯中写出如此长度的审稿意见的次数屈指可数。等写完了这篇审稿意见后,他仍有些意犹未尽。审稿意见是站在编辑的角度撰写,为了体现专业性,势必不能带有太多的个人情感和主观情绪。李士非搁笔之后想了想,又翻开一页稿纸,拿起笔来。这次,他要好好抒发一番自己对于《闯关东》这部小说的热爱。这一写就忘了时间,更忘了妻子的叮咛,等他停下笔时,天边已经泛白。李士非心道一声糟糕,想着赶紧偷偷溜回床上假装睡一会儿,不想这一晚上坐的时间太久,腿已经麻了。椅子和地板的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哀鸣,他年久失修的老腰也因为突然的动作闹起了罢工。“哎呦!”本来睡眠就轻的妻子被他的动静惊醒,起床便看见他趔趄着倚在办公桌旁。见她起床,李士非脸上立马露出讨好的笑容。“唉!本来没想吵醒你,可惜这老腰不中用。”他扶着腰,把三分的疼痛夸张成七分,果然浇灭了妻子即将要出口的埋怨与唠叨。何纤扶着他回到床上,给他揉了揉腰,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说说你,大过年的瞎折腾什么?这回倒好,不用出门拜年了,在家等着别人给你拜年吧!”李士非笑道:“这样也挺好,省了繁文缛节,省心了。”“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一晚上没睡,赶紧睡一会儿吧,等会肯定有人来拜年。”何纤心疼丈夫,按着李士非让他睡觉。果不其然,还没到八点,家里便来了客人拜年。大年初一,人家来拜年是礼节,李士非即便扭伤了腰也得跟人家说几句吉祥话。编辑部的林贤治是当年李士非从乡下调到《花城》的,因此这些年来林贤治一直视李士非如师如父,早早的第一个就来拜年。林贤治见他扭了腰,不免关切几句,李士非便说起了《闯关东》的事。“这部小说真有您说的那么好?”林贤治听着李士非对于《闯关东》的超高评价有些难以置信,在他的印象中,主编还从未对任何一部小说有过如此溢美之词。李士非感慨道:“也许是因为这是我自己约来的稿子吧,我也算见证了这部小说从无到有的过程,可能夹杂了一些个人情感在里面。”然后他还是说道:“但我还是坚持认为,这是一部显示作者走向成熟的魔幻现实主义巨著。它的规模恢宏在建国之后的文学作品当中实属罕见,结构严谨不输《子夜》与《追忆似水年华》这样的名篇。处处彰显着真实的力量和精妙绝伦的人物刻画。不瞒你说,昨晚读完小说,我泪不能停。生活是如此的丰富,又是如此的复杂,任何伟大的作品都不可能穷尽它的丰富性和复杂性。但《闯关东》在揭示生活的丰富性和复杂性方面的贡献是突破性的,是成功的。我说了那么多,这部小说最成功的地方还是在于它的思想之深邃,这是一部勘破生活本质的杰作。当然了,我也不敢说它就是白璧无瑕的。任何一部文学作品都有她的优缺点,但我有一点可以肯定。《闯关东》也许有弱笔,但绝没有败笔,单就这一点,它强过了我们所见过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作品。读到最后,其实我已经很难分清它到底是什么风格了。魔幻现实主义?批判现实主义?还是现实主义?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知道,它是一部好作品,一部绝好的作品,是一部有望名留青史的绝好作品。大气磅礴,魅力无限。将来林朝阳问鼎‘大师’之名,此作可作擎天玉柱。”李士非斜靠在床头,口中滔滔不绝,溢美之情几如歌功颂德。若是旁人如此向林贤治推荐一部作品,他必然会嗤之以鼻,再好的文学作品也是人写出来的,名著中尚不乏名不副实者,一部当代作家写的东西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可现在他面对的是李士非,是带他进入文学殿堂的伯乐,林贤治即便不相信自己的审美,也不会不相信他的判断。更何况,有《渡舟记》这颗明珠在前。林贤治手中摩挲着稿件,眼神落在首页的书名上。“闯关东”这三个字好似有一种魔力,牢牢的禁锢住了他的心神。“贤治!”冷不防的,李士非紧紧抓住林贤治的手腕,他眼神认真,一字一句的对林贤治说:“你我在见证中国当代文学的历史进程啊!”此话一出,林贤治心神俱震。
第355章 搞点文化产业
按照前几年的惯例,大年初一拜年,大年初二回娘家,今年不一样,陶父陶母是在小六部口过的年,自然也没有回娘家一说了。林家在燕京也没什么亲戚,初一拜年就是家里人互相说几句吉祥话,初二悠哉的过了一天。到了初三,陶父陶母带队往石景山去,去跟堂舅杜若林一家聚会。见到杜若林,难免提到《高山下的花环》。这部电影已经上映两个月了,在国内影坛和影迷当中轰动一时,风靡亿万观众,可以说横扫了83年12月以来的电影市场。不管是在官方,还是在民间的评价体系中都是一片好评,歌颂如潮。“《花环》在部队的反响很热烈,非常热烈,这部片子拍到了战士们的心坎上,你和谢靳导演为我们中国军事电影立了一座丰碑啊!”听着杜若林的夸奖,林朝阳谦虚了两句。杜峰好奇的问道:“姐夫,你说《高山下的花环》的票房能比《少林寺》多吗?”林朝阳摇摇头,“这我哪知道啊!”“我听我发行公司的朋友说,他们公司这俩月光是发行收入就赚了快一百万。他还说,要是按照中影新出的票房计算方法,《高山下的花环》票房妥妥破亿了。”国内是去年才有了票房统计这个概念的,中影是电影发行系统的老大,这个差事自然是由它来干。只不过以这个年代的数据收集和整理能力,票房统计严重失真,很多时候都是靠经验估算的。“这种事说不清楚。中影的发行收入肯定比票房更准确,而且对比实际一定是只多不少的。一个亿嘛,应该是有了。”《高山下的花环》上映至今两个月,观影狂潮持续了一个月,直到第二个月那种一票难求的场面才减弱了下来。现在第一波大城市电影院的放映已经基本完成,现在已经开始部队放映、小城镇和农村地区放映。如此浩大的声势,比不比得上《少林寺》不知道,但肯定是比《牧马人》上映时火爆了不少。连《牧马人》都能拿到1.3亿票房,《高山下的花环》的票房恐怕只会多不会少,可惜票房再多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因此,林朝阳没什么兴趣去猜想《高山下的花环》票房到底有多少,随意说了个保守的数字。可杜峰却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姐夫,你说拍电影算不算个好买卖?”林朝阳有些好笑的看着他,“怎么?这就想投资电影了?”“没,我就随便聊聊。”杜峰嘴上这么说,可眼珠子乱转,一看就没说实话。林朝阳也理解他的想法,一部电影上亿的票房,发行收入对半分那也是几千万的收入,什么生意能有这生意来钱快?可这年头国内的电影市场因为制度的问题被中影以及各大电影制品厂牢牢把控着,根本没有民营资本介入的机会。当然了,这世界上的规则都是人制定的,既然有规则,那就有漏洞。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在政策上还只允许国营16家制片厂拍摄故事片的情况下,就已经有民营资本投资电影摄制了,不过这个时候这些民营资本通常是连“出品署名权”都没有的。再不济跑到香江去搞个身份,联系一下z派电影公司,跟国内的电影制片厂搞合拍片,也不是不可以。事在人为嘛!不过,以杜峰现在这样的小身板儿,哪条路恐怕都行不通。“电影这个行当是电影的赢家通吃的市场,市面上十部电影上映,七部都得是亏损的,两部打平投资,一部盈利,这才是常态。像《高山下的花环》这样票房高企的影片,几年也不见得出一部,不能拿例外当常态。何况我们国家的电影行业也好、电影市场也好,等现在还处在计划经济时代,不是外来人能够插手得了的。”听着林朝阳的分析,杜峰笑了笑,“我就随便问问。”然后他又问林朝阳,“姐夫,那你说以后电影这行能改革吗?”林朝阳沉吟着说道:“只要政府坚持改革开放的路线不动摇,那么电影改革也是迟早的事,只是最近几年恐怕不太可能了。”“为什么?”杜峰不解的问。林朝阳笑了笑,“因为日子过的太滋润了。”杜峰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下的中国电影市场可以说是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别看连着好几年观影人次都在下降,但架不住原来的血厚啊!巅峰时期的1979年中国电影市场的总观影人次达到了创纪录的279亿人次,这是个什么概念?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1979年中国人口总数为9.75亿人,也就是说,当年全国人均看电影次数达到了28.6次,相当于一个人一个月看2.5场电影。抛开了老弱和特殊人群,这个数字还会进一步提升。如此繁荣的市场,电影行业的人哪有努力的动力啊!再说了,制片厂拍一部片子甭管好赖都是90万,中影坐收渔利。市场、制度都在奉劝国内的电影人:你最好别努力!杜峰笑着说道:“所以这样的市场才更让人眼馋啊!”林朝阳摇了摇头,“也不尽然,中国电影市场的下坡路已经开始了。以后能不能止住,还不好说呢。”中国电影如此庞大的市场,按照正常情况,别说是降个三四年,就是十年八年,可能这个行业依旧会过的很滋润。但可惜的是,这是世界急剧变化中的八十年代。中国电影的繁荣更多的是时代的造就,它的衰落也是如此。电视、录像机、盗版、海外影片、通货膨胀……十年之间诸多巨大的不利因素连番冲击,让原本繁花似锦的中国电影市场在九十年代陷入了疲弊凋零的窘况。杜峰对林朝阳的眼光历来是信服的,见他对中国电影如此不看好,杜峰不禁问道:“姐夫,那照你这么说,中国电影完全没救了?”林朝阳轻笑道:“那怎么会呢。其实说白了,电影就是个封闭性比较强的行业,永远都会有人在赚钱,只不过赚钱的肯定是牌桌上的那一小撮人。”杜峰点了点头,林朝阳这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林朝阳问他,“怎么会想着搞电影呢?”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林朝阳戳破,杜峰也不再遮遮掩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道:“嗨!做点文化生意,说出去不是体面嘛!”林朝阳面带调侃,“看来杜总钱赚够了,还是寻求更高层次的需求了。”杜峰面色窘迫,“姐夫,你就别寒碜我了。我才赚几个钱啊,就是不想让老爷子再念叨我罢了。”杜峰说着话,眼神向父亲的方向瞥了一眼。林朝阳微微颔首,都说二代好,但要摊上杜若林这样对子女严格要求的一代,其实压力比寒门贵子可能还要大。“在中国,搞文化产业可不好赚钱。”林朝阳告诫道。杜峰不明白林朝阳此话从何说起,但他相信林朝阳的眼光,“姐夫,是‘不好赚钱’,但不是‘不能赚钱’,对吧?”林朝阳笑了起来,“还挺能抠字眼。”“这里面有个知识产权的问题,以中国的国情,文化产业的发展和对知识产权的保护的优先级一定是非常低的。同行的投入产出,可能放在别的行业赚的更多、更轻松。”杜峰一点就通,“明白了。姐夫,那你说,除了电影,还有什么文化产业赚钱?”“赚钱的多了,得适合你才行。”“姐夫,你给我指点指点。”杜峰主动给林朝阳点了根烟,点头哈腰。“手里能拿出多少钱啊?”林朝阳问。“十二万块钱。”杜峰如实答道。林朝阳瞥了他一眼,你小子心还挺大,就这么点钱还要搞电影。杜峰看明白了他的眼神,羞赧的解释道:“我朋友说是可以投资入股,挂制片厂的名。一部电影三五十万,中影九十万买断,净赚几十万。”“净赚几十万?人家制片厂自己干不好吗?”林朝阳一句话把杜峰堵的哑口无言,他讷讷道:“我也考……考虑过这个问题……”什么年代都有大忽悠,以林朝阳对如今电影行业的了解,拍电影这事可能是真的,但赚钱这事就有待商榷了。这钱真投进去,大概率要亏钱,赚个利息钱都很困难。“事业才刚起步,别想一口吃个胖子。”杜峰脸色尴尬的点点头。林朝阳看着他的神色,内心叹了口气,说道:“我给你出个主意吧。”杜峰闻言眼神顿时专注起来,紧紧的盯着林朝阳。“你可以开个录像厅。”“录像厅?”完全陌生的词汇让杜峰有些茫然,“什么叫录像厅?”“舞厅知道吧?顾名思义录像厅就是放录像的场所。你下次去广东那边打听打听,他们那边有种家用盒式录像机,可以连接电视,然后通过电影磁带放映各种电影。”听了林朝阳的解释,杜峰立刻就想起来了。“我以前好像听人提过这种机器。可是姐夫,人家要看电影去电影院就好了,我搞录像厅,总不可能盖的比电影院还大、还好吧?”“要看国产电影,你也得有录像带才行啊!电影院放的都是国产电影,你放香江电影、放外国电影啊!机器你都搞到了,就不能搞点录像带?”杜峰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如今的香江电影横扫东南亚,他没怎么看过,但也听说过大名。家用盒式录像机是美国发明的,但真正让这玩意走向世界、走进千家万户并形成巨大的用户市场的却是小日本。70年代日本大力发展家用录像机产业,首先考虑到日本家庭的环境需要。由于住宅面积较小,彩色电视机成为家庭的主要娱乐工具。而盒式家用录像机,很适合家庭需要。现在这个时间点,Betamax与vhs制式机已经决出了谁才是市场的主导产品,vhs制式机大获全胜,并且凭借着技术的完善不断推动录像机价格降低。在美国、日本等发达国家家用盒式录像机已经逐渐走向日常百姓家,由它催生出的录像带市场,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电影市场。在林朝阳的记忆里国内的录像厅最早就是在84年夏天出现的,也算是个不错的生意。最关键的是杜峰想做文化生意,这玩意前期看着不上台面,但收益其实非常可观。真要是能做大,等过几年各地电影院活不下去了,杜峰便可以农村包围城市,承包各地电影院,等到院线改革之际,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变成民营院线。听着林朝阳不断输出的观点,杜峰的眼睛越来越亮。他就知道,跟着姐夫肯定能学到真东西!
第356章 中国当代文学皇冠上的明珠
林朝阳给杜峰出完主意的第二天,他就坐上了南下的火车,效率高的惊人。当了一回狗头军师,林朝阳也很好奇杜峰能折腾出个什么局面来。他没等到杜峰从广东回来,反倒是等来了李士非从广东寄来的信。“朝阳,老李给你寄了信。”林朝阳此时正在院子里,脖子上骑着小冬冬,他在给儿子当大马。小冬冬享受着父亲的肩膀,咯咯咯的乐个不停,院里、风里全是他的笑声。“你看看吧,估计就是说小说的事,没什么要紧事。”林朝阳仍带着冬冬玩,陶玉书看着父子俩玩闹的画面,脸上写满了幸福的笑容。然后她撕开信封。“朝阳:你好!来稿已于腊月二十五收到。你真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本以为这样的作品至少要写个三五年,再少也得两年,没想到这才一年便成稿了。收到稿件当天我便开始拜读大作,读了整整五天,到除夕夜才读完。真难以想象,你竟然用了不到九个月的时间完成了这样一部六十余万字的煌煌巨著。读完《闯关东》,我感觉非常好,这是我近十年以来读过的最好的一部长篇,犹如《太阳照在莫干河上》一样,它完全是从生活出发,但比《莫干河》更丰富、更博大、更生动。其总体思想艺术价值绝不弱于现当代文学史上的任何一部名篇,在很多方面更是超群拔类,冠绝当今中国文坛。遥记得去年你我二人放言,要搞出一部《百年孤独》式的巨著来。身边人虽然没说,但我也明白,大家是极不看好的,那样伟大的作品,哪里是那么好写出来的。可是,我的朝阳同志啊,你真是给了我一个天大天大的惊喜!不,应该说是给中国文坛带来了一个天大的惊喜!《闯关东》必定会成为中国当代文学皇冠上最璀璨的一颗明珠,它将给那些相信只要有思想、有想象力便能创作的作家上一堂终身难忘的写作课。衷心祝贺你的成功!同时也为《花城》而感到庆幸,庆幸我们没有错过这样的好作品。另,我已经与苏晨社长沟通,决定将在今年第二期、第三期杂志上分两期全文刊载《闯关东》。苏晨社长与我看法完全一致,此次《闯关东》在《花城》发表,我们必定竭尽全力推介。出版一事我也已向苏晨社长全力争取,待第二期刊物发表后进京与你详谈,定不负你的期望。问玉书同志好,家人们好。握手!”李士非的信并不长,只有几百字,但信里所洋溢的热情、喜悦和对《闯关东》这部作品的高度肯定,让陶玉书高兴不已。《闯关东》这部小说是她看着林朝阳一点点写出来的,没人比她更期待这部小说绽放的那一瞬间。她满脸笑容的扬着信对林朝阳喊道:“老李说小说写的好,在第二期、第三期分两期发表。”林朝阳这时喘着粗气停下来,问道:“第二期发表?时间有点紧啊!”现在是二月上旬,《花城》是逢双月二十日出版,第二期上市就是四月二十日,算一下也就两个多月。《闯关东》不同于一般的长篇小说,全文六十四万字,在三审三校制下,这点时间恐怕根本不够用。“估计是特事特办。”陶玉书从他脖子上将小冬冬接下来,说道:“老李对《闯关东》的评价很高,他们已经在研究出版的事了。”林朝阳接过信,简单看了一眼,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看来版税的事问题应该不大了。夫妻俩正说着话,突然两个活泼的身影跑进了院子里。“大姑父、大姑过年好!”竟然是陶希文、陶希武兄弟俩,两人跑到夫妻俩面前直接来了个九十度鞠躬,给两人拜了个晚年。林朝阳惊喜道:“哎呦!你们两个小家伙,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爸你妈呢?”“在后面呢!”陶希文回了一声,然后兄弟俩眼巴巴的盯着林朝阳。陶玉书笑骂道:“跟你小姑一个样!”林朝阳并不介意,笑着摸了摸兜,掏出两张大团结来。“一人一张,别让你妈没收了!”兄弟俩双手接过钱,激动的又冲林朝阳鞠了一躬,“谢谢大姑父、大姑!”这时林朝阳才看着陶玉成夫妻俩双手提着东西走进院子,嫂子赵丽冲着俩儿子喊道:“你们俩跑那么快干什么?”林朝阳冲兄弟俩眨眨眼,然后笑着对陶玉成夫妻俩说道:“嫂子、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被他这一打岔,赵丽顾不得去说儿子,“今天刚回来,吴伯伯说爸妈来你们这边过年了,正好我和你大哥带回来点云南的土特产。”“先进屋吧!”林朝阳将他们一家四口让进屋,两个小的进屋便凑到了陶父陶母那里。陶玉书去倒茶,又拿了些干果、零食,林朝阳问陶玉成:“大哥,好不容易回去一趟,你们怎么不在那边多待几天?”“来回十二天,够长的了,你嫂子挂着回来还得领孩子去少年宫练琴。”陶希文兄弟俩现在都上小学了,都报了兴趣班,一个学的是钢琴,一个学的是小提琴。身为海淀妈妈,在鸡娃这一块,赵丽继承了该区的优良传统。陶玉成又跟林朝阳聊起了去老丈人家探亲的过程,这回回去,林朝阳给他拿的那些洋货可给他长了不少脸。说到这件事,赵丽的脸上也有些光彩。她是远嫁的女儿,几年不回家一趟,好不容易回去一次自然希望能够风风光光的。“难得回去一趟,家里人高兴最重要。正好你们今天回来,一起热闹热闹。”林朝阳说着便张罗准备饭菜,忙了大半个下午,置办了一大桌子的菜肴,算是弥补了春节陶玉成一家没在燕京过年的遗憾。又过了几天,林朝阳突然接到了香江新昆仑影业的一笔外汇汇款,款项还不小,有六万港元。林朝阳知道,这应该就是李翰祥说的红包。从去年《火烧圆明园》上映获得成功后,李翰祥就跟林朝阳提过红包的事,这都小半年了,红包才到,老李这效率确实慢了点。不过毕竟是意外之财,接到李翰祥的电话后,林朝阳还是向他表达了一番感谢。两人又聊了几句下一部电影的事,《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不仅在香江和内地大获成功,在东南亚地区以及日本地区也收获了不俗的成绩,其中日本上映票房高达13亿日元。电影的接连成功让李翰祥春风得意,他最近一直在筹划着接着拍慈禧的故事,只是现在跟合拍公司的合约上出了点问题,双方还在谈。主要矛盾无非是双方利益分配的问题,《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两部电影让李翰祥收获了导演生涯的票房巅峰,但要说赚的最多的,他还排不上号。电影成功,赚的最多的首先是各国家和地区的发行商,其次是何先生这个投资人,李翰祥和新昆仑影业只能排到第三,合拍公司是最惨的。合拍公司全名中国电影合作制片公司,跟中影听着挺像,但实际上两者却都是隶属于电影局管理。这次《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获得了成功,合拍公司分润的利润是最少的,属于跟在中影后面才闻了点味儿。李翰祥拍电影,合拍公司出钱又出力,倒头来收获却是最少的,搁谁谁心里也不能平衡,因此合拍公司就有了变更合约的打算。可合拍公司要变更合约,吃亏的是李翰祥的新昆仑影业,他当然不能答应。就这样,人家吃肉的没打起来,他们两个喝汤和闻味儿的打起来了。听着李翰祥絮絮叨叨的说着与合拍公司的恩怨情仇,林朝阳笑呵呵的应付了几句,他知道,这次他们双方的合作注定会谈崩。李翰祥的“西太后”系列片也会无疾而终,转而把目光转向“末代皇帝”这个题材。从电报大楼出来,林朝阳骑着自行车刚到家,就见李拓坐在家里。“朝阳,后天跟我去参加个聚会。”“聚会?哪门子聚会?”“趁着元宵节前在京的一些作家要聚一聚,地点在谌容家。你以前上班,老不出席这种活动,现在不上班了,怎么着也得参加参加吧?不少熟人呢。”李拓的话有理有据,林朝阳痛快的答应了下来,他最近确实闲着没事,既没有写稿的压力,也不上班,去参加个聚会倒没什么。这日上午,林朝阳骑着自行车来到煤渣胡同,谌容家在煤渣胡同的大杂院里有三间房,谈不上气派,但还算宽敞。刚进院,林朝阳便瞧见梁佐和一个娇俏的少女准备出门。“师父!”梁佐向林朝阳打了个招呼,高兴的说道:“昨天李拓还说你能来呢,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想见我就去我家呗,还是不想见。”林朝阳笑呵呵的调侃了一句。梁佐又将身旁的少女介绍给林朝阳,“这是我妹妹梁欢。”梁欢向林朝阳问了声好,好奇的打量着他。林朝阳很想对这姑娘说一句“小心胖子”,可谁让他现在是长辈呢?“你们俩这是干嘛去?”“我妈让我们买点菜去。”梁佐说着,朝屋里招呼了一声,谌容出门来热情的将林朝阳迎进屋里,梁佐兄妹俩则出门去买菜了。林朝阳跟谌容见过很多次面,又有着梁佐这样的关系,因此还算熟悉。进了屋,他发现屋里已经坐了三个人,分别是张洁、杨末以及王濛。三人里王濛跟林朝阳最熟悉,一见到他,王濛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哎呦!朝阳可是个稀客,这样的聚会等闲可看不到你。”林朝阳确实甚少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他笑呵呵的回道:“我可不像你这样的大领导不用坐班,平时得上班,下了班还得兼职写作,抽不开身啊!”王濛笑哈哈的指着他,“你这个滑头!我不信你跟老章说你要调到文协当个专业作家,他会不同意!”“哈哈!谁要调到文协当专业作家?朝阳吗?不用老章出马,这件事交给我了。”爽朗的声音由远及近,穿透了房门,话音才落,宋凡走进了屋子。他是燕京文协的领头人,林朝阳真想调到燕京文协他求之不得。“别听老王造谣。我这么个社会闲散人士,可受不了文协的约束。”林朝阳笑着应付了宋凡一句,又与张洁和杨末打了个招呼,她们俩与谌容关系一向最好,因此今天到的也很早。几人坐下聊了一会儿,这次聚会的客人们陆续到来,李国文、邓友枚、林津岚、李拓、陈健功……今天的聚会可以说是燕京文协的大聚会,来的全是燕京文协的会员。林朝阳见邓友枚和林津岚都来了,却不见汪曾琪,忍不住问道:“老汪怎么没来?”“他倒是想来。”邓友枚的话里有几分幸灾乐祸。林津岚解释道:“前段时间查出了慢性肝炎,在家里养病呢。这种场合,让他来了不是让他难受嘛。”汪曾琪好美食,自然也好喝酒,今天这样的聚会少不了要喝点,他身体抱恙,确实不该来。“老邓不厚道!”林朝阳调侃了一句。“你厚道,也没见你去探探病。”“谁知他那病传不传染啊!”林津岚无语的看着二人,“你们俩都不是什么厚道人!”周围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357章 自带干粮看手稿
众人正说笑间,又有两位客人来到谌容家,是刘昕武与一位花甲老人。经过刘昕武介绍林朝阳才知道,老者竟然就是覃牧。覃牧是广东人,常年生活、工作在广东,但在77年、78年也曾在燕京工作过两年,因此在场也有几位他的熟人,比如杨末、比如王濛。他与众人打过招呼,等跟林朝阳打招呼时,脸上挂满了笑容。“朝阳同志,久闻大名,今天终于见到你的面了。”“覃老您客气了,我可是看着您的作品长大的。”林朝阳的话又引起了众人的笑声。刘昕武说道:“说起来林朝阳与覃老还有点渊源。”听到这话,林朝阳和覃牧都点了点头。去年《渡舟记》发表后,覃牧还在《文学评论》上发表了文章夸奖这部小说。当然了,他更多的夸的还是林朝阳这个作者。覃牧在文章中高度赞扬了林朝阳在创作上的不拘一格,称他给中国文坛带来了朝气。有着这样一层渊源在,两人的关系自然是十分融洽的。又闲聊了几句,林朝阳才得知,覃牧这次是为了自己的散文集出版而来。至于说跟刘昕武走在一起,是因为他的散文集出版社恰好就是燕京出版社。覃牧突然说道:“朝阳了不起啊!”大家聊的好好的,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众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覃牧看着大家的表情,笑着问道:“都很好奇是吧?我这话没头没尾的!”众人齐齐点了点头,连林朝阳也有几分好奇。“这话其实不是我说的,是苏晨说的。”在场大部分人并不认识苏晨,但都听说过他的名字。谌容和杨末跟苏晨是很熟悉的,她们两人与花城出版社的交情很不错。“朝阳上一部小说给了《花城》,老苏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杨末调侃了一句。覃牧听到这话却摇了摇头,“苏晨说的不是朝阳上一部小说,而是现在这部。”现在这部?众人看向了林朝阳,听覃牧的意思,林朝阳又写了一部新作品出来?李拓兴奋的看着林朝阳,“朝阳,你那部小说写完了?”他是林朝阳家的常客,寻个由头便要去蹭饭,自然知道最近这半年多林朝阳一直在写一部大部头的长篇小说。因为怕打扰林朝阳的创作,这半年他甚至减少了去蹭饭的次数。关于这部新小说,李拓跟林朝阳是有过交流的,大致知道小说的规划和内容,他更知道这样一部小说如果真的能够按照林朝阳的预想写出来,绝对会震动整个文坛。因此当听说林朝阳的小说写完了,他表现的异常兴奋。“前些天刚写完。”李拓正想继续追问林朝阳,一旁的陈健功拉住他,“你先别打岔,听覃老说完。”李拓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抢了覃牧的话头,他冲覃牧抱歉的笑了笑,覃牧报以微笑。覃牧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朝阳这部新小说立意高绝,视角宏大,既有严肃深刻的思想内容,又有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水平堪称惊艳,是半个世纪以来中国文学领域少有的恢宏大气之作。”说完这番话,覃牧脸上露出狡黠之色,特地强调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苏晨拜年的时候对我说的。”覃牧也好、苏晨也罢,两人都是中国文学界声名卓著的人物,能对一部小说做出如此高的评价,是极为罕见的。尽管众人现在并没有看到林朝阳的新小说,但也不会认为苏晨是信口开河。只是大家有些难以想象,究竟是怎样的一部小说,竟然能让苏晨这样浸淫文学与编辑数十年的老出版人给出如此高的溢美之词。回味着覃牧所说的话,众人感觉心里好像有猫爪子在挠,恨不得现在就一睹为快。“朝阳,你给大家伙讲讲,你这部小说写的是什么内容?怎么写的?”王濛对林朝阳提出了要求。“等小说发表你们不就看到了嘛!那么长的小说,我哪能复述的过来?”“你先简单说说,简单说说。”林津岚也开口催促他。不光是他们两人,其他人的眼神也都注视着林朝阳,大家的态度如此殷切,林朝阳也没办法,只能捡着小说里的紧要情节给大家讲了讲。“1904年的山东章丘,冬天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那章丘本也是人杰地灵之处,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故乡,泉水丰盈,景致卓然。然而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因连年灾害,庄稼绝收,以致匪患横行,饿殍遍野……”林朝阳的声音温和,娓娓道来,让众人不知不觉便沉溺于故事之中。很长时间里,房间里只有他的声音,其他人听的聚精会神,津津有味。梁佐和梁欢兄妹俩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奇特的景象。梁佐见状不让妹妹声张,两人轻手轻脚的把东西放下,然后来到众人身旁,打算好奇的听一耳朵,没想到这一听也入了神。如此过了一个多小时,林朝阳讲的口干舌燥,嗓子都有些发疼了,故事也才讲了一半。倒不是他不想讲的快一点,而是《闯关东》的故事实在太过丰富,细节太多。有时候他刻意忽略了一些情节和人物,大家听着就觉得有些对不上,时不时的就要打断他,询问他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一来二去,这讲故事的效率自然快不起来。林朝阳的故事停在了半路,众人听的不上不下,比没听的时候还难受。“朝阳,你继续讲啊,鲜儿和传武到底有没有相认?传武没事吧?传杰那边怎么样了?潘五爷这个坏种不能得逞了吧?”陈健功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代表了大家共同的心声,林朝阳却不回答他的问题。王濛讨伐林朝阳,说:“你说你聊小说就聊小说,怎么还留勾子呢?我们又不是你读者。”林朝阳喝了一口凉掉的茶水润了润嗓子,“我讲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见你们谁给我倒杯热茶,留点勾子怎么了?回头想着买小说看!”众人闻言怨声载道,“哪有你这样的!”大家一番讨伐,林朝阳却当起了滚刀肉,死活不继续讲了,大家也拿他没办法。刘昕武回味着林朝阳刚才所讲的内容,心中有些感慨,“小说的基础还是讲故事。朝阳这部小说我们虽然没看到文字,但现在光是听他讲述便已经能感受到其中的荡气回肠和引人入胜,一定是错不了的。”邓友枚非常认可刘昕武的这番言论,因为他写小说看重的就是故事与人物,他的代表作《那五》《烟壶》等作品无不是这样的风格。“朝阳这部小说真有融汇中西的感觉,既有魔幻现实的风格,又有传奇小说的韵味。”“我觉得朝阳做的最好的还是体现出了历史的厚重感,这一点应该是得益于多视角的写法。不过这种写作手法太难把握了,搁我我是写不好,哪个人物立不住都是败笔啊!”众人还没看到小说,但好歹也都是写小说的行家里手。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别的先不提,光是小说那庞大、复杂的叙事线索和结构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掌握得了的。更何况大家在听林朝阳讲述的时候,丝毫没有感觉到杂乱和赘述,很显然这是林朝阳对于故事的掌控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才能做到的事。这样的小说绝对错不了。大家想到刚才覃牧转述苏晨的评价,看来所言非虚啊!作家们的聚会聊的最多的就是文学、哲学和历史三个话题,今天有林朝阳的小说当作话题,大家聊的不亦乐乎。时间一晃便到了中午,谌容等几个人去准备午餐,林朝阳本来也要去,但却被李拓给拉住了。他悄咪咪的问林朝阳:“我记得你那有手稿吧?”“哪有手稿啊,都寄给编辑部了。”林朝阳说着就要走,李拓却不撒手,瞪眼道:“你少糊弄我!当我不知道是吧?哪部小说你手稿不留着?寄出去的都是誊写的那份!”林朝阳挖苦道:“你整天上我们家挖门盗洞,赶明儿丢了东西我就找你!”李拓不理他的挖苦,“别转移话题。手稿借我看看,看完我还你。要不然……”他说着,朝周围那些个正热烈讨论小说的同行们使了个眼神,威胁意味明显。“小说都没发表,哪能给你们随便看,万一泄露出去了怎么办?”林朝阳继续找理由。李拓盯着他的眼睛,做出了让步,“那这样,我上你们家去看,这总行了吧?”“你就是想上我们家蹭饭吧?”林朝阳揶揄道。李拓怒道:“我是那样的人吗?”林朝阳直视着他,好似在问:你不是吗?到底是心里发虚,李拓换了个语气,“我这回自带干粮。”“行吧。”林朝阳勉为其难的说道。“这就对了嘛!写了部好小说而已,瞧把你给宝贝的!”奸计得逞,李拓不忘还了林朝阳一句挖苦。林朝阳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去到厨房刚要动手帮忙,梁佐又凑了过来。“师父,你那小说发表的也太晚了!”林朝阳瞟了他一眼,“有话就说!”梁佐眯着小眼睛笑了起来,“刚才李拓跟你说话我都听见了,你那还有手稿。”真是没完没了!“稿子就一份,你们俩自己研究吧。”梁佐闻言大喜,“谢谢师父!”他高高兴兴的转身,然后就被妹妹梁欢拽住,两人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梁佐又期期艾艾的过来,“师父,回头我能带我妹妹一起去看吗?”林朝阳朝梁欢那看了一眼,小姑娘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崇拜之色,与他对视一眼,立刻羞怯的扭过头去。又一个文学女青年啊!
第358章 充长辈的代价
燕京文协一大伙子人到谌容家聚会,气氛十分热闹,做饭时大家争着都要露一手,林朝阳都排不上号,他干脆和刘昕武老实的坐到一边闲聊着。“朝阳,《花城》那边真给你千字50块的稿酬吗?”刘昕武期期艾艾的问道。《花城》给林朝阳千字50块的天价稿酬这事,私下里传播小半年时间里,林朝阳自己从来没这么说过。有朋友来求证,他也是模棱两可,因此他非常怀疑这消息就是从《花城》传出去的。他觉得《花城》这么干至少有两个好处。其一,可以彰显出杂志社千金市骨的魄力来,吸引更多的作家给杂志供稿;其二,给那些想要跟林朝阳约稿的杂志或者出版社上压力。想约稿是吧?学学《花城》,先出个千字50块再说。这种事是赤裸裸的阳谋,人家花了真金白银的,林朝阳既没办法跟《花城》求证,也不可能表示不满。他倒不怕这消息传出去,他拿再高的稿费也是清清白白的,主要是怕有心人拿这件事做文章,搅乱了文学界的一池春水。老刘是个老实人,林朝阳不好意思跟他扯谎,“稿费的确给的高。”闻言,刘昕武心中有些沮丧,真给了千字50块的稿酬?这以后还怎么拿朝阳的稿子?这不是哄抬物价吗?“他们也太敢给稿费了,上面没人管吗?”刘昕武抱怨了一句。林朝阳说道:“《花城》在他们社里的话语权很大,而且我听老李说,有点自负盈亏的意思。关键是,我的小说真能给他们赚钱!”说到最后一句,林朝阳的表情里藏着几分自信。刘昕武如何能听不出他的潜台词,他抿了抿嘴,“要是我能做主,我肯定给你个高价!”他心中充满了遗憾,他们燕京出版社靠着《棋圣》和《禁闭岛》赚了不少钱,多了不敢说,几十万元肯定有了,可偏偏就是不舍得给林朝阳提高稿费。这其中有社领导眼界的问题,也有来自上方的掣肘。错失了一部《渡舟记》也就算了,现在这部《闯关东》刘昕武光是听林朝阳讲,便感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厚重史诗气度。凭借燕京出版社之前与林朝阳的合作关系,其实不是不可能拿到这部小说的发表和出版权。刘昕武有种感觉,这部《闯关东》一定会引爆整个文学界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自嘲起来。其实也不用他感觉,不管是苏晨、覃牧的不吝赞美,还是今天他们对故事的感受,其实这几乎已经成了一种既定的事实,只不过这种事实还需要到发表之日才会引爆而已。“那等你什么时候当社长了,我给你个稿子!”林朝阳玩笑着说道。刘昕武苦笑一声,“那我这辈子是没机会了。”“诶,老刘,别妄自菲薄,梦想还是要有的。”“哈哈!当官儿的梦想我所不欲也!”刘昕武苦中作乐,与林朝阳说笑了一会儿,王濛又把林朝阳叫了过去。“干嘛?”林朝阳问。“没事就不能跟你聊聊天?”王濛回了他一句,然后才说道:“你现在不仅是我们《人民文学》的编委,还是我们《人民文学》的家属,有了作品怎么不想着点我们自己人?”“你们约稿没诚意啊!”林朝阳的作品在《人民文学》发表过,责编崔道义后来也跟他约过稿,但因为稿费的问题,林朝阳没有再给他们供过稿。“千字50块是吧?”王濛语气中满是调侃。林朝阳无奈道:“怎么都知道了?”现在这事真是越传越广,林朝阳也不好再装聋子了。“你敢要稿费,还怕人说?”王濛继续调侃他。“我有什么怕的?这不是怕你们这些杂志眼气嘛!”王濛乐呵呵的说道:“骂我们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是吧?”“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行了行了,先别说玩笑话了,我有事想请你帮帮忙。”王濛收起了笑容,跟林朝阳谈起了正事。从去年7月接任章光年成为《人民文学》主编到现在,王濛已经履职七个多月了。这七个多月里,他凭借着各种手段算是将编辑部的内部关系给捋顺了,但心里对于杂志的一些改革构想还没有实现。他现在有个想法,想在今年设立一个创作函授中心,举办系列文学讲座和创作函授班,主要针对的对象就是《人民文学》的那些有潜力的青年作者。“在我的想法里,我们最好是能搞一个副刊出来,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人民文学之友》。这份刊物相当于是函授中心的教材,可以发表老师们的创作理论和讲稿,而且学员们的习作水平普遍不太高,发表在《人民文学》上不太妥当,要是有了这个副刊就方便多了。”王濛说了半天,到这里停下,看着林朝阳,“我想让玉书来负责这个副刊,你觉得怎么样?”让陶玉书来负责副刊?这当然是好事,不过王濛明明可以当面跟陶玉书说,却偏要挑今天来找他说,联想到他之前说的创作函授中心,林朝阳心中已经明白了他的打算。“你这个当领导的器重我们家玉书,这当然是好事,回头我把这事告诉她,她肯定高兴。”林朝阳笑着说道。王濛又说道:“回头等函授中心开了,你来给学生们讲讲课怎么样?”“时间怎么安排?”“到时候我们会在燕京举行文学讲座,邀请你们这些讲师为燕京本地的学生们上课,讲稿会发表在副刊上。频率跟副刊的发刊频率一致,都是一个月一次,你来讲一次课就行,时间能长点,得一天,其实跟《燕京文学》那回的讲习班差不多。”林朝阳点了点头,八十年代几乎各家刊物都会搞这种所谓的创作班、讲习班,最主要的目的自然是拉拢和培养青年作家。当然了,也有些刊物是借着办班的名义创收。《人民文学》自然不需要用这种方法来创收,王濛现在需要的是挖掘新鲜血液,让他在《人民文学》能够大展拳脚。左右不过是讲回课,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林朝阳痛快的答应道:“可以。”邀请到他来当讲师,王濛很是高兴,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谌容那边张罗着开饭了。谌容家的餐桌就是普通的八仙桌,今天来了十多个人,根本坐不下,大家也不介意,宋凡带头领几个人跑到沙发那里去,端了两盘菜吃了起来。大家边吃边聊,气氛融洽。这时候门外进来个地包天、小眼睛的青年,进门就点头哈腰,热情的跟杨末、宋凡等人打招呼。“杨阿姨!”“宋叔!”……谌容给大家介绍,这是她二儿子梁天。宋凡调侃道:“你小子,这个点儿你不是应该在值班吗?怎么跑回来了?”“叔儿,值班您也得让我吃口饭啊!不能你们领导吃香的、喝辣的,就不管我们这些小兵的死活啊!”梁天嬉皮笑脸的回了宋凡一句,谌容骂了他一句没大没小,宋凡并不在意,笑着说道:“那赶紧吃,吃完好回去。”梁天顿时苦起了脸,“宋叔,您就别难为我,把我当个屁放了吧!”谌容使劲拍了他一下,“越说越不像话,大家都吃饭呢。”梁天是家中老二,哥哥梁佐、妹妹梁欢脑瓜子都聪明,唯独他脑瓜子不好使,但他有一点好处,知道自己学习不好,在家里很有眼力见。后来初中毕业就去当了兵,前年转业回来,谌容托关系让他去文协外联部当个临时工,主业就是给文协的老同志们端茶倒水。今天是周日,文协需要人值班,他当仁不让,不过他滑头,去了一上午就跑回来了。谌容对众人抱歉道:“我们家这老二啊,整天就会耍嘴皮子。”知道今天是母亲跟同行们聚会的场合,梁天自己找了副碗筷,也不往桌上凑,夹了点饭菜,就往沙发角落一坐。杨末笑着说道:“瞧把孩子给逼的。来来来,上我这吃来吧,我吃完了。”梁天连忙道:“杨阿姨,不用不用,您坐,我对付一口就行。”“客气什么,快过来。”杨末招呼着梁天,他却一直不过去,这时坐在杨末旁边的林朝阳放下碗筷。“行了,别谦让了,这有位置。”他说着起了身,给梁天让了个位置。见位置都让出来了,梁天这才坐过来,眯着眼睛冲林朝阳点点头,“谢谢您,也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叫林叔叔吧!”林朝阳笑眯眯的说道。梁天愣了一下,他并不认识林朝阳,这人看着跟他差不多大,竟然让自己叫他叔叔。简直就是臭不要脸!但梁天的眼神瞥见了一旁那几个叔叔阿姨饶有兴致的眼神,然后看了看母亲,林朝阳说道:“我管你妈叫大姐。来,叫叔叔。”梁天见母亲没什么表示,又看了看众人那期待的表情,艰难的张口叫了一声,“林叔叔好!”林朝阳点了点头,“不错,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听着林朝阳的夸奖,梁天脸都快绿了,这个臭不要脸的!谌容这时终于开口了,对林朝阳说道:“大过年的,孩子‘叔叔’都叫了,你不给点压岁钱?”“哎呦,搁这等着我呢?”林朝阳故作惊讶。众人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李拓嘲笑道:“让你充长辈,这就是代价。”林朝阳也不理会他,从兜里掏出几张票子来。“谌大姐说的对,大过年的这声‘叔叔’不能白叫,来拿着。”梁天看着面前的那张“大团结”不争气的咽了口口水,他一个月在文协打杂才挣二十多块钱,这一张大团结快赶上他半个月工资了。谌容没想到林朝阳把她的玩笑话当真了,连忙要制止他,林朝阳却摆了摆手,“没事,过年高兴嘛。”见母亲没有再说话,梁天经过短暂的思想挣扎,从林朝阳手中接过票子,态度乖巧的又说了一声,“谢谢林叔叔!”“不用谢。”这声林叔叔听着明显比刚才真诚多了,钞能力就是好用。林朝阳又朝梁佐和梁欢兄妹俩招手,“宁落一群,不落一人,你们俩也来。”梁欢毫无负担的叫了一声“林叔叔”,喜滋滋的从林朝阳手中接过一张大团结。梁佐则有点为难,“师父,我就不用叫了吧?”林朝阳玩兴大发,“咱们各论各的。在你自己这,管我叫师父。从你妈这论,得叫叔叔。”梁佐无奈的说道:“林叔叔,过年好!”林朝阳手里又少了一张票子,见叫一声叔叔就给十块钱,陈健功凑到林朝阳身边来,恬不知耻的说道:“朝阳,要不我我也喊你叔叔吧。”林朝阳闻言满脸嫌弃,“我怕你把我喊破产!”刚才出手阔绰,这会儿又立马吝啬起来,林朝阳这前后强烈的反差让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359章 徘徊的陆遥
自从那天在谌容家聚会结束后,李拓便成了林朝阳家的常客。距离《闯关东》发表还有两个月时间,为了先睹为快,他每天一早就来小六部口胡同点卯,晚上天黑了才回家,上班都没这么努力过。然后就是梁佐兄妹俩,梁佐白天得上班,所以都是傍晚带着妹妹来林朝阳家看上两三个小时,正好跟李拓错开,谁也不耽误谁。连着七八天的功夫,李拓终于看完了《闯关东》,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拉着林朝阳聊到这天深夜才意犹未尽的离开。林朝阳以为这事就算完事了,没想到隔天陈健功又跑到了他家。“你怎么来了?”陈健功说:“李拓说你这还有《闯关东》的手稿,我来看看!”要是李拓在这,林朝阳高低得骂一句:你这厮,当真是脸都不要了。“看吧,看吧!”林朝阳无奈的摆摆手,随陈健功去折腾。他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这段时间里他们家恐怕安静不下来了。隔了两天,李拓又兴冲冲的跑到林朝阳家里,林朝阳一见他便要兴师问罪。“你还有脸来!”李拓打断他,“你先别说话,看看我这篇文章!”他说着扬手递过来几张稿纸,稿纸的第一页第一行是文章的标题,《<闯关东>:震撼人心的艺术高峰》。这个标题……马屁意味太浓了点吧?尽管还没看内容,但林朝阳还是对李拓说,“这太夸张了点吧?”李拓看了看文章,又看了看林朝阳,“夸张吗?我觉得挺写实的!”神他么写实!“我跟你讲,朝阳……”李拓这个人向来是比较推崇西方现代文学,平日里激昂文字、指点江山时,中国现当代文学的那些名篇里他能看上的并不多,他认为许多被广泛推崇的名作不过是因缘际会而已。但对《闯关东》,李拓是发自内心的喜爱。在李拓看来,现当代中国文坛中能将小说的故事性、文学性、思想性融为一体,高度统一的小说屈指可数,《闯关东》绝对要算一个。他滔滔不绝的跟林朝阳讲了半天,最后意犹未尽的说道:“真盼着你这部《闯关东》早点发表啊,这样我的这篇评论也能早点示人了!”他这态度好的让林朝阳都不忍跟他理论陈健功的事了,林朝阳说:“等会留家里吃晚饭吧。”“那你晚上多弄两个菜!”他一点不客气的提出了要求。林朝阳心里瞬间又升起了把他撵出院的冲动。正月就这么一点点的过去,事实如林朝阳所料,跑到他们家借手稿看的朋友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少,反而还越来越多。更过分的是,这帮人看完了手稿还要蹭饭。伴随着这些人对手稿的阅读,《闯关东》的故事也开始在燕京文坛流传开来。这种现象不仅发生在燕京,在《花城》所在的广东文坛也是如此。李士非在春节期间逢人便聊《闯关东》,对这部小说推崇备至,发酵至今一个多月,《闯关东》的名声几乎传遍了整个华南地区的文学界,并且还在不断向外扩散。文人嘛,八卦的天性本身就比一般人要重。《闯关东》这部小说被大家传的神乎其神,在无形中吸引住了大家对于它的好奇心。但绝大多数人又只能通过文学界朋友的嘴得知个只鳞片羽,这更让他们心痒难耐,恨不得这部小说明天就能发表。离着三八妇女节还有三天时间,林朝阳收到了一封陆文甫从江苏寄来的信。两人认识好几年了,虽见面次数不多,但写信的频率却不低,而且时不时还会互送些礼物。陆文甫的性格和做派比较老派,爱喝茶,爱喝酒,更爱美食,因此与林朝阳算得上是趣味相投。这次给林朝阳写信,陆文甫提了两件事,一件是又要开春了,今年他打算给林朝阳寄些龙井过来。二是最近江南文坛传言,林朝阳写了部大作,引动了南方文坛诸多热心人士的关注,大家把这部作品传的神乎其神,陆文甫也十分好奇,询问了几句。看完陆文甫的信,林朝阳心中讶异,没想到《闯关东》还未曾发表,竟然已经在文学界掀起了这样的波澜。趁着有时间,他给陆文甫回了封信。“文甫兄:来信收到。久未见面,甚是想念……”写完了信,林朝阳本打算出门去投递,恰好梁佐带着弟弟妹妹走进了他家。平时都是梁佐带着妹妹梁欢来,今天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多了个梁天。他一见到林朝阳便主动叫了一声“林叔叔”,林朝阳笑问道:“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我来有事找您。”“哦?”林朝阳略显意外,想不到梁天找自己能有什么事。“我们文协这个要在河北召开全国农村题材小说创作座谈会,想邀请您去参加。”梁天兴冲冲的说道。他现在在文协外联部打杂,邀请作家参加活动倒是在他的工作职责范围之内。今天他们部里出了个名单,让他们去邀请各地作家参加活动,梁天见着名单上有林朝阳的名字,便将这事主动揽过来了。“座谈会啊……”林朝阳的语气沉吟,梁天并不清楚,这种会议他一向是不感兴趣的。他正想着怎么拒绝好呢,院门口又走进了个熟人,进院看到林朝阳便笑哈哈的说道:“朝阳,正好有件事找你。”林朝阳看着章光年,问道:“要去河北参加座谈会是吧?”章光年表情微微诧异,“谁跟你说的?”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注意到了旁边的梁家三兄妹,看到了梁天,他神色恍然,“谌容家孩子,在外联部是吧?”“书记好!”梁天问了声好。章光年点了点头,明白肯定是梁天来跟林朝阳说了这件事。梁佐见章光年有话要与林朝阳说,便拉着弟弟去了厢房。“这回是全国文协的大活动,上面很重视,你现在可是我们文学界的代表性人物,可不能缺席啊!”章光年一上来就给林朝阳戴高帽,又说:“开会就在涿县,离燕京也近,来回两三天的时间。而且还有很多你认识的朋友,与其说是开会,不如说是朋友聚会。你听王濛说,你最近可没上班。”他连着说了好几句,把林朝阳拒绝的理由全都给堵死了,林朝阳无奈的说道:“你这是有备而来啊!”“想请动你不容易,当然得做做功课。最近你那部《闯关东》可是未发先火啊,正好这次去开会给大家分享分享创作经验。”章光年鼓动道。林朝阳摇摇头,“分享经验就算了,我就去安静开个会吧。”章光年笑容满面,“好好好,能去就好。”他心里想的却是,去了分不分享还由得了你?过了几日,到了集合去开会的日子,林朝阳提着个包轻装践行的来到了火车站与文协大部队汇合。这一汇合才发现,章光年没说错。王濛、李拓、陈健功、郑万龙、张承治、刘昕武……燕京文坛叫的出来名字的中青年作家几乎都来了,真就有点朋友聚会的味道了。涿县离着燕京才七八十公里,坐火车不到两个小时就到地方了。到了县里以后,燕京文协一行人被安排到了县里的桃园宾馆,此时这里已经住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作家。其中不乏林朝阳认识的朋友,比如陕西的陆遥、程忠实,河北的金莹,天津的姜子隆、张曼玲……熟人一多,气氛就热闹了起来。林朝阳他们到的时候才中午,吃了一顿当地政府安排的接风宴后,下午大家便会着一起出门溜达。涿县的县城不大,跟这年头绝大多数的北方县城没什么两样,四四方方的县城里,散落着党政机关、邮局、饭馆、旅社等建筑。众人逛了半个下午,便没什么兴致了,几个酒瘾大的在外面买了几瓶白酒和下酒菜,跑回招待所喝起了酒。闲聊时,陆遥听李拓等人说起了林朝阳的新作品《闯关东》,言下之意这部作品的优秀俨然已经超越了一般文学作品的范畴,因此他不禁好奇的询问起林朝阳关于《闯关东》的细节。最近一个月来,只要是身边有文学界的朋友,林朝阳总免不了像这样的遭遇,可他又不能生硬的拒绝大家的问题,只能一次次的耐心回答。听着林朝阳简略的描述,陆遥心神摇荡,并不是他只通过林朝阳的只言片语便能判断出这就是一部伟大的作品。而是他发现林朝阳对于作品的构建十分宏大,远超一般的长篇小说所应该有的内容含量,这样气势磅礴的小说倒是与他正在谋划创作的作品在气质上有不谋而合之处。但不同的是,林朝阳的小说已经创作完成,而他的作品却还未动笔。“朝阳!”陆遥突然叫了林朝阳一声。“怎么了?”陆遥脸色郑重的看着他,“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经决定要写一部规模很大的书,在我的想象中,未来的这部书如果不是此生我最满意的作品,也起码应该是规模最大的作品。”他说到这里,眼神中带着些不自信,“说起来有点玄,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够理解,这个断然的决定,起因大概是缘于我少年时期一个偶然的梦想。”林朝阳安静的听着他说话,见陆遥神色徘徊,他点点头,“当然可以理解。宏大叙事对于作家来说就像是悬崖边的花朵,充满了未知、危险的诱惑。听着林朝阳的话,陆遥高兴起来,“你说的太对了!”他兴奋的接着说道:“去年我刚忙完了《人生》的拍摄,现在一直在筹备这样一部作品。在我的规划里,它的内容是极其丰富的,涵盖了整个中国七十年代中期到八十年代这段时间的社会变迁。我听他们说,你这部《闯关东》写了六十多万字,时间跨度横跨三十年。你也知道我,迄今为止我最长的作品就是《人生》,也不过十三万字,充其量是部篇幅较大的中型作品。说实话,我现在准备了几个月的时间,越准备却发现自己越茫然,我现在不确定自己能否胜任这本属巨人完成的工作。”陆遥说着语气有些低落,他眼神真诚的看向林朝阳,“我真难以想象,你是怎样翻越这样一座大山的!”
第360章 民族的未来
林朝阳非常清楚,陆遥所谓的“难以翻阅的大山”应该就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部著作《平凡的世界》,煌煌百万字,称得上是一部巨作。林朝阳更清楚以陆遥的才能写出这部小说来并不是问题,陆遥现在需要的更多的是鼓励。他笑着说道:“山就在那里,你去,自然能翻过去。”陆遥闻言微微一愣,随后面露沉思,过了片刻,他重重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山就在那里。”林朝阳这句话虽简单,却包涵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与气魄,让陆遥心中也不禁生出一股舍我其谁的信心来。“朝阳,这部书我一定会写出来的。”林朝阳拍拍他的肩膀,“加油!”次日上午,全国农村题材小说创作座谈会正式在桃园宾馆的宴会厅里举行,会场布置的与正常的座谈会没什么不同,就是规模大了点。这次座谈会来了全国各地大几十位正当年的作家,还有一些编辑和评论家。章光年这个文协首领主持会议,先是冠冕堂皇的讲了一番话,然后便邀请与会作家们发言。这次来的作家大多都是中青年,王濛算是其中辈分和年纪比较大的,同时他又身兼《人民文学》主编的职务,章光年邀请他第一个发言。王濛这个人说话办事向来是圆滑的,他讲起自己对于“农村题材”小说的认识和理解,言语间全是辩证的说词,滴水不漏。听他的讲话,有些在场青年作家面露不屑。这个年代文化界提倡思想解放和直抒己见,在他们看来,王濛的发言无疑是妄图左右逢源。等王濛发完言之后,又到了唐因讲话,他聊的话题亦政亦文,很多外省作家听着都不太感冒。这也是这个年代燕京作家与外省作家交流时的一个常态,可能是因为身在首都的原因,燕京的作家们总会在有意无意之间将自己置身于政治的命题下,“左右”摇摆,间或夹杂一些时政内幕,却言不尽。这样一来,双方的交流就显得隔了一层屏障,难以交心。许是察觉到了一些外省作家的厌烦情绪,章光年在唐因发言结束后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眼神在附近的作家身上游弋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一个浑水摸鱼的身影上。“最近我们文学界有个十分火热的话题,就是朝阳同志的新作品,正好他今天也在,不如就让他来跟大家分享分享创作经验吧。”林朝阳正神游天外呢,冷不丁听章光年点到他的名字,他不禁朝章光年递过去一个眼神:说好了只开会,不说话的。章光年回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被点了名字,林朝阳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组织起语言。“刚才王濛同志、唐因同志都从各自的角度阐述了他们对于农村题材小说的认识与理解,讲的比较客观。光年同志让我分享分享这方面的经验,说来惭愧,我是没什么准备的。不过既然是分享嘛,那也不必苛求完全、圆满,我就说点自己在创作过程中的一点体悟供大家参考吧。”林朝阳的态度非常谦虚,但在场并没有人会因此轻视他的发言。在这些同行眼中,林朝阳的水平一直处于中国文学界的领军水平,在保持着高质量的输出前提下,还保证了非常高的效率。出道不过几年时间,他的代表作已经比在座有些人的全部创作都要多了。“今天我们谈的是农村题材小说的创作,我本人就出身于农村,我在农村待到二十岁才进城。我敢说自己是个农村人,但却不敢说自己了解农村。为什么呢?一方面是因为我自身的年龄与阅历所限,另一方面,一个更主要的摆在我面前的问题是:什么是农村?”林朝阳突然抛出了一个问题,让在场的人都有些猝不及防。什么是农村?看似明知故问,但真当人们开始认真思考时,却没办法简单的用几句话来概括。“从狭义上来说,我从小生活的、看到过的地方都叫作农村,这个应该就是我们文学界建国以来所谓的‘农村题材小说’中的‘农村’。从五十年代开始,农业合作化、大yj、人民公社运动、两条道路……到七十年代末以来的分田到户、农村改革。我们的农村似乎被压缩成了一张纸,它是如此的扁平和乏味,好像只有这么三五十年的历史,只有那些地主长工的故事。但有时候我也在想,这个‘农村’他以前是什么样的?我们国家其他地方的‘农村’又是什么样?我跟文学界的朋友聊天,有人跟我说,他以前在汨罗江边插队,离着他不到二十公里就是屈子祠,他听着当地的方言还能与楚辞当中的用词联系起来。我记得忠实同志跟我说,他的老家叫灞桥村,就是“灞桥折柳”的那个“灞桥”。春秋时秦穆公建灞桥,《雍录》上记:此地最为长安冲要,凡自西东两方而入出峣、潼两关者,路必由之。王昌龄著《灞桥赋》曰:惟于灞,惟灞于源,当秦地之冲口,束东衢之走辕,拖偃蹇以横曳,若长虹之未翻。从他们的口中,我们依稀可以窥见如今的农村在千百年前也曾是人杰地灵、风云汇聚之地。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我读沈丛文的文章,就对湘西多加注意,据史料记载:在公元三世纪以前,苗族人民就已劳动生息在洞庭湖附近。这里也就是苗歌中传说的‘东海’附近,为古之楚地。后来,由于受天灾人祸所逼,才沿五溪而上,向西南迁移。这也就是传说中蚩尤为黄帝所败,蚩尤的子孙撤退到山中的故事。苗族迁徙史歌《爬山涉水》,也隐约反映了这段西迁的悲壮历史。这么多的例子放在眼前,让我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几十年来,我们对于‘农村’的定义是不是太过狭隘了?或者我换个说法,我们的文学作品对于‘农村’的讲述是不是太过片面了?我再进一步说,我们刻意将‘农村’这个概念从我们的文化中独立出来,更多的是为政治服务,但却忽略了我们民族文化的根。”林朝阳讲话的语气不少有慷慨激昂的时候,他总是娓娓道来,不疾不徐,今天的发言他依旧是如此。可在场众人听着听着,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严肃,有些人连坐姿都忍不住正式了起来。因为大家都发现,林朝阳似乎在提出一个很大胆的概念——“民族文化的根”。要知道在近几十年里,国内的文化界、文学界对于“民族文化”这个词是极其敏感的,因为这个概念与上面强调的意识形态是有些格格不入的。众人咀嚼着林朝阳提出的这个概念,面露沉思。那些原本对于之前的发言兴致寥寥的外省作家们这会儿脸上也露出了兴奋之色,很显然林朝阳的发言刺激到了他们内心的兴趣。林朝阳没有去看在场众人的反应,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个人认为,文化是根植于民族主体之中的,而文学则是文化的具体反映。轻易的隔断传统,失落气脉,那么我们的文学必然会成为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很难有新的生机和生气。五四以来,我们的文学界习惯了朝西看,如饥似渴,勇破禁区,大量引进、模仿、借鉴外国文学作品的创作思路、技法。我不能说这种做法是不对的,因为我本人也受到过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滋润。但我们应该明白,外国的文学所反应的是外国的文化、外国的历史,冒然僵硬的套用在中国身上并不是一个好选择。我们的作家应该将目光投注到我们脚下的国土上,不仅仅是关注政治,关注现在,也要回顾我们民族的昨天,展望我们国家的未来。可能有人会觉得我的这种想法是出于恋旧情绪、地方观念或者是对某些落后文化的复辟,但我想说的是:对于民族文化以及历史的重新认识和民族审美意识的觉醒,关乎到我们中华民族今后走向伟大复兴的脚步是否坚定。如果我们一味的去用政治的角度去看待文学创作,又或者是一味的追求其他民族的表现形式,那么这两种行为对于我们民族文化的迭代发展、向上追求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丹纳在《艺术哲学》中认为:人的特征是有很多层次的,浮在表面上的是持续三四年的一些生活习惯与思想感情,不消几年就全部换新。下面一层略为坚固些的特征,可以持续二十年、三十年或四十年,要等那一代过去以后,这些思想感情才会消失。往下第三层的特征,可以存在于一个完全的历史时期,虽经剧烈的摩擦与破坏还是巍然不动,比如说古典时代的法国人的习俗,这个特征附带或引申出一大堆主义和思想感情。但这无论如何顽固,也仍然是要消灭的。比这些观念和习俗更难被时间铲除的,是民族的某些本能和才具,如他们身上的某些哲学与社会倾向,某些对道德的看法,对自然的了解,表达思想的某种方式。要改变这个层次的特征,有时得靠异族的侵入,彻底的征服,种族的杂交,至少也得改变地理环境,迁移他乡,受新的水土慢慢的感染,总之要使精神气质与肉体结构一齐改变才行。丹纳是个‘地理环境决定论’者,他对于文化的某些见解不需要被我们完全赞成,但他至少从某一侧面帮助我们领悟到了所谓文化的层次。如果连我们自己都不珍视我们民族的文化,将所有的东西都一股脑的视为糟粕,封禁焚烧,大家想没想过长此以往的后果会是什么?——民族文化的毁灭、民族自信心的低落。”林朝阳说到这里,声音低沉,痛心疾首。他的声音一直不高,可众人却听的越发沉重。大家都学过历史,新中国成立以前中国经历了百年屈辱史,直到现在,国内的民族自信心依旧在低位徘徊。这其中的原因细究起来有很大的复杂原因,但或主动、或被动的民族文化的毁灭确实是其中一个极其重要的因素。林朝阳的道理讲的非常透彻,在场众多人不禁颔首认可。“一个民族自己的过去,是很容易被忘记的,也是不那么容易被忘记的。理论上来说,这世界上只要还有一个中国人,我们中华文化就不会灭绝。可如果连我们自己都抛弃了我们的文化,那么,我们这个民族还有过去吗?一个没有过去的民族,还会有未来吗?”林朝阳的一声声发问直击在场众人的心灵,振聋发聩。最后,他用坚实而铿锵的声音说道:“我们的文学应该有‘根’,文学之‘根’应该深植于民族文化的土壤里,根不深,则枝叶难茂;根若深,则生机勃发。也只有如此,我们的民族文化才能再次涅槃重生,光耀世人!”话音落下,座谈会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浸在林朝阳震撼人心的讲话中,久久沉吟。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从他的讲话中回过神来,送上了第一声掌声。进而,掌声雷动,震耳欲聋。
第361章 文学的根
座谈会上的掌声如雷,持续不断,在场众人为林朝阳的精彩发言献上了最热烈的掌声,许多青年作家更是面色激动亢奋,他们看向林朝阳的眼神中充满了仰慕。终于,过了两三分钟,宴会厅内的掌声低落了下去。一直观察着会上形势的章光年松了口气,心中忍不住对林朝阳生出几分埋怨来。让你发言是让你讲讲对农村题材小说的看法和创作经验的,这一杆子支到哪里去了?他承认林朝阳刚才的那番话讲的非常之好,如果是整理成文稿,发表到杂志上,恐怕也是一篇精彩绝伦的文章。可林朝阳发言中的一些观点明显是与官方寻求的文学创作理念格格不入的。这次全国农村题材小说创作座谈会是由文协联合《文艺报》《人民文学》组织的,官方意味浓厚,在这样的场合下,林朝阳的发言多少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可人是他章光年邀请来的,发言也是他让发的,他能说什么呢?打碎了牙也得往肚子里咽啊!不光得咽,他还得说好吃。“呵呵!朝阳同志刚才讲了自己在创作上的一些感悟……”掌声过后,身为会议主持人的章光年出来控场,他压着手将零星持续的掌声压制下去。“不过我们这次会议要讨论的重点还是农村题材小说,关于民族和文化的思考我们可以先放一放,把目光聚焦在更具体的创作上,朝阳同志可以就这一点来谈谈嘛!”章光年说着话看向林朝阳,眼神中带着某种意味。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小子好好讲,扣点题。面对章光年的眼神,林朝阳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我都说了我不发言,你非让我发言。“光年同志说可以谈谈具体的创作。那我接着刚才那个最初的问题聊聊,什么是农村?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一个词——乡土。这个词可能会更加准确的形容我们所要表达的情感,因为乡土代表的不仅是现在,也是过去,是我们民族历史的博物馆。哪怕是农舍的一梁一栋,一檐一桷,都可能有汉魏或唐宋的投影。乡土中所凝结的传统文化,俚语、野史、传说、民歌、神怪故事、习惯风俗等等更能显示出生命的自然面貌。它们也许被记录过,也许从未被纳入规范,但它们潜伏在地壳之下,承托着地壳——我们的民族文化……”章光年人麻了,他本想让林朝阳往回聊一聊,没想到这小子完全就是脱了缰的野马,越说越偏离这次会议的主题。不对,不能说是偏离,而是全面否定。这就好比主人请客吃饭,客人来了嫌饭不好吃就算了,还掀了桌子给主人炒了一桌菜。章光年心里比吃了苍蝇还难受,他几次忍耐,最后实在忍不住出声打断了林朝阳的慷慨陈词。他插了个林朝阳讲话的停顿处,笑哈哈的说道:“朝阳同志的发言切实中肯,结合了自身的创作经验和感受,感谢朝阳同志的发言。”章光年说着还带头鼓起了掌,生怕林朝阳继续说话。在场众人也跟着拍手,大家的鼓掌有礼节性质的,但更多的是对林朝阳刚才那番发言的真心认可。尤其是那些青年作家们,他们觉得林朝阳的发言实在是太对自己的胃口了,完全是给大家指引了新的文学创作方向。过去这几年来,国内文化界提倡的思想解放风气使得许多人迷失在对西方文化的盲目追求和崇拜之中。是有许多人推崇西方文化和文学不假,但这并不代表大家都是完全的崇洋媚外、忘了祖宗。恰恰相反,许多人正是因为主动或被动的缺失了对民族文化的系统性的了解、对过去一段时间的历史发展进程感到失望,才心有不甘的转向西方文化,试图在其中寻找到能够为自己和民族所用的支点。林朝阳的发言直指如今中国文学乃至文化发展的核心弊端,一下子让在场的青年作家们有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眼目豁然开朗之感。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任何民族,青年都是最热血的一批人,他们也许莽撞、也许冲动、也许会好心办坏事,但却是民族的未来,国家的栋梁,他们可以发出这个时代的最强音。受林朝阳发言的感染和启发,在场的青年作家们一扫会议最开始的兴致缺缺,一个个跃跃欲试,都想谈谈自己的想法。来自山东的青年作家张炜神情激动,他的眼神紧盯着章光年,希望可以被点到发言。刚才林朝阳的那番发言可以说是洞见他的肺腑,让他心中不由得生出知己之感,他现在有一肚子的话不吐不快。“下面我们让陆遥同志来谈谈吧!”听着章光年点到的名字,张炜难掩失望,发出了一声叹息。在他的身边,同样有人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他扭头看了一眼,是来自浙江的作家李杭育。两人眼神对视,默契的笑了笑。好不容易压下去了林朝阳,章光年见作家的发言情绪被调动了起来,心中一时有些复杂,他想来想去挑选了一个最不容易出错的人选。陆遥是陕西人,他那部风靡全国的小说《人生》讲的就是农村青年高加林的人生抉择,带有浓厚的农村情结,陆遥的发言应该是不会跑偏的。“感谢给我这次发言的机会。本来我是准备了一点发言内容的,不过听了刚才朝阳的发言,我觉得自己想的东西还是太过粗浅了……”陆遥一开口,章光年就觉得有些不妙,你好好发你的言,老提林朝阳干什么?“……正如朝阳同志所说,我们中国的当代文学,应该有自己的现代派主张。这种主张不应该建立在一味的对于西方现代派的‘拿来主义’上,更应该是依托于我们自身民族文化上,根植于我们的乡土之中的。我不相信全世界都要养澳大利亚长毛羊……”这两年澳大利亚长毛羊因为产毛量大、毛绒质量好,正在国内被广泛推广,陆遥是借“澳大利亚长毛羊”比喻现今文坛的现代派主张。不能因为“澳大利亚长毛羊”的优点多,就扼杀了世界上一切羊的品种。他的发言可以说是呼应了林朝阳的论调,虽然在对于民族文化的关注上并没有那么重视,但在对于“西方现代主义”的警惕和对本土文化的重视,两者的观点却是一致的。陆遥的这番话同样赢得了在场众多作家的认可。“以上就是我的一点个人感受,还请大家批评指正。”陆遥的发言结束,宴会厅在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章光年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因为他发现,这次会议的主题已经越来越偏离文协的初衷。明明开始还好好的,可从林朝阳发言后,会议的气氛和主题就以一种脱缰之势脱离了他的控制。见经过林朝阳和陆遥的发言后,在场的许多作家都亢奋起来,很明显是极其认同两人的看法的,章光年知道这个时候继续让大家发言,只会继续助推这种气氛。他看了一眼手表,距离午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章光年果断选择了暂停会议,“呵呵,我看距离午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大家开了一上午的会,想必也累了,趁着这会儿休息休息吧。我们上午的会就到这里,中午午休后,下午一点半我们再继续。”离着午饭还有二十分钟,章光年本以为大家都会趁着这段时间去外面抽抽烟、活动活动,可他刚宣布完午休,有不少人竟然凑到了林朝阳那里,将他团团围住。这样的异常情况引起了会场内不少人的注意,有些人奔着凑热闹也跑了过去,导致林朝阳身边一下子围上了二三十号人。“朝阳同志,刚刚你的那番发言讲的太好了!”“没错。纵观近些年来我们文学界乃至文化界的发展情况,确实存在你所说的问题,这种情况必须引起我们的重视。”“‘文学的根’,朝阳同志提出的这个概念非常啊!为我们当代文学创作者指明了创作方向!”“应该是‘民族文化的根’,我们中国作家应该寻找属于我们自己的‘根’,要有对民族和民族文化的重新认识。”……众人围着林朝阳七嘴八舌的说话,他根本插不上话。刚才他的那番发言不仅激发了大家内心的民族认同感和文化认同感,更关键的是点破了大家在创作中必然要面对的一个核心问题。那就是大家越是趋向西方现代主义,有时候就会越茫然,因为到最后大家都会发现,写出的东西完完全全的脱离了自身的生活语境。热切的心情让众人不停的抒发、表达着自己的见解与心情,却完全忽略了林朝阳这个主人公。他被大家围在中间,也插不进去话,只能听着众人滔滔不绝的讲话,对他的发言进行各种各样的理解,脸上满是无可奈何。坐在林朝阳身旁的李拓发现了他的窘况,起身大声呼喊道:“各位,各位,大家先冷静点……”在他的大声疾呼下,热情的同行们停止了讲话,齐齐望着他。“看来大家对于朝阳的发言都很认可,不过这会儿马上就要吃饭了,咱们都这么围着也不是个事。我看不如这样,下午还得开会。等下午开完会,咱们可以借用一下会场,让朝阳同志好好给我们阐述阐述他对于‘文学的根’这个概念的理解和感悟。”李拓的话音落地,立刻赢得了在场众人的掌声,纷纷表示赞同。
第362章 见证中国文学发展的历史进程
李拓酷爱交友,在这种场合下总显得游刃有余,听了他的建议和劝导,众人纷纷表示赞同。“这个提议好!‘文学的根’这个概念太好了,也太大了,得好好讲讲,讲好、讲透才行!”张炜兴高采烈的说道。李杭育也说道:“能听到这种真知灼见,真是不虚此行!”一群青年作家还在为林朝阳会上那未尽的发言而感到激动,更对傍晚的会议感到期待。八十年代以来,受文化界思想解放的影响,文学界的各种思潮不断兴起一波接着一波,但总体离不开西方现代派的影响。有人提倡重写文学史,有人重视方法论,有人要搞文学现代化……文学创作上的各种派都出来了,理论上的各种方法论也出来了。所有人都如饥似渴的吸收着外来的知识,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知识,但大家难免也会陷入茫然,泥沙俱下之下到底有多少是值得学习和推广下去的。今天来参加座谈会的都是近些年来在文坛崭露头角的作家,不仅有当代文坛的中流砥柱,更有明日之星。尽管林朝阳的发言内容并没有多长,但大家还是从其中感受到了力量,那是一股可以引领当代文学创作的力量。与青年作家们的热烈反响相比,今天在场的一些前辈就显得冷静多了。主要是因为这次来的前辈作家并不多,而且都是有着官方身份的,他们这次来本身就是为了座谈会站脚助威的。林朝阳的观点不说倒反天罡,但与会议的主题肯定不搭边,最关键的是被他这么一搅和,让与会作家们的关注点一下子都跑到了他身上,正题反而没人关心了。在青年作家们七嘴八舌的热聊着的时候,章光年和王濛、唐因等几位老同志聚在一起,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是我说你,你说你叫他来干嘛?”唐因埋怨章光年。“我们这是全国性的文学会议,这么多青年作家都来了,他不来,像话吗?”章光年反驳道。他又气闷的说道:“这小子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谁知道他今天抽哪门子的风,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唉,大意了啊!”王濛说道:“看来老章你对他还是不了解。朝阳他这个人啊,在某些方面左的很啊!”“不对,我怎么觉得是右呢?”唐因反驳道。章光年被他们截然相反的论调搅的头疼,“我看他,既不是左,也不是右,而是民族主义当先。”唐因担忧道:“朝阳他今天这番发言要是传出去,恐怕少不了一番大讨论啊!”王濛嘿嘿笑道:“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嘛,至少这番言论是在座谈会期间发表的,也算是给这次的座谈会增添了一些话题性。”章光年叹了口气,这样的话题性他宁愿不要,一想到文协张罗了这么一桌席,最后全被林朝阳这小子一个人给包圆儿了,他心里就有股说不出的别扭来。“以后开会再不带这小子了!太能抢风头了!”“我支持!”“附议!”全国农村题材小说创作座谈会是全国性的文学会议,来宾众多,会期也长,要开三天时间。当天下午座谈会照常展开,只是在平静的气氛中却蕴藏着一股暗潮。章光年他们这些人知道,那些人都在盼着晚上的非官方会议呢。开着会,他忍不住开了个小差,将目光投向林朝阳。这小子依旧是那副魂游天外的状态,浑然看不出上午一通发言搅动风云的气魄。章光年心中忍不住好奇,也不知道晚上这小子能讲些什么?下午的会议结束,吃饭的时候李拓问林朝阳,“朝阳,准备好晚上要讲的东西了吗?”“有什么好准备的?”林朝阳的一句反问噎的李拓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朝林朝阳竖了个大拇指,“好!保持住这个气势,比老章都有派头!”“去!”林朝阳当然不是自大,只不过他确实不需要特意准备会议的发言内容,因为这些内容已经在他心里了。晚饭过后,不需要谁刻意召集,许多作家自发回到了会场。人群断断续续走入会场,不到十分钟时间今天会议的大半与会作家竟然都出现在了会场当中。李拓心里默默清点着人数,真没想到林朝阳的这番言论在这些作家心中竟然有这样的份量,他的心中不由得得升起一股热烈的雀跃与亢奋之情。不仅仅是他,在场的作家们其实也很兴奋。白天上午林朝阳的发言总共也就不到二十分钟,如果是讲些客套话或者套路自然是显得冗长的,可他抛出来的却是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耳目一新的命题。“文学的根”,这是个多么大的命题啊!经过这一下午时间的交流,在场的诸多作家们已经为林朝阳上午的发言总结出了主题。今天晚上的会议,林朝阳仍会循着这个主题继续为大家详细阐述这个宏大的命题,一想到此,大家很难不激动。因为是非正式会议,没有主持人,所以李拓自告奋勇,临时客串了一把。他简单的陈述了几句,然后便把话语权交给了林朝阳。“实在没想到,我上午的发言会引发大家这么大的兴趣,辛苦大家大晚上还来听我絮叨我个人的一些见解。”林朝阳讲话的语气轻松,姿态也很低,这是他一贯的风格,让人感觉很舒服。“上午我的言论讲的比较粗糙,但总体的意思是讲到了的,现在大家让我再讲,我也讲不出什么新意来。关于‘文学的根’这个概念,其实我一说大家都明白,只是以前碍于政治方面的原因,文化界少有人提罢了。”听着林朝阳的话,在场不少人微微点头表示认可。“我们讨论民族文化,现阶段我们的民族文化无疑是这个国家和民族漫长历史上最虚弱的时期。上一个这样虚弱的时期,应该是五四运动前后。五四运动在社会变革中有着不容否定的进步意义,但它也带来了一个弊端,那就是较为全面的对我们的民族文化采取了虚无主义态度。再加上中国社会在那些年里一直动荡不安,使得民族文化的断裂延宕了几十年。人道洪流则更是彻底,将我们的民族文化判给阶级文化,几乎是用篦子梳了一遍头发……”林朝阳的语速并不快,声音也不大,但他的观点却是鞭辟入里、切中时弊的,让在场众多人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的节奏沉浸其中。偌大的会场里,只有他的声音在回响。高洪波是《文艺报》的编辑兼记者,这次随大部队来到涿县,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会议期间的资料搜集。这种搜集包括了作家发言整理、会议照片等等方面,所以他必须全程参加会议,上午开会时林朝阳发言他就在现场。他是编辑、记者,但同时也是文学创作者和爱好者,林朝阳的发言让他心潮澎湃,晚上大家要来开小会,这样的场合他肯定不能缺席。这跟他的本职工作已经不搭边了,但高洪波不想错过。他不仅来参会,还带上了编辑部给他配的那台海鸥df。他从进门就找角度拍了几张照片,等到林朝阳坐下来开始发言,他本想听一会儿再补一些照片,没想到这一听就入了神,直到有人拍他的肩膀。高洪波转过身去,脸色愕然,“书记?”惊愕之余,高洪波连忙给章光年让了个位置,他本想开口与章光年交谈几句,但章光年指了指林朝阳的方向,示意他认真听讲,高洪波便转过了头去。刚听了几句,他又想起来,自己的照片还没拍,便起身去照相。在场众人都在聚精会神的聆听着林朝阳的发言,没人去注意高洪波的动作,也没有几个人注意到章光年的到来。……“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些罗圈话。真传一句话,假道万卷书。对于一个民族而言,文化是一个绝大的命题,我们的文学如果不能够不认真对待这个高于自己的命题,不会有出息。中华民族是个多灾多难的民族,我们的文化也是这样。希望诸位能够切实的认真研究我们的民族文化,创作出反映和代表我们民族文化的作品。”讲到这里,林朝阳言辞恳切的说出了自己最后的期望,他的发言也正式结束。“感谢大家的聆听!”林朝阳起身致谢。在场数十位作家自发的鼓起了掌,掌声热烈,每一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一种热切的光芒。跟上午略显仓促的发言相比,晚上的这场发言,林朝阳可以说是淋漓尽致的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他的观点可以大致这样总结:中国的民族文化在近代以来受战争、革命、运动的多重影响出现了较为严重的断裂,导致了民族文化的衰落和民族自信的低落。当代文学界在表现我们的民族文化时处于不了解、不自信,而不断的向外寻求,挪移其他文化的表现形式,是无根之木。中国当代文学应该寻找属于我们自己的“根”,而这个“根”一定是扎在民族文化的土壤当中的。经过这样一场发言,在场众多作家理解了林朝阳的想法,更加认可他的观点,在他发言结束后,立刻便有人出声对他进行提问。“朝阳同志,你的发言一直在强调‘文学的根’、‘文化的根’。你有没有考虑过,过度强调自身民族的东西,其实是一种闭关锁国,让我们失去了与世界上其他民族交流的机会?”这个问题略显犀利,但林朝阳却很淡定。“你这个问题问的很好。所谓闭关锁国,实际上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我们的世界文化实际上也是封闭在地球这颗星球上的,中国文化是这个星球文化整体中的一部分。如果我们自身的文化不够优秀、不去传承,只一味的去等待被别人同化,我觉得这可能比闭关锁国更加悲哀。相反,如果我们能够繁荣我们的文化,在这个基础上与世界进行平等的交流,这何尝不是为这个世界的文化繁荣在做贡献呢?”林朝阳的这个回答堪称精彩,引来了众人的掌声。紧接着又有几位作家向他提出了问题,林朝阳条理清晰的回答了大家的问题。几个问题后,李拓提出了一个问题。“朝阳,结合你今天的这番发言我仔细想了想,你最新写的那部《闯关东》莫非就是你这种理论下的产物?”李拓这人总是爱发散思维,他提到《闯关东》,林朝阳先是一愣。他今天这番发言一开始不过是被章光年临时抓壮丁,信口整理的一些对于当前文学发展的感悟。他在写小说的时候可没现在这些想法,但仔细想想,《闯关东》当中确实有许许多多对于民族历史和文化的刻画,也算是契合他今天所讲的这些话。因此,林朝阳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算是吧。”李拓闻言脸色兴奋起来,“我给你这个理论起了个名字,就叫‘寻根文学’怎么样?”听着李拓的话,林朝阳没什么反应,周围的作家们反倒是激动了起来。改革开放以来,各种文学思潮不断涌现,但绝大多数都是拾人牙慧,捡西方文学的二手概念来套用。李拓总结林朝阳的观点,提出“寻根文学”这个说法,一下子让大家联想到了前几年风靡一时的“伤痕文学”。尽管“伤痕文学”的风已经过去了,但它毕竟是曾经影响过这个国家和民族的一种重要文学思潮,在中国文学的历史发展当中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众人想到这里,冥冥之中心中都有种预感。今天晚上,他们见证了中国文学发展的历史进程。
第363章 中国文学的‘涿县宣言\’
会场内众多作家交头接耳,每个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但汇聚在一起却在会场上空形成了一股声场,扰乱着大家的听觉。“寻根文学?这个说法好啊!寻找我们文学的根,寻找我们文化的根,只有这样,我们的民族才能重拾信心。”……“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寻根文学……嘿呦,怎么说起来,好像都跟林朝阳有点关系?”有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引来了身边其他人的侧目。大家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1978年,林朝阳以一篇《牧马人》横空出世,在彼时方兴未艾的“伤痕文学”头上狠狠的浇了一盆油,让这股文学潮流的火烧的越发旺盛,《牧马人》也因此成为了伤痕文学发展史上具有代表性的名篇。1979年,林朝阳写了一篇《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无意间掺合进了“惜春派”与“偏佐派”的大讨论中。他在文章中提出的“反思文学”这一概念很快被文学界所接受,并且迅速取代了“伤痕文学”,成为了当时最时髦的文学流派。如今,林朝阳又提出了“寻根文学”这个概念,虽然“寻根文学”这个说法是李拓提出来的,但谁也不会认为这是他的功劳,大家都把这个功劳归到了林朝阳的身上。一位作家,在短短几年时间里接连提出了三种不同的文学概念,这体现的不仅是林朝阳在创作上的深刻感悟,更是他对于文学理论的深刻认识。在场众人不禁叹服。“伤痕、反思、寻根……”张炜嘴里喃喃念叨着这三个词汇,心中慢慢的升出几分明悟来。这三种文学概念的传播与传承,不恰好就是这些年来社会变迁和文学发展的必由之路吗?伤痕文学是对人道洪流歇斯底里的控诉,因为那个时候人道洪流刚刚结束,人们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过了几年,反思文学出现,那是因为人们过了宣泄的阶段,需要对于过去进行反思和总结。现在,林朝阳又提出了寻根文学这个概念,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人道洪流给人民造成的伤害已经逐渐成为过去,现在这个社会需要重拾那些被我们丢掉的文化。想通了这三种文学概念之间的关联,张炜看向林朝阳的眼神中迸发出闪亮的光芒。这样连贯又丰富的理论,绝不是一时之间就能参悟出来的,恐怕朝阳同志早已经酝酿多年了吧?会场内因着“寻根文学”这个概念的浮出水面而变得嘈杂喧嚣,作家们兴奋的互相交头接耳,互相讨论争辩,乐此不疲。李拓此时也充满了激动,张罗道:“我觉得我们应该让朝阳把今天的发言整理出来,发表到杂志上,让更多的文学创作者和读者看到。”他的话音刚落,立刻有人高声附和。“说的没错!”“言之有理。”众人齐声要求林朝阳将发言整理出来,面对着众志成城,林朝阳也不能推脱,干脆的答应了下来。那边李拓又聚集了几个人,这几位都是自称听了林朝阳的发言深有感悟的,也想借此机会将自己的感悟都写下来,共襄盛举。作家们亢奋、激动、热血沸腾,内心充满了见证和参与历史的自豪与激动,整个宴会厅内如同炙热的火炉,充满了躁动、昂扬的气氛。章光年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这些大部分年龄都在四十岁以下的作家。不知为什么,心中对于林朝阳的埋怨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欣慰与喜悦。看着被人群簇拥着的林朝阳,他的嘴角不自觉的露出笑容。他们这代人确实是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今天晚上的非正式会议进行了一个小时,时间并不长,可作家们的喧闹却持续到了深夜。到第二天开会的时候,林朝阳打着哈欠出现在会场,章光年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酸溜溜的说了一句:“年轻人一大清早的就这么萎靡不振可不行啊!”“昨晚熬夜写了点东西。”章光年知道林朝阳写的肯定是他昨天发表那番言论的总结性文章,“写完了没?”“没呢,哪儿那么快啊!”林朝阳又打了个哈欠回道。昨晚那群作家亢奋的拉着他聊了好几个小时,好不容易回到房间,本以为能休息了,李拓又跑过来督促他赶紧把总结文章写出来。熬到下半夜两点,他实在坚持不住睡了过去。听着林朝阳的话,章光年没说什么,关于林朝阳的言论他昨天是从头听到尾的,知道像这样成熟的文学理论必然需要一片雄文来支撑,怎么可能是一天晚上写出来的。“慢慢写,写出来了拿给《文艺报》,我给你发表。”林朝阳调侃道:“这话我得给老冯带过去,你这手伸的也太长了!”《文艺报》和《人民文学》都是文协主办的刊物,章光年是文协的二把手,想让林朝阳发表篇文章自然不是问题。不过《文艺报》如今的总编辑是冯穆,这种事他肯定是要跟冯穆打招呼的。章光年笑骂道:“我们开大会,你开小会。我没找你的麻烦就算了,你还来找我的麻烦?怎么?唐因这个副总编就不算领导了?我这个前任总编这点面子都没有了?少跟我这挑拨离间!”章光年14岁就加入了共青团,说一声老革命毫不过分,他五十年代就曾担任过《文艺报》总编辑。“嘿嘿,开个玩笑嘛!你们这些领导,可真开不起玩笑!”信口胡诌了两句,林朝阳入了座,李拓坐在他的身旁,精神奕奕。林朝阳好奇的盯着他看了看,昨晚自己睡的时候他还没睡呢,这精力未免也太旺盛了吧?“你昨晚几点睡的?”他问李拓。“没睡。”李拓回道。“没睡?没睡你这么精神?”林朝阳惊讶道。“兴奋啊!激动啊!根本睡不着!”李拓表情夸张,又开始跟林朝阳喋喋不休起来,林朝阳听了一会儿便忍不住犯困,强撑着开会。中午补了个觉,他总算是有了些精神,又熬了一下午。到傍晚,桃园宾馆里突然骚动了起来,林朝阳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今年的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名单公布了,获奖名单中包括了这次来参加会议的李杭育等两位作家获奖。开会期间有人得了奖,得奖人自然高兴,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加之昨天会议炒热起来的气氛,让这次会议期间的氛围充满了欢乐和积极的力量。又过了一天,全国农村题材小说创作座谈会会程终于结束,会议结束已经是下午五点,作家们还会在桃园宾馆再待一晚上,明天就会各奔东西。短短三天时间,因为林朝阳提出的文学理念,大家紧紧的团结在了一起,面对离别充满了不舍。这两天李拓一到晚上就钻进林朝阳的房间,不停的催促着林朝阳写文章,在他的不断鞭策之下,林朝阳终于在这天晚上九点多钟将文章写完了。李拓激动的抢过文章,迫不及待的召集了众多与会的作家们。他召集大家开会甚至不需要什么动员,只是在宾馆走廊里大喊一句:“朝阳的文章写完了!”作家们立刻冒头,很快便集结到了宴会厅。这两天时间里,大家一直在等着林朝阳这篇文章的出炉,赶在会议离开前的最后一天,大家终于赶上了。经过两天的发酵,林朝阳提出的“寻根文学”已经成为了这次会议所有参会作家耳熟能详的概念,也获得了绝大多数参会作家的认可与支持。在离开前的最后一晚能够得见这篇文章的真容,也使得大家这次的涿县之旅变得圆满。文章的手稿就一份,作家们都跃跃欲试的想先睹为快。李拓将手稿拿在手中,站在会场的最中间,朗声道:“我知道大家都想一睹为快,不过稿子就一份。这样吧,我来当个肉喇叭,给大家朗读一遍,行不行?”听了他的建议,众人齐声表示赞同,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肩负了大家的期望,李拓手里捏着手稿,眼神先是在稿子上停留了几十秒,似乎在默读上面的内容。等他觉得熟悉了之后,才缓缓开口。“《文学的根》,作者林朝阳。我以前常常想一个问题:绚丽的中华文化到哪里去了?曾经有朋友对我说,他在汨罗江边插队落户,住地离屈子祠仅二十来公里。……小说《月亮和六便士》中写了一个现代派画家。但他真诚推崇提香等古典派画家,倒是很少提及现代派同志。他后来逃离了繁华都市,到土著野民所在的丛林里,长年隐没,含辛茹苦,最终在原始文化中找到了现代艺术的支点,创造了杰作。这就是后来横空出世的高更。……”李拓刚拿到稿子,也不是专业播音员,因此一开始读起来磕磕绊绊,但慢慢的,他的思想逐渐被林朝阳的文字俘获,全神贯注到文章之中,声音变得饱满、炙热,饱含情感。不仅是他,其他参加会议的作家们也同样如此。虽然这篇文章的大部分内容大家都已经通过林朝阳的讲述了解了,可当这些思想从语言变成文字,再回归语言充实进大家的内心,却让这些人心中生出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激动与热血澎湃。“……这里正在进行轰轰烈烈的改革和建设,在向西方‘拿来’一切我们可用的科学和技术、思想和制度,正在走向现代化的生活。但阴阳相生,得失相成,新旧相因。万端变化中,中国还是中国,尤其是在文学艺术方面,在民族的深层精神和文化特质方面,我们仍有民族的自我。我们的责任也许就是释放现代观念的热能,来重铸和镀亮这种自我……”林朝阳的这篇《文学的根》洋洋洒洒上万言,堪称雄文。李拓全程声音洪亮高亢,朗读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却始终透露着一股坚实。读到最后,他的眼眶发红,脸上写满了庄重,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整个宴会厅。“一个民族自己的过去,是很容易被忘记的,也是不那么容易被忘记的。我们的文学必须有‘根’,文学之“根”应深植于民族文化传统的土壤里,根不深,则叶难茂;根若深,则生机勃发。文学有‘根’,我们的文化才有‘根’,我们的民族才有‘根’。有朝一日,中华民族文化才能再次涅槃重生,光耀世人!”文章到此结束,李拓猛地站上椅子,手中稿纸挥动,猎猎作响。“这,就是中国文学的‘涿县宣言’!”这一句,是气吞山河的豪迈!
第364章 中国文学要走出自己的路
“涿县宣言?嘿嘿!”热闹了三天的全国农村题材小说创作座谈会结束了,这场全国性会议是今年文协的一项重要工作内容,会议顺利召开并结束,章光年等一行人也感到了放松。回燕京的火车上,文协的一群人坐在一起,唐因口中念念有词,发出了饶有趣味的笑声。“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了不得!”他又看向章光年,打趣道:“老章,采访采访你,开会风头被抢光了,是个什么感想?”章光年面色如常,淡定自若,“开会是为了出风头的?你这个思想觉悟还是有待提高。”“你就装吧!”章光年没有理会唐因的调侃,他的眼神不自觉的投向坐在同车厢不远处的林朝阳那里。对方正跟同行的几个作家闲聊,表情轻松,风轻云淡。章光年脑海中不禁想起了昨晚桃园宾馆宴会厅那狂热的场面,尽管他已经认识到了“寻根文学”在弘扬和传播民族文化上的优势,但林朝阳一篇《文学的根》引来了众多参会作家们的顶礼膜拜,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回味着昨晚的场面,章光年内心不禁感叹,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有这么多的中青年作家团结在了林朝阳的周围。收回目光,章光年注意到坐在过道另一侧的高洪波正在奋笔疾书,想来是应该在写这次会议的通讯稿。火车上赶工固然是值得肯定的,不过这个功夫用的地方有点不对,应该在每天会议结束后就当晚就写出来才对。毕竟不是所有年轻人都像那小子那么妖孽的!“老章,那篇文章你是怎么考虑的?”唐因突然问章光年。“有什么怎么考虑的?怎么说也是会议期间诞生的文章,主旨深刻,见解独到,发在你们报上不是挺好的嘛!”“文章当然是好文章,不过有点偏离这次会议的主题。而且现在许多人推崇‘现代派’,朝阳他们的这种观念恐怕会引起比较大的争论。”唐因担忧的说道。“敢于亮出观点,就不会怕争论。至于主题嘛,农村也是我们文化的根基,拓展一下这个类型题材的边界也没什么不好的。”唐因听着章光年的说法,再次打趣道:“你就不怕人说,我们文协这次的会成了给林朝阳开的了?”“开会是为了统一思想、解决问题、达成目标,谁出了风头、谁掌握了话语权并不重要。我问问你,如果这次朝阳的观点真的能在文学界大范围的流传开,并且受到广泛认可,你认为作家们的取材焦点会聚集到哪里?”唐因回答道:“自然是与民族文化相关的诸多领域。”“那这其中包不包括我们的广大农村呢?”唐因明白了章光年的意思,“自然是包括的,民族文化是个很大的概念,广大农村地区也是民族文化生存和发展最为重要的土壤。”“这就是了。所以这件事对我们其实有百利无一害,自然得好好支持。”“老章你果然是老……成持重。”在章光年的注视下,唐因临时改了口。一周之后,最新一期《文艺报》新鲜出炉。关于全国农村题材小说创作座谈会的会议内容占据了这期的头版头条,像这样级别的会议,文协每年都要召开个一两次,读者们看了并不稀奇。但在二版上的一篇文章却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文学的根》,署名林朝阳。看到这个署名,许多读者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许灵均写的文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用了本名。等细看文章的内容,许多民族感情深厚的读者很容易便被林朝阳在文章中表达的观点和情绪所打动。过去这一百多年,中华民族沉沦的太久了,我们习惯了见到洋人就低人一等,也习惯了我们的文化被鄙夷、被忽略、被无视。现在,突然有人振臂一呼,说中国文学的根是我们的民族文化,前所未有的重视我们的民族文化,这些人很难不激动。也有一些人,看到这篇文章的观感是有些复杂的,他们觉得文章是好文章,但观点未免有些一厢情愿。民族文化如果真有那么好,怎么可能轻易灭绝呢?又怎么会让我们落于人后呢?这样的想法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显然是颠倒了因果顺序。另外还有一部分人,看到《文学的根》最大的反应是嗤之以鼻,这些人都是坚定的西方现代派的拥趸,将现代主义视为拯救中国文学和文化的灵丹妙药,对本土文化不屑一顾。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看个小说每个读者的感受都不一样,更何况《文学的根》是一篇讨论文学观念的严肃著作。《文艺报》作为中国文艺界最为权威的主流刊物,影响力自不必提。这期刊物上市短短几天时间后,便引起了国内文化界、文学界和思想界的关注,作家、编辑、评论家、学者、文学爱好者……数以百万计看到这篇文章的读者当中赞同者有之,反对者有之,在这样的关注下很快便形成了一股讨论的热潮。当所有人都在讨论《文学的根》中所提出的文学概念和观点时,当期《文艺报》上的另一篇通讯文章也在悄悄流传着。发表之初,它并没有引发许多专业人士的关注,但却在广大的青年文学爱好者中受到了广泛好评。《中国文学的震撼发声——记“涿县宣言”的诞生》的作者是高洪波,作为《文艺报》的编辑、记者,他全程见证了林朝阳在全国农村题材小说创作座谈会上的发言,也见证了那些青年作家们对于这个文学理念的狂热追捧。离开后的最后一晚,李拓在桃园饭店宴会厅内慷慨激昂的朗读深深的打动了高洪波。当他听到李拓口中喊出的那一句“这,就是中国文学的‘涿县宣言’”,高洪波感觉到一股来自灵魂的战栗,那一刻热血不仅充盈了他的身体,更丰盈了他的灵魂。他随着众人的咆哮,高声发出无意义的呐喊声,在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喊什么,他只是想发泄。我们中国文学要走出自己的路!这是高洪波事后回想给自己总结的台词。在会场他除了激动和呐喊,也干了点正事,比如他抓拍到了一张李拓站在椅子上奋力高呼的照片。在那张照片里除了有慷慨激昂的李拓,还有面带微笑的林朝阳。尽管李拓处在画面的最中心,表情和肢体动作也充满了激情,但他根本无法遮掩林朝阳身为“涿县宣言”的主导者和灵魂人物的光彩。整张照片动静相宜,一边是慷慨激昂的激情,一边是闲庭信步的自信,洗出来后高洪波满意极了。那天晚上的聚会结束后,高洪波内心的热血仍未退去,回到房间他的手都是颤抖的,他想着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来。他想到了自己这几天的经历,觉得自己有必要将这些事都记录下来,并利用自己的笔将这些理念传播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打定了主意,他写了一个晚上,到第二天上火车时仍然在写,回到家还在写。两天时间除了吃饭睡觉和赶路,他的所有时间都投入在了这件事上,文章很快出炉,他拿到编辑部提请领导审核。文章内容获得了通过,而且还受到了领导的好评,但对于他想把照李拓和林朝阳的那张照片放在刊物上的想法,领导坚决的拒绝了。虽然心中有些遗憾,但毕竟文章还能发表,高洪波将那张照片珍藏了起来。他心里想着,若干年后,这张照片必定会成为中国当代文学发展进程的重要见证。高洪波写《中国文学的震撼发声——记“涿县宣言”的诞生》,注入了自己的全部热情,文章字里行间洋溢着热烈饱满的情感,充满了感染力。如果说《文化的根》是以其独到的观点、见解来俘获读者的话,那么《中国文学的震撼发声——记“涿县宣言”的诞生》就是以它炙热的情感赢得读者喜爱的,阅读这篇文章,读者的最大感受是有一种参与和见证历史进程的成就感,这样的感觉很难让人抗拒。这两篇文章发表在同一期刊物上,一个用观点来瓦解读者们的理智,一个用情感来攻陷读者们的情感。两者相辅相成,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助推着“寻根文学”这股热潮走向更加火热的局面,成为1984年开年后最为火热的文化现象。燕郊的昌平,中国政法大学。去年毕业后,陶玉墨和查海升都被分到了政法大学的昌平校区,负责校爱国卫生委员会和校刊的工作。查海升爱好写诗,对于校刊投入了极大的热情,不仅协助团委办起了政法大学的第一份诗刊,还与国内多所大学的学生组织、刊物和诗人建立了联系。见他热情这么高,陶玉墨不争不抢,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校爱国卫生委员会的事务上。开学半个多月,陶玉墨应付了一波学校的校内检查,又应付完了教育部的一波检查,今天她总算有时间摸摸鱼了。她坐在办公室,闲来无事翻起了查海升桌头摆的杂志。查海升负责校刊,这些杂志都是利用职务之便公款购买的。《外国文学动态》《外国文学》《诗刊》《国外社会科学》《世界文学》……“这个小查真是的,净搞一些这么生涩的东西,谁愿意看?”陶玉墨口中嫌弃,手上却一直在翻着杂志。她正自顾自的嘟囔着,查海升走进了办公室,他身后还跟着个穿港衫和直筒裤,留着三七分头的青年。青年戴了一副眼镜,明明是有些文气的长相,可无论打扮还是说话都透着一股故作洒脱豪爽的姿态,略显做作。他和查海升从进屋就一直在聊天,透过两人的聊天内容,陶玉墨也大概知道了眼镜青年的身份。胡东是四川人,现在在南充师范学院中文系的学生,和查海升属于笔友,这次来燕京是为了取查海升的一部诗作《亚洲铜》拿到他们的学生刊物上去发表。这大半年时间,因为负责校刊和诗刊,查海升接触了许多诗歌圈子里的人物,办公室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了。对于其中的大部分人,陶玉墨并不感冒,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了姐姐和姐夫的影响,心目中早已没有了对于作家和诗人的滤镜,看他们这些人的视角也变得很务实。在陶玉墨看来,这些人中的相当一部分人都有着偏激、敏感又自大的性格特征,很难让人喜欢。今天来的这位努力让自己透出一股英豪之气,但跟自身的长相与气质实在是不相符,让人感觉很是别扭。胡冬与查海升开怀的聊了许久,声音洪亮,吵的陶玉墨都没办法安心看书。她听着胡冬跟查海升的聊天,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在胡冬的嘴里,除了聊诗,最多的话题就是酒和女人,时不时还要钻出来点荤段子。胡冬毕竟是查海升的客人,陶玉墨即便心中厌恶,也不想跟同学兼同事闹僵,因此她选择了躲清静,看着快到午饭时间了,便起身去了食堂。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刚坐下没几分钟,查海升和胡冬也出现在了食堂,而且就坐在与她相隔一张桌子的位子。
第365章 不吵一吵,怎么能行?
“对了。海升,你最近看没看《文艺报》上面的那篇文章?”“你说《文化的根》吗?看了。”“对,就是那篇,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胡冬的语气夸张,似乎不这样不足以表达他的意见和想法。查海升看着对方,意外于他的愤慨之强烈。见查海升面带疑惑,胡冬说道:“你没看出这文章的问题吗?”“什么问题?”“它提倡文学要扎根民族文化,其实无非就是看到这几年国内文坛逐渐趋向西方现代派文学,想扭转这股风气。可问题是我们现当代文学的西方化不是从这几年才开始的,自五四以来便是如此,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对传统的反叛吗?再说了,你看它里面的那些言论,看起来忧国忧民,高瞻远瞩,可又具体肯定了哪一种民族文化呢?全是些暧昧、自我矛盾的用词与句子。我们的民族文化要是真有那么多优点,就不会被西方压在头上这么多年了。到现在,还不能正视我们与西方国家在文化方面的差距,这不能不说是我们中国文学的悲哀。林朝阳那种人,搞这种为没落文化当‘守陵人’的操作我倒是不意外,从《棋圣》我就看出他这人端的就是民粹主义那碗饭,一文贼也……”胡冬一边吃着饭,一边骄横恣肆的大放厥词,很符合这个年代一些愤青大学生的形象,本来他抨击《文学的根》这篇文章,查海升的表情还只是尴尬。这尴尬一方面来自于他觉得《文学的根》没有胡冬说的那么不堪,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心中非常敬重林朝阳。等听到胡冬的抨击从文章上升到了个人,查海升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任由胡冬说下去了,正打算针对胡冬的言论驳斥他几句,却听见旁边突然传来“砰”的一声。这声突然的响动吓了周围人一跳,查海升和胡冬扭头看过去,只见陶玉墨柳眉倒竖,粉面含煞的站在那里瞪着两人。查海升暗叫一声糟糕,刚才他的注意力都被胡冬吸引住,没注意到陶玉墨就在两人不远处。胡冬看着陶玉墨的表情并没有在意,还打算拉着查海升继续说话,这时陶玉墨开口了。“你骂谁是文贼?”她的声音清冷又伶俐,气愤之下多了几分激昂。胡冬再次扭头看向陶玉墨,这质问很明显是冲着他来的,胡冬认识陶玉墨,知道她是查海升的同事。“我说我的观点,没碍着你这位女同志的事吧?”陶玉墨眼神锐利,“碍着我的事了!你有什么资格在背后这样中伤别人?”胡冬嗤笑道:“我这叫中伤?我只是评论而已。你要是喜欢林朝阳,那是你的事,但不能强迫我们都喜欢,我发表点自己的意见怎么了?”查海升站起身对胡冬说道:“胡冬,别说了。”他又对陶玉墨说道:“玉墨,胡冬他只是情绪激动,爱发表意见。”陶玉墨冷笑一声,“海升,你现在可真是变了,我劝你还是少接触这些文学流氓!”胡冬自诩面对女同志表现的还算大度,但陶玉墨对查海升说的一句话却让他破了防。“你骂谁是文学流氓?别以为你是个女同志就能信口雌黄!”胡冬站起身愤然道。见对方被激怒,陶玉墨心中升起一股快意来。“怎么?我只是评论了你们这种人一句,你怎么就恼羞成怒了?”“你这叫评论?你这是侮辱!”“对事不对人叫评论,对人不对事叫侮辱,你也知道这个道理?那你刚才是怎么说的?你就是用这种双重标准来做人的?你这样的,也配叫大学生?”陶玉墨伶牙俐齿,两句话驳的胡冬哑口无言,他强自辩解道:“我刚才只是一时激愤,你骂我‘文学流氓’难道不比我说的难听?”“你说的是激愤,我说的却是事实。张口闭口就是女人和酒,生殖器不挂在嘴边不会说话,随意歪曲事实构陷与你们意见相左的人,不是流氓是什么?”胡冬怒极发笑,“真是个胡说八道!我说什么是我的自由,总比那些虚伪的卫道士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好!”陶玉墨满面讥讽之色,“满口仁义道德的卫道士,不如你这个满口女人和生殖器的性情中人是吧?当真是可笑之极!自由,自由,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一个嘴上都是男盗女娼的人,却要用道德的标尺去苛待别人是卫道士。当真是宽于律己,严以待人!”陶玉墨与胡冬的争吵越来越激烈,查海升被两人晾在一旁,他的劝说根本不起作用,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会儿正是午饭时间,两人的争吵吸引了大量的学生围观。听了好一会儿,这些学生也听明白了两人争吵的原由。陶玉墨的气势咄咄逼人,可句句说在理上,有许多学生都赞同她的想法。不过这年头诗人在大学校园里是有着强大的光环和滤镜的,胡冬的“自由”论和他所表现出的那种反叛传统的特质也赢得了不少学生的认可。像两人这样激烈的争吵,当代大学生已经司空见惯了,在这个时候的大学校园里,哪怕是朋友、同学之间谈到不同观点时也会发生激烈的争论。两人吵了十多分钟,陶玉墨思路敏捷,口才出众,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但吵架这种事只要有人嘴硬就分不出个输赢来。最后学校的一位教授实在看不下去,出面将两人拉开,各自安抚了一番,才把这场风波给平息了。下班之后,陶玉墨犹自气愤不已,下了学校班车后回家跟母亲打了个招呼便蹬着自行车来到小六部口胡同。实在是太气人了,她要告状!“姐夫~”一进门,陶玉墨见着林朝阳就大喊了一声,怨气之大,吓的林朝阳手里的饭碗一哆嗦,差点掉在地上。“大呼小叫的干什么?”陶玉书呵斥道。陶玉墨不理会姐姐的话,气冲冲的走到餐桌旁,一屁股坐下,气愤的说道:“姐、姐夫,你们都不知道我今天中午碰见什么事了,太气人了!”“碰见什么事了?”林朝阳很配合的问了一句,同时手上也没闲着,盛了碗饭递给了小姨子。陶玉墨下意识的接过来,本能的就想扒拉一口,然后反应过来,放下碗气恼的说道:“我跟你说正事呢!”“你说你的,不耽误吃饭。”林朝阳没心没肺的态度让陶玉墨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可不知为什么,被林朝阳这么一搅和,她心里那股愤怒消退了不少。恢复了一些理智,她的态度平静下来一些,便把今天中午发生的事从头到尾陈述了一遍。讲到最后,她不免又生出几分激愤来,“姐夫,你说说,你说说,这都什么人啊!就这样还诗人,还大学生!简直可笑!”林朝阳没有接她的话,反而安慰道:“平时真是没白疼你,遇到事了还知道替姐夫我出头!”听着林朝阳的话,陶玉墨心里甜滋滋的,“那是!你可是我亲姐夫,他那么骂你,我当然得替你撑腰!”“是是是,这件事干的好!要不然我让人骂了都不知道。”“可不是嘛!”陶玉书看着丈夫像哄小孩子一样三言两句就哄得妹妹找不着北,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傻丫头!“行了行了,赶紧吃饭吧。”她说道。“吃饭吃饭。”林朝阳也说道。陶玉墨这会儿情绪已经欢快了起来,但她看着姐姐、姐夫的状态有些不理解。“姐、姐夫,那个胡冬那么骂你,你就不生气吗?”林朝阳神色淡然道:“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地了?文章发出去,就会有不同的反应。温和的也好、激烈的也罢,只要是批评都是不中听的。说的有道理的可以听一听,没道理的当是放屁就行了,难道我还能专门去跟他对骂一番?那不累死我?”陶玉墨嘟囔道:“他什么身份啊!还值得你去跟他对骂?”林朝阳笑道:“所以说啊,没必要跟这种人置气。文学界这股西化的风气由来已久,诗人群体尤甚,他们对我不满很正常。那就去辩嘛,真理越辩越明,越辩受众越广。”陶玉墨忍不住赞道:“姐夫,你这胸襟和气魄可比那些人强多了!”“那是!我什么身份啊!”林朝阳玩笑了一句,让陶玉墨不禁莞尔。闲聊了这么一阵,陶玉墨心中的怒意全消,但仍谈论着这个话题,她边吃饭边问林朝阳:“姐夫,现在外面对你那篇文章的讨论太多了,连我们学校布告栏里都有人贴讨论文章。”八十年代文学风气浓厚,学生们有一个算一个基本都是文学青年,《文学的根》发表后在大学校园里有这样的反响实属正常。“夸你的人不少,但批评的也不少!吵来吵去的!”跟林朝阳以往发表作品的反响比起来,《文学的根》发表后外界的批评声音要大多了。在陶玉墨看来,这种批评的声音要比《棋圣》发表后那的那种讨论更大,可能跟当年林朝阳那篇《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引起的批评差不多。只是现在《文学的根》才刚发表没几天,舆论真要是这么一直发酵下去,所掀起的波澜恐怕要比那个时候还要大。“那就吵嘛!”林朝阳的态度云淡风轻。毕竟《文学的根》所提出的观点是很有可能影响未来几年甚至是几十年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走向的。不吵一吵,怎么能行?
第366章 不如《少林寺》
看着林朝阳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状态,陶玉墨心中不禁生出一股钦佩和仰视来。姐夫不过是发表了篇文章而已,便搅动了中国文学的一滩春水,看现在的架势,这样的大讨论可能还会波及文化界和思想界。可以说是轻描淡写之间便完成了许多文人穷极一生也达不到的高度。“姐夫,我听他们说,你提出的这个‘寻根文学’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概念,这两年发表的一些作品说起来都有寻根文学的影子。”林朝阳微微颔首,面带微笑。“任何一种文学思潮的流行趋势都不是某个人的某句话就能决定的,它一定是萌芽于土壤中,在阳光和雨露的滋润下慢慢冒头,直到一场大雨倾泻而下,才会蓬勃生长。其实我也不过是做个总结而已,还有许多的先行者。比如你姐去年经手的那部《棋王》,汪曾琪的几篇短篇,都具有寻根文学的典型特征。这个概念是谁提出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够抓住现在一路向西狂奔的中国文学的缰绳,将它往回拽一拽,让我们能创作和流传一些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从林朝阳的话语中感受他对于当代文学发展的那种责任感,陶玉墨心中愈发佩服姐夫的格局。她不由得又想到了今天遇到的那个胡冬,跟姐夫这样真正有担当、有格局的大作家比起来,那种人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蝇营狗苟寻找各种借口醉生梦死罢了。当真是不值一哂!陶玉墨正思想的时候,院里突然传来了一个爽朗的声音,“姐夫!”林朝阳循声望去,只见杜峰意气风发的正往正屋走过来,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进屋打过招呼,林朝阳问他,“你怎么有空过来了?”自从过年那阵见了一面,一晃都一个多月没见着杜峰了。“前阵子忙着录像厅的事,现在都忙完了,这不过来坐坐嘛!”林朝阳调侃道:“行啊,效率挺高,这就弄完好了?”“好了,就差开业了。”杜峰说到这件事,眉宇间的神采飞扬。过年期间他听了林朝阳的建议,去广东考察了一圈,那边现在就有走私的录像机和录像带,还有人已经开起了小型的录像厅。杜峰特地去感受了一下,香江的电影确实带劲,武打片、赌片、爱情片、鬼片……类型太丰富了,比那些内参电影还好看。不仅如此,还有咸湿电影。一想到在昏暗封闭的小录像厅里看到的那些白花花、赤裸裸的画面,杜峰的心里就被搔的痒痒的。太刺激了!杜峰这次去广东带回了四部20寸的日立彩电和索尼的录像机,还带回了50部录像带,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香江电影,还有几部美国电影。耗资1万7千多块钱,算是他经商以来最大的一笔投资了。除此之外,杜峰还在西单附近租了个200多平方米门市房,简单装修后用来当做放映场地。忙活了一个多月,他的录像厅也算是要开业了。听着杜峰说完这一个多月的情况,林朝阳打趣道:“这么说,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杜峰笑呵呵的点头道:“是欠点东风。姐夫,你给我那录像厅题个字呗!”林朝阳闻言啼笑皆非,“你一个录像厅找人题字干什么?你得用霓虹招牌,越吸引人注意越好,我题个字算怎么回事?”“我们这好歹也属于文化产业,我不是想沾沾文气嘛!”杜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是我不给你写,录像厅这地方真不合适。”杜峰有些遗憾的咂么咂么嘴,又说道:“姐夫,那后天我录像厅开业,你记得过来捧场啊!”“行,一定到。”林朝阳痛快道。陶玉墨凑趣的问道:“你们那都放什么电影啊?”听着她的问题,杜峰脸色露出傲然之色,“香江电影、美国电影,等你看了就知道了,比国产电影好看太多了,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切!能有多好看?”陶玉墨这话属于抬杠,她就看不惯杜峰这得意的样子。实际上她也看过内参电影,自然知道许多外国电影确实比现在国内的电影要好看。“想着后天过来,我让你开开眼,不收你门票钱。”杜峰嘚瑟道。“稀罕!”陶玉墨不屑一顾。两天后,林朝阳两口子来到西单,杜峰的录像厅就开在西单附近的胡同里,这边有个中国书店,林朝阳偶尔淘书时也会来这里。位于胡同里的门市房肯定没街面上的引人注目,不过这时候做生意,门市的地理位置还不像后世那么重要和讲究。房子是杜峰从街道手里租过来的闲置公房,别看这个年代私人租房一平才几毛钱,但到了个体户、工商企业租房时,房租就不是这个价了。杜峰这个200多平的录像厅,一个月的租金380块钱,核算每平米每个月租金1.8元。其实这也符合逻辑,毕竟是作为商业用房来使用嘛。林朝阳夫妻俩身后还跟个小尾巴,陶玉墨看着录像厅的门脸,面露不屑,“他这录像厅看着可太一般了。”“你还想让他一下子开个电影院啊?”林朝阳笑着说道。录像厅的门脸看着确实很一般,就是普通的临街民居,房门双开扇宽窄大概能有一米二,勉强能容纳两个人同时进出。门口一侧挂着个“峰汇录像厅”的牌子,白底红漆,显得有些简陋。门口处还另外放着一张黑板,上面写的是“开业酬宾,全场门票1毛钱”。开业送花篮的风气得过几年才会恢复,这会儿杜峰正穿着一身西装站在门口迎接来捧场的朋友们,一见到林朝阳几人来,他脸上堆满了笑容。“姐、姐夫,就差你们了!”陶玉墨对他无视自己感到很不满,“你眼睛是喘气儿用的?”“我今天开业,你就这么送祝福的?”“哼!”陶玉墨冷哼一声,然后不情不愿的说道:“杜老板开张大吉啊!”“这还差不多。”杜峰笑了起来。杜峰将几人迎进了录像厅,门口单独隔出来了一个小间,作为售票口,里面坐了个年轻姑娘充当售票员,售票口对面是黑板板书的场次放映表。录像厅一共四个屋,相当于是四个放映厅,不过能容纳的观众就远没有电影院多了,最多才能容纳八十人,挤一挤卖点站票的话一百人出头也没问题。四个放映厅中,有三个是普通放映厅,座位配的全是马扎,怎么省钱怎么来,票价从前到后两毛、三毛和五毛不等。还有一个类似于贵宾厅的放映厅,座椅都是带靠背的,起步就是五毛,最贵的前排票价一块。听杜峰介绍着他的生意经,陶玉墨说道:“你这算盘珠打的也太响了,就这条件,还敢比电影院卖的贵那么多?”“话不能这么说。电影院硬件条件是好,它放映的片子有我好吗?我这放的可都是香江、美国的电影,好看着呢!你去小西天儿看内参电影还得一块钱呢,而且还得是有门路才行。我这,最贵的才一块钱,放的电影比内参那些电影还刺激,绝对物超所值。”杜峰说的并没有错,录像厅跟电影院的差异化竞争实际上就是在片源上,对于看惯了国产电影的观众来说,题材五花八门、故事通俗易懂的香江电影无疑要更有吸引力。陶玉墨漫不经心,“得看过了才知道!”杜峰充满自信的笑了起来,“马上就有一场电影要开场,正好让你见识见识!”他说话走到售票口,对里面喊道:“小周,给我拿四张一号厅的票。”里面的年轻姑娘将票递了出来,有些类似于电影院的电影票,只不过纸质偏硬,上面印着位置和场次。“要都是一样的票价,也不用弄这玩意,直接收钱往里进就行。”杜峰领着林朝阳三人边走边说。“你这个是循环利用的吧?”林朝阳问。杜峰嘿嘿笑道:“姐夫你真是火眼金睛,看完电影出门还得收回来。要是一场就弄一张票,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我这不想着省点嘛!”听杜峰和林朝阳随口聊着天,陶玉墨打量着放映厅内的陈设。“放映厅”这种说法当然是美化词,实际上两间打通了的屋子连到了一起,东西开间约莫有个七八米,南北进深五六米的样子。朝南的窗户被封的严严实实的,厅里只有一盏小灯发着昏暗的灯光,跟电影院放映厅的气氛很像。日立的彩电摆在正北方向靠墙的柜子上,下面是一台方头方脑的机器,想来应该就是录像机了。陶玉墨她们几个坐的是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离着电视机还不到一米,看的十分清楚。她扭头看了看最后一排,估摸着观看效果肯定很差。奸商呦!几人落座了一两分钟,厅里陆续进来了又两三个人,估计是看到录像厅开业,跑来尝鲜的。杜峰的录像厅弄的挺正规,放映场次都有时间表,时间一到,便有人操作着电视和录像机,开始放电影。片头出现了“嘉禾”的字样,这场电影放映的是《龙少爷》,1982年由嘉禾出品,成龙的早期代表作之一,票房还闯进了当年香江电影的前十名。电影放了几分钟,陶玉墨目不转睛,已经完全被电视上的画面吸引了注意力,连杜峰起身都没察觉。杜峰陪着他们几人看了十多分钟电影,悄声对林朝阳说道:“姐夫,你们先看着,我出去招呼招呼朋友。”“好!”就这样过了一个多小时,电影放映结束,林朝阳三人从厅里走了出来,冷不丁遇到强光线,陶玉墨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这会儿杜峰还在外面招呼来捧场的朋友们,见三人出来,他先跟林朝阳夫妻俩聊了几句,然后问陶玉墨:“怎么样?我这电影不错吧?”陶玉墨撇撇嘴,“凑合吧,不如《少林寺》!”杜峰见她嘴硬,哈哈笑了起来,“我这要都放《少林寺》那样的电影,一天得赚多少钱啊!”
第367章 官方的态度
“姐夫,你说杜峰他弄这个录像厅能赚钱吗?”在杜峰的录像厅看了场电影,出来后又聊了一阵,回家的路上陶玉墨问林朝阳。“怎么会这么问?”“他电视和录像机花了那么多钱,房租一个月也不少,还雇了三个人,我看进去看电影的也没几个人。”陶玉墨担忧的说道。林朝阳笑了笑,“今天是第一天开业,许多人连录像厅是什么都不知道呢,以后生意应该不会差的。”现在的录像厅是个新鲜事物,想要生意好起来肯定需要顾客有个接触和熟悉的过程,这种过程不需要太长时间,可能一个月时间都用不上。“我看有的电影说的全是英文,观众能接受吗?”陶玉墨问。杜峰录像厅里的那些录像带有相当一部分都是美国电影,因为是发行到香江的,进到内部并非是正规渠道,所以不管是配音还是字幕都是广东话,看电影只能看画面,然后连蒙带猜。另一些香江电影看起来就好一些,因为杜峰挑回来的香江电影都是发行到湾岛、马来西亚等地的片子,都是国语配音,字幕有简体、有繁体,基本不影响观众观看。“不怕,电影这东西只要是拍的好,只看画面也是能看懂的,你不要小看那些观众的热情。”这个年代老百姓对于电影的热爱是后世难以想象的,况且毕竟还有粤语配音和字幕呢,连蒙带猜问题不大。杜峰的生意经念不错,按照峰汇录像厅现在的规模和每天营业16个小时来算,满负荷营收可能达到700块,一个月就是21000块。当然,这只是理想水平。哪怕是只达到三分之一的水平,杜峰也只需要三个月就回本,每个月的房租、人工和电费根本不是问题,每个月几乎躺着就可以赚几千乃至上万块。陶玉墨听着林朝阳算账,眼睛忍不住放光,“姐夫,真有那么赚钱?”“赚钱是肯定的,但具体能赚多少是个未知数,而且这门生意像这么暴利的阶段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什么意思?”“假设现在你是个生意人,要是知道了杜峰投入一两万块钱,一两个月就回本,接下来就是坐收渔利,你会不会心动?”“明白了,姐夫你是说过几年街上的录像厅会越来越多。”“不用几年,今年应该就会有不少新开的。”“那么夸张?”陶玉墨咋舌。“录像厅这种生意现在属于蓝海市场,投了钱闭着眼睛赚钱。只要胆子大,有本钱,谁不愿意干?”林朝阳道。陶玉墨的表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照姐夫这么说,录像厅这门生意躺着赚钱的时间可能也就是一两年,之后就会不得不面对激烈的市场竞争。“赚这么一两年快钱也是个办法,以后大不了不干了。”林朝阳摇摇头,“你这是投机的想法。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一劳永逸、一本万利的生意?只有不断的适应市场、发现机遇、创造价值,才能保持立于不败之地。要是做生意的都是你这样的想法,不可能做大的,即便做大了,败亡也只是迟早的事。”面对林朝阳的说教,陶玉墨表面虚心接受,转过头就向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一旁的陶玉书笑着轻轻拍了她一下。又过了两日,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授奖大会在燕京召开,林朝阳受文协邀请出席大会。已经连续举行了五届的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如今在国内文学界的影响力是巨大的,如往年一样,今年的大会受邀出席的嘉宾有数百位之多。林朝阳一露面,立刻便成为了大会上最瞩目的焦点,受关注程度比那些获奖作家还要高。《文学的根》发表一周多时间,在中国文学界掀起了不小的影响,而且还有那些参加涿县会议的作家回去宣扬,舆论的发酵仍在持续之中,这种影响力将会随着大家的讨论度越来越高,变得越来越大。而且现在文化界和思想界也开始关注到林朝阳所提出的这种文学观念,大家都看出来了,“文学的根”这样的概念套用在文化、思想方面同样适用。许多人都有预感,文学界所掀起的这股“寻根”浪潮眼下虽然只是海底的一股暗流,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波涛汹涌的巨浪。燕京文学界但凡有活动,肯定少不了李拓这个交际花,他拉住林朝阳说道:“朝阳,正巧你也来了,杭育同志这几天也写了一篇文章,与你那篇文章一脉相承。”李杭育是浙江作家,前些天还去参加了涿县举行的农村题材小说创作座谈会,见证了林朝阳在会上的发言,他也是本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获奖作家之一,获奖作品是《沙灶遗风》。前些天座谈会结束后,李杭育并没有跟随大部队进京,而是先回了老家,前段时间他妻子刚刚给他生了个女儿。在老家这几天,李杭育没闲着,他有感于林朝阳在座谈会上的那些发言,写出了《理一理我们的根》这篇文章,还没来得及投稿。今天参加授奖大会,见到了李拓聊起分别这几天,李拓得知他写了篇文章,立马就把他拉到了林朝阳面前。李杭育与林朝阳聊了几句文章的细节,在两人聊着的时候,又有几位参加过座谈会的作家凑到了林朝阳的身旁。之后又有陈健功推着石铁生过来跟林朝阳打招呼,去年年初,石铁生的《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在《青年文学》杂志第一期发表。旋即引发了文学界的诸多好评,并收获了众多读者的喜爱,也让石铁生从原本的小有名气收获了全国性的知名度。随着这部作品的广受欢迎,关于石铁生的身体和命运也受到了越来越多读者的关注,经过这一年多时间,他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代青年人的励志偶像。林朝阳身边的人越聚越多,没过一会儿功夫,周围已经挤满了人。在偌大的会场当中,在几百位嘉宾当中,他们这群人的聚集显得十分突兀。不远处,陈荒煤跟章光年坐在一起,调侃章光年道:“老章,我怎么感觉林朝阳比你更像文协领导?有点民间文协主席的意思!”“朝阳同志年轻,有人缘,不像我们这些老帮菜,惹人嫌啊!”章光年的话是自嘲,顺带也把陈荒煤给骂了进去。“你这个人啊,嘴真不饶人。”陈荒煤笑着指责了章光年一句,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又说道:“他那篇《文学的根》,我听说是在涿县的时候写的,还私下里开小会,把你的风头都给抢了?”“都是谣传。哪有什么抢不抢风头的,会议上出现了受欢迎的发言,这是好事。”陈荒煤的眼神意味深长,“难怪他那篇文章能在《文艺报》上发,你可真够护着他的。”章光年看了陈荒煤一眼,“对待青年作家,我们当然要爱护嘛!”两人的话中都藏了几分未尽的意味,谁也没有点破。《文学的根》发表这些天来,反响不小,受到了许多人的欢迎,也遭到了许多人的批评。欢迎的看重的是这篇文章对于民族文化的认同感,批评的自然是崇尚西方现代派的那些人,认为林朝阳鼓吹的这种观念和思想是因循守旧,为没落文化充当守墓人。但除了以上这两种人和他们的观念,还有一种观念或者说是势力尚未发力。那就是官方立场。如果林朝阳的这篇文章晚出现三四十年,可能会完美的契合那时的社会舆论和政府的意识形态导向。但现在是1984年,林朝阳提出的“寻根文学”的概念带有明显的复古倾向,放在如今很容易会被认为是偏离了主流意识形态。深挖民族文化的内涵,在某种程度上是偏离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创作方向,被视为离经叛道。《文学的根》发表这些天以来,文学界人士、文学爱好者和普通读者的反响很热烈,但官方层面一直缄默不语。其中有一方面是因为章光年这个代表官方的文协领头人对于林朝阳的支持与庇护,压制了许多人的心思。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官方层面面对这种思潮的崛起,历来是比较迟钝的。但迟钝不代表不发声、不作为,章光年和陈荒煤都是文学界的领军人物,对于官方喉舌的举动是有着相当的了解的。两人的话里话外,对于《文学的根》和林朝阳接下来要遭遇的舆论压力感到几分担忧。“现在不是以前了,不会有事的。”章光年嘴里轻声的说着。授奖大会的流程都是固定的,讲话、颁奖、合影,一通操作下来,不到两个小时大会便结束了。按照往年的规矩,授奖大会之后文协会组织聚餐和座谈会,今年的聚餐地点被安排在了燕京饭店,吃的是西餐。林朝阳受邀参加了下午的座谈会,本打算开完了会就离开,没想到却又被拉到了燕京饭店。燕京饭店至今已有八十余年的历史,林朝阳等人就餐的西餐厅也接待过不少中外政商两界的重要人士,充满历史感,进入其中便能感受到时代的变迁和文化氛围的浓厚。餐厅以红色和黄色为主调,色调让人感到温馨和舒适,墙上挂着一些传统的壁画和雕塑。对于今天获奖的大多数作家来说,燕京饭店是大家此生第一次踏入的如此高档的饭店,也是第一次吃正宗的西餐,因此大家表现的都有些拘谨和不自然。林朝阳坐的位置一边挨着邓友枚,一边挨着石铁生,隔着石铁生还有个陆文甫。邓友枚是这届评委会的评委,也是个热爱美食的吃货,他嘴里嚼着牛排,吃的眉飞色舞。解放前燕京饭店里甚至没有中餐,只有西餐厅,因此西餐菜品的出品质量很有保障。“唉!难得吃一回西餐,可惜没搞点佐餐酒。”邓友枚的吐槽声音比较小,今天毕竟是文协请客,吃人嘴短,挑三拣四容易被人诟病,再说周扬、陈荒煤等几位比较重量级的老同志都在呢。林朝阳调侃道:“要不我给你点一瓶!”“你敢点,我不敢喝。大家都没酒喝,就我一个人喝,你是想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啊!”“瞧你说的,哪有那么夸张。”两人坐的位子距离那帮领导有些距离,周围又都是熟人,说起玩笑话也很随意,不怕打扰别人。两人正说话的当口,坐在远处的章光年正在跟坐在他身旁的周扬交谈,周扬在章光年耳边说着什么。章光年神色平静,但眉头忍不住轻动了动,他一边听着周扬的话,一边将眼神投到了林朝阳身上。
第368章 纯粹的文人
对于在场的作家们来说,周扬绝对是个大人物,老革命、著名作家、文艺理论家、文艺活动家。除了在文艺方面的成就,他在官方的职位更高,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学部委员、文联主席、宣传部侍郎……文协副主席反而他身上最不起眼的一个头衔。从每一次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授奖大会上都由他来第一个发表讲话,也可以看出周扬在中国文艺界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与章光年耳语了一阵,过了没两分钟,林朝阳就被请到了他们那一桌。林朝阳走后,他这座的几位作家并未觉得奇怪,林朝阳如今声名卓著,被文协的领导请去聊聊天也很正常,连林朝阳也没当回事。等他到了章光年他们这一桌,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这桌坐的都是德高望重的前辈,态度也很客气,林朝阳落座后与大家闲话了几句。这个时候,周扬才开口说道:“朝阳同志,前些天你在《文艺报》上发表的那篇文章我看过。关于文章的内容,我认为有两点问题值得商榷。”周扬此话一出,周围顿时一片肃静。领导说话向来都是含蓄的,“值得商榷”这话本身就已经是批评了。周围人的表情微妙,林朝阳心里有些意外,但没什么惊慌。因为他知道在原本的时空里“寻根文学”的提出在八十年代红极一时,引起了一些争议,但并没有几位提出这个概念的作家产生多少负面的影响,没道理到了他这里就出问题。周扬说话之间停顿了几秒,林朝阳的反应落在他的眼里,抛开文学主张上的分歧,他对林朝阳这种宠辱不惊的态度是非常欣赏的。“其一,你提出‘寻根文学’这个文学概念,从好的方面来说是提倡复兴民族文化。但这里面的问题在于什么样的文化叫作民族文化?我想你要表达的一定是我们要摒弃那些封建糟粕,而保留和追求那些民族文化的菁华。可这个评判的标准和尺度在哪里?你的文章里面对于这种判断基本没有提及,我不知道这是一种暧昧,还是避之不谈。其二,你的文章中说不要盯着西方现代派做拿来主义的门徒,要深挖民族文化的根,但在文学的表现形势上,近代以来的中国文学确确实实是受到了西方现代主义的巨大影响。不仅如此,连我们的新中国都是受马列思想的影响,在五四之后的暴力革命中取得的胜利果实。你文章中的‘寻根倾向’似乎有将我们引回历史老路的问题,也忽略了对现实社会人生问题和矛盾的揭示。”周扬的语气中不带丝毫情绪,说完这些话脸色也非常平静,但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他这些话的份量有多重。他的前一个问题还好,好歹还算是文学范畴的讨论,但后一个问题几乎就是明白的在用政治立场来讨论文学问题了。周扬有这样的想法和问题并不奇怪,因为他本身就是国内意识形态领域的领头人之一。所有人的眼神这个时候都放在了林朝阳的身上,大家都明白,周扬的态度其实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官方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周扬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对林朝阳提出质疑,之后各路喉舌少不了要跟风,到时候又是一场风波。林朝阳不管如何回答,都改变不了这个可能发生的事实。但林朝阳必须得回答,不仅要回答,而且要回答的十分漂亮。因为“寻根文学”这个概念是他提出来的,身后有那么多为他摇旗呐喊的同道中人。他的回答不仅仅是对周扬的回应,对同道中人的交代,同时也是给这些人在未来与反对者的大争论之中提供纲领性的指导。在周扬说完话后,林朝阳沉默了好一会儿,周围一片静谧,落针可闻。“周老,您这两个问题很大,我先尝试着回答第一个问题。”林朝阳面色平静,神色沉稳,周围不由得屏气凝神,期待他的回答。“平心而论,中国许多传统并不好。因为我们都生活在孔孟之道的教化和规训之中,一心安邦治国、教化世风,艺术这个门类在以前是不受尊重的。您说《文学的根》当中并没有写如何区别民族文化和传统中的菁华与糟粕,这个是事实。因为在我看来,这是一个绝大的命题。由我一家之言来断言,未免太过武断。我所期望的,应该是由我们的文化界、文学界乃至思想界一起来完成这个判断。不过既然您现在问了,我就说一下我的观点。其实如何分辨也很简单,毛**早已经教导过我们,那就是站在无产阶级的和人民大众的立场去看待和考虑问题。楚王好细腰,这是封建统治者的不良嗜好,就是我们要剥离的;慈禧爱听京剧,这也是封建统治者的嗜好,但京剧同时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证明它的诞生并非是为封建统治者所专属的,这就应该保留;豫晋之地有民俗活动谓之‘打铁花’,历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的祭祀活动。按理说祭祀是封建迷信,但‘打铁花’历经千年变革,其祭祀和迷信属性早已消弭无踪,变成了观赏性质的民间娱乐活动,这应该是可以保留的。其实我们民族文化中有相当大一部分传统都是‘打铁花’这种情况,它们诞生的初衷或许是不符合我们现代的意识形态。但经由历史的不断变革,逐渐变成了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文化,那就应该予以保留。其中也可能有些蜕变不彻底的,那我们该批判还是要批判,但不应该一棒子打死。”林朝阳说到这里算是回答完了周扬的第一个问题,他的眼神平静的看着对方,没有一丝波澜。“人民群众喜闻乐见!”周扬喃喃自语,精准的提炼出了林朝阳回答中的核心点,片刻后他微微颔首。“粗糙了一些,但总体思路是对的。不过这么搞,以后的问题也不少,总有人喜欢为封建礼教招魂的。”听到周扬的评价,林朝阳面色如常,反倒是周围人似乎是齐齐松了一口气。林朝阳笑着说道,“周老,这个就不是我要考虑的问题了,而是您应该考虑的问题了。”周扬哑然失笑,示意林朝阳接着说下去。“关于第二个问题,跟第一个问题有一脉相承的关联。是否是走老路,我认为要辩证的看这个问题。故宫和圆明园都是封建统治者利用民脂民膏修建的,在一百年前是封建统治者的专属领地,但现在却是老百姓的寻常去处。孔子能规训殷商以来的上古文明,我们一样能规训传统文化。这件事的根子还是在于我们自己要坚持自己的核心理念不动摇,而不在于别的人或事物的影响。毛**说我们的艺术要百花齐放,总不能外国的艺术都来百花齐放了,我们自己的艺术却都草木凋零了吧?至于忽略对现实社会人生问题和矛盾的揭示,我想过段时间您不妨看看我写的那部《闯关东》,多写一些民族文化,并不代表我们会忽略现实嘛!”最开始回答周扬的问题时,林朝阳还有些拘谨,说到最后,他已经逐渐放开了,有一种泰然自若的豁达之感。周扬失笑道:“我问你个问题,还得去啃一部你的书,王婆恐怕都没你会卖瓜。”他没有先揪着林朝阳的回答较真,而是开起了玩笑,证明他对于这个回答是满意的。不仅是周扬,周围其他人听到林朝阳的回答也忍不住心生敬佩。一句“孔子能规训殷商以来的上古文明,我们一样能规训传统文化”,气势磅礴!周扬接着说道:“你说‘外国艺术百花齐放,我们自己的却草木凋零’,是有几分道理。我想这也是你写这篇文章的初衷吧?”“没错。百多年前的经验教训告诉我们,闭关锁国、固步自封是不对的,但民国初期的乱象也告诉我们,不知分辨的一味吸收外来文化也是不对的。唯有坚定自身目标,用弃有度,才能成就属于我们自己的独特文化。”林朝阳的语气充满了坚定,让周扬不觉有些动容。通过这一番对谈,他心中也明白了林朝阳绝不是那种投机取巧、邀买人心的人,而是实实在在的想为中国文化事业的建设发声,是个纯粹的文人。谈到这里,周扬的心里大抵是满意的,但他并没有表态再说什么。因为到了他这个层次,所讲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一把武器,既能伤人、也会伤己。林朝阳的回答让他满意,他至多不会去找“寻根文学”的麻烦而已,但要是当面赞誉一番,那等于是把自己推到台前,替林朝阳和寻根文学背书。包括林朝阳和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明白这个道理。周扬的态度其实很大程度上发表了许多官方人士的看法,林朝阳今天当面说服了周扬,但未来还要面对许许多多质疑声。这也是一种新的文学思潮所诞生的必经之路。不过今天与周扬的这番对答,对于林朝阳来说也不是没有好处。周扬算是官方人物中较早对“寻根文学”提出公开质疑的人物,林朝阳的回答滴水不漏,堪称精彩,既给了身后那些支持他的人以信心,也为大家提供了思路。更关键的是,打得一拳开,架势已经摆开,不需要担心有人无限上纲上线,毕竟人家周扬都只是质疑。对答结束,林朝阳又跟这桌的人聊了几句后,便回到了自己那一桌,一路上接受着在场评委、作家、评论家们的目光洗礼。“朝阳,干的漂亮!”李拓跑到林朝阳这桌激动的低声称赞了他一句。除了他,周围其他人也对林朝阳投来赞许、倾慕的目光。要知道林朝阳刚才与周扬的谈话,和平常聊天或者文学交流是完全不同的,说是一场不动声色的刀光剑影也不为过。面对周扬的发难,林朝阳应对的从容不迫,没被挑出一点破绽。周扬的沉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就是肯定,也是林朝阳的胜利,是寻根文学的胜利。
第369章 流水读书
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晚宴上周扬与林朝阳的对答,在之后的两天里迅速传遍了燕京文学界,并为同行们广泛关注。跟许多南方的作家比起来,北方尤其是燕京的作家们很懂政治,也会不自觉的在作品中体现出这种倾向。寻根文学如今风头正劲,除了大批拥趸的出现,也必然要面对来自文学界、文化界和思想界的反对、批判浪潮。至今尚未发声的官方喉舌们态度不明,周扬的态度从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官方的态度。如此看来,寻根文学所要面对的舆论压力恐怕还很大啊!同行们的猜想和讨论不会改变什么。晚宴结束的第三天,林朝阳家照例举行了一年一度的文化沙龙,本届获奖的二十位作家悉数出席,并且还有诸多燕京作家捧场,场面热闹非凡。林朝阳家的文化沙龙从全国优秀短片奖诞生的第二年便开始举办,至今五年,已经逐渐形成了属于自己的历史与传统。此前几次文化沙龙举办后,有多位获奖作家曾在杂志发文回想获奖经历时,或多或少的都会提到文化沙龙这一非官方行程。跟官方行程相比,文化沙龙的氛围更加轻松、自在、随意,深得众多作家的喜爱。因此每年授奖大会后的文化沙龙,不仅成了每一位获奖作家在斩获殊荣后所期盼的活动之一,更成为了文学界人士们口中广为流传的典故。今年的文化沙龙照比往年更加热闹,大家谈论最多的除了“寻根文学”,就是林朝阳的《闯关东》。这部小说尚未发表,但在文学界掀起的讨论和关注却比很多已经发表的作品还要大。真有种“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林朝阳身边熟悉的朋友们有几位已经借着手稿看过了,因此在与大家的讨论格外的有种优越感。那些外地作家从他们的口中得知林朝阳家里竟然还有一份手稿,忍不住提出想一睹为快的要求。大家如此殷切期待,林朝阳也不好怫逆众人的意愿,只得把手稿拿出来。可手稿只有一份,这么多人怎么分也是个问题。李拓这个时候又表现了起来,“这个简单。大家石头剪刀布,赢的人先看两张,然后按照顺序传下去。”这个方法看似玩笑,却非常实用,众人从善如流,搞起了“流水看书”的操作。他们这种“流水看书”说起来很理想,但每个人的阅读效率不一样,有人快、有人慢,看了没一会儿,大家便吵闹了起来。看的快的催促看的慢的,看的慢的抱怨看的快的。等吵了一会儿,大家互相妥协,又恢复安静继续看。如此吵闹、安静,反反复复,无形之中也锻炼了大家的默契,培养出了几分感情来。本来热热闹闹的聚会,因为一部手稿气氛骤然变得严肃、沉静了起来,林朝阳难免哭笑不得。这样的情景一直持续到傍晚太阳快落山,有人才醒悟过来。陆文甫满脸纠结的说道:“时间太短了,这才看了十分之一都没到。”大家都是进京领奖的,官方活动都已经结束,今天是许多人在京逗留的最后一天,他也一样。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看到了《闯关东》的手稿,这就如同美女在怀,让他如何割爱释手呢?陆文甫的抱怨让大家深有同感,可这事跟别人没关系。林朝阳笑道:“反正还有二十几天就发表了,到那时再看也一样。”陆文甫皱眉道:“之前只闻其名也就算了,现在看都看了,不看完,多让人难受啊!”“就是啊!朝阳这小说写的真不一般,舍不得放手啊!”“要是短点就好了,这么长一晚上肯定看不完。”……众人七嘴八舌的聊着,最后竟然抱怨起了林朝阳不该把手稿拿出来,现在搅得他们心里七上八下,没着没落的。林朝阳抱屈道:“这还怪我了?又不是我要拿给你们看的。”他想了想,无奈的说道:“这样吧,愿意留下来看书的就留下来,管吃管住。这总行了吧?”“那怎么好意思呢!”林朝阳的态度算是非常有诚意了,众人也不好再无理取闹。为了看小说在燕京多待几天,想法很美好,但大多数人是没这个时间和强烈的欲望的。最后说来说去,只有三位作家请假请的多,家里又没有俗事,决定留了下来。另有张洁、石铁生两位身在燕京的作家,随时都可以来看书。一番商议后,见时间差不多了,大家也纷纷向林朝阳夫妻俩辞行。等大家都走了,林朝阳又给剩下的几个人安排了房间。小六部口胡同院子大到同时住五六十口人也不会显得拥挤,多这么几个人自然不是什么问题。这几人在林朝阳家又待了三四天时间,总算是将《闯关东》全文看完,少不了一番惊叹赞美。然后便向林朝阳夫妻俩提出了告辞,等几人走后,陶玉书准备去收拾收拾他们住的厢房,屋内一如入住前那么整洁。林朝阳夫妻二人热情招待大家,他们临走前也把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陶玉书还在桌头发现了一叠粮票和人民币。那几人走的时候也没提,想来应该是大家凑起来的,怕他们夫妻俩不收,所以干脆放在了房间等他们发现。陶玉书将粮票和人民币拿给林朝阳,“怎么办?”“人都走了能咋办,留着呗。”三月份就这么过去了,新的一个月开始,外界对于“寻根文学”的讨论变得越发热烈了。《文学的根》发表大半个月时间,影响力持续发酵,又有《中国文学的震撼发声——记“涿县宣言”的诞生》这样具有强烈煽动性的文章推波助澜,关注者越来越多。关注的基数越来越大,赞成者多了,反对者自然也多了,四月份开始各地的报纸、杂志上已经开始出现了反对寻根文学的文章。除此之外,各地的官方喉舌也开始发声,对于寻根文学的评价也是两极分化,赞美、批判皆有。这种情况在八十年代再正常不过了,整个国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除了最高层的领导对于某些关键事务的一锤定音,没人能做到对于新鲜事物赶尽杀绝。这不仅是胆量的问题,也是现实的制衡。在这样的时代里,就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并存,它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但要说坏,也谈不上。李杭育回到家乡后,将他所写的那篇《理一理我们的根》投给了《沪上文学》并顺利发表,引发了不小的反响。这篇文章是继《文学的根》之后,寻根文学的又一有力文章,在一定程度上充实了寻根文学的丰富性,也给寻根文学如今的热闹局面添了一把火。寻根文学的风潮仍在不停的刮着,林朝阳这个首倡者经历着赞美,也遭受着诋毁,暂时对于他本人没什么影响,生活一如既往的平静。清明后的周日,他带着妻儿去圆明园玩了一圈,然后去陶家吃晚饭。吃饭时,家里人少不了要关心关心最近外界的那些声音,林朝阳表现的十分泰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陶玉成艳羡道:“你现在的影响力可太大了,随便发了一篇文章,竟然能引起这么大的讨论声。再发展发展,我看不比前年张华救老农那事影响力小。”林朝阳摇摇头,“不能这么比。张华那件事是有着社会性影响的,关系到社会伦理。我们这个讨论,实际上还是集中在文化界。”陶父向来欣赏林朝阳这种处变不惊的定力,但他听着林朝阳的话,还是笑着说道:“你也不用谦虚,能影响这社会上的某一个领域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一家人闲聊着天,门口响起动静,是陶玉墨回来了。陶母一见她,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你还知道回来!”陶玉墨见大家已经吃上了,脸上陪笑,等她坐在后,陶玉书问她:“你去哪儿玩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听着陶玉书的问题,陶玉墨别扭的说道:“姐,我都二十多岁的人了,你们能不能别老这么管我?”“我问问还不行了?”陶玉墨张了张嘴,见母亲正神色不虞的看着她,她无奈的回道:“看电影去了。”“杜峰那?”“嗯。”陶母忍不住说道:“他那是做生意,你总去占那个便宜干什么?”“我又不是不给钱。”陶玉墨反驳道。陶母冷笑一声,“你给钱?”陶玉墨的表情有些心虚,“确实给钱了。”她确实给钱了,只是杜峰没要而已。自家妹子来看个电影,杜峰哪里好意思要钱。陶玉墨倒不是不明白事理,只是那些电影实在太好看了,别的地方暂时又看不到,她只能厚着脸皮去蹭电影了。最近她只要有时间就会扑到杜峰的录像厅去,一看就是一天,都快把杜峰带回来的那些录像带全看过一遍了,乐此不疲。因为陶玉墨的回归,餐桌上的话题拐到了杜峰的录像厅上。大家聊了一会儿,陶玉成突然问林朝阳,“朝阳,玉墨说杜峰那录像厅现在生意挺火爆,说你之前还说这生意做不了两年?”“不是做不了两年,而是暴利时期不会太长。”林朝阳观察着大舅哥的神色,见他有些蠢蠢欲动,就知道他肯定是见录像厅这生意火爆,心思活泛了。果然,陶玉成说道:“你说要是在我们这块开个录像厅,生意应该很好吧?”林朝阳点点头,“肯定的。周围这么多大学,学生们没什么钱,但在尝试新鲜事物上是很舍得花钱的。”陶玉成又说道:“我们单位这个月有个小年轻辞职下海了,说是去南方做生意了。”赵丽一听这话立马反对道:“你别想一出是一出了,做生意是那么好做的?万一赔钱了怎么办?”“录像厅这生意现在是闭着眼睛捡钱的阶段吧?”陶玉成说着这话时,眼睛是看向林朝阳的,明显是在询问他的看法。林朝阳如实道:“确实。”听着他的话,陶玉成一下子来劲头了,为自己的卓越眼光产生几分自得。他正要继续开口阐述阐述自己的创业想法,不想陶父却开了口。“录像厅这事不能干。”陶玉成本来满脸兴奋,听到父亲这话,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为什么啊,爸?”“你要开录像厅,自己有钱吗?”陶玉成脸色尴尬,摇了摇头。“本钱得找我和你妈借,找朝阳问计,再请杜峰帮忙买设备。你的生意做起来是容易了,借的却是别人的力。更何况,杜峰现在干的就是录像厅,你这是在占他的便宜。你要下海,我和你妈没意见,但前提得是自食其力。”陶父表情严肃的说道。
第370章 注定留名青史
在美国的商业史上,有个伟大的年份是1886年。这一年,纽约的图书推销员大卫·麦克尼在推销《莎士比亚选集》的时候惊喜的发现,他随书赠送的香水备受顾客青睐,于是他用莎士比亚故乡一条河流的名字“Avon”为名创立了雅芳香水公司;这一年,可口可乐诞生于亚特兰大,它的产品无论是形状还是口味都显得十分怪异,但还是被市场快速接受;这一年,大名鼎鼎的乔治·伊斯曼研制出了第一架自动照相机,并给他取名“柯达”……如果要在中国的当代史上寻找一个像美国1886年那样的年份,那它一定会是1984年。在这一年,后世诸多驰骋一时的公司均诞生在这一年。几个月前的元旦,一直坐镇燕京的老人家突然决定到南方看看,老人家到南方视察的举措,以新闻的方式传播全国。随后中央又做出重大决定,宣布“向外国投资者开放14个沿海城市和海南岛”,中国的对外开放由点及面,形成了沿海全境开放的格局,就此掀起了改革开放以来第一次大的商业浪潮。在这样躁动而热烈的年份里,“下海”这个词也成为了这一年所有年轻或者不那么年轻的人们见面之后最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全民经商的热潮正在降临,“十亿人民九亿倒,还有一亿在寻找”,这句顺口溜将以这一年为起点,在今后的几年里席卷整个中国大地。“修大脑的不如剃头的”、“搞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也会成为社会上最常听见的抱怨。陶玉成属于人不年轻,但心年轻的那伙人,看到单位里的小伙子辞职下海,他也不由得蠢蠢欲动。在这样的草莽时代里,抱着他这样想法的人大有人在。其实他们可能也没什么要赚大钱的想法,就是单纯的想凑个热闹。陶父在家里向来话少,更少于这么不留情面的训斥子女,更何况陶玉成现在都快奔四十了。由此也可见,他对陶玉成的想法有多么反对。陶玉成平时虽然没心没肺,但现在当着家里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还有几个小的,父亲的训斥着实让他有些下不来台。见他脸色变幻不定,林朝阳打岔说道:“大哥,现在下海的人多吗?”有了台阶,陶玉成的脸色好看了点,开口说道:“不能说多,但也不少。我身边能接触的单位里,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两个人。”“这股风气刮的还真是快啊!”陶玉成听着他的话,好像一下子找到了知音,“可不是嘛!我看下海以后肯定能成为一个趋势。就像杜峰那样,一个月赚几千上万块,谁还上班啊!”“那不至于。真正能赚钱,并且长久坚持下来的人不会太多的。”林朝阳说到这里,见餐桌上的气氛轻松了不少,对陶玉成说道:“大哥,下海这事是大事,得从长计议才行。”陶玉书这时也说道:“是啊,你跟大嫂俩人,就你上班,你要是辞职,万一失败了怎么办?”“呸呸呸!乌鸦嘴!”陶玉成嫌弃的看着妹妹,“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好话不好听,你从小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下海做生意没你想的那么容易。”陶玉书继续扎心,让陶玉成越听越难受,到最后饭都吃不下了,气呼呼的出了门躲清静。晚饭后离开陶家,林朝阳对陶玉书说:“你给大哥留点面子,现在希文、希武都大了。”“他这个人有了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我真怕他脑子一热,再把爸妈的棺材本给赔进去。”“大家都知道你是好心,可也不能一点不顾及他的面子。”听着林朝阳的话,陶玉书也开始反思自己,“你说我这两年日子是不是过的太舒心了?所以有点什么都想管的趋势?”平心而论,现在的陶玉书和前几年比,确实少了些处事的圆融。“可能是因为年纪渐长的原因,性格变得越来越沉稳了吧。”林朝阳的话说的非常含蓄。陶玉书白了他一眼,但并没有反驳他,而是认真的反省了起来。“其实你这一说,我也有些感觉。尤其是在对待家里人时,我现在好像有些越来越专横了。这样确实不对,我得改改才行。”她脸上的表情认真的有些可爱,一下子让林朝阳回想起了夫妻俩新婚的那段时光,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几分轻松的笑容。又过了两天,林朝阳收到了花城出版社汇来的《闯关东》的发表稿费。《闯关东》全文64.5万字,放在这个年代属于妥妥的大部头,稿酬标准是一早就谈好的千字50元,发表稿费总计32250元。字数又多,稿酬标准又高,如此数额的发表稿费,在现在的中国文坛几乎是独一份的。这也是今年以来林朝阳收到的第三笔超过万元的稿费了,另外两笔分别是《渡舟记》和《高山下的花环》的出版稿费。自去年11月出版以来,《渡舟记》总销量已经超过了155万册。按照林朝阳与花城出版社的出版合同所定的万册7%的印数稿酬,林朝阳3月份结算第一笔稿费时足足拿了41260元,创下了他写作以来最大一笔单笔稿费记录。至于《高山下的花环》的单行本稿费,受电影热映的影响,在最近几个月里再次狂销了210万册,总销量已经创纪录的突破了一千万册大关。这个记录照比后世原著的销售记录慢了不少,后世的《高山下的花环》在发表后两年之内便快速的进行了话剧、电视剧、电影等多种艺术形式的改编,风靡神州大地。因为这样的全方位改编,让这部小说在不到三年的时间就创下了千万册的销量奇迹。但在此之后,小说的销量和影响力就急转直下了。在这个时空里,林朝阳并没有急于达成改编合作,除了谨慎的答应了谢靳的电影改编要求外,对于其他找上门来的合作单位,他一律选择了拒绝。他这样做的原因在于,频繁的改编会透支一部文学作品的生命力。与其烈火烹油一般的享受短暂的辉煌,倒不如细水长流,将改编的时间线拉长,抛弃那些低质量的改编,用高质量的改编让作品能够持续不断的收获新的读者。现在看来,林朝阳的选择是正确的,《高山下的花环》达成千万册销量的速度照比后世是慢了一点,但后劲要强多了。至少在最近几年之内,凭借着电影的影响力,小说的销量仍会高速增长。这部发表了四年半的小说,最近这几个月再次给林朝阳带来了15746元的稿费收入。除了这三笔大的收入之外,林朝阳以往的作品也在持续不断的创造收入,多则三五千元,少则几十上百元。84年才过去了一个季度,林朝阳的写作收入已经达到了惊人的9.6万元。花城出版社的稿费到了,也意味着《闯关东》的发表近了。4月20日,是《花城》杂志今年第二期杂志发行上市的日子。自去年发表《渡舟记》创下了单期208万份的恐怖销量后,《花城》之后的几期销量回落了不少。到今年第一期杂志,销量固定在了85万份左右,照比之前每期六七十万份的销量应该说是有了很大的进步的。在此之前,《花城》的销量已经滞涨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出版社和编辑部的人都明白,这多出来的十几二十万份销量离不开《渡舟记》带来的影响力。一部能够流传下去的好作品带给刊物的影响确实是巨大的。因此,当《闯关东》即将发行上市的时候,出版社和编辑部都对这部作品寄予了厚望。一大早的上班时间,李士非并没有急着去上班,而是来到位于家附近的新华书店。这会儿书店还没开门,已经有读者在排队了。如今这年头爱读书的人实在太多,每每有一些知名经典上架,书店门口大排长龙的情况已经司空见惯。李士非跟在队尾,与前面的几个人聊了几句,这些人果然都是要排队买《花城》的。在上一期杂志上,编辑部已经预告了《闯关东》的发表,这部全文长达64.5万字的鸿篇巨著,将分两期发表在《花城》之上。要是按照李士非的心意,他很想将小说全文放出,搞个特刊出来。可惜这只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一部《闯关东》的内容量几乎相当于2.5份《花城》。不管是从出版社、读者、作者哪一方的角度出发去考虑,这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李士非走出队伍,看了看正排队的队伍,他心里非常清楚,这其中相当大一部分人是冲着林朝阳的名字来排队的。在如今的当代作家中,林朝阳的号召力可以说是独一无二。想到这里,他越发庆幸自己两次上京的举动,为出版社和《花城》成功拴住了这么一个强有力的作家。李士非不需要买杂志,他只是过来看看排队的情况,了解之后便往单位去了。他骑着自行车路过距离出版社不到五百米的一处书包摊,发现了站在书包摊对面张望的林贤治。“干嘛呢?”李士非停下来问道。林贤治跟他打了个招呼,对他说道:“我看看杂志卖的怎么样。”李士非闻言也来了兴趣,问道:“那卖的怎么样?”“刚开张二十分钟,已经卖出去5本《花城》了。”林贤治有些兴奋的回答道。“哎呦!那卖的可真不少,配额一两天就卖光了吧?”“肯定撑不了几天的。”两人说着面上都流露出高兴之色,边聊着边走向出版社。等到了编辑部,办公室里少有的有些喧闹。每一期杂志上市对于编辑部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但今天的不同之处是在于杂志上发表的是《闯关东》。自小说手稿年前送达编辑部后,编辑部同仁们陆续都看完了手稿,对于这部小说的评价一边倒的高,这样的情况在《花城》的历史上是极其少见的。《闯关东》整体的艺术基调是凝重的、悲壮的,读来让人不由得深深的慨叹人生的变幻莫测,历史的沧桑无情。对于《花城》的这些专业人士来说,这样的作品是充满了吸引力的。那种审美感觉上的感动与沉重,让每一个人看完小说之后都难免深受触动,更能感觉到一种出于专业评价和枝叶感觉上的兴奋和幸福。一想到自己曾经参与到这样一部必然会在当代文学史上占据重要地位的鸿篇巨制的审稿工作,编辑部所有人都会情不自觉的感到一种无上的光荣与成就感。正如开年后李士非在第一次编审会议上所说的那样:如果我们对这样的书稿还存在基本评价和判断上的失误,那无疑就是昏了头、瞎了眼的。因而在《闯关东》的编、审、校环节上,编辑部同仁们可以说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认真劲,不敢有一丝懈怠。他们生怕因为自己一点点微小的失误而给这部几近完美的作品带来瑕疵,那无疑是对作者才华和心血的亵渎。接近三个月的时间,现在《闯关东》终于发表了,所有人都在盼着外界对于这部作品的反馈与评价。作家、编辑、评论家、学者、读者……所有关心文学的人都应该来看看这部小说,它不会让大家失望的,它注定留名青史!
第371章 一辈子都写不出来
浙江,海盐县,武原镇。镇上的卫生院是栋二层小楼,看着小小的,却是镇上为数不多的多层建筑。于华上午迟到了半个小时,一路跟相熟的人打着招呼,进楼门的时候刚好碰上了院长下楼,他叫了一声院长,两人眼神交错。虽然院长什么话都没说,但那眼神还是让他感觉到了压力。什么时候能过上不为上班时间焦虑的日子啊,于华心中无望的叹了口气。来到诊室,这会儿还没患者,准确的说是患者一直就不多。现在的老百姓通常都是小病不用看,大病往大医院跑,于华干的是牙医,如今的人并不怎么注重口腔卫生,他干的最多的活就是拔牙,都是等到疼的不行了才来一拔了之。于华换了身白大褂,等了一会儿见没什么人来,便从包里掏出了一份杂志来,这就是他今天迟到的原因。武原镇是个小镇,镇上没有书店,要是买书的话就得去县里的新华书店,买报刊还好一点,镇上的邮局就有卖。不过这里卖的报刊种类也很有限,除了zj省内的报刊之外,基本就是那种全国性的大报和知名杂志了,而且每种报刊的数量也不多。报纸还能多一点,杂志就是十本八本,卖光就没了,再想买只能去县里。于华今天特意赶了个早,在邮局开门前就等在门口,第一个买到了新鲜出炉的杂志——《花城》。他的眼神落在杂志封面上,并没有什么出奇的,乾坤在内里。翻开杂志,往期那种占据一整页的目录不见了,这一期的目录只占据了一页纸的三分之一,栏目也仅有三个。“长篇小说”、“香江湾岛文学”以及“花城论坛”。每个栏目下面只对应了一份作品名字,这期杂志并没有标明是“专号”,但不是专号却胜似专号。于华并没有关注“香江湾岛文学”和“花城论坛”这两个栏目,而是把目光聚焦到了“长篇小说”下的那个耀眼的标题——《闯关东》。看着这个名字,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飘然的身影。于华见过林朝阳两面,明明每次见面都是非常富有生活气息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回想起林朝阳的形象时,脑海中总是会出现这种飘然出尘的气质。他晃了晃脑袋,将杂念甩开,翻开了杂志,投入到文字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被人唤着回过神来,原来是有人要拔牙。拔牙是于华的工作,可他并不喜欢,要看着人家张开的嘴巴度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那太悲惨了。送走了患者,于华洗过手打算接着看小说,门口传来一声调侃。“呦!大作家看小说呢?”院里唯一的护士姓张,年过四旬,资格比于华老的多,说话向来喜欢拿他开玩笑。“张姐,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什么大作家!”“怎么不算大作家?你可是在《人民文学》发了文章的啊!”提到《人民文学》,于华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却又极力想隐藏。刚刚过去的3月份,他的短篇小说《星星》发表在了《人民文学》上,对他本人来说这当然是值得万分高兴的大好事,对于武原镇也如此。在这个人口只有两万人的小镇,很少有人会去讨论文学,更别说是写作。那些于华的同龄人,下了班的娱乐爱好包括了抽烟、喝酒、打牌、看电影、看电视……当同龄人享受着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快乐时,唯独只有他躲在房间里,默默的埋头写作。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的小说发表了,而且是发表在《人民文学》上。这个新闻在武原镇这样的小镇上无疑是具有轰动性质的,旬月以来,他成了镇上街头巷尾热议的焦点,也成了人们口中的“大作家”。每每听到别人这样的调侃,于华心中高兴之余,也有些无奈。《星星》在《人民文学》发表,对他的写作生涯而言是个历史性时刻,但也仅此而已。这部短篇小说在发表之后并没有形成什么影响力和关注,更别提让他收获什么大的名声。于华心里也明白,想通过一部短篇小说就成名,那无疑是需要相当高的天赋和时运的,显然他的天赋并不高。时运倒是不错,遇到了陶老师这样愿意给年轻人机会的编辑。在燕京改稿时,于华跟《人民文学》编辑部的一些编辑混的还算熟悉,尤其是祝伟。据祝伟所说,其实他的《星星》和《你也走,我也走》距离编辑部的录用标准还是有一点距离的。是陶玉书觉得既然要培养年轻作家,就要给年轻人机会,据理力争的说服了主编王濛。一想到这件事,于华心中就对陶玉书这位伯乐充满了感激。他上次进京,一共改了两篇稿子,另一篇《你也走,我也走》也会在这个月的《人民文学》上发表。有了《星星》的经历,于华放平了心态,不再做着一作成名的美梦,可惜周围人的调侃、打趣始终萦绕在耳边。这些人也许是善意的,也许是恶意的,于华没有那个能力去分辨,他只期许他们的调侃能够一语成谶。“先别看了,去吃饭吧。”张姐说了一声。于华这才发现,这会儿现在已经是中午了。匆匆吃了口饭,他回到诊室继续看小说,这一看直到被走廊里的响动影响才回过神。于华看了看时间,还有十多分钟就要下班了,难怪外面有动静,这会儿单位里有人已经找借口提早离开了。他还沉浸在小说营造的氛围和故事中,难以自拔。这期《花城》发表的仅是《闯关东》一半的内容,于华用了一白天也只看了这一半内容的三分之一。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能看出这部小说的优秀。看着《闯关东》,他想到了他曾经看过的川端康成、卡夫卡、鲁迅……于华不知道《闯关东》距离这些名家的作品有多远,但他此刻清晰的认识到,这部小说必定会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样的想法可能有些唯心,但他认为自己已经站在了相对理性的角度。卫生院临街,站在二楼的窗口,他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傍晚时分,小镇街道并不繁华,却也有几分热闹,下班的、买菜的、放学的……烟火气十足,可于华看着这样的场面心中却莫名的涌上来一股悲凉。从读者的角度来说,《闯关东》是部非常出彩的小说,但当他用创作者的角度去看《闯关东》时,于华在阅读这部小说时所受到的打击是前所未遇的,他感到了一股绝望。这样的小说,他可能一辈子都写不出来!这跟他看那些文学家的作品还不一样,那些人如同天上的星星,可林朝阳就在他的身边,他们甚至一起吃过饭。在他的印象里,那个永远温文尔雅、从容不迫的身影变得越来越高大,让他仰视到难以企及。此刻他站在窗前回想一个月前小说发表的欣喜,远远无法抵消现在心里的那种深深的落差感和挫败感。他进而又想到了自己的工作,也许他这辈子注定都要看着外面这条街。唉!长长的叹息还没结束,走廊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喊声。“于华,电话!”满心的惆怅与悲凉被这喊声给吓了回去,于华整理着情绪往走下传达室走去,心中想着莫非是哪个编辑部来的电话?他的投稿向来是广撒网,从顶尖杂志到地方杂志都不会放过。只是最近因为作品在《人民文学》发表了的缘故,他已经减少了这种碰运气式的投稿,现在来电话,估计是之前的投稿被哪个编辑部相中了。心中这样想着,于华接起了电话。电话竟然是县文化馆打过来的,于华恍惚间想到了他以前站在街边艳羡的看着那些文化馆的职工,早上九十点钟才施施然走进文化馆上班的悠闲场面。跟自己的牙医工作比起来,文化馆职工的工作简直太幸福了。于华也曾无数次的畅想过,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写出名堂来,被调进文化馆工作,没想到这一天真的要来了。“……听说你还有篇作品,马上也要发表在《人民文学》上对不对?”电话那头的声音打断了于华的回想,他忙不迭的点头道:“没错,没错。还有一篇小说叫《你也走,我也走》,这两天就会发表。”“好好,我们文化馆现在就缺你这样的人才。手续这边我们正在办,半个月之内应该就会办好,你就等着调动函吧。”电话那头的未来领导为自己单位即将招揽到一位年轻有为的作家而高兴,于华也为自己即将实现曾经的梦想而激动不已。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他那数百个埋头苦写的夜晚,想起了在林朝阳家吃过的那顿涮羊肉。风雪浪霞,独属于文人的浪漫,这一切似乎变得触手可及。于华放下电话,走出卫生院,站在那条街上。街市虽小而窄,却热闹非凡,就像往常的日子一样。刚才站在楼上望着这里时,他突然感到没有了前途,除了是年轻人对未来的迷茫,更多的还是被《闯关东》这样的小说给打击到了。接完这通电话,于华发现他的未来好像一下子光明了起来,眼前的这条街也变得明亮了,变得可爱了起来。他心中明白,是在《人民文学》上发表的那两篇文章改变了他的命运。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了几分忐忑,也不知道以后自己还能不能发表出文章去。陶老师保佑我!
第372章 吴祖缃的认可
距离《闯关东》发表已经有四五天时间了,《花城》的销量一直很好,不过外界的反响尚需一段时间发酵。这天傍晚陶玉书下班回到家里,吃饭的时候她跟林朝阳说:“我们编辑部的同事对你那部《闯关东》的反响很热烈,把你好一通夸。”林朝阳笑着问道:“那他们没给你一点组稿的压力?”林朝阳现在既是《人民文学》编委,又是编辑部家属,大家聊起来这事少不了半真半假的给陶玉书一点压力。她笑哈哈的说道:“压力肯定给了。不过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前一阵德宁还问我你最近写没写东西呢。”陶玉书虽然会让林朝阳帮着写点评论提携提携她想挖掘培养的新人作家,但还没公私不分到让林朝阳为她工作的杂志供稿。“其实我也不是不行,只要你肯付出点。”林朝阳的眼神意味深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陶玉书眉梢轻挑,飞给他一个大白眼,“没个正形。”夫妻俩正调风弄月的时候,林二春走进了院子,他先抱起满地跑的小冬冬稀罕了一阵,然后对林朝阳说:“你那东院还修不修了?要是修的话,回头我找人来给你弄弄。”听着二春同志的口气,不知为什么林朝阳总能联想到后世的包工头。包租公计划执行半年了,二春同志经手买了两套四合院,加上棉花胡同那套四合院,手下租户好几十,隔两天就得雇两个打零工的。时间一长,身上那点生产队长的派头又回来了。林朝阳懒散的说道:“行啊,你那找人弄吧。”林二春见他这个样子有些不待见,“你说说你,二十多岁的人怎么整天没点朝气!”“你看一天孩子试试!”这几个月林朝阳也没怎么上班,陶玉书、陶玉墨都得上班,所以孩子白天都是他来带,张桂芹只一周偶尔带一两天。之前小冬冬太小了,得照顾的精细点,所以她经常帮忙。现在孩子都能小跑了,林朝阳便给她放了假,让她享享清福。“看孩子有什么的?我孙子多好看,全自己玩。”父子俩话不投机,林朝阳决定换个话题,问起他最近租房事业发展的如何了。“好啊!形势不是一般的好,而是一片大好!”提起自己忙活的那点事,林二春来了精神,颇有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激情。“搞了半年时间,我也算是看明白了,燕京城老百姓们的住房条件确实差的没边儿了。一家五六口人住二十来平房子的大有人在,有些小两口结婚单位分不到房,连住宿舍都得排队,没办法只能租房。咱们家那几个院子里的租客,别说是一般的工厂工人,就是文化人也有不少。还有外来燕京打工的,以前不接触不知道,这两年周边昌平、大兴乃至河北各地来燕京打工的大有人在。分田到户之后农活没有以前那么绑人了,家里的地都交给老人妇女,年轻力壮的都出来打工,还有两口子一起出来的……”林二春说起他这半年从事房屋租赁遇到的人和事,嘴里滔滔不绝。林朝阳也挺爱听这些事,也算是搜集写作素材了,他问:“那这些人来了都干什么?”“能干的多了。给煤厂送煤、个体饭店当服务员、摆小摊……干什么的都有,有些干的好了,不比那些在工厂上班的挣的少。”……跟林朝阳聊了一个多小时,林二春吃完晚饭才风风火火的离开。据他所说,现在手里那三套院子已经租的差不多了,每年基本净挣三千块左右,而三处院子的房款再加修缮费用也就两万四五,林二春不会算什么租金回报率,但他对这个数字是相当满意的。用他的话说,这买卖能干!接下来他还得多弄几套四合院往外租,老头子在为他那点租金沾沾自喜,殊不知他儿子图的却是房价。未来这些四合院将会飞涨的程度,哪怕林朝阳再经历一遍也会觉得恐怖如斯。晚上,小冬冬已经睡了,陶玉书倚着床头在看稿件,林朝阳劝道:“歇歇吧,回家也工作,你就不累吗?”“看稿子而已,有什么累的?”像陶玉书这种自我要求极高的人,内卷对她来说已经成了常态,哪有什么累不累的。她拉着林朝阳说道:“诶,你看这稿子,写的挺不错的,作者还是我的小师弟。”“小师弟?也是你们燕师大的?”“对啊,说是大四,我觉得挺有潜力的。”她说着将小说递给了林朝阳,他仔细看了看,然后说道:“写的还可以,是挺有想法。不过要是在《人民文学》上发表,恐怕还差点意思。”“有潜力嘛。哪个杂志都说要培养、挖掘年轻作家,可真正愿意给年轻人机会的又有几个呢?我听别人说,现在有些省级文学刊物的编辑已经不怎么读自由来稿了。我们《人民文学》在这方面更甚,牌子大、名气响,编辑们也有包袱,就怕发的作品水平不够,受到批评。其实我觉得大可不必这样,要想让杂志能够保持长久的活力,适当的为年轻人创作一些条件也是理所应当的。”林朝阳说道:“所以老王才把《人民文学之友》的工作交给你啊!”过年那会儿,林朝阳去谌容家聚会,王濛给他谈了要办创作函授中心的事,其中就包括了要为《人民文学》创办一份副刊《人民文学之友》的事,并把这件事交给了陶玉书。上个月,这件事已经文协内部通过了讨论,陶玉书也成了《人民文学之友》的副主编,主编还是王濛。让陶玉书这样一个年轻编辑成为副主编,哪怕是副刊,也足可见王濛对她的器重,不过这件事在《人民文学》内部倒也没掀起什么议论。主要是《人民文学之友》暂时的定位还只是为了配合创作函授中心而创办的副刊,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取消了,陶玉书空有个“副主编”的名头,待遇一下没变。再就是陶玉书到编辑部以来,工作态度和成果也确实得到了同事们的认可。别的不说,光是一个审稿量,她就吊打编辑部所有人。毕竟这年头可不流行加班,也就她这种习惯了自主内卷的人才会乐此不疲的加班。“有了《人民文学之友》当然会好一点,但副刊的力度是远远不够的。我们《人民文学》每期的销量一百四五十万份,副刊五万份的销量恐怕都是一大关,影响力与主刊不可同日而语。虽说是给年轻作家了一点锻炼空间,但力度还是太低了。人家真要练手,发地方小刊物不是更简单吗?”接手《人民文学之友》的工作后,陶玉书的压力很大,同时对于领导的理念也并不很认同。“治大国若烹小鲜。你和老王站的位置不一样,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不同。站在老王的位置,一切以稳为主,《人民文学之友》的作用更像是一台备用的造血机器。要是真一上来就一股脑的挖掘大批新作家、新作品,很容易出问题。”陶玉书思考着他的话,点了点头,“也是,我就是想捧出两个名满全国的青年作家来。也许等我当了领导,可能比他还保守。”林朝阳笑着问道:“那这回捧捧这个小师弟?”陶玉书将稿子收回去,“算了吧。你都说差了点功力,我也不能总去跟领导争取,先跟他保持联系,指导指导他。”时间一晃到了五一,《闯关东》发表至今,外界的反响已经逐渐热烈起来,林朝阳到陶家吃饭,在朗润湖公寓楼下碰上了谢勉,谢勉还拉着他讨论好一阵小说。住在楼上的吴祖缃听说林朝阳来了,特意跑到了陶家来。见到林朝阳,他满脸笑容的夸奖道:“你小子可以嘛!这回的小说当真不一般。”吴祖缃叱咤文坛的时候还是在近半个世纪前,能让他忍不住找来跟林朝阳聊起来,可见《闯关东》在他心目中的份量。至少林朝阳写了这么多年的小说,这还是头一回。“能得您老一句夸奖,我这小说没白写。”林朝阳笑哈哈的说道。吴祖缃又拉着他饶有兴致聊起了小说里的一些细节,听着他的解释,吴祖缃不住颔首。“嗯。你在创作上真是成熟了,有些东西我都没有想到。”“这都是跟你学的好嘛!”林朝阳恭维了老头儿几句,哄的他得意洋洋,眉开眼笑。其实他的恭维也是实话,早两年林朝阳住在陶家时,时不时的就要去楼上跟吴祖缃交流交流,也算是受了吴祖缃的栽培。他这样的待遇别说是现在的学生了,就是77级的学生们也未曾享受过,几乎就是亲传弟子的级别。聊了一阵,吴祖缃又忍不住问起了林朝阳后半部的故事,这一期《花城》上只发了小说《闯关东》一半的内容,不光是吴祖缃,所有的读者都一样,对后半部的故事充满了好奇和期待。林朝阳简要的给吴祖缃讲了讲后续的大致情节走向,吴祖缃听了听,摆手道:“好了。知道个大概我就放心了,我就担心虎头蛇尾,现在看来故事还是完满的,保持住了前半部的高水准。”两人又聊了一阵,陶家准备吃午饭了,陶父留饭,吴祖缃欣然答应。吃饭时,他对陶父说道:“老陶啊,你们家这个女婿可没白找,给你长脸了!不对,以前人家说朝阳是你女婿,现在得说你是朝阳的岳父才对。”吴祖缃与陶父是二十年的邻居,楼上楼下住着,关系甚好,听着他的玩笑,陶父脸上的得意很内敛。“朝阳自己有才华,又肯努力,走到今天都是靠他自己。”“果然是自家女婿自己夸!”等吃完了饭,吴祖缃正打算告辞,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陶玉墨去开门,发现竟然是谢勉、洪子成等几位中文系的中年讲师。原来是刚才洪子成等人从谢勉口中听说了在林朝阳出现在了燕园,立马纠集了大部队来到陶家。自从变成了图书馆的吉祥物后,林朝阳出现在燕园里的频率比以前少多了,基本就是来陶家吃饭才会出现。本来平时谢勉、洪子成等人也没什么见他的需求,可最近这些天《闯关东》发表,立刻便在大学校园里兴起了一股追捧的潮流来。这部小说在学生们中间引起的反响尤其热烈,评价极其的高,洪子成等人都是中文系的老师,小说他们也看了,确实名副其实。今天正好逮到林朝阳出现,他们自然想跟林朝阳好好聊聊这部小说。弄明白了情况,吴祖缃哈哈笑道:“这成接力赛了!你们跟他聊吧,我先走了。”
第373章 燕京,我跟你一起去!
洪子成、谢勉等几人在陶家待了快两个小时,直聊到下午三点多才意犹未尽的离开,今天这番谈话,过一阵少不了要产出几篇评论或者论文出来。在他们几个面前,林朝阳就跟游戏里的Boss一样,纯纯是用来刷经验的。等几人走后,陶玉成语气中带着惊叹说道:“《闯关东》一发表,朝阳这声望看起来又上了个档次啊!”“哪有什么档次,只是大家对作品好奇,都想找我聊聊而已。”陶玉成道:“你就别谦虚了。我在我们学校都听到不少讨论你这部小说的声音,好评如潮。本来前一阵寻根文学那股风起来的时候,我们学校还有些学生骂你呢。这回《闯关东》一出,全没动静了!”陶玉书疑惑道:“还有这事呢?”“那可不?学生嘛,听风就是雨。前段时间寻根文学吵的凶,有些人纯粹是想要标新立异,跟着凑热闹也要批判朝阳两句。这几天《闯关东》一出,大家都说《闯关东》是寻根文学的开山之作,那些反对者想批评都找不到角度。写的实在是好,我最近也看呢。”陶玉墨附和着说道:“本来这个月燕京出版社出了《百年孤独》,在我们学校的学生中间闹的沸沸扬扬,那些爱好文学的学生们几乎人手一本。可这回姐夫的《闯关东》发表后,《百年孤独》在我们学校学生群体中掀起的动静都小了,全是讨论《闯关东》的。”《闯关东》的发表压制了刚刚出版的《百年孤独》的讨论声,这当然不能说明前者就要优于后者。《百年孤独》再火,也只是外国作家的作品,林朝阳出道这些年,积累的读者基础肯定不是《百年孤独》能比的。不过从舆论传播的角度而言,《闯关东》发表后所表现出的影响力确实已经超出了一般当代文学作品所应该有的水平,甚至超过了以往林朝阳任何一部作品发表、出版后的效果。就比如五一结束后的《燕京文学》上出现了一篇文章《<闯关东>:震撼人心的艺术高峰》,文章署名为李拓。这篇文章是之前李拓在林朝阳家看完了完整版的《闯关东》后所写的,全文洋溢着对这部小说难以抑制的喜爱,充斥着溢美之词,对于林朝阳这个作者,他更是吹捧到了令一部分人感到不适的程度。“……这是一部宏大的的民族史诗,一轴斑斓多彩、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全文六十余万字横跨清末民初直至抗日战争爆发,跨越了封建时代与民主共和两个历史阶段。三十年间世事沧桑,政治动荡、军阀割据、列强欺辱……古老的中国经历了一场又一场残酷惨烈的磨难。许灵均将这大动荡、大变革的时代浓缩的化为白山黑水之间一个家族的兴衰历程,构思精巧、跌宕起伏,家仇国恨交错缠结。在许灵均精心结构的历史舞台上,古老的土地上演出了一幕幕惊心动魄、振聋发聩的人生活剧。就笔者侥幸提前纵观全文的观感,《闯关东》无疑是一部集历史深度、宏大叙事和民族文化价值于一身的优秀文学作品……这一切当然离不开作者许灵均的贡献,他对中国传统文化有深刻的理解和独到的见解,这一点已在作品中展现的淋漓尽致。他充分的将复杂的历史与民间传说、地方风俗巧妙结合,表现出了深厚的文化底蕴。他精湛的叙事技巧使得故事层次丰富,引人入胜,文字流畅自然,结构严谨,能够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获得极大的享受……《闯关东》的成功证明了许灵均已经站在了中国当代文学的最前沿,他的思想深邃、情感丰富、充满人文情怀,他为中国文学宝库中贡献了一部杰出的瑰宝,为中国当代文坛树立了一座难以跨越的艺术高峰,值得所有读者为之欢呼!”《<闯关东>:震撼人心的艺术高峰》的内容无疑是具有作者强烈的主观色彩的,对于许多理想的作家、评论家而言,李拓这样的举动显然是有失公允的。以至于会让大家生出几分反感来,简直是毫无文人风骨。对于绝大多数单纯的读者来说,他们看的却有一种莫名的爽快,这种爽快来自于价值观和审美层面一致的强烈认同感。但在感到爽快的同时,读者们也有不满的地方,许多读者纷纷给《燕京文学》编辑部写信表达自己的想法。夸奖文章内容的只占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大部分来信里主要是控诉李拓在文章中提前剧透小说后半部情节的,读者们的信里充满了不满和愤慨。《闯关东》分两期在《花城》发表,读者们现在才看了一半内容,得6月20日才能看到完整内容。《<闯关东>:震撼人心的艺术高峰》全文上万字,虽然绝大多数内容都是论述性的,但难免提到一点小说的情节,其中就有一百多字概述性的讲到了小说后半部的情节。本来小说分两期发表,读者们还盼着后半部早点发表一睹为快呢,李拓突然搞了这么一出,那些看过前半部的读者顿时感觉比吃了苍蝇还恶心。剧透这种事,你要么一点别露,要么就全露,便秘一样挤驴粪蛋,半遮半掩的,你恶心谁呢?雪片般的信件飞向《燕京文学》编辑部,读者们的怨气与愤怒透过信纸与文字刺向了每一个人。“李拓这回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全是骂他的!”章德宁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吊诡。《闯关东》受欢迎,李拓写小说也是夸小说和作者的,按理说应该受到读者们的欢迎才对,结果现在读者来信全是骂的。刘恒笑着说道:“我就说你应该让他把那段论述情节的内容给删掉,现在可好。”“我想删,他也得答应才行啊!让他删改跟要他的命一样。我看他啊,都快成朝阳的狗腿子了。”章德宁性情开朗,大大咧咧,玩笑话说着说着就有点跑偏了,周燕如咳嗽了一声,提醒她道:“别瞎说,注意点影响!”把一位知名作家比喻成狗腿子,这要是传出去,太得罪人了。章德宁自知失言,立马闭上了嘴,转移话题道:“看这些读者的反应,《闯关东》这回的影响确实不是一般的大啊,只是透露了一点情节而已。”王洁说道:“以我们作为编辑的专业角度来看,这部小说的好是毋庸置疑的。不过读者群体的这种强烈反响确实有些夸张了,我记得当年主编写的《青春之歌》也是风靡全国,但也没掀起这样的波澜来。”“不一样的。那个时候说是风靡全国,但实际上受众还是少,识字率都没提上来呢。这几年文学爱好者不管是数量还是热情都要远超那个时候,朝阳这部小说又是众望所归,在文学界和读者群体嚷嚷了两三个月。现如今终于浮出水面,凭借着过人的质量没有让大家失望,这种情绪自然会更进一步。”刘恒理性的分析道。王洁点点头,“说起来,现在的情形也不是一般作品能办到的。发表之前传的沸沸扬扬,读者们的期望已经被吊的那么高了。”“是啊,只能说还是质量太过出众了。”《燕京文学》编辑部内关于《闯关东》的讨论是如今国内文学界和读者群体的一个缩影。同一时间的广州,大沙头旧楼内。《花城》主编兼花城出版社总编辑李士非正与社长苏晨进行一场可能改变出版社命运的对话。“这一步迈的太大了!”苏晨叹了口气,满脸惆怅之色。李士非劝道:“老苏,这也是适应市场化经济的举措,现在有林朝阳这个开路先锋在,对我们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见苏晨沉默不语,他又接着劝说:“历来改革,常常是憋到不得不为的时候才壮士断腕,最后往往要经历切肤的痛苦。其实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思考问题,为什么不可以在巅峰的时候进行改革呢?这样做阻力当然很大,但阵痛也无疑是最小的。”苏晨看着他,“既然是改革,有成功,就有失败,你想没想过失败会怎么样?”李士非无所畏惧的说道:“还能怎么样?大不了我这个总编辑不干了!”“你说的轻巧,单位呢?我们怎么跟上面交代,怎么跟下面交代?”李士非摇了摇头,说道:“老苏,我觉得你把这件事想的太过严重了。版税制度,说到底是出版社与作家共担风险。你难道不清楚基础稿酬+印数稿酬模式的弊端吗?”他说到这里,脸上现出几分郁闷之色,“不算《花城》《随笔》这几份杂志,社里一年出版近百种图书,真正能够赚钱的图书有几部?出一部书,作家少则拿一两千,多则拿三五千,销量一两万册以下的图书我们连支付给作家的稿费都赚不回来。难道这就没有风险吗?”“你不懂!”苏晨眉头紧锁,似有难言之隐。“我太懂了!”李士非断然道,“不就是顾及舆论影响吗?老苏,我们花城出版社好歹也处在改革开放最前沿,难道还怕敢为天下先吗?这一期的《花城》你是看到了的,半个月,才半个月啊,销量眼看着就要到100万份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呀!《闯关东》分两期发表,为《花城》创造的销量不会低于500万份,这几乎是以前一年半才能创造的销量,销量就是效益啊!这样的作品,它的销量会差吗?我跟朝阳写信聊过,《高山下的花环》现在的总销量可是已经突破了一千万册大关了。以《闯关东》现在表现出来的潜力,它即便达不到一千万册那样恐怖的销量,三五百万册总是有的。我们现在好不容易达成跟朝阳的合作,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机会从手里溜走?这样的机会对于我们出版社来说,千载难逢啊!”李士非的眼睛凝视着老搭档,话语掷地有声。苏晨望着他,眼神从犹豫不决逐渐变得坚定,“也罢。都这把老骨头了,折腾就折腾吧。就照你的想法来。”他停顿了一下,“燕京,我跟你一起去!”
第374章 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转眼已是五月中旬,林朝阳一家人齐整整从派出所走出来。林二春手里捏着一张小卡片,新奇的看来看去,“这玩意也没啥特别的嘛!”“样式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出门方便了。”林朝阳对他说道。进入八十年代,国内经济随着改革开放的发展变得不断活跃,各地区人员流动也日益频繁。公安部在去年将出台统一的身份证明提上日程,到今年4月6日,国务院颁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身份证试行条例》,条例规定从今以后我国将通过实施居民身份证制度进行居民户口证件化管理。燕京是首都,居民身份证的发证试点工作自然要首先从这里开始,林朝阳一家响应政府号召,这两天跑了两趟,总算是把一家人的身份证都办下来了。新中国成立后,老百姓出门办事都得开介绍信。这些年老百姓赴外单位联系工作要介绍信,外出住宿要介绍信,领取汇款要介绍信,有时就连坐火车买车票也要介绍信,很是不便。而且工作证、介绍信等种类繁多,没有统一的格式,也只能在特定的范围内使用,不但不能有效地证明“我是我”,还很容易被伪造、顶替,被不法分子钻空子。现在有了身份证,这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这也是林朝阳为什么说“出门方便了”的原因。听着他的解释,林二春点点头,“倒是这么个理儿!”他又盯着身份证上看了看,第一代身份证用的是聚酯薄膜密封,单页卡式,15位编码,他们家是燕京最早一批办理身份证的,身份证上的信息还是用手工填写的。登记项目包括了姓名、性别、民族、出生日期、住址和有效期,林二春端详着上班“燕京市公安局西城分局”的红戳,心中莫名的升起了几分对命运的敬畏感。早在去年,他们老两口就以投亲的形式落户到了燕京。他林二春当了一辈子农民,何曾想过老了老了竟然还能变成首都人民了?他掂着这么一张小卡片,突然觉得似乎有千钧重,不禁又庆幸自己当年的英明神武。老林家祖坟冒青烟,他点烟有功!感慨了一阵,林二春急着离开,林朝阳喊他:“这都中午了,回家吃口饭啊!”林二春已经走出了几米距离,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下午还得去看房呢,路上对付一口得了。”林朝阳感觉二春同志真焕发出第二春了,这是要成地产大鳄的节奏啊!再不济也是个中介巨头。回到小六部口胡同,张桂芹去做午饭,陶玉书去带孩子,为了办身份证,她今天特意请了一天假。林朝阳则悠闲的在东院转了转,前一阵二春同志又跟他谈到了东院的修缮问题。之前因为小冬冬太小了,怕家里大兴土木的动静吓着他,东院一直撂在那里。现在在林二春的操持下,东院的修缮终于动了起来。这一动,少说也得万八千块钱,买一处三进的四合院都够了。东院现在成了个工地,林朝阳转了一圈便出来了,刚过了小门,他便见杜峰和陶玉成走进院里。“呦!你们俩怎么有空一起来了?”林朝阳笑问道。打了个招呼,林朝阳请两人进屋,见着两人的架势便知道今天肯定是来找他的,便问道:“来找我的?”陶玉成看了看杜峰,杜峰先开口说道:“是啊!大哥想开个录像厅。”“嗯?”林朝阳表情惊讶,之前在陶家吃饭的时候大舅哥就聊过这个事,但是被陶父明确否定了。陶玉成看着他的表情说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是玉墨跟他说的这事。”杜峰也解释道:“姐夫,确实是玉墨跟我聊天说起来的。”这下子林朝阳更迷惑了。杜峰接着解释道:“姑父不让大哥找我的事玉墨也跟我说了。不过我是这么考虑的,这钱与其让别人挣去,为啥不能让自己家人挣?姐夫你不知道,我那录像厅开了一个多月,生意不错,上个月刨了乱七八糟的支出赚了八千多块钱。本来照这么下去,我两个月就能回本,今年这一年少说也能赚个十万八万的。结果这才刚一个月,街面上已经有别的录像厅出现了,东城那边现在就有一家。我又让人满燕京扫听了一遍,还有两家正要开的。好家伙,跟捅了马蜂窝一样,真是看着我赚钱了……”杜峰说到嗅觉敏锐的竞争对手们难免有些牢骚,他本以为能凭着先发优势赚个一两年块钱,没想到这燕京城聪明人太多了,根本不给他猥琐发育的机会。“……正好那天玉墨跟我说起了大哥想开录像厅的事,我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他们不是想开录像厅吗?那我也开,你开一家,我开两家,既然快钱赚不了,那就拼规模。”杜峰说到这里,语气发狠,然后又说道:“大哥有这个想法正好,真要多开几家录像厅,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我的想法是多找几个人合伙,每家录像厅我都占点股,然后管理权交给这些合伙人,利润他们可以多分一点。姐夫,你觉得我这个想法咋样?”林朝阳闻言有些惊异,看来这两年杜峰确实成长了很多。“是个不错的办法。”得到了他的赞同,杜峰高兴起来,“姐夫你也觉得这个办法行是吧?我就知道肯定行。”林朝阳说道:“录像厅对比电影院最大的优势是片源,观众们在这里可以看到在电影院看不到的电影,这一点放在你的其他竞争对手上也同样适用。”杜峰一点就通,立马就明白了林朝阳话中的意思。规模做大,录像厅的电影肯定要一个月就换一茬,他真要是能在燕京开个二三十家录像厅,每个月光是录像带就需要二三百盘。这个规模可不算小了,去广东那边进录像带也能有一定片源选择的优势,别人进十盘录像带,顶多十部电影。但他进二百盘电影,哪怕每部电影多进几盘,在片源供应上也吊打那些竞争者,除非他们不计成本。而且这样做还能摊薄录像带的成本,毕竟你一盘录像带充其量在一家店放一个月,可我的录像带却可以在自己几十家店里轮着放。想到这里,杜峰一下子乐开了花,“还是姐夫你高瞻远瞩,我光想着多开店了,这层关系都没想到。”林朝阳笑了笑,没说什么。杜峰高兴过后,又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陶玉成,“大哥说他想在燕大附近开个录像厅,这是个好主意。大学生可是观影的主力人群,而且愿意为了看电影花钱,生意说不定比东西城还好。”陶玉成问道:“朝阳,你觉得能行吗?”“行啊,大学生在精神娱乐方面的消费确实是舍得花钱的。”陶玉成闻言兴奋起来,“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明天我就去跟学校辞职去。”林朝阳这时却说道:“你不能辞职。”“为什么?”陶玉成不解的看着他。林朝阳自认为还是了解大舅哥的,他也许头脑灵光,有个下海的脑子,但绝没有做生意的执行力。虽然林朝阳一直都把躺平、咸鱼挂在嘴边,但跟大舅哥比起来,他就是个弟弟。他这样的人要下海做生意,在后面出谋划策还可以,当老板可不行。不过这话他肯定不能直接说出来,太伤大舅哥的自尊了。“你们家就你一个有工作的。现在希文、希武也大了,录像厅这事除了片源的事麻烦一点,剩下的基本就是日常管理,我觉得完全可以让嫂子担起来。以嫂子的能力,肯定不成问题的。”听着林朝阳的话,杜峰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对陶玉成说道:“是啊,大哥。嫂子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这样省得你辞职了。”陶玉成本能的反对道:“你嫂子不行,她一个女同志,哪做得了生意啊!”杜峰不假思索的说道:“大哥,其实我嫂子比你适合做生意。”他这话一出口,陶玉成眼神幽怨,一脸受伤的表情。自知失言,杜峰连忙找补道:“我的意思是从家庭分工上来分配。你上班,家里的收入有保障。哪怕录像厅以后不赚钱了,嫂子大不了再回家当家庭妇女,可你这工作没了就是没了。”“呸呸呸!乌鸦嘴!”陶玉成一脸晦气的说道。“这叫未虑胜,先虑败,这样才稳妥。”陶玉成不甘心的看向林朝阳,“朝阳,你怎么看?你嫂子她一个家庭妇女,懂什么下海做生意?”林朝阳很想找一个既不伤大舅哥自尊心,又能让他接受现实的说辞。“大哥,你也得为嫂子考虑考虑。她都在家照顾孩子照顾十年了,我在家看了两三个月孩子,感觉人都被绑死了。录像厅这事难度确实不大,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先让嫂子试试,这样保险一点。你可以这样想,录像厅这事要是做成了,你以后下海不就更没负担了吗?”林朝阳的话成功勾起了陶玉成心中对于妻子的愧疚,而且也说的很有道理。陶玉成嘴唇嗫嚅,讷讷无言,他心里很是郁闷。他想了这么长时间的下海创业大计,没想到最后竟然被媳妇给撬走了。观察着他的脸色,林朝阳应该觉得差不多了,又问道:“资金这方面怎么解决?”大舅哥一向是月光族,嫂子赵丽那里即便攒了些钱,但肯定也是无法支撑开个录像厅的。陶玉成闻言暂时放在了心事,对他说道:“这个录像厅的钱我出三成,杜峰出七成,我……跟你嫂子负责管理,利润我们拿四成。”林朝阳点了点头。“钱的话,我跟你嫂子有一千五,再跟爸妈借三千多,等赚了钱再还他们。”“爸本来就不同意这件事,这钱让玉书给你拿吧。”“那怎么能行呢!”北方人做生意总习惯于单打独斗,既是怕某些不明事理的亲人参与搅乱了生意,也是碍于情面,认为会给别人添麻烦。在这一点上南方人则完全不同,究其根本还是宗族礼法在两地的影响力不可同日而语。宗族礼法的影响力强弱在两地各有各的优劣,但在创业做生意这一点上,南方人以宗族为纽带的关系显然是更具优势的,后世几十年的商业浪潮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林朝阳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并不排斥亲人之间合伙做生意,但有一个前提是一定要亲兄弟,明算账。“借给你的,又不是不让你还,你别在爸那把我卖了就行。”林朝阳说道。杜峰幽幽道:“姐夫,大哥有多少钱,我姑父能不知道吗?他能拿出开录像厅的钱,要么就是你借的,要么就是我借的。”林朝阳干脆道:“那就说是你借的。”杜峰:……他们俩人合伙做生意,杜峰再借给陶玉成钱,说出去都滑稽。林朝阳笑道:“把大哥的资金占股说少点,管理占股说多点不就完了嘛!”“这倒是个办法。”问计过后,陶玉成和杜峰高高兴兴的走了。林朝阳看着两人的背影忍不住感慨起来,先是小舅子,然后是自己父亲,再然后是大舅哥,这一个个都要下海当弄潮儿了。这大时代,全都是浪啊!
第375章 下一届茅盾文学奖必有一席之地
当天晚上,林朝阳将白天杜峰和陶玉成来的事告诉了陶玉书,她忍不住皱眉问道:“让嫂子下海来干这个录像厅确实比大哥合适,不过我们出钱这事……”“是借钱。”陶玉书眨着眼睛看向他,“区别很大吗?”林朝阳摸了摸鼻子,确实不大。“这种帮法也就帮这一回。”林朝阳说。陶玉书颔首道:“肯定的。就差把饭喂到嘴里了,这要是还不赚钱,以后他就老老实实当老师吧。”“现在也是老老实实的当老师啊!”林朝阳促狭道。陶玉墨一想到丈夫和表弟两人合伙将满心雄心壮志的大哥劝退的画面,就忍不住笑出了声。笑过之后,她又问道:“你觉不觉得杜峰那个办法有点问题?”“什么问题?”“他想着找人合伙开录像厅,迅速扩大规模,大家一起分润利润。可问题是录像厅的投资不大不小,以现在的情况看,一家录像厅两三个月,最多半年就会回本,人家赚到钱了,就不会起别的心思?”陶玉书的思维很敏锐,一下子就找到了杜峰这个想法中最为致命的问题。他对于合伙人几乎没什么约束和掌控力,一旦合伙人有了异心,随时可以拆他的台,另起炉灶。“做生意嘛,哪有一上来就把事情想的十全十美的,总要摸爬滚打一番,手腕才会强横起来。”林朝阳沉稳的说道。陶玉书看着他的表情,问:“你早想到了对吧?”“我想没想到不重要,重要的是杜峰他自己要有这个意识,要不然以后还会吃亏。”本来陶玉书心里还有些埋怨林朝阳不提醒杜峰,可听着丈夫的话,她也突然明白了过来。人教人百言无用,事教人一次入心。见她在沉思,林朝阳调侃道:“我看你比杜峰更有生意头脑,要不你也下海算了。”陶玉书立刻摇摇头,“我可干不了。”“我看行。以后你当个女强人,我就做你背后的男人,软饭硬吃。”他的插科打诨逗的陶玉书捧腹大笑,“哈哈哈!整天就会胡说八道,哎呀,笑死我了!”给我认真点,我不是在开玩笑。林朝阳心里默默的念了一句。这天上午,林朝阳陪着小冬冬在院子里玩,已经十七个月的他奔跑如风,还伴随着一阵充满童真的清脆笑声。“爸爸!爸爸!”虽然暂时还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但“爸爸”这两个字已经叫的非常清晰了,他边跑边喊,意思是让林朝阳去追他。林朝阳假意去追,他吓得赶忙倒腾起两条小短腿,吓的笑声都变形了还不忘回头,结果一不小心就摔在了地上。林朝阳急着走上前,等到他身边的时候脚步慢了下来。“怎么不起来?”此时的小冬冬在地上摆了一个“大”字,头埋在地上,他说话也没反应。“在哪摔倒了就在哪趴一会儿是吧?”林朝阳也没去扶他,就这么蹲下来看着他。等过了一会儿,小冬冬才抬起头来,瘪着嘴,眼中满是委屈,刚张嘴喊了一声“爸爸”眼泪就跟卸了闸的洪水一样从眼眶中倾泻而下。这小子随了他妈妈,长了一双大眼睛,哭起来招人疼。林朝阳轻轻的搂住他,“跑步要看着脚下,不要东张西望,这样才能少摔跤。”小孩子摔跤是家常便饭,林朝阳的教训在他听来似懂非懂,他只知道爸爸抱着他,心情就好多了。哭喊了两嗓子,没到第三声出来呢,眼泪就没了,又挣扎着从林朝阳怀里跑出去。“爸爸!爸爸!”又跑了出去。父子俩就这么玩了一阵,小冬冬的体力也耗尽了,趴在林朝阳的怀里点了一会儿头就睡了回去。林朝阳刚将他放回屋里床上,便听到院门口有动静,到门口一看,竟然是《花城》的李士非和另一位老者。“朝阳!”李士非见到林朝阳十分高兴,跟他打了个招呼,便将身边的老者介绍给他,“这是我们花城出版社的社长苏晨。”“苏社长,您好!”“朝阳同志客气了,叫我老苏就行。”寒暄两句,林朝阳将两人请进正房。进院时,苏晨的目光扫过这里的一草一木,充满了生活情趣。到了屋里,落座后林朝阳又给两人上茶,笑着说道:“今年的雨前龙井,陆文甫前些天刚给我寄来。”李士非率先尝了一口,神清气爽道:“还是你会生活啊!我们这些人充其量就是活着。”苏晨也呷了一口茶水,只觉唇齿留香,清新舒泰,他也不会品茶,只说了一句:“好茶!”“喝个茶而已,哪有那么多说道。是人家的茶好,可惜我们燕京的水不咋地,白瞎了这么好的茶。”“还说你不会享受生活?我们喝茶可从来没挑剔过水的事。”“哈哈!”玩笑了两句,李士非主动说起了《闯关东》发表后的情况。现在距离《花城》今年第二期杂志发行上市已经过去了整一个月时间,这期杂志几乎跟专号没什么区别,除了《闯关东》前半部,只有一部香江小说以及一篇《花城》编辑部的评论,占据的篇幅很少。其中评论文章的作者是李士非,大年夜他看完《闯关东》心中情绪激荡,难以自持,奋笔疾书写下了这篇文章——《魔幻现实主义的新史诗》。文章盛赞了《闯关东》宏大和充满历史厚重感的叙事,更是声称《闯关东》是中国当代文坛来最好的小说之一。说实话,当时林朝阳看到李士非写的这篇评论时还有点不好意思,这么赤裸裸的赞美,简直都快赶上李拓了。这期《花城》发表之后,短短半个月时间里便成功突破了100万份销量,至今花城出版社委托印刷厂印刷的总印量已经达到了175万份。按照这个速度,这一期《花城》销量突破200万份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有最后的销量还是个未知数,谁也不敢咬死。最令《花城》方面感到兴奋的是,《闯关东》可是只发了前半部,这就意味着下一期的杂志依旧会达到现在的销量,甚至还会更进一步。因为小说的口碑和影响力在不断发酵,后续会有越来越多的读者慕名前来拜读的。“审读《闯关东》书稿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部小说一定会广受欢迎,但达到现在这个效果,还是远远超出了我的意料之外啊!”李士非满脸惊叹的说道。聊完了销量,苏晨又谈到了《闯关东》在文学界的反响。在《闯关东》发表前的一个多月,林朝阳提出了“寻根文学”的文学理念,在文学界引起了很大的争论,赞成者、批评者皆有,那些反对和批评的声音可以说是甚嚣尘上,将林朝阳批判的狗血淋头。这样的舆论争锋跟消除游戏不同,并不是说赞成你的人多了,骂声就会消失,相反那些骂声可能会因为赞成者的声音骂的更凶。但在《闯关东》发表后的这段时间以来,文学界对于林朝阳和“寻根文学”的批判声音确确实实的低了下去。这并不是那些人不骂了,是因为他们的声浪在传达向读者群体的时候被一层厚厚的屏障给隔绝了。而这层屏障正是《闯关东》。《闯关东》自发表以后好评如潮,而且又恰好是在林朝阳提出“寻根文学”这个概念后发表的,那些寻根文学的支持者在与反对者的争论中,机智的举起了这面大旗来。你们不是说寻根文学是复辟传统文化糟粕、新型的闭关锁国吗?看!寻根文学的开山之作在这呢!你们仔细看看,是这样吗?拿着《闯关东》这样的史诗之作来驳斥那些反对者的意见,多少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意味,但效果却是出人意料的好。毕竟小说就摆在这呢,谁敢昧着良心挑剔《闯关东》的艺术水准?谁又敢否定寻根文学的艺术价值呢?《闯关东》的发表可以说是给寻根文学的拥趸们提供了一把锐不可当的武器,砍的那些反对者落花流水。现在小说还只是发表了前半部,等到后半部公诸于众,文学界和广大读者对于这部小说的溢美恐怕会来到一个新的境界。到那个时候,那些反对者恐怕更加无力辩驳。只能如同孔乙己那般苍白的嗫嚅着辩驳几句“《闯关东》不能等同于寻根文学”、“它学的不也是拉美文学吗?算哪门子的寻根!”之类的话来。聊了一阵外界对于小说的反响,苏晨满脸红光的说道:“小说我是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的,下一届茅盾文学奖必有你这部小说的一席之地!”林朝阳闻言连忙谦虚了两句。李士非和苏晨上来先说了一堆好消息,谈话的气氛异常融洽,等又喝了一口茶,气氛短暂的陷入了沉默,李士非这时开口说道:“朝阳,之前我给你写过信,想必你也能猜到。我和老苏这次来,主要是想跟你谈谈《闯关东》的出版事宜。”林朝阳微微颔首,“想到了。咱们之前的合作可以称得上愉快,如果能够继续合作下去,我当然是求之不得的。”这种场面话听听就好,李士非分明听见林朝阳在“如果”二字上咬了重音。什么叫“如果”?肯定是得答应他的版税付酬要求嘛!版税付酬,这可是中国出版行业开天辟地头一遭,哪怕在来之前已经有了默契,可真到开口谈论的时候,李士非和苏晨心头依旧是一团乱麻。林朝阳的神态依旧平淡松弛,从容不怕,可在二人眼中看来,却充满了有恃无恐的底气。小说火,你了不起啊?
第376章 版税12%
不管李士非和苏晨俩人心里怎么吐槽,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林朝阳确实是有这个底气。不提什么作品质量、影响力这些虚无的东西,就实打实的以作品销量来说,林朝阳踏入文坛至今,还未曾尝过败绩。出版的作品销量突破百万册的比比皆是,如《高山下的花环》这样销量突破千万册的作品,更是创造了中国当代文学的销量神话。说句再实在点的话,出版社就是靠林朝阳这样作品畅销的作家养着的,没有他们这些作品畅销的作品,那许多出版社只能依靠拨款,哪里能过得上现在这么滋润的日子?花城出版社就是个典型例子,从去年《渡舟记》发表,花城出版社可谓是吃的满嘴流油。一期杂志卖了两百万份,再加上《渡舟记》的图书出版,一部小说的出版量达到了四五百万之巨。要知道,一般出版社如果出版那种不太畅销的当代文学作品,印数通常是几千册,销售周期可能是以年来计算的,很多时候出版社连印刷、装帧成本和作家稿费都赚不回来。而一部《渡舟记》却能给花城出版社带来数百万的码洋收入,刨除了各项成本开支,花城出版社的净利润高达一百七十余万,花城出版社以前一整年的利润也不见得有这一部小说创造的高。天与地差的实际上就是一部畅销作品,这也是出版行业最真实的现状。所以说,哪怕两人代表着的是花城出版社这个省级出版单位,可在面对林朝阳时依旧是处于被动状态的。店大了欺客,客大了也欺店,都是一个道理。“不错,不错。《渡舟记》《闯关东》,朝阳的两部小说连着在我们《花城》发表,我们双方的合作是有着坚实的基础的。这次来燕京,我们带着十二分的诚意……”苏晨脸上堆着笑,语气真诚。他说了几句场面话,最后才在林朝阳期待的眼神下,提到了最关键的问题。“关于之前你跟老李谈到的‘版税付酬’的想法,这在我们中国的出版行业应该是首次。说句实在话,我们两个商量了半天也不敢擅自做主。最后还是向上面做了汇报……”苏晨讲了一大堆话,无非都是他们如何向上级争取的,破除了多少的困难。谈判嘛,摆困难、讲条件都是常见的手段。说到最后,他才亮明了态度,“经过最后的讨论,我们出版社决定,只要你能将《闯关东》的出版权交给我们,我们将会以12%的版税率支付你的稿酬!”苏晨说到最后语气斩钉截铁,透着一股令林朝阳大感意外。本来他听着苏晨前面的那些话,以为今天肯定少不了要再进行一番你来我往的拉扯,没想到苏晨竟然一开口就给出了12%的版税率。这个数字即便是放在后世的出版行业也不算低了,更何况是尚未实行版税付酬制的现在呢?惊喜来的太大太突然,林朝阳竟有些不知该说点什么。苏晨说出“12%”这个版税率本来是信心满满的,结果见林朝阳听到这个数字后竟然沉吟不语,好长时间没有反应,他原本的信心也被一点点的消磨掉。咋地?还不满意?苏晨与李士非再次对视了一眼,眼神询问:这也太黑了!苏晨敢拍着胸脯说,他们定的这个版税率参考了香江、日本、美国的版税标准,绝对是良心的,结果林朝阳看起来竟然还不满意。李士非急道:“朝阳……”林朝阳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这个版税……”闻言,苏晨和李士非的心立刻提了起来,生怕林朝阳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挺有诚意,那就这么说定了。”林朝阳的话让两人如释重负,苏晨激动的握住了他的手,“朝阳同志,合作愉快!”“合作愉快!”林朝阳脸上带着轻笑,神色轻松。后世中国出版行业的版税标准一般多在6%~10%之间,韩寒出版《三重门》时的版税仅为8%。之后随着名气越来越大,他享受的版税率一路涨到了12%、15%,其时还有包括易中天、石康、郑渊洁等一批顶尖的畅销书作家享受这个待遇。12%这个标准对比后世畅销书作家们拿的版税率算是个中间数,不过现在毕竟是1984年,版税付酬制对于国内的出版行业还是个陌生事物。想一步到位不太现实,眼下还是要先解决有没有的问题,再解决好不好的问题。双方达成了意向,苏晨十分高兴。花城出版社能拿出12%这个版税率,是下了很大决心的,不仅是要说服内部的同志和上方的领导,更关键的是,要拿出切实的成绩来。毕竟以版税是以码洋作为计算基数的,如果作品畅销,哪怕是一个点,那也是很可观的利润。十几个百分点的码洋让渡出去,要是达不到相应的成绩,苏晨这个当社长的也不好交代。“朝阳,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苏晨说。“你说。”“你也应该明白,答应你以版税付酬,对于我们出版社来说确实是个重大的决定,也在一定程度上关系到了未来我们出版社的发展。我希望你能够答应我们,下一部作品依旧可以交给我们出版社。”苏晨的话让林朝阳陷入了沉默,过了片刻说道:“我只能答应你,在同等条件下我会优先选择你们花城出版社。”苏晨用力的点了点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不过……”林朝阳再次开口,停顿之间让苏晨心中又提了起来。“以后我的作品恐怕不会再怎么出现在文学杂志的版面上了。”苏晨立刻就明白了林朝阳的意思,这几年文学杂志的市场一片火热,但付酬方式还是以千字稿费的形式。以林朝阳如今的名气和在读者群体当中的号召力,拿到版税付酬的条件以后,作品要是还是像以前那样先杂志发表再出版的话,就太吃亏了。杂志发表最大的好处就是提升作家知名度和作品影响力,它让作品有了提前曝光的机会,但对于后续的出版销售反而是不利的。以往拿着没有版税这个变数,出版也只是赚些印数稿酬,多一点少一点影响并不大,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作品出版销售的每一份码洋里都有作者的收入,放弃杂志这个发表渠道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了。“明白。”苏晨颔首。然后他又说道:“晚上我找个地方,我们一起吃点饭吧,算是庆祝我们之间的合作进入一个新的阶段!”林朝阳正要说话,隔壁屋子突然传出一阵孩子的啼哭声,林朝阳连忙对两人道了声抱歉,进屋去看看小冬冬。小孩子刚睡醒,要是没有大人在身边,感觉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哭个不停,林朝阳把他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儿才好。“晚上就在家里吃吧,我给你们做点!”林朝阳抱着儿子对苏、李两人说道。见林朝阳还得照顾孩子,苏晨他们也就没有坚持去外面吃饭,苏晨笑言:“早就听说你的厨艺高,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几人先签了出版合同,又聊了一阵,等到傍晚陶玉书下班,林朝阳置办了一桌菜肴,吃完饭后,苏晨和李士非才心满意足的离开。等两人走后,陶玉书拿着那份出版合同新奇的看来看去。“这么说以后你就挣版税了?”“是啊。”“诶,那别的作家也能拿到版税吗?”林朝阳犹豫着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恐怕出版行业还得有个接受的过程。”陶玉书想了想,说:“不对啊。实行版税付酬制按理说对出版社应该是好事才对。他们付出的每一分版税所对应的都是销量,虽然图书畅销他们付出的版税多,但赚的也多。同样的,要是图书滞销,他们付出的版税也很少吧?”林朝阳面容柔和的看着她,“理论上是这样。但你要明白,现在真正阻碍出版社们改变的不是效益的问题,而是惯性。”陶玉书一下子理解了他的意思,“这种惯性有那么大?”“反正不小。人嘛,在温水煮青蛙的环境里待的时间长了,即便他知道外面的水是凉的,可能也不愿意换个环境。”陶玉书听的若有所思,而后又高兴起来,对他说:“那你现在拿到版税了,以后别的作家肯定也能拿到,他们可得好好感谢你!”林朝阳哈哈笑道:“感谢就不用了,抽点成比较实惠。”“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又过了几日,林朝阳接到陈怀恺的通知,说《棋圣》刚刚杀青,要请他喝杯酒。林朝阳先是来到了燕影厂,陈怀恺正在忙着剪辑,带着他来到了剪辑室看了一些初剪的片段。初剪只是将拍摄素材按照脚本的顺序拼接起来,没有旁白、没有音乐,也没有配音,氛围感很差。但林朝阳还是能感受到陈怀恺在这部电影当中投入的心血,电影开场,一个大全景镜头将春节后城隍庙附近的繁华热闹景象收录其中。而后一个长镜头不断的在街上穿行,热闹的街市、沿街叫卖的摊贩、如织的游人,在长镜头最开始的几秒中,呈现的是一派欢乐祥和的节日景象。但随着镜头的不断推进,这样的景象一点点凋零。街头卖艺的艺人冒着生命危险博观众一笑,观众们轰然叫好,投钱者却是寥寥。酒楼门口,跑堂的正在门口撵叫花子,那叫花子饿的虚弱无力,被跑堂的一推便倒在了地上。“臭叫花子,还要讹人是吧?看到没有,警察就在前面呢!”顺着跑堂的所指的方向,穿着制服的警察刚刚掀翻了初来乍到的摊子,一只脏兮兮的稚嫩的手顺势捡起地上滚落的草帽戴在头上。看起来心情愉悦的沿街跑跳,不小心碰到个一身大褂,衣着整洁的中年人,中年人怒骂道:“走路不长眼啊?小叫花子!”没去理会色厉内荏的中年人,小叫花子跑着跑着来到一个草靶子前,上面插满了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小叫花子馋的直流口水。卖糖葫芦的矮汉子轰赶道:“去去去!”小叫花子嬉皮笑脸道:“反正你也卖不出去,还不如给我尝尝。”“小赤佬!就是喂狗也不给你!”矮汉子作势欲打,小叫花子赶忙跑开,然后又凑到了一旁的棋摊那里。一位文质彬彬、温润如玉的青年身穿着半旧的长袍,正坐在矮小的凳子前对着棋盘冥思苦想,小叫花子懵懂的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博弈,开始指指点点。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大概两分多钟的剧情,陈怀恺说道:“现场收音效果不好,这段还好加一些叫卖声和画外音,就是你小说里关于时局的介绍。”林朝阳点了点头没说话,陈怀恺问:“感觉怎么样?”“别的不说,开场这个长镜头的调度做的很好,拍出了繁华背后的艰难民生和时局的动荡。”听着林朝阳的夸奖,陈怀恺脸上带着几分自得,“整个片子,除了最后江南生被枪杀的镜头,就属这个镜头我最满意。”他说到这里略带着炫耀的说道:“这镜头是你大侄子拍的!”林朝阳称赞道:“老陈,虎父无犬子啊!”“一般,一般。”陈怀恺嘴上谦虚,笑容却根本无法掩饰。
第377章 十分之一就够了
在剪辑室待了一阵,陈怀恺非要请林朝阳吃饭,“正好换了新厂长,我先带你去见见老胡。”老胡是胡其明,演员出身,后来又当制片人,推动了《青春之歌》、《小兵张嘎》等经典影片的拍摄。汪阳年初刚退休,胡其明接任他成了燕影厂的新厂长,也是燕影厂创建后的第三任厂长。胡其明上任后干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支持谢铁骊导演拍摄电影版《红楼梦》。陈怀恺领着林朝阳往厂长办公室去的路上说起这件事,心里不免泛酸。“《红楼梦》这样的鸿篇巨著哪里是那么好拍的?老谢临老临老还要干把大的,一下子就要拍六部,投资说是几百万,可盖个荣宁二府就得花两三百万。依我看啊,一千万都打不住。”也难怪陈怀恺羡慕嫉妒,他拍《棋圣》,投资在燕影厂的项目里算是比较大额的了,也就一百万出头,处处都得精打细算。到了谢铁骊这可好,抬手就是大几百万,这待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老陈拍了一辈子电影,也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林朝阳嘿嘿笑道:“你换个角度想,这电影赔本是肯定的,你们胡厂长和谢导少不了要挨厂里人的骂。”制片厂拍一部电影,别管投资和票房多少,中影公司只给制片厂90万元买断费用。《红楼梦》大几百万,甚至上千万投入,赔钱是肯定的。“给我一千万拍电影,我也愿意挨骂!”“行,真有为艺术献身的觉悟!”两人玩笑着来到胡其名办公室,见了林朝阳,胡其名的态度十分热情。关于林朝阳和燕影厂的恩恩怨怨他心里很清楚,不过眼下那些都是过去事了。《棋圣》是上任厂长汪阳的遗产,但因为还没上映,如果以后上映了成绩好,那也有他的功劳。要知道林朝阳的上两部小说改编电影可都是创纪录的成绩,《牧马人》已经是两年前的事,就不提了。《高山下的花环》自去年12月10日上映,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一阵观影热潮,吸引了无数观众走进电影院,赚足了观众们的热泪。电影的热度之高,几乎不亚于82年上映的《少林寺》。据说中影公司发行《高山下的花环》这部电影光是发行费用就赚了近7000万,反推电影的最后票房就是近1.4亿元。在人均电影票价仅有一毛多的年代,这无疑是个巨大的成功,若是排个电影票房排行榜的话,《高山下的花环》将是1984年票房冠军的有力竞争者。哪怕是面对《庐山恋》《少林寺》《牧马人》《保密局的枪声》等诸多前辈,《高山下的花环》所取得的成绩也丝毫不虚。而且跟《少林寺》引发了一波武术狂潮一样,《高山下的花环》上映后国内舆论氛围最直观的变化是爱国主义情绪迎来了一波新的高涨。更为人所称道的是,青年们受电影的感召报名参军的热情比以往更加强烈,今年各地的人武部可有得忙了。在如此辉煌的战绩面前,胡其名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小瞧了《棋圣》这部电影的,说不定就跟《牧马人》和《高山下的花环》一样,给中国影坛来个震撼弹。在办公室聊了一会儿,胡启明便提出要请林朝阳吃饭。建国以来,文学界对于电影行业的影响一直都是巨大的,诸多经典电影的流传离不开知名文学作品的加持。胡其明当年就是靠着推动《青春之歌》《小兵张嘎》等几部经典小说的改编,才逐渐在燕影厂崭露头角,走上了领导岗位。因此,他对于林朝阳这样声名卓著的作家格外看重,他太清楚跟这些作家们打好关系后的好处了。胡其明要请客并没有到外面的饭店去,而是就在燕影厂的食堂小灶,陈怀恺还叫来了《棋圣》的两位主演梁家辉和沈冠初。拍完《棋圣》后梁家辉并没有返回香江,而是继续住在了燕影厂的招待所里。他之所以还留在内地,是因为李翰祥下半年可能要开拍一部讲述末代皇帝溥仪生平的电影《火龙》。《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在去年上映后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可以说是风靡东亚、东南亚各国和地区。本来以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李翰祥应该和合拍公司继续精诚合作,按照自己的想法再拍摄关于慈禧的系列电影。但奈何财帛动人心,双方在利润分配方式上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折腾了几个月时间也没有达成共识,最后李翰祥只能抛开合拍公司另起炉灶。据梁家辉所说,李翰祥这次找的是中国电视剧国际合作公司,也就是后世的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这么说,辉仔还要在内地待个一年多时间?”林朝阳笑呵呵的问道。梁家辉点了点头,“是。不过我打算过一阵时间回香江看看,等李导那边确定了开拍后,下半年再回来。”“应该的,一晃出来这么长时间了。我估摸着,等李导这部电影拍完后,湾岛那边封杀的风头也就过去了。等《棋圣》和《火龙》在香江上映后,你的名气还会扩大一些,到时候应该有一些工作找上门来。”梁家辉脸上写满了感激,说道:“都仰赖林先生和李导的提携。”“客气了。李导是你的伯乐,我可没帮上什么忙。”梁家辉是《棋圣》的主演,林朝阳也在剪辑室里看了一些他的表现,确实把江南生这个人物演的活灵活现。这样的演员是给电影增光添彩的,值得帮助。在林朝阳与梁家辉说话的时候,沈冠初起身向他敬酒。沈冠初是《棋圣》中男二号近藤次郎的扮演者,他也是这两年燕影厂力捧的几位小生之一,长相帅气,气质偏文静、内秀,戴上眼镜后很符合表面斯文、内里残忍的近藤次郎的形象。林朝阳喝了一杯酒,与他说了两句客套话。梁家辉又问道:“林先生,我听李导说新昆仑已经给《垂帘听政》报名了今年的香江电影金像奖,您说这部电影能得奖吗?”他口中的“《垂帘听政》”实际上是《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的统称。林朝阳笑着问道:“怎么?现在就开始想着影帝的事了?”听着他的调侃,梁家辉脸色羞赧,“说不想是假的,不过林先生和李导比我更有资格。”林朝阳却摇了摇头,“那可不一定。”“为什么?”梁家辉不解的问道。在他看来,《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能取得现在这样的成绩,都是林朝阳和李翰祥的功劳。以电影上映后创造的票房和影响力,怎么可能不得奖呢?“我记得香江电影金像奖是《电影双周刊》举办的,从前两届的颁奖结果来看,很明显是受了法国电影新浪潮的影响。我听说你们香江电影现在也在搞‘新浪潮’,前两届的方育平和许鞍华不都是新浪潮导演吗?跟他们的电影比起来,《垂帘听政》可是个‘老家伙’,要说得奖的话,反而是演员奖项的面更大。”林朝阳有条不紊的给梁家辉分析着奖项情况,最后还不忘拍拍他的肩膀,“说不定这回可以加冕影帝呦!”林朝阳的夸赞让梁家辉内心有些小激动和期待,不过他更佩服林朝阳的是,对方竟然能对香江电影金像奖的情况如数家珍。这在他接触到的内地电影人当中,可并不多见。一旁的胡其明听着两人的对话,插话问道:“我们拍的这部《棋圣》也是合拍片,明年应该也可以报名参加金像奖吧?”“这是当然。《垂帘听政》都可以报名,《棋圣》没理由不行。”听着林朝阳的话,胡其明放了心,对陈怀恺说道:“这事得想着点,明年《棋圣》也要报名参与一下。”陈怀恺点了点头,领导要让电影去参加电影评奖,这对于参与电影的台前幕后工作人员都是一件好事。不仅是有可能获得荣誉,更关键的是得了奖有奖金,对于个人未来的发展也有很大的好处。酒宴结束后,林朝阳骑着自行车回了家。数日后,李拓突然跑到林朝阳家里,一见了他就兴冲冲的问道:“朝阳,你的《闯关东》是不是要给花城出版社出版?”林朝阳不解其意,“是啊!”“那你这回拿的是版税?”李拓的表情夸张,声音大的有些震耳朵。林朝阳皱着眉头,“你怎么知道的?”“我怎么能不知道,文学界这大大小小的事,还有我不知道的吗?”李拓满脸得瑟的表情。身为文坛交际花,李拓的消息灵通自然是无可厚非的。只是林朝阳跟花城出版社的出版合同才签了一个星期,消息都传到李拓这了,这效率也未免太快了点吧?“快跟我说说,真拿版税了?你这可是建国以后开天辟地头一遭,要载入文学史册了!”李拓表情亢奋的追着林朝阳问个不停,既然都知道了,林朝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五一十的跟李拓说明了情况。当李拓听到他说出“12%”这个版税率后,自己在心里打了几下小算盘,结果得出了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数字。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那岂不是很快就会成为百万富翁?”林朝阳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夸张,一本书才卖多少钱。”李拓听着他的话,胸中只感觉气血上涌,有一种说不出的嫉妒在翻腾,大声喊道:“你也不看看你那些小说都多少销量!”喊完之后,他不理林朝阳的反应,喃喃自语:“这些销量要是给我该多好啊,我要的不多,十分之一就够了,就十分之一。”他的表情有些呆滞,看起来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第378章 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李拓成名比林朝阳早,属于新时期以来第一批成名的作家,并且在作家圈子交游广阔。可惜这些外因无法决定作品出版后的销量,他出道多年,写作三心二意,因此作品产量并不多。一部长篇都没写过,中篇都很少,作品多以短篇为主,或单独、或群体结集出版了几次。销量嘛,也就那么回事。站在出版社的角度,肯定属于赔钱货。这种情况在现如今的文坛也很普遍,即便买书的读者多,但大家买的多是文学期刊、名著和知名畅销作品。至于那些作品影响力没那么大的作品,销量始终高不了。“那你得反省反省自己,这么多年写作有没有努力?为什么自己的书销量那么差?才赚那么一点稿费?”林朝阳以玩笑的语气说着最扎心的话,李拓闻言不禁怒从心头起。“你销量高,你了不起!都拿上版税了,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既怕兄弟过的苦,又怕兄弟开路虎。当然了,玩笑归玩笑。说笑了几句,李拓说道:“你这次拿了版税可算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我说去年是‘林朝阳年’,这话有点说早了。你看看今年你看的这些事,提倡‘寻根文学’、《闯关东》发表,现在又成为新中国第一位拿版税的作家……每一件可都是震撼文坛的大事啊!我看今年才应该叫‘林朝阳年’才对。”他说完又反口道:“不对不对,去年是属于电影界的‘林朝阳年’,今年是属于文学界的‘林朝阳年’。”林朝阳听着他的话不由嗤笑了一声,“行了行了,什么年不年的。”他强行中止了关于版税的话题,李拓便又拿出了一份《燕京日报》来,“你好好看看这篇文章。”林朝阳查看了一眼报纸上的文章,是一篇评论员文章,标题为《警惕封建文化的复辟——论‘寻根文学’的谬误》。不需要看文章内容,林朝阳便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以政治角度解读寻根文学的味道,他接着往下面看去,内容果然与他想的差不多。“……寻根文学在思想倾向和价值估断上,表现的暧昧而复杂。在对封建文化表现出孺慕的同时,又对以儒家文化为规范的封建传统持拒绝态度。这种复杂且矛盾的态度从根本上来讲,就是缺乏科学辩证的眼光,是政治立场不坚定所带来的思想层面的左摇右摆。……他们将目光专注于乡村、边地、大漠等边远地区,将某些弱势文化作为文学的‘根’,而对广大的中原文化主流文化予以舍弃,这种论调是荒谬的。同时,这种将边缘文化、弱势文化视为先进文化的想法也是愚蠢的。……所有的文学都与政治具有一定的关联性,寻根文学作为文学发展的一股潮流,期望完全摆脱政治的影响是不可能实现的,更不可能影响我们走社会主义文化道路的坚定步伐……”一篇评论员文章两千多字,林朝阳看了近十分钟。见他抬眼,李拓问道:“你怎么看?”“我坐着看。”一句俏皮话惹来李拓的怒目而视,林朝阳只得正色道:“文章里面有些论述是对的,不过他们这些人似乎总是习惯于过度解读。”林朝阳指着文章中的内容说道:“说态度复杂、暧昧,那是因为压根就没想着替谁去证明,去扛谁的大旗。好的文化我们捡起来、坏的文化我们丢回去,这很难理解吗?摒弃主流文化,推崇弱势文化,这更是子虚乌有的指控,我不过是在文章中举两个有代表性的例子而已。最后他非要升华到政治上,那是他的事。我谈文化,他谈政治,那大家就各谈各的嘛,何必总来攻讦呢?”听出了林朝阳话中的牢骚意味,李拓心里畅快了一些。“嘿嘿,你也有难受的时候。”林朝阳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对他用这种方式找平衡的鄙夷。李拓清了清嗓子,又接着说道:“我们得警惕点了。一开始那些批判寻根文学的声音讨论的范畴还都是集中在文学层面,但我发现最近有些人开始从政治角度来解读了。”从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晚宴上周扬对自己发难后,林朝阳就知道,寻根文学在文学界的发展必定是躲不开被泛政治化讨论的命运。前几个月文学界对寻根文学的讨论如火如荼,甚至已经开始波及文化界和思想界,双方本来你来我往,吵的很欢乐。但《闯关东》的发表,一下子让寻根文学的支持者们在这场大讨论中占得了上风。大家说的再好,吵的再欢,都不如一部能够具有广泛代表性的作品的面世所能引起的效果好。《闯关东》具有厚重的历史文化基调,六十余万字的篇幅尽管只发表了一半的内容,但其中大量的对于北方民俗文化的描写无不在诠释着寻根文学的理念。应该说,《闯关东》给文学界和广大的读者们树立了一个寻根文学的标杆。如果有人对比后世的寻根文学与林朝阳版的寻根文学,他就会发现,在林朝阳的语境诠释下,他所谓的寻根文学与后世的寻根文学已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后世的寻根文学在某种程度上是有迫切性的,它是一群民族自信和文化自信被打散了的文人迫切的想在传统文化中寻找自信的一种结果。但林朝阳的身上并没有这样的迫切性,他首先是自信的,所谓的“寻根”是要“寻传统文化中为我所用者”,就跟那些现代派的拿来主义和文化挪移一样。两者虽然在形式上很相似,但在根子上却有着本质的不同。因此林朝阳根本不惧某些人对寻根文学进行泛政治化的解读,只是这样的文章多了,确实有些让人烦恼。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可这些人偏要去曲解,他总不可能不停的去为这种事去辩解。李拓又叹气道:“这些人啊,是换着角度来给我们添堵。朝阳,要不你再写一篇文章驳斥一下他们这些言论?”听着他的话,林朝阳心中确实产生了这样一股冲动。可冷静下来他又想到,这世界上恐怕没有什么比改变他人想法更难的事了,他就算是文章写的如何花团锦簇,恐怕也达不到理想中的效果。于是他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算了,让他们吵去吧,等吵累了,也就好了。”李拓不禁有些失望,“我还指望着你给我们扛大旗呢!”“我看你是包藏祸心,想把我架在火上烤。”林朝阳揶揄了他一句。李拓委屈的反驳道:“我这怎么能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呢?你本来就在火上。”林朝阳顿时无言以对,李拓这话说的真没错,谁让寻根文学是他提出来的呢?“朝阳,你总归还是应该发表一点意见的,毕竟你可是寻根文学的领头人啊!”李拓殷殷期待的说道。林朝阳沉吟了好一会儿,然后拿出一张稿纸,用钢笔在上面写下了遒劲有力的一行字。“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李拓的眼神落在纸上,口中轻轻念出这一行字,不断的咀嚼,神色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神越来越亮,表情也越来越兴奋。“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妙啊!太妙了!这句话太妙了!此句真有佛家谒语之妙,短短十个字,看似简洁、通俗易懂,却传递出了至理。”李拓激动的将稿纸捧在手里,越看越欣喜,这句话可以说是为寻根文学立下了理论根基啊!高兴了半天,李拓才问道:“朝阳,这话我看着眼熟,不是你自己想的吧?”“鲁迅,《且介亭杂文集》。”林朝阳言简意赅的回答。李拓一拍脑袋,“哎呦!这我都没想起来。”你是没想起来吗?你是没看过吧?李拓又对林朝阳说道:“你这句话想的好,就以这句话为核心论据,写篇文章好好让那些人看看!”林朝阳却摇摇头,“该说的都在这句话里了,那些反对的人除了看不明白的,就是存心唱反调,扣帽子,你写的再多,也是废话。”听着林朝阳的话,李拓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他思忖了一下,对林朝阳要求道:“那你再给我写一遍,这回用毛笔写,写大字。”“干嘛?你还要贴大字报啊?”林朝阳调侃道。“贴什么大字报啊,等回头你就知道了。”李拓跟林朝阳卖了个关子,催着他写好了字,高高兴兴的拿着这幅字离开了。几天之后,燕京文学界突然传出了一则小道消息。据传闻说,李拓纠集了一帮人抱着一幅裱好的大字送到了燕京日报社,字的内容只有十个字: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这离谱的操作直接把燕京日报社给弄傻了,一开始大家谁也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李拓说起了前些天他们报上发表的那篇《警惕封建文化的复辟——论‘寻根文学’的谬误》的评论员文章。报社方面立刻明白李拓送这幅字是对那篇文章的反驳,他们感觉到哭笑不得,本想拒绝这个礼物,奈何李拓一众人死乞白赖的要送,根本不给燕京日报社拒绝的机会,硬生生把这份“礼物”给送了出去。他们送“字”这事当然不是重点,重点字上的内容,以及写这幅字的人。经过这一番宣扬在短短几天时间之内便在燕京文学界、文化界闹的人尽皆知,并还在进一步的向其他领域和地区扩散。这件事造成的影响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直接在知名报刊杂志上发文反击那么大、那么直接,但却用一种另类的近乎于行为艺术的方式让整件事产生了一种奇特、旺盛的生命力。文章的生命力在于阅读他的人,而八卦传闻的生命力则在于好事者的嘴,书报的受众注定了是远没有好事者多的,李拓的这番操作也算是深谙传播学的精髓了。拿笔杆子说话的文人,在传播八卦这方面是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的。再加上寻根文学本身就是现在文学界关注的焦点之一,大讨论已经持续了几个月的时间。整个事件在短短不到半个月里持续发酵,几乎传遍了大半个中国文坛,连一些地方报纸和杂志都关注到了这件事,纷纷报导转载。这件事本身带有的猎奇属性,在人们听完故事后便会被淡忘,但林朝阳引用自鲁迅先生《且介亭杂文集》的这句话,却与寻根文学所面对的舆论环境有种出人意料的匹配。许多人在听说了整件事和这句话后,都对寻根文学产生了一种基于民族情感和理性判断的好感。哪怕是许多原本对寻根文学持反对意见的人,在听说了林朝阳用这句话来阐述寻根文学的中心思想时,也不由得陷入了沉默。“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在这些人的心里,尽管对寻根文学的成见并不会消失,但大家也都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的寻根文学并没有他们所批判的那么软弱与狭隘,它可能将会作为一种文学潮流长久的流传下去,并且一直影响中国的当代文坛。林朝阳提出的这句话也将成为寻根文学最好的注脚,被诸多寻根文学的支持者奉为圭臬。
第379章 国际挂号信
李拓带着几个朋友,利用林朝阳写的一幅字搅动了中国文学界的风云,这样的搞事能力让人佩服。用陈健功的话来说,李拓作为一个作家,除了创作之外,其他事干的都非常出色。这当然是损友之间的玩笑话,其实作为作家李拓也很出色,只可惜相比之下,他的朋友们更加出色,在这些人的笼罩下,他的创作成绩才变得黯然失色。在李拓和朋友们的行为艺术所掀起的舆论风波不断发酵的时候,《花城》第三期如期发行上市了,《闯关东》下部在无数读者苦等了两个多月后终于亮相。《花城》第二期发行两个月的时间,创下了258万份的销售奇迹,这不仅刷新了《花城》自身的销量记录,也成为了中国文学期刊界的一个销量神话。抛开那些通俗文学杂志的销量不谈,超过200万份的销量无疑是中国文学期刊界的天花板了。因着上一期杂志如此爆炸性的销量,也让花城出版社对于刊载《闯关东》下部的第三期《花城》寄予了巨大的希望。事实证明,这期杂志的销量并没有辜负出版社期待。第三期《花城》上市仅10天,销量便破了100万份,这个速度比第二期时还要快了三天。如此惊人的成绩也很合理,毕竟《闯关东》上部发表了两个月时间,口碑不断发酵之下,肯定会涌来一大批新的读者。伴随着第三期《花城》的热卖,《闯关东》这股狂潮在中国文坛继续肆虐,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平息,反而有越烧越旺的趋势。之前小说再火,毕竟也只是一半的内容面世,如今整部小说完全发表,广大读者们的欢欣激动自不必提。评论界之前对于《闯关东》一直都是不吝赞美,但因为小说的内容并没有完整发表,所以评论家们还是保持了基本的克制。现在《闯关东》六十余万字的内容完整发表了出来,大家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了。仅仅半个月时间里,《文艺报》《十月》《文学评论》《燕京文学》等诸多在文学界具有广泛影响力的刊物均刊登了针对《闯关东》的文学评论。《当代文学的史诗性——谈《闯关东》艺术成就》、《一部民族的秘史——论《闯关东》的叙事图景》、《<闯关东>的美学价值与文化意义》……这些文学评论几乎都出自于国内知名的评论家笔下,文章对于小说的分析鞭辟入里,更难得的是都是清一色的好评。能得到如此多评价毫不吝啬的赞美和好评,这无疑是对《闯关东》这部小说艺术成就最高的肯定,并且这些较为重量级的文学评论出现的速度还在不断加快。若是有好事者去汇总信息的话,在《闯关东》下部发表后的这段时间里,全国各地的报纸、杂志上几乎每一天都可以看到一篇,甚至是几篇评论或者读后感。这年头文学是火热不假,但热到《闯关东》这样的关注度和讨论度,不仅是在文学界独树一帜,哪怕是放眼整个中国文化界,风头也是一时无两。堪称中国文坛1984年最具统治力的现象级文学作品!时间一晃已经是七月份了,大舅哥和小舅子合开的录像厅开业了,地点就在燕大南门。这个时间赶的不算好,学生们马上都要放假了,这些人可都是录像厅的消费主力。好在的是,燕大附近高校众多,即便是暑假期间录像厅的观众也不少,一到晚上更是人满为患,生意好的一塌糊涂。这天傍晚林朝阳和陶玉书带着小冬冬回陶家吃饭,往常都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今天陶玉成两口子却不在。最近录像厅刚刚开业,生意太好,赵丽为了省钱,不仅自己当售票员,还负责收拾卫生,忙的脚不沾地。学校放暑假,陶玉成最近也没什么事,受生意火爆的影响,他现在也每天都蹲在录像厅帮忙。夫妻俩每天起早贪黑,干劲十足。吃饭时说起录像厅的事,陶母的表情欣慰,当初她和陶父是不赞成陶玉成下海开什么录像厅的。一方面是因为了解自家儿子的脾气秉性,知道他就不是个能吃辛苦的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件事恐怕要占侄子的便宜。结果没想到陶玉成另辟蹊径,他自己没下海,反倒是撺掇着媳妇赵丽下了海,开录像厅也没用父母拿钱。这样一来,陶父陶母自然不能再反对什么,但老两口还是为儿子、儿媳感到担忧。好在从现在的结果来看,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赵丽说现在的生意挺好,估计有三四个月就能回本。我这颗心啊,也就放下了。”陶玉墨接话道:“妈,你是没看到我小哥最开始那家录像厅开业的时候,最多的一天三百块钱进账。可惜啊,这才几个月的功夫,街上录像厅越来越多了。”她的话让陶母又担忧了起来,之前林朝阳可是说过,录像厅不是个长久的生意。听着她的担忧,林朝阳说道:“妈,我说的是暴利时间不会长久。大哥大嫂这个录像厅,至少在近几年肯定还是能赚钱的。我们国家现在既不大规模引进外国优秀电影,又没有普及家用录像机,所以这几年根本不需要担心。”他的话让陶父陶母深以为然,女婿的这种判断有着可靠的现实依据,自然错不了。“姐夫,那你的意思是说,等以后家用录像机普及了,或者是国家大规模的引进外国优秀电影了,录像厅这门生意也就做到头了,对吧?”“嗯。”“那依你看得几年?”林朝阳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我上哪儿知道。”陶玉墨现在对林朝阳有点盲目崇拜的倾向,没得到答案,她心中微微有些失望。等吃完了饭,林朝阳夫妻俩牵着手要出门,陶玉墨正想走,却感觉腿突然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低头一看,原来是胖乎乎的小冬冬正抱着她的大腿。“小姨,抱!”才二十个月的小奶娃,这三个字却吐的异常清晰、流畅,眼神坚定。陶玉墨没好气的抱怨道:“你爸你妈走的时候你怎么不让他们抱?”小冬冬眼神懵懂的看着她,慢慢积蓄着泪水,眼见着这小东西一言不合就要开闸放水,陶玉墨只能认输投降。她俯身将小冬冬抱起来,“以后少吃点吧,瞧你胖的!”说完她还不解气的在小冬冬Q弹的脸蛋上叭叭亲了两口,这才抱着他离开。陶玉墨放暑假了,德华正式上线,林朝阳自然轻松了。陶玉墨将小冬冬放在横梁上,因为带着孩子,她也不敢骑太快,只能慢慢悠悠的骑着。嘴上还不忘嘟囔:“你们俩是潇洒了!”路过学校南门,陶玉墨才看见林朝阳夫妻俩的影子,这会儿他们俩正站在录像厅门口,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峰汇录像厅”五个大字,下面还有两个小字是“三部”。为了应对快速出现的竞争对手们,杜峰搞起了跑马圈地那一套,燕大南门这的录像厅已经是第三家了,他现在还在筹划另外两家录像厅。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到年底这燕京城里的峰汇录像厅少说也得有个十家。“哎呦!我真是没想到干个录像厅也能这么累,一天忙不完的活。卖票、收拾卫生、放电影、维持秩序、处理纠纷……根本忙不完,我跟你嫂子都有点熬不住了,我想着过些天还是雇个人吧。”陶玉成跟林朝阳抱怨着,听到他这话的赵丽立马呵斥道:“请人、请人,你就知道请人,本钱都没回来呢,你还想请人?用不用我烧个香把你供起来?”听着妻子的话,陶玉成不敢反驳。录像厅的生意,还是赵丽操持的多。等离开了录像厅后,林朝阳才说道:“你发现没发现,自从录像厅开了之后,你嫂子说话越来越硬气了?”陶玉书如何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她笑着说道:“妇女能顶半边天,这会我嫂子啊,顶了家里一多半的天,我哥他敢放肆才怪!”“瞧瞧你这个幸灾乐祸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你嫂子才是亲的呢。”林朝阳调侃道。次日一早,林朝阳正在扫院子,家里来了邮差,说有封香江的国际挂号信。“香江的信?”林朝阳的第一反应是明报出版社来的信,他在香江没什么朋友,唯一说得上联系的就是明报出版社了。他签收之后,拿过信一看,果然是明报出版社寄来的,写信人是董桥。“朝阳文兄道席:见字如晤。去岁一别已是一年有余……”董桥的写信风格是典型的文人风格,半文半白,开篇说了几句客套话,又询问了一番林朝阳的近况,然后先跟林朝阳汇报了《梵高之死》这半年在香江的销售情况。《梵高之死》去年在香江出版,半年时间卖了1万7千余册,给林朝阳带来了10.68万港元的版税收入。如今又过了半年时间,小说销量达到了3万1千余册,也就是说近半年的销量是在1万4千册左右。对于一部纯粹的严肃文学作品而言,一年时间能在香江的图书市场卖出超过3万册的销量,未来一两年冲刺到5万册销量也应该不成问题,这在香江绝对要算是畅销书的水平了。毕竟香江的人口和市场规模放在那里,才五百多万的人口,《梵高之死》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已经打败了绝大多数的香江本土作家了。更何况林朝阳此前在香江可没什么名气,《梵高之死》的销量靠的全是读者口碑撑起来的。
第380章 你去了谁看孩子?
按照这半年的销量,此次版税结算林朝阳获得了8.46万港元的版税收入,照比之前的数字是有所下降的,但也相当可观了。而且今年港元升值,8.46万港元换算成人民币的话大概2.55万元。仅仅三万余册的销量,就给林朝阳带来了近20万港元,折合5万多人民币的收入,香江的版税还是好赚啊!感慨了一句,林朝阳接着看信。说完了《梵高之死》的销量和版税后,董桥竟然在信里提到了《闯关东》。“半月前欣慰近几月文兄新作《闯关东》已于内地发表,轰动华夏,一时洛阳纸贵,迅速畅销南北,特请友人代购一份《花城》。拜读之后惊为天人,此作诚乃中国当代小说界一代奇书,具有丰赡的史诗品格……”董桥的恭维很文雅,但显然是别有目的的。果然,在信的末尾,董桥提到了希望林朝阳可以将《闯关东》在香江地区的出版交给明报出版社。看完了信,林朝阳沉吟了一阵,这会儿陶玉书正打算出门上班,见他看完了信就站在那里,便问道:“怎么了?谁写的信?”“明报出版社。《梵高之死》的版税又要结算了,再就是他们想要《闯关东》的出版权。”“你之前说他们版税给的有点低吧?”“是,所以我在犹豫。”陶玉书拢了拢头发,扎上皮筋,准备出门,“那你自己考虑吧,我上班去了。”她说着出了门。陶玉墨抱着小冬冬凑到林朝阳身边,好奇的问道:“姐夫,你版税又结算了?这回多少钱?”“没多少,两万多。”平平无奇的话却让陶玉墨咋舌不已,两万多说的跟两块多一样,她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林朝阳的话。于是她又换了个话题,问:“姐夫,那《闯关东》要出版,能给香江的电影公司拍成电影吗?”这几个月来,她一有空就去光临杜峰的录像厅,对香江电影十分着迷。“给香江的电影公司?”林朝阳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他们可拍不了这种东西!”“哦。那《闯关东》要是出版了,肯定又不少赚。”“嗯。”林朝阳正在思考董桥的请求,心不在焉的应了她一声。又过了一会儿,他跟陶玉墨打了个招呼,直奔西单的电报大楼。现如今接打电话是个麻烦事,短途的还好说,单位电话、公用电话麻烦是麻烦了点,但总有办法。长途电话,尤其是国际长途电话,打起来那真叫一个费事。长途电话一般都得到大一点的邮局才能打,国际长途就更难了,只有电报大楼才能打。而且因为人多、电话少,电报大楼的电话线路异常繁忙,经常堵塞。以至于许多人想到电报大楼打国际长途联系国外的亲友经常要带着午饭去排队,一排就是半天时间。除了时间成本,钱财耗费也贵,一分钟十多块钱,打个三五分钟,普通工薪阶层一个月的工资收入就进去了。广州靠近香江,《闯关东》在国内掀起的热潮传到那里倒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只是林朝阳没想到明报出版社这么果断的就提出了出版的事。要知道《闯关东》在内地可都还没出版呢。但以明报出版社的抠搜风格,林朝阳当然不可能轻易答应他们。更何况有了《梵高之死》在香江的顺利出版,林朝阳也有了些名气,这次又是董桥主动提出的出版请求,他自然不可能像上次那样拿那么低的版税标准。来到电报大楼,排队、填单子、交钱、等待……一晃都快中午了,林朝阳才打上电话。写信太麻烦,还是打电话快一点。董桥接到林朝阳的电话表现的很惊喜,两人闲话了几句,董桥便谈起了《闯关东》。他知道内地通话不便,林朝阳能给他打电话,一定是要商议《闯关东》的事。此前《梵高之死》出版,明报出版社给了林朝阳12%的版税率,这个标准在香江文坛不算高。董桥跟林朝阳接触了两次,知道他的性格,所以也预料到了他肯定要提版税的事。只是林朝阳一下子将版税标准提高到了20%的水平,着实还是有些惊到他了。香江出版市场因为规模较小,所以相对一些市场大一点的国家和地区,版税率一直是比较高的,名家的版税标准都在15~20%之间。林朝阳一下子要到了顶格的标准,着实让董桥感到了为难。林朝阳也没有与他纠缠,只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非20%版税不谈,态度十分强硬。林朝阳丝毫不怕他的强硬态度会激怒明报出版社或董桥,大家在商言商。既然以前你们以我没名气为由,敢开出5%的版税标准,那我现在喊个20%也没什么不合理的。这种事当然不可能当场就定下来,董桥推说要考虑考虑,林朝阳便挂断了电话。打完电话一算账,他交的那五十块钱不仅没够,还得再补六块钱。林朝阳心里在滴血,就是为了电话费,这20%的版税率也一分都不能降!又过了几日,林朝阳接到了一通来自南方的电话,是花城出版社的李士非打来的。《闯关东》成功发表,小说引起的轰动之强烈,在当今文坛实属罕见。接下来这段时间,花城出版社方面就要筹备小说的出版了,因此打算在七月末举办一场关于《闯关东》的作品研讨会。研讨会举办地点在花城,但规格很高,李士非说了几个拟邀请的名字。若是人文社、燕京出版社这些大型出版社在燕京举办研讨会,请到这些人出场也不算稀奇,但花城出版社处于广东,能一下子请到这么多前辈耆老,这番诚意不可谓不大。“广东路途遥远,你确定他们都能接受邀请?”林朝阳有些不确信的问李士非。“为别的作品举办研讨会也许他们不会来,但出席《闯关东》的研讨会,他们一定会来。”虽然李士非这话有吹捧的嫌疑,但林朝阳还是挺高兴的,谁不愿意听好话啊!这次花城出版社举办的作品研讨会规格很高,又涉及到了出版,林朝阳毕竟签了版税合同,这样的场合他肯定要出席的。答应了李士非的邀请后,林朝阳没想到仅隔了一天,李翰祥突然跑到了他们家。“你什么时候来内地的?”“刚来几天,剧本初稿写完了,过来跟央视那边谈谈合作的事。”跟合拍公司闹掰了之后,李翰祥便搭上了中国电视剧国际合作公司的线。他的新片《火龙》改编自溥仪解放后娶的妻子李淑贤所著《他的后半生》,描述的是解放后曾经的皇帝溥仪作为普通人的后半生,以及他与妻子李淑贤之间的爱情生活。聊了几句电影的事,李翰祥突然盯上了他坐下的官帽椅,他摩挲着椅子的扶手,好似咸湿佬见了裸身美女。官帽椅因其外观与古代官吏所戴顶帽相似而得名,林朝阳书房里的这对官帽椅造型舒朗大气,雕工精湛,品相绝佳,李翰祥看着怦然心动。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收藏明清家具,这两年在内地拍戏,没少捡漏。“这椅子是黄花梨的吧?什么时候的?”“明末的。”李翰祥又起身凑近了端详,“哎呦,保持的可真好。你就这么让人坐着?”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心疼之色,“我书房少有人来,你是第三个坐它的。”李翰祥的手在椅子的如意形开光上抚过,眼中闪过贪婪之色,“这椅子跟着你真是暴殄天物,不如让给我吧。”面对他的无理请求,林朝阳只回了一句:“你人长的丑,想的倒是挺美!”被林朝阳骂了一句,李翰祥并不恼怒,他提出这个请求就做好了被骂的准备。可惜林朝阳拒绝的态度太坚决了,要不然他真想死乞白赖的磨一磨。闲话几句,林朝阳见他没有走的意思,便问道:“你来不会就是这点事吧?”“晚上请我吃顿饭,我就告诉你。”林朝阳嗤笑一声,“你蹭饭还蹭的理直气壮。”玩笑归玩笑,客人来了吃顿饭是礼数,肯定不能怠慢。为了李翰祥,晚上林朝阳多置办了几个菜,李翰祥吃饭无肉不欢,盯着桌上的一道红煨肉吃的满嘴冒油。“辉仔之前还跟我说过,好多人都说你的厨艺好,后悔早点没尝到。”李翰祥嘴里嚼着肉,吃的眉飞色舞,又问:“你这肉是怎么做的?比酒楼的厨子做的还好吃。”“好吃吧?一瓶西凤酒煨出来的。”林朝阳有些心疼的说道。招待李翰祥,林朝阳也算拿出了诚意。红煨肉以甜酱做调料,纯酒煨之,出锅后肉质红如琥珀。“……用水煨也行,不过得将水气熬干。过程中不能起锅盖,要不然油脂流失,就会失了味道。起锅的时间也得恰到好处,早则黄,迟则紫,肉质发硬、发柴……”李翰祥跟林朝阳的交往向来是随意的,也很少因为他作家的身份对他有什么另眼相看的地方,但今天他听着林朝阳的饮食经,心中不觉生出了几分敬意来。“你要是去香江,可以当个美食家了!”林朝阳笑道:“香江美食家的门槛这么低吗?”“确实不高。都是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文人,真要说起对美食的见解,可能还不如厨子。”林朝阳闻言点了点头,不下厨房,可称不上是美食家。聊了一阵之后,林朝阳想起了下午的话题,问道:“你今天来还有什么事?”李翰祥用筷子叨了一块红煨肉放进嘴里,慢悠悠的说了起来。“上次《垂帘听政》首映你没来。下个月月初金像奖举办颁奖典礼,《垂帘听政》这次得奖的希望很大,你是编剧,来参加一下吧。”李翰祥口中的“金像奖”是香江电影金像奖,82年诞生,到今年才是第3届。《垂帘听政》上下两部,去年上映后占据了香江电影年度票房前五的两个位置,观众反响强烈,电影评论界也好评如潮。本次评奖,《垂帘听政》入围了包括最佳电影、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男女主等八项奖项提名,可以说是这次香江电影金像奖的最有力竞争者。林朝阳是电影的编剧,很有可能获奖,因此李翰祥才会邀请他去香江。“颁奖礼是几号?”林朝阳问。“8月4号。”林朝阳月末刚好要去广州开《闯关东》的作品研讨会,两者时间这么近,去一下也无妨。他跟李翰祥说明了情况,李翰祥高兴道:“好。那你到了深圳之后联系我,我去接你。”聊定了去香江的事,等吃完饭后,李翰祥离开。林朝阳对陶玉书说:“月末你跟我一起去出门吧,到广州逛一逛,再到香江去溜达溜达。”“不行。编辑部的工作太忙了,我走不开。”开年后王濛计划着给《人民文学》搞个创作函授中心和副刊《人民文学之友》,眼看着八月份函授中心就要开办了,副刊也要创刊,陶玉书是执行副主编,工作确实不轻松。让她这种卷王放弃工作去度假,那可能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了解陶玉书的脾气,林朝阳也就没再劝。这个时候陶玉墨抱着小冬冬凑了过来,“姐夫,姐夫,我没事,你带我去!”林朝阳斜睨了她一眼,“你去?你去了谁看孩子?”陶玉墨:……
第381章 你选的嘛!
小姨子的气性很大,大到需要林朝阳从香江给她带回来个游戏机当礼物才能消气。其实她生气倒没什么,关键是这小妮子“挟天子以令诸侯”,林朝阳也不敢惹她。去年林朝阳从香江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台游戏机,本来是给陶希文兄弟俩买的,结果却成了陶玉墨的玩物。让小姨子成了重度游戏爱好者,游戏机很好玩,但唯一的缺憾就是只有一款游戏。陶玉墨知道任天堂去年下半年又出了新款游戏机,可以适配不同的游戏,一直眼馋,这回林朝阳又要去香江,她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敲竹杠的机会。当然了,竹杠也不是白敲的,未来一年,陶玉墨看孩子没工资了,毕竟一台游戏机还得几百块钱。陶玉书得知了妹妹的请求后,忍不住数落道:“你瞧你这点出息!哪有闹脾气要礼物的?你跟他好好说,回来他还能不给你带吗?”受到了姐姐的点拨,陶玉墨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对啊,去年姐夫去香江给家里人带了一堆礼物回来,这回怎么可能不带。一想到自己本来可以免费得到的游戏机竟然蠢到用一年的劳动去换取,陶玉墨就后悔的想撞墙。“姐夫,姐夫,姐夫……”陶玉墨的呼唤声情真意切,声声透着楚楚可怜,可林朝阳却不吃她这一套。买游戏机带孩子,你选的嘛!距离前往广州开作品研讨会还有半个月时间,林朝阳这些天也没什么事,索性将精力都放在了东院的修缮上。四合院修缮跟一般的盖房子不一样,不仅是个细致活,更关键的是还得尽可能的保留传统文化特色。林朝阳他们现在住的西院基本还是原汁原味的燕京老四合院的风格,没有太多的适应都市风格的设施。他打算借着这次东院的修缮,在保持传统特色的同时也给院子里增加一些设施。比如水电改造,厨房卫生间改造增加厨卫电器,卧室客厅安装空调和采暖的锅炉,院里增加绿植……修缮房子没多少钱,但林朝阳这一套改造下来要花的钱可不少,其中电器无疑是花费最高的。这些电器放在普通老百姓家里,恐怕买一件都费事,可对林朝阳却没有丝毫压力,谁让他手里的外汇券和侨汇券多到花不完呢。“等东院修好了,咱们就搬东院里。西院这里以后有朋友来,就让他们住这。隔着两道墙,大家互不影响。”林朝阳对陶玉书展望着对于小六部口胡同这套院子的规划。今年3月份那几个作家朋友为了看《闯关东》的手稿在家里留宿的时候,林朝阳感觉大家好像都不太自在,都怕影响到对方。他想着不如等东院收拾好之后搬到这里,西院就用来招待客人,这样多好。“好好,你想的特别好。”陶玉书在认真的翻阅着文件,对林朝阳的展望十分敷衍。林朝阳无奈的叹了口气,以前刚结婚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对我的。时间一晃到了七月末,这天晚上陶玉书正给林朝阳收拾出差要带的行李,电视里央视的新闻正播放着中国代表团入住洛杉矶奥运村的新闻。1984年是奥运年,举办地在美国加州的洛杉矶,这也是洛杉矶第二次举行奥运会,上一次是在1932年的第10届奥运会。本届奥运会赛程从7月28日开始,到8月12日结束,共16天时间。参赛国家和地区代表团达到了140个,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奥运会的规模。值得注意的是,这一届奥运会也是中国自1952年以来首次重返奥林匹克运动会,体育是政治的延伸,中国重返国际体坛当然与跟美国的外交蜜月有很大的关系。这一届奥运会,中国派出了一个由225人组成的体育代表团,参加16个大项的比赛。对于一个已经暌违奥运会三十多年的发展中国家来说,这样的体育代表团规模显然是给足了美国面子。同样的,这也是一个中国向世界展示改革开放新气象的好机会。“人可真多啊,这得花多少钱啊!”张桂芹看着电视上的画面,不由得感叹了一句。“老娘们儿家家,头发长、见识短。那是奥运会,是给国家争面子的,两三百人的队伍来回路费才能花多少钱?”从生产队长改行成了房东,这半年林二春走路不大喘气了,上五楼也不费劲了,突出一个精神抖擞、意气风发,说话都透着股豪横。“就是不知道能得几块金牌了,听说奥运会的金牌那可不好得。那运动员脸都憋紫了,也不见得能得着。”林二春自言自语道。翌日一早,林朝阳拎着行李来到首都机场,坐上了前往广州的飞机,这趟飞机上除了他还有李拓、冯穆和唐挚,他们三人都是受《花城》邀请去广州参加研讨会的。李拓就不用说了,跟林朝阳熟的不能再熟,两人见面少不了要互相挖苦两句。冯穆是《文艺报》总编,国内文学界的重量级人物,一直以来都对林朝阳非常欣赏。这次能够不远千里出席《闯关东》的作品研讨会,与其说是给《花城》面子,不如说是给林朝阳的面子。另一位唐挚,林朝阳接触的比较少,只知道他是作家、评论家,也是《文艺报》和文协的骨干力量,尤其是在文学评论界地位颇高。前段时间《文艺报》上发表的《当代文学的史诗性——谈《闯关东》艺术成就》,就是出自于他的手笔。一路闲聊,落地后林朝阳顺利的在通道口发现了前来接机的李士非。“老李,没想到你还亲自来了!”从通道出来,林朝阳跟李士非握着手寒暄道。“你是这次研讨会的主角,当然得迎接一下。”李士非笑着说了一句。其实李士非今天要接的不光是林朝阳,还有其他几位前来参加研讨会的嘉宾。他见到与林朝阳一同下飞机的李拓、冯穆等人,也热情的打了个招呼,然后带着大家前往住处。一般出版社搞研讨会多是以邀请本地嘉宾为主,主要是出于成本考虑,人来了,吃住行出版社可得全包。花城出版社这次为《闯关东》办作品研讨会可是下了血本,邀请了不少远在燕京、沪上等文学重镇的知名作家、评论家和编辑,少不了要在吃住行上多耗费不少钱财。花城出版社不是什么富得流油的单位,办事当然是怎样省怎样来,为了这次的作品研讨会,他们专门在华侨新村借了两栋小别墅。华侨新村位于广州城区的东部偏北,原本是一片荒丘。1955年为了安排归国华侨,在此建成了占地68万平方米的华侨新村,里面共有花园式别墅177座,公寓楼291座,是新中国成立之后建设的规模最大的住宅区之一。正值盛夏,华侨新村绿树成荫,鸟语花香,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李拓等人进了小区后不由得赞叹。李拓对林朝阳说道:“诶,朝阳,这可比你们家华侨公寓那强多了。”林朝阳买的第一处房子是位于燕京西三环附近的花园桥华侨公寓,同样是为华侨们建的房子,可花园桥华侨公寓跟华侨新村的别墅群一比,简直弱爆了。人家不仅是小洋楼,家家还都有小花园,环境优雅、清静。进入别墅分配房间,年轻人住楼上,老同志住楼下。等休息了一阵后,林朝阳又见到了其他几位来自沪上、江浙地区的嘉宾,说起来还有几位是林朝阳的熟人。比如在《收获》担任副主编的李小琳,她一见到林朝阳便抱怨起来。“这几年你的小说也不往我们《收获》投了,我这次来就是专门问问你,是不是对我们《收获》有什么不满意?”李小琳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自从《父母爱情》后,林朝阳的多部小说都没给过《收获》,她确实很眼馋那些稿子。林朝阳笑着说道:“不是我不想给你们,实在是熟人太多,大家都来约稿,我也只能先紧着燕京的刊物。”“燕京的刊物跟你有香火情,那《花城》是怎么回事?”林朝阳拉着李小琳低声说道:“这不是……人家给的钱多嘛!”闻言李小琳不禁莞尔,“这都多少年了,你对稿费怎么还是那么锱铢必较?”“没办法,我靠这个吃饭啊!”林朝阳一摊手。跟李小琳说笑了两句,林朝阳又与丛维熙和李杭育打了个招呼。李杭育是初出茅庐的青年作家,本来这样级别的研讨会他是没资格受邀出席的。在林朝阳提出“寻根文学”后,他是国内响应最积极的作家,几个月前他的那篇《理一理我们的根》在文学界引发了不小的反响。这篇文章让他一跃成为了寻根文学的代表性人物之一,《闯关东》的身上打着清晰、深刻的“寻根文学”的烙印,这样作品的研讨会李杭育出现也就顺理成章了。这天傍晚,花城方便为嘉宾们安排了接风宴。这次《闯关东》作品研讨会,会程是三天时间,除了一天的研讨会之外,剩下两天都是采风活动,算是个福利。研讨会举行的地点在花城出版社的会议室,近二十位文学界知名作家、评论家和编辑汇聚一堂,场面浩大,这样规格的研讨会在花城出版社历史上还是头一次举办。仔细算来,现在距离《闯关东》上部发表才三个多月,距离下部发表才一个多月时间,这个时间对于文学作品的影响力发酵来说并不算长。但《闯关东》不是一般的文学作品,作为1984年中国文坛最具关注度的现象级小说,它的影响力已经打破了时间的桎梏。它所造成的轰动效应,在近年以来的当代文坛是极其罕见的。这段时间以来,文学界对于这部小说的溢美之词早已泛滥,举行研讨会,同行们也是一片赞美之声。这倒不是大家故意恭维,而实在是不夸不行,大家总不能违心的去鸡蛋里挑骨头吧?再夸也夸不出什么花来,一整天的研讨会就这样结束了。林朝阳与旁边的冯穆闲聊着准备起身,就见有个年轻人跟苏晨这个出版社社长耳语了几句,苏晨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第382章 拜金主义
苏晨脸色难看的同时,眼神不经意的落到林朝阳身上,然后又快速移开,很难不让林朝阳怀疑这件事与他有关。会议结束,众人闲聊着起身,林朝阳故意落在了后面,等人到都走的差不多了,果然见苏晨朝他走了过来。“出什么事了?”林朝阳问。苏晨叹了口气,“是版税的事。有家我们广州本地的媒体,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把你拿版税给曝光了。”林朝阳打趣道:“李拓人在燕京,半个多月前就知道这事了,你们本地媒体现在才报导,这效率不高啊!”“我们可是严格执行了保密政策啊!”“你们就是这么保密的?”苏晨被林朝阳怼的哑口无言,最后说道:“你也别高兴。要只是如实报导,我还用跟你说吗?”“什么意思?”“嘿嘿?”看着林朝阳审慎起来的表情,苏晨心中多了几分快意,他拉着林朝阳去了办公室,然后将已经放在桌上的报纸递给他。直到1980年才重新复刊,并且很快就再次受到了广州地区人民的欢迎,发行量稳居gd省内第一名,影响力自然不可小觑。林朝阳翻着手中的报纸,很快便在二版上发现了一篇报道文章。《稿酬变版税,文坛拜金主义兴起》。好家伙!只看这标题,攻击力就有点强的可怕,直接就扣上了“拜金主义”的帽子。林朝阳又继续看下去,文章内容倒不长,千八百字。主要内容就跟标题差不多,先讲述了文坛最近关于林朝阳的超高稿费以及版税的事,然后就论述起了作家拿高稿酬、高版税的弊端,痛斥这种歪风邪气。“我这是被人当成了活靶子啊!”林朝阳看完了文章,并没有表现出生气、愤怒之色,反倒是笑呵呵的说起来。他说完这话看向苏晨,“老苏,这事不会是你们出版社故意泄露出去的吧?”苏晨立刻急吼吼的辩解道:“没有的事,你可别无赖好人。我们这么干,对我们自己有什么好处?”“怎么没有?现在全广东,乃至岭南地区的文学界和老百姓都知道了你们花城出版社不差钱,千金市骨的举动,以后天下英雄尽入你们花城出版社彀中了。”“不可能,我们花城出版社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来?朝阳,你可不能冤枉我们啊!”林朝阳笑了笑,“我就随口一说,你看你还当真了。”苏晨松了口气,“玩笑可不能乱开啊!”林朝阳又抖着报纸,对苏晨说道:“老苏,不是我说。别的地方媒体骂我‘拜金’也就算了,你们广东的媒体凭啥骂我‘拜金’?”这年头若说风气之开放,国内无出广东其右者,哪怕是沪上都差了一筹。毕竟是改革开放最前沿,又毗邻着香江。苏晨无奈的说道:“我哪知道他们抽那股风?突然关心起这种事了,真是的……”他说着脸上露出几分激愤来,“不过,《羊城晚报》毕竟只是区域性的报纸,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影响的。”林朝阳却摇了摇头,“你不懂。”他瞅了瞅苏晨,“你好歹也是老出版人了,这点新闻嗅觉都没有?新闻的传播不在于谁报导的,而在于它吸引眼球的程度。《羊城晚报》为啥要报导我的事?还不是因为有受众?”苏晨一想也觉得有道理,林朝阳在国内的读者数以千万计,他打破国内几十年的陈规,成了建国以来第一个拿版税的作家,这样的新闻肯定少不了要被拿来讨论讨论的。特别是在文学界,影响肯定小不了。“唉!你们出版社捞好处,挨骂的却是我。”林朝阳看似悲愤的叹了口气。苏晨听着他的话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在《稿酬变版税,文坛拜金主义兴起》这篇文章里的论述来看,林朝阳被塑造成了一个贪利拜金的小人。也许是因为同在广州的缘故,《羊城晚报》对他们花城出版社倒是口下留情,指出了他们也是这种版税付酬制下的受害者。两相对比之下,苏晨也有些感觉这事确实对不起林朝阳。“回头我找《羊城晚报》的领导谈谈吧。”“报导发都发出去了,人家还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吗?这屎盆子啊,我是不想戴都不行了。”林朝阳的唉声叹气让苏晨更加觉得不好意思,他正想着该如何挽救补偿一下,就听林朝阳说道:“下本书再交给你们,版税少于15%可不行,就当是我的精神损失费了!”听见这话,苏晨心里的那点愧疚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张嘴闭嘴就是版税,你挨骂也是活该!”与苏晨闲聊一阵,林朝阳回了住处,一回来便被众人给围住了。《羊城晚报》在广州的影响力是巨大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嘉宾们都听说了报导的事。之前文学界都在传林朝阳拿了版税的事,但那都是传言,未经证实只能当作谈资。这回不一样了,这年头媒体的公信力是毋庸置疑的,《羊城晚报》又是gd省内数一数二的大报。版税这事也算是证据确凿了,林朝阳挨不挨骂大家不关心,只关心他能拿多少稿费。不光是李杭育、李拓他们这些中青年作家,连冯穆、唐挚这些老同志都很关心。作家嘛,都靠稿费吃饭的。一群好歹也是成名成家的人了,在那扒拉着手指头算林朝阳卖一万册书能赚多少钱,十万册又能赚多少钱……算来算去,算的大家都抑郁了。按照林朝阳作品的一贯销量,拿了版税以后,他出版一部小说少说也是六位数的版税收入。六位数,在全国绝大多数人民群众还在拿着两位数工资的时候,林朝阳竟然已经要拿六位数的版税了。李拓恶狠狠的说道:“该骂!不骂你骂谁?给我这些钱,别说让我挨骂,挨打都行!”“真应该让《羊城晚报》的记者看看你这副嘴脸,估计报导里面就没我什么事了。”“我又没拿版税。”李拓的话只是玩笑,大家又感慨起版税付酬制对于作家们的优待。有了版税付酬制,但凡销量不太差的作品,带给作家的收入肯定要比以往多出不少来。“这么做出版社不吃亏,作品销量好的作家也不吃亏,亏的就是那些销量差的作家。”“也还好吧,要不然他们以前也只是拿基础稿酬,印数稿酬也拿不了几块钱。”冯穆听着大家的讨论,最后总结了一句:“朝阳此举,算是给中国作家松绑了!”冯穆的这番评价让众人唏嘘不已。77年以后稿酬制度得到恢复,但到如今也仅仅是刚刚恢复了五十年代的稿酬水平。现在林朝阳带头提出了版税付酬制度,绝对要算得上是一件造福文学界,乃至所有从事文字工作的工作者们。“我看以后咱们这些同行应该给你立块碑。”李拓半是玩笑,半是严肃的说道。版税付酬这件事,媒体可以骂林朝阳,读者也可以骂林朝阳,但文学界的人不能骂他,不仅不能骂,还要为他歌功颂德。在不久的将来,当国内的作家们凭借着版税收入过上了优渥的生活,这一切都是林朝阳的功劳。《羊城晚报》上的报导发都发了,大家也只能是讨论讨论。一夜无话。作品研讨会结束了,但大家的行程还没有结束,花城出版社方面还为大家安排了两天的采风活动。说是采风,实际上就是游山玩水嘛。这个时候没有出国旅游一说,到了广东来,肯定要去特区转一转,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就跟出国差不多。新兴的深圳靓风迎人,蛇口工业区是改革开放的名片,也是林朝阳一行人参观的重点。负责接待林朝阳一行人的是蛇口工业区一位副职领导,大家看到了什么叫招商引资,什么叫“摸着石头过河”。在蛇口工业区待了大半天时间,晚上一行人被安排到了银湖度假村。这里是深圳这两年刚刚修建好的度假村,对接的是国际标准,也是赴内地投资的港商们的休闲之地。晚宴是粤式美食,味道很好,就是不太符合林朝阳的北方胃,总感觉没吃饱。夜晚,李拓闲不住的拉着李杭育去了度假村里的舞厅,林朝阳则和几位老同志沿着湖岸散步,南国的绿树红花与碧水晚风,哪怕已是夜晚,但依旧醉人。等回到房间后,林朝阳便看见李拓在那里滔滔不绝的给大家介绍这里的迪斯科。激光频闪灯飞光流彩,变幻不停,配合上轰炸一般的强节奏电子乐,即使你站着不动,也会把你变成一只活蹦乱跳的蚂蚱,这大概就是李拓描述的场景。这天之后,此次的行程也结束了,众人依依惜别。林朝阳则留在了深圳,他已经答应了李翰祥要出席香江电影金像奖,所以还得去一趟香江。不过现在距离金像奖还有四五天,林朝阳的时间很充裕,他打算去见见二埋汰。自从79年林朝阳回乡那次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这几年一年保持着两三封通信的频率。有时候林朝阳写了信,经常没有回信,因为二埋汰干工地,隔个一年半年就要换个地方,所以基本都得他主动给林朝阳写信才行。上次二埋汰写信落款的地址是正在兴建的国贸大厦的项目部,也不知道换地方了没有。心中怀着几分期待,林朝阳找到了国贸大厦的大工地前。“同志,麻烦问您一下,你们这里有没有叫杨俊达的工人?”“杨俊达?你等我翻翻。有这么个人,你找他有什么事?”“我是他老乡,这次来深圳出差,过来看看他。”说着话,林朝阳从兜里掏出了工作证。保安师傅四十多岁,看着林朝阳工作证上的“燕京大学”四个字,肃然起敬。“你等着,我让人给你叫他去!”“好,谢谢您。”说话间,林朝阳给保安递了根烟,与他闲谈了起来。被保安支使着去叫人的工友,在工地找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正在楼顶干活的二埋汰。“弄了半天,你大名叫杨俊达啊,这名字跟你长相可太不般配了!”工友调侃了二埋汰一句。“你懂个锤子!找我啥事?”“门口有人找你,说是你老乡,还拿个燕京大学的工作证。诶,我说二埋汰,你还认识那么大的文化……”工友的话没说完,只见二埋汰一股风跑到通道口,乘着升降机下了楼。
第383章 再攒两年买房子
二埋汰在工地也被人叫做二埋汰,很少有人记着他的大名,有时候连林朝阳这个发小都得想一想才能想起来。他跑到项目门口,一眼便看见了正与保安闲聊的林朝阳。“朝阳!”二埋汰隔着老远就大喊了一声,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跑过来,等快到林朝阳身边时他又慢下了脚步,产生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情绪。林朝阳停下了与保安的聊天,走上前几步,一下子搂住了二埋汰。“全是汗!”二埋汰说了一句。“没事。”久别重逢,林朝阳结结实实的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才松开他。“朝阳,你咋来了?”二埋汰表情激动的问道。“我来开个会,顺便过来看看你。”林朝阳回答问题的时候仔细端详了二埋汰一番,“好家伙!比以前更壮了,这一身腱子肉!”“嗐!整天干力气活。这回来待几天?”“这边的事都办完了,待个一两天就走。”“这么急?”数年不见,两人自然有许多话要说,聊了一会儿,二埋汰对林朝阳说:“你等我会,我去项目部请个假!”他说完便冲向了不远处的项目部,来到项目部办公室,这里正好在开会,项目部的五顶红帽子都在。国贸大厦是sz市的重点项目,也是在建的全国第一高楼,负责建设的是中建三局一公司。建设全国第一高楼项目,中建三局十分重视,专门委派副局长李传芳担任现场总指挥,还专门从局里派出了四位懂技术、会管理的干部,组成了工地领导班子。二埋汰现在是木工二班的班长,请假得找项目部。此时满心激动的他也顾不得在场那么多领导,进了门就对负责施工的张桂东说道:“张工,我要请两天假。”“没看到正开会呢嘛?”张桂东斥了二埋汰一句,见其他人的眼神都投过来,他拉着二埋汰出了办公室。“生病了?还是家里有急事?”“没有,我发小来看我,我请假陪他溜达溜达,逛一逛。”“发小来了,你晚上请他吃顿饭不就得了?工地正赶工呢,九月份就要封顶,这会儿你请哪门子的假?”张桂东倒不是不近人情,国贸大厦作为正在建设的国内第一高楼,工期十分紧张,中建三局为了这个项目可以说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气。最巅峰时期,三天建设一层楼,刷新了我国高层建筑的工程施工记录,因此还上过新华社的报道。这一年时间里别说是项目工人了,就是他们这些管理层也没有一天休假的机会,生了病都得带病上岗。“那不行,我们俩好几年没见面了。”二埋汰梗着脖子说道。张桂东头疼道:“你小子,别跟我犯浑,我这胃疼了好些天都没去过医院呢。”“你那是慢性病,看不看都一样。”张桂东感觉自己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瞪着二埋汰,脸上带着怒气。二埋汰是个莽撞人,不过出来打工这么多年,也多少锻炼出些情商来。见张桂东面有怒容,他扯起了大旗。“你知道我发小谁吗?”“谁啊?大埋汰,还是三埋汰?”张桂东斜睨了二埋汰一眼。二埋汰不理他的挖苦,脖子扬起来,“许灵均,知道吗?”听见“许灵均”这三个字,张桂东不由自主的将脖子扭过来,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怀疑。“许灵均是你发小?你可真是张口就来!”“不信我领你去门口,他就在外面站着呢。”二埋汰跟拎小鸡仔一样拉着张桂东往门口去,“松开!我还得开会呢,还有没有点组织性、纪律性?”“跟你说了你不信,叫你去看又不看。”二埋汰抱怨道。跟他这么个莽撞人交流,张桂东感觉力气都打在了棉花上,也懒得再跟他废话,“去吧!去吧!”终于请下了假,二埋汰高兴的握住了张桂东的手,“谢谢张工,回头请你喝酒!”说完他迫不及待的冲进了工棚,打算换点体面点的衣服,身上这身工作服满是汗水与灰尘,太寒酸了。“许灵均?”张桂东看着他的背影,甩了甩酸疼的手,摇了摇头。林朝阳在门口等了快二十分钟,才见着二埋汰推着一辆自行车跑出来,他兴冲冲的对林朝阳说:“走!我请你吃饭去!”两人说着便出了工地。现在的罗湖还没发展起来,国贸大厦门口的人民南路刚刚修好,但出了这条路,抬眼望去到处都是黄土路,交通也不方便,路上汽车不多,大家骑的最多的还是自行车。沿路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大开发景象,工地上满是忙碌的身影,机器轰鸣间还夹杂着响亮的口号。来往的行人步履匆匆,闲聊时传来的声音里夹杂着来自天南地北的方言。林朝阳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感受到的是一种时不我待的信心和希望,是一股拼搏闯荡的干练和勇气,这样奋进的氛围在燕京是很难体会到的。二埋汰在前面骑着自行车,嘴上不停的给林朝阳介绍着罗湖这边的情况。他来深圳算早的,从80年到现在四年多了,连如今那些散落在深圳各个工地上的基建兵们都没他来的早。林朝阳扶着二埋汰的腰,感觉有个硬物,问道:“你腰里别的什么?”“铁链子。”“你拿这玩意当腰带?”“不是当腰带。防身,这边乱着呢,出门在外容易碰上坏人。”林朝阳不禁问起来:“你这体格子也有人敢惹?”“好虎架不住群狼啊!”听二埋汰的语气,应该是在这上面吃过亏,林朝阳想刨根问底,他却不肯讲了,将话题转移到林朝阳的身上。一路说着话,林朝阳发觉周围越来越偏,他忍不住问道:“你小子不会要把我卖了吧?”“卖你能值几个钱啊!等会到了你就知道了。”二埋汰卖起了关子,一路骑了能有二十多分钟,自行车终于停在了黄贝岭的老毛纺厂。二埋汰与门口的打更老头讲了两句,没过一会儿功夫,从厂里面出来了个青春靓丽的女同志。女同志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的样子,站在二埋汰身边,有种美女与野兽的感觉,这个画面既矛盾又和谐。“这个是我发小林朝阳。”“这个……这是我对象罗慧芳。”二埋汰介绍到罗慧芳时脸色扭捏,看的林朝阳想给他一拳。打过招呼后,林朝阳调侃道:“你小子行啊,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姑娘。”他的调侃让二埋汰和罗慧芳都红了脸,站在厂门口闲话几句,二埋汰让罗慧芳去请假一起出去吃饭。泮溪酒家就在罗湖口岸附近,是香江到深圳后的第一间饭店,不少港商来深圳吃的第一顿饭都在这里。如今深圳没几家高档饭店,泮溪酒家就算是比较高档的了。二埋汰跟林朝阳好几年没见,热情拉着他来到了这里。“用不着来这么好的地方。”到了饭店门口,林朝阳不想进去,二埋汰却硬拉着他走了进去。“你好不容易来深圳一趟,我得请你吃顿好的。”二埋汰将林朝阳硬按在了座位上,然后叫来了服务员点菜。“我现在工资还可以,在这里吃顿饭请得起你。”之前在信里二埋汰倒是提过,他这两年工资涨了不少,一个月赚八九十块钱,即便在深圳也算是高薪了。既来之,则安之。林朝阳便没有再纠结请客的问题,反正等会他偷偷结个账就行了。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罗慧芳一直偷偷的打量着林朝阳,林朝阳见她一直如此,便问道:“怎么老这么看着我?”罗慧芳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二埋汰主动说道:“我老跟她说,你是我发小,是大作家。她一开始不信,后来说的多了就半信半疑。这回见着面了,你得给我证明一下。”林朝阳笑着说道:“我这光有证件,可没有能证明我是许灵均的文件啊!”他说着从包里掏出工作证给罗慧芳看了看,她看到上面的“燕京大学”四个字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林朝阳收回了工作证,与他们两人聊起了家常。二埋汰来深圳四年多了,在工地也干了四年多,他体格强壮,干活不惜力,现在已经成了木工班长,因此收入也比以前高了不少。罗慧芳家里是深圳本地的,初中没念完就进了老毛纺厂上班。不过如今老毛纺厂快黄了,她一个月工资就二十多块钱,据说现在已经有港商在考察老毛纺厂,准备收购那里的厂房、设备,到时候工人肯定也得留下。要是港商接手以后,说不定能好起来。至于两人的相遇,缘起于一场俗套的英雄救美。82年《少林寺》上映,火爆全国,二埋汰晚上下班跟着工友去看电影。看完电影回来的路上碰到了被小混混堵住的罗慧芳,二埋汰跑过去见义勇为,人是救了下来,不过他自己也受了点伤,然后两人便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这么说你们俩都处两年多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听着林朝阳的话,罗慧芳有些脸红,二埋汰也有些害羞的说道:“结婚得有房子,这不攒钱呢嘛。”二埋汰一个月收入八九十块,除了吃饭之外基本没有什么消费,前几年他的钱大部分都寄回了家里。跟罗慧芳谈恋爱之后,每个月只给家里寄20块钱,自己能剩50多块钱,这两年攒了一千多块钱。真要是结婚的话,家里也能出个一千多块钱,加在一起约莫有个三千块左右。“阿芳家里想让我们买楼房,阿芳她爸说可以给我们拿三千块钱。不过现在楼房太贵了,一平米卖三四百块钱,就算是把这些钱都算上,我们也就是能买个二十平方米。我想再攒两年钱,至少买个够一家三口住的房子。”深圳是改开的窗口,80年便诞生了第一个商品房小区,之后的这几年里,这里陆陆续续又开发了不少楼盘。贵的小区能达到1000元/平方米,二埋汰口中说的三四百块钱一平米的房子就算是便宜的了。林朝阳听着他的话摇了摇头,“你这个想法不对,你攒钱的速度,远远比不过房价飞涨的速度。”二埋汰反驳道:“我感觉深圳的房子这两年也没咋涨吧?”
第384章 香江来的书迷
眼看二埋汰的想法走入了误区,林朝阳必须得拉他一把。深圳现在就是个大工地,每年数以万计的外来打工者汇聚到这里,港商也源源不断的涌入进来。这两年开发的楼盘里,有相当大一部分房子都是被香江的投机者买走了,他们看中的就是深圳日后的发展潜力。在人口飞速膨胀,但商品房供应却不足,同时经济又快速发展的阶段,房价飞涨是必然的结果。二埋汰想攒够了钱再买房子,林朝阳可以很负责任的说,只要他抱着这种想法,这辈子恐怕都与深圳的房子无缘了。见他有些不信,林朝阳反问:“没涨吗?”被林朝阳这一问,二埋汰也不敢确定了,他看想了罗慧芳。罗慧芳眼神犹豫,这个时候的人们对于房价还没有什么敏感神经,她仔细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但好像现在新开的楼盘是比以前贵了一些。”“房价要涨是必然。现在要么你能快速赚够买房子的钱,要么赶紧上车,先随便买个房子再说。”听着林朝阳的话,二埋汰苦恼道:“可我们俩现在的钱也不够啊!”林朝阳很想借给二埋汰点钱,但他明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于是说道:“杜峰之前叫你去做生意,为什么不肯去?”二埋汰老实道:“我这脑袋瓜就不适合做生意,计工都能出错,做生意肯定不行。”林朝阳本来想劝劝二埋汰,可他仔细一想还是觉得算了,二埋汰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做生意,别再把他给坑了。“那就别想着买楼房了,买个平房吧,最好是带院子的。”二埋汰还没想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罗慧芳先反应了过来,“等征收吗?”现如今“拆迁”这个词在国内还没被发明出来,但有个与之意思相当的词汇已经出现,那就是“征收”。sz市政府自1980年便开始征收农民土地,启动非农化道路,以每亩3000元的价格对罗湖等区域进行整村整村的土地征收。因此深圳人对于“征收”并不陌生,现在有许多深圳人还在盼着政府的征收能够轮到他们那里。毕竟这年头谁家还没点地啊,一亩3000块钱,只要征收过来,一个村子都成万元户了。“差不多。纵观国外大都市的发展历程,土地征收是城市发展过程中原住民们最大的福利,深圳这里也不例外。”罗慧芳为难的说道:“可罗湖这边现在大家都等着征收呢,谁肯卖房子啊!”林朝阳随口道:“那就往远点买。以深圳的发展速度,买的远一点也没什么关系。”说完这些话,林朝阳也不再谈房子的问题,他跟二埋汰是发小不假,但也不可能什么事都替他考虑周全。点拨两句,听不听就在他自己了。接下来的时间里,林朝阳和二埋汰聊了聊各自的生活,又聊了一些小时候的趣事。等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林朝阳偷偷去结了账。二埋汰后知后觉的发现后,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深圳,哪能让你请客呢?”“谁请都一样。”林朝阳随口说了一句。从饭店出来,二埋汰犯愁应该带林朝阳去哪里玩,他虽然在深圳待了好几年,但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工地,出门也就是看看电影,舞厅都没怎么去过。罗慧芳提出了建议,说:“我们去竹园宾馆吧,那边一到晚上有乐队演出。”“这个提议好!”二埋汰拍手叫好。其实他们俩并没有去过竹园宾馆,那里是深圳与香江合作的第一家三星级酒店,只是经常听人说起那里的乐队演出,心向往之。林朝阳跟着他们俩去了竹园宾馆,乐队演出是真有,但得消费才能进宾馆。三人一人点了杯咖啡,一共15块钱,二埋汰一边皱眉咽咖啡,一边心疼他的15块钱。真是花钱买罪受!好在乐队演出还算不错,电子琴、吉他、架子鼓……舞台上的乐器对于这个时候的老百姓来说都是稀罕物,乐队是由竹园宾馆的工作人员们组成的,成员不仅有内地人,还有香江人。他们演奏的都是香江的流行歌曲,《旧梦不须记》、《漫步人生路》、《再见,我的爱人》,一首首舒缓、优美的情歌让台下观众们陶醉其中。二埋汰与罗慧芳十指相扣,这会儿他也忘了心疼钱的事。等到演出结束,罗慧芳回味着刚才的听觉享受,陶醉不已。几人随口聊天的功夫,刚才在台上演出的一位乐手走到了林朝阳他们这一桌。“是林先生吗?”来人问道。林朝阳微微诧异,他并不认识对方那张脸,不知道自己跟对方有什么渊源,回道:“是我。您是……”年轻人笑着说道:“我叫陈子方。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香江中文大学的学生,之前我去燕京大学访问参观过。”林朝阳闻言恍然,再看对方的样子也觉得有些面熟,热情的邀请陈子方坐了下来。陈子方坐下后见他们这桌只点了几杯咖啡,便招呼服务员过来,给大家点了些甜点。林朝阳连忙要拒绝,可陈子方还是点了东西。“没想到今天会在这样的场合遇到林先生,缘分真是妙不可言。”他跟陈子方并无交情,但能够在千里之外的深圳再次遇到对方,确实是一种缘分。两人闲聊了几句,林朝阳才知道,原来陈子方在香江中文大学学的是酒店管理专业,毕业后便进了酒店工作,去年被老板调到了这里担任香江方面的经理。他从中学开始就组乐队,来到内地后薪水比在香江还高了一些,但生活上的孤单和乏味却无法排遣,和内地的工作人员们交流起来也有困难。于是他便想到了组乐队,他自己从香江带来了电子琴和吉他,老板又赞助了架子鼓等乐器,找来了乐手,队伍就这样组起来了。乐队成立后,陈子方的生活确实比以前丰富了,更关键的是,他发现乐队的演出居然很受罗湖这边的顾客们的欢迎,索性便在竹园宾馆开始了正式演出。听着陈子方讲述自己的经历,林朝阳笑着问道:“这算是歪打正着?”陈子方也笑了起来,“确实是歪打正着。您这次来深圳是……”“过来开个作品研讨会。”陈子方的眼睛亮了起来,“是为《闯关东》这部作品吗?”“你听过?”“不止听过,我还看了,真是一部伟大的小说!”“过奖了。”“不不不,我这不是恭维,说的都是心里话。”陈子方谈起《闯关东》神色亢奋了起来,他从香江来到内地,娱乐生活一下子贫瘠了起来,平日里除了玩乐队,另一项爱好就是读书。不过内地作家的作品他能看进去的少之又少,却对林朝阳的作品情有独钟。“当年去燕大访问,回到香江之后看了您的《梵高之死》,真有一种惊为天人的感觉。谁能想到一位中国作家,竟会写出那样栩栩如生的梵高。我来内地一年多时间,您的那些作品翻了不知道多少遍,尤其是最近几部作品,您写的是越来越好了!”陈子方确实不是简单的恭维,而是实实在在的喜欢,要不然也不会在台上发现了林朝阳之后主动过来打招呼,热情的交流,毕竟两人以前只有一面之缘。他跟林朝阳热络的聊了一会儿,发觉好像有些忽略了另外两位客人,便止住了话题,“还未请教林先生的这两位朋友……”“这是我发小杨俊达,这位是他女朋友罗慧芳,他们俩都在罗湖这边工作。”“杨先生好,罗小姐好!”面对陈子方的礼貌问好,二埋汰和罗慧芳显得有些拘谨的回应了一声。“二位是林先生的朋友,想看我们乐队演出,随时欢迎过来,下次来提我的名字就可以了。”见二埋汰和罗慧芳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陈子方的热情,林朝阳笑着说道:“那我就替他们提前谢谢你的热情款待了。”“您太客气了。”两人自在的聊着天,二埋汰和罗慧芳多数时候融入不进话题,都在当看客。发觉罗慧芳的眼神一直落在身穿制服来来往往的服务员身上,陈子方主动询问道:“罗小姐需要点些东西吗?”罗慧芳闻言连忙摆手,面色有些窘迫,“没有没有。我……只是,听说竹园宾馆服务员的工资都很高。”陈子方点了点头,“这个确实,我们宾馆是内地第一家完全采用香江用工和薪酬制度的酒店。况且两地现在经济发展水平确实有差异,所以就显得我们这里的薪水和福利待遇要好上不少。”陈子方这个香江经理每个月的薪水是6千多港元,宾馆的普通服务员月薪也有七八百港元。不过不同的是,陈子方拿的是港元,而内地的服务员们拿的是港元折的人民币。能在这里上班的服务员,工资收入要远超如今深圳的一般工薪阶层,因此深圳的许多人对这里趋之若鹜。见罗慧芳看着那些服务员的眼神透着艳羡之色,陈子方立刻就理解了她的心思。他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看了一眼的林朝阳,又亲切的问罗慧芳:“罗小姐是深圳本地人吗?”“是。”“说客家话还是粤语?”“都能说,不过客家话说的一般。”陈子方笑了起来,“真难得。我们宾馆里的服务员绝大部分说的都是客家话,说粤语的反而很少,应付香江客人的时候总是容易出问题。”听着陈子方话里有抛出来橄榄枝的意味,罗慧芳欣喜不已,可却并没有说话,她知道陈子方之所以说这番话,一定是因为看在林朝阳的面子上。这个时候林朝阳轻笑道:“阿芳她们工厂现在正好不景气,竹园宾馆如果能给她提供个工作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陈子方爽朗的笑出声来,“我们竹园宾馆缺的就是罗小姐这样的人才。”两人轻描淡写之间就说定了罗慧芳的工作,让她不禁心花怒放,喜形于色,一个劲的道谢。全程看着的二埋汰有些不知所措,没想到女朋友的工作就这样被解决了,进的还是竹园宾馆这样别人挤破了脑袋也进不来的好单位。几人正聊着天,楼上的客房里不知道为何突然喧闹起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就在刚刚,赴美国洛杉矶参加奥运会的中国代表团收获了第一枚金牌,这也是新中国历史上所收获的第一枚奥运金牌。不少住在宾馆的旅客都在亢奋的高声呼喊着,连服务员们也难以克制心中的激动。这个夜晚,所有人都记住了一个运动员的名字——许海峰。
第385章 星光熠熠
竹园宾馆内的喧嚣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等那阵激动与热血过去后,大家才平复了心情。陈子方邀请林朝阳在竹园宾馆入住,办好了入住手续,时间也晚了,林朝阳送二埋汰和罗慧芳出宾馆。“朝阳,谢谢了。”站在宾馆门口,二埋汰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罗慧芳也连着向林朝阳道谢。林朝阳温和的说道:“别那么客气,今天这事只是恰逢其会,我也没想到。”罗慧芳兴奋的说:“我听说竹园宾馆的服务员一个月工资两三百,以后我们俩的工资合起来,买房子不用愁了。”二埋汰听到这话也高兴不已,下午两人还在为买房子的事犯愁呢,没想到才半天的功夫,阿芳的工作解决了。两人每个月可以赚三四百块钱,以后不用为结婚和买房子的事发愁了。林朝阳嘴角含笑,拍了拍二埋汰的肩膀,“抓紧时间领证吧,跟阿芳结婚后把户口迁过来,以后你就是深圳女婿了,到时候我过来喝你们的喜酒。”二埋汰嘿嘿笑着挠了挠头,再次说道:“朝阳,谢谢了。”“行了!”林朝阳拍了他一下。“我结婚你可一定得来啊!”“放心吧。”分开之后,二埋汰跟罗慧芳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两人均沉浸在天大的喜悦之中。二埋汰突然说道:“这回相信我没骗了你吧?朝阳真是我发小,大作家!”“你就是骗我了,我还能怎么办?人……人都是你的了。”罗慧芳说出这话双颊布满了红霞。二埋汰自得的笑了起来,拉着她停了下来。“阿芳,等你进了竹园宾馆,我去跟你爸提亲吧。”罗慧芳看着他的眼睛,羞涩的点了点头。陈子方为罗慧芳提供工作岗位,自然是因为想跟林朝阳结个善缘,这个善缘眼下也许不起眼,但在以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反正又不需要他自己花费真金白银,惠而不费的事。林朝阳也明白他的心思,顺势担下了这个人情,就当是给二埋汰夫妻俩提早送个新婚礼物了。又在深圳盘桓了一日,林朝阳才启程去往口岸,通关来到了香江。他昨天提前打电话联系了李翰祥,过了关就被李翰祥安排人接到了酒店。简单的接风宴后,林朝阳回到房间休息。翌日是3号,距离颁奖礼还有一天时间,林朝阳先出门给家里人买了些礼物。等他采购完东西回来,刚进房间就有人敲门,他打开房门一看,竟然是刘晓庆。他乡遇故知,也算一件喜事。跟林朝阳一样,刘晓庆也是来参加第三届香江电影金像奖颁奖礼的,她这次凭借着《垂帘听政》入围了最佳女主角奖项。这是内地演员第一次在香江电影金像奖上有所斩获,刘晓庆也算是创下了记录,因此林朝阳看到的她格外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两人闲聊了一阵,刘晓庆说她晚上还有个采访,便告辞离去。等到4号这天,林朝阳白天随便在酒店楼下逛了逛,到下午李翰祥来接他,发现他仍穿着来时的一套中山装,埋怨道:“你怎么还穿着这一身衣服?好歹也弄一套西装啊!”“西装穿不习惯,中山装就挺好。”“上了电视,要被人笑老土的。走走走,我带你去买一套。”李翰祥急忙拉着林朝阳要出去买西装,林朝阳却拒绝了。“要买早就买了。买了西装是不是还要打领带?打了领带要不要搞双皮鞋?再梳个油头发型,扑得油头粉面。算了算了,搞不来这些东西。我一个编剧,又不是演员。”见他如此,李翰祥也不再坚持,林朝阳看了看时间,说道:“现在才三点多,不是说颁奖礼八点半才开始吗?你来的也太早了吧?”“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这么土里土气的就出门吗?要做妆发的。”李翰祥吐槽了林朝阳一句,他这次来带了化妆师和发型师帮刘晓庆做造型,好歹也是他电影的女主角,这次入围最佳女主角,第一次在香江电视上亮相肯定不能寒酸。“真不抹个油头吗?”临出发前,李翰祥调侃了林朝阳一句。林朝阳指着他的大背头挖苦道:“知道你为什么发际线后移吗?就是头油用太多了!”互相挖苦了两句,大家一起上车,为了颁奖礼,李翰祥特地找来了两辆奔驰。内地叫奔驰,在香江叫平治。林朝阳上了车便看到了一身西装,梳着油头的梁家辉。“林先生好!”“辉仔,马上要加冕影帝了,有什么感想吗?”林朝阳一上车就开起了玩笑,梁家辉却笑不出来,距离颁奖礼还有两个小时,他已经紧张的不会说话了。“别那么紧张,一个金像奖影帝而已,以后你会拿更多影帝的。”林朝阳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梁家辉更加紧张了,喝水的手都在发抖。林朝阳笑了笑,不再逗他。车子一路来到位于九龙的丽景大酒店,这里是香江最早的几家五星级酒店之一,本届香江电影金像奖颁奖礼会在酒店大礼堂举行。这一届金像奖照比之前两届的小打小闹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电影双周刊》不仅找来了星岛报业联合主办和赞助,还找来了无限电视翡翠台进行直播,剧组进场前还专门安排了红毯环节。《垂帘听政》剧组来参加颁奖礼的就李翰祥、林朝阳、刘晓庆和梁家辉四人,跟其他三人的盛装出席比起来,一身朴素打扮的林朝阳毫不起眼,只在镜头前一晃而过。等走过了红毯,几人来到酒店安排的房间休息,距离颁奖礼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嘉宾们提前十分钟入场就可以。几人到了房间刚坐下,便有人前来打招呼。来人叫俞铮,是香江电视界的金牌司仪之一,与林燕妮、白韵琴、狄娜、施南生一并被香江媒体称为“香江才女”。香江的才子、才女泛滥,这种东西听听就好。俞铮82年开始由主持人转攻电影行业,是本届金像奖的执委会成员,李翰祥的《垂帘听政》是本届金像奖得奖的大热门之一,俞铮代表执委会过来打招呼算是礼节。俞铮走后,又有几人过来打招呼,要么是主办方和执委会的人,要么就是同来参加颁奖礼的剧组成员。《表错七日情》的导演张坚庭、《电影双周刊》总编陈柏生……《垂帘听政》剧组四个人,男主角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女主角和编剧都是内地人,唯独李翰祥是声名在外的名导,所以来打招呼的也大多都是冲着他来的。临近颁奖礼开始,李翰祥张罗着准备出发往大礼堂去,一路上星光熠熠。洪金宝、元彪、林青霞、钟楚红、梅艳芳、周润发、叶童、万梓良、午马……林朝阳饶有兴致的数着星星,他观察到刘晓庆的眼神一直往林青霞的身上看。这个时候的林青霞正是颜值巅峰,年轻时在琼瑶言情电影里的她长相清纯又艳丽,让人过目难忘。来到香江后,她的气质为之一变,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明艳大气,同时又兼具了英气,这样的长相和气质可以说是男女通杀。这一届金像奖上她凭借着《蜀山》入围了最佳女主角,跟刘晓庆又属于竞争对手,因此刘晓庆难免多看了她几眼。除了她们二人,入围本届金像奖最佳女主角的还有叶童(《表错七日情》)、钟楚红(《男与女》)、许素莹(《半边人》)。嘉宾们陆陆续续进入了酒店大礼堂落座,《垂帘听政》剧组的位置在坐席的第二排,距离舞台很近,左边是《半边人》剧组,右边是《表错七日情》剧组。这两部电影也是本届金像奖上《垂帘听政》最大的竞争对手,并且两者的赢面都比《垂帘听政》的要大。这其中的说道与香江影坛这些年的发展有很大关系,七十年代末以来,香江影坛受日本电影和法国新浪潮的影响,诞生了属于自己的新浪潮。《电影双周刊》便是香江电影新浪潮的大本营,由他们主办的金像奖自然成了新浪潮电影的主战场。在前两届金像奖上,新浪潮电影人大获全胜,本届不出意料的话新浪潮电影人依旧会占据重要份量。而李翰祥属于电影的老派电影人,在金像奖的角逐上多多少少要吃些亏。晚上八点半,颁奖礼准时开始,主持本届金像奖的是钟景辉,他除了是主持人,也是舞台剧演员和电视制作人。颁奖礼开始,钟景辉在台上叽哩哇啦的讲了一番开场白,全是粤语,林朝阳半听半猜,能听懂个大概。最开始颁的是最佳新人奖,获奖的是郑裕玲。然后林朝阳便看到高大、帅气的周润发登上舞台,替郑裕玲代领奖项。李翰祥跟他耳语,郑裕玲是无线现在力捧的新人,据说这次最佳新人入围的争议很大,因此今天都没出席,而是让周润发这个绯闻男友带领。李翰祥是邵氏的老人儿,因此对于无线电视的炒作手法一清二楚,他跟林朝阳吐槽道,“这是无线的一贯老套路了,让绯闻男友出来代领奖,又可以炒作一番了。”听着他说的这些八卦,林朝阳不禁感叹。人家香江这边几十年前玩剩下的东西,再过三四十年这帮粉丝还是被唬的五迷三道的。内地的粉丝们吃的可真是差啊!
第386章 年轻人,气太盛
“辉仔,影帝是你的了!”跟李翰祥耳语完,林朝阳又对梁家辉说了一句。李翰祥闻言也不由得颔首,“傻小子,有福气!”梁家辉表情懵懂,不知道他们俩为什么会这么说。李翰祥解释道:“最佳新人没你的份,要么今晚上你一个奖都拿不到,要么就是最佳男主角。你在电影里的发挥出色,这样一排除,拿奖的概率更大了。”听着李翰祥信誓旦旦的话,梁家辉心中有些欣喜,但紧张的情绪仍旧没办法控制,掏出手帕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礼堂里的冷气不够大啊!他扭头见林朝阳与李翰祥谈笑风生,不禁羡慕二人这样宠辱不惊的心态。第一个奖项最佳新人奖颁完后,接下来就是几个技术奖项的颁发,最佳动作指导、最佳美术指导、最佳剪辑……期间李翰祥上台去为《垂帘听政》的美术指导宋洪荣代领了个最佳美术指导奖,《垂帘听政》是历史巨片,若论美术指导和布景可以说是吊打今天所有参与评奖的电影。因此这个奖,也是拿的实至名归。连颁了好几个奖项,虽然有主持人钟景辉在台上的卖力串场,但光是干巴巴的颁奖,现场的气氛还是有些无聊。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更不用说电视机前观众们的观感了。“真是够抠的,连表演节目也不安排几个。”李翰祥刚吐槽完,在钟景辉的介绍下,苏芮便走上了舞台,演唱了一曲《酒干倘卖无》,这首歌在一分钟前刚刚获得了最佳电影歌曲奖项。《酒干倘卖无》是电影《搭错车》的主题曲,这部电影新艺城为了打开湾岛电影市场而投资拍摄的。故事基调就是两个字“苦情”,票房不俗,赚足了香江、湾岛以及东南亚观众的眼泪。苏芮献唱结束,继续颁发奖项,电影《花城》获得了最佳摄影。等最佳摄影颁发完,就是最佳编剧奖,李翰祥有些期待的看向走上台颁奖的林子祥。他是《投奔怒海》的男主角,上届金像奖的最佳编剧奖就是由《投奔怒海》获得的。林子祥上台与钟景辉说笑了一会儿,才打开主办方交给他的信封,“获得本届香江电影金像奖最佳编剧奖的是……”李翰祥听到这里握紧了双拳,最佳编剧奖可以算是今年晚上第一个比较重量级的奖项,如果能得到这个奖项,那相当于是取得了一个开门红。“《垂帘听政》,林朝阳、李翰祥。”台上林子祥刚说出“垂帘听政”四个字时,李翰祥便已经挥起了拳头,待到林子祥说完两人的名字,他已经站起了身,顺便拉起了林朝阳来,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与周围祝贺的人握了握手,两人走上舞台。从林子祥手中接过奖杯与鲜花,站定后李翰祥示意林朝阳先讲话,林朝阳却将他推了出去。李翰祥还等着将自己的感言留到后面最重量级的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呢,因此只是简单的说了两句感谢的话便将时间交给了林朝阳。“我身边的这位年轻人了不得,不仅是《垂帘听政》的编剧,也是我们内地最有名气的作家!”李翰祥特地介绍了林朝阳一句。但对于在场的绝大多数人来说,林朝阳这个名字都是陌生的,大家并没有什么反响。只有电视机前面那些看过《梵高之死》的香江读者,才会在听到这个名字后露出惊讶的表情。得了金像奖最佳编剧,林朝阳面上波澜不惊,得奖他当然挺高兴,但金像奖的份量还不足以将他的情绪阈值调动起来。他站在话筒前简单的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表现的风轻云淡。这个时候,主持人钟景辉突然问道:“林先生是内地的青年作家,才华过人,穿衣风格也很独特。大家都是穿西服,为什么你会穿中山装呢?”林朝阳听不懂粤语,他看了旁边的李翰祥一眼,李翰祥跟他耳语了两句。他听着李翰祥的翻译,眉头微蹙,他不清楚钟景辉是不是故意的,但这话显然是有点地域歧视的意思。李翰祥刚才在耳语的最后提醒现在是直播,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文人撕逼,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的,林朝阳脸上挂着笑容。“今天在场那么多俊男靓女,穿着西装、礼服,更添光彩。我就不行了,长的不好看,中山装老气是老气了一点,但刚好配上了我的长相,要不然就是沐猴而冠了。钟先生的西装倒是颇为时尚,看起来很好看。”林朝阳笑容淡然,不见丝毫烟火气的说完这番话,台下有些人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钟景辉的脸色却已经黑了下来。后世人们有种误解,认为香江的通用语言一直以来都是粤语,其实不然。香江在40年代后期迎来了大量内地移民,这些人带来更多不同的方言,丰富了香港人语言生活的多样性,同时也使国语的使用空间得到空前的发展。到60年代初,国语电影和歌曲的爆发更扩大了国语的使用场景。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67年z派暴动让港英政府意识到问题,从此之后大力推动以粤语为中心的香江认同。这才有了七十年代以后,粤语歌曲的大发展,而国语也被香江人慢慢遗忘。钟景辉他们这代人几乎都可以听得懂国语,并且很多人都会说,他自然听得懂林朝阳的话,更听得懂林朝阳话里对他的讥讽。对方的话看似自嘲,实际上却是在骂他是只“沐猴而冠”的猴子。钟景辉刚才本来是看着林朝阳的衣着老气,想通过奚落的方式为颁奖礼增加点爆点,没想到林朝阳的回应如此迅速且刁钻。钟景辉正思考着该如何回击对方,林朝阳却已经轻轻松松的走下了舞台。这个时候台下有不少人已经反应了过来,发出阵阵哄笑声。取笑不成,反被羞辱,众人围观,这让他有种憋的想吐血的冲动。但颁奖礼还得继续,钟景辉只能强装镇定继续主持下去。刚才李翰祥介绍林朝阳时,台下的明星们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刚才他与钟景辉的一番针锋相对,让大家对这位来自内地的作家、编剧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包括电视机前的观众们也是一样。香江人对于文人的普遍印象就是能说会道,滔滔不绝,只要你口才好,哪怕是背的稿子,也能当一声“才子”、“才女”。而如林朝阳轻描淡写之间就可以将钟景辉这样的资深主持人怼的哑口无言的操作,在许多香江人眼中毋庸置疑就是一位才思敏捷,且性烈如火的才子形象。最佳编剧奖颁完之后,剩下的就是四个最重要的奖项了,分别是最佳女主角、最佳男主角、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最佳女主角宣布结果时,刘晓庆望眼欲穿,结果却给了《表错七日情》的叶童,这让她大失所望。等到最佳男主角颁奖时,梁家辉紧张的双腿都在打摆子,当台上终于喊出他的名字,他反而轻松了下来。“感谢李翰祥导演,能用我这个没有一点表演经验的年轻人来出演《垂帘听政》这么重要的电影,感谢林朝阳先生对我的帮助和鼓励,两位都是我的良师益友。我还要感谢剧组的全体同仁……”梁家辉激动的领完奖,不忘感谢李翰祥和林朝阳,等他下来之后,心情仍难以平复。“林先生,您说的真是太准了!”林朝阳不止一次说过他会得最佳男主角奖,但梁家辉一直都没什么信心,他就是个电影圈的新人,除了一部《垂帘听政》外,根本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作品。他没想到,林朝阳的话竟然真的一语成谶,他成了金像奖历史上最年轻的影帝。这一刻,他内心充满了骄傲与自豪,更对一直就看好他的林朝阳充满了感激,那种被人一直被人信任、看重的感觉真的很好。两人轻松的闲聊几句,接下来的时间轮到李翰祥紧张了。最佳男女主角颁完之后,剩下的就是最具份量的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奖了,可李翰祥等了到最后,两个奖都给了《半边人》。至此,《半边人》与《垂帘听政》一样,今晚各拿了三个奖项。可对方手握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可以说是完胜《垂帘听政》。李翰祥满脸晦气,很想直接起身离开,但想一想今晚毕竟还拿了三个奖,最佳编剧和最佳男主角的份量也不低,才又坐了下来。等颁奖礼结束,李翰祥的情绪已经恢复,《垂帘听政》毕竟得了三个奖项,算是今天晚上除了《半边人》之外最大的赢家了,自然得庆贺一番。颁奖礼后庆功宴,历来是有传统的,李翰祥今天早早就做了安排,地点就安排在了丽景饭店的楼上,同时举办庆功宴的还有《半边人》。值得一提的是《半边人》的出品公司是银都机构,是82年以长城电影制片有限公司、凤凰影业公司、新联影业公司等为主合并而成的影视公司。如果再加上《垂帘听政》中的内地元素,这一届香江电影金像奖,z派电影人可以说是大获全胜。现在的庆功宴没有后世那么浮华,搞个冷餐会,大家端着杯红酒搞社交,宴是真的有宴,庆也是真的庆祝。李翰祥自邵氏出走,但毕竟在香江电影行业经营了几十年,人脉很广,来了不少嘉宾,但多以老派电影人为主,对记者们来说没什么吸引力。今天吸引最多记者前来的反而是身为新人却加冕影帝的梁家辉,主要原因是因为他身上还背着湾岛方面的封杀令。庆功宴结束后,梁家辉成了这些记者们追逐的焦点,一堆记者围在他身边问问题,其中自然少不了要提到被封杀的问题。“最近刚刚在内地拍了一部电影,接下来还要拍摄李导的新电影,大家封杀令对我没有什么影响,大家放心。过两个月我的新电影《棋圣》可能会在香江上映,到时候还要麻烦各位帮忙多多宣传。”今晚的梁家辉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之前湾岛方面还让人传话,只要他肯写封悔过书,就可以解除对他的封杀。可他硬是顶着没有写,现在他得了金像奖影帝,也算是出了一口心中的恶气,难免想多说几句,甚至还故意提起了《棋圣》这部合拍片。记者们听着他的话不禁感慨,年轻人火气果然旺,跟他们这些记者说这些话,这不是对湾岛方面赤裸裸的挑衅吗?明天的头条有着落了!林朝阳很理解记者们的窃喜,他看着意气风发的梁家辉,心里只有一个感觉。年轻人,就是气盛啊!这时候突然有记者问林朝阳,“林先生,听说辉仔的新片仍旧是由你编剧的,你有没有考虑过湾岛方面的封杀问题?”林朝阳宛若看智障一样看着这些记者,明知道这记者在挑事,所以林朝阳尽量克制。“封杀谁?封杀我吗?”“你们的电影毕竟是要上映的,湾岛对香江电影市场还是很有影响力的。”林朝阳努力克制,但最后还是没克制住,“撮尔小岛,弹丸之地,能封杀得了谁?”此话一出,原本喧闹的场面立时安静下来,记者们一脸震惊的看着他。湾岛是如今香江电影的第一大票仓,更有不少湾岛金主来到香江投资电影,两地交流密切,因此湾岛方面对于香江影坛的影响力是很大的。林朝阳刚才这番话口气实在太大,刚才梁家辉的回答让大家感觉到的是年轻人的气盛,可这位内地作家的话,就是有些嚣张了。林朝阳看着众多记者的反应,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太得体,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以他们的能力,还封杀不了我。”记者们的沉默震耳欲聋,你不会解释就别硬解释了。一旁的李翰祥无奈的看了一眼林朝阳。到底是年轻人啊,气盛!
第387章 成名人了
站在林朝阳的角度,他眼里的湾岛确实就是个小破岛,又不是白头鹰,他们还没实力搞长臂管辖那一套。但对于多数香江电影人来说,湾岛这个最大的票仓和金主是不能得罪的,因此记者们才会对他的言论感到如此震惊。林朝阳没有他们那些顾忌,他既不是香江人,又不是搞电影的。再加上他本来就看不上湾岛政权和他们那套东西,所以当着记者的面说那些话,也没感觉有什么。可记者们,包括香江的电影人们却不是这样看的,林朝阳是什么人?内地作家啊!他这番话哪怕仅仅只是个人言论,也依然是充满了新闻性的,这回明天的头条是真有了。次日一早,林朝阳便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昨晚颁奖礼十点半才结束,折腾了一番睡觉已经是后半夜了。他打开房门一看竟然是李翰祥。“你怎么来了?”林朝阳打着哈欠问道。“来给你送‘战利品’,你看看你昨晚扔的‘炸弹’吧。”李翰祥将一摞报纸拍在茶几上。七十年代以来,香江成为当时世界上经济发展速度最快的地区之一,民众对于新闻的需求极大,香江的新闻行业迎来了大爆发,香江也成为了仅次于日本的亚洲第二报业社会。财经金融、社会民生、娱乐八卦……只要是民众有需要,香江的商人们便会不遗余力的满足。一个小小的香江,在如今竟然拥有60份中文日报、30多份周刊和5份英文报纸,报纸行业的高度发达让香江成为这个世界上新闻传播速度最快的地区之一。林朝阳昨晚当着媒体记者们说的话,今天早上就已经见报了。而且不止一份报纸报道了,不仅有《明报周刊》《东方日报》这些偏娱乐八卦属性的报纸周刊,还有《星岛日报》《华侨日报》《太阳报》这些正经日报在报道。林朝阳数了一下,林林种种不下七八份报纸。林朝阳看到最后有些哭笑不得,“你们香江这些媒体的下限是真低啊!”“娱乐周刊的一贯风格就是怎么吸引眼球怎么来,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报道你那话的报纸太多了,你现在可算是出名了,金像奖的风头都被你抢去了大半。”“哪有那么夸张!”林朝阳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他也没把这事当回事,反正他又不是什么政治人物。跟李翰祥聊了几句,林朝阳问:“你这么早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看报纸吧?”“上午有几场采访,你要不要参加?另外,明报的董桥一早联系我,问你的联系方式,我给他了。”上次董桥来信说明报出版社想要出版《闯关东》,林朝阳提了个20%版税的高价,之后就没了动静。这次林朝阳来香江,并没有提前知会董桥,他找李翰祥要自己的联系方式,肯定是看了昨晚的金像奖颁奖礼,知道自己在香江,估计还是想聊《闯关东》的事。两人才刚说完,林朝阳房里的电话便响了,他接起来一听,果然是董桥。跟董桥在电话里说了几句,林朝阳便挂断了电话,然后对李翰祥说:“采访我就不去了,董桥约我去明报大厦聊聊。”李翰祥点了点头,说道:“好,那你去忙。有什么事就联系我,走之前记得提前说,给你践行。”两人说完后,李翰祥离开,林朝阳也洗漱收拾一番,来到了位于北角英皇道的明报大厦。这里原本叫南康大厦,《明报》在1966年搬到这里,后又于1976年金庸将整栋大楼买下,改名为明报大厦。下了出租车,街上电车叮叮当当的来来往往,周围的环境有些荒凉,充其量算是小镇水平的城镇建设。林朝阳抬头打量了一眼明报大楼的外表,十层楼高的写字楼称不上雄伟,墨绿色的外墙颜色已经斑驳,显得有些老旧,怎么看都不起眼。明报大楼的正门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进去之后是个两米见方的空间,甚至无法称之为大堂,里面有部电梯,对面还有个四尺来高的柜台,后面坐着个管收发的阿伯。林朝阳上前自报家门,阿伯指了指电梯,那意思是让林朝阳自己上楼就行。看着这管理松松垮垮的样子,很难让人相信这就是香江报界的传媒巨头之一的办公地点。老式的电梯空间狭窄,吱嘎着上了六楼,林朝阳打听着敲响了董桥办公室的门。董桥见到林朝阳脸色有些意外,“林先生,好久不见了!你怎么自己上来了?”“门口老伯让我上来,我就上来了。”林朝阳随口道。董桥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诚伯!”然后他又对林朝阳道:“失礼了,我应该下楼去迎接你才对。”“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董桥给林朝阳倒了杯咖啡,说笑道:“你今早可成了我们香江报纸的头条人物了。”“我也没想到,只是随便说了两句实话而已,也不知道你们香江的报纸为什么这么激动。”林朝阳就差没直接说你们香江的报纸没见过世面了。“香江这边的报纸注重娱乐属性,除了少数正经做财经金融和时政新闻的媒体,大部分报纸、杂志都得以吸引读者眼球为第一要务。”董桥的总结很到位,他又跟林朝阳聊了几句昨晚的具体情况,满足了自己内心的一番八卦欲望后,就要拉着林朝阳去见老板金庸。金庸的办公室就在明报大厦的七楼,分为两间,一间办公,一间书房,四壁油漆金碧辉煌,大红色与金色相间,椅子也是雕花描金的扶手椅。这不是林朝阳与金庸的第一次见面,去年内地作家代表团访问时,两人就曾见过,当时金庸还送了林朝阳一套签名书。林朝阳先向金庸表达了一番上次赠书的感谢,金庸也恭喜了林朝阳得奖的事。“《垂帘听政》这样历史巨片的剧本写出来已是难得,能够拍出来,还拍的这么好,就更难得了。香江环境逼仄,拍我的那些武侠电影和连续剧,布景实在假的厉害,我都懒得看。”金庸是浙江人,在香江说粤语有股江浙味,说国语还是江浙味。听着他的抱怨,林朝阳笑着说道:“外景这方面确实是香江影视行业的短板,不过这里的影视行业比我们内地发达,二者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综合一下是最好的,这也是为什么这两年会出现合拍电影的原因。”金庸微微颔首,“林先生的话是有见地的,正应该如此。”这一年多来,随着中英政府的谈判逐渐明朗,香江回归怀抱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香江这座城市的气氛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自67以来几乎被港英斩断的与内地的联系正在变得越来越紧密。“我听董桥说,林先生有部专门写围棋的小说,最近还拍成了电影,要在香江上映?”“是有这么回事。电影是合拍片,过几个月应该会在香江上映。”金庸笑道:“到时候我可得去看看。”金庸有个爱好是围棋,不过水平一般。抛开商人和作家的身份不谈,金庸是个很好的交流对象,他的性格沉稳,语速缓慢,似乎每一句话都要经过细思才能讲出来,因而这些话自然是得体且令人舒适的。不过林朝阳对他的观感也仅限于此,像金庸这样的人永远可以礼数周到,但旁人也很难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与金庸聊过一阵之后,林朝阳主动提出告辞,两人全程都没提《闯关东》出版的事。等回到董桥的办公室,两人才聊起关于《闯关东》的事。双方唯一纠结的问题是版税率,林朝阳坚持20%的版税率不松口,董桥与他交流了一番之后,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答应你这个条件,明天我去老板办公室,恐怕要得一张冷脸了。”董桥苦笑着说道。“背后说老板坏话,小心我给你告状。”林朝阳玩笑道。明报的稿费和版税在香江历来以低价著称,名家来了都得砍三刀,但林朝阳在香江也已非吴下阿蒙。《梵高之死》由明报出版社发行一年多时间,如果再加上此前香江中文大学出版社的版本,这部小说在两年多时间里积累了超过4万册销量。这在香江的严肃文学市场中,绝对属于畅销书作品了,应该说林朝阳在如今的香江的精英读者群体中已经拥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批拥趸。另外一个促使董桥答应林朝阳条件的重要原因,就是今天早上香江各大报纸对林朝阳的报道。董桥并不关心林朝阳的言论如何惊人,他只知道,以香江媒体们的尿性,关于林朝阳的那几句话他们要是不炒个几天热点新闻,他们是不会罢休的。李翰祥说林朝阳把金像奖的风头都抢去了大半,这话虽然是夸张的说法,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一波新闻炒完,林朝阳在香江的名声好坏且不论,但名气肯定是打出去了。后世娱乐圈有句话,叫黑红也是红,说白了还是眼球经济。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名气加持,董桥才愿意在版税的问题上做出让步。有之前的积累,又有了最近的新闻热度,董桥已经开始期待未来《闯关东》的发行上市了。
第388章 又上头条了
《闯关东》的香江出版事宜顺利达成,谈判的过程比林朝阳想象的要轻松了很多,签署了合同后,董桥又说要请林朝阳吃饭。带着他出了明报大楼,步行十分钟便有“敦煌”、“新益”、“东潮”等几家酒楼,是明报员工常去的聚餐地点。董桥请林朝阳吃饭,期间还遇到了几位明报的员工出来吃午饭。双方打个招呼,有几位见到林朝阳都觉得眼熟。昨晚tvB的金像奖颁奖礼直播、今早的报纸轰炸,上面都有林朝阳这张脸,在香江这座人口只有几百万的城市里,想要成为让人觉得脸熟的名人实在不是什么难事。看着几个明报员工聚在一起吃饭,眼神时不时的投到林朝阳的身上,口中讨论的话题想必也离不开他。董桥笑道:“你那番话可真是有威力,才一晚上的功夫,竟然就有这么大的影响。”香江毗邻内地,本来与内地的联系是非常紧密的,结果前些年受到内地的政治环境和港英政府的打压影响,这种联系变得脆弱了起来。反倒是湾岛地区,这些年因为经济不断发展,对香江形成了越来越强的影响力。尤其是在影视行业,因为对于香江电影完全敞开,数倍于香江本土市场,消费力不俗,受到了香江的极大重视。以至于到了现在,香江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开始逐渐看着湾岛政府和市场的脸色行事了。因此当林朝阳那番话见诸于报端,在许多人看来简直是大逆不道的,话题讨论度自然居高不下。与董桥说笑了一阵,林朝阳回到了酒店,想到来香江的事都办完了,本打算明日一早就离开,不想一通电话突然打到了他的房间。原来是新华社香江分社的张同志邀请他见个面,双方约到了酒店楼下。两人在去年林朝阳访问香江时见过面,这次见面寒暄了一阵后,张同志说道:“朝阳同志,你昨天对记者们的那番发言不太妥当啊!”林朝阳不解,“有什么不妥当的?”“不利于团结。现在我们正在修复与湾岛方面的关系,你在香江这么一闹,好像我们对湾岛有很大的敌意。”“我确实对他们有点敌意。”听着林朝阳的话让张同志陷入了沉默,隔了一会儿才说道:“朝阳同志,得顾全大局啊!”林朝阳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一个作家发表点自己的个人意见,这算什么破坏大局?大局要是我能破坏的,那也算不上是什么大局。”张同志见他有些抵触情绪,语气变得委婉了起来。“朝阳同志啊,你跟一般的作家不一样。你是我们国内文学界未来的领军人物,在一定程度上是代表了我们文学界的态度的……”张同志要是一直以高高在上的口吻去要求他,以林朝阳的脾气肯定要怼回去,可对方一下子软了下来,连着恭维了他几句,林朝阳也不好表现的太强硬。“行吧,那我以后尽量克制点。”林朝阳说道。张同志又说:“明天我请《大公报》给你安排个专访,澄清一下如何?”林朝阳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拒绝道:“没什么好澄清的。”见林朝阳的态度又强硬了起来,张同志又是一番苦劝,可林朝阳油盐不进,他也无可奈何。待张同志走后,又陆续有几家报纸、杂志不知道是通过什么途径得知了林朝阳的住处与联系方式,热情的邀请他接受采访。林朝阳知道这帮媒体无一不是包藏祸心,因此想都没想便拒绝了采访邀请。张同志都找上门了,人家好歹也是侍郎级别的领导,放在其他地方那就是待使,他也不好太不给面子,这边刚答应了少说话,那边立马又接受采访。不过他也就能克制到这种程度了,像张同志那样还让他去报上澄清的事,他是万万做不到的。翌日一早,林朝阳想着在香江也没什么事了,便给李翰祥打电话要辞行。没想到李翰祥却要他再留一天,说是晚上有个聚会邀请他参加,聚会地点就在李翰祥家里。傍晚他依约来到李翰祥家,今晚的主题仍旧是为《垂帘听政》在金像奖上的胜利而庆祝,来了不少香江影坛人士。比如冷面笑匠许冠文和胞弟许冠武,许冠文的成名作是演出李翰祥导演的《大军阀》,李翰祥算是他的伯乐。比如如今正经历低谷期的狄龙,他同样是李翰祥两部电影的男主角,自从不演古龙武侠电影男主后,发展势头大不如前。……林朝阳一到场,立刻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身上的中山装已经成了他的标签,但大家对他的关注并不是因为中山装,而是因为新闻的发酵。香江屁大点的地方,有点事用不了几个小时满城都知道了。林朝阳昨天接受采访时就说了那么两句话,今早便成了各大报纸的头条,不仅如此,连湾岛那边都听说了。李翰祥约林朝阳来就是特意说这件事的,他六十年代曾在湾岛混迹过一段时间,也算是当时湾岛影坛呼风唤雨的人物。可惜后来电影公司失败,他只能回香江给邵氏打工,因此李翰祥在湾岛电影界人脉算是比较深厚的。“我听说湾岛文化局那边正在研究你的事。”“研究我的事?我什么事?”“你别装傻,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昨晚你说的那番话。”林朝阳闻言不禁嗤笑一声,“他们能怎么着?封杀我?”“以湾岛对内地水火不容的架势,封不封杀没区别。你知道沈从文在湾岛是什么待遇吗?”林朝阳挑了挑眉,“fd文人?”李翰祥点了点头,“正解。”林朝阳朗声笑了起来,“汝之砒霜,吾之蜜糖。好,他们要是真愿意给我戴这个帽子,我求之不得。越fd,越光荣!”林朝阳的笑声中充满了豪气,让周围人不禁刮目相看。香江这座小城市里,因为深受内地与湾岛的影响,不由自主的就会分裂成左中右三种立场。大家立场有所不同,但大部分人还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今天在场的人里就有几位右派人士。他们看着林朝阳肆无忌惮的样子,心中也颇感无奈,李翰祥刚才说的消息,更多的是一种恫吓。林朝阳是内地作家,湾岛方面就是恨他成狂,也无可奈何。“湾岛那帮人,小家子气的很,有这样的反应估计也是因为金像奖的影响力太大了。真要是有什么动作,那只能是自取其辱,毕竟你人在内地。”林朝阳点点头,认可李翰祥的话。两人说了一阵话,李翰祥又去招呼其他人,林朝阳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打算等会就离开。没想到刘晓庆凑了过来,她这次来参加金像奖是奔着封后来的,结果只拿到了个提名,心里多少有点落差。林朝阳得了奖,接受采访又引起了热议,这样的荣誉和媒体关注度是她做梦都想得到的。“要是能得个影后,说不定可以来香江演戏,我听说他们这里的演员一部片酬几十万港元。”林朝阳听着刘晓庆的话,笑着说道:“那也得是知名的电影明星才行。”“我不奢望几十万,能有十分之一就行。在内地拍电影只能拿到工资和补贴,跟香江拍戏的差距太大了。不瞒您说,去年《垂帘听政》上映的时候,李导给我包了个红包,一千港元,那是我收到的最大一笔片酬。”刘晓庆的言语中透露着对于现状的强烈不满,和对香江影坛的种种羡慕,这可以说是功利心,但也是人之常情。聊了一阵,刘晓庆又去乐此不疲的与那些香江电影界人士社交。林朝阳对聚会提不起什么兴趣,跟李翰祥打了招呼便离开了。结果他刚走到李翰祥家楼下,他一时不察竟然被一伙人给围住了,等见到这些人全都举着照相机,他才松了口气。还以为遇上黑社会了呢!“林先生,林先生,外界现在风传湾岛方面对您昨天的那番言论很是不满,请问您对此有何评价?”“林先生,有报纸评论您此前的言论很可能对两岸关系产生负面影响,您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吗?”……林朝阳实在没想到,就一天的功夫,消息传的快就算了,记者们是怎么认识这张脸的,竟然能在他从李翰祥家出来后一下子就认出他来的?他被这些记者团团围住问个不停,大有不回答问题就不放他走的架势,简直寸步难行。见这些记者跟狗皮膏药一样粘上就不松口,林朝阳将手向前一指,满脸讶色:“林青霞!”记者们立刻像看见了猎物的鬣狗一般转过头去,有的人甚至在还没看到人的时候就已经助跑了,有第一个跑的就有第二个,大家生怕慢对方一步。结果跑出去十几步,大家左看右看,哪有林青霞啊?再回头,只见那道穿着中山装的身影正以百米赛跑的速度疯狂逃窜。这下子记者们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被林朝阳涮了,心下气愤之余,有机灵的记者已经举起相机,对准林朝阳的背影快速按动了快门。明天的头条标题有了:《深夜狂奔为哪般,内地作家狂追湾岛女星》。翌日一早,林朝阳准备返回内地,李翰祥来送行,身上酒气还未散。《垂帘听政》票房奖项双丰收,李翰祥恨不得大宴三天,昨天的聚会持续到了凌晨,他早上睡了五个多小时便起来为林朝阳送行,也算是对林朝阳的一种重视。一见到林朝阳,他先哈哈笑了起来,将一份报纸扔给林朝阳。“朝阳,了不起!连续两天登上香江各大娱乐报纸的头条!”林朝阳面露不解,当他看到报纸上的新闻标题和那张自己在街头狂奔的照片时,他后悔了。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他昨晚就不该抖那个机灵。“你们香江的八卦记者属狗屎的,真是沾不得!”看着他吃瘪的样子,李翰祥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跟林朝阳交往好几年,他还是第一次在林朝阳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就一个字——痛快!“这话算你说对了!”快意过后,两人告别,李翰祥忍不住偷偷问了一嘴,“昨晚你真去追林青霞了?”林朝阳的脸色立刻黑了下来,“你请的来林青霞?”“你早没跟我说,早跟我说,我早给你请来了。”李翰祥这话倒不是吹牛,林青霞当年出演过他的《金玉良缘红楼梦》,两人是有点交情的。林朝阳讥讽道:“人家是当红炸子鸡,你一个过了气的导演,就别硬蹭人家的热度了。”“你小子……”嘴上占了句便宜,林朝阳不等李翰祥反应,拎着行李挥了挥手,告辞而去。
第389章 当得起任何赞美!
香江与深圳毗邻,通关速度很快,林朝阳上午还在香江呢,下午就回深圳了。回到深圳后,他没急着离开,而是去找到了二埋汰,想看看罗慧芳的工作落实的怎么样了。一听林朝阳说工作的事,二埋汰心花怒放。那天林朝阳走了之后,陈子方便开始给罗慧芳落实了工作的事。老毛纺厂那边经营不善,巴不得员工都走了,再加上竹园宾馆这边有陈子方帮忙,罗慧芳换工作的事异常顺利。这两天手续已经办完,明天就可以正式去竹园宾馆上班了。听着二埋汰的话,林朝阳脸上露出笑容,这个人情他算是担下了。“朝阳……你说,我们是不是得给陈经理送点东西?”二埋汰期期艾艾的问。林朝阳沉吟着说道:“送东西可以,但不用太贵重,礼节到了就行了,别提人情的事。”二埋汰有些不明白,还想再问,林朝阳说道:“你照我说的做就行了,让阿芳不要有心理负担,在竹园宾馆好好工作。”现阶段竹园宾馆的服务员在深圳算是很好的工作了,至少十年之内是比下有余的。林朝阳又对二埋汰说道:“阿芳去了竹园宾馆,你也考虑考虑,总在工地卖力气不是长久之计。”二埋汰挠了挠头,“我跟你不一样,我这脑瓜也就能卖卖力气了!”林朝阳怒其不争道:“不要为你思想上的懒惰找借口,现在深圳的发展是千载难逢……”他跟二埋汰说了几句,可却发现这厮油盐不进,一心想要跟罗慧芳过小日子。林朝阳心中无奈,也许来深圳已经消耗了二埋汰这一生最大的勇气。他最后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以后多买房吧,有钱就买房。”听出林朝阳话里的郑重,二埋汰认真的点了点头。林朝阳又看了看他那双斗鸡眼,脑海里闪过某个傻大个的身影,又补充了一句:“买完了别卖,不涨到十万一平别卖!”二埋汰仿佛看智障一样看着林朝阳,他怀疑林朝阳疯了!察觉出他心里的小九九,林朝阳毫不客气的上前给了他一脚。“记住了没有?”林朝阳这一脚跟挠痒痒差不多,二埋汰揉了揉屁股,“看在你给阿芳找工作的份上,这一脚就不跟你计较了!”“德性!”二埋汰又说道:“正好你回来了,今天去阿芳家,他爸听说阿芳的工作是沾了你的光,一直说要请你吃饭。”“吃饭就算了,等你和阿芳婚礼的吧。”林朝阳婉拒了二埋汰的邀请,和他分别后,来到深圳火车站。现在的深圳火车站只有一百来平,简陋不堪,黄白色的墙壁显得十分破旧,看起来像是贫困县城的火车站。林朝阳买了一张从深圳到广州的火车票,在火车站等车的间隙,他在火车站的书包摊上逛了逛,没想到这一逛又发现了点与自己相关的新闻。《金钱至上主义损害文坛风气》、《何谓版税付酬制度,从<闯关东>天价稿费说起》……林朝阳记得前几天他在广州开作品研讨会的时候,《羊城晚报》就率先报道了他和花城出版社达成的版税付酬协议。他去了香江几天,没想到这股风不仅没有歇下来,反而有越刮越猛的趋势。当你在家里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往往意味着在角落里还有无数只蟑螂。同理可证,他仅仅是在书包摊上随便逛逛就发现了两篇关于“版税付酬”的文章,那么这件事所产生的舆论影响便可想而知了。林朝阳仔细阅读了他在书包摊上发现的这两篇文章,一篇是对“版税付酬制度”的批评,认为这种形式扰乱了文学界纯洁的风气。一篇更偏向于为读者科普什么叫“版税付酬制度”,字里行间并没有对林朝阳的褒贬。但林朝阳发现了两篇文章,一批评、一中立,概率已经说明了问题。林朝阳在火车上晃了几个小时,在广州下车,他并没有急着买回燕京的火车票,而是去了大沙头附近的花城出版社。一见到他,李士非的态度十分热情,还透着几分心虚。“朝阳?你怎么来了?前两天我还在电视上看了你拿奖呢!”要说广东人民群众能看到香江无线电视翡翠台的事,还要归功于1978年某位误打误撞的村民。这个时候的电视都是模拟信号的,需要在户外架一根天线,因为接收电视台的模拟信号对天线角度有要求,有时候天线被大风刮歪了就容易收不到信号。结果好巧不巧,有村民家转天线的时候突然就收到了来自香江的电视信号,这一下子就轰动了。如今这个时候,香江的电视节目可比内地电视台贫瘠、乏味的电视节目有趣多了。为了能够接收到来自香江的电视信号,老百姓们还效仿最开始接收到信号那家人用的鱼骨架天线,短短不到半年时间,几乎整个珠三角地区都在效仿。在当时的广州、东莞、深圳、中山、珠海等地,家家户户的鱼骨架天线组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甚至前两年官方为了遏制这股歪风邪气,还专门进行了整治,可根本无济于事。别说是老百姓了,干部们也爱看香江的电视啊,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禁止的了。李士非询问林朝阳金像奖的情况,显得十分豪气,林朝阳便简单的给他讲了一下。“你是我们内地第一个拿到香江电影金像奖的编剧,可算是创了个记录了。”李士非说道。“一个地区的电影奖项,这有什么的。”林朝阳的语气平淡,李士非很想反驳他一句,可想了一下,发现林朝阳说的也没错。可不就是地区性的电影奖项嘛,含金量还不如金鸡奖。聊了一会儿后,林朝阳将在火车站买的那两份报纸拿出来。“老李,你们广东的报纸对我很不友好啊!”听出林朝阳的语气中有兴师问罪的意味,李士非有些气短,“这个事吧……其实不光是广东的报纸在报道,其他地方也有不少报纸……”他说到这里,底气更加不足了。版税这事,是从他们出版社传出去的,又是《羊城晚报》头一个报道的。就这么几天功夫,全国上下少说也有十几份报纸报道了这件事,持批判态度的媒体是主流。这些媒体批判的对象当然不可能是出版社,毕竟出版社是花钱的那一方,所以他们要批评也只能是批评林朝阳这个“拜金者”、“金钱至上主义者”。现在是1984年,市场经济观念尚未深入人心,民心淳朴。在有些老百姓的眼中,作家写作拿稿费,本就是个很轻松的差事,要的再多就不厚道了。除了这样的观念,还有一些人是认为,十年前作家写作连稿费都没有,这才几年的功夫,作家们不仅拿上稿费了,连版税都有了。这样巨大的转变,让这些人感到了一种心理不平衡,凭什么作家就可以拿版税?不管是出于哪种心态的批评,作用在林朝阳身上的效果都是一样的,短短几天时间里就有这么多人关注这件事,充分证明了如今文学这个行业的火热,也证明了林朝阳的影响力。语气苍白的解释了几句,李士非强行转换了话题。“那些批评都是吹毛求疵,我们出版社愿意给你版税,谁也拦不住。朝阳,你猜猜,这期《花城》卖了多少册?”林朝阳摇摇头,“不猜,要说就说。”李士非的关子没卖成,只好咧着嘴说道:“280万份!一个半月时间280万份!照这个速度,六月份这期杂志销量破300万份是板上钉钉的事。”他说到这里,眼神郑重,“朝阳,《闯关东》创造了中国文学期刊的新纪录!”《花城》的销量创造了记录,离不开《闯关东》的大受欢迎,他作为作者自然是高兴的,但他更关心的是小说的出版。毕竟杂志卖的再好,他也拿不到版税。听他说起这件事,李士非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在九月份出版。我们打算在首印二十万册里,拿出两万册做精装版。”精装版好啊,精装版价钱高,林朝阳的版税也多。“这样的话,距离发表有三个月,时间拉开了,读者们的复购热情也会强烈一些。”听着李士非的安排,林朝阳微微颔首。李士非又接着说了些关于《闯关东》的反响,两期杂志发行完,这部小说的庐山真面目也完全呈现在了文学界和广大读者面前。文学界和读者群体对于这部小说的好评已经不需要赘述,几乎成为了新时期以来,文学界整体评价最高的长篇小说。尤其是《闯关东》的篇幅浩瀚,视角宏大,立意高远,正切中了中国文学界偏爱宏大叙事的口味。在那些评论家的眼中,这部小说堪称完美。这段时间以来,文学界尤其是评论界,对于《闯关东》的溢美已经达到了一个峰值。这种空前的高度评价最直观的反应就是,只要文学界有哪一个人敢抨击这部小说,必然会招致那些《闯关东》拥趸的围剿,丝毫不留情面。用一些热心读者在写给《花城》编辑部的来信中的话来说:“如果像这样的小说都要经受批评,那么中国当代文坛又有哪部作品当得起赞美?”这句话代表的不仅是读者们的心声,也代表了文学界很多人的感受。在这些人看来,《闯关东》的成功不单单是林朝阳的胜利,也是中国当代文学的胜利。一直以来,中国当代文学都逃不出模仿西方现代派的影子,在《闯关东》的身上虽然也有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色彩,但它所表现出的更多的是深厚的、浓重的民族文化。丰厚的文化意蕴和深刻的哲理性被融化在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之中,再加上结构上的精巧严谨、疏密有致和文学语言运用上的雅俗适度,使这部作品在具备了高度的艺术性的同时,也取得了雅俗共赏的审美阅读效果。这样一部充满艺术魅力和审美价值的的雄奇史诗,当得起任何赞美!
第390章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闯关东》带给中国文学界的震撼仍在继续,不管林朝阳这个作者还是花城出版社这个负责发表、出版的机构,未来必定会因此而受益无穷。被李士非留下来招待了一晚后,次日林朝阳便登上了回燕京的火车。一路北上,花了两天一夜时间。他刚进院,就看到陶玉墨在抄手游廊下放了把躺椅,自己悠哉悠哉的躺在那里扇着蒲扇。而小冬冬正蹲在不远处的大太阳底下,看着法国梧桐树下的蚂蚁忙来忙去,看着看着嘴角还不时流些哈喇子,好似看到了什么美食。陶玉墨也看到了林朝阳,一见他回来,她立马从躺椅上滚起来,两眼放光,“姐夫,你可回来了!”林朝阳知道这丫头这么热情当然不是冲着他,他索性将行李一股脑的扔给她,然后一把抱起了小冬冬。“乖儿子,想爸爸没?”林朝阳坐了两天火车,脸上满是胡茬,扎的小冬冬哇哇大叫,手脚不断挣扎。“小姨!”小冬冬这俩字叫的比“爸爸”都熟练,可惜他那个财迷小姨这会忙着拆礼物,根本没心思救他于水火之中。陶玉墨终于拿到了心心念念的红白机,迫不及待的打开包装,之所以有红白机这个称呼自然是因为红白配色。当陶玉墨拿到满是塑料之感的游戏机后,表现的竟比巨龙看到宝石还要着急,脸上的表情充满了迷醉。放在二十年后,妥妥的网瘾少女一枚。林朝阳除了给陶玉墨买了红白机,还给她配了几块游戏卡带。四盒黄色的游戏卡带分别是《麻将》《超级玛丽水管工》《淘金者》《越野摩托》,这几款游戏都是新一代红白机推出后销量最高的游戏。陶玉墨迫不及待的研究起游戏机的连接方式,这玩意需要连接电视才能玩。她鼓捣了半天,终于连上游戏,脸上不禁露出傻笑。又朝林朝阳递出了一个手柄,“姐夫,咱俩一起玩!”林朝阳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手柄,“玩什么玩,看孩子去!”被他剥夺了红白机初体验,陶玉墨心中怨气四溢,就抱着小冬冬站在旁边一直听着林朝阳,试图给他制造点精神压力。结果没过两分钟,她的注意力就完全被游戏画面吸引了过去。这游戏机,可真好玩啊!光看都这么好玩,这要是自己玩得多好玩?林朝阳玩红白机就是想弥补弥补童年的遗憾,可惜遗憾之所以为遗憾,就是因为它难以弥补。后世互联网上一句“高乐高的快递真慢啊”让多少中年人破防泪目,就是这个道理。玩了一阵,林朝阳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将手柄扔回给了陶玉墨,他自己抱起孩子,这可把陶玉墨高兴坏了。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玩游戏了!她玩了没到二十分钟,陶玉书下班回家,进门便看到林朝阳在带孩子玩,陶玉墨则手握游戏手柄,神色时而紧张、时而兴奋,大呼小叫。看着这样的画面,陶玉书脸色一黑,走到电视前,手指轻轻一动,电视屏幕一片漆黑。正玩的入迷的陶玉墨被骤然出现的意外打击的大喊:“哎呀哎呀,我马上就过关了!”她正想发作,眼睛正好对上姐姐那双满是危险意味的锐利眼神,吓得立刻噤声。她把手柄一扔,脸上堆满甜美乖巧的笑容,“姐,你下班了!”说着话,她又非常识时务的冲小冬冬喊道:“冬子,过来到小姨这来。”小冬冬本来正跟林朝阳玩呢,陶玉墨一喊他,立刻抛弃了老父亲跑了过去,腻在小姨怀里。“你都多大的人了,一天就知道玩游戏……”小冬冬的“召之即来”让陶玉墨心中深感安慰,贴着外甥的小肉脸,把自己想象成受继母虐待的灰姑娘,忽略了姐上大人的耳提面命,心里立马舒畅了。林朝阳这时候打岔道:“好了好了,看看我给你带回来的东西。”他的话转移了陶玉书的注意力,却没有收获陶玉墨的感激。明明是姐夫抢着玩游戏机,要不是自己排在后面,根本不用挨这顿骂。她一想又有些生气,但目光又很快被林朝阳给陶玉书买的礼物给吸引过去了。林朝阳给陶玉书带回来的是一条梵克雅宝的红宝石珍珠项链,采用的是塔链设计,珍珠温润明亮,中间还有小钻石点缀,晶莹剔透。当然,更吸引目光的是位于项链塔尖的那颗吊坠,吊坠通体是一整块水晶。中间嵌套了一颗2.5克拉的红宝石,玫瑰色的红宝石色泽艳丽,配合上质感温润细腻的珍珠,美的让人心醉。不光是陶玉墨被这串红宝石珍珠项链深深吸引住了目光,陶玉书也同样如此。她看着项链,眼中微微失神了几秒,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强忍着心中的喜爱,对林朝阳说道:“买这么贵的东西干什么?”“好看啊!我去逛商场,一眼就相中了这串项链。你要是戴上,一定是绝配。”林朝阳说着话,将项链在陶玉书粉嫩的脖颈旁比划了一下,一旁的陶玉墨立马发出惊叹。“姐,太漂亮了!”女人嘛,对于珠宝这种东西根本无力抵抗。妹妹的惊叹勾起了陶玉书的爱美之心,林朝阳拉着她站到镜子前,“你瞧!多漂亮!”陶玉书情不自禁的摸着珍珠红宝石项链,满眼都是喜欢,林朝阳趁机撩起她的头发,露出一截白皙粉嫩的脖颈,轻轻的给她戴上项链。“结婚这么多年,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给你买首饰。”林朝阳有些愧疚的说道。此时戴在她脖子上的红宝石珍珠项链熠熠生辉,让她整个人都明艳了几分。陶玉书眼神温柔的看向林朝阳,情不自禁的投入了他的怀抱。夫妻俩深情相拥,陶玉墨立刻感觉到自己在这个家好像有点多余,惨遭虐待,她捂着小冬冬的眼睛默默的退到一边。然后她又看向了摆在电视机旁的红白机,明明十分钟之前还玩的无比欢乐,现在怎么看都感觉那是一种廉价到让人心酸的快乐。温存了一会儿,陶玉书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个妹妹,她从林朝阳怀里出来,转头看向陶玉墨的方向。陶玉墨立刻仰头望天,就差双手插兜吹口哨了。喜悦过后,陶玉书又想起了戴在脖子上的红宝石珍珠项链,这玩意好看是好看,但恐怕价值不菲。“这项链不便宜吧?”她问林朝阳。“没多少钱。”林朝阳敷衍道。“没多少钱是多少钱?”陶玉书刨根问底,不光是她,陶玉墨也好奇的看着林朝阳。“等下回收版税就赚回来了。”听着他的话,陶玉书立马明白,这串项链少说也得三四万港元。三四万港元,就买一串项链,哪怕她再喜欢,也没办法不心疼。“太贵了!”“贵点没关系,重要的是你喜欢。”林朝阳又补了一句甜言蜜语,立刻将陶玉书那点心疼的情绪融化了,夫妻俩又开始腻腻歪歪,看的陶玉墨恨不得自污双目。“走!冬子,小姨带你荡秋千去!”她大声的说道。等走出房间后,来到院里的秋千处,她羡慕的咬牙切齿,几万港元,那可是几万港元啊!一想到姐姐脖子上戴的项链价值燕京城的一套三进四合院,还得是最好的地段,牙都快咬碎了,我得上多少年的班,带多少年的孩子才能买得起啊!小冬冬荡了一会儿秋千,发现小姨不推他了,忍不住扭头看过去,就见陶玉墨蹲了下来,眼中闪着远大的期待目光。“冬子,小姨对你这么好,以后你可不能忘了小姨!”小冬冬还不到两岁,并不太理解陶玉墨的话,但他能感受到陶玉墨的情绪。然后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奶声奶气的嗯了一声。陶玉墨接着又说道:“等你长大了,给小姨买红宝石珍珠项链好不好?”红宝石珍珠项链?那是什么?比奶粉更好喝吗?无知者无畏的小冬冬再次认真的点了点头。陶玉墨一把搂住了小冬冬,在他额头狠狠的亲了两口,“你可真是小姨的乖外甥!”感受到小姨的喜悦,小冬冬咧开嘴,露出几颗小奶牙。翌日一早,林朝阳起床精神有些萎靡,昨晚在红宝石珍珠项链的Buff加持下,玉书同志表现出了远超以往的战斗力,差点将他挑下马来。好在朝阳同志久经沙场,枪术超群,最终还是杀的陶玉书落花流水,丢盔卸甲。不过杀敌一千,自伤八百,这一上午他的精神都不太振作,反倒是陶玉书一早洗漱一番后便容光焕发的去上班了。到下午三点多,林二春过来,见林朝阳在家,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天。正好你来了,给你们带的礼物。”林朝阳拿出准备好的礼物,林二春得到的是个造型轻薄精致的计算器,是前年夏普为苹果公司代工的一款计算器。改革开放之初,国内能够买到的电子产品几乎都是外国进口的。计算器这种小东西也不例外,它跟电子表差不多,已经在国内市场出现了好几年。因此这东西也不算什么稀奇的玩意,不过林朝阳带回来的这款计算器颜值超高,厚度更是颠覆了这个年代人的想象。最薄的地方仅有一块硬币的厚度,最厚的地方也就是两块硬币摞在一起的厚度。因为厚度实在太薄,这款计算器甚至没有相应的纽扣电池可以匹配,所以只能使用太阳能电池板。林二春拿到计算器一开始并没放在眼里,但听林朝阳讲完这玩意竟然不需要电池,再看这计算器的颜值,不禁惊叹:“老外的东西确实好,这玩意怎么研究的呢?”林二春现在见天儿的算账,有这么个计算器确实方便,他越看这玩意越喜欢,连带着看林朝阳也顺眼了不少。“你怎么这会儿来了?”林朝阳问。“也没什么。刚买了套四合院,过来跟玉书说一声。”“买哪儿了?”“南草场胡同那边,一套二进院,花了快八千块,这两年燕京的房价涨的太快了!”林二春一脸惆怅,恨前两年他没发现这个包租公这个致富捷径,“以前这样一套院子撑死了六千块钱。”八千块买套燕京西城区的二进院,林朝阳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安慰二春同志那受伤的心灵。于是说起了二埋汰的近况,二埋汰是林二春从小看到大的,听说他即将在深圳落地生根,林二春也跟着高兴。“一转眼这小瘪犊子也要结婚了!”林二春感慨了一句,又问林朝阳:“你刚才说深圳房价贵,那以后是不是也得涨起来?”“79年深圳只有30万人,去年这个数字是60万人,五年之间人口翻了一番,以后这个速度恐怕还要更快。再加上那么多投资落地,那里现在是一片投资热土。”听着林朝阳的话,林二春脸色了然,这大半年时间他买房子、搞出租,对于房地产这个行业已经有了一定的理解,按照林朝阳的描述,深圳房价上涨是必然会发生的事。“以后有时间咱也去深圳买点房子!”“心还挺大,燕京都没弄明白呢,你还想去深圳?”林朝阳挖苦一句,差点挨了一鞋底子。他看着二春同志那踌躇满志的样子,心里莫名的冒出一句话: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林朝阳恍惚间看见一颗房地产行业的白矮星正冉冉升起!
第391章 没有人是旁观者!
到了周日,陶玉书休息,和林朝阳带着孩子回娘家吃饭,顺便把礼物给家里人都带了过去。陶希文、陶希武兄弟俩已经眼巴巴的等了好些天了,终于等到林朝阳从香江回来。林朝阳这回给他们带回来的是索尼的随身听,自从1979年索尼发布第一款便携式磁带播放器tps-L2正式发售以来,他们的这种随身听受到了世界各国极大的欢迎,短短五年时间里销量已经突破上千万台。最近这两年国内也已经有极少数追求时髦用上了随身听,不过这些人里除了一小部分是真正花外汇券到友谊商店买的,大部分买的其实都是走私的水货。这样的水货哪怕价格只是正品的几分之一,对于现阶段的国人来说也是笔很大的消费。除了给陶希文、陶希武兄弟俩的礼物,陶家其他人也不便宜,少则三四百港元,多则一两千港元。去年林朝阳去香江,就给家里人带回了许多价值不菲的礼物,这回带的东西价格更贵,除了两个小的十分高兴,陶家的大人们都感觉过意不去。陶父语重心长的对林朝阳说:“朝阳,以后出门就不要给我们买这些东西了,大家都明白你的心意。你要是真想买,可以带点便宜的土特产,这么贵的东西,哪能年年都给家里人买这么多?”陶母也说道:“是啊,心意到了就行了。礼物不是常例,你看看希文他们兄弟俩还有玉墨,现在只要一听说你出门,就盼着这件事,这样哪行啊!不能给他们养成这个毛病。”老两口的意见林朝阳肯定要听取,他认真的点头表示理解。快吃饭的时候陶玉成从录像厅回来了,录像厅开业一个月了,人气也逐渐稳定,陶玉成两口子每天交替着去看店,也没有之前那么操劳了。据陶玉成介绍,录像厅现在每天进门至少三四百人,很多人往往在录像厅一待就是半天,因此仔细一算,他们这录像厅一天营收少说也得有个一百三四十块钱。关键现在是暑假,在大学旁边开录像厅,寒暑假是淡季,真要等开学了,到时候观众人数翻个一两倍应该轻轻松松。“今年寒假前回本问题应该不大。”现实情况让陶玉成很乐观,关键是也不需要他辞职,开录像厅这步棋算是走对了,这件事离不开林朝阳和杜峰的帮衬。当着陶父陶母的面,陶玉成没办法说什么,等吃完饭他特地送林朝阳出门,才说了几句感谢的话。“都是一家人,那么客气干什么。”说完这些事,陶玉成又说道:“对了,朝阳,你这次在香江拿到金像奖最佳编剧的事已经传回国内了,我有个朋友是《大众电影》的记者,想跟你约个采访。”跟香江的新闻传播速度相比,国内的新闻相当滞后,林朝阳拿完奖都一个星期了。陶玉成开口,林朝阳自然不能拒绝。隔了两天,便有人自称是《大众电影》记者晓黎登门拜访。“快请进!”林朝阳热情的将晓黎让进正房。寒暄了一阵,两人便聊起了林朝阳参加金像奖颁奖礼的情况,这并不是正式采访,只是采访前的热身。等正式开始采访,两人一问一答,晓黎是那种态度认真且一丝不苟的记者,并不会发出任何出其不意的提问,而是照着自己事先准备的采访提纲一直聊下去。这样的采访少了些锋芒,但胜在流畅,被采访者也会赶到很自在,让林朝阳不知不觉说了很多。两人正聊着的功夫,李拓、陈健功、阿诚等一行四五人来到了林朝阳家。见他有正事在忙,大家都躲到了厢房自由活动。等采访结束后,晓黎问林朝阳:“我听说您这次去香江,在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还闹出了一些新闻。”“国内现在有报道了?”晓黎摇头,“我也是听说的。”林朝阳笑了笑,“倒不是什么大事,香江媒体一贯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就是聊了两句对于湾岛的一些看法,可能有人觉得这个话题有点敏感了。”晓黎他并不知道林朝阳在香江发生新闻的具体细节,只知道林朝阳因为说了几句关于湾岛的话,上了香江报纸的头条。听林朝阳这么一说,想来应该还是因为政治敏感的缘故。他又笑着恭维道:“您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我看最近国内有不少媒体也在讨论您。”“你是说版税的事吧?”晓黎点了点头。林朝阳无奈道:“嘴长在那帮人的脸上,他们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从我个人的立场来说,我是支持您的。从长远来看,版税付酬制对于国内的文字工作者绝对是一件大好事。也许再过十年,那些骂您的人当中,有不少人都得感谢您。”晓黎的话让林朝阳倍感受用,“但愿如此。”最后晓黎又征询林朝阳的意见,说他想给文章的标题里用“国内第一位香江电影金像奖获得者”这样的字眼,然后立刻被林朝阳否决。“《垂帘听政》是一部集体智慧的作品,取得现在的成绩也是大家的功劳。这届不仅有我得了最佳编剧奖,燕影厂的宋洪荣也得了最佳美术指导奖,说‘第一’太牵强了。况且香江本就是中国领土,香江人也是中国人,不应该分彼此。”听着林朝阳的话,晓黎受教的点了点头,“好,那我回头再拟个恰当点的标题。”说完,他便离开了。待晓黎走后,李拓几人跑到正房,架秧子起哄,说让林朝阳请客,理由当然是他在金像奖拿奖了的事。“你们几个今天来,不会就为了蹭顿饭吧?”林朝阳问。李拓豪放不羁的坐下来,朝阿诚使了个眼色,“给他看看!”阿诚立刻递上了一份刊物,原来是今天刚出的《文艺报》。林朝阳随手翻开,便在第7版上发现了一篇署名为阿诚的文章——《文化制约着人类》。他瞄了几眼上面的内容,基本可以看作是为寻根文学唱赞歌的言论,虽然是唱赞歌,但阿诚的文笔不俗。文章主题明确,论点、论据合理充分,逻辑清晰严谨,不失为一篇好文章。“阿诚这次出手不凡,前些天你没在燕京,这文章我可替你把关了,发表之后一定又会掀起热议,为我们寻根文学的发展添加助力!”李拓夸了阿诚两句,然后又得意的问林朝阳,“这文章怎么着也值一顿饭了吧?”“文章是阿诚写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怎么没关系?我们建言献策啊,你就说我吧,没有我的审稿,他这文章可真不一定能在《文艺报》上发表。”“你就吹吧!”几人玩笑了一阵,李拓又正色了起来,“其实我们今天来,主要是因为版税的新闻。”关于《闯关东》出版以版税付酬的新闻是林朝阳在广州开研讨会时出现的,到现在前后也就不到半个月。但新闻的传播速度却很快,主要原因是如今《闯关东》实在是太火热。哪怕从上部发表至今已经快四个月的时间了,但文学界和读者群体对于这部小说的讨论热情也依旧是居高不下。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有关于《闯关东》和林朝阳这个作者的话题势必都会引起无数人的关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从最开始广东的《羊城晚报》,到沪上、陕西、河北的地方媒体,再到燕京这个首都的两家主流媒体,近二十家媒体报道了版税付酬制这件事。这股新闻热潮的热度已经不仅局限于文学界了,现在已经扩散到了整个文化界和出版行业。因为文学著作毕竟只是图书市场的一个细分门类,稿费也不是只有作家在收,所以这件事必然会波及到整个文化界以及图书和出版市场。“朝阳,你注没注意到?”“注意到什么?”“那些率先在版税付酬制这件事上发生的几乎都是官方喉舌,前段时间寻根文学的大讨论就是他们在跟咱唱反调。我怀疑这帮人这次就是故意的,他们想把你竖成靶子。”林朝阳思忖道:“应该不至于吧?”“至不至于咱不猜,就事论事,反正我们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咱们先不管寻根文学的事,版税付酬制这件事对于任何文字工作者来说都是一件好事。那帮评论员好歹也是文字工作者,写这种文章真是吃饭砸锅。装清高谁不会?有能耐他们写文章别拿稿费!我看看他们这些人里有几个人有这种骨气?”李拓越说越气愤,到最后犹不解气的拍了一巴掌桌子。气愤过后,他接着说道:“我这两天在跟身边的朋友沟通,这件事我们作家群体必须要发声。不能让那些吃饭砸锅的王八蛋带歪了风向,更不能让他们这么污蔑你!在这件事上,你对咱们作家群体是有功劳的!”李拓说完话,陈健功等人也附和了起来。“李拓说的没错。现在这件事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事对我们文字工作者是都有好处的。可这帮人偏偏要颠倒黑白,很明显是包藏祸心。我说的难听点,这不就是为了给出版社节流吗?”“关键最可气的是,版税付酬是以销量来计算的,销量少作家稿费拿的也少,这一点他们是只字不提啊!他们这帮人就是单纯的坏!”大家七嘴八舌的控诉了那些道貌岸然的媒体和评论员后,心中仍旧愤愤不平。林朝阳看着众人的反应也很欣慰,版税付酬制这件事确实不光是关乎他自身的利益,也关于着作家群体的利益。再大点说,只要是从事文字工作,作品有可能出版的人,都跟这件事有关系。身处其中,没有人是旁观者!
第392章 《棋圣》审片会
“那你们是什么想法?通过媒体发声?”林朝阳问。
李拓道:“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要是有发声渠道,那就要旗帜鲜明的反对那些伪君子!假清高!我就不信了,我们还能斗不过这么一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没错!”
“说得对!”
在搞事这方面,李拓向来是专业的,更兼他在文学界人脉广泛,只要给他时间,肯定能闹出不小的动静来。
大家这么积极,林朝阳当然不能落后,表态也要发声。
李拓却制止了他,“这件事是因你而起的,你不能出面反驳他们,要不然真就坐实了你是拜金、贪财,这件事必须由我们这些文学界同仁来。
他们不是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吗?那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说到这里,李拓的眼神坚定,其他几人也都斗志昂扬,大家众志成城,势必要对那些媒体上颠倒黑白的新闻饱以老拳!
又过了几日,几个月未见过面的陈怀恺出现在了林朝阳家。
过去几个月里,陈怀恺一直在忙着《棋圣》的后期制作。
最近电影彻底完成,陈怀恺又开始忙着审查的事。
“市里这边已经通过了,过两天就是电影局那边的审查,你有时间也过去看看吧。”
“审个片子,我去干嘛?”
陈怀恺一脸你明知故问的表情,“去壮壮场面!”
“我去壮场面?”
“你也知道现在的大氛围还是提倡双边友好,《棋圣》的导向肯定不受待见。
市里面好说话,象征性的让删了两个镜头就给过了,电影局那边可不一定啊!
你去最好是再叫一两个老资格的前辈,你们这些作家比我们搞电影的有话语权。”
听着陈怀恺的解释,林朝阳点了点头。
以前他跟谢靳合作,老谢是电影界的头牌,不管是影响力和话语权都很大,即便有人提出意见,也会有人力挺谢靳。
陈怀恺则不同,在资历上他跟谢靳相差无几,但要说影响力就差的有点远了。
别的不说,在各自制片厂里,谢靳可以指挥厂长做事,陈怀恺却还得听厂长的,这就是本质的区别。
导演影响力不够,那就得他这个编剧来了。
不过请谁帮忙呢?
林朝阳想了想,锁定了两个人选,他带着陈怀恺先去了文协大院。
冯穆见到林朝阳来,高兴道:“你可是稀客啊,今天是哪股风把你给吹来了?”
寒暄了两句,林朝阳才说明了来意,冯穆听完之后说道:“我还以为你是为了版税那事来的呢!”
“版税的事等会再说。您老德高望重,过两天去给我们捧个场吧,省得电影局的人刁难我们。”
“那是您不想当……”
赤裸裸的马屁有些肉麻,但也得看从谁的嘴里说出来的,林朝阳在冯穆心里的份量很重,面子给到了,他自然不会拒绝林朝阳的请求。
从冯穆家出来已经是傍晚了,本来冯穆还要留饭,可林朝阳想着再找去找王濛,就告辞了。
1979年王濛刚回燕京时落脚处是前门的一处小招待所,后来燕京文协又给他安排到了前三门。
调任《人民文学》杂志社主编后,王濛终于算是享受到了领导待遇,如今住在距离光明日报社不远的虎坊桥作家楼。
林朝阳和陈怀恺来到王濛家时已经过了饭点儿,王濛见了他略显惊讶,认识这么多年林朝阳还是第一次到他们家来。
闲话几句,林朝阳说明了来意,听完他的请求后王濛表现的有些犹豫。
他是习惯了做老好人的,冲锋在前这种事不太符合他的性格。
“你说说你,现在好歹也是《人民文学》主编了,能不能拿出点气魄来?”
林朝阳的激将法对王濛不怎么起作用,王濛说道
:“大家不是一个系统啊,我去了人家还不得说我狗拿耗子?”
“有冯老在前面顶着你怕什么?再说了,你得对自己有点信心。
王濛觉得林朝阳是在阴阳怪气,有些气愤的说道:“你求人办事就这么夹枪带棒的?”
“我怎么了?我说的是实话,这叫对你寄予厚望。你这人就是心眼多,自己想的脏还说别人。”
两人吵了几句,王濛最后还是答应了林朝阳,毕竟他之前也请林朝阳帮过忙,总不能过河拆桥。
搞定了王濛,林朝阳和陈怀恺从作家楼出来。
林朝阳打着哈哈,“随口一说,恭维他两句嘛。”
陈怀恺心里嘀咕,你这恭维听着像骂人。
又两日,《棋圣》的审查放映会如期在电影局内举行。
燕影厂方面来了厂长胡其明和导演陈怀恺,陈怀恺还专门请了阿诚父亲钟惦棐,老同志算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电影评论家。
电影局方面派出的则是电影局局长石方禹以及电影局顾问陈播,上次《高山下的花环》的审片会电影局也是他们两人出席。
从侧面来说,他们俩的出现也算是对于《棋圣》这部电影的重视。
见到林朝阳和冯穆、王濛两人出现在审片会上,石方禹有些意外,林朝阳是电影编剧,出现在这里还算合理,只是冯穆和王濛为什么会出现?
胡其明笑着说道:“冯老和王濛同志对《棋圣》的原著一向赞誉有加,在剧本创作阶段也给提供了许多宝贵意见。现在电影成片出来了,赶上审片,正好让他们两位鉴赏鉴赏。”
他这种鬼话当然没人信,石方禹如何能不明白燕影厂打的小九九,只是他也没办法说什么,只能按照流程开始审片会。
《棋圣》全片长105分钟,片长中规中矩。
但原著毕竟是二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进行影视化改编,哪怕是要进行必然的浓缩和裁剪,这个时长也充分说明了陈怀恺在表达上的克制。
好导演有很多,但懂得克制的却很少。
开场的长镜头依旧让人惊艳,让人很快便沉浸在光影编织的美梦中。
一个半小时的放映进入尾声,放映室内的音响中传出“砰”的一声枪响。
银幕上,白雪皑皑,雪花漫天,江南生倒在地上,他的热血染红了地上的白雪,一点点的越晕越大。
镜头缓缓拉升,悲怆的音乐声激荡环绕,电影最后的镜头充满了悲壮、悲情。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样的氛围中,心潮澎湃,难以自拔。
过了好一会儿,胡其明主动鼓掌,在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齐齐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从众人的反应来看,《棋圣》的成片质量是毋庸置疑的出众,不过电影审查并不只是看电影质量的高低。
放映结束后的讨论环节上,石方禹没有说话,而是顾问陈播先开口了,他一开口便提到了审查前陈怀恺最担忧的问题。
“从艺术水准层面来说,《棋圣》是一部非常不错的影片。
角色塑造丰满,情节跌宕起伏……”
讲话这东西是有技巧的,尤其是会议上的讲话,先听到好话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后面往往要跟个“但是”。
当然也有人不加这个后缀的,但这样的情况却很少。
“但是……”如林朝阳所料,陈播话锋果然一转,说了个“但是”。
接下来的话总结起来就是要顾虑到两国邦交,《棋圣》中的一些镜头处理还是应该含蓄一点。
陈播的话在林朝阳和陈怀恺的意料之中,听着陈播的意见,林朝阳并没有急着反驳,眼神与王濛交流了一下,两人心领神会。
王濛适时的站了出来,“陈播同志的意见很有道理,我们确实需要考虑到这方面的问题。不过这个尺度该如何把握,却是个难题。”
“以我的感受,陈导在这方
面的表达还是非常克制的。电影里除了最后一个镜头,连点血腥镜头都找不到。
战争的残酷也多是以画外音、旁白和环境衬托的方式体现的,连小乞丐的死亡都没有给正面镜头。
我认为这已经是非常好的处理方式了,毕竟史实就放在那里。”
陈播反驳道:“我还是认为有几个镜头应该再处理一下。”
王濛见状没再说话,他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抬杠,而是帮忙。
冯穆接着说道:“具体镜头具体处理,我觉得电影局这边不妨将你们认为有问题的镜头和对白列出来,这样陈导他们改也好改。”
冯穆德高望重,说话自然有份量,而且说的也在理,陈播看向了石方禹。
感受到压力,石方禹心中叹了口气。
从钟惦棐、冯穆和王濛几人出现在电影局,他就知道今天这场审片会肯定不能让他们电影局自由发挥。
他们是职能部门,按理说将这几位的话都当成耳旁风过了也没什么关系。
但人家这几位的影响力就放在这里,哪怕他是局长,也不敢怠慢。
“电影里关于‘李拙’这位棋手的几句对白模糊一下,这样可以吧?”
对比陈播的要求,石方禹的要求可以说是做出了巨大的让步。
《棋圣》小说发表之初,有人讨论江南生的人物原型可能是昭和棋圣。
但实际上,只要是对围棋有些了解的人,其实都能明白,小说里的真正以昭和棋圣为原型的角色是归化棋手李拙。
在电影中,保留了小说里对于李拙出身的笔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说的是谁。
石方禹他们虽然顾虑wj问题,但也不敢轻易亵渎历史,所以退而求其次,提出虚化一下李拙这个人物。
毕竟这位人物的原型,现在也是国内桶站的对象。
《棋圣》日后上映,少不了要引起一番热议,能避免还是要避免一下。
听到石方禹的意见,胡其明和陈怀恺的心里松了口气,这样的要求可比修改、补拍镜头简单多了,无非是改改台词,找配音演员回来配个音就可以了。
一番沟通后,双方就审片意见达成了共识。
接下来燕影厂需要做的就是按照电影局的意见进行修改,然后进行二次审查,不出意外的话就会顺利通过。
大半天的审片会结束了,从电影局出来,胡其明握着冯、王、钟几人的手表示感谢,大家互说了几句客套话。
“这回帮了你的忙,记得请客吃饭!”王濛对林朝阳说。
“帮忙是人情,我要是请客,这人情可就还上了。”
王濛不满道:“你家的人情一顿饭就还上了,也太好还了吧?”
“我是欠债的,怎么还我说了算!”
林朝阳作出无赖状,周围人哈哈笑了起来。
临分别前,林朝阳又对几位老同志说道:“版税那事您几位有机会帮我发发声,声援声援。”
冯穆笑着竖起一根手指头,“又是一顿饭!”
“成成成,不就两顿饭嘛!”
“这还差不多!” 。
第393章 是要给林朝阳树碑立传的
八月一晃过了大半,外界关于版税付酬制的争论以及对林朝阳的批判声仍在持续。
近一个月时间里,各地报纸、杂志上多有此类文章,其中除了部分文章是科普“版税付酬制”为何物的之外,其他绝大多数文章都以批评为主。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现象,有很大的原因是在于,那些赞同版税付酬制的群体不敢发声。
为什么不敢发声?
因为只要你出言赞同林朝阳的做法、赞同版税付酬制,那你就会立刻被打成拜金主义、金钱至上主义者。
这年头大家还是很爱惜名声的,谁愿意平白背上这样的污名?
这样的寒蝉效应一旦发酵到某种程度,很可能完全颠倒黑白,真正将林朝阳钉在耻辱柱上。
林朝阳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不仅是他,文学界的同仁们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我们这些作家好不容易才给自己争取点权利,你们当记者的可好,一张嘴、一闭嘴,我们就不配赚版税了?我们拿版税就是拜金了?
你们写报道怎么要稿费呢?工作怎么还收工资呢?
以李拓为首,在筹划了十多天后,燕京作家圈终于开始对这股新闻报道开始反击。
1984年8月21日,《燕京日报》发表文章《三问<羊城晚报>,版税付酬何罪之有?》,文章署名李拓;
8月22日,刘昕武在《中国青年报》发表标题为《版税付酬制度是作家与出版社的双赢合作》。
8月25日,新一期《人民文学》上出现一篇文章,标题为《也谈版税付酬制度利弊》,署名为《人民文学》现任主编王濛。
不到一个星期时间里,连续三家重量级媒体上密集发表了关于版税付酬制度的看法,这些文章作者并非同一人,但观点却出奇的一致:
版税付酬制度利大于弊,可以鼓舞广大作家的创作热情,是值得提倡的好制度。
除此之外,这些文章中也不约而同的提到了最近一个月许多媒体因为版税付酬制度对于林朝阳的批判与攻讦,表达对于这种行为的愤慨。
“明明是惠泽举国文字工作者的制度,并且与出版社风险共担,怎么到了某些媒体的嘴里,就变成了拜金主义?
那些口口声声指责他人‘拜金’的媒体是否可以反省自身,假大空的鬼话说多了,真把自己当成了道德圣人?”
三篇文章里,李拓所写的《三问<羊城晚报>,版税付酬何罪之有?》态度是最为激烈的,几乎是指着那些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批判版税付酬制度和林朝阳的媒体们的鼻子在骂。
《燕京日报》虽然是地方报纸,但沾上“燕京”两个字,也算是半个中央级媒体,《中国青年报》和《人民文学》就更不用说了。
三家权威媒体如此密集的发表文章表态支持版税付酬制度的和林朝阳,一下子便将此前一个月时间里那些媒体上的谩骂与攻讦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李拓和林朝阳深知面对那些媒体长时间的攻击和抹黑,不出手则已,出手必然要实施雷霆手段。
《燕京日报》《中国青年报》《人民文学》的文章只是开胃菜,若论全国作家圈子里所掌握的媒体话语权,燕京作家们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林朝阳这次因为版税的事受到国内几十家媒体的攻击,已经引发了燕京作家圈的集体反抗之心。
同时不仅只有燕京作家们,林朝阳这些年广结善缘,在国内文坛的人脉称得上广博,只每年三月份的一个文化沙龙,就交下二三十号作家。
而且这些作家可都不是籍籍无名之辈,随便一个拎出来,可能都是某个省文坛的头面人物。
这些人在外界疯狂攻击林朝阳的时候也许会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发声。
但当李拓敢为林朝阳前驱,吹起冲锋的号角之时,这些人绝对
是助拳的最佳人选。
《版税付酬之路,道阻且长》,作者:陆文甫,《文汇报》84年第238期。
《关于版税付酬制度的一点思考》,作者:陆遥,《陕西日报》84年第240期。
《从生活出发——也谈版税付酬制度》,作者:姜子隆,《天津文学》84年第8期。
……
在李拓、王濛等人文章的号召下,短短不到半个月时间里,来自全国各地超过20位作家均在报纸、文学杂志等媒体上发表了对于版税制度和林朝阳的支持。
这20位作家,无一不是各省文坛的佼佼者,未来文坛魁首一般的人物,大家如此同心合意的为一件事、一个人发声,所产生的话题性和影响力自然不可小觑。
连续二十多天的高频率发声,让外界原本对于版税制度和林朝阳一边倒的批评形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并且在普通群众当中所引发的反响也比之前更加大了。
毕竟之前,那些媒体和记者的批评都是集中于专业领域,普通老百姓们大多是看看热闹,很难深入关心的。
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了,几十位知名作家的联合发声,彻底吸引和锁定了老百姓们的视线。
八十年代的作家,影响力和号召力绝不输于后世的演艺明星,这么多有名有姓的作家众口一词,老百姓们想不关心都难。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有越来越多的作家和媒体也开始加入到这场讨论之中。
跟前期需要人号召不同,后期发声的这些作家和媒体完全是出于自身的想法,不受任何的裹挟。
直到这个时候,真正的民意才被体现了出来。
整个九月份,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媒体上关于版税制度的文章超过了百份,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支持版税制度落地的。
至于某些媒体最早给林朝阳扣上的“拜金主义”的帽子,大家早已不关心了,这种论调根本就没人相信,没有一点市场。
舆论战持续了两个多月时间,那些媒体泼在林朝阳身上的脏水总算是被洗掉了,这里面当然离不开诸多作家的发声支持。
某些恨不得将林朝阳置之死地的媒体气急败坏的将这些人称之为“挺林派”,相对应的,他们自然就成了“倒林派”。
舆论战最开始时,林朝阳在各地的新闻媒体上人人喊打,倒林派们占尽上风,本以为可以稳坐钓鱼台。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挺林派的火力来的如此突然、如此迅猛,一出手便将他们这些倒林派打的溃不成军。
在后期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几乎组织不起什么像样的反击,即便有反击也会很快被挺林派的舆论所压制,根本不得施展。
眼看着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作家表态认可了版税付酬制度,也有越来越多的读者了解了版税付酬制度,那些原本攻讦林朝阳的媒体们也明白大势已去,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
可这件事却并没有结束,9月30日,国庆节前的最后一天。
《经济日报》上突然发表了一篇评论员文章,标题为《出版行业适应市场,提出改革开放新举措》。
文章中这样写道:
“随着改革开放步伐的不断深入,知识经济时代正在到来,版权保护和创作者权益保障必将成为文化产业发展的重要基石。
版税付酬制度作为版权保护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激发创作活力、维护作者合法权益、促进文化产业健康有序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这种制度确保了创作者能够从自己的作品中获得合理的经济回报,进而激发更多优秀作品的诞生。
它不仅是对创作者劳动价值的认可,也是维护市场公平竞争的重要机制。
……
由广东花城出版社首倡的出版行业首份版税付酬合同,未来必将进一步推动我国出版行业的进一步发展,激发出更多创新活力,
为文化产业的繁荣贡献更多力量,推动文化产业向着更高层次迈进。”
《出版行业适应市场,提出改革开放新举措》一文无疑是篇官样文章,其字里行间的遣词造句并无惊艳之处。
但看文章的人谁都明白,这样的文章关键的不是文笔、文风如何,而是文章所表达的态度。
说起《经济日报》,它并不是什么历史悠久的媒体,仅仅创刊一年半时间而已。
但来头却很大,它是d中央直属副部级事业单位,也是d中央宣传部代管的新闻机构、中央d报。
从名字便知道,《经济日报》向来是以经济报道为主的媒体。
同时它也是d中央、国务院指导全国经济工作的重要舆论阵地、国际社会观察中国经济形势的重要窗口。
尽管创刊仅有一年半时间,却已经是国内经济领域发行量大、权威性和公信力强的主流媒体。
若说在全国的名气和影响力,它肯定比不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这样的中央级媒体,但在经济领域,《经济日报》的发言权比前两者更具权威。
《出版行业适应市场,提出改革开放新举措》从文化产业发展的角度出发阐述观点,可谓高屋建瓴,对比那些只会站在道德制高点假惺惺的批判他人的媒体高出了不止一个层次。
这篇文章所表达的对于版税付酬制度的毫不保留的支持,几乎可以认为是国家层面对于版税付酬制度的认可。
这情况就跟两个小学生吵架,老师出来劝架是一个道理,你敢不听吗?
如此一来,《经济日报》上的这篇文章等于是给这两个月以来国内媒体们争吵不断的话题划上了一个句号。
事情至此,对于林朝阳来说也算是完美解决。
原本那些媒体对于他的攻击早已在最后这一个多月里洗刷的干干净净,不仅如此,他因此还在国内的作家圈子里收获了一波人望。
版税付酬制度对于作家群体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如果没有林朝阳跟出版社的据理力争,可能再过十年,中国的出版行业也不见得会采取版税付酬这样能够明显提升作家收入的付酬方式。
因此不管怎么说,国内的作家们都必须对林朝阳道一声感谢。
用李拓的话来说,“中国的作家们是要给林朝阳树碑立传的!” 。
第395章 文坛首富
将时钟拨回到十天前,此时距离《闯关东》发表完成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对于任何一个新闻事件或者文化现象来说,如此长的时间都足以磨灭它们的生命力,但《闯关东》所引发的现象级阅读热潮却并没有过去。
4月20日《闯关东》上部在《花城》第二期发表,当期杂志最终销量定格在了274万份这个数字上。
6月20日《闯关东》下部在《花城》第三期发表,销量再次攀升,达到了327万份。
两期杂志销量合计601万份!
虽然《闯关东》是发表在《花城》上的,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两期《花城》能够取得如此创纪录的销售成绩,与《花城》杂志本身是没多大关系的。
否则,它早就应该是中国文学期刊领域执牛耳者了。
《闯关东》发表以后赞美者如过江之鲫,有人说1984年的中国文坛是属于《闯关东》的。
601万份的超高销量也是《闯关东》这部杰出的小说赋予《花城》的,除了销量上的创纪录和经济效益,它带给《花城》以及花城出版社更多的是影响力。
它让《花城》一跃拥有了国内一线文学杂志的影响力!
因此,花城出版社也对《闯关东》寄予了极大的希望。
发表三个月后便出版发行,对于一部长篇小说来说稍显仓促,但花城出版社也有自己的考量。
他们希望让《闯关东》的这股热潮延续下去,从春天到冬天,让这部小说真正陪伴所有的读者。
只有这样,才不愧对于“1984年的中国文坛是属于《闯关东》的”这句话。
9月20日,《闯关东》小说正式出现在全国各大城市、小城镇的书店、邮局的书架上。
早在一个月前的第四期《花城》上,就已经出现了这部小说的发行信息。
不仅是《花城》,还有《人民文学》《十月》《钟山》《鸭绿江》等超过十家文学杂志的广告页上都出现了《闯关东》的书刊广告。
如此强的广告投放力度,足以看出花城出版社对于《闯关东》的重视程度。
当然了,《闯关东》也配得上这样的待遇。
小说上市的第一天,全国各大城市的新华书店门口都不约而同的出现了排队抢购小说的现象。
有些书店的库存几百册,却连一个早上的销售高峰都没坚持住便宣告售罄,不得不在书店门口贴出告示,让那些没有买到书的读者不禁扼腕。
在某些读者群体稀少的小城镇没有新华书店,只有邮局,往日里一些书籍报刊可能来了几个月也卖不掉,可《闯关东》到了这里,没用三五天时间,依旧销售一空。
《闯关东》首印20万册,放在其他大多数作品身上,这可能是想都不敢想的,但放在《闯关东》的身上,却是保守的不能再保守了。
短短两三天时间,多地新华书店的库存便被热情的读者们抢购的干干净净,各地新华书店的订货电话好似催命一般冲向花城出版社,让他们疲于应付。
面对这种情况,花城出版社高兴之余,更多的还是惊讶。
他们想到了《闯关东》上市后会广受欢迎,但没想到会这么受欢迎。
整整20万册书,竟然坚持不到五天,这其中还包括了2万册的精装本。
他们还能说什么?
加印!狠狠的加印!
花城出版社在gd省内算是比较有影响力的出版社,但跟真正的大型出版社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
这其中除了有编辑资源、作者资源等方面的差距之外,印刷资源方面也有很大的差距。
为了解决《闯关东》的印刷纸张和印刷资源的问题,社长苏晨亲自跑到了广东人民出版社寻求帮助。
改革开放之前,各省都有属于自己的人民出版社,gd省也不例外。
改
革开放之后,广东人民出版社为响应政策,于1978年和1984年先后拆分出了广东科技出版社、岭南美术出版社和花城出版社。
所以从骨子里说,花城出版社属于人民系出版社。
有困难了,想到的第一个人当然是大哥。
广东人民出版社成立于1951年,至今出版了6000多种各类图书,不仅独占了广东新华印刷厂的大半印刷资源,这两年还与花县合办了印刷厂,印刷资源充足。
苏晨的请求很快得到了人民出版社方面的响应,为《闯关东》的印刷大开绿灯,印刷资源问题迎刃而解。
《闯关东》的热销势头还在不断攀升,在各地书店库存售罄的空档,甚至出现了有读者前往城镇邮局抢购小说的情况。
小城镇邮局因为读者有限,订货量有限,销售周期也比较长,可这种情况却在《闯关东》出现后被打破。
那些热情的读者们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将这些邮局扫荡的干干净净。
不出意外,这样的情况可能还会持续一段时间,直到《闯关东》的印量能够满足那一波最为热情的读者们的购买欲望后,才会有所回落。
时间来到十一当天的燕京。
《闯关东》引起的抢购狂潮令人震撼,但更让人震撼的是林朝阳因此而获得的收益。
写一本书,赚一百万元!
放在以前,对于中国作家来说几乎是白日做梦一样的事。
在基础稿酬加印数稿酬的付酬模式下,作家写小说,短篇一两百块,中篇大几百块到一两千,长篇小说也就三四千块钱。
侥幸有的作品受欢迎,作家还可以拿个千八百块钱的印数稿酬,更多的时候,基础稿酬就是作家们能够收到的全部稿费。
作家们的收入当然算不上微薄,但若说要靠写作发家致富,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因而,《闯关东》的热卖和可能带给林朝阳的巨额版税也就显得尤其令人震撼,充满了冲击性。
一想到这即将发生的现实,众人嫉妒的眼底都要充血了。
陈健功狠狠将筷子插进桌上的红煨肉里,恨不得一筷子将林朝阳将来的百万稿费都夹进嘴里,嚼成粉末,咽进肠胃里消化的干干净净。
当兄弟的,你能比兄弟过的好吗?你这么做,你不地道啊!
众人闹哄哄的惊叹了一番,林朝阳无可奈何的告诫道:“版税的事你们出去别瞎传,还有那个什么‘民间文协主席’,都哪儿跟哪儿啊!弄的我跟乱臣贼子一样。”
李拓打趣道:“你以为老章他现在是怎么看你的?可不就是乱臣贼子嘛!朝阳,你要另搞个文协其实也不是不行,你人缘这么好,说不定能把文协给掏空了!”
不等林朝阳说话,一旁的其他人哈哈大笑起来,陈健功说道:“要真是那样,老章他们那群人能找朝阳拼命!”
众人说说笑笑,郑万龙突然醋味十足的说了一句,“《闯关东》再卖几个月,朝阳可就成咱们中国的文坛首富了!”
大家齐齐看向他,眼神怪异。
《闯关东》卖不卖,他林朝阳也是文坛首富啊!
这事还有什么值得争议的地方吗?
等吃完了饭,众人这才离去。
陶玉墨跟屁虫一样跟在林朝阳屁股后面,巴巴的问道:“姐夫,《闯关东》出版,你真能赚一百万啊?”
林朝阳瞟了她一眼,“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好奇呗!”
陶玉墨摸了摸鼻子,没说实话。
她其实很想说,姐夫你赚了大钱,给我涨点工资很合理吧?
可她不敢,她怕说完了陶玉书捶她,红白机她才刚到手了两个月。
“自己算一算不就知道了嘛!”林朝阳随口应付了她一句。
陶玉墨惊叹道:“一百万啊!上班得赚多少年啊!”
“以后经
济发展的越来越快,再过三十年一百万可能跟现在的一万差不多。”
陶玉墨对林朝阳这种拿她当小孩糊弄的话很不满,“我这辈子有几个三十年?二十岁赚一百万跟五十岁赚一百万能一样吗?”
林朝阳闻言忍俊不禁,你别说,小姨子的抗pua属性还挺高。
什么大饼都不如现成的大饼最好吃!
难怪上班一年,就从她们学校的昌平校区调回了海淀校区,就为了省下每天两个多小时的通勤时间。
“少说点大话吧!一个月赚几十块钱,净想那几十上百万的事。”陶玉书数落了妹妹一句。
陶玉墨被数落也不生气,她现在都习惯了。
都说女大不中留,不是女不想留,实在是在家里人嫌狗厌,想留也不好留。
在陶母面前,她也是这个待遇。
她识趣的跑到角落里翻起了杂志,听着林朝阳和陶玉书说着家常话,心里不屑的撇撇嘴。
说我说大话,你那闲话比谁都多!
翻着杂志,陶玉墨突然看到了一篇文章。
“姐夫,你说这次中日围棋擂台赛,我们中国队能赢吗?”
林朝阳犹豫了一下,“这个可说不好。要单纯以实力来说,肯定是输多赢少。”
虽然围棋起源于中国,但百年以来,在这项运动上日本一直是东亚第一,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听着他的话,陶玉墨轻叹了一口气,“真没希望啊?那跟杂志上说的一样。”
陶玉墨翻的杂志是《新体育》,这一期上刚好有杂志对于几天后即将在日本举行的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的结果预测。
中日围棋擂台赛是今年日本方面突然向中国提出的想法,最近这些年两国围棋界隔三差五就会互相访问。
访问期间自然少不了举行围棋友谊赛,这也是中日围棋擂台赛最初的由来。
这次日本方面提出将友谊赛转变为对抗赛,连赞助商都找好了,是日本的nec公司,中国方面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不答应那不等于告诉日本人,中国怕了吗?
消息放出后,两国的媒体立刻对擂台赛做了相关报道,新闻引起了两国围棋爱好者的广泛关注和热议。
中国的《新体育》《围棋天地》,日本的《棋》《周刊碁》等几家媒体还专门做了对于中日围棋对抗赛的调查。
调查显示,两国的围棋爱好者对于擂台赛的结果预测出奇的一致。
超过八成围棋爱好者认为,日本方面会取得擂台赛的胜利,而认为中国方面取得胜利的围棋爱好者不足两成。
双方交手,中国方面输多赢少,这是实力决定的,因此围棋爱好者们的判断相对而言也是公允的。
失望了片刻,陶玉墨又灵机一动。 。
第396章 全是我没想到的
“不是还有聂伟平吗?姐夫,你跟他认识,你不是一直说他厉害嘛!”
林朝阳微微颔首,“真要是说中日围棋擂台赛的变数,可能也就是在聂伟平身上了。”
听着林朝阳的话,陶玉墨又高兴起来,“这么说还是有希望的!”
“只是小概率的希望。”林朝阳提醒道。
“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好!聂伟平以前对阵日本人好像赢面还挺大的!”陶玉墨乐观的说道。
改革开放以来,国内各类运动的兴起很大程度上并不取决于它的受欢迎程度,而是取决于哪项运动能够为国争光。
中日围棋擂台赛的消息自8月中日棋界会议后传出,至今一个多月时间,在民间已经掀起了不小的讨论热度。
现如今两国官方修好,经济和文化交流一片火热,但要说民族情感,依旧是对立的。
因此,中国的老百姓对于这场擂台赛的关注中多少也夹杂了一些国仇家恨,导致这场比赛在民间的热度还挺高。
10月5日,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开幕式在日本东京新大谷饭店举行。
开幕式上,双方选手亮相。
中国方面派出了汪见虹、江铸久、邵震中、钱宇平、曹大元、刘小光、马晓春、聂卫平等围棋界顶尖选手,32岁的聂伟平出任本次擂台赛的主将。
日方则派出了依田纪基、小林觉、淡路修三、片冈聪、石田章、小林光一、加藤正夫、藤泽秀行。
其中小林光一和加藤正夫是超一流棋手,藤泽秀行是更是被日本围棋界尊为棋圣。
为了这场擂台赛,中日双方可谓精锐尽出。
擂台赛赛制为双方先锋交手,胜者坐擂,由败方第二人攻擂。胜者再坐擂,直至打败对方主将为止。
赛程安排则是两月一次对局,在中日两国交替进行。
在赛前,国家体委给带队出征的聂伟平下达了任务,能战至小林光一便是及格,若是能打败小林光一就是胜利。
小林光一是日方的两名副将之一,在他之后还有另一副将加藤正夫和主将藤泽秀行,从体委的要求也可以看出中日双方的实力差距。
开幕式这天晚上,日本围棋界声势浩大,出动了七十余人参加。
相比之下,中国方面就显得有些形单影只了,只有驻日待使宋之光、中国代表团团长郝克强、主帅聂伟平和先锋汪见虹四人出席。
在开幕式上,日本棋院理事长坂田荣男更是直言:“中日擂台赛能否办得精彩和长久,完全取决于中国棋手表现如何。”
言外之意,便是中国队可能要溃不成军了。
除他之外,日方的几位年轻棋手表现的极其嚣张,都表示要连赢三四局,甚至当着记者的面玩笑着要求对方让出出场次序,好给自己发挥的余地。
面对日方的嚣张气焰,中国队自然满腔愤怒,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用胜利打脸对方。
次日上午,擂台赛第一场比赛在东京举行,中方汪见虹执黑对阵日方依田纪基执白,最后依田纪基中盘胜汪见虹。
消息传回国内,国内棋界一片唉声叹气。
本来双方实力就有差距,如今出师不利,看来擂台赛是没什么希望了。
“这帮小日本,实在是欺人太甚!”
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的第一场比赛已经结束了一个多星期了,中国队在一片哀叹之中回国。
随着他们的回国,国内棋界又传出了日方在开幕式上的嚣张言论,这更让国内棋界众多人士感到愤慨。
消息传到民间,别说是围棋爱好者们了,连普通老百姓都感到愤怒。
这样一来,也让中日围棋擂台赛的关注度被进一步拉高了,成了许多老百姓茶余饭后的重要谈资。
陶玉书放下报纸,脸上难掩怒气。
“好了,这种事生气也没用。小鬼子畏威而
不怀德,你不把他打疼,他们是不知道怕的,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聂伟平他们这些人能够争气了!”
听着林朝阳的劝说,陶玉书的心情平复了一些。
她虽然看不惯日本人的嚣张气焰,但也明白如今两国的围棋实力确实有差距。
“不要输的太难看就好了,想要打疼他们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说到这里,看向了正在玩耍的小冬冬,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以后冬冬一定要学围棋。”
林朝阳也看了一眼儿子,这小子正坐地上用双脚猛踹桌子那条好腿。
林朝阳:……
“是不是那块料还不知道呢。再说了,你以为咱们国家就一个围棋不如别人?那么多体育项目呢!”
“光靠我们一个家庭当然不行,但千千万万个家庭行动起来。再过二十年,我们国家未尝不能成为体育强国。”
“你与其寄希望于儿子长大能成为国手,为国争光,不如让他学点万人敌的本事,改变这个国家和社会。”
陶玉书白了他一眼,“我说一句,你杠一句。围棋是爱好,学一学怕什么?”
“我是怕你对你儿子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陶玉书听着他的话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你这种思想不对,还没起跑呢,就想着放弃。”
林朝阳闻言立刻搂过她的肩膀,和声道:“我就是随便说说,以后儿子的教育这一块,还得你来。”
他说着违心的话,眼睛看向不谙世事的小冬冬。
儿子啊,你的快乐童年,爸爸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然后他又说道:“明天《棋圣》上映,咱们一起去看看江南生以一敌九,痛快痛快!”
“精神胜利法啊?”
“那怎么了?要想赢,先得有精气神才行。
说不定《棋圣》上映,咱们那些棋手看完之后深受启发,一朝顿悟,把小日本打的落花流水呢?”
陶玉书被他逗的展颜露出笑容,“你就会胡说八道!”
翌日傍晚,陶玉书下班到家便挽着林朝阳的手去了电影院。
留下陶玉墨抱着小冬冬无语凝噎,你们两口子潇洒,是一点也不管我死活啊!
首都电影院就在长安街上,离着林朝阳家几百米,步行也就十几分钟。
夫妻俩到这里的时候,休息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前来观影的观众。
这年头电影上映没什么档期一说,更没有统一上映的说法,一般电影往往都是在大城市最先上映。
《棋圣》也是如此,前段时间顺利通过电影局审查后,便紧锣密鼓的筹备着上映事宜,终于赶在十月中旬上映了。
对于大多数观众来说,围棋是个小众门类的运动,因此有关于围棋的电影上映,观众们很少会关心。
但《棋圣》的情况却有所不同,它的原著小说本身就具有非常强大的影响力,出版至今,总销量已经超过了260万册。
这样的销量背后所代表的,可能是上千万的读者群体,因而《棋圣》自开拍之际就受到了许多读者的关注。
再加上最近一个多月以来,中日围棋对抗赛的话题持续火热,早就在民间深入人心。
两者叠加,为《棋圣》电影的上映提供了巨大的关注和讨论度。
“人可真不少!”陶玉书看着休息厅里排队买票的人群说道。
夫妻俩排队买了票,等了快一个小时才进放映厅,观众们也陆续进场,很快便把放映厅填满了。
电影开始放映,一分多钟的长镜头结束,梁家辉饰演的江南生出现在银幕上。
陶玉书和林朝阳耳语道:“还挺符合我想象中的江南生的。”
“不合适也不能选他啊!”林朝阳笑着说道。
夫妻俩低声交谈了两句,随着电影情节的徐徐展开,陶玉书已经顾不上跟林朝阳讨论了,心神
牢牢被电影所吸引,伴随着人物的命运跌宕起伏。
同一时间的电影院里,所有观众也都是如此,在光与影的变幻中体会着一段荡气回肠的故事。
“砰!”
看过电影的林朝阳听到这一声巨大的音效并没有什么情绪波澜,但放映厅里观众们的心却随着这一声枪响而狠狠揪在了一起。
“国运盛,则棋运盛!”
“中国国运衰败至此,皆因我辈软弱!”
“我一生别无所长,拿得出手的唯有这一身棋艺,正当以此报国!”
豪言犹在耳旁,可说话的那人却倒在了血泊中。
他本是富贵出身,前半生衣食无忧,不问世事,爱棋如痴。
不想造化弄人,国破家亡如此,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他清楚的知道,在踏出那一步后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
一脚踏出,便再无回头路。
长夜无光,满天风雪仿佛在为他送行。
伴随着那声巨大的枪响,热血晕染了他身下的白雪,画出一幅赤色画卷。
在镜头的无限拉伸之中,在苍茫大地之上,唯有那一点红色如同星星之火,热烈的燃烧着。
哪怕还有一个中国人活着,这个国家就不会亡!
电影结束了,放映厅内鸦雀无声。
悲伤、愤怒、惋惜……种种情绪交织在心头,所有观众们都沉浸在复杂的情绪中。
《棋圣》第一天上映,前来观影的绝大多数观众都是小说的忠实读者。
105分钟的电影结束了,对于这些既是读者也是观众的欣赏者来说,电影近乎完美的还原了原著小说的精髓。
梁家辉所扮演的江南生不谙世事,温润如玉,爱棋如痴,生动的诠释出了江南生这个人物的性格。
在后期遭遇变故后决心以棋道报国,他的表演风格转换衔接的流畅自然,入木三分。
尤其是电影最后的那几句台词,铿锵有力、慷慨激昂,让在场观众无不潸然落泪。
好的电影改编就是这样,它一定是为原著加分的。
放映结束了,可偌大的放映厅内仍沉寂着,直到一声啜泣打破了这无声的缅怀。
这一声啜泣好像启动了开关,片刻之后放映厅内哭声一片。
有的人无声抹泪,有的人小声啜泣,还有的人嚎啕不止。
他们是在为江南生的牺牲哭泣,为那个任人欺辱的时代哭泣,也是在为无数抛头颅、洒热血的先烈而哭泣。
随着放映厅内的灯光亮起,情绪得到了宣泄的观众们逐渐恢复了理智,哭声渐渐低了下去,观众们陆续起身离开。
陶玉书是个爱国心极其强烈的人,但她向来理智,只是不断的抹着眼泪。
她和林朝阳随着人群一同站起身,走向放映厅外时,耳边传来两个年轻人的对话。
“改编的可真好,一点也不比小说差!”
“这个江南生演的太好了,我们中国围棋要是能有个江南生该多好了,还轮得到那帮小日本逞威风吗?”
走出放映厅,陶玉书红着眼睛,轻声对林朝阳说道:“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林朝阳疑惑的看向她,陶玉书一字一句的说:“心气儿到了一定地步,是拦不住的,有了这股心气儿,这个民族才会有奋发向上的动力,才会迸发出强大的生命力的创造力!”
林朝阳望着满脸认真的陶玉书,很想说一句:
媳妇总结的真好,全是我没想到的! 。
第397章 我一定红透半边天
《棋圣》是第三部由林朝阳原著小说改编成的电影,也是林朝阳编剧的第四部电影,这部电影可以说是维持了林朝阳编剧电影的一贯高水准。
不仅十分精准的还原了原著小说的精髓,更关键的是它同时也保持了一部高水准电影应有的质感与风格。
这里面除了原著和林朝阳这个编剧的功劳之外,也离不开陈怀恺这位导演的独具匠心。
作为燕影厂的功勋级导演,陈怀恺的导演功底和艺术嗅觉是相当出众的。
《棋圣》一部电影他从头到尾跟了两年时间,对电影可谓是精益求精。
《棋圣》小说拥有深厚的读者基础,再加上最近一两个月中日围棋擂台赛这个火热的话题,让《棋圣》电影一经上映便迅速引发了观众们的大规模观影热潮。
燕京各区的电影院时隔大半年,再度出现了观众们大排长龙排队买票看电影的盛况。
许多电影院也开始自发提前和延长放映时间,确保观众们能够看到电影。
这一切的现象都说明了《棋圣》的火爆,堪称是84年开年以来最受欢迎的电影。
电影上映半个多月后,观影热潮席卷全国,几乎与燕京如出一辙。
11月初,新一期《大众电影》发行上市,封面是一张充满了书卷气和贵气的清秀脸庞,正是梁家辉在《棋圣》中的剧照。
作为中国电影行业第一刊,《大众电影》不管是在行业内还是在影迷群体当中的地位和影响力都是非常高的,每期数百万份的销量就是明证。
它以梁家辉的剧照做本期杂志的封面,也说明了《棋圣》的受欢迎程度。
在去年《垂帘听政》上映时,《大众电影》还专门做过一期特刊来报道此片,但梁家辉的剧照也仅是在特刊的内页中出现而已。
这次《棋圣》大受欢迎,梁家辉第一次登上这份堪称国民级电影杂志的封面,这也是第一次有香江电影演员登上《大众电影》的封面,也算是创了个记录。
一个香江演员,一连跑到内地拍了两部电影,据说还要拍第三部,据说还因此被湾岛方面给封杀了。
这是多么好的宣传素材啊!
简直就是桶站部门的活宝贝!
本来《大众电影》还想给他搞个专访的,可惜梁家辉这段时间回了香江,并且最近也在为《棋圣》在香江的上映做宣传。
《棋圣》是燕影厂与新昆仑影业共同投资拍摄制作的,在香江上映自然不是问题。
不过新昆仑影业在香江就是个小作坊,在邵氏、嘉禾和新艺城三足鼎立的香江影坛,他们想找个有实力的发行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棋圣》是合拍片不假,但基本就是个披了个合拍片的皮,电影的绝大多数台前幕后工作人员都是内地的,只有一个男主角梁家辉和少数几个幕后工作人员是香江人。
而且这些人在香江也都没什么名气,哪怕梁家辉这个香江演员刚得了金像奖影帝,在影坛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香江电影市场高度商业化,对于这样一部打着“内地”标签的电影,发行商们自然是持谨慎态度的,最后李翰祥只能选择了联华系院线。
七十年代以来,香江电影市场有四大院线。
这几家院线合起来控制了香江电影行业近九成电影院,电影院是电影发行的渠道,也是电影行业的命脉。
掌握着电影院,也就意味着这几家院线掌握了香江影坛最大的话语权。
后世人所熟知的邵氏、嘉禾、金公主,都是拥有着自己院线的影坛巨头。
早在六七十年代,除了邵氏这个影坛庞然大物之外,香江影坛并没有多少制片公司与院线进行捆绑。
但在七十年代,邵老板的得力干将邹文怀出走创立嘉禾,他深刻的意识到院线在电影行业就意味着话语权。
于是他押重金投资了院线,
同时大力推行独立制片人制度和卫星公司制度。
允许创作者参与分红,提供了比邵氏更加自由的创作环境,逐渐培养了李小龙、洪金宝、程龙、元彪、麦当雄等在香江影坛红极一时的人物。
这个决定让嘉禾在创业初期迅速崛起,也让同为院线巨头的金公主看到了邵氏的制片厂制度和薪酬体系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
院线与制片公司结合,百花齐放的卫星分红制度才是大势所趋。
于是金公主效仿嘉禾,不拘一格用人才,大力扶持中小制片公司,新艺城便是金公主扶持起来的制片公司之一。
而除了这三者,在香江影坛还有一家名气不大,实力却不俗的院线,那就是联华系。
联华系是以南洋、南华、银都、华都、国宾等电影院为骨干组成的院线联盟。
较之前面三者,各自为政的联华系组织更加松散,实力也有所不如,因此在香江电影市场上名声不彰。
但联华系有个好处,那就是大家都属于中资院线,因此内地电影在这里上映毫无难度,《棋圣》要在香江上映,这里自然是首选。
不过上映归上映了,电影宣传却是个难题。
《棋圣》投资规模小,背后没有大公司、也没有资金,更没有明星阵容,想要吸引观众进电影院来看电影太困难了。
李翰祥好歹投资了几十万港元,也不想这些投资都打了水漂,于是只能绞尽脑汁给《棋圣》搞些宣传资源。
梁家辉刚刚获得了第三届香江电影金像奖影帝,,又被湾岛方面封杀了,这是个还算不错的宣传点,可以作为宣传重点。
剩下的演员都是内地人,在香江没有丝毫名气,他想宣传也没用。
再就是幕后阵容,导演陈怀恺同样在香江籍籍无名,编剧林朝阳……
李翰祥看着“林朝阳”的名字,脑海中忍不住想起了三个月之前林朝阳叱咤港岛的那几天。
这小子那几天可是结结实实的上了好几回八卦杂志的头条,不好好利用一下实在是可惜了。
隔了两天之后,关于《棋圣》的宣传通稿出现在香江的一些娱乐小报上,《为拍此片,金像奖影帝惨被湾岛封杀》《金像影帝被封杀,转战内地维持生计》……
一开始这些娱乐小报的通稿画风还算正常,等过了几天后,内容逐渐离谱。
《林青霞绯闻男友最新电影上映》《<棋圣>上映,林青霞与绯闻男友定情之作》……
娱乐小报无节操,文章标题充斥着各种吸引人眼球的文字,内容却基本都是捕风捉影。
尽管被标题吸引过来的读者们经常会在看完报纸、杂志后骂街,但身为人的劣根性还是让他们一次又一次的上当受骗。
如此宣传了一个多星期,11月3日,《棋圣》终于在香江正式上映。
联华系院线在香江四大院线中实力最弱,《棋圣》上映仅有23张幕布。
好在这些天来,李翰祥发动娱乐小报宣传攻势很有些效果,上映第一天《棋圣》平均上座率超过了40%。
这样的上座率意味着院线是有利可图的,开局还算顺利。
到了第二天、第三天,《棋圣》的上座率进一步提升,一度超过了60%,这代表着院线可以靠着《棋圣》狠狠赚上一笔了。
连续三天时间,《棋圣》的累计票房达到了105.6万港元。
对比那些动辄票房两千万港元以上的年度爆款电影来说,这样的成绩当然算不得什么。
但《棋圣》毕竟是一部没有大牌明星、没有大投资、内地出品的“三无”电影,影片上映的院线又是香江四大院线中实力最弱的联华系,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已经殊为不易。
之后的一些天里,《棋圣》的口碑不断发酵,吸引了越来越多的香江观众走进电影院。
上映半个月,电影累计票房已经突
破了720万港元,不出意外的话,电影下映之际票房有望破千万港元。
这个票房数字,可以挤进香江电影年度前二十了,内资主导的合拍片、没有大牌明星、没有像样的宣传和发行资源,票房突破千万港元,怎么着都算是小爆款了!
因此这些时日以来,已经有越来越多的香江电影公司将目光投向了这部来自内地的“三无”电影。
经过一番仔细打探,这些人更惊讶了。
原来这部电影竟然是前几个月那位在香江引起过一阵热议的内地作家的作品改编,原著小说在内地行销数百万册,影响力巨大。
电影用的班底也基本都是内地人,唯一的香江演员梁家辉,是刚获得了金像奖影帝不假,但在香江本地的名气不算大。
加上去年他就被湾岛方面封杀了,早就被各家影视公司自动归类到“票房毒药”一流的演员中了。
可事到如今,这些香江影视公司却惊讶的发现,梁家辉这位早已被湾岛方面封杀的演员竟然活的好好的,并且似乎越活越滋润。
从去年的《垂帘听政》,到今年的《棋圣》,不声不响之间,他身为男一号主演的电影累计票房已经达到了近4000万港元。
这样的票房实绩,在香江肯定不算是一线明星,但对于出道仅有两三年的新人来说,已经是极为夸张的成绩了。
一部电影大卖是导演、编剧、影视公司的功劳,但连着两部电影大卖,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大家传来传去,让许多制片人都开始相信梁家辉是个鸿运当头的禄仔。
香江人在这方面一直很迷信,很多人都认为跟这样的人合作,自己也会获得好运。
随着梁家辉的名声越来越大,湾岛方面的封杀令对于香江的制片公司们也没什么威慑力了。
毕竟跟不可预知的湾岛市场比起来,实实在在的香江大卖可能更加的重要。
于是乎,开始有制片公司不断接触梁家辉,希望可以邀请他出演旗下电影,他的片酬也一路水涨船高,甚至有制片公司开出了50万港元的片酬。
这个片酬标准已经达到了香江一线电影明星的水准,也是梁家辉这个新人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一部《棋圣》的热卖,让梁家辉成为了近两个月以来香江影坛最红的电影明星,风头一时无两。
比起他的风光,香江影视公司们对于林朝阳这位原著作者兼编剧的关注度就没那么高了,毕竟绝大多数影视公司追求的还是眼前立竿见影的效益。
追捧一个编剧,哪有追捧明星所能带动的效应和利益大啊!
可这世界上也并不都是短视的人,少数独具慧眼的人,他们押中的宝往往比那些投机者更大! 。
第398章 等你的分红
《棋圣》上映一个多月时间,每天都有成百上千万的观众走进电影院观看这部电影,在全国上下掀起了一股不小的观影热潮。
同时媒体上对于这部电影的关注也非常高,包括《大众电影》《电影艺术》《电影评论》《当代电影》等诸多电影杂志均对《棋圣》给予了较高的评价。
《大众电影》:《棋圣》是一部出色的爱国主义影片,值得所有中国人的喜爱。
《电影艺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江南生以大无畏的精神诠释‘棋圣’的真正意义。
《当代电影》:陈怀恺以其高深的艺术功力献给了全国观众一部爱国主义佳片,带领观众穿越回那个动荡的时代。
这些媒体上,除了有夸奖《棋圣》的文章,也刊登了《棋圣》的剧照。
梁家辉是《棋圣》的绝对主角,因而这一个多月之中他那张脸频繁的出现在了这些电影杂志上,再加上《棋圣》和《垂帘听政》的热映。
他现在那张脸的知名度在国内已经不输于朱时茂、周里京、刘晓庆、潘红这些本土电影明星了。
“辉仔现在可是红遍两岸的大明星了!”
再见面,林朝阳看到梁家辉,忍不住拍着他的肩膀调侃道。
听着他的话,梁家辉面露羞赧之色,“林先生您说笑了,我有这点名气里离不开您和李导的栽培!”
林朝阳哈哈笑了起来,“哪有什么栽培不栽培的,是你自己争气。”
他又朝李翰祥说道:“老李,这回你可捡着了,辉仔现在不仅是金像奖新科影帝,又是票房灵药,《火龙》要是不成功,那就是你的原因。”
李翰祥“呸呸呸”了几口,“乌鸦嘴!我这部电影必定票房口碑双丰收,你少咒我!”
林朝阳摇摇头,“封建迷信!”
去年《垂帘听政》大获成功后,李翰祥本打算乘胜追击,拍摄慈禧的系列片,结果却因为分赃不均跟合拍公司闹掰了。
这次他找了央视合作,电影题材也由慈禧变成了溥仪,这俩人也算是李翰祥职业生涯晚期阶段最感兴趣的历史人物了。
拍溥仪这个想法,其实是早于拍摄慈禧的,但四年前李翰祥来到内地,向上面提请以溥仪所著的《我的前半生》为蓝本拍摄一部关于溥仪的电影,却被否决了。
上面给出的原因是,围绕在溥仪身边的一些人现在还在世,尚未盖棺定论,影片不易准确处理。
而这次李翰祥再度拿出溥仪这个题材,之所以能够顺利通过,一方面是因为过了几年,那些在世的人又凋零了不少,另一方面是这回李翰祥另辟蹊径。
这次他抛开了《我的前半生》,而是采用了溥仪解放后妻子李淑贤所著《他的后半生》。
讲述的是解放后曾经的皇帝溥仪作为普通人的后半生,以及他与妻子李淑贤之间的爱情生活。
这样一来,电影犯忌讳的地方就少多了,自然也就没了拍摄的阻碍。
《火龙》计划十二月上旬开机,电影的主要拍摄地之一就在溥仪生前故居,位于西城区东冠英胡同40号,与前段时间林二春买下的那套二进四合院仅仅隔了一条胡同。
今天林朝阳受李翰祥的邀请来这边转一转,《火龙》开拍前的筹备工作已经基本结束,再有两天就要开机了。
《棋圣》在香江上映取得了成功,李翰祥说起这件事眉飞色舞。
这部电影他没执导,但他投资了几十万港元,现在电影票房口碑双丰收,他这个投资人自然少不了好处。
别看《棋圣》在香江取得的一千万票房远不如《垂帘听政》两部曲的近三千万,可《棋圣》的投资也低啊,仅仅是《垂帘听政》投资的五分之一,妥妥是以小博大的典型了。
仅仅是香江的票房分成就让李翰祥的投资份额翻了倍,而且据李翰祥说,最近已经有东南亚的片商在联系他了。
东南亚一直都是香江电影的票仓之一,但香江电影引进到那边主要是以买断为主。
这两年香江电影气势如虹,有些明星阵容强大的大制作电影,经常是卡司才码出来,便有湾岛以及东南亚的片商主动提着钱箱来送钱。
《棋圣》是内地、香江合拍,湾岛市场是不用想了,东南亚市场肯定不能放过。
按照李翰祥估算,《棋圣》这一波买断,赚个三百万港元问题不大。
李翰祥说到这里,语气中充满了遗憾,“可惜《棋圣》没什么大明星,要不然卖个五百万也不是不可能!”
然后他又问林朝阳,“《棋圣》内地的票房现在能有多少?”
“不知道。钱都进了中影的口袋,估计四千万应该有了。”
上映一个半月时间,以《棋圣》表现出的受欢迎程度,四千万票房只是个保守数字。
“那就是一个多亿港元。香江那些人都觉得内地穷,市场小,他们根本不明白十亿人的市场究竟有怎样恐怖的力量!”
李翰祥感叹着同行的目光短浅,但又忍不住吐槽起内地的电影行业的分配制度。
“如果拿香江做类比的话,中影不就是二十年前的邵氏嘛!所有台前幕后的工作人员们只能拿工资,赚的钱全是老板的。
真是奇怪,这样的制度怎么能维持几十年呢?而且内地的电影市场还能这么繁荣?”
“你这个比喻有些道理,但不全对。
中影的存在当然对于电影行业的发展形成了一定的掣肘,但它的存在也有积极的一面。
你要知道,中国除了城市之外,还有更为广袤的农村地区。
中影每年靠着发行电影所赚的巨额利润有相当大一部分都投入到了农村地区,正是因为有了那些农村放映队的存在,广大的老百姓们才能以几分钱的价格看到电影,甚至是免费看电影。
这也是促进中国电影市场繁荣的一个重要因素。
不过你说现在的电影市场繁荣,这话也不准确,实际上这几年国内的电影市场一直在萎缩。
以前老百姓没什么其他的娱乐手段,看电影是性价比最高的活动。
这几年电视机保有量越来越多,还有录像厅这种新生事物的冲击,未来几年时间里,恐怕电影市场还会继续萎缩下去。”
林朝阳的分析高屋建瓴,听的李翰祥不自觉的点头,他对内地电影市场的了解很粗浅,经过林朝阳这一番分析,他有些茅塞顿开的感觉。
“朝阳,那照你这么说,以后内地电影市场赚钱不容易了?”
“电影行业是赢家通吃,只要电影好,不存在不赚钱的说法。只是有中影在,外面的资本确实不太可能赚钱。”
李翰祥再次颔首,沉吟片刻后,他又问:“说起来,你经手编剧的电影票房都是几千万、上亿,你就拿万八千的稿费,心里是不是很酸?”
林朝阳笑着说道:“酸也没用啊,现实就是这么个情况。”
李翰祥还想接着说话,这时正好有人走了过来,他只好停住了话题。
“朝阳兄!好久不见!”
来人一张国字脸,身穿风衣,一走近就热情的握住了林朝阳的手。
“仕方,好久没见了,你怎么在这?”
来人是燕大哲学系77级的邹仕方,在学校的时候是文艺骨干力量,参与过五四文学社的筹建,还负责过《未名湖》杂志,跟林朝阳算是熟人。
“我过来剧组采访采访。”
邹仕方说着,与李翰祥、梁家辉打了个招呼。
他毕业后被分配到了《人民政协报》副刊担任编辑兼记者,溥仪生前的工作单位就在政协,过段时间剧组还会到政协大院去取景。
《火龙》是讲述溥仪后半生的影片,《人民政协报》身为政协媒体自然要多关注关注。
邹仕方这回是带着任务来的,李翰祥和
梁家辉都要接受一番采访,再照几张照片。
照相的时候,邹仕方又把林朝阳叫到一起,大家多拍了几张照片。
中午时分,李翰祥张罗着去东来顺吃涮羊肉,这个季节吃涮羊肉自然是件美事,大家一致赞同。
等到了东来顺,吃上了涮羊肉,李翰祥又重新说起了上午被邹仕方打断的话题。
“要是有香江的制片公司让你写剧本你干不干?”
林朝阳看向他,“谁?你啊?”
李翰祥打着哈哈道:“我这小作坊可满足不了你那么大的胃口。就是这段时间跟一些制片公司的人聊起来,他们对你都很感兴趣。”
“感兴趣?香江的制片公司还有重视编剧的?”
李翰祥说道:“新艺城这几年红透半边天,现在不光是台前的明星有钱赚,幕后的功臣们也有分红拿。”
他一说新艺城,林朝阳倒是有了几分认真的神色。
新艺城起家,靠的就是一班颇有才华的电影人,相比于邵氏那种拿才华当洗脚水,用过就扔的公司,新艺城算是香江电影行业里少见的一股清流。
不过现阶段的新艺城好像已经开始走向了分裂吧?
林朝阳跟李翰祥聊了一阵,听他说了新艺城最近一两年的情况。
新艺城如今虽然大事已成,但股权结构的畸形导致公司内部斗争不断。
之前走了个矮脚虎,今年年初,新艺城七怪之一的徐可在为新艺城拍完年度票房冠军《最佳拍档之女皇密令》后,便出走成立了属于自己的工作室,名字就叫电影工作室。
他的妻子施南笙同样是新艺城的干将,他走施南笙自然不能留,夫妻俩的出走对于新艺城来说不啻于是一次重大打击。
好在的是,夫妻俩成立工作室后,背后金主仍然是金公主的雷老板,算是新艺城的半个友军。
林朝阳听李翰祥说了半天,问道:“我在香江的时候就听说,新艺城人才济济,应该不缺剧本吧?”
“谁跟你说是新艺城要找你写剧本了?人家人多势众,需要你吗?”
林朝阳无语的看着李翰祥,那你好端端的提什么新艺城。
李翰祥解释道:“我这不是跟你说明,其实现在比以前好多了,编剧也是有分红拿的嘛!”
没想到林朝阳话锋一转,“那《棋圣》的红包你什么时候给我?”
李翰祥顿时如火烧了屁股,急忙狡辩道:“这钱你得找中影要,他们赚的钱换算上港元得上亿。”
“那也得他们能给才算。老李,你刚才还说有分红,不会是想赖账吧?”
李翰祥被他堵在墙角,哑口无言,嗫嚅了半天,最后说道:“分红……分红等卖了东南亚的发行权再说。”
“行,你这话我可记着呢,到时候等你的分红。”
李翰祥看着他有恃无恐的表情,心中忍不住叫苦连天,早知道这样,他说什么也不能答应人家帮这个忙。
当回好人,自己还得自掏腰包,以林朝阳这厮的胃口,这红包他不包个大的,肯定不行。
“诶!对了,到底是谁要找我写剧本啊?”林朝阳问。 。
第399章 看《棋圣》提振一下士气
“那天在我们家聚会你还记得吗?”
李翰祥没有回答林朝阳,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
林朝阳点点头,“记得。”
“有个许观文你记得吧?”
“大明星嘛,当然记得。”
后世人们一提到香江电影的喜剧之王,想到的第一个人一定是周星驰。
但许多人不知道的是,在周星驰横空出世之前,香江人提到喜剧电影,首先想到的一定是许观文。
跟周星驰所擅长的无厘头风格不同,许观文是个冷面笑匠,而且他的表演和作品中往往融入了浓厚的人情味,这样的风格在七十年代的香江影坛可谓是独树一帜。
作品也是拍一部火一部,许观文叱咤影坛,顺便还带火了自家的三个兄弟。
文武英杰,许家四兄弟的故事一直都是七八十年代香江影坛的佳话。
可惜1981他凭借《摩登保镖》大受欢迎,并获得了第一届香江电影金像奖影帝后,星途就变得坎坷了起来。
先是许家兄弟之间的合作变少,然后他退居幕后编剧、监制和执导的《追鬼七雄》《铁板烧》等作品票房、口碑失利。
接连的打击,让这位曾经红极一时的影星陷入了长时间的低潮期。
“比起表演,其实大哥文更喜欢编、导。可惜他的编、导离开了他的表演,好像就不受观众待见了,观众们可能更希望看到他演电影。”
许观文的成名作正是李翰祥执导的《大军阀》,因此两人关系不俗,“大哥文”是两人之间的亲昵称呼,因为许观文是家中老大。
终于弄明白了是谁想找他写剧本,林朝阳不禁好奇的问,“我一个内地编剧,他不怕找我写的剧本,到了香江水土不服?”
“你不懂他现在的纠结和为难的地方。大哥文他不缺剧本,他不缺电影拍,但他跟一般的电影明星不一样,他有自己的追求。
他想当编剧、当导演,把自己心里的故事讲给观众,而不是永远只当个演员。
可观众只喜欢看他演这些东西,这才是他陷入低谷的根本原因。”
听着李翰祥的话,林朝阳若有所思,“哦,才华配不上野心!”
一句精准的点评让李翰祥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他刚夸完许观文有追求,没想到就被林朝阳用残忍的现实给抹杀了。
在影视行业,做喜剧是最需要才华和观众缘的,也是最累的。
不管是中国还是外国,许多凭借着喜剧成名的演员到最后要么息影,要么在烂戏堆里挣扎,总之都逃不过一句“江郎才尽”的审判。
因此,这些人到了一定的年纪都会寻求突破,但成功者却寥寥无几。
许观文当然不是没有才华,只是他的才华更多的还是在表演上,可他偏要钻那个牛角尖,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后世在经历了几年的低谷期之后,许观文想开了这件事,又回到了老路上。
在八十年代后期陆续推出了《神探朱古力》《鸡同鸭讲》等作品,走回了老路后,他重新翻红。
但可惜的是他的翻红没有持续几年,就被后辈周星驰乱拳打倒再地,最后在九十年代初淡出了影坛。
尴尬过后,李翰祥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对林朝阳继续说:
“《垂帘听政》《棋圣》两部电影都是你编剧的作品,都在香江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充分说明了你在这方面的才华。
才华这东西是不分地域的,只要是好作品,大家都会欣赏。
你要是能给大哥文写个优秀的剧本出来,说不定能帮助他改变戏路,让他从此一飞冲天!”
林朝阳笑道:“转型如果是那么容易的事,他现在也不会处在低潮期了。”
李翰祥问:“这么说,你不想帮他写剧本?”
“那倒不是。只要价钱合适,剧本还是可以写的。”
李翰祥心想
果然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啊!
“他打算出多少钱?”林朝阳问。
“只要剧本优秀,20万港元!”
李翰祥手上比了个“v”,语气中充满了信心,这个数字可比林朝阳当年给他写《垂帘听政》剧本的稿费高多了。
可林朝阳听完面上却波澜不惊,李翰祥见他如此表情,忙问道:“怎么?还嫌低?”
“嗯。”
“这比你写其他的剧本稿费不高多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
林朝阳并没有解释什么,但李翰祥一想便能明白。
林朝阳经手的剧本,不管是在内地还是在湘江,票房和口碑就没有差的,部部票房大卖。
要是一部电影是这样,可能有人会说是导演的功劳,但问题是部部都是这样,谁能厚颜无耻的抹杀林朝阳的功劳?
李翰祥想的方向不算错,但林朝阳对这件事表现的兴致缺缺,更主要的原因是在于给别人写剧本这件事现在对他来说性价比已经越来越低了。
相比写电影剧本赚的稿费,他写点小说赚版税的回报可能更多。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邹仕方一直在旁边安静的听着。
他跟林朝阳认识是在1978年,那时候林朝阳还是燕大图书馆的一名普普通通的图书管理员。
他偶尔去中文系蹭课时会遇到同样去蹭课的林朝阳,又或者五四文学社组织活动的时候,他们也会邀请林朝阳参加。
大学四年,他看着林朝阳写出一部又一部精彩的作品出来,名声也随之水涨船高。
如今他大学毕业两年多,再次见面,林朝阳早已是誉满全国的大作家,谈笑风生的是李翰祥这样的大导演。
别人求着写剧本,一部20万港元,林朝阳竟然都无动于衷。
要知道他一个燕大毕业生,工作两年多,工资也就60多块钱而已。
巨大的鸿沟横在邹仕方面前,他甚至兴不起什么羡慕嫉妒的情绪,因为这些钱已经超出了他的概念。
理解了林朝阳的心态,李翰祥并没有再说什么,这种事他肯定不能去强求人家,他换了个话题,大家依旧谈笑风生。
梁家辉问林朝阳,说现在香江一些影视公司想邀请他出演电影,他要不要出演。
李翰祥对梁家辉有知遇之恩,因为要拍《火龙》,梁家辉肯定不能现在就答应那些片约,但那些制片公司给他的片酬确实很让他心动。
听着梁家辉的苦恼,林朝阳笑道:“你要是想赚钱,大可以趁着现在制片公司认可你,多接些电影。要是想长久的捧住这碗饭,还是得看剧本和幕后阵容才行。”
梁家辉闻言表情微妙,因为来找他的那些制片公司和电影,绝大多数连剧本都没有,只说了主角要请哪位明星。
如此浮躁的风气,很符合林朝阳对香江电影的刻板印象,
他沉吟着对梁家辉说道:“你拍一部好电影,可能比你拍十部烂电影赚的片酬少,但你以后一定不止拍十部电影。”
梁家辉若有所思,最后认真的点了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他将李翰祥和林朝阳视为他演艺生涯的良师,对于他们的意见的十分重视,心中笃定要按照林朝阳的指导规划自己未来的道路。
吃完饭后,众人道别。
邹仕方和林朝阳一样,来的时候骑的都是自行车,两人在路口分开后,邹仕方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林朝阳远去的背影。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就好像他们之间的差距,邹仕方心中感慨万千。
从东来顺回到家里,林朝阳的脸被冷风吹的通红,回来这一路他就在想,是不是也该买个四个轮的交通工具了,要不然冬天太遭罪了。
他刚将自行车推到墙角,陶玉书从正房出来,对他说道:“朝阳,家里来客人了!”
“谁啊?”林朝阳
问。
“聂伟平!”
林朝阳闻言有些惊讶,算着日子应该马上又是中日围棋擂台赛了,他怎么会跑到自己家里来?
进了屋,林朝阳便看到聂伟平坐在沙发上,两人握手寒暄后,林朝阳问:“擂台赛好像马上要举行了吧?你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我来找你就是为了擂台赛的事,明天有空吗?”
虽然不知道聂伟平找他有什么事,但林朝阳还是说道:“有空。”
“那太好了!明天我请你去看场电影。”
林朝阳听到这话,有些糊涂了,不知道聂伟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聂伟平笑着解释道:“看《棋圣》啊!后天就是中日围棋擂台赛了,我们的实力本就不如日本人,第一场比赛我们输了,队员们的压力都很大。
郝队长说,要领队员们看看《棋圣》,提振一下大家的士气。
我一想,要提振士气,那得把你这个作者叫上啊!”
马上都要比赛了,你们跑去看电影,能不能靠谱点啊?
心里吐槽归吐槽,但聂伟平他们毕竟是要看《棋圣》,这一波也算是对自己的支持。
再说了,万一真赢了呢?
不对,不是万一,而是一定赢!
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聂卫平一穿三,横扫日本棋坛三大顶尖高手,创造了神话是不假。
在同样也是在这一届擂台赛上,还有一位中国小将发挥神勇。
他就是在第二场出战,年仅二十二岁的江铸久。
在中国围棋界都在为中日围棋擂台赛的前景而感到惆怅、低落之时,江铸久站了出来。
先是第二盘执白2目半胜依田纪基,又在第三局执黑中盘胜小林觉,之后第四局、第五局、第六局……
江铸久仅凭一己之力便完成了对日本队的“penta kill”,最后败于小林光一手下。
小林光一是日本棋坛的顶尖棋手,中国队除了聂伟平之外,几乎没有人能够与之抗衡,所以江铸久虽败犹荣。
他的神勇发挥,让那几位在赛前大放厥词的日本棋手羞愧难当,不仅大大的挫败了日本队的嚣张气焰,也为中国的围棋爱好者们出了一口恶气。
脑海中的回忆一闪而过,林朝阳说道:“好,正好明天去见见国手们。”
这时候陶玉书说道:“朝阳,明天带着冬冬一起去吧。”
林朝阳转过头看向她,陶女士的眼中闪着光,那光让人感觉亲切又熟悉。
当年是望夫成龙,现在是望子成龙了!
林朝阳又看了一眼正在玩玩具的小冬冬,一身蓝白条纹的不倒翁娃娃在他的动作下摇来晃去,引得他发出阵阵清脆、嘹亮的笑声。
儿子,爹也是这么过来的,你习惯习惯就好了! 。
第400章 《棋圣》的作用
翌日上午,林朝阳先是依着约定带了妻儿来到体委的训练局。如今这时候,中国棋院尚未建立,国家围棋队的队员们和足篮排、体操等国家队队员都住在训练局大楼里。他一来,就迎上了围棋队队员们好奇的目光。《棋圣》自发表之后广受欢迎,同样也受到了这些专业棋手的喜爱。小说里面关于围棋的知识点堪称专业,某些观点对于他们这些专业人士来说也很有启发。再加上这两年聂伟平偶尔跟大家聊天时,还会提到林朝阳在布局方面的出众天赋,因此大家对于林朝阳这位既会写小说,又懂下围棋的作家充满了好奇。今天终于得见一面,大家都很兴奋,有几个人迫不及待的提出了要跟林朝阳手谈一番的请求。林朝阳可不是来找虐的,他以时间仓促为由拒绝了,只是跟大家随便闲聊了一阵。说的最多的当然是《棋圣》小说的诞生过程,以及电影的一些细节。他今天是来为围棋队加油打气的,当然得说些鼓舞士气的话。陶玉书则抱着小冬冬,在围棋队的训练室里摸来摸去,有种把孩子带过来开光的意思。等快到午饭的功夫,围棋队领队郝克强带着林朝阳一家三口去了食堂。练体育,营养必须要跟得上,因此训练局食堂的伙食即便是以后世的标准来看,也称得上是丰盛和营养均衡。吃饭的时候,林朝阳注意到食堂里有不少视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郝克强解释道:“上午你来咱们训练局大楼的消息都传开了,这帮运动员里可有不少你的书迷。”林朝阳听着郝克强的话笑了笑,陶玉书脸上闪着一丝骄傲的神色。训练局大楼里的运动员们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精英,不少人还得过奥运会奖牌,在这里收获关注的目光,那种自豪感更加强烈。饭后休息了一阵,林朝阳一家与围棋队一起去首都电影院重温了一遍《棋圣》。看完了电影,围棋队许多人深受感动,眼睛都是红的。“祝各位棋运昌盛!”分别前,林朝阳正色对围棋队队员们说道。听到他的祝愿,大家立刻又想起了电影中的那句“国运盛,则棋运盛”,脸色无比郑重,神色肃穆的向林朝阳道了声谢。这一刻不知为何,大家都生出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翌日,中日围棋擂台赛第二局比赛如期在燕京饭店内举行。到场的除了有两国围棋队的棋手,还有不少外交官员、媒体记者以及受邀嘉宾,林朝阳便在其中。第二局,由中方的江铸久登台挑战擂主依田纪基。两个月前的第一局,依田纪基胜了中方的汪见虹,气势正如虹,但开局依旧是严谨的本格派棋风。反观江铸久,棋风异常刚猛,不知道双方情况的人如果单看开局,还以为中国队才是占上风的那一方。开局江铸久用了个三间高夹,在第一局时依田纪基就是用这一招赢了汪见虹,江铸久这一招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围棋比赛需要极度安静的环境让选手可以静心思考,因此比赛必须在对战室里进行,林朝阳他们这些人只能在外面的讲解厅里观看棋手对弈过程的延时演示。讲解厅的棋局演示已经进入中盘,白棋封住黑棋,黑棋只好把白棋撞厚,苦苦求活。中央定型之后,白棋亮出手段,动出布局时的三个伏兵。聂伟平看着棋局走势,与林朝阳低声耳语道:“依田的空不够了。”林朝阳轻轻颔首,由于中央黑棋始终是负担,黑棋缺少必要的劫才,白棋从容的做成的打劫,就是约等于净活了。这盘棋,江铸久赢面越来越大了。两人交流后不到半个小时,对战室里的比赛结束,江铸久以2.5目获胜,讲解厅内中方人员们一阵欢呼。日方人员们神色黯淡,但还是维持着风度,他们自忖实力强于中国队,丝毫不担心中国队会掀起什么风浪,不过是输了一盘棋而已,后面还有七位棋手呢。因此日本队赛后表现的非常有风度,连依田纪基这个败者在接受《新体育》《中国体育报》等媒体记者的采访时都表现的从容不迫,丝毫没有输棋的沮丧。反倒是江铸久这位胜利者,在接受采访时表现的很兴奋。当记者们问到他获胜的契机时,他说道:“我跟依田的实力接近,要胜他并不容易。要是问为什么会赢他,我想是斗志吧,昨天郝队长刚特地领我们去看了《棋圣》,鼓舞大家的士气……”江铸久的回答很长,但记者们对他后面的已经不关注了,他们的所有注意力都被江铸久口中的“《棋圣》”给吸引住了。“你是说,你们在赛前组织集体去看了《棋圣》?”记者追问道。“是啊,看完电影大家都很受鼓舞,老聂还把《棋圣》的作者请过来跟大家交流。”……次日一早,关于中日围棋擂台赛的消息便登上了《中国体育报》的头版。江铸久战胜依田纪基,将擂台赛比分扳到1:1,看到这个消息,围棋界人士和围棋爱好者们顿时一片欢欣鼓舞。高兴之余,大家细看报道内容,又注意到了一个有意思的点。中国围棋队在开战之前竟然集体跑去看了《棋圣》。一群国手,围棋界的顶尖高手在大战前竟然集体跑去观看电影,你说他们务正业吧,他们跑去看一个业余棋手写的围棋电影。你说他们不务正业吧,他们看的是讲围棋的电影。这魔幻的剧情展开,让全国上下的围棋爱好者一时间哭笑不得。但这些人也不得不承认,中国队这么干好像还真有点作用。本来赛前围棋爱好者们讨论,普遍认为中国队可能也就马晓春和聂伟平有绝对的把握能拿下一到两名日本棋手。这也是为什么中国队会定下“见到小林光一就是及格”的要求。因此,江铸久战胜依田纪基,让大家多少都有种意外之喜的感觉,忍不住对未来几个月的赛程更增添了几分期待。同时,《中国体育报》上的这篇报道,也为本就广受欢迎的《棋圣》电影再添了几分火爆的热度。许许多多的围棋爱好者和关注中日围棋擂台赛的普通老百姓都走进了电影院,原本在各大城市已经走下坡路的观影势头竟然又走出了一条大阳线。《棋圣》电影上映一个半月时间,成为了1984年中国影坛最大的一匹黑马。受电影上映火爆的影响,《棋圣》的原著小说也迎来了销量井喷。对于文学作品而言,发表和出版的头两年,无疑是读者关注和作品销售最黄金的时间。《棋圣》出版近三年时间,累计销量达到了260万册,其中近240万册都是前两年取得的成绩。到今年,大半年的时间也就卖了20万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部小说的销量还可能会进一步衰减,然后恒定在一个相对较少的销量上,每年再版那么一两次,这也是大多数畅销书所要面对的命运。但自从《棋圣》电影上映之后,原著小说的销量直线上升。之前大半年才卖了20万册,结果《棋圣》电影上映一个多月,原著小说硬是卖出了近40万册,让小说总销量成功逼近300万册大关。现在《棋圣》又跟中日围棋擂台赛这个时下最火热的社会话题联系到了一起,不管是电影也好、小说也罢,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恐怕都要迎来一阵火热的行情。这可让燕京出版社高兴坏了,《棋圣》的出版合同还有半年才到期,这段时间里他们少说也能靠着这部小说再赚个几十万元。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躺着就把钱赚了!在中日围棋擂台赛的话题在民间炒的如火如荼时,林朝阳接到了董桥从香江打来的电话。自七月份明报出版社提出出版请求,再到八月份林朝阳去香江与他们签订合同,一晃已经四五个月时间过去了,林朝阳前几天刚刚收到《闯关东》的样书。一上来,董桥先是询问了林朝阳对样书的意见,林朝阳说满意后,他又聊到了版税预付款的事。这次明报出版社对于《闯关东》信心十足,装帧形式跟内地一样,也是分上下两册,单册定价60港元,两册就是120港元。小说首印1万套,林朝阳应得的版税就是24万港元,董桥在电话里说这两天就会给林朝阳汇过来。闻言,林朝阳有些惊讶,这可不像明报出版社的作风。转而,董桥又提到了刚刚在香江下映的《棋圣》。《棋圣》自11月初在香江上映,历时31天,取得了1045万港元的票房,成功挤进了今年香江电影票房排行前20,位列第19名。对于一部内地班底制作、没有大投资、大明星的电影来说,能取得这样的成绩相当不容易。《棋圣》的电影在香江取得了不俗的票房成绩,有了观众基础,自然就有了畅销的可能,所以明报出版社就对《棋圣》的原著小说来了兴趣。董桥这次专门打国际长途,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明报出版社想出版《棋圣》,只要版税给够,林朝阳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一番交流后,双方顺利达成一致意见,仍旧是20%的版税,林朝阳将《棋圣》的出版权交给了明报出版社。又过了两天,林朝阳收到了明报出版社从香江回来的24万港元版税。等他到家之后,陶玉书也刚下班,杜峰突然跑了过来,问他们夫妻俩:“姐、姐夫,你们家买车不?”
第401章 鸟枪换炮
“买车?”陶玉书先是一愣,随即笑着说道:“你怎么又倒腾起摩托车了?”见陶玉书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杜峰连忙说道:“姐,不是买摩托车,是四个轮子的小轿车。”“小轿车?”陶玉书闻言满脸惊讶,“小轿车多贵啊,买那玩意干嘛?”“方便啊!骑着摩托车,夏天热、冬天冷,肉包铁危险系数还高,骑着都得小心翼翼的。有了小轿车,刮风下雨、寒冬腊月都不怕了,舒舒服服去上班,多好啊!”杜峰说的很好,陶玉书却一点都没听进去,一个劲的摇头,“不买不买,那玩意多贵啊,一辆车二三十万,我们家哪有钱买这么贵的东西。”听着她的话,林朝阳默默的将刚带回来的存折翻开,里面“5”开头的六位数存款,陶玉书瞪了他一眼。“姐,不贵。四五万就能买个车,十万你随便挑。”杜峰说道。“买菲亚特啊?”八九十年代,汽车对于中国人来说一直是个高不可攀的奢侈品,除了少数生意人有经济实力买汽车之外,绝大多数老百姓的收入是不足以支撑汽车这种高消费的。但事实上,在这个年代也不是所有汽车的价格都是那么高不可攀的。比如杜峰那辆自己攒出来的华沙,比如从东欧的社会主义兄弟国家引进的菲亚特。菲亚特126p,最早引进国内据说是为了易货一批机床补的零头。这辆车被进口后很快就成为了第一批富起来的万元户的标配,因为它的售价仅有7000元人民币。尽管身材娇小,排量也不大,可这毕竟是小轿车啊!这辆菲亚特可以说是充分满足了普通老百姓对于拥有一辆私家车的梦想,也成了八十年代销量最好的私家车之一。“菲亚特用好几万?小日本的车,海南那边现在停满了轿车,10万块钱能买一辆3.0L的顶配皇冠。我有两个朋友正在那边倒腾汽车呢,我准备弄一辆皇冠开开。这不想着过来问问你跟我姐夫,看看你们用不用买一辆车,现在海南那边的车是真便宜!白菜价!”杜峰说到最后,眼中闪过几分贪婪。要不是家教太严,他真想去海南当个倒爷。今年1月,老人家到南边溜达了一趟,决定开放沿海14座城市。海南从此对外开放,现阶段国内由于受关税影响,对于外来的汽车进口限制很多,售价也极其昂贵。海南方面借着政策的这股春风,放开了汽车进口。因为有政策扶持,所以海南进口汽车一开始也没什么问题,整个上半年海南才进口了2000辆汽车。按照这样的趋势走下去,海南既能靠着政策的扶持创收,又能发展经济,稳扎稳打,应该算是好事。结果到了下半年,风云突变,形势急转直下。在山西太原举办的一场全国工商局长会议上,海南的领导从会上传回了国家工商局相关领导的意见:为了搞活经济,疏浚商品流通,内地机关、团体和企事业单位到广东、福建购买进口汽车,经所属省、自治区、直辖市主管机关批准,确属用于生产或科研需要的,应予放行;集体、个人持区、县主管部门证明到广东、福建购买进口汽车自用的,应予放行。在这次会议之前,根据规定海南进口的汽车只能在海南当地销售和运营,这次会议之后,海南进口的汽车可以销售出岛了,这对于海南来说当然是天大的好消息。会议结束后的7月这一个月,海南区政府就批准了1.3万辆汽车进口到海南港,比1984年上半年全部进口总量还高出6倍。彼时海南进口汽车主要是以日本的丰田为主,需经由香江订购,运输到港。一辆12座的丰田考斯特离岸价仅需四五千美元,一辆皇冠也就不到六千美元,顶配还不到一万美元。这些汽车进口到海南之后,哪怕缴了关税,也有100%甚至是200%的利润。政策放开了,利润还这么高,柳下惠来了也禁不起这样的诱惑啊!因此在84年下半年,海南进入了疯狂的汽车进口模式,每个月几乎都有上万辆汽车进入港口,各地机关、团体和企事业单位也闻风而动,纷纷前往海南买车。毕竟这个时候在本地汽车贸易公司买车,那价格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而是一倍两倍。连公家买车都得跑去海南岛,更别提那些想钻空子赚钱的二道贩子了。陶玉书很少关心汽车这种东西,她听着杜峰的描述不觉有些心惊肉跳。“这么干,以后迟早要出事吧?”“肯定的。这是政策上出纰漏了,不过等上面反应过来,人家钱早赚完了。”杜峰回了陶玉书一句,又问:“怎么样?姐,要不你们也买一辆吧,趁着便宜。说不定什么时候,上面就把这漏洞给堵上了,到时候还得花二三十万买辆车。”陶玉书闻言犹豫了起来,她不是那种对于物质生活要求很高,追求极度舒适生活的人,她骑摩托车也仅仅是因为这玩意速度快,效率高。“朝阳,你觉得呢?”“我听你的。”林朝阳满不在乎的说。陶玉书逼迫他道:“你不总说家里没大事吗?这回有大事了,得你做主才行。”平日里林朝阳经常开玩笑说家里小事陶玉书做主,大事他做主,可惜的是家里从来没发生过什么大事。杜峰听着他们夫妻俩的对话不禁嘿嘿乐了两声,但为了姐夫的面子,他还是把笑给憋了回去。林朝阳瞥了杜峰一眼,见他的脸色又郑重了几分,林朝阳这才满意。“买辆汽车倒也不错,以后出门也能方便一点。”杜峰说道:“是啊!姐夫,你想,开着一辆丰田皇冠在路上,那多气派啊!”要是在欧美国家,皇冠充其量算是性价比比较高的家用车。但在如今的国内,汽车保有量本身就很少,老百姓也见过什么豪车,要啥配置有啥配置、颜值还高的皇冠,妥妥的就是豪华车的代表。“气派有什么用?车子只是交通工具而已!”陶玉书说道。杜峰反驳道:“姐,你不做生意不懂,这玩意代表着实力。我骑个自行车来跟你谈生意,和开着个汽车跟你谈生意,他能一样吗?”“汽车只是实力的一种,真正的实力更应该彰显在你的事业上,这才是正道。”“好了好了!”林朝阳打断了姐弟俩的争论,问杜峰:“那边都有什么车?”“丰田。”“就丰田啊?”杜峰解释道:“姐夫,小日本的汽车产业现在正跟欧美国家干着呢,主打的就是物美价廉。人家海南也想多赚钱,进口一辆美国车、欧洲车,可没有日本车赚的多。”林朝阳微微颔首,个人情感归个人情感,但人家的东西有优点,咱也得承认。“那就买辆皇冠吧。”杜峰一拍手,兴奋的说道:“英雄所见略同!姐夫,咱俩想到一块去了。”林朝阳调侃道:“行啊,看来这一年你又没少赚。”杜峰谦虚的笑了笑,“钱都投到录像厅上了,我还哪有钱啊,就剩这么点钱,也就够买个2.0L的。”他又问,“姐夫,皇冠现在有好些个配置的车型,你们想哪个车型?”“你刚才说的3.0L那个,是顶配吧?”“是。”“那就来那个吧,买就买个好的。”杜峰竖起大拇指,“还是姐夫你有实力!”林朝阳笑骂了他一句,杜峰笑嘻嘻的说道:“咱们一下买两辆车,我再让他们给打个折。过两天我就去海南,到时候把车给你们开回来。”“好,这事就交给你了。”等杜峰走后,陶玉书仍有些不敢相信,“咱们这就要买车了?”林朝阳看向她,大概能理解她的心态,前几年他们买个自行车还心疼呢。这个时代变化的实在太快,总让人猝不及防。“改革嘛,生活总是要比以前好点,要不然改来何用呢?”又过了一个多星期,杜峰千里迢迢的从海南将两辆丰田皇冠开回了燕京,还贴心的帮林朝阳将手续给办好了。个人购买私家车的政策今年才开放,老百姓买车办手续比以前容易多了。这天上午,一辆白色的皇冠停在了林朝阳家院门口。杜峰下了车,动作利落的关上车门,还不忘轻轻的按一下车钥匙,锁上车门,姿态有种说不出的潇洒,意气风发。他进了院,招呼林朝阳出来看看车子,没想到屋子里一窝蜂出来了六七口人。听说今天杜峰要来送汽车,陶玉成、陶玉墨兄妹俩班都不上了跑来看热闹,另外还有林二春两口子。大家跟着杜峰来到院门口,只见一辆皇冠停在那里,外形轮廓方方正正,棱角分明,车漆光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透着一股非凡的气派。不跟同时期的BBA相比的话,皇冠的外型确实是非常出彩的,一停在林朝阳家门口,就吸引了不少邻居的注意,这会儿车旁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邻居。杜峰将车钥匙交给林朝阳,“姐夫,上车看看。你这车可比我那低配的好多了,我都后悔没使点劲弄个高配了。”林朝阳上了车,跟这年代绝大多数汽车比起来,皇冠的内饰要精致太多了,就好比2020年以后的国产新能源与合资车相比一样。内饰的设计风格跟车的外型一样是有棱有角的,除了方向盘有点弧度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是笔直的走向,充满了科技感与豪华感。至于配置方面,这辆皇冠的配置更是拉满,即便是放到40年后也不是所有汽车都有的。3.0L的v6发动机,ABs防抱死系统、四轮独立悬挂、tems电子控制悬挂系统、定速巡航、独立空调、冰箱、自动大灯、电动后视镜、方向盘和座椅记忆功能……杜峰唾沫横飞的介绍了一通,跟个车贩子一样。到最后他还不忘两眼放光的摸着绒布座椅,嘴里念着:“要是手里再有点钱,我高低也得弄个顶配。跟你这辆一比,我那辆车快赶上乞丐了。”杜峰买的好歹也是皇冠,只是配置没林朝阳这辆丰富而已。等林朝阳看完之后,家里人也轮流坐上车体验了一番,林二春老两口坐在汽车里摸来摸去,啧啧称奇。轮到大舅哥上车的时候,他迫不及待便坐上了主驾的位置。男人嘛,对车跟对美女一样,是没什么抵抗力的。陶玉墨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嫌弃,“大哥,你控制点,哈喇子都快流方向盘上了。”陶玉成下意识的擦了一下嘴角,然后瞪了妹妹一眼,但这会儿他没空教训这丫头,眼前的皇冠已经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这车太好了,太好了!”陶玉成满眼赞叹的说道。陶玉墨调侃道:“努努力,争取再过几年你也买一辆。”听着妹妹的话,他表情黯然,“这么好的车,我挣一辈子也买不起啊!”“你跟我嫂子那录像厅不是挺挣钱吗?”陶玉成一听更加丧气,“我是给你小哥打工的。再说了,钱都让你嫂子把着呢,买什么车?”陶玉墨闻言没有丝毫同情,反而幸灾乐祸。“别不知足了。本钱别人给出的,辛苦的是我嫂子,你躺着赚钱,你还不高兴了!”陶玉成被妹妹堵的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想反驳,陶玉墨却根本不给他机会,摇下车窗问杜峰。“小哥,我姐夫这车花了多少钱?”
第402章 近藤直子和《中国语》
“9万6,这辆车顶配,比我那车贵了两万多块钱,多出来的钱能买三辆菲亚特了。”尽管知道这么好的车肯定不便宜,但亲耳听杜峰说到这个价格,陶玉墨还是忍不住咋舌。大哥刚才说的没错,这要是靠上班赚工资,一辈子也买不起啊!而且这还是在海南买的便宜,要是在燕京的汽车贸易公司买,二十万都下不来。等大家里里外外把车都看了一遍之后,林朝阳将车钥匙交给了陶玉书,“玉书,你开着试试。”陶玉书立马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我可开不了!”“没事,你就把这想成摩托车,把车把换成方向盘就行。”林朝阳鼓励道。一旁的陶玉墨眼睛都快羡慕红了,“姐,你不开让我开。”她的想法当然是痴人说梦,自家的车买回来自己还没开过呢,哪里轮得到她。杜峰帮忙代购回来的是丰田去年推出的第七代皇冠,也算是丰田的大成之作。不管是驾驶质感还是操控性都表现不俗,最关键的是这玩意是自动挡,光这一条就甩如今绝大多数汽车十条街了,上手难度比手动挡的汽车低了很多。林朝阳动作熟练的给陶玉书演示了几遍,点火、挂档、前进、倒车等操作,一旁的杜峰惊奇道:“姐夫,你这手艺比老师傅都熟练,什么时候学的?”“在香江拿着朋友的车练过几天。”林朝阳信口说道。陶玉书和杜峰也没有细究。陶玉书骑惯了摩托车,但对汽车还不熟悉,有些不敢操作,林朝阳便决定这两天有空跑三环外教她练练车,争取三天包教包会。现在跟后世不一样,交通规则没那么复杂,路上车少,路况也简单,也不需要抢停车位,基本会个前进、后退、转弯就能开车了。至于驾照,当初陶玉书考摩托车驾照的时候多盖了两个戳,理论上她现在已经具备了驾驶大型客车的资格。等看完了车子,家里人仍旧很兴奋。对于八十年代的老百姓来说,家里添台电视机都是大事,更别说是买了辆高级汽车。在杜峰嘴里,皇冠可是比肩宝马、奔驰的豪车,买了这么好的车,那更是大事了,高低得吃顿饭庆祝庆祝。林二春张罗着吃饭,可陶父陶母却不在,林二春拍了拍皇冠的引擎盖,“开车去接!”说是去接亲家,可显摆的意味更浓,二春同志那点心思,谁还看不明白。林朝阳只好坐上主驾驶,陶玉书不放心的问:“你行吗?别逞能!”问男人“你行吗”,等于是在践踏他的自尊,林朝阳点火、挂档、倒车一气呵成,用行动表示,我这老司机的成色,你还不了解吗?陶玉书见状放心了些,陶玉墨喊着:“姐夫,带我一个!带我一个。”说着她就要上车,却被陶玉书一把拉下来,“你姐夫去接人,你在车上,爸妈他们往哪坐?”陶玉墨只好悻悻下了车,陶玉成也遗憾的看着林朝阳驾车远去,只能等下次再体验了。“这车可真好!”他喃喃说道。杜峰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大哥,要不我那辆华沙便宜点卖给你?”陶玉成甩开他的胳膊,鄙夷道:“你那破车跑起来直掉零件,坐十分钟尾巴骨都能颠骨折,我买那玩意干啥?”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杜峰气恼道:“要饭吃你还嫌馊!”“要饭是白给的,你那车是白给的吗?”杜峰无言以对,他也是想废物利用一下,好歹那辆华沙当初还花了他三千块钱呢。“要不,一千五卖你!一千五,摩托车你都买不下来。”听着杜峰的话,陶玉成有些心动,可惜他没钱。他那录像厅开了快五个月了,刚刚回本把妹妹、妹夫借的钱还完,哪有钱买车啊。再说了,他想买车,得先过赵丽那一关。今时不同往日,陶玉成现在的家庭弟位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参与这种大事的决策了。白色的皇冠行驶在长安街上,风驰电掣,一路向西,不堵车的感觉可真好。三四十年后的燕京可体会不到这种感觉喽!如今路上的汽车并不算多,其中有相当一部分还是公务车,出了长安街车就更少了,白色的皇冠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眼球。一路来到燕大,林朝阳夫妻俩在校门口停车走进了校园内。林朝阳是燕大职工,要是跟保卫商量商量,开着车进学校也不是不行,但出这个风头实在没必要。步行来到朗润湖公寓,林朝阳说明来意,陶父陶母不好驳了大家的兴致。跟着林朝阳往外走,听说林朝阳把车子停在了校外,陶父微微颔首,低调点是对的。还没走到校外,林朝阳迎面碰见了洪子成,他身边还陪着一位女同志。“朝阳,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学校了?”“子成兄!我过来接爸妈去吃顿饭。”两人打过招呼,洪子成又把身边的女同志介绍给林朝阳。“朝阳,这位是日本汉学家、文学批评家近藤直子女士。”林朝阳跟两位女同志问好,洪子成又热情的介绍道:“近藤女士,你不是说你才写过《闯关东》的介绍性研究吗?这位就是《闯关东》的作者林朝阳。”近藤直子看起来四十岁左右,个子不高,留着齐肩发,戴着副眼镜,一身书卷气,她的专业是研究中国文学,因此对汉语十分精通。听着洪子成的话,近藤直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林桑,久闻您的大名。”握手加鞠躬,近藤直子恭谨的态度让林朝阳有些不适应,连忙说道:“您客气了,欢迎近藤女士到中国来。”“谢谢林桑。我非常喜欢您的作品,您是亚洲最优秀的作家。”“哎呦,当不得!当不得!”林朝阳本是客套两句,没想到近藤直子对他的态度过于热情,让他有些适应不过来。一旁的洪子成解释道:“朝阳,近藤女士研究的是中国文学,主要精力就是我们的当代文学,她对你的几部作品都非常欣赏。前段时间她还专门写了一篇有关于《闯关东》的介绍性研究,发表在了《中国语》上,那是本日本国内专门介绍和推广中国文学作品的文学刊物。”听着洪子成的介绍,林朝阳再次道了声谢。一番寒暄过后,林朝阳带着陶父陶母来到校外,他又去接上赵丽,回到小六部口胡同,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当作庆祝。席间,林朝阳说他平时很少出门,车子买来主要是方便陶玉书上班的,陶父陶母脸色感慨。陶玉墨羡慕的眼珠子都要红了,汽车她是不敢想的,不过姐姐既然开上了汽车,那她开个摩托车不过分吧?午饭过后,她偷偷摸摸的找到了陶玉书,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陶玉书这辆雅马哈125是在友谊商店买的,当时花了两千多外汇券,相当于三千多块钱,开了三年多,现在就是卖二手也能卖个两千多块钱。陶玉墨这两年又是上班,又是带孩子,累死累活还没赚够半辆二手摩托车的钱。“我先给你五百块钱,剩下的我慢慢还。”陶玉墨这个“慢慢还”用的很有灵性,你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还完,反正肯定一直还。陶玉书却似乎没看出她的小心思,脸色愉悦的说道:“算了算了,你先骑着吧。”闻言,陶玉墨大喜过望,“真的?谢谢姐,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她搂住陶玉书的胳膊使劲蹭,就差没挂在上面了。陶玉书笑容慈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时间了你多照顾照顾你外甥就行了。”此时陶玉墨并没有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她平时照顾小冬冬照顾的还少吗?这不等于白捡一辆摩托车吗?她高高兴兴的一口应承了下来,陶玉书脸上的笑容更加慈祥了。等到了晚上,陶玉书跟林朝阳说了摩托车的事,他立马明白了陶玉书的打算。“你这是‘拿喜儿抵债’啊!玉墨这丫头,看着挺精明的,怎么被你卖了还帮着数钱呢?”一辆摩托车,够陶玉墨看孩子看到上小学的了。小姨子游戏机的债还没还完,又被安排上了摩托车,林朝阳想想都替她感到心酸。“她啊,就是太贪心了。不过她也不吃亏,她要是自己上班,也得不吃不喝四五年才能买辆摩托车。现在多好,提前好几年就骑上了。”林朝阳调侃道:“媳妇,我发现你有点当黑心资本家的潜质啊!”陶玉书白了他一眼,“你才黑心资本家。”夫妻俩正说着话,陶玉书突然感觉腰上多了一只大手在游走,温热有力的触感让她感到身子一阵发烫。“好好说话呢,你干什么?”她微喘着问道。林朝阳厚颜道:“玉墨是咱亲妹妹,我不忍心看着她这么大好的年华都浪费在看孩子上,所以我决定给她增加点工作量。咱再给冬冬添个弟弟妹妹,让玉墨早点还完账,恢复自由之身。”陶玉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正形!”她话音刚落,红润娇软的嘴唇已被封住。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夫妻俩睡的正香,小冬冬就跑到两人的床上蹦蹦跳跳,将他们吵醒。昨晚的技术交流会持久而热烈,参会双方就相关议题达成了高度一致的意见,最后会议在一片大和谐的气氛中落下帷幕。举办这么隆重的会议是件很耗费精力的事,因此夫妻俩今早都起来晚了。好在今天是周日,陶玉书也不用上班。早起吃完饭,陶玉书将孩子扔给妹妹,跟着林朝阳跑三环外去练车。她本来就有开摩托车的底子,皇冠又是自动挡,因此才练了半天车就已经开的有模有样的。林朝阳打算这两天再带她在市里跑一跑,适应适应路况,熟悉一段时间以后就可以让她单独开车上路了。练完车,夫妻俩回到家,发现家里有客人,原来是洪子成。林朝阳与洪子成寒暄了几句,洪子成才说明来意。原来他今天是受近藤直子的拜托,想询问林朝阳明天有没有时间。近藤直子想登门拜访林朝阳,但又直接登门太过冒昧,所以才拜托洪子成特地来走一趟,问问林朝阳的想法。人家礼节如此周全,林朝阳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隔了一天,在洪子成的陪同下,近藤直子提着礼物登门拜访。近藤直子的研究方向是中国文学,立场自然是z派的,与国内天然就有亲近感。她是四十年代生人,打记事起,日本就已经战败了。到青少年时期,正值日本国内zy运动的高峰期,毛**他老人家几乎成了日本青少年中间的全民偶像,近藤直子也不例外。跟林朝阳交谈到兴起时,她还声情并茂、慷慨激昂的背诵了一段语录上的话。“真正的铜墙铁壁是什么?是群众,是千百万真心实意地拥护革命的群众。这是真正的铜墙铁壁,什么力量也打不破的,完全打不破的……”看着情绪亢奋的近藤直子,林朝阳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阿毛。这小子毕业就回美国了,也不知道在那边混的怎么样?“……我们就能夺取全中国!”铿锵有力的语录背诵结束,近藤直子的脸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变得涨红,感受到她对伟人那股赤诚的热爱,林朝阳和洪子成也忍不住鼓掌表示钦佩。这个时候近藤直子反而不好意思了,又露出日本女人独有的那股腼腆,连连谦虚。
第403章 这不是作弊吗?(感谢暖阳哥白银盟)
“那一年,日本人民连续发起二十三次规模巨大的正义斗争,在知识界引起了很大的震动,许多知识分子离开了书斋。站在人民斗争的前列,要和人民同呼吸、共命运,更多的人民走上街头……”近藤直子激动的陈述着她年轻时的经历,心潮澎湃之余,她打开这次带来的礼物。一本题作《日本人民站起来了》的画册,里面充满了日本热血民众们奋勇抗争的场面。让林朝阳这个中国人看到后都忍不住有些热血上涌。真他娘的带劲!这才叫文化输出啊!“可惜啊,我们终究没有斗得过美帝国主义和他们的走狗。”说到最后,近藤直子不禁黯然垂泪,林朝阳和洪子成听着也十分唏嘘。林朝阳见近藤直子情绪低落,便转换了话题,询问起了她这次来中国的感受和见闻,聊了一会儿,气氛重新愉快起来。然后几人又聊到了近藤直子为《闯关东》所写的那篇介绍性研究文章,这篇文章是近藤直子在阅读《闯关东》后所写的,她为此投入了巨大的精力,文章发表后在日本汉学界也引起了一定的反响。“林桑这部《闯关东》格局恢宏大气,极具史诗气度,不仅是在中国文坛,放眼亚洲也是第一等的作品。”近藤直子对《闯关东》的推崇与喜爱是毫不掩饰的,言辞之夸张比国内许多评论家的笔锋更加露骨。林朝阳客套一番,又与她聊了聊小说创作的细节后,近藤直子突然说道:“林桑,像《闯关东》应该让更多的读者看见,我有个不情之请。”“近藤女士不妨直说。”“我想取得您的授权,与日本国内的出版社合作,将您的这部小说发行到日本去。”说到这里,近藤直子低下头,态度诚恳。作家在日本社会的地位一向是非常高的,近藤直子对于林朝阳推崇备至,因此态度格外恭谨。“这……”林朝阳犹豫了一下,问道:“近藤女士,我和我的作品在日本没什么知名度,出版的事恐怕没那么好做吧?”近藤直子抬起头,回答道:“我可以先将您的小说翻译出来,然后联络日本的出版社。唯一遗憾的是我的汉学水平还是不够出众,恐怕翻译不出您原著的精髓。”听着近藤直子的话,林朝阳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人家这属于自带干粮闹*命,自己要是不同意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能有近藤女士的帮助,我自然是高兴的,就怕给你添麻烦。”“您千万不要客气。如果真的能把《闯关东》引入日本国内,这将是我的无上光荣。”林朝阳算是被近藤直子这种恭谨谦卑的态度给拿捏了,他感觉自己都快被人给供起来了。主要是人家真是无偿做贡献,在没有确定出版社之前,先把《闯关东》这样一部六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翻译出来,没有一年半载是完不成这么巨量的工作的。如果不是真的喜爱到无以复加,谁会干这种傻事?且不说这件事本身要耗费的时间和精力,万一到时候没有出版社相中这部小说,那这么长时间的辛苦可就付诸东流了。别说是林朝阳了,连陶玉书和洪子成听完都深受感动。在近藤直子离开之前,陶玉书拉着林朝阳到一旁,说道:“近藤女士这么尽心尽力的帮忙,别管事情能不能成,我们也得有所表示才行。”林朝阳点头,他也有这个想法,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送点什么好。人家不是奔着钱才要帮助引进林朝阳的作品到日本去,礼物送的不好,反而把这事变得功利了。陶玉书说道:“不如就把《闯关东》的手稿送给她吧。”林朝阳的诸多作品创作完成之后,寄给编辑部的都是誊抄的版本,真正的手稿他都留在了自己手里。闻言,林朝阳思虑了几秒。手稿这东西对于作家本人和喜爱作品的读者而言,当然是珍贵的。但你要说它价值有多少,倒也谈不上。关键是送这种东西,既体现了林朝阳的诚意,又成全了近藤直子对这部小说的喜爱,想必她一定会喜欢的。“这样也好。”夫妻俩商量过后,陶玉书去了书房取了手稿出来。六十余万字的书稿记录在五百格稿纸上,厚厚的一摞用线装的方式装帧了起来,看起来有些简陋,却充满了厚重感。“今天很开心能够与近藤女士见面,感谢您对《闯关东》的厚爱。翻译《闯关东》恐怕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这里是小说手稿,希望能够对您有所帮助。”听着林朝阳的话,近藤直子满脸惊讶。她看着林朝阳手中的手稿,神色万分激动,突然一个九十度鞠躬。“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林朝阳不会日语,不过这句话他能听明白,“阿里嘎多古德姨妈死”,就是“谢谢”嘛!“近藤女士客气了!”他说着将手稿递了出去。只见近藤直子抬起头,身子却还是前倾着,双手向前伸出,神色虔诚,郑重无比的从林朝阳手中接过了手稿。然后她再次躬身重复了一句刚才的话,又说道:“林桑,多谢您的信任,我一定竭尽全力!”说完这些话,她才直起身,慎而重之的将手稿捧在怀里,眼神扫过书稿,脸色再次露出激动之色,感觉受宠若惊。再三作别后,她才和洪子成一道离开。又隔了几天,西方的圣诞节刚刚过完,中日围棋擂台赛的消息再度传来。12月23日,中国队在日本东京再度迎战日本队,比赛地点在箱根的石叶亭旅馆,这里也是日本棋坛很多重要比赛的举办地。这一场比赛是中方擂主江铸久对阵日方小林觉,两人早早1979年便有过交手记录。时隔五年,两人再度交手,江铸久表现的一如既往的稳定。凭借着在第143手的外扳,江铸久在中盘直接屠了小林觉的大龙,小林觉甚至没撑到官子阶段,便无奈投子认负。消息传回国内,再次引动了国内的舆论热潮。本来擂台赛开赛前,不管是日本还是国内舆论,都不看好中国队,没想到赛程进行了两个多月,中国队竟然以2:1领先日本队这个劲敌。尽管知道这个成绩并不代表什么,可大家还是高兴,毕竟是赢棋了。在一片关于中日围棋擂台赛的热议当中,关于中国队赛前去看《棋圣》的事又被许多人拿出来讨论了起来。大家开始觉得,这种看似荒唐的举动背后,说不定还真有点玄学在里面。毕竟在以前与日本队的交战过程中,江铸久可没有表现出如此勇猛的战力。当然了,也有很多人对于这种论调嗤之以鼻。《棋圣》是部好电影不假,但赢棋跟电影有什么关系?都是选手发挥的好!舆论持续发酵,媒体们和围棋爱好者群体已经开始预测起了接下来的比赛结果。有了江铸久连下两城的优势,大家乐观的估计,中国队说不定可以将小林光一斩于马下,见到加藤正夫,要是幸运的话,甚至有可能在决赛与藤泽秀行会面。想到那样巅峰对决的场面,围棋界这帮人都忍不住激动了起来。经过半个冬天的渲染,中日围棋擂台赛的这股风潮已经扩散的越来越广,越来越深入民心了。最近陶玉书一有空,林朝阳便带着她出去练车,她现在开车开的已经越来越熟练了。这几天,听说了林朝阳买车的事,身边的朋友们都跑来看热闹,大家看到皇冠少不了要一阵大呼小叫。在人均自行车的年代,开上皇冠这样的高档轿车,简直比后世开个“劳儿”都拉风。这些人的眼神和言语中充满了羡慕嫉妒,八十年代的人朴实,但不代表大家不憧憬美好的生活。开上私家小轿车,无疑是生活走向富足的重要标志,谁能不向往呢?要不然能有那么多知识分子拼了老命往欧美国家跑吗?“还得是拿版税啊!瞧瞧朝阳,《闯关东》才出版了多长时间啊,皇冠都买上了!”李拓的感慨充满了槽点,林朝阳忍不住回怼道:“《闯关东》的版税还没结呢!”李拓又道:“要不怎么说你是文坛首富呢,版税都没动,就买了一辆皇冠。”得!说不清了!林朝阳也懒得再解释。《闯关东》9月才出版,按照林朝阳和花城出版社的约定,版税结算周期是三个月,第一笔版税结算的日子也快了。就在林朝阳跟李拓他们提了版税后的第二天,花城出版社的李士非便敲响了林朝阳的家门。“老李?”林朝阳看到李士非有些意外,打过招呼,他将李士非让进了屋子。坐下喝了两口茶水,李士非便迫不及待的跟林朝阳说起了《闯关东》的销售和版税结算情况。自9月20日发行后,三个月的时间《闯关东》共售出了208万套,其中平装版卖出了202万套,精装版卖出了6万套。按照这个数字计算,仅凭《闯关东》一部小说,花城出版社在近三个月里便收获了600万码洋。1部小说,3个月时间,600万码洋。这三个数字单个看起来都没问题,但组合到一起,却是令国内所有出版社都感到震撼的一组数字。单部小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创下600万的码洋,在中国当代文坛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也不见得有来者。因为也许有作品可能会打破3个月200万册销量的记录,但却很少有作品能够达到《闯关东》的体量。一部《闯关东》几乎抵得上三部正常篇幅的长篇小说,这怎么比?这不是作弊吗?
第404章 第一个一百万
《闯关东》的发表和出版,花城出版社身为出版机构收益无疑是最大的,尤其是从经济角度来说。短短三个月时间600万码洋进账,抛开给予新华书店系统的订购折扣、各项成本以及支付给林朝阳的版税,花城出版社依旧可以收获超过240万元纯利润。最可怕的是这还仅仅是开始,以《闯关东》所表现出来的受欢迎程度,未来三五年之内这部小说销量肯定会居高不下。3个月狂销200万册,谁都明白这部小说的销量潜力究竟有多大。现在花城出版社内部都在讨论,《闯关东》恐怕会成为第二个《高山下的花环》。这个“第二”,指的自然是销量。当然了,若论影响力,《闯关东》同样不逊色于《高山下的花环》,甚至犹有过之。毕竟这部小说已经誉满当代文学界,这样的作品注定是要在文学史上留名的。所以不管是从名气还是从销量来说,《闯关东》经历时间的洗礼后只会越来越大、越来越高。聊完了《闯关东》出版后所创造的成绩,李士非的脸色红润,十分亢奋。他的亢奋也可以理解,哪个出版社有了这样的成绩能不高兴、不激动?“然后就是你的版税了……”说到这里,李士非停顿了一下,见林朝阳表情淡然,他问道:“你就不好奇吗?”“有什么好奇的,算都能算出来。”李士非大感扫兴,最后还是说道:“这次版税结算一共72万。”林朝阳听到这个数字微微颔首,写了这么多年小说,终于拿上版税了,一下子就是七十多万元。还是版税香啊!“靠着这部小说,你可要成为咱们中国文坛第一个百万富翁了!”李士非语气幽幽的说道。林朝阳打趣道:“怎么着,眼红了?”“不是我眼红,我是怕那帮媒体眼红。”李士非这么一说,林朝阳立马反应过来,要是他版税结算的消息曝出去,估计少不了又会在媒体上搅起一阵腥风血雨来。林朝阳看向李士非,试图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保证。可李士非的眼神左闪右躲,就是不敢与他对视,林朝阳颓然的叹了口气。“指望你们保密,比指望母猪上树还难!”李士非生硬的岔开话题,“《闯关东》都完稿快一年了,最近有没有什么想法?”这才是李士非这次来找林朝阳的重点。《闯关东》获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功,花城出版社可以说是吃的满嘴流油,自然希望能够继续跟林朝阳合作下去。“想法啊……”林朝阳的语气沉吟,让李士非心里不自觉的打起鼓来。“没有?”“倒是有一个,不过暂时还在酝酿。”林朝阳也不是撒谎,他确实是有个想法。前段时间李翰祥帮许观文问剧本的事,李翰祥出了个20万港元的价格,见林朝阳没有搭话,他便识趣的没有再提。但这件事却给了林朝阳一点想法,许观文那张脸亦正亦谐,让林朝阳忍不住想起后世一位影帝的代表作。甭管他给不给许观文写剧本,至少把这部作品写成小说应该是个很好的故事。“好好好!有想法就好!”李士非的语气中满是欣慰。对于作家而言,每一次创作都是倾其所有的付出,尤其是完成一部《闯关东》这样的宏大的史诗巨著,所要消耗的心血和才华更是常人难以估量的。有许多作家会在完成这样的作品后,陷入长时间的低潮期,不是写不出来东西,就是写出来的东西不堪入目。甚至还有人终其一生,再也无法写出让自己和读者满意的作品出来。写完《白鹿原》的程忠实便是如此。林朝阳如今才二十多岁,才华横溢,李士非倒是不担心他就此江郎才尽,但创作完这样一部大部头,肯定是要缓一缓的,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需要如此。对于许多作家来说,这个时间通常是以年来计算的。因此《闯关东》完稿这近一年当中,他也没有提过新作品的事。但现在他想不催也不行了,《闯关东》出版之后的第一笔版税就要结算了,这消息到时候肯定瞒不住。前段时间,关于版税付酬制的新闻在出版行业和文学界闹的沸沸扬扬。尽管林朝阳在舆论战中占得了上风,但实际上现在大多数出版社仍然还是在观望中的,大家都好奇版税付酬制的效果到底好不好。那个时候李士非不需要担心什么,因为全国上下就花城出版社一家愿意答应林朝阳版税付酬的条件。别的出版社就是想来挖墙脚,林朝阳也不会理他们。可要是等《闯关东》出版后的销量、码洋数据都传出去后,那情况就不一样了。财帛动人心,大家一看,尽管付出的版税是比稿费多了,但出版社赚的也多啊!难保这些同行不会追随花城出版社的脚步,到那个时候,林朝阳身边围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妖精,花城出版社的竞争压力就大了。“那打算什么时候动笔?”李士非问。林朝阳想了想,“等年后吧,好好过个年。”“应该的,应该的。《闯关东》这样的作品消耗的心力是巨大的,多休息一段时间是对的,那等年后我再来跟你聊聊新作品的事。”广州与燕京千里之隔,普通的组稿肯定不值得李士非跑这样一趟,但林朝阳的作品不同。只要时间允许,让他在燕京、广州两地飞机通勤都没问题。林朝阳自然明白李士非的心思,说道:“老李,小说可不一定给你们。”李士非立马说道:“明白明白。还是以版税说话嘛,同等条件下我们花城优先。”认识两三年时间,李士非早已了解林朝阳的性格,交情归交情,稿费归稿费,不能混为一谈。有了《渡舟记》和《闯关东》的成功案例在前,国内其他出版社要抢在他们前面跟林朝阳达成合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中午李士非在林朝阳家吃了口饭,便准备告辞。他身为《花城》主编、花城出版社总编,来一回燕京当然不可能只见林朝阳,其他有合作的作家们那里也得去走走。在李士非走后的第二天,花城出版社的版税便汇到了,整整72万元。不仅是林朝阳从事创作工作以来收获的最大一笔收入,同时也几乎快抵得上他这些年来创作收入的总和了。这么一笔收入,林朝阳拿着这么大一笔稿费单到储蓄所的时候,工作人员都惊了。在人均几十块钱一下子收到七十几万版税,这是什么概念?最后折腾了半天,在经过支行的协调后,林朝阳的这笔稿费才被存入了他们家的存折中。看着存折上打头的数字变成了“1”,位数也变成了七位数,林朝阳心中感慨:给穿越众丢人了!傍晚回到家,林朝阳将存折展示给陶玉书,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翻了翻存折。“一百多万?我们都有一百多万了?”“如假包换,咱现在确实是百万富翁了。”后世家里有个一百万,你连个全款的房子都买不起,可在1984年,这毋庸置疑是一笔天文数字。两人结婚后有一段时间,陶玉书对家里的收入非常关注,主要是那个时候他们夫妻俩收入都不太高,又住在父母家。陶玉书就盼着什么时候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两口子搬出去。等后来买了华侨公寓那处房子,她思想上的那股迫切感就越来越小了。再后来林朝阳的收入越来越高,她已经很少关注家里的收入和存折了,反正够花就行。可她再怎么样也想不到,这才短短几年时间,家里就已经有了超过100万存款了。虽然对于积蓄的多少已经没有了那种迫切感,但谁也不会嫌钱少不是?陶玉书高兴的看着存折上的数字,一下子搂住了林朝阳。“朝阳,你可真能干!”林朝阳感受着胸口的柔软,食指大动,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我能干的地方还多着呢!”话说完,陶玉书还没来得及反应,林朝阳便一把抄起了她扔在床上。良久。夫妻俩各自倚在床头,陶玉书竟然还有余力去拿了稿子回来看,这举动顿时让林朝阳发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不甘心的企图再次冲上高地,却被陶玉书拍掉了禄山之爪。“别闹了,这稿子我得快点审完。”“你这个责编当的,比主编都忙。你效率也别太高了,让同志们喘口气。”林朝阳的吐槽惹来陶玉书的白眼,“你别污蔑我,我们同事关系好着呢。”她又解释道:“主要是我现在负责副刊的事,有些忙不过来。”“那明天我去跟老王反映反映,你这么每天从早干到晚,工资不比别人多开一分,升官也没什么机会,实在是不划算。”“干我们这行,指望升官发财是不可能的,但看着一篇篇作品经过我的手被万千读者所喜爱,那种成就感是升官发财换不来的。”陶玉书参加工作的时间不算长,满打满算不到三年,但待的刊物却无一不是知名文学杂志。经手的作品中也有许多名家之作,比如汪曾琪、邓友枚、林津岚、张一弓……除了这些名家,陶玉书也挖掘了不少青年作家,比如钟阿诚、于华、谟言……这其中或多或少有些林朝阳的助力,但她自身的努力也不能磨灭。工作快三年,她的公文包里永远都装着稿件,相当一部分业余时间都放在了审稿上。要说爱岗敬业,不光是在《燕京文学》还是《人民文学》,她都是头一份的。聊了一会儿工作,陶玉书突然把手里的稿子交给了林朝阳,“你帮我看看这稿子怎么样?”“怎么?咬不准?”“不是,我就是想让你看看。”“让我看看?”林朝阳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耐着性子看了起来。等看完之后,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见他看完了,陶玉书满脸期待的问:“你觉得这小说写的怎么样?”“挺好!”两人多年夫妻,陶玉书深知在林朝阳的评价体系里,“挺好”这个词已经是相当高的肯定了。但她之所以让林朝阳看这部小说,并不是想听林朝阳说“挺好”的,听他这么说,陶玉书不禁有些失落。见她的反应,林朝阳调侃道:“怎么着?你是想让我发几句恶评?”陶玉书表情促狭,“不应该发几句恶评吗?我看这小说是在刨你‘寻根文学’的根啊!”“挑拨离间是吧?我看你不应该当编辑,该去当小报记者。”夫妻俩说笑着,林朝阳又翻了翻手上的稿子,斟酌着该如何评价这部小说。
第405章 伟大的工作
当林朝阳从陶玉书手上接过稿子,看到稿子首页上的小说名时,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份稿子讲的是什么。《你别无选择》,是作家刘索拉创作的一部中篇小说。小说大概讲述的是一群音乐学院里各种性格的学生五彩缤纷的生活,整体气氛是轻松活泼的,但底色却是悲怆的。应该说这部小说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八十年代艺术青年们的心理和情感世界,小说里的世界是充满躁动的、狂热的,甚至是怪诞的,但它同时也很真实,充满了野性与生命力。作品在艺术上借鉴和吸收了西方现代派,处处都是黑色幽默,大量运用了夸张变形、戏谑、闹剧、象征等手法对现实进行嘲讽,充满了一种无法无天的反叛精神。后世这部小说在发表后在文学界和读者群体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也让刘索拉这个搞音乐的女青年一举成为了八十年代中国文坛最红的女作家之一。而陶玉书之所以会给林朝阳看这部小说,并询问他的看法,就是因为这部小说不管是在写作技法还是在创作风格、思想内涵还是审美标准上,都是一部完完全全师法于西方现代派的作品。并且它的这种“现代”属性还带有强烈的先锋色彩,可以说是完完全全与林朝阳所提倡的“寻根文学”站在了两个极端。林朝阳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张开了口。“若是让许多老同志看到这部小说,‘无病呻吟’、‘矫揉造作’这样的评价是少不了的,这部小说也确实存在这样的缺点。不过我们也不能光看缺点,还要看优点,我认为这部小说的优点显然是要多过它的缺点的。它的现代派手法、开放式的结构、荒诞的人物形象、独特的叙事角度……这些实际上都是服务于小说本身的。这样的杂糅决定了小说突出的风格,我不能说它一定是最优秀的,但这样的创作在审美上确实有它独到的东西。小说里那些意识流和非情节化的处理方式,显得有些生涩,但瑕不掩瑜,反而与整体的风格是契合的,有一种流动的美感……”说到好一会儿,林朝阳停了下来,“一说起来就收不住。这部小说整体还是挺好的,应该会受到相当一部分读者的喜爱。”在他说话的时候,陶玉书听的格外认真,每每这个时候,她总会觉得林朝阳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魅力。待林朝阳停下后,她问:“这种推崇现代派的小说,要是你是编辑,你会发表吗?”“为什么不发表?”林朝阳不解的看着陶玉书。“它跟寻根文学是两个极端啊,我看这部小说,最大的感受是它的反传统。不对,不能说是反传统了,应该是抛弃传统才对。”林朝阳神色轻松的说道:“年轻人不反传统,难道会因循守旧?再说了,寻根文学又不是搞复辟,你们别光盯着继承优秀的传统文化这件事,寻根文学要抛弃的糟粕更多。”“不是我盯着,而是潮流就是这样。”自从3月份林朝阳在河北涿县提出了“寻根文学”的概念后,这大半年的时间,寻根文学已经成了中国文学界最为时髦的文学潮流,谁都想着来凑个热闹。一时之间,寻根文学充斥在各大文学杂志的版面上,尤其是到了下半年,随着寻根文学这个名词变得越来越深入大众,凑趣的创作者和杂志就更多了。如此一来,难免泥沙俱下,鱼龙混杂。一开始,有许多人将贾平娃82年就发表的《商州初录》归到了寻根文学的行列里,然后是阿诚的《棋王》。再然后又有李杭育的开始发表“葛川江小说”,今年下半年郑万龙雄心勃勃地投入到“异乡异闻”系列小说的创作中……这些作品都被寻根文学的拥趸们认为是寻根文学的第一批重要成果,应该说寻根文学的开始还是非常顺利的,集结了一大批优秀的文学作品,鼓动了相当大的声势。但从下半年开始,随着这股风潮的影响力变得越来越大,打着“寻根文学”旗号发表的作品的质量也开始参差不齐。最关键的是,其中有一些作品的价值导向其实并不符合寻根文学的核心价值观。林朝阳提出的寻根文学是要挖掘我们民族文化中优秀的部分加以传承和发扬,而并不是对传统文化不分好赖的拿来就用。林朝阳无奈的叹了口气,“伤痕文学火了写伤痕,反思文学火了写反思,寻根文学火了写寻根。”陶玉书当了几年编辑,对这样的情况早已见怪不怪。“他们愿意写是他们的事,你看有几个能写出来的?真正被人们记住的,还是那些能够引领潮流和作品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作家。”她说到这里,又补充了一句,“就像是你这样的!”此话一出,林朝阳如同三伏天喝了口冰镇汽水一样舒坦,搂住了她的香肩,说起了悄悄话。不知不觉间,1985年的元旦已经到来。燕京城下了一场雪,远在千里之外的东京同样在下着雪。“下雪了啊!”近藤直子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的纷纷落雪发出了一声感叹,眼中洋溢着喜悦,这可是新年的第一场雪。“砰”的一声,近藤直子扭头看过去,责怪道:“朱古力,不要调皮!”原来是家里的猫碰倒了花瓶,近藤直子去扶起花瓶,然后又给朱古力喂了些猫粮,在它进食的时候摩挲着它的头顶。“这下可以了吧?”看着朱古力吃了一会儿,近藤直子又到厨房为自己准备早餐。她是日本大学文理学部的教授,至今未婚,独居在学校为她安排的这处公寓里。吃完了饭,近藤直子便钻进了书房。前段时间她作为访问学者到燕京大学进行了为期两个月的短期访问交流,她的研究方向就是中国文学,重点又是当代文学,因此这次的访问交流对她而言受益良多。在访问的最后几天时间里,还见到了中国如今最为知名作家林桑,进行了一番友好亲切的交流,更让她觉得不虚此行。坐在书桌前,近藤直子又忍不住抚摸起了林朝阳送她的《闯关东》手稿,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上门拜访林朝阳,竟然会收获如此贵重的礼物。这些天来,近藤直子一直沉迷于阅读手稿,尽管《闯关东》的小说她已经看过不止一遍了,但看手稿和看印刷品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她在阅读手稿的时候仿佛能感受到林朝阳在书写时的笔触,进而感受到他的所思所想,让她忍不住生出一种巨大的幸福感。“了不起的林桑!”近藤直子轻轻的念了一句,然后翻开手稿,她在林朝阳家拜访时,提出了将《闯关东》推荐到日本出版的想法。但日本的出版社又不了解林朝阳和《闯关东》,所以为了让日本的出版社能够了解这部小说,她决定自己亲自将这部小说翻译出来。她相信只要她能够将日本版的《闯关东》翻译出来,那些出版社一定可以看到这部小说的优秀的。“这里提到了‘义和团’,要加个注解才行。”“‘开香堂’应该怎么翻译呢?”……翻译这项工作看似简单,但实则考验的不仅是译者语言水平,更是考验译者的才华。后世许多的所谓具有广泛影响力的外国名著,脱离了译者精彩绝伦的翻译,三分精彩都留不住。近藤直子研读了众多中国文学作品不假,但要让她翻译却又是另外一回事。翻译工作进行了两天时间,她仅仅完成了不到三页纸的内容。看着自己这两天的工作成果,近藤直子不由得叹了口气,还是需要藤井桑的帮助啊!正在她感叹的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近藤直子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结果是一位身穿制服的送货员,对方送来的是一个做工精美的保险柜,这是近藤直子回国第二天找人定做的。她对《闯关东》的手稿无比珍视,回国之后先是将手稿影印了一遍,然后又用带有透明活页文件夹将每一页书稿都装了起来,最后又买了这个保险柜。不过保险柜原本的样子实在太粗放了,近藤直子不能忍受这么珍贵的手稿放在那样冷冰冰的没有生命力的金属器皿之中,于是她又让人为保险柜做了个精美的外套。近藤直子将手稿放在保险柜里试了试,大小刚刚好,她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有了保险柜,这下子不用担心火灾的问题了。突然,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近藤直子脸上的笑容更盛。这回应该错不了了!她前去开门,门口果然站着一位长相周正的中年人。“藤井君!”近藤直子热情的朝中年人打了个招呼。“近藤桑,好久不见!”“快请进!”藤井省三是东京大学的文学博士,现在是东京大学文学部、大学院人文社会系研究科的副教授。近藤直子跟他是在学术会议上认识的,两人的研究方向都是中国文学,而且都有一个重点研究对象是鲁迅,因此变成了好朋友。带着《闯关东》的手稿回国后,近藤直子本来是要践行对林朝阳说的话,将《闯关东》翻译出来,可事情进展了几天,她却发现这件事远没有她想象的容易。这样一部鸿篇巨著,单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恐怕力有不逮,于是她便向藤井省三发出了求助。进门寒暄后,近藤直子与藤井省三交流了她在燕京访问的经历,重点又讲到了林朝阳和《闯关东》这部小说。藤井省三道,“那天你和我说完之后,我就去了东方书店,可惜那里没有这本书。”东方书店是日本国内专营中国书籍的书店。近藤直子说道:“东方书店只进了几本书,可能是卖光了。”她说着站起身,从书架上拿起自己买的那本《闯关东》,“你先看这个吧。”“谢谢。”藤井省三接过书又问道:“近藤桑那里没有了书,怎么办?”近藤直子露出笑容,那笑容里藏着几分得意,“我还没跟你说,林桑把《闯关东》的手稿送给我了。”闻言,藤井省三脸上的表情满是惊诧,“手稿吗?那可太珍贵了!”近藤直子重重的点头,“没错!所以我一定不能辜负林桑的期待。”说到这里,她脸色郑重的看向藤井省三,然后鞠躬道:“拜托了,藤井君!”藤井省三惊讶于林朝阳竟然将作品手稿赠与近藤直子,如此一来,近藤直子翻译《闯关东》也拥有了绝对的正当性。他同样正色沉声道:“我明白了。近藤桑,让我们一起完成这项伟大的工作吧!”
第406章 贫穷限制了想象
元旦这场雪下的不算大,地上薄薄一层雪,当天下午就化的干干净净。 放完假次日上班,陶玉书第一次开着皇冠去上班。 车子买回来半个月,她也在林朝阳的陪伴下练了半个月,驾驶技术已经逐渐熟练。 白色皇冠出现在东四八条52号楼的楼下,这会儿正是上班的点儿,陶玉书从车上下来后,立刻引来了同事们的关注。 “哎呦!玉书,什么时候买的小轿车啊?” “前些天买的。” 开车来上班,陶玉书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但见面后她还是疲于应付同事们热情、好奇的态度。 没一会儿的功夫,她和她的白色皇冠就被同事们给围住了,大家七嘴八舌的问来问去,包括在同一栋楼里办公的戏协的一些人也来凑趣。 不出意外的话,这辆白色皇冠将会成为东四八条52号楼近几天最热门的话题了。 好不容易等陶玉书进了办公室,同事们的热情才逐渐散去。 进入工作状态后,她心无旁骛的审着稿子直到中午,午饭后她站在窗口眺望,借此缓解一下眼睛的疲劳。 然后就看见,楼下停着的白色皇冠旁围了几个男青年,大家似乎在兴致勃勃的讨论着什么。 “以后你这辆皇冠可要成为我们编辑部的标志性物品了!” 陶玉书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不用看她也知道这是编辑部的老大姐王扶在调侃她,陶玉书轻松的应对了两句。 这个时候其他同事也凑了过来,大家好奇的除了汽车这件事之外,更好奇的是林朝阳的版税收入。 今年下半年关于版税付酬制度的事在文学界闹的沸沸扬扬,林朝阳一度也被舆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最近几个月舆论热度是过去了,但《闯关东》所掀起的阅读热潮却一直没有过去。 赶上小说出版,表现出了远超一般文学作品的热销程度,这自然再次让林朝阳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 “我听说《闯关东》的销量奔着三百万册去了。玉书,这是真的吗?” “哪有那么夸张,也就二百多万册。” “二百多万册!那也够多的了,才出版几个月啊!照这速度,五百万册也拦不住啊!” “难怪你们两口子会买车,朝阳这回拿的版税少说也得有十万了吧?” 同事们聊到版税的问题,陶玉书一律装作没听见,大家也明白她的心理,这种事肯定不能拿到台面上大张旗鼓的宣传,但这并不妨碍大家饶有兴致的讨论。 一群人掰着手指头给林朝阳算版税收入,有说他能赚十几万的,有说能赚几十万的,因为不知道版税率,所以大家只能靠猜,而且猜的数字可以说是非常保守了。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在以前按照千字稿酬付酬的时候,你的小说就是写个一百万字,卖了几百万册,作家拿到手也就几万块钱。 大家都知道执行版税付酬之后,作家的收入肯定会提高,但具体能提高多少,谁也说不好。 用简单的一句话来概括就是:贫穷限制了想象。 陶玉书听着同事们的讨论,心中不觉发笑,他们这些人要是知道了朝阳第一次版税结算就得了72万元,该会是个什么表情? 若是按照整本书的版税收益来计算的话,这个数字就更夸张了,林朝阳的收入很有可能会超过200万元。 在陶玉书胡思乱想的时候,大家的话题已经从“林朝阳能拿多少版税”转移到了“出版社要不要执行版税付酬制度”这件事上来。 作家拿版税也好,拿千字稿酬也好,跟编辑没什么关系。 同样的,出版社支付给作家多少版税或千字稿酬,也跟编辑没关系。 反正他们拿的都是死工资,充其量有一点奖金,所以大家讨论了一番,还是支持版税付酬制度的人较多。 因为大家都明白,版税付酬制度最大的好处无疑是能够大大的刺激作家们的创作热情,这对于编辑们的工作肯定是有帮助的,对于出版社也有好处。 大家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不过这事肯定没这么简单的。现在看的话,朝阳以后肯定会一直拿版税,谁让他的作品一直受欢迎呢?出版社也愿意付出这个代价。 可一般的作家,想要拿版税仍旧不是件容易的事。”祝伟说道。 “凡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慢慢来嘛,至少现在是开了个好头。我跟手底下的作者们交流的时候,他们可都是对朝阳感恩戴德啊!”王扶笑着说。 大家闻言也不禁笑了出来,版税付酬这项制度在国内的推行,对于广大作家群体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作为首倡者,林朝阳自然成了作家们感激的对象。 到了下午,陶玉书去与装帧设计讨论新一期《人民文学之友》的设计封面。 自从八月份创刊以来,《人民文学之友》已经发行了五期,作为《人民文学》的副刊,这份刊物属于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二代”。 不过跟那些富二代一样,它固然能够享受到上一代人的福荫,却也被上一代人的光环笼罩着。 《人民文学之友》创刊号上市后,很快便突破了10万份销量大关,之后的几期杂志,销量随着时间的流逝在缓慢上涨,但涨幅却看的陶玉书有些心焦。 如果是一份新创办的地区文学刊物而言,这个数字已经非常出色了。 可《人民文学之友》却不同,它头上顶着“人民文学”这四个字,老大哥每期销量都稳定在一百四五十万份之间。 不管是销量、影响力还是官方地位,妥妥都是中国文学期刊行业的头把交椅。 身为副刊的《人民文学之友》取得这样的成绩,实在是很难让人满意。 陶玉书身为副刊的执行副主编,看到这样的情况自然心焦,为了改善副刊的销量,她也没少花心思和精力,但效果始终不尽如人意。 从装帧设计室出来,陶玉书碰到了准备离开的王濛,他并不在编辑部坐班,只有有事或者开会的时候才会过来。 寒暄了两句,王濛见陶玉书提到副刊的销量便面有愁容,便安慰道: “玉书,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人民文学之友》虽然顶着我们《人民文学》的招牌,但它毕竟是为了配合创作函授中心而创办的。 在稿件内容上有着先天的短板和缺陷,你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听着王濛的话,陶玉书笑了笑没说什么。 站在领导的角度,一份副刊自然是无足轻重的,但这份刊物却是由陶玉书一手创办起来的,感情自然是不一样的。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还是希望《人民文学之友》能够迈向更高的成功。 只是目前看起来,她的这种希望太渺茫了,杂志上相当一部分内容都是函授中心上课的讲义和业余作者的习作,这样的刊物受众注定是有限的。 唉,要是我能说的算就好了! 陶玉书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来,随即自嘲的笑了起来,要说了算,至少也得当主编才行。 像《人民文学》这样的刊物,按部就班的熬资历可当不了主编。 她将脑海中不切实际的念头抛开,回到编辑部收拾了东西下班。 在她回到家之前,好长时间没见面的梁佐突然跑到了林朝阳家,一聊起来,梁佐说他周末要结婚了,邀请林朝阳有空去参加婚礼。 “成啊,闷声不响的婚都要结了?”林朝阳笑呵呵的调侃道。 梁佐一脸傻气的乐着,林朝阳又问:“新娘子哪的人?干什么的?” “她家就是燕京的,在宗j局上班。” 两人闲话一阵,梁佐还得去别的亲友那通知这事,就准备告辞。 林朝阳送他出门,正好陶玉书回来,看着陶玉书从白色皇冠上下来,梁佐眼中闪着精光,可又不好意思张口,眼神犹豫之间,林朝阳猜到了他的想法。 “要不,周末我开上这车跟着你去接新娘子?” 梁佐没想到林朝阳这么善解人意,他脸上一喜,又扭捏的说道:“这……合适吗?” “你要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林朝阳痛快道。 “别……”梁佐一下子拉住了林朝阳的胳膊,眼神中露出几分恳求之色,“师父……” “净整没用的事。新娘子家搁哪?几点去接人?” 梁佐大喜道:“您七点半到我们家就行。” “行,知道了。” 又过了两天,周日一早,林朝阳开着皇冠来到煤渣胡同口,等进到梁佐家,他发现屋里院里已经来了不少宾客。 其中多数是梁佐从小到大的同学和好友,年纪大的人除了实在亲戚没空起这么早凑这个热闹,到点儿去随个份子就完了。 今天来的这些人当中有不少都是燕大77级中文系的同学,林朝阳一一与大家打了招呼。 梁佐今天穿了套黑色的西装,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双小眼睛眯的都快看不见了。 在他们家坐了一会儿,便要去接亲了,梁佐被大家簇拥着出了院。 众人这才发现院门口竟然停着一辆白色皇冠,车上贴心的绑了红色的礼花,这可是高档轿车,众人顿时惊叹起来。 “梁佐你行啊,不声不响搞了辆皇冠来接亲,谁的车啊?” 众人乌泱泱的围着车转了好几圈,等看完了新鲜才注意到林朝阳坐上了主驾的位置。 大家这才明白,这竟然是林朝阳的车,自然又是一阵叹为观止。 本来大家去接亲都是骑着自行车的,结果梁佐弄了这么一辆气派的皇冠来,这不是脱离人民群众嘛! 众人吐槽归吐槽,但也不能耽误了接亲的大事。 白色皇冠打头出了煤渣胡同,一行二十几辆自行车跟在后面,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出了东安门大街,沿着北河沿大街一路向北。 新娘子家在钱粮胡同,离着煤渣胡同直线距离还不到两公里,就算绕路也就是三公里的距离。 没一会儿的功夫,接亲队伍便到了女方家里。 新娘子叫吴兰青,长相很漂亮,父母也都是文化人,跟梁家可以说是门当户对。 一番繁文缛节后,梁佐接到了新娘子,上车以后就知道傻乐,也不知道给吴兰青介绍介绍情况。 还是吴兰青主动问:“你怎么找了辆小轿车?” 梁佐这才反应过来,将林朝阳介绍给吴兰青,“兰青,这是我师父。我那天去跟他说我们俩结婚的事,正巧他老人家刚买了车,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嘛。” “师父好,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吴兰青态度恭敬的跟林朝阳问了声好,林朝阳笑呵呵的回了她一句,“新娘子好,祝二位百年好合。” 寒暄了两句,吴兰青坐在后座好奇的打量着林朝阳的背影。 她没见过林朝阳,但听梁佐说过不止一次林朝阳。梁佐的母亲就是知名作家,认识林朝阳这位大作家并不让人意外。 但能让这么大的作家给自己开车,吴兰青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婚礼格外多了几分隆重的仪式感。 婚礼的举办地点在丰泽园,接亲队伍再次启动后并没有直奔丰泽园,而是在长安街上溜了一圈,又去了梁佐的新居——教育部给分的单人宿舍。 到十点出头才往丰泽园去,等到了地方,跟着去接亲的这帮同学好友已经快冻傻了,纷纷抱怨梁佐的鸡贼。 自己接新娘子找了辆小轿车舒舒服服的佳人在怀,他们这帮人骑自行车跟着挨冻,属实不当人子。 。
第407章 妥妥的降维打击
说起来,梁佐家在燕京不算什么权贵家庭,但也称得上是名门。 他母亲谌容是知名作家,父亲范荣康是《人民日报》副总编辑。 今天举办婚礼,家里在丰泽园办了十六桌酒席宴请双方宾客,排场摆的很足。 林朝阳与梁佐以及他母亲谌容都相熟,因此在今天来的宾客里也有许多熟悉的朋友,主要集中在燕大中文系77级的同学和文协这两撮人中间。 随了份子钱,林朝阳安心的坐在桌旁等待开席,随口与熟人们聊着天。 大家少不了要提到他的皇冠,今天去接亲,林朝阳的皇冠可是出了大风头。 然后话题又聊到了版税,毕竟《闯关东》刚热卖几个月,林朝阳就买了皇冠,说这里面没有版税的功劳,打死大家也是不会相信的。 今天是谌容儿子结婚,燕京文学界有名有姓的作家来了不少人,估计用不了几天,林朝阳买车这事就得传遍燕京文坛。 “诶,朝阳!” 凡是燕京地界上的事,肯定少不了李拓,他凑到林朝阳身边叫了一声。 林朝阳看向他,“干嘛?” “你听说了吗?杨末退休了。” 杨末是《燕京文学》主编。 “没听说。” 林朝阳平淡的回了一句,杨末在《燕京文学》基本是挂名,退不退休并不要紧,关键是这事和林朝阳没什么关系。 “你知道谁当主编吗?” 李拓这句话显然不是疑问句,他跟个包打听一样,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还跑来问林朝阳。 “谁啊?” “老林!”李拓说道。 老林,是林津岚。 杨末走后他成为《燕京文学》主编倒是顺理成章,不管是文学成就还是资历都够。 林朝阳的眼神看向了正在不远处与杨末交谈的林津岚,又好奇的看向李拓,“你关心这事干嘛?” 李拓有些难为情的说道:“我最近吧,对编书这事挺感兴趣。” 林朝阳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想到《燕京文学》去谋个差事,以李拓的江湖地位,去了编辑部当然不甘心于从小兵干起。 只是他不明白李拓跟自己说这些话干什么,难道要让自己去老林那帮他说和说和? 见林朝阳的眼神中带着疑问,李拓有些郁闷的说道:“老林他看不上我。” 林朝阳点点头,“老林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李拓闻言顿时恼羞成怒,“你放屁!那是他老林有眼无珠。” 林朝阳并没有急着反驳他,只是面带笑容的看着李拓的背后,李拓似有所感,扭头一看,果然见林津岚正站在他的背后,脸色阴沉的看着他。 说坏话被逮了个正着,李拓灰溜溜的跑开了。 林津岚坐到林朝阳身边,问道:“李拓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什么你还能不知道嘛。”林朝阳笑着回道。 林津岚脸色轻松,丝毫不见刚才的阴沉,说道:“杨大姐这两年身体不好,没精力再管《燕京文学》的事了,文协方面打算让我接棒。” 林朝阳听着他的话点了点头,林津岚口中的文协是指燕京文协,《燕京文学》是燕京文联旗下的刊物,主要领导同志历来是由燕京市文联和文协方面指派的。 “他们想的挺好,可我也没比杨大姐年轻几岁,哪有那么多精力啊!” 林朝阳听着林津岚诉苦,也没急着说话,他知道林津岚肯定还有别的话要说。 “就算是我去了《燕京文学》,充其量也就是跟杨大姐一样,当个不管事的甩手掌柜。 这回杨大姐退休,苏新群也要退,就比她晚了几个月。 本来编辑部就他一个认真干活的,现在连他都走了,我是真怕砸了《燕京文学》的招牌。” 说到这里,林津岚叹了口气,他的眼神落在林朝阳身上,见林朝阳始终没什么反应,他只好将话挑明。 “朝阳,我听说你燕大图书馆那边已经很少去了。要不然,你来《燕京文学》跟我搭个班子?” 林朝阳听到这话脸上写满了意外,他没想到林津岚跑过来竟然是为了这个事? 林津岚去《燕京文学》当主编,邀请林朝阳一同过去,那估计就是给他安排个第一副主编或者执行副主编的职务。 说白了,就是顶着副主编的名,干着主编的活。 他可没兴趣去当个干活的马喽,因此听完之后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态度无比坚决。 “没兴趣!” 林津岚又说道:“你先别忙着拒绝。你先暂时当个副主编,过个两年我退休,这个主编的位子就是你的了,我跟你保证。” 林朝阳说:“我要主编那个位子干什么?老林,这事你真找错人了。我对当编辑、办杂志没什么兴趣。” 听着他如此直白的拒绝,林津岚不禁失望,“办杂志也挺好的,不会耽误你太多的创作时间的。而且以你的性格和人缘,以后《燕京文学》在你手里肯定有发展。” “跟耽不耽误创作没关系。有那个时间,我更愿意坐在家里喝喝茶,发发呆。” 林朝阳话里透着洒脱,可听在林津岚耳中却是懒散,怒其不争。 “你说说你,才二十多岁,怎么过的跟老头子一样?” 老林的这种话术放在后世职场中属于最低等级的pua了,林朝阳淡定道:“我这叫享受生活,你不懂。” 林津岚被一句话堵住,林朝阳本以为他会就此结束话题,没想到林津岚在那转了一会儿眼珠子,又重新开了口。 “朝阳,我听说玉书在《人民文学》干的挺好?” 林朝阳的眼神停留在他身上,“什么意思?你还非得从我们家拽一口人去《燕京文学》给你打工啊?” “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给我打工?杂志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我听杨末说了,玉书以前在《燕京文学》的时候,工作可是相当敬业,专业技能过硬,人缘也好,最关键的敢于给年轻作者机会,她这两年也培养了不少青年作者吧?” 林津岚上来把陶玉书好一通夸,然后又接着说道: “我看她在《人民文学》还挺受王濛重视的,专门让她负责《人民文学之友》这个副刊。 不过嘛,《人民文学之友》那种专门为了配合业余作者搞出来的副刊比一般的副刊含金量还要低一些,没什么发展潜力的。 说起来多少有些浪费玉书的才华了。” 林朝阳听着林津岚的话,沉吟不语。 林津岚见状又说道:“我跟你们两口子认识这几年,自问对玉书的性格还算了解,她要是个男同志,在工作上的成就肯定比你强。” 诶诶诶! 说的好好的,怎么还人参公鸡呢? “当然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玉书现在要是来了我们《燕京文学》,那也不输给我们这些男同志。怎么样?让你们家玉书来《燕京文学》当个副主编如何?” 陶玉书当初就是被王濛从《燕京文学》带到《人民文学》的,要说也算是人往高处走了。 来到《人民文学》后,王濛对她也很重视,工作上给了不少支持,还让她负责《人民文学之友》这个副刊,名义上的副刊副主编,只是级别和待遇仍旧是普通编辑。 要想在《人民文学》当上真正的副主编,少说也得先熬个十几年的资历,而这只是有资格当副主编而已。 在《人民文学》内部,有资格当副主编的人多了,可却不是人人都能当得上的。 但如果是去《燕京文学》就不同了,有了林津岚的承诺,去了就是副主编。 谁能想到陶玉书才从《燕京文学》出走了一年半,再回去已经华丽转身,成编辑部同事们的领导了。 你别说,这剧情想想还挺带感的! “这个……我得回去跟玉书商量商量。”林朝阳说。 林津岚点头,“这是当然。要是需要的话,我去跟她谈谈也行。” 林朝阳又问:“那主编那事……” 林津岚笑骂道:“你也太贪心了,合着这《燕京文学》主编的位子就非得你们夫妻俩其中一个当呗?” “嗐!我这不是随口问问嘛。” 林津岚说他退休了让林朝阳接班主编一职,当然是为了拉拢林朝阳,以林朝阳今时今日在文坛的名气和地位,也值得这样的拉拢。 但要是陶玉书的话,林津岚自然不可能许下这种承诺。 两人聊完了正事,婚礼也进行的差不多了,眼看着快到开席的时候了,林津岚回到了他自己那一桌,李拓又不知道从哪跑了过来。 “老林都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说是让我去《燕京文学》当个副主编,他就挂名。” 听着林朝阳的话,李拓顿时如爽打的茄子,彻底蔫儿了。 要是别的竞争对手,李拓还有信心争一争,可这个对手偏偏是林朝阳。 他还争个屁啊! “既生瑜,何生亮啊!”他忍不住仰天长叹了一声。 林朝阳不禁嗤之以鼻,“你可真会给自己戴高帽。” 李拓怒道:“你别瞧不起人!《燕京文学》的副主编我当不上,不代表我别的杂志副主编也当不上。” 这话林朝阳倒不怀疑,就以李拓这个交游广泛的性格,到文学杂志去当个副主编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林朝阳并没有跟李拓说他拒绝了林津岚的事,倒不是为别的,主要是怕李拓接受不了这个打击。 败给了自己还好说,毕竟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自己对李拓都有明显的优势。 尤其是在学历这一块,更是碾压级的。 李拓初中都是混下来的,他可是正儿八经的燕大本科(函授)学历。 妥妥的降维打击! 可要是让李拓知道他连陶玉书都没竞争得过,估计想死的心都快有了。 为了朋友的身心和身体健康,林朝阳决定还是不告诉他这件事了。 。
第408章 宁当鸡头,不当凤尾
燕京城里早年的饭馆最多的就是鲁菜,丰泽园便是其中的代表之一,也算是燕京城里有名的饭馆了。
大家吃饭的时候闲聊,林朝阳才得知这一桌席面要88块钱。
果然不管是后世还是现在,结婚都是花钱如流水的生意啊!
十五桌宾客,光是酒席就得花一千三百块钱,大家的份子钱以五块居多,十块就很少了,真算一算,办酒席的本钱都回不来。
林朝阳这一桌都是燕京文协的熟人,大家边吃边聊,气氛和乐融洽。
在他的不远处,是燕大中文系77级的同学们。
今天梁佐婚礼,除了那些留学的、分配回老家的,留在燕京的同学们能来的都来了。
刘振云坐在一众同学之间,身旁是陈健功、刘志达、李彤、岑献青等同学,今天来参加梁佐的婚礼,他心中颇多感慨。
他出身农村,在上学时便感受到了与身边同学们在家境和生活水准上的差距,今天梁佐的婚礼更是将这种差距展现的淋漓尽致。
一桌酒席88块钱,相当于刘振云一个半月的工资,从毕业到现在他工作将近三年,也就攒下了800块钱,还不够十桌酒席的钱,更别说这场婚礼的其他花销。
再有就是来的这些宾客,刘振云以前只知道梁佐母亲是作家谌容,却不知道他父亲竟然是《人民日报》的副总编辑。
父母双方俱是文化界名流,来往的宾客自然也都非等闲之辈,相较而言,他们这些燕大的同学反而成了这场婚礼上最不起眼的存在。
“振云,你和剑梅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陈健功突然问。
刘振云的女朋友郭剑梅是法律系79级的,去年才参加工作。
“快了,再过半年吧。”
他们俩从在学校的时候就开始谈恋爱,到现在也有四年多时间了,在这个年代绝对属于恋爱长跑了。
没结婚最根本的原因当然还是没钱,他们俩老家都是农村的,结婚双方父母都支援不了什么,都得他们俩自己攒钱才行。
因此,他们俩人只能慢慢攒钱。
“振云明年就结婚了?”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传来一个声音,他们转头一看,竟然是林朝阳端着酒杯正笑吟吟的看着大家。
刘振云连忙起身,回道:“是啊。”
“定日子了吗?”
“还没,只是有这么个想法。”
“那到时候可得通知我。”林朝阳说道。
“一定的。”
聊了两句刘振云的婚事,林朝阳又跟大家闲聊了几句,跟大家喝了一杯酒,这才离开。
等他离开之后,李彤突然感慨了起来,“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还不觉得,等走上社会才明白啊!”
“明白什么?”刘志达问。
“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原来这么大。你看朝阳,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大家都是当朋友处的。
现在再见面,你好意思跟以前一样上去跟人家勾肩搭背?”
李彤的话话糙理不糙,让大家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尽管刚才在聊天时,大家仍然和以前一样有说有笑,可在一起时的气氛却远不如以前那样轻松自在。
归根结底还是身份变了,他们从燕大的天之骄子变成了社会上的螺丝钉,而林朝阳这两年的名声却如日中天。
哪怕是同学中已经小有成就的陈健功站在林朝阳面前,也相形见绌的太多。
后世有一句话:你的大学老师,可能是你这辈子能接触到社会地位最高的人。
林朝阳不是他们这群人的老师,他们这些燕大学子毕业后接触到的人群也不乏有社会地位的。
但以前在学校这座象牙塔里时,大家确实是不太能感觉到人与人之间的那种巨大的差距的。
等出了社会以后,他们才恍然明白这个道理。
“那是你自己的心态问题。有权、有名、有钱了,难道人就不是原来那个人了?”陈健功反驳道。
李彤强调道:“我指的是心态,心态你明白吗?”
“那也是你自己心态失衡!”
陈健功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他们这些燕大学子在学校时那可真是被当成国家栋梁来培养的,等毕业后也都是进的好单位。
可他们终归还是年轻人,进了单位就是个小透明,不熬个一二十年怎么可能出得了头?
这种理想与现实的落差确实会影响人的心态。
“算了,跟你说不通,你现在可是大作家了,跟我们这些贫苦大众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陈健功笑骂道:“怪不得《人民日报》现在的报道
怎么越来越不接地气了呢,我看风气都是你给带坏的。”
李彤毕业后分配去了《人民日报》当记者。
两人吵吵闹闹,其他人随声附和,这桌的气氛倒是变得热闹了起来,找回了点当年在学校时的感觉。
刘振云看着同学们吵闹着,眼神中闪过几分缅怀之色,然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别听他们这些人说的好像多惨,可哪个人出身差呢?
陈健功父母都是文化单位的,李彤父母在机关单位,刘志达家住在百万庄,岑献青倒是和他一样是农村出身,可人家是女同志,结婚注定是不需要操多少心的。
看着梁佐结婚,他感觉肩上的压力很大。
婚宴一桌88元,宿舍是单位分的,小夫妻俩置办了家具家电。
洗衣机是日立的全自动,价格750元;电风扇是华生牌的落地扇,价格158元;电视是牡丹牌的14寸彩电,价格1050元;航天牌的音响,价格420元;五件套凹凸家具,价格720元……
他回忆着早上跟梁佐聊天的内容,心中除了压力,最多的还是艳羡。
结回婚,花费大几千元,梁佐才刚参加工作不到三年,自然支撑不起这种花费,多亏了父母的资助。
刘振云不奢望自己的婚礼能有这般豪奢,只希望能给郭剑梅一个体面些的婚礼。
从大学时他就钻研写作,可至今也没取得过什么成绩,这么长时间下来,若是常人,恐怕早已心灰意冷了,可刘振云却还在坚持。
这里面除了有他对于写作的热爱之外,一个更主要的原因是他迫切的希望以写作来改变自身的经济状况。
想到这里,刘振云不由得又朝林朝阳的方向投去一抹羡慕的目光。
靠着写作买房子、买车,这就是他心里最朴素的梦想。
参加完梁佐的婚礼,林朝阳回到家中将林津岚的意愿告诉了陶玉书,她听完愣在那里,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好事。
她独自思考了半天,有些犹豫不决的问林朝阳,“你觉得我应该回去吗?”
“这个得问你自己了,想回去就回去嘛,不想回也无所谓。”
陶玉书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林朝阳笑着问道:“那你让我帮你决定?”
“不用了。”
“这不结了嘛!”
自家媳妇向来是有主见的主儿,林朝阳对她太了解了,当年是谁逼着他去领证的?
次日一早,林朝阳正睡的迷迷瞪瞪,突然被人从被窝里薅出来。
“我决定了!”陶玉书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表情异常严肃。
林朝阳打着哈欠问:“决定什么了?”
“我要回《燕京文学》。”
“哦。”林朝阳点了点头,这个决定不出他的所料。
虽然待在《人民文学》有王濛的重视,但论资排辈现象严重,以陶玉书的年龄,就算是再优秀也得熬个十年八年。
《燕京文学》就不一样了,去了就是副主编,再熬些年,主编也未尝不可能。
逼格差是差了点,可宁当鸡头,不当凤尾嘛。
以陶玉书上进的性格,《燕京文学》和《人民文学》看似是个选择题,实则是个送分题。
“老林下个月就走马上任了,你最近有空去跟他见面具体聊聊。等确定好了,再跟老王聊聊。”
“好。”
下定了决心,陶玉书不再纠结,起床洗漱,正常上班。
又过了几天,林朝阳先是收到了明报出版社寄来的包裹。
其中有《棋圣》的样书,还有董桥的来信。
早在10月份,明报出版社版《闯关东》的样书已经寄给了林朝阳,11月份时小说已经在香江上市。
据董桥来信里介绍,《闯关东》在香江上市后销量不俗,首印1万套上市当月便销售了大半。
至今近两个月时间,销量已经达到了1.8万套。
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跟香江文化界对于这部小说的推崇有很大关系。
《闯关东》在内地发表至今已有大半年的时间,早已成为1984年的现象级文学作品,读者反响之热烈,文学界评价之高,放眼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当代文坛,是独一无二的。
这年头内地与香江的通讯虽不发达,但联系还是有不少的。
尤其是发表和出版《闯关东》的都是花城出版社,广东毗邻香江,因此最近这几个月以来香江文化界不少人对这部小说在内地造成的声势也早已有所耳闻。
在《闯关东》还未在香江上市之前,便有《
开卷》《八方》《素叶文学》等文学杂志向香江读者推荐性的介绍过这部小说。
《开卷》杂志更是直言:今年大陆文坛出现了一部具有轰动效应的长篇小说,发表之后一时洛阳纸贵,迅速畅销全国,堪称1984年中国内地文坛最大的惊喜。
小说还未上市,香江的文学杂志就已经为《闯关东》吹响了赞歌,自然吸引了许多文学爱好者对这部小说的兴趣。
因而在明报出版社版《闯关东》发行后,便迅速成为了香江文学爱好者们所追捧的对象。
以香江的人口基数和读者群体数量,《闯关东》首印1万册,上市当月便销售大半,这绝对已经算是超级畅销书了。
董桥认为,按照《闯关东》目前所表现的势头,不说十万套,八万套的销量应该是有把握的。
要知道在香江,即便是亦舒她们这些写通俗小说的一线作家,作品销量也不见得保准有八万册的销量。
而《闯关东》却是一部严肃文学作品,这个销量的含金量可见一斑。
《闯关东》的成功,也让明报出版社对《棋圣》更加充满了信心,尤其《棋圣》的电影才在香江下映不长时间。
为了赶上《闯关东》和电影上映的这波热度,明报出版社方面加班加点,打算在1月中旬便将这部小说推向市场。
在信的最后,董桥又提到了版税的事。
这次林朝阳将会收到两笔版税,一笔是《梵高之死》的第三笔版税,一笔是《棋圣》出版的预付款。
其中《梵高之死》在过去的半年里销售了近6500册,累计销量已经突破了逼近了4万册,如果算上香江中文大学出版社的版本,就是近5万册。
对于《梵高之死》这样一部几乎没有任何宣传的图书来说,在香江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已经是巨大的成功了。
这次版税结算,林朝阳收获了约4万港元,未来这部小说还会给林朝阳提供版税,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金额肯定会越来越少,毕竟香江就这么大点的市场。
另外《棋圣》在香江出版,首印1万册,明报出版社方面预付林朝阳版税10.8万港元。
这次林朝阳一共收获了14.8万港元。
第409章 独自风流
明报出版社寄来的包裹里除了有信和样书之外,还有一些杂志和报纸,这些刊物都是董桥让人搜集的。
里面记录了最近一年多《梵高之死》和《闯关东》在香江上市后的一些媒体反馈。
林朝阳随便翻了翻,这里面至少有十五六份刊物,而且其中有一半都是对《闯关东》的介绍和评价。
要知道《闯关东》才出版了不到两个月时间,这些刊物的关注也证明了这部小说在香江的热度。
其中一份崭新的杂志最是惹眼,那是这个月刚刚创刊的《香江文学》。
《香江文学》以“香江”为名,其企图和格局不言而喻。
细究这份刊物的来历,不难发现《香江文学》实际上是由内地出资创办的,邀请香江作家刘以鬯担任主编。
如果放在七十年代,《香江文学》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
因为自67年以后,香江政府方面就对zy人士和他们的活动进行了严格的限制。
而《香江文学》之所以会在这个时间节点出现,自然与上个月刚刚发布的“zy联合声明”有着莫大的关系。
随着zy联合声明的发布,香江回归中国已经成为铁一般的事实,这些年来一直被打压的zy文化也开始逐渐成为主流。
自七十年代以来,香江的文艺期刊境况趋于恶化,文坛有识之士更是惊呼:香江的文学即将走向灭亡。
香江的文学环境不好,纯文学刊物不容易存活,这是个老问题,并不会因为文学界的重视而产生多大的改观。
但《香江文学》的诞生,无疑是给萎靡不振的香江文学期刊行业注入了一股强心针。
这份刊物并没有延续早些年香江纯文学刊物办刊那种非友即敌的传统思想,而是包容并蓄,团结各路作家。
在《香江文学》创刊号的发刊词中,刘以鬯首先强调了香江文学是中国文学的一个组成部分。
然后又说《香江文学》不是代表某个立场或派别,而是代表整个香港,强调了香江文学可以在沟通中西、联络华文文学方面担当特殊作用。
刘以鬯不仅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在《香江文学》的创刊号上,不仅有zy作家们的作品,还有力匡、黄崖、李英豪、杨际光等yy和现代主义作家的作品,这对于一个由内地出资的刊物来说是很不可思议的。
这样宽广的格局奠定了《香江文学》的发展方向和势头,杂志甫一发行,便收获了香江文化界的诸多好评,让大家似乎看到了香江文学的希望。
而在这期饱受香江文学界好评的刊物上,正好有一篇由香江诗人力匡为《闯关东》所写的书评。
题为《独自风流——为<闯关东>喝彩》。
文章中这样写道:
《闯关东》在内地的发表,令评论界欢呼,新闻界惊叹,读者争相购阅,一时“洛阳纸贵”。
在一片压倒性的赞誉之声中,我仍不能免俗的向它发出赞美。
《闯关东》诞生于内地作家之手,但却是全体华人的骄傲。因为它让我们看到了华语文学更多的可能性,也看到了根植于民族文化的那种蓬勃的创造力和生命力。
它的悲壮与凝重在华语文学中是极其少见的,它所展示的人生的变幻莫测,历史的沧桑无情,更是充满了艺术感染力的。
它的诞生拔高了华语文学在世界文坛的高度,为华语文学树立了一座崭新的高峰。
力匡此人后世名声不彰,但在二十世纪下半叶的香江文坛确是个不得不提的人物。
早在五十年代,力匡就是香江红极一时的诗人,他的诗歌风行文坛,几乎是那个年代香江一代人的记忆。
而后他又主编《人人文学》和《海澜》两份文学刊物,广受读者欢迎,声势一时无两,俨然一代文坛盟主。
可惜的是,他在58年后便告别香江文坛,定居新加坡,从此杳无音讯。
如今暌违二十七年,力匡的文字再次出现在《香江文学》上,自然引发了香江文坛的强烈关注。
当然,除了这篇文章之外,他在这期杂志上发了正经文章,似乎一篇名为《苏宅的黄昏》的小说。
《独自风流——为<闯关东>喝彩》在《香江文学》创刊号发表后,引发了不小的反响。
谁也没有想到,他复出文坛所发出的第一篇文字竟然是为了《闯关东》唱赞歌。
而且尽管这段时间以来,香江文学界对于《闯关东》多有赞誉,但如力匡这般大唱赞歌的还是不多见。
他对《闯关东》的超高评价,也获得了不少香江文学界人士的认
可,助推了这部小说在香江的火热势头。
了解了一番香江文学界和媒体上对于《闯关东》的看法后,林朝阳就将这些刊物都收了起来。
数日后,时间悄悄来到了腊月。
今年的春节格外晚,得2月20号才过年。因此1月都到下旬了,才进入农历腊月。
昨天林朝阳突发奇想,用东院修缮剩的废木料做了几个砖胚模具,外面糊上泥土,然后再让里面倒水。
经过这么一冻,一块冰砖就做好了。
今天一大早,林朝阳便卖力的重复着昨天的操作,然后再利用这些冰砖一块块的垒出一条均匀向下的滑梯来,冰砖的砖缝之间都浇了水作为粘合剂。
滑梯的最高点大概有1米2高,长约4米,宽度刚好可以容纳小冬冬这样的小不点滑行。
刘昕武带着田耕进门的时候,就见着林朝阳正卖力的用小铲子在铲滑梯两边的扶手,冰块的边缘锋利,得铲出个圆弧才行。
“朝阳,这是弄什么呢?”刘昕武问。
这会儿林朝阳干活干的头顶冒白气,俨然已经到了三花聚顶的境界,他转头见是刘昕武和田耕,笑着跟两人打了个招呼。
“给儿子做个滑梯。你们先等我一下,就快做好了。”
说着话,林朝阳继续忙碌,刘昕武和田耕便站在院里饶有兴致的看林朝阳干活。
直到二十分钟后,林朝阳终于将滑梯弄好了,早等在一旁跃跃欲试的小冬冬不顾陶玉墨的阻拦,迫不及待的爬上了滑梯。
结果还没登顶呢,便狠狠的摔了一跤,摔的哇哇叫!
等陶玉墨把他扶起来,他又不死心的抓住陶玉墨的手,有了小姨的扶上马,他终于可以体验滑梯了。
“等会,等会!”
林朝阳将家里的铝制洗衣盆拿了出来,他把洗衣盆放到滑梯的最顶端,又将小冬冬抱到洗衣盆里,手上轻轻一推。
金属与冰面的摩擦系数很低,洗衣盆载着小冬冬轻快的滑了下去,并且在平地又滑出了很远一段距离,地面上林朝阳也洒了些水,结成了冰。
小冬冬兴奋的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激动的拍着手,停下来之后不用林朝阳教,已经会自己拖着洗衣盆跑回出发点了。
“小姨!抱!”
滑梯太高了,他上不去,所以只能向陶玉墨发出求助。
看着儿子开心的样子,林朝阳脸上露出了笑容,没白费这两天的功夫。
“走,进屋吧。”林朝阳将刘昕武和田耕领进了正房。
其实林朝阳也能猜到他们今天的来意,《棋圣》出版好几年了,眼看着出版合同马上到期了,这个时候田耕和刘昕武来干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喝了几口茶,闲聊了一阵,刘昕武首先开口切入了正题。
“朝阳,我这次跟总编过来,是想跟你谈谈《棋圣》的合同问题……”
燕京出版社这几年人事更迭,田耕已经成为总编辑了。
刘昕武开了个头,田耕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无非是说双方之前的合作多愉快,希望能够继续合作下去,然后他主动提到了版税的事。
“朝阳,我听说《闯关东》出版你拿了十几万版税?”
林朝阳好奇的问:“这个数字你们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传的,真有这么多吗?”
在田耕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一旁的刘昕武射出八卦的眼神。
“保守了点。”
林朝阳言简意赅,刘昕武瞪大了眼睛,“这还保守?那得二三十万?”
林朝阳没说话。
“四十万?”
林朝阳又没说话。
“五十万?”
林朝阳还是没说话。
猜到这里,刘昕武已经不敢再猜下去了,因为这个数字已经超出了他能接受的范围。
他心中甚至生出了几分寒意来,要知道当年刘绍棠可是因为高额稿费的事吃了大苦的。
这个时候的田耕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田耕最后直愣愣的问林朝阳:
“朝阳,《棋圣》的合同还能续约吗?”
五十万都打不住,花城出版社到底给了林朝阳多少钱啊?他心里对于续约这事已经不抱希望了。
“能啊,只要价钱合适。”林朝阳痛快的说道。
田耕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可随即他又慎重了起来。
那可是几十万啊!
说到版税合同,在来之前田耕和社长陆元炽还专门商量过。
两人都认为既然有花城出版社开过这个先例了,那么他们燕京出版社想跟林朝阳继续合作
下去,恐怕不走这条路是不行的。
所以他们商量过后,认为签个版权合同倒也不是不行。
反正天塌了有高个儿顶着,有花城出版社冲锋在前,即便以后风气有所变化,他们燕京出版社也顶多吃点瓜落。
可真见到林朝阳,从他口中听到了花城出版社付出的版税金额,田耕还是有些退缩了。
一部书给出至少五十万稿费,这要是被人上纲上线,他跟陆元炽恐怕难辞其咎。
“你的意思是版税付酬?”田耕思忖着问。
林朝阳颔首道:“是。我跟花城出版社签的是版税合同,不出意外的话,《棋圣》的合约如果到期了,也是要给他们的,除非有出版社愿意出比他们高的价格。”
第410章 切腹谢罪
田耕实在没有想到,林朝阳跟花城出版社竟然有这样的约定,他更想不到花城出版社竟然有这么大的决心。
这不是哄抬物价吗?
心里抱怨归抱怨,可田耕一想到《棋圣》的出版权将来要被花城出版社拿走,就心疼的直哆嗦。
凭什么啊?明明是他们燕京出版社先来的!
而且《棋圣》出版近三年时间,热销超过三百万册,尤其是最近《棋圣》电影上映和中日围棋擂台赛的旋风刮了起来,仅仅不到三个月,《棋圣》单行本就卖了近70万册。
眼下《棋圣》电影的观影热潮已经逐渐过去,可中日围棋擂台赛的风且刮着呢,这段时间以来,国内围棋这项运动的热度越来越高。
随着中日围棋擂台赛的继续开展,围棋很有可能会成为近些年来最受欢迎的竞技运动,到时候《棋圣》这种围棋类小说说不定会成为广大围棋爱好者们的必读作品。
日本这样人口一亿多的国家,围棋爱好者都超过了1000万人,如果是中国呢?
所以田耕认为,《棋圣》的潜力还远远没有被挖掘出来。
当然,他知道这样的想法肯定是理想化的,可就算是按照理想的情况打个三折,那恐怕也将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了。
一面是执行版税付酬制度可能被人上纲上线的风险,一面是《棋圣》那恐怖的销量潜力,田耕心中权衡着。
观察着他的神色,林朝阳并没有催促,而是与刘昕武闲话了一会儿。
刘昕武主业是编辑,兼职写作,业余研究红楼梦,什么事都没耽误。
今年他刚写成了《钟鼓楼》,最近刚刚在《当代》分两期发表。
“本来是打算给《收获》的,结果《收获》那边稿件排的太满,分两期发表可能要跨年。
你也明白,跨年度刊登这种事对于作品形成反响肯定是有影响的,所以我就把稿子递给了覃老。”
林朝阳笑着说道:“《收获》没拿到你这份稿子,是他们的损失。小说我看了,写的相当好。”
刘昕武连忙谦虚了两句,别人夸他就算了,可林朝阳的夸奖他真不敢受。
《闯关东》的阅读热潮从年初刮到年尾,出版之后销量更是一骑绝尘,让人望尘莫及。
两人聊着各自创作的作品,刘昕武很自然的将话题拐到了茅盾文学奖上。
不知不觉间又是两年多时间过去了,新一届茅盾文学奖的评奖活动也在今年下半年正式启动。
如今的茅盾文学奖每三年评选一次,评选作品的范围是1982年到1984年出版的长篇小说。
最近几年以来,长篇小说无论是出版数量还是质量较之前几年都有了长足的进步,仅最近三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就有近450部。
前段时间文协的谢永旺接手了第二届茅盾文学奖的评奖组织工作,已经向全国向各省、市作协分会、有关出版社、大型文学期刊发出了推荐优秀长篇小说的通知。
截至时间在85年的3月份,这段时间以来,各地推荐的作品已经陆陆续续报送到了茅盾文学奖评奖办公室。
按照本届的评奖规则,长篇小说界定字数仍以10万字篇幅为标准,沿袭第一届评奖办法,多卷本作品,在此期间出版或发表,能独立成书的部分也可参评。
照这个标准,林朝阳近三年所创作的《禁闭岛》《渡舟记》和《闯关东》均符合推荐条件。
这其中,《禁闭岛》是由燕京出版社出版的,《渡舟记》和《闯关东》则是由花城出版社出版的。
刘昕武提到茅盾文学奖,自然是因为燕京出版社方面已经决定了推荐《禁闭岛》参与本届茅盾文学奖的评选工作。
听到他这么说,林朝阳面无波澜,不光是燕京出版社,前些天花城出版社方面已经将《渡舟记》和《闯关东》都分别报送到了评奖办公室。
《禁闭岛》《渡舟记》《闯关东》三部作品同时被推荐参选,刘昕武没有丝毫意外,毕竟这三部作品的质量都是响当当的。
尤其是《闯关东》这部极具史诗气度的作品,可以说是预定了本届茅盾文学奖的一个席位,这已经是文学界所公认的事实。
在刘昕武与身边的编辑、作家、评论家交流的过程中,大家都
默认了这个情况。
1984年的中国文坛,谁能与之抗衡呢?
抛开《闯关东》这部注定获奖的作品不提,刘昕武认为《渡舟记》的水准是要强过《禁闭岛》的。
这不能说《禁闭岛》的水准不高,或者写的差,最关键的原因是在于《禁闭岛》的风格过于注重故事性。
它跟一般的长篇小说比起来并不算弱,但在《渡舟记》面前就有些不够看了。
以刘昕武对这种评奖活动的了解,《渡舟记》这类强艺术性、强哲理性的作品无疑是要更受评委们的欢迎的。
他甚至觉得,如果单纯从作品的角度出发,林朝阳完全有理由两部作品同时获奖。
当然了,这只是他个人的想法。
茅盾文学奖这么重要的奖项,为同一位作家下双黄蛋的概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林朝阳在第一届评奖的时候可是已经得奖了的。
谈到这里,刘昕武不禁感慨起来,“我们中国文学界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妖孽!”
这话听着像骂人,却是对林朝阳的高度赞美。
在作家群体里,作品产量大的,作品质量没有林朝阳高;作品质量高的,影响力没有林朝阳广;影响力广的,作品产量又低。
如林朝阳这样产量奇高、质量又稳定,最关键的是能够持续多年高强度创作的作家,在当代文坛简直比珍稀保护动物还要稀少。
两人正聊着的功夫,田耕终于回过神来,他听到刘昕武和林朝阳谈到关于《禁闭岛》谈话,心中一紧,这同样是燕京出版社的心头肉啊!
过去两年时间里,《禁闭岛》同样创造了超过160万册的销量。
按照现在的态势发展,这部小说未来出版合同到期后,转成版税合同已经是必然的事,这件事是不以燕京出版社的意志而转移的。
想到这里,田耕内心发出了一阵沉重的叹息。
时代在不断的向前发展,经济改革也开始深入的影响着各行各业,对于燕京出版社来说,他们能做的只有顺应时代潮流。
“朝阳!”田耕打断了林朝阳与刘昕武的聊天。
林朝阳向他看了过来,田耕下定了决心,说道:“我们可以答应你版税付酬的条件,《棋圣》和《禁闭岛》都得留给我们。”
林朝阳微微颔首,“花城出版社给我的版税率是12%。”
闻言,田耕的心脏抽动了一下。
好大的手笔啊!
难怪林朝阳一次性就得了大几十万的版税。
田耕也明白,他们出版社要想留住《棋圣》和《禁闭岛》,必然要付出比花城出版社更大的诚意。
“15%!”他只犹豫了两秒,便斩钉截铁的吐出了这个数字。
林朝阳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讶色,他没想到田耕竟然有如此决断。
15%的版税率,即便是放在后世,也是一线畅销书作家才有的待遇了。
不过《棋圣》和《禁闭岛》也对得起这样的待遇,即便是出版了两三年时间,可这两部小说的销量依旧碾压了许多新近出版的作品。
林朝阳正想答应田耕,田耕却又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们要你新书的出版权。”
听到田耕的这个要求,林朝阳沉默了一小会儿才说道:“之前我跟花城出版社方面合作的还是比较愉快的,新书的出版……”
没等林朝阳说完,田耕补充道:“我们可以和花城出版社公平竞争,我们给的条件一定比他们优渥,并且版税率不低于15%。”
话已至此,田耕表现出了绝大的诚意,林朝阳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他的下一部作品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就已经有两家出版社愿意给出优厚的版税合同。
这就是林朝阳多年以来作品畅销所累积下来的底气和实力。
谈完了事,林朝阳正送田耕和刘昕武离开,在院子里玩的高高兴兴的小冬冬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林朝阳过去一看,原来是他做的冰滑梯才坚持了一个来小时就有开化的迹象了。
眼下虽说是数九天,但白天阳光足,上午太阳没完全升起来的时候还没事,到中午以后被太阳一照就不行了。
“没事没事,咱去游廊底下再重新建一个。”
林朝阳发觉了自己的问题,提出再给小冬冬建个冰滑梯,最近白天气温低,只要不被阳光直射,游廊底下搞个冰滑梯坚持个几天肯定没问题。
可小冬冬哪里懂这些,他只知道自己才刚玩了不一会儿的大玩具玩不了了,哭的没完没了。
林朝阳被儿子吵的不行,怎么哄也哄不好,最后只好把他扔给了陶玉墨,耳边果然一下子就清静了下来。
腊月中旬,中日围棋擂台赛再次启动。
第四盘比赛,中日双方易地再战,中方依旧是江铸久出战,日方棋手则换成了淡路修三。
此前两局比赛,江铸久连战连捷,如今再次迎战日本对手,气势如虹。
经过前几局对弈的发酵,第一届中日围棋对抗赛的舆论热度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围棋比赛。
比赛的关注群体也从原来的围棋界和围棋爱好者们逐渐在向全民阶层扩散。
在这场比赛里,江铸久依旧保持着火热的手感和前两局的凶悍打法,全程压制淡路修三,最终以4目半的优势取得了三连胜。
消息传出后,国内自然不用说,围棋界一片欢腾,媒体赞叹不绝。
连许多原来对围棋并不关心的老百姓们都知道了中国围棋出了一员猛将江铸久,竟然能连胜三位日本国手,当真是为国争光!
面对日本这个宿怨兼宿敌,江铸久所取得的成绩自然是值得所有国人庆贺和高兴的。
反观日本方面,则是一片愁云惨淡。
赛前在东京举办的开幕式上,日本队队员们的嚣张发言言犹在耳,可经过四局比赛,日本队却以1:3的悬殊成绩落后,并且还是被对方一串三,这几乎是耻辱一般的战绩。
这个时候的日本人口才一亿多,光围棋爱好者就有一千多万。
可想而知日本的普通民众对于这项运动会有多关注,本以为可以轻松取得胜利的比赛,却变成了如此耻辱的局面,搁谁谁也受不了啊!
淡路修三败于江铸久之手的消息传回日本国内后,在日本围棋爱好者当中掀起了一股巨大的声浪,一些激进的围棋爱好者已经开始要求这帮输棋的棋手切腹谢罪了。
切腹这种要求当然是不可能被满足的,但输棋确实是耻辱。
传闻这场比赛后,日本围棋界内部形成了共识。
若这次中日围棋对抗赛日本真的失利,那么日本队的所有棋手必须剃头谢罪。
这个半真半假的消息传回国内,顿时让国内围棋界和老百姓们感觉到无比痛快! 。
第411章 等开春了又是一条好汉
转眼小年已过,这天下午天色暗沉,下起了小雪,傍晚时分忙着拍摄《火龙》的李翰祥跑来找林朝阳喝酒。
《火龙》是十二月份开的机,到现在已经两个月时间,拍摄进度才刚刚过半。
眼看着距离过年还有不到一周,李翰祥便给剧组人员们放了假。
这年头交通不便,他剧组里有一半人都是香江的,肯定得提前回香江过年,剧组这一放假就是十二天。
至于李翰祥,他今年就不回香江了。
这次拍《火龙》,他把皇后婉容和嫔妃李玉琴的角色给了两个女儿李殿朗和李殿馨,前几天他老婆也来了内地,一家人就在内地过年了。
聊了一阵电影和过年的话题,李翰祥从包里掏出几摞外汇券交给了林朝阳。
前段时间《棋圣》在香江上映获得了成功,李翰祥答应了林朝阳等东南亚的版权卖出去后就给他包个红包,今天就是来兑现承诺的。
这些外汇券都是李翰祥用港元兑换的,他知道林朝阳不便留外汇,所以贴心的换了外汇券。
整整价值30万港元的外汇券,手笔不可谓不大。
林朝阳看着这些外汇券,问道:“老李,这么大的红包?”
李翰祥斜睨了他一眼,“怎么?你这饕餮还有嫌钱多的时候?”
“我是怕你给我下套子。”
李翰祥听到这话,两手往回一划拉,就要把外汇券都收回去。
林朝阳立马拦住他,“给都给了,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收下外汇券,林朝阳又调侃道:“看来这回没少赚啊!”
说到赚钱的事,李翰祥的牙花子都咧到了耳根,露出两个大板牙,“还不错,还不错。”
《垂帘听政》李翰祥又是出钱又是出力,结果电影赚了大钱他却只能闻了个味儿,让李翰祥倍感窝火。
轮到《棋圣》这部电影,李翰祥冒着风险以新昆仑影业的名义与燕影厂共同投资拍摄,带给他的回报也是巨大的。
虽说这部电影在香江的票房没有《垂帘听政》高,但它的投资也低啊。
换算成港元的话,也就三百万投资。
电影在内地方面的发行收益跟新昆仑影业没关系,但香江和东南亚地区的票房以及版权收入新昆仑却占了大头。
抛开中影的利润,《棋圣》的成功为新昆仑影业带来了超过600万港元的收入。
要知道当初这部电影李翰祥可是只投资了60万港元,不到两年的时间里,这笔投资的收益率达到了1000%。
当真是一本万利!
60万港元的投资换来600万港元的收益,这是李翰祥从事电影行业以来最赚的一笔投资了。
而且电影他还没怎么操心,除了在香江的上映和海外发行出了一点力,几乎是躺着赚钱。
这钱赚的实在是痛快!
李翰祥也明白,要是没有林朝阳当初撮合着将《棋圣》搞成合拍片,也没有他这次赚钱的机会。
所以在红包这件事上,显得格外大方。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他也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
跟林朝阳认识三四年时间,他如何能看不出林朝阳在电影方面的才华。
不提《垂帘听政》和《棋圣》在香江的成功,哪怕是林朝阳早前与谢靳合作的《牧马人》《高山下的花环》,不也同样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吗?
李翰祥自诩混迹影坛数十载,还未曾见过如同林朝阳这样全面的编剧,他不仅是作品风格多变,最关键的是能够跨越地域的限制,这一点是最为难能可贵的。
要是一部作品成功还是偶然,可连续这么多部作品的成功,无疑是实力的印证。
连续四部电影大卖,若是放在香江,林朝阳少不得要被媒体冠上“编剧圣手”的名号。
这样的编剧对于任何一家影视公司来说都是一只可以下金蛋的金鸡母,不容错过。
但李翰祥也知道,以他的实力是无论如何也招揽不到林朝阳的,所以不如干脆打点感情牌。
30万港元对比600万港元当然不算多,但以红包性质来说,绝对是大手笔了。
“以你在电影方面的才能,不干这行实在是可惜了。”李翰祥说道。
“电影这行不比写
作,写作是个人创作,电影却是集体创作,个人才能再出众,也无法掌控全局。”
林朝阳的认知十分清晰,李翰祥也不由得点头。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才华出众,总归是有相当大作用的。关键是,看着电影这么赚钱,你就不眼红?”
“眼红啊!所以我不写剧本了,这样你们这些黑心资本家就休想通过我的剧本赚到钱。”
这话自然是玩笑话,林朝阳不写电影剧本主要还是收益太低,特别是他现在拿到了版税合同,只要作品畅销,赚的钱可要比给人家苦哈哈的写剧本高多了。
“你可以跟我一样,开个电影公司搞投资嘛,这样赚的不就多了吗?”李翰祥劝道。
林朝阳幽幽道:“电影有风险,投资需谨慎。你怎么从湾岛跑回来的,你忘了?”
林朝阳一句话戳到了李翰祥的肺管子上。
六十年代他因为矛盾从邵氏出走,去到湾岛组建了国联电影公司,背后受到了电懋的支持。
如今说起电懋无人知晓,可在五十年代的香江和湾岛影坛,电懋却是一方霸主,他霸到什么程度呢?连邵氏这个后世的巨无霸都只能被他压着头打。
如果不是1964年电懋创始人陆运涛乘坐飞机失事,也没有邵氏六七十年代的制霸香江、湾岛两地。
那场飞机失事,包括电懋老板陆运涛、陆运涛新婚妻子以及电懋高层等57人全部罹难,曾经辉煌的电懋几乎被这一场意外连根拔起,彻底改写了香江和湾岛电影的历史。
陆运涛去世后,李翰祥组建的国联电影公司制作的电影接连失利,最后赔的他裤衩都没了,无奈只能回到邵氏继续打工。
国联的失败可以算是李翰祥这辈子最大的不甘,如果没有64年的那场空难,说不定他的国联现在已经是湾岛影坛的一方霸主了。
林朝阳的话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翰祥骂骂咧咧了半天,直到林朝阳敬了他两杯酒,他才消了气。
“要不是陆老板没了……”
消气归消气,可李翰祥多年的积郁被林朝阳给勾了出来,喝了两杯酒后,如同祥林嫂一般絮叨个没完。
在他的语境里,陆运涛大概就是男人少年时求而不得的白月光,而邵老板嘛,当然就是那个把他榨的干干净净的黄脸婆。
林朝阳听他絮叨了半天,都有点后悔招他了。
李翰祥聊着当年在湾岛的叱咤风云,突然说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现在在湾岛出名了。”
林朝阳笑道:“怎么?真把我给封杀了?”
“封杀当然不可能封杀。你人在内地,又不在香江发展,他们真要是下个封杀令,无异于自取其辱,贻笑大方。
上次你在香江的发言确实传到了岛内,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
林朝阳问:“那是什么事?”
李翰祥压低了声音说道:“有朋友托我帮他们弄几本《闯关东》。”
说到这里,李翰祥眯着眼睛,“而且不止一个人。”
“就这事啊?他们在香江不也一样能买到吗?”
“你没听明白。”李翰祥脸上的表情神神秘秘,“我那几个朋友,都是文化界的人,还有一个正在位呢。你还不明白?”
李翰祥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朝阳不可能不明白。
看这意思,《闯关东》应该是在湾岛文化界小火了一把。
“这两个月我没回香江,但跟胡菊人通过一回话,他说你那部《闯关东》在香江可是相当受欢迎,饱受好评,估计是这股风传到了湾岛。”
胡菊人是《明报月刊》的总编,去年林朝阳随内地作家访问团访问香江时还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在香江买。这个你就不懂了,人家要看的是原汁原味的。”
李翰祥解释了一番后,继续说道:“他们能找到我帮着捎书,你就应该明白,你这本书在湾岛得火到什么程度。当然了,现在肯定都是地下传播。”
这一点林朝阳当然明白,如今湾岛和内地的关系还没改善,任何来自于内地的人、事、物都是禁忌。
聊完了这件事,李翰祥叮嘱道:“回头你给我签几本书,我好给人家捎过去。”
林
朝阳打趣道:“你小心书没寄过去,再被人家当tg给通缉了。”
“你以为我现在在那边还是个好人啊?”李翰祥毫无负担的说道。
自从他赴内地拍摄《垂帘听政》的消息传回湾岛后,他便已经被湾岛方面给列入黑名单了。
说说笑笑,酒过三巡后,李翰祥离开了林朝阳家。
待他走后,林朝阳将那一堆外汇券交给了陶玉书。
“这么多外汇券?哪里用的完啊!”
“红包。慢慢用呗,身边亲戚朋友谁有需要了也可以用。”
陶玉书将外汇券都收起来,问:“老李他干嘛给你包这么大的红包?”
“拉拢我呗。这回《棋圣》让老李赚了大钱,他当然想以后继续合作下去。”
“你还给他写剧本?”
林朝阳摇摇头,“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事不能总干。”
他说着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要是给你写剧本,不给钱我都干!”
重音的变换让陶玉书忍不住向林朝阳飞了个白眼,她以为是白眼,可看在林朝阳眼中却是万种风情,他搂住陶玉书的腰肢便将嘴凑了过去。
一夜风流不提。
1985年的春节比以往时候来的稍晚了一些,接下来的几天里,林朝阳一直忙着置办年货。
离过年还有两天,林朝阳开着车去给陶家送年货,听陶父说朱光遣最近生病了。
他便提着东西跑到燕南园来探病,一进屋,便见朱光遣脸色憔悴的倚在床头。
问过好后,林朝阳关切了几句,朱光遣回道:“没事,死不了!”
“老提死干什么?好好养病,等开春了又是一条好汉!”
朱光遣听到他这话又不乐意了,“不开春就不是好汉了?”
“是是是,您老可真是一条铁打的汉子!”
朱光遣如何听不出来他的反讽,骂了他一句,又问起了一件他最近很关心的事。
“我听人说,江铸久能连赢日本队三局,都是因为看了你的《棋圣》?”
林朝阳:??? 。
第412章 完美的人设
“您老这都是听谁说的?”
“大伙都这么说,之前围棋队接受采访的时候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人家只是说去集体观影,提振一下士气。”
“看来士气确实很重要。”
林朝阳:……
江铸久现在状态生猛,轻松的达成了一串三的战绩,之后还会继续赢下去。
可他在遇到小林光一之后很快就熄火了,这是绝对的实力差距,任何玄学都无法超过的东西。
紧接着便是小林光一大发神威,一路从头蓬莱东路杀到南天门,如果不是聂圣神勇无双,中国队的精气神恐怕要被小林光一给打散了。
别看现在老百姓把江铸久捧的高高的,回头等小林光一肆虐的时候,估计中国队少不了要挨骂。
所以,关于《棋圣》的玄学能不传播还是不传播的好。
只是林朝阳没想到的是,这种论调实在是太有市场了,连朱光遣这样的资深围棋爱好者竟然也会信这一套。
看着他的态度,林朝阳已经能想见那些普通民众对这股传言的深信不疑了。
从燕南园出来,林朝阳开车路过录像厅,停了下来跟赵丽打了个招呼。
“嫂子,大哥呢?”
赵丽心气不顺,说道:“里面看电影呢!”
林朝阳知道她不是冲着自己,而是因为大舅哥。
开录像厅这事说起来是陶玉成张罗的,可他本人除了录像厅开业之后帮着忙了那么一个多月,剩下的时间不是在上班,就是在摸鱼。
放寒假之后,他倒是天天来录像厅帮忙,可回回帮着帮着就钻进录像厅看电影去了,让赵丽气的肝都疼。
“我看这个录像厅都快成给他开的了!”赵丽抱怨道。
林朝阳笑着劝道:“大哥的性格你又不是不了解。”
“朝阳,你说,当初是不是他非得张罗开这个录像厅的?你们帮了那么大的忙,我也没指望他能干什么。
可我这边天天忙活,他跑去看电影,你说说他这个人!”
林朝阳点头道:“是过分了,我去说说他。”
说着他走进了录像厅,把陶玉成薅了出来,“你说你也是的,嫂子在外面忙了这么半天,也不说出来帮帮忙。”
陶玉成自知理亏,对着赵丽满脸陪笑,“我本来是想进去扫地,结果看了一眼电影就忘了时间。”
“哼!”赵丽横了他一眼,神色才柔和下来,“你们俩聊吧。”
陶玉成便拉着林朝阳在录像厅门口坐了下来,聊了聊录像厅最近的生意。
放寒假本来应该是生意冷清的时候,但赶上过年这一阵,录像厅的生意反而有些火爆了起来。
根据陶玉成的估算,这个月他们夫妻俩到手至少得有1300块钱,这还是跟杜峰分成之后的钱。
“开了五个月时间本钱就回来了,这两个月的收入全是利润,这生意确实赚钱,我都想多开几家了!”陶玉成兴奋的说道。
林朝阳问:“多开几家?怎么开?还跟杜峰合开吗?”
陶玉成毫不迟疑的说道:“当然啊,干嘛不跟他合开?”
“你就不想多赚点?”
“多开就是多赚啊!”
“你自己开,赚的不是更多?”
“不能这么算。跟杜峰合作,我们赚的是少点,可操的心也少啊。
你嫂子除了每天卖卖票、收拾收拾卫生就没事了,多轻省!”
大舅哥虽然经常性的不靠谱,但林朝阳有时候真觉得他有点大智若愚的味道。
林朝阳刚才的话并不是挑拨离间,而是站在常人的角度去替陶玉成考虑问题。
开录像厅这事没什么技术含量,应该说这年头大部分的生意都是如此,一开始大家没钱、没经验,选择跟人合伙很正常。
等有了钱、有了经验之后,很多人想的就是“他凭什么能分那么多钱”了。
在这样的心态驱使下,分道扬镳就成了绝大多数人的选择,和衷共济的案例少之又少。
大舅哥的心态可以说是小富即安,但也未尝不是一种聪明的选择。
聊了一会儿,林朝阳回到家中。
陶玉书下班回来后对他说,“我今天跟老王说了工作的事。”
“他怎么
说的?”
“还能怎么说,不太高兴呗。我调到《人民文学》才一年半,没想到又被《燕京文学》给要了回去。
你也知道,老王过去这一年多还是挺支持我的工作的,跟我说了不少老林的坏话。”
她说到这里,嘴角不觉流露出笑意。
“以老王的性格,背后埋汰老林几句是肯定的,那这事就算是定下了?”
陶玉书欣然点头,“差不多。等正月十五以后,《燕京文学》那边就会给我办手续。”
林朝阳调侃道:“陶副主编马上就要走马上任了,现在感想如何啊?”
陶玉书风情万种的白了他一眼,“作践人是不是?副主编又不算什么领导?”
“不算领导,但算是对你工作成绩和能力的肯定啊!你这才刚毕业三年,你们那些同学里,恐怕没人比你发展的更好了吧?”
“那倒是。”
尽管陶玉书他们这几届大学生备受国家重视,毕业之后进入重要单位的人大有人在,但大家毕竟都年轻,才这么几年的功夫,崭露头角的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陶玉书这时候微微仰头看向林朝阳,“这里面有你很大的功劳!”
“跟我有什么关系?”林朝阳笑着说。
陶玉书理智道:“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客观现实就是,我是你的另一半,在文学期刊领域工作确实是有很大的便利性。”
“还是你的工作获得了大家的认可。”林朝阳正色说了一句。
然后又贴到了陶玉书的耳边,低声道:“不过身为你背后的男人,我确实也是有点功劳的,所以是不是应该好好奖励我一下?”
本来正经的谈话被他这么一搅和,立刻变得不正经起来。
眨眼腊月三十已过,大年初一林朝阳开着车带着家里人外出拜年,有了汽车之后,生活的便利性确实有了很大的提高,尤其是在冬天这个季节。
不过在现在这个时候开着皇冠在路上,也确实很惹眼,亲人朋友见到了也少不了多问几句。
初三到杜家吃饭时,林朝阳和杜峰两人一人开了一辆皇冠,几乎将整个军区大院的眼球都吸引了过来。
杜若林并不喜欢儿子的高调作风,但杜峰这两年做生意确实本本分分,比那些靠着关系做gd的二代们不知道强了多少,让杜若林感觉很是欣慰。
只是在他的嘴里,杜峰做生意这件事还是远远无法跟林朝阳所取得的成就相比。
作家走到林朝阳这个程度,名利双收,人设在老辈人的眼中堪称完美。
杜若林对林朝阳的夸奖让杜峰很是吃味,他这辈子想从父亲嘴里听到一句正面评价,实在是太难了。
这个时候一旁的陶玉墨突然炫耀道:“大舅,我姐夫厉害是不假,我姐现在也不一般了。”
杜若林饶有兴致的问道:“哦?怎么不一般了?”
“我姐马上就是《燕京文学》副主编了。”
陶玉墨这话说完,立刻引来了周围人的注目。
调任《燕京文学》这个消息陶玉书并没有跟家里人说,只是陶玉墨一直住在小六部口胡同,因此才知道这件事。
听着妹妹的炫耀,陶玉书嗔怪道:“瞎显摆什么,又不是多了不起的事!”
杜若林哈哈笑道:“都是家里人,显摆显摆有什么?玉书这才毕业三年吧?三年都成为副主编了,证明工作得到了单位和领导们的认可啊!以你的年纪,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事了。”
舅妈祁红英也跟着说道:“是啊。玉书还没到三十呢,你这帮哥哥姐姐们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可没这个成绩。”
陶玉书连忙谦虚了几句。
这个时候她察觉到陶母脸上焕发出红光来,显然是非常为女儿得意和高兴的,不过在这个时候陶母肯定不能去夸自家女儿,反倒是数落起了陶玉墨这个小女儿。
“你光知道你姐工作上有成绩,没看到你姐在工作上的付出,好好跟你姐学学。
整天上班就跟和尚去撞钟一样,单位多一秒都不想多待。”
陶母说到这里,对舅妈祁红英说道:“嫂子,你都不知道。本来学校给她分配到昌平校区去了,那边校区草创,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
她可倒好,嫌弃那边上班距离远,硬是跟
学校要求调回了海淀校区。
就你这样的,别说是升官儿了,评职称都没指望。”
陶母的最后一句话是冲陶玉墨说的,话里透着一股恨铁不成钢。
陶玉墨好好的突然挨了母亲一顿训,心里十分委屈。
不等她反驳母亲,祁红英对陶母说道:“你就知足吧。家里三个大学生,以后肯定都错不了。”
“嗐!也就玉书能上进点。你看这大的、小的,哪有一点上进心?”
陶玉成遭受到突然打击,一脸茫然,这里面什么时候还有他的事了?
陶玉墨这个时候跟他凑到了一起,蛐蛐起母亲今天反常的表现。
两人最后总结一番,认为母亲这就是贬低他们俩,从而抬高陶玉书。
要说在陶母面前,最受宠的肯定是陶玉成,陶玉书性格像父亲,在母亲面前并不讨喜。
可这回母亲却为了抬高她,而把陶玉成和陶玉墨兄妹俩给数落了一番,让他们兄妹俩很不是滋味。
“咱妈真势利眼啊!”陶玉墨小声蛐蛐道。
“是啊。她说你不学无术也就算了,说我干什么?
我去年可是还开了录像厅呢,没少赚钱。”陶玉成不满道。
陶玉墨恶狠狠的看向大哥,“开个破录像厅,你骄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事是小哥张罗的,钱是我姐夫出的,店是我嫂子看的。我不学无术?我看你才是好吃懒做!”
“我出主意了!”陶玉成挺着胸脯说了一句,然后又挖苦起了妹妹,“连你大侄子的游戏机你都抢,说你不学无术还说错了?”
陶玉墨气急败坏,跟大哥俩人互相伤害一番,最后还是嫂子赵丽将他们俩劝开。
“行了行了。都多大的人了,一天就知道斗嘴,让大家看笑话。”
“他先说我的!”陶玉墨不甘心的说道。
“好好,我替你说他。”赵丽哄了陶玉墨两句,没过一会儿她便没心没肺的又去抱起了大外甥。
“还是冬子好!”她贴着小冬冬肉乎乎的脸蛋,眉目间藏着笑容。
看着陶玉墨开朗的笑容,祁红英对陶母说道:“玉墨这么喜欢孩子,以后结婚肯定会幸福。”
陶玉墨给林朝阳夫妻俩有偿看孩子这事,虽然没人跟陶母透露,但她多少也是知道些的,祁红英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让陶母不禁有些尴尬,什么喜欢孩子啊,那就是个财迷。
陶母心中这样想着,脸上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
第413章 突然的二胎
聚会结束,一家人离开杜家。
在回程的车上,林朝阳的车子拉着陶玉书母女三人,还带了一个小冬冬。杜峰的车上则带着陶父、大舅哥以及两个侄子。
在林朝阳的车上,陶母正跟陶玉墨说着刚才在杜家时舅妈祁红英说她的话。
“你也老大不小了,自己的事上点心。”
过了年,陶玉墨二十五岁了,大学毕业都一年半了,她的婚事自然也成了父母关注的焦点之一。
刚才在杜家,祁红英的话又触动了陶母的神经,忍不住对陶玉墨督促了两句。
见陶玉墨没什么反应,她又说道:“刚才你舅妈说要给你介绍个部队里面的小伙子,回头等人选确定了,你去见个面。”
听到这话,陶玉墨立刻急了,“妈!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经过我同意?”
“你同意?要你同意干什么?”
陶母强硬的态度让陶玉墨十分气愤,嘟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都多大了,不说结婚了,连个对象都没有,说出去不让人笑话吗?”
陶母的话简直是杀人诛心,让陶玉墨出离愤怒了。
“我没对象、没结婚怎么了?我乐意!谁规定到了二十五岁就必须结婚的?
我偏不!我还没玩够呢!”
她赌气说着话,本来在她怀里安静待着的小冬冬发觉小姨和姥姥的争吵,本能的偎进她的怀里。
“小姨!”
陶玉墨搂着小冬冬,被可爱的小东西给治愈到了,“冬子乖!”
陶母看着她的表现,心中同样生气,明明是为了女儿好,她还不领情了。
生气的她将小冬冬从陶玉墨怀里抱了过来,嘲讽了一句:“婚都没结,孩子都看不明白!”
陶玉墨不禁气急。
这个时候坐在前排的陶玉书终于开口了,“行了,就这点事有什么好吵的?”
陶玉墨说道:“不是我想吵,是妈太过分了。要是爸的话,肯定不会这么专制的。”
这话立刻让陶母想要跳脚,陶玉书却制止了她,对陶玉墨说道:“妈也是为了你好。她又不是说让你现在马上结婚,而是让你别整天这么没心没肺的,对自己的未来要上点心。”
陶玉墨听到这话也不乐意了,“我怎么就不上心了?班我没耽误上吧?孩子我没耽误看吧?你说的那么好,你倒是看你儿子啊!”
本来是楚汉对峙,经过一番沟通,成功的变成了三国争霸。
车里一下子变得吵闹了起来,小冬冬半懂不懂的听着几人说话,一会儿看这个,一会儿看那个,眼睛都不够用了。
这个时候陶玉墨注意到他那懵懂又好奇的小眼神,本来气鼓鼓的脸上也忍不住绽放出了笑容,她伸出手去捏了捏小冬冬的脸蛋。
“你这个招人疼的小家伙!”
经她这么一笑,原本针锋相对的气氛缓和了下来,陶玉书正想说话,突然感觉一阵恶心感袭来,捂住了嘴。
林朝阳察觉到她的动作,立马放慢了车速,关切道:“怎么了?晕车了?”
“没有。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感觉有点恶心。”
陶母问道:“是不是刚才喝的那杯酒的事?”
“有可能。”
这个时候林朝阳把车子停了下来,摇下了车窗,“透透气吧,估计是刚才那杯酒喝的太猛了。”
“别吹着孩子,我下车放放风吧。”
陶玉书说着话下了车,林朝阳也跟了下来,两人站在路边说了一会儿话,林朝阳问:“还恶心吗?”
“这会儿好多了。”
林朝阳点了点头,然后他又看着陶玉书,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诶,你说能不能是那天晚上……”
林朝阳的话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因为他看到了陶玉书的眼神,夫妻俩对视一眼。
“你别瞎说,哪有那么巧!就那一次没用……”陶玉书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
“要不,明天上医院检查检查吧。”林朝阳说。
听着他的话,陶玉书的眼神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说完话,夫妻俩上车,车子继续开动,陶玉书的心情有些压抑。
一直到回到家里,她的情绪也一直不高。
陶玉墨问
林朝阳,“姐夫,我姐咋了?一直闷闷不乐的。”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瞎打听。”
林朝阳的话惹来了陶玉墨的白眼,她都到了被催婚的年纪,还小孩子?真能倚老卖老。
晚上躺在床上,林朝阳问陶玉书,“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就算是怀孕了,工作也不会耽误的,这事我去跟老林说。”
陶玉书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应道:“这种事你跟老林说,不是让他为难吗?再说就算单位不说什么,我好意思厚着脸皮干下去吗?”
1971年国家发布《关于做好计划生育工作的报告》,把控制人口增长的指标首次纳入国民经济发展计划。
1980年9月,又发表公开信提倡一对夫妇只生育一个孩子。
到了1982年,计划生育政策正式实施,一家一个孩儿成了基本国策。
作为首都,燕京在这方面肯定是积极响应国家政策的。
林朝阳夫妻俩都是城镇职工,也没有任何一条符合如今可以生育二胎规定的条件,陶玉书要是真怀孕了,肯定算是违反政策了。
如今这个时候,大多数城市职工要么是国企职工,要么是机关或事业单位职工,违反政策必然会影响工作。
陶玉书刚要走马上任《燕京文学》副主编的职务,要是怀孕了,副主编肯定是泡汤了。
“那……”林朝阳沉吟着。
陶玉书这个时候搂着他的胳膊,瓮声瓮气的说道:“真要是怀孕了,就生下来吧。最好是个女儿,你不是一直说想要个贴心小棉袄吗?”
林朝阳低过头,观察着她的表情,她却把脸挡在林朝阳的胳膊旁,藏的严严实实的。
林朝阳怜惜的用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头发,“努力了那么久的工作,就这么放弃了,还挺可惜的。”
他说完这话,感觉胳膊又被搂紧了。
“一个副主编而已,又不是什么领导,工资都没多几块钱。”
陶玉书向来是要强的,但天生的大局观又让她理智的做出了抉择。
林朝阳笑了一下,反手将她搂在怀里。
这下子,她那张脸终于露了出来,眼圈红红的,满是委屈和不甘。
对于林朝阳和陶玉书的家庭条件来说,一个副主编的职务确实算不得什么,但那却是对陶玉书工作三年以来所有付出和努力的一种肯定。
“要不……”林朝阳心疼的看着她,正要开口,陶玉书好似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拦住了他。
“你别瞎想,当不当这个副主编不要紧,甚至工作要不要也没关系,最要紧的是我们一家人能幸福的在一起。”
林朝阳动容的亲吻着她的额头,然后说道:“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要不然你去香江或者濠江镀个金?”
陶玉书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什么镀金?”
“就是去混个身份,以后照样可以回来,好处就是以后在国内办事会方便很多,参照华侨们的待遇。”
听着林朝阳的话,陶玉书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那我不成外国人了?”
“香江再过十几年就回归中国了,所以你还是中国人。”
陶玉书心中仍在消化林朝阳话里的信息量,本来沉浸在伤感中的她,被林朝阳的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弄的心里乱糟糟的,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最后她问了一句,“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能行吗?”
“怎么想的,就是看到那些港商的待遇了嘛。至于能不能行,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我可以让老李那个公司给你安排个工作,这样就有去那边的由头了。
前两年大t渡,内地人去了就有身份。
咱们不需要t渡,正儿八经的过去就行,身份问题不难解决。”
陶玉书又问:“那你和孩子怎么办?”
林朝阳笑着说道:“当然是我们一起过去了,待个几个月就回来。”
“那我肚子里这个怎么办?”
林朝阳哈哈笑道:“你稀罕香江的身份吗?”
陶玉书坚定的摇了摇头,林朝阳说道:“那就等生完再去,拿完身份就回来。”
陶玉书想了想,突然发觉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孩子
都生完了,还去香江干什么?而且去了香江,我工作怎么办?”
见她终于问到了点子上,林朝阳握住了她的手。
“以你的性格,副主编的位子拱手让给别人,你在《燕京文学》能待的顺心吗?”
陶玉书思考了片刻,说:“肯定会不舒服。”
“所以啊,不如趁这个机会就不干了。
我都替你考虑好了,去了那边,先拿到身份,然后再用我的稿费开个出版社或者影视公司,你自己当老板、自己做主。
之前你不是一直说在《人民文学》的时候施展不开手脚吗?
你那么有事业心,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一展拳脚。”
陶玉书顺着林朝阳的话想象,心中生出了几分憧憬,可对于故土的牵绊却让她恢复了几分理智。
“都在香江开公司了,我还能回来吗?”
“当然能啊!不仅能,以后说不定你还会成为沟通内地与香江之间文化交流的桥梁咧!”
陶玉书已经被林朝阳说的昏头转向了,她很没有底气的问:“我都没做过生意,根本不会开公司。”
“不会可以学。你这么勤奋、上进,还怕学不明白?
你只需要拿出你上学、上班时一半的劲头,就足够在香江立足了。”
面对陶玉书不停的问题,林朝阳对答如流,到最后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想的这么清楚?是不是早就有预谋了?”
林朝阳立马否认,“没有的事,纯粹是临时起意。”
他见陶玉书不信,又问她:“你记得前些天老李来那回吗?”
“嗯。”
“他是有心拉我一起搞电影的,当时我没搭他的茬,今天这不是赶上有这把事了吗?正好可以利用上。”
听完他的解释,陶玉书终于有了几分信服。
林朝阳又搂了搂她,“好了,别想了,明天还得去医院呢,早点睡吧。”
“嗯。”陶玉书枕着他的肩膀,温柔的应了一声。 。
第414章 体面
翌日一早,林朝阳带着陶玉书去了医院,检查过后,确认已经怀孕七周多了。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而可能产生的那些负面压力他们早已抛之脑后,确认了之后喜悦。出了医院,陶玉书问林朝阳,“咱们接下来干嘛?”“去老林家坐坐吧,调动的事他忙前忙后,结果出了这么个意外,咱们得去说声抱歉。”陶玉书点了点头,这是理所应当的。夫妻俩驱车来到燕京市文协大院,恰好林津岚在家,本来他还在招呼几位亲友,一见林朝阳夫妻俩来了,他立马热情的将他们俩请进了书房。林津岚以为他们俩是来拜年的,笑着说道:“你们俩可是稀客啊!”寒暄了几句,林津岚又提到了陶玉书工作调动的事。“前两天拜年,我还跟文联的领导说了你这边调动的事,文联领导很支持啊。玉书你毕业就在我们燕京市文联这边,在《人民文学》锻炼了一番又回来了,正好可以加加担子。”林津岚的语气中充满了对陶玉书的欣赏,她的表情不自觉的露出几分尴尬来。“老林!”林朝阳正色对林津岚说道:“今天我跟玉书来,就是为了工作的事来的。”看着林朝阳的表情,林津岚察觉出了几分异样,问道:“怎么着?《人民文学》那边不想放?”“不是,是玉书怀孕了。”林朝阳坦然说道。“啊呀!”林津岚听到这话忍不住发出一声意外的低呼。“怀孕了?”林津岚的眼神不由得放到了陶玉书的小腹上,随即又察觉这样做的不礼貌,他收回视线,问道:“已经确定了?去医院检查过了?”陶玉书笃定的点了点头,“检查过了,确实怀孕了,8周。”“啊!”林津岚缓缓的点了点头,心中也在慢慢消化着这个信息。迟疑了一会儿,他问道:“那工作……”林朝阳说道:“老林,现在这个政策你也知道,调动这事肯定是办不了了。玉书的性格你也知道,她这么要强。有了这件事,就算是工作能保住,以后在单位也不会顺心。我想着,索性就辞了职吧。”闻言,林津岚脸上又是一惊,“辞职啊?玉书干的那么好。”言语间,他对于陶玉书的辞职充满了惋惜。看着林津岚的态度,陶玉书的神色不免一黯,“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个小家伙风尘仆仆的来了,我们怎么能将它拒之门外呢?”陶玉书说话之时,手轻轻的放在腹部,眉宇间闪耀着母性光辉。林津岚也被她的情绪触动,“是这么个道理。”然后他又笑了起来,“这要是别人想辞职,我高低得劝几句。你们家的经济条件摆在这,既然你们夫妻俩都商量好了,我就不劝了。”在文学界,林朝阳的名气大、作品响是人尽皆知的事,除此之外,关于他的收入一直以来也都是文学界许多人的谈资。稿费标准高、产量高,所以他的稿费收入在文学界一直都是第一梯队的。去年版税付酬制度闹的沸沸扬扬,林朝阳又成了国内第一个吃“版税”的先行者,最近这几个月文学界关于林朝阳收获了多少版税的事也成了大家讨论的热门话题。总而言之,林朝阳的收入是远超普通作家和普通工薪阶层的,所以他们夫妻俩上不上班根本不会对生活产生任何影响。陶玉书面露歉意,“辞职这事没什么,主要是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林津岚连忙笑着摆了摆手,“诶!这有什么关系?反正调动还没办呢,不打紧。”“老林,玉书要是不去你那了,你打算用谁来当这个副主编?”林朝阳问。林津岚问:“你还有人选给我推荐?”林朝阳摇摇头,“推荐的人选没有,就是有个上蹿下跳的,玉书要是不去,你再不选他,他估计能记你一辈子。”林津岚听着这话大笑了起来,“那这么说,这个副主编还非找他不可了?”玩笑后,林津岚正色道:“玉书不来,李拓这小子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你先别跟他提这事,多晾他一段时间。只有这样他才能珍惜这个机会,以后好好干活。”“当了领导就是不一样!”林朝阳打趣了林津岚一句。说完正事后,林津岚还要留林朝阳夫妻俩在家里吃饭,被他们俩婉拒。出了林津岚家,夫妻俩又来到了华侨公寓,只有张桂芹在家,林二春这会儿没了踪影,要么是在收租的路上,要么是在买房的路上。等到傍晚,林二春回来后,林朝阳将怀孕的消息公布,林二春老两口顿时喜的心花怒放。在老人的观念里,没有什么计划生育、晚生优生幸福一生的说法,多子多福,人丁兴旺才是真格的。林二春得知这个消息后激动的在地上来回踱步,“哎呀!哎呀!这可真是太好了。本来我就想着冬冬这一个孩子太孤单了,这下好了,有了个兄弟姐妹,以后长大了也能有个照应的。”他光顾着高兴,还是张桂芹问了起来,“朝阳,现在不是搞计生嘛,玉书这怀孕了……”“妈,我跟玉书商量好了,她先辞职,等生完孩子,再找点事做。”张桂芹脸上露出遗憾之色,“辞职啊,那多可惜啊。能不能跟领导商量商量,咱不要工资也行,家里也不缺那点钱。”林朝阳顿时哭笑不得,正想回答她,林二春抢了先。“瞎说啥?这玩意还是能讲条件的?先让玉书安心生孩子。她是燕师大毕业的,啥样的工作找不到?实在不行,咱爷俩一起去收租。要说起来,我真得找个人了,现在房子越来越多,租户也越来越多,都有点忙不过来了。”二春同志的“包租公计划”已经进行了一年多了,这段时间以来,光是四合院就买了9套,零零碎碎的租户加在一起超过了110户。看房子、买房子、修缮房子、租赁房子……这一年下来把他忙的够呛,经常是早上没吃早饭就出门了,傍晚摸黑才回家。不过如此忙碌,收入自然也是相当可观的。这一年时间下来,光是收租金,林二春到手的钱已经超过了一万元,刨除修缮房子花的不到两千块钱,一年净赚八千多元。当然了,这其中并没有算买房子的钱,这一年多林二春买房子花了六万多。可即便是算上了买房款,林二春这一年的收益也是相当可观了。最关键的是,燕京的房价这两年在缓慢上涨,房子未来的升值才是最大的收益。现在这个阶段,林二春还看不到那么远,他只知道买房收租是个好买卖,而且房价一涨他心里更加有底了,根本不怕亏本。“你得了吧!”张桂芹丝毫不给他面子,“收个房租你还显摆上了。我们玉书是文化人,不稀罕干这营生。”一直以来,陶玉书不管是在《燕京文学》还是在《人民文学》,家里的长辈都为她的这份工作而感到骄傲,在全国都有名的杂志当编辑,这是多好的工作啊!张桂芹拉着陶玉书的手,安慰道:“那就先生孩子。等生完了孩子,让朝阳想想办法。他不是朋友多吗?正好这回能派上用场了。”陶玉书跟林朝阳对视了一眼,然后将他们夫妻俩商量的对策讲了出来。林二春和张桂芹听完了之后,内心自然是担忧的,可他们也明白,现在林朝阳本事大了,很多事情比他们考虑的还要周全。一家人又详细的聊了聊这其中的细节,吃了顿晚饭后,林朝阳夫妻俩才回了小六部口胡同。次日陶玉书上班,没见到王濛,王濛并不在《人民文学》坐班,因此出现在编辑部的时间也不太固定,陶玉书只能是傍晚又与林朝阳去了一趟他家。听着夫妻俩说完情况,王濛同样一脸惋惜。他沉吟着说道:“《燕京文学》那边去不成了,要不玉书还是留在我们《人民文学》吧。反正玉书还年轻,以后肯定还会有机会的。要是有人揪着这件事不放,我去跟他们掰扯。”王濛的这番表态让陶玉书心里暖呼呼的,但她还是说道:“算了,还是别给你和杂志社添麻烦了。老王,谢谢你的好意。”王濛与陶玉书共事一年多,对她的性格和处事态度很了解。只要王濛出面,陶玉书的工作肯定不会受影响,至于职务的晋升,那就是以后的事了。陶玉书却不愿意为了这件事而落人口舌,与其为了保住工作被人背后议论,倒不如洒脱一点的辞职。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字——体面。得知怀孕后,林朝阳夫妻俩如此迅速的便做出决定,然后上门与林津岚、王濛沟通这件事,最主要的就是这个原因。虽然在这个国家最知名的文学杂志当编辑说出去是个很有光彩和体面的工作,但以林朝阳和陶玉书两口子的条件来说,是否有这份工作对于他们几乎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与王濛聊完辞职的事,本着快刀斩乱麻的原则,陶玉书主动催促王濛给她办了辞职手续。直到陶玉书办完手续这天,《人民文学》杂志社的同事们才得知了她辞职的事,众人闻听这个消息,不禁愕然。前些天大家还在传陶玉书要回《燕京文学》当副主编呢,这才几天的功夫,怎么好端端的就辞职了?面对同事们的关心和疑问,陶玉书大大方方的说明了原因,众人自然免不了又是一阵惋惜与慨叹。正当大伙围着陶玉书问东问西的时候,王濛提议道:“玉书在我们《人民文学》待的时间虽短,但一年多来的工作态度和成绩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大家用掌声表达一下对玉书的感谢和欢送吧!”他的话说完,办公室内掌声如雷。正如王濛所说,陶玉书来到《人民文学》这一年,经手的不少优秀稿件,也在王濛的支持下挖掘出了谟言、于华、阿诚等诸多青年作家。对于陶玉书这个年龄和资历来说,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而且陶玉书最令同事们敬佩的就是她那永远充满热情、不知疲倦的工作态度。虽然身边有这样的同事确实会给大家带来一定的精神压力,但大家不可否认的是,也正是因为有了陶玉书这样的人在,编辑部才会形成那股积极上进的气氛。众人的热烈的鼓着掌,王扶笑着问道:“主编,咱们光用掌声欢送啊?”她这话一出,众人立刻开始起哄。王濛压了压手,让大家安静下来,朗声道:“行。那晚上东来顺,欢送玉书回家养胎。”众人轰然笑开。
第415章 闯一番事业
《人民文学》编辑部晚上聚餐,林朝阳却出现了,他当然不是为了来蹭饭,而是为了接陶玉书。众人看着夫妻俩神仙眷侣一般,眼中、心里不由得充满了羡慕。一晚上大家边吃边聊,气氛欢快,直到后半段,大家才有了几分感伤,编辑部的几位女同志拉着陶玉书一个劲的说着不舍的话。等吃完饭,王濛去结账,却发现林朝阳已经先一步结了账。“你说你,说好了是我们编辑部欢送玉书……”王濛埋怨林朝阳。“都一样,都一样。”林朝阳笑呵呵的说道。编辑部为陶玉书搞欢送,肯定是要走报销的,陶玉书辞职这事从头体面到尾,林朝阳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最后还给人留个话柄。欢送会结束,大家站在东来顺门口告别。林朝阳夫妻俩开了车,车上还捎了两个顺路的同事,陶玉书最后跟大家挥手道别。等车子开出去之后,有几个同事仍站在那里,看着皇冠的背影感慨起来。“玉书这辞职辞的,太突然了。”“人家这才叫干脆、有理有面,因为生孩子这事,这几年多少人在单位闹的跟什么一样。这帮人真应该看看人家玉书,看看人家这格局、这觉悟。”“我要是嫁给了林朝阳,家里有这条件,我也有这个格局和觉悟。”“哈哈,你可拉倒吧。就你这样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能辞职才怪。”几个同事肆无忌惮的开着玩笑,最后王扶感叹了一句:“女人啊,真是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她的这句话顿时引来了几个女同事的共鸣,反观几个男同事,表情却有些复杂,他们知道王扶说的“嫁得好”里面,肯定不包括他们这些人。临近三月,燕京的夜风依旧凛冽,陶玉书下车的时候,林朝阳跑过来给她紧了紧衣领,还顺势披上了一件衣服。“你别搞的我跟病号一样,又不是没怀孕过。”“今天晚上风大,别吹着了。你现在怀孕,感冒了吃药都是个难题。”夫妻俩说着话走回了家里,从窗户玻璃看到正房里,陶玉墨正带着小冬冬玩玩具。“哎呦喂,你们俩可算回来了。这小家伙精力太旺盛了,累死我了!”陶玉墨一见他们夫妻俩回来,就立刻将小冬冬甩给了姐姐,可小冬冬却还张开双臂,眼巴巴的看着她。“小姨!小姨!”已经二十六个月的他,发音吐字已经越来越清晰,这声小姨叫的比爸爸妈妈都亲切和熟练。见陶玉墨不打算搭理他,小家伙的大眼睛里立刻蓄满了泪水,甚至用不了三秒,便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小金豆子,演技堪称出神入化。“小姨!”见这小家伙哭的撕心裂肺,陶玉墨没办法,只能又重新把他抱回怀里,然后这小家伙立刻破涕为笑,跟陶玉墨嘻嘻哈哈。气的陶玉墨用手在他屁股上狠狠的拍了两下,让那堆软乎乎的肉颤颤巍巍的,尽显Q弹。“整天就知道祸害我,你爸妈都回来了,你就不能找他们?”陶玉墨满是怨念的抱怨道。小冬冬看起来听不懂她的话,只是把头往她怀里一埋,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小姨~”陶玉墨毫无招架之力,最后很没有原则的数落了一句,“就会撒娇!”次日赶上周末,林朝阳一家人来到朗润湖公寓,跟陶家人说了怀孕和辞职的消息。陶家人很快接受了这个消息,为陶玉书遗憾之余,陶父关心起了她说的去香江的事。“真有必要去香江吗?”陶玉书看了一眼林朝阳,林朝阳解释道:“爸,如果玉书以后在家安心相夫教子,那其实我们现在的生活就已经很好了。但您也了解玉书的性格,她那么上进。之前她在《人民文学》的时候就感觉工作多有掣肘,这也是她为什么愿意回《燕京文学》的原因。这次辞职,当然有不得已的原因。但我想,这也算是塞翁失马。与其听别人指挥,为别人做事,倒不如让玉书施展施展自己的才华。之所以会选择香江这个地方,我主要是考虑玉书她的兴趣还是在杂志、出版这些文化产业上。正巧这两年我跟李翰祥有点合作,这都算是文化产业。您也知道,在国内这些领域暂时都是没办法让个人进入的,去香江拿个身份,到时候无论是在香江还是内地发展她的事业,都会有所帮助的。”听着林朝阳将这番决定的个中原由娓娓道来,陶父心中深感欣慰。“难为你替玉书考虑的这么周详。”林朝阳笑道:“爸,瞧您说的,我和玉书是夫妻,这不都是应该的吗?”陶父微微颔首,以示肯定。陶母这时候说道:“这样也好,工作辞了就辞了。等生完了孩子,再打拼事业,玉书还这么年轻。”她说这话的时候握住了女儿的手,前两天她还跟人炫耀自己女儿的事业呢,现在陶玉书突然辞职了,要说她心里没落差是不可能的。但陶母也明白,比起《燕京文学》副主编的头衔,女婿给女儿铺的这条路,更是一条康庄大道。况且,女婿如此支持女儿出去闯一番自己的事业,这是多么了不起的胸襟啊!“大姑、大姑,你以后去香江了,多给我卖点游戏卡带回来吧。”大人们说着话,陶希文突然拉着陶玉书的手哀求道。他这话刚说完,就挨了母亲赵丽一巴掌,好在是打在背上。“你大姑去香江是干正事,是给你去买卡带的?一天学习不上进,就知道玩!”“嫂子。”陶玉书拦住了赵丽。她对陶希文说道:“买卡带可以,但你学习成绩得考个班里前三才行。另外要是美术、音乐、体育这些领域的特长取得了一定成绩,大姑还会奖励你礼物,好不好?”听着陶玉书的许诺,陶希文两眼放光,拼了命的点头。“大姑,我肯定好好学习。”陶玉书摸了摸他的脑袋,“这就对了。”陶玉墨又问陶玉书:“姐,那你们什么时候去那边啊?”“还没定呢,得看你姐夫跟李导沟通的结果。”“哦。”回家的路上,林朝阳对陶玉书说,“明天我就去找老李了解了解情况吧。”“也好。”次日上午,林朝阳来到西城区冠英胡同紧靠着胡同西头路南的一处四合院。这里是溥仪生前居所,也是《火龙》拍摄的主要取景地之一。林朝阳到的时候院里已经搭起了大棚,布置了各种灯具,剧组人员一片忙碌。过年前,剧组放了假,这两天才恢复拍摄。林朝阳到了剧组之后先跟李翰祥打了个招呼,然后欣赏了一阵梁家辉和潘红的表演,潘红是电影里李淑贤的扮演者。等到中午放饭的时候,林朝阳和李翰祥坐在一起,李翰祥边吃着盒饭边问道:“有事找我?”“有点事。现在去香江的话,好拿身份吗?”李翰祥闻言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里,林朝阳从来没对内地以外的国家和地区表现出什么羡慕和向往。“你要去香江定居?”“不是我,是我爱人。”林朝阳将陶玉书的情况说了一下,又说道:“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我想着与其让她在体制内受约束,不如正好趁着这次机会跳出来。到香江拿个身份,她以后搞自己感兴趣的文化产业,就方便多了。”李翰祥听着林朝阳的话,突然兴奋了起来,“我早说让你去开个电影公司,你写剧本、我拍电影,咱们共同投资,肯定能大赚特赚!”林朝阳摆手道:“先别说这个,聊点眼前的事。”李翰祥只好暂且放下心里的想法,对林朝阳说:“那我劝你还是能早去,尽量早去。”“为什么?”“前两年zy谈判没出结果的时候,香江方面对于内地人去香江管的很松,尤其是前年、去年那一波,几乎是去了就给办居留。但现在不行了,估计英国方面也是怕内地这边掺沙子,所以对于内地移民管理政策越来越严。”林朝阳听到这里,说:“这么说还得早点去,那身份的问题……”李翰祥朝他眨了眨眼,“花点钱嘛,这事我替你搞定。你们可以先去待两个月,然后拿到身份再回来,不过最好是每年能在香江待上几个月。”“这个当然没问题。玉书以后要回内地发展,但根基一定是在香江的,要不然很多领域都碰不了。”李翰祥问他,“那你不拿个身份?”林朝阳坚定的摇了摇头,“从情感上来说,即便香江以后也是中国的一部分,我也不想拿这个身份。再者,我跟玉书情况不一样,那么多人看着我,我不想给国人树立一个坏榜样!”李翰祥的脸上露出几分赞赏,又对林朝阳说:“那我让公司那边出个聘书,到时候先去出入境管理部门办个手续,到时候玉书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过去了。你的话,可以办个短期来往证明。对了,你们到香江,钱恐怕带不过去吧?要不要我……”李翰祥的话没说完,林朝阳婉拒了他的好意,“无妨。明报出版社那边的版税陆续会结算,收入还算可观,应该足够我们在香江立足了。”李翰祥点点头,然后又不死心的问林朝阳。“真的不考虑开个电影公司?香江电影圈现在虽然乱,但赚钱也是真的,以后你跟我合作,正好可以规避掉这方面的风险。”林朝阳犹豫着说道:“这事我暂时还没办法回答你。等再过一阵吧,《火龙》再过段时间也快杀青了,等你回香江的时候,我应该也会在那边,到时候咱们再详谈。”李翰祥一听这话,有门啊!他乐呵呵的答应,“没问题,那就等我回香江再说,到时候我给你好好引荐一些朋友。”跟李翰祥聊了快一个小时,理顺了去香江的事,林朝阳便告辞而去。回到家里,他将今天得到的信息跟陶玉书分享后,陶玉书说:“要这么做,那就别等生完再去了,不如先去,等拿完了身份回来再生也一样。”“这样你多折腾啊!”陶玉书却满不在乎,这个年代大家对于怀孕这件事远没有后世的那种战战兢兢,担心受怕。“坐个火车、飞机怕什么?”
第416章 文化沙龙要升级
这些天陶玉书办辞职,夫妻俩又谋划着去香江的事,时间一晃就过了正月十五。
事情基本已经捋顺,就等李翰祥的新昆仑影业给陶玉书发聘书,然后就可以去出入境方面办手续。
等办完了手续,就随时都可以走了。
这两天林朝阳闲了下来,又筹划起了新书的事。
《闯关东》完稿一年多,发表至今所掀起的影响是绝大的,杂志与图书累计销量已经逼近千万份,在评价方面更是达到了近年以来国内文学作品所能触及到的巅峰。
而且,《闯关东》的影响力也开始逐渐向海外发散,香江、湾岛、日本……
目前这股影响力虽然不大,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影响力还会持续发酵下去。
而在国内,《闯关东》所获得的巨大成功除了为林朝阳带来了名利之外,也给他带来了一份沉重的负担。
有《闯关东》的珠玉在前,不管是文学界还是广大读者,都对他的下一部作品充满了期待,这种期待的阈值被拉的太高了。
许多明智的业内同行也能明白林朝阳如今的处境,完成《闯关东》这样一部宏大的作品,对于作家本人的消耗是难以估量的。
因此大家都在议论,林朝阳恐怕在短期之内是推不出新作来了。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林朝阳跟一般作家不一样。
他有挂!
这一年多时间里,林朝阳没写新小说,但脑子里的想法和对于新作的规划一直没断过。
去年李翰祥替许观文询问过剧本的事,当时林朝阳虽然并未意动,但却有了个关于新作的想法。
连着两三天伏案写作,林朝阳一点点将小说的脉络逐渐厘清,这天上午他刚准备正式动笔开始创作正文,不想李拓兴冲冲的跑到他家里。
一见面,李拓便激动的问林朝阳:“朝阳,我听说你们家玉书怀孕辞职了?”
还没等林朝阳回答他的问题,陶玉书端着茶走过来,李拓满脸兴奋,如此问话,让陶玉书的脸色当场就黑了下来。
李拓顿时心虚了起来,他小心翼翼的对陶玉书说道:“玉书,别误会哈,我就是听说你怀孕了。恭喜,恭喜啊!”
他那干巴巴的道喜让陶玉书懒得敷衍,白了他一眼,放下茶就走了。
林朝阳揶揄道:“别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事了,你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李拓尴尬的笑了笑,坐下来喝了口茶,他才问道:“这事实在是太突然了。”
林朝阳又道:“这不是正好遂了你意吗?”
李拓脸色难堪的告饶道:“咱能不提这事了吗?”
“我是不想提,可没见过你这号人,还跑到当事人这来打听情况的。”
自知理亏,李拓讪笑着说道:“欸,我这不也是关心……”
在林朝阳的眼神注视下,李拓的瞎话编不下去了,他只好岔开话题问:“那接下来玉书就在家安心养胎了?”
“过段时间我们可能去一趟香江。”
“去香江?去香江干嘛?”
“跟李翰祥有个合作,估计要待上一段时间。”
林朝阳这话半真半假,他们夫妻去香江少说也得两三个月,这事瞒不住人。
可李拓向来藏不住事,林朝阳不怕别的,就怕真给他说了实情,到时候消息越传越夸张,再给他来个“投d叛g”的谣言。
那可真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李拓闻言点了点头,林朝阳跟李翰祥合作过《垂帘听政》,《棋圣》也算是一次合作,再次合作倒也很正常,只是李拓没明白为什么要去香江。
面对他的疑问,林朝阳回答道:“这次的合作可能会更深入一点。”
说完这话,林朝阳不想让李拓再追问,问道:“你今天干嘛来了?就为了打探消息,看看是不是真少了玉书这么个竞争对手?”
“瞧你这话说的,我就这么点格局?”
“反正格局不大。”
李拓不理他的挖苦,说道:“这不是马上又到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奖颁奖的时候了吗,今年咱们是不是换换花样?”
“换花样?怎么换?吃满汉全席啊?”
“吃什么满汉全席啊,我是觉得咱们是不是可以把沙龙的
规模扩大一点?”
林朝阳面露疑惑,“还怎么扩大?再叫些编辑、评论家来?”
“编辑、评论家可以叫一些过来,我觉得咱们还可以再邀请一些文学爱好者来。
燕京各大高校的学生中文学爱好者众多,这里面有不少都是未来的潜力之星。
咱们完全可以多拉拢一些人来,一方面可以让咱们沙龙的名声能够更加广泛的传播,另一方面,也可以提升我们在文学界的影响力。”
听着李拓的话,林朝阳蹙眉问道:“我怎么感觉你是想挖了文协的根啊?”
“这叫什么话?我们这纯粹是民间活动,都是朋友之间的自娱自乐。”
“现在人家都叫我‘民间文协主席’,你再这么一弄,我还能说得清吗?”
李拓哈哈道:“大家叫你‘民间文协主席’,那是对你的敬仰。这么些年,咱们沙龙团结了多少文学界同仁啊!说句不客气的话,咱们为文学界的团结友好和发展那是做出了突出贡献的。”
见他越说越不着边际,林朝阳本想拒绝,可李拓却搬出了其他人来。
“这可不光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健功、万龙、德宁……大家都觉得这个主意好,广泛交流嘛!
咱们搭建一个平台,让作家、编辑、评论家、文学爱好者们汇聚一堂,大家交流沟通,多好的事啊!
以后咱们沙龙,必定会更上一层楼!”
李拓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眼中闪耀着对于文化沙龙未来发展的无限憧憬。
林朝阳却只感到无奈,他说道:“要不这沙龙换你们家去办吧。”
李拓顿时不高兴了,“你这叫什么话?人家认的是你的名声、认的是寻味斋的牌子,我算哪根葱啊!”
他瞧出林朝阳的不情愿,又劝道:“朝阳,你得明白,咱们现在是要搭建一个平台,这不仅是为了扩大咱们文化沙龙的影响力,对于这些参与者来说,他们也是会受益的。”
“而且你想啊,现在搞那些座谈会、笔会、颁奖基本都是一套路子,一班人马,我们这呢?
从读者到作家,从编辑到评论家,从杂志到出版社,咱都给他请来,大家不仅是交流,更可以互通有无。
这事也不需要你操心,你就当好你的厨……地主就行了。”
一不留神,差点说秃噜嘴,李拓神色无比认真的看着林朝阳,“朝阳,办好了这件事,你对咱们中国文学界的贡献,那可是功德无量的!”
说完这话,他生怕林朝阳还不同意,又补充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本来大家是都想来跟你说这事的,我说人多嘴杂,反倒说不清楚,就代表大家来了。”
他的言下之意,你要是敢不同意,以后就别想安生了,我们天天来骚扰你。
林朝阳终于感受到林冲被逼上梁山的无可奈何,他叹着气说道:“你们这是要架我上梁山啊!”
李拓不满道:“什么叫上梁山?我们这分明是给你黄袍加身。”
说完之后,他又觉得用词有些不准确,“我们这都是为了中国文学的发展!”
这么一说,感觉就高大上多了,李拓满意的点着头。
“朝阳,为了文学!”李拓的眼神中充满了崇高的仰望。
好家伙,这一下子拔的比珠穆朗玛峰还要高,林朝阳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
他摆摆手,“得得得!你们自己弄去吧。先说好啊,我们家就这么大地方,到时候没地方,你可别抱怨。”
李拓闻言大喜,“你当我们什么人都请呢?我跟你说,这事我们都规划好了。”
李拓接下来又跟林朝阳讲了他们几个人私下里对于今年文化沙龙的改革想法。
这几年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奖的授奖大会基本都是在三月下旬举行,文化沙龙的举办时间就在授奖大会结束之后,往年都是邀请获奖作家们吃顿饭。
今年李拓几人别出心裁,把时间延长到了两天,第一天仍旧是获奖作家们的闭门聚会。
第二天的活动就多了,上午有获奖作家的交流会,参与的都是来自燕京各大高校和文学团体的文学爱好者。
下午则是论坛性质的讨论会,除了有获奖作家、文学爱好者、评论家的参与,李拓他们已经拟出了
一份名单,里面包括了在燕京几家比较大型的出版社和杂志社的领导以及骨干力量。
到了晚上,还会有一场规模较大的聚餐,李拓他们的想法是搞成西式的冷餐会形式,这样更方便大家各自交流。
李拓说了半天,口若悬河,唾沫横飞,林朝阳听他说了半天,只感觉到经费在燃烧。
“你们想的挺好,就没考虑过钱的事吗?”
任何有过工作经验的人都应该明白,组织这种活动,哪怕大家都有帮忙的意愿,但必然会消耗一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两天时间,餐食至少三顿,每次都是二十人以上的规模,第二天的可能是几十上百人,这就是一笔钱,还有接待需要人手,活动需要物料……
林朝阳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李拓不慌不忙的说道:“我跟老宋说了,燕京文协这边可以给提供点资金和人力上的支持。”
林朝阳不解,“我们办沙龙,燕京文协出钱出力,不合适。再说了,让他们参与进来,就怕味道变了。”
李拓道:“没事,这事肯定还是以我们为主。”
说到这里,李拓的眼里又闪着几分野望,“我打算再去跟老林谈谈,让《燕京文学》也出点血。”
听着他的话,林朝阳怀疑道:“你不会是拿沙龙当幌子,为了给自己进《燕京文学》铺路吧?”
此话一出,李拓眼神闪烁,“你瞧你这话说的,我去《燕京文学》跟办沙龙这事也不冲突。”
林朝阳嗤笑一声,懒得拆穿他的小心思。
“文协是清水衙门,况且这又不是他们主办的活动,这钱还是我掏吧。”
李拓脸色一喜,随即又不好意思,“这笔钱也不少呢,哪能都让你一个人掏。”
林朝阳说道:“反正得名声的也是我,掏就掏了。” 。
第417章 损人不利己
这个年代办这一类活动没有后世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仪式的开销,林朝阳粗略算一算,顶多就是两千块钱。
对于一般人来说,这可能是工作三四年不吃不喝的收入,但对林朝阳来说却算不得什么事。
自己出钱,李拓他们和文协出力,从一开始就分清楚点,省得以后发生龃龉。
见林朝阳态度坚定,不似作伪,李拓说:“那也好,这两天我们拢一拢预算,眼看着授奖大会还有不到半个月了,也得抓紧点时间。”
待他走后,林朝阳将沙龙规格升级的事告诉了陶玉书。
“咱们有必要自己掏钱吗?”
“也没多少钱。一来是避免了以后可能发生的矛盾,二来规模扩大了,积累一些人脉,说不定以后能派上用场。”
陶玉书明白林朝阳肯定又是在替她考虑了,她心间不由得感觉到一阵踏实和轻松,这种有依靠的感觉真好。
又过了几天,李拓时不时的就要带着人来林朝阳家跟他聊聊沙龙的筹备事宜。
他们几个主要参与者都很亢奋,时不时就要冒出些点子来,然后又被林朝阳一一否决。
这帮人一兴奋起来天马行空,想法通常很美好,但根本不具备落地实施的可能性,到最后几个人被林朝阳打击的心生不满,怨声载道。
但沙龙还得办下去,谁让林朝阳现在是金主爸爸呢?
今天是全国优秀中短篇优秀小说奖授奖大会的日子了,林朝阳受邀出席。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全国优秀中短篇优秀小说在国内的影响力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高的状态,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文学界第一奖项。
至于茅盾文学奖,毕竟才举办了一届,影响力大是大,但在作家、编辑、出版社和读者的心目中,底蕴始终还是差了点。
大会一如既往的盛况空前,数百位来自全国各地的文学界重量级人士出席活动。
林朝阳一进入到会场内,便被章光年给盯上了,他将林朝阳拽到一旁,摆出兴师问罪的架势。
“你小子,什么意思?”
林朝阳一脸茫然,“什么什么意思?”
“你还跟我装傻!”章光年看着他的表情气愤不已,“你那沙龙,最近在燕京城里闹的沸沸扬扬,你以为我不知道?”
“沙龙怎么了?又碍着您老的事了?”
章光年看着他装傻充愣的态度,气的牙根儿痒痒,“装,你就接着装吧!我们辛辛苦苦办个奖项,结果可倒好,风头全被你小子给抢走了。”
林朝阳见他揪着不放,只得说道:“您这话就不对了。我就是请大家吃个饭,你们文协愿意请也可以请嘛!”
文协当然也请作家们吃饭,而且不管是规格还是标准都比林朝阳家的高,可奈何影响力就是没有他的大。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作家们过来参加颁奖,不管是颁奖、座谈会、吃饭都算是官方流程。
尽管得奖是高兴的事,但参加这些活动的气氛过于正式,而且有些时候甚至会伴随一些让人感觉到压抑的政治元素。
反观在林朝阳家的聚会,大家都是创作者,聚在一起志趣相投,谈天说地毫无顾忌,气氛轻松愉快。
再加上刚刚拿了奖,春风得意马蹄疾,更增添了几分快意。
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章光年听着林朝阳的话心里憋闷,他又何尝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可他还是气不过。
“你瞧你这么大的领导,心眼儿怎么跟针鼻儿一样大?”
林朝阳的调侃引来章光年的怒目而视,老同志突然又问道:“你那文化沙龙越搞越大,怎么还有燕京文协的事?”
“这理儿您老也挑啊!”
章光年冷哼一声,眼神中的意味大概是在说:就挑了!
“这事是李拓联系的,我就是当个厨子。”
林朝阳很没有义气的把李拓卖的干干净净,可惜章光年根本不吃他这套。
“得了吧。李拓还不是听你差遣?你拿我当三岁小孩糊弄呢?”
林朝阳喊了声冤枉,“这事真是他张罗的。”
“那我问你,沙龙在哪办的?”
“我家。”
“谁出的钱?”
“我出的。”
章光年指着林朝阳的
鼻子愤怒道:“你还敢说这事是他做主的?”
林朝阳哑口无言,老章这逻辑一点毛病没有,可他真觉得冤枉,事都是李拓他们张罗的,他花了钱还得挨骂。
“那您老是什么意思?”林朝阳最后问道。
章光年见他妥协,立马说道:“明年办沙龙这事得我们文协负责。”
章光年口中的“我们文协”当然是指全国文协。
林朝阳听着这话,眼中不由得闪过鄙夷,“您老好歹也是文协的带头人,能不能起点好作用?跟手底下人抢功劳,说出去让人笑话!”
章光年顿时恼羞成怒,“放屁!奖项是不是我们办的?你办沙龙是不是也是沾我们的光,我们文协替你办沙龙,又出钱、又出力,还有错了?”
林朝阳争辩道:“话不能这么说。我们搞文化沙龙,纯粹是个人活动。”
“个人活动你让燕京文协参与?”
林朝阳闻言沉默,老同志抓人话柄可真是把好手。
“燕京文协能参与,我们就能参与,要不然就大家都别参与。”
章光年自诩抓住了林朝阳的软肋,说完这话脸上得意洋洋,心里笃定了林朝阳肯定不能撇下燕京文协。
哪成想,林朝阳却痛快的点了头,“行,那明年燕京文协就不参与了,你们也别参与。”
“诶?”
章光年满脸意外,愣在那里几秒,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看着他的表情,林朝阳顿觉出了口恶气。
他正准备去找位置坐下,不想章光年又拉住了他。
“干嘛?”
“不是……你……我……”
得意的笑容从章光年脸上转移到了林朝阳那里,他语气轻快的问:“您老还有事?”
章光年不甘的瞪着林朝阳,想要掰扯几句,却一时想不到什么合理的措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朝阳泰然的找了地方坐下。
眼看着授奖大会要开始了,他也只能放下这事。
又是一年授奖大会,主办单位仍旧是文协和《人民文学》,评委会成员也基本都是老人儿,只有个别那么几个人发生了变化,得奖作家们却是换了一茬。
今年的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一共评出了18部作品,有7部作品出自《人民文学》,获奖作家中不乏后世的名家。
比如李国文、石铁生、梁小声、金莹、张炜等等。
其中张炜的《一潭清水》和李国文的《危楼记事》还是陶玉书经手编审的。
另外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评出了也评出了20部优秀作品,值得一提的是在今年的评奖中,又出现了一人双奖的情况。
但跟林朝阳当年有所不同,这次这人获得的双奖是一短一中两个奖项。
梁晓声凭借着短篇小说《父亲》获得了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又凭借中篇小说《今夜有暴风雪》获得了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堪称本届授奖大会的最大赢家。
授奖大会结束后,下午还有文协举办的座谈会,林朝阳不打算参加,便准备离开,不想又被章光年给缠上了。
这回老章同志的态度软了很多,他的本意是要让全国文协参与进文化沙龙里去,而不是跟燕京文协两败俱伤,大家都落不到好处。
可林朝阳的态度却出人意料的坚决,并不打算让文协方面再参与到文化沙龙里面来。
章光年还以为是自己刚才的态度让林朝阳不满,谁知林朝阳却说道:
“跟态度没关系。老章,沙龙这事本来就是我们自发组织的活动,跟文协也没关系。
今年搞的大点,李拓把燕京文协拉来也是因为缺人手。
你今天的话给我提了个醒,文化沙龙这事是自发活动,让你们官方参与进来确实容易变味儿。
所以啊,以后我们还是办我们自己的吧,你们谁也别争了。”
说完这话,林朝阳也不等章光年的反应,离开了会场。
章光年看着他的背影,满心郁闷。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去招惹这小子了。
这事闹的!
两天之后,小六部口胡同从一早开始便多了些陌生面孔来来往往。
住在旁边的邻居们都知道,每年这个时候,林大作家家里都会请客吃饭,已经见怪不怪了。
倒是有一些好奇心强烈的年轻人站在路边想一睹作家们的风采。
今年的获奖作家加起来三十多人,今天几乎全数都到了林朝阳家,林朝阳家里从早上客人就没断过,他一边招呼着大家,一边还得准备饭菜,忙的不可开交。
作家们到了之后,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有的待在在屋子里,有的在院子里闲逛,有的跑去厨房给林朝阳帮忙。
大家谈笑风生,满院子都充斥着一股轻松惬意的氛围。
陶玉书因为怀孕了,林朝阳不让她干活,她便陪着几个客人在聊天。
等到开饭的时候,林朝阳忙的已经是满头大汗,众人齐齐起身先给他这个主人敬了杯酒。
林朝阳喝了酒,满脸笑容的张罗道:“大家都坐,随便吃随便喝,千万别客气。”
“客气是肯定不会客气的,就怕你准备的酒菜不够。”陆文甫调侃了一句,众人哄笑起来。
他今年凭借《美食家》获得了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
虽然每年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奖的获奖作家都不同,但谁让林朝阳请的客多呢,来的客人里熟人的名字能喊出一堆,因而沙龙的气氛自然差不了。
当然,除了已经参加过不止一次沙龙的熟人之外,今天第一次来的客人更多。
在过去的五六年时间里,林朝阳家的这场聚会已经逐渐成了每年这个时候文学界关注的焦点。
今天来的这些作家里,特别是没来过的年轻作家,有不少人都是带着来朝圣的心情来的。
他们很想看看,闻名文坛的这场文化沙龙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林朝阳的厨艺又是不是像传闻的那样出神入化?
今天他们来的时候怀着的是无比激动的心情,等到了林朝阳家后,发现除了院子大一点、房子好一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直到院子里聚集的作家越来越多,大家见面后满面春风的问好,聊着共同关心的话题,谈起各自的创作,他们逐渐沉浸在这样轻松又美好的时刻,忘乎所以。
至于林朝阳的手艺,确实不俗,尤其是在这样愉悦的氛围中,更平添了几分美妙。
良辰美景,美酒佳肴,众人不觉间沉醉其中。
一直到宴会结束,李拓张罗着到院中合照留念,大家意犹未尽的起身。
众人站在两棵法国梧桐树下,有人略带醉态,有人清醒微笑,脸上尽是开怀之色。
仲春之际,院里的法国梧桐萌发着的嫩芽正成长为绿叶,春风舒展着拂过四合院的上空,枝叶摇荡,尽显春意盎然。 。
第418章 快成唐僧肉了
聚餐后,因为明天还有活动,大家下午便散了场,有几个酒瘾大的,勾肩搭背的出门去找酒喝,另有几位选择住在了林朝阳家的客房里。为了这次活动,林朝阳家特地整理出了几间客房来,方便大家停留歇息。次日一早,小六部口胡同再次宾客盈门,但与昨天不同的是,今早来的这批客人大多年纪轻轻,活力四射。李拓等人联络了包括水木、燕大、燕京师大、中国政法等燕京十余所高校的文学组织,得知寻味斋文化沙龙要面向他们这些大学生举办一场活动,各大高校的学子们激动万分。今天一大早,这些天之骄子们迎着朝阳来到小六部口胡同,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亢奋与激动。那些曾经只在杂志、书籍上看到他们文字的作家,如今竟然可以面对面的近距离交流,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事吗?学生们陆陆续续进到院里,没有惯常开会见到的会场,也没有什么精心的布置,如往常一样素雅、淡泊的四合院内,零星散落着几位作家。学生们看到这些作家不由得变得激动、羞赧,这些作家面对着学生们那崇拜、敬仰的目光,同样有些不好意思。他们这些搞文学创作的,在谈到文史哲方面时总会滔滔不绝,但在面对陌生人时也跟普通人一样羞涩。“各位!各位!”李拓今天穿的很正式,头发根根分明,早晨林朝阳看到他的时候怀疑他偷偷抹了头油。一早他见作家们和学生们到了大半,便客串起了主持人。随着他的喊声,院里、屋内的所有人都被他吸引过来了注意力。“咱们寻味斋文化沙龙今年增加了几项新活动,今天上午是获奖作家们与燕京诸多文学爱好者的交流。不过我们这个活动不是会议,没有会场,也没有主讲嘉宾。我们给大家提供场地,酒水零食在西厢,随用随取,大家自由交流,千万别拘着。”李拓一番简短的开场,对活动的介绍很清楚,可在场众人无论是作家还是学生们都有些茫然。这么随意的活动,他们还是第一次参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参与啊!众人的反应不出李拓的意料,他的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指着游廊下坐在轮椅上的石铁生。“这位是石铁生同志,同学们想必不陌生吧?”李拓的话音刚落,众多学生齐刷刷的朝石铁生望过去,眼神无比热切。83年《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发表之后,广受读者好评,石铁生也因此名声大噪。有关于他身残志坚的励志故事也在读者群体当中被广泛传播,有许许多多读者都将石铁生当成了精神偶像和人生导师。从进院起,就有不少学生注意到了坐在轮椅上的石铁生,李拓这么一介绍,不少学生立刻朝石铁生的方向聚集了过来。“石铁生同志,我是您的忠实读者,特别喜欢您那部《我的遥远的清平湾》,还有您这次获奖的《奶奶的星星》……”眼见一伙学生围住了石铁生,李拓不慌不忙的继续介绍,“这位才貌双全的女同志大家认识吗?她就是写《哦,香雪》的金莹!”学生们顿时又是一阵热切的目光,站在法国梧桐树下金莹被学生们火辣辣的目光看的十分不好意思,很快她的身边也围上了一些学生。在李拓的一一介绍下,活动的气氛逐渐热闹了起来,有了破冰的第一句话,这些热爱文学的作家与青年读者们便有了接下来愉快的交流。今天各大高校来的学生代表有上百人,他们将三五成群的围在作家们身旁,自发的形成了一个个小圈子,时不时的又有人从这边跑到那边,或者两伙人聊着聊着凑到了一起。房间里、院子里、游廊下、树下……随处都可以是交流的场地,这样自由舒适的交流氛围不仅是让学生们感到新奇和满足,也让在场的作家们体验到了一种难得的畅快。“你们应该读读张岱的作品,他一生留下600万字,是个了不起的史学家、文学家。我读他的《陶庵梦忆》,里面的文字表现可以说是达到了极致,你们听:‘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片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这是《湖心亭看雪》里面的一段文字,短短三四十字,简练到不能再简练,可谓惜字如金,却充满了意境。这样的文章,哪怕是放在二三百年后的今天来看,依旧是绝美的。放在当代的中国文坛,有几人敢说自己能写出这样好的文章呢?”李国文在今天来的作家里年龄最大,他从明末清初文人张岱的文章入手,为这些大学生们讲述着中国古代文学之美。令这些习惯于追捧西方文学的学生们有一种耳目一新之感,大家听的极为认真,眼神中满是孺慕之情。在他们这群人的旁边,金莹也被几个大学生围住,她年纪轻,与在场的大学生们也没差几岁,交谈起来毫无避讳与矜持。“我也没想到《红衣少女》会这么火。当时峨眉厂找到我的时候,我是很意外的。后来我跟陆小雅导演聊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最终决定了配合他们创作剧本。第一次写电影剧本,我是完全没经验的。多亏了当年在文讲所的学习,我记得那个时候朝阳同志还去给我们讲过课……反正磕磕巴巴几个月,总算是把剧本写好了,交给了剧组之后我也算完成了任务。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电影现在会这么火!”金莹给学生们讲的是她的小说《没有纽扣的红衬衫》被改编成电影《红衣少女》的经历。这部电影年后刚刚上映,引发了不小的观影热潮,给金莹带来了巨大的名声,因此她在学生中的人气也非常旺。随着时间的推移,林朝阳家的院子里满是人声,可这种人声却并不嘈杂。仔细分辨,那些声音所讲述的内容几乎都是关于文学、艺术、哲学这一类命题的,让人在不知不觉间被跟随着讲述者的视角经历上一场思想和心灵上的洗礼。李拓和郑万龙、钟阿诚等几人聚在一起,看着这样的场面,脸上满是得意与欣慰。“看来咱们采用这种形式是对的,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没有冠冕堂皇的程序和说词,这样的交流才是有意义的。”几人正聊着天的时候,院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李拓以为是又来客人了,结果到院门口一看,是个三十多岁的圆脸中年,面相陌生,李拓也是第一次见。“您找哪位?”圆脸中年一下子就认出了李拓,热情的握住了他的手,“您是李拓同志吧?”李拓有些意外,“是我。”“我是《中国青年报》的记者杨浪,听说今天你们这里举办文化沙龙,我想过来了解了解情况。”听着杨浪的话,李拓更加意外了。文化沙龙举办好几年了,不是没有媒体对沙龙感兴趣,但基本还是以文学杂志为主,偶尔有那些一两家报纸想要来采访采访,也都被林朝阳谢绝了,原因自然是不想太过高调。李拓礼貌的笑着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个沙龙是私人性质的活动,不便接受采访。”杨浪没想到李拓如此干脆的拒绝了他的请求,他还想再争取一下,李拓见状便将他拉到门外,好言安抚了一番,才将他打发走。等李拓回来之后,郑万龙问他是什么情况,李拓便把杨浪的身份和请求讲了一下。“之前我想请《文艺报》的人来着,朝阳说《文艺报》的官方属性太重了,还是别请了,这位杨记者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消息,自己跑上了门。”“咱们这回动静闹的不小,有记者找上来也不奇怪。可惜朝阳就是太低调了,其实我觉得给咱们沙龙宣扬宣扬名声也挺好。”“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你不知道,前两天授奖大会的时候老章找到朝阳了……”李拓又将章光年的事讲了出来,郑万龙顿时皱起眉头来。“难怪朝阳不想让咱们找燕京文协,你瞧这事,这个尺度可真不好把握啊!”“是啊,我现在感觉这文化沙龙都快成唐僧肉了!”李拓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既有烦恼,也有几分自得。从一开始举办文化沙龙,李拓就深度参与,如今这个原本只是私人举办的文学活动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已经在中国文学界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影响力,这件事一直让他很有成就感。在两人闲聊的功夫,时间慢慢来到中午,短暂的交流与即将划上句号,当李拓再一次站出来的时候,在场的众多学生们不禁满脸遗憾。今天的这场交流会带给大家的不仅是耳目一新的交流,更是用金钱和努力换不来的知识与经验。相比之下,他们以前在学校参加的名人演讲和座谈会实在是了无新意,而且充满了形式主义。学生们依依不舍,今天参加交流的作家们同样感到意犹未尽。今天的交流除了形式上的创新所带来的全新感受之外,也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在近距离的接触下,这些作家们能够深切的感受到这群天之骄子对他们的喜爱与推崇,这样的感觉让人很难拒绝。在交流活动将要结束之际,李拓发现学生们眼巴巴的看着正房的方向,他立刻明白他们想的是什么。可惜的是林朝阳一早就躲了出去,他说今天是学生们和获奖作家们的交流活动,他要是在这里,未免有些喧宾夺主。听着李拓说完情况,不少学生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等他站在院门口目送着这些学生离开,琢磨琢磨就有些不是滋味。他跟郑万龙说:“朝阳不在,不是还有我们吗?”郑万龙眼神怪异的看着他,“人家是要看文学偶像,不是文学交际花。”“你大爷!”到了下午,讨论会仍旧是上午的形式,只是来的嘉宾们换了一波人,从燕京各大高校的学生变成了诸多评论家和文学杂志的骨干力量。阵容之强大,几乎可以抵得上中国文学期刊界的半壁江山。《人民文学》《当代》《十月》《燕京文学》《新港》……每一份杂志都是国内文学界响当当的存在,来的人里也基本都是杂志的主编、副主编。要说大家为什么这么给面子,李拓很想往自己脸上贴个金,可惜现实情况不允许。王濛代表《人民文学》来参加活动,进门的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朝阳呢?”
第419章 人畜无害林朝阳
《当代》来的是主编覃朝阳,进了院没发现林朝阳的影子,他也不禁问了一句。“朝阳上午跑出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李拓一句话惹来了几个老同志老大的不乐意。“他搞沙龙,把我们请来,自己却跑了?”他们这伙人来势汹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打群架的呢,这里面自然是有原由的。“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先聊着,你看看院里那些作家,几十口子人呢。”李拓这话一出,来的这些杂志主编、副主编们顾不上找林朝阳的晦气了,一个个眼神亮的吓人。他们今天为什么来?除了给林朝阳面子之外,还有一个根本的原因就是挖墙脚攻防战。今天来的这帮作家刚刚得了奖,那些成名日久的就不用说了,新近成名的作家都是各大文学杂志的香饽饽。有这么个机会,他们当然得过来笼络笼络人心,再顺便约约稿子,这就是挖墙脚。另一方面,今天在场的这些作家里获奖作品近半都是在王濛等人任职的文学杂志发表的。他们来挖别人的墙角,别人也来挖他们的,所以自然要防上一手,过来看着自家培养出来的作家。大家互相忌惮、互相觊觎、互相制衡,反正谁没来,谁就吃亏。都是千年的狐狸,他们如何能看不明白林朝阳这番操作的骚气之处,算是把他们那点小心思给算的明明白白的。最关键的是,他们还不得不任由林朝阳摆布。因为大家都怕自己如果不来,自家的作家被别的杂志挖了墙角。平时一群老家伙都是算计别人的主儿,这回被林朝阳牵着鼻子走,他们来了能有好态度才怪,所以林朝阳早早就躲了出去。反正他心里真正的沙龙还是昨天的聚会,至于今天的几项活动,兄弟们给他黄袍加身为嘛?不就为了封侯拜相吗?他难道还能拦着吗?索性让他们折腾去吧,只要别坏了规矩就行。下午的活动完全成了这帮主编、副主编的战场,大家既要护着自家的作者别被挖了墙角,又要费尽心思的去挖别人家的墙角,可谓绞尽脑汁,斗智斗勇。在一片热络的气氛中,郑万龙拉着邵振国聊的兴致勃勃,邵振国是《麦客》的作者,而《麦客》是在《当代》发表的。郑万龙则是《十月》的副主编,这次既是代表《十月》,也是文化沙龙的筹办者之一。覃朝阳已经在一旁盯了他好一会儿了,知道这老小子包藏祸心,趁着邵振国喝水的功夫,覃朝阳堵住了郑万龙。“覃老!”郑万龙礼貌的冲覃朝阳点了点头,说完就想转身去找别人,却被覃朝阳给拦住了。“苏予怎么没过来?”“苏主编这两天身体抱恙……”覃朝阳又问,“我看你跟邵振国聊的挺好,怎么?想跟他约稿子啊?”郑万龙脸色尴尬,“覃老,这个您就误会了,我就是喜欢《麦客》这部作品,跟振国同志多聊了两句。”覃朝阳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要我说也不能,咱们好歹也是兄弟刊物,现在还并肩作战,哪能做这种兄弟阋墙的事,你说是不是?”郑万龙被他架了起来,也没办法反驳,只能尬笑着点头,“是啊!”覃朝阳所谓的“并肩作战”,是指最近《当代》刚刚与包括《十月》在内的全国超过40家文学杂志联合发布了一则启事。启事的主要目的是针对最近几年国内各地方刊物对以上这些杂志发表作品的非法转载、出版发出警告。一直以来国内的文化产业就没什么版权意识,最近这些年期刊行业发展的如火如荼,各个地方的杂志多如牛毛。但真正有能力独立办刊的单位实际上并不多,有些报纸杂志没经费、没作者资源,组不来像样的稿子,便动起了小心思,直接将那些知名杂志上的作品搬到自家刊物上。国内是不允许私人办报办刊的,这些刊物虽然规模小、名气低,但实际上也都是各自有跟脚的。许多大杂志就算是发现了作品被非法转载,顶多也就是发函询问、关心一下,对方再客气几句,保证没有下次,然后换个杂志的作品继续转载,谁也拿这些小刊物没办法。如此一来二去,也让诸多小刊物非法转载的行为愈发的猖狂。最近几年国内诸多作家与知名刊物深受其害,包括林朝阳在内都是如此。他的每一部作品几乎都遭遇了非法转载的情况,其中最夸张的是《高山下的花环》,这部小说自发表后火的一塌糊涂。曾经一度引发国内多地媒体的转载,这里面有不少媒体还算讲究,特意联系到林朝阳征询过意见,并且支付了转载费用。但有更多的刊物是直接拿来就用,什么稿费不稿费的,人家从来就没付过。陶玉书曾经帮林朝阳粗略统计过,那些非法转载《高山下的花环》的报刊数量很有可能比通过正常渠道转载的还要多,由此可见这些报刊非法转载的态度之猖狂。否则《当代》也不可能联合国内40多家知名文学杂志发布那样一则联合启事。覃朝阳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万龙不错,我看苏予退休了之后,这个班给你接最好。”郑万龙:……覃朝阳岁数大、资格老、文学成就高,不管哪一样都吊打郑万龙,面对他的挖坑,郑万龙难以招架,也不敢跟他争锋,灰溜溜的跑到了角落去跟李拓聚在了一起。李拓说道:“这老覃也太嚣张了!你好歹也是《十月》副主编,这不是仗着老资格欺负人吗?”李拓这话看似在替郑万龙打抱不平,可郑万龙又如何听不出其中的挖苦。他没好气的说道:“那你去替我教训教训他。”李拓顿时嘿嘿笑了起来,“我哪有资格啊,要教训也得朝阳来才行。”郑万龙叹了口气,“唉,这事闹的。你看明白今天这气氛没?真是刀光剑影啊!”“朝阳要的不就是这效果吗?真看不出来,这小子平时闷声不响的,真要耍起手段来,你跟我绑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这帮老家伙,一个个精的跟鬼一样,还不是得喝他的洗脚水?”郑万龙听他这么说着,脸上的表情也轻快了起来。等到晚上,林朝阳终于出现在了冷餐会上,这会儿那帮打算找他兴师问罪的主编、副主编经过一下午的争斗已经彻底没了精气神。当然了,这帮人来到沙龙也还是有一些好处的。比如有些人就搞定了那些不在场的杂志的作者,还比如有些人替自家出版社跟作者谈好了作品出版的事。经过这一下午,参与的作家、主编和评论家们也发掘出了文化沙龙的好处,那就是平台属性。而且跟文协主办活动的那种官方性质不同,在沙龙这边气氛更加随意,谈事情也更加轻松愉快,少了约束和顾忌。王濛与林津岚在吃东西的时候窃窃私语,“照这个情况,恐怕明年来的刊物要更多,谁能让自家的作者资源白白流失?谁又不想约点好稿子?”林津岚叹了口气道:“就是说啊。朝阳这小子,怎么想出这么个损招来?”“以前还以为他是个憨厚的,现在看啊,心黑着呢。”“你说文协咋就不能弄个这样的场合呢?”王濛露出看透世事的精明之色,“文协弄的场合,官僚主义、形式主义少得了吗?谁能在那种场合里倾心吐露?”林津岚颔首,认可他的说法,“所以大家捧场也不是没道理啊!”在两人聊着天的时候,李拓也在问林朝阳,“你今儿干嘛去了?这么重要的场合都不参与,就为了躲清静啊?”“有你们几个不就行了嘛。”林朝阳随口道。在他的心里,今天的活动并不重要,只有第一天的聚会才是真正的沙龙,也是他们办文化沙龙的核心竞争力。至于他今天去了哪,林朝阳并没有跟李拓细说。实际上他是去见李翰祥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等待,新昆仑影业那边已经将陶玉书的聘书寄到了,林朝阳今天特地去跟李翰祥碰了碰赴香江的具体细节。“对了,今天有《中国青年报》的记者来了,让我给支走了。”李拓将这个信息告诉林朝阳,又问他:“朝阳,其实有记者来采访也不是什么坏事。”林朝阳说道:“适当保持神秘感和低调不是什么坏事,等以后你就明白了。”李拓听完再没说什么,反而若有所思起来。这个时候燕京文协的宋凡突然走了过来,他正想说话,林朝阳便借口离开,剩下李拓留在这里。“李拓,我听说老章找你们了?”“你听谁说的?”“你别管我听谁说的,是有这回事吧?”李拓为难的点了点头。宋凡的脸上闪过几分急切,“他怎么跟你们说的?”“能怎么说?想‘帮’我们组织活动呗。”心中的猜想被证实,宋凡暗自咬牙,“那你们是怎么回的?”“朝阳不同意,说文协参与进来这事就变味儿了。”初听这话,宋凡立刻松了口气,可随即一想又察觉出不对来。什么叫“文协参与进来这事就变味儿了”?他们燕京文协不也是文协吗?宋凡正想开口询问,但他看着李拓的神情,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你们要卸磨杀驴啊?”宋凡悲愤的问。李拓两手一摊,“我们也没办法啊!要么让老章他们负责,要么你们两家都别负责。老宋,你也得明白,我们小胳膊拧不过大腿,眼下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了。”宋凡张了张嘴,虽然内心充满了不甘,但理智告诉他,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他们……他们怎么能这么办事呢?”宋凡愤怒的质问。李拓说道:“没办法,谁让人家是上级部门呢?好在我们这就是个私人活动。老宋,凭着咱们的关系,你们都参与不了了,我能让他们参与吗?”宋凡沉了一口气,控制好情绪,“这事委屈你们了。”“嗐!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无非是再多费些时间、精力和金钱。”宋凡懊恼的拍着大腿,“老章他们这事办的,太不地道了!”李拓打发走了宋凡,重新找到林朝阳,“你这脚底抹油,跑的够快的!”他又说道:“老宋问老章找我们的事了。”见林朝阳等待他说下文,李拓只好接着又说道:“我就把你那套说词拿出来了,他没再说什么。朝阳,咱们这不算挑拨离间吧?”林朝阳面色淡然,“这怎么能叫挑拨离间呢?我们这是实事求是。”不知道为什么,林朝阳的语气明明很正经,可李拓却听出了一股幸灾乐祸。他观察着林朝阳的表情,心中突然灵机一动。“诶,当时我说邀请燕京文协帮忙,你本来不同意,可也没说什么,不会就是为了现在堵住这种情况吧?既堵住了全国文协的嘴,又把燕京文协踢了出去。”林朝阳嗤笑一声,“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说罢便转身去找人谈心,李拓看着他的背影,莫名的联想起这回沙龙的过程,他们几个全程上蹿下跳,忙的不亦乐乎。可等沙龙办完,李拓才蓦然发现,林朝阳好似不动声色之间便将一切都谋算好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身上一个激灵。这哪里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人畜无害的林朝阳,分别是头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啊!
第420章 以后可有搞头喽!
夜已深,繁华褪去,小六部口胡同院内恢复了平静,陶玉书的心情却仍有些难以平静。最开始的时候林朝阳请客吃饭,纯粹是为了庆祝、热闹,大家志趣相投,往往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请了两年客,这聚会的名声逐渐传开,开始成了文坛一些人所热衷的雅趣。再然后李拓他们几个开始耍花活,给聚会安了个“文化沙龙”的名头,今年更是绞尽脑汁、费尽心思的扩大了沙龙的规模和规格。燕京是中国的文化中心,燕京文学大军是国内最强的一支文学力量。今天的活动可以说是将燕京文坛的力量一网打尽,再加上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获奖作家的出席,说一句高朋满座、群贤毕至丝毫不为过。真要说起来,这样规模的活动,哪怕是全国文协倾尽全力,一年也就能搞个一两次,可偏偏寻味斋文化沙龙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办到了。这其中当然有朋友们给面子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大家都看到了这几年他们夫妻俩为沙龙而付出的忙碌。真心换真情,数年如一日的招待,让许多人已经对文化沙龙产生了一种归属感,并以参加沙龙而感到骄傲。他们的这种骄傲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寻味斋文化沙龙的门槛首先是得获得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评奖,这本身已经是一种筛选了。说的直白点,寻味斋文化沙龙比一般的座谈会、笔会规格要高多了,这样的门槛在无形中就抬高了大家对参与这种活动的身份认同、积极性和荣耀感。除此之外,文化沙龙也为林朝阳夫妻俩带来了巨大的声望,数年来参加文化沙龙的作家已经超过了一百五十位。中国的作家有很多,但这一百多位作家无疑是中国作家群体当中最为出类拔萃的存在。将如此多数量、有实力的作家团结在身边,不管是在外人的眼中,还是在这些作家的口中,林朝阳俨然已经具备了一代文宗所应该具备的人望。当然了,他的年纪摆在这里,声望再高也总归是难以服众的。好在林朝阳历来低调,与人为善,虽然时不时的就会被媒体批判一顿,但他的人品、性情与才华在文学界一直都是有口皆碑的。没有人会不喜欢跟这样的人成为朋友,他组织的活动大家自然也愿附骥尾。陶玉书也明白,正是因为如此,文协才将这场沙龙视为了一块唐僧肉,不管是章光年还是宋凡都想着参与进来。“朝阳,你说以后老章、老宋他们不会有什么想法吧?”“有想法是肯定的。尽管我们不这样认为,但在许多人眼里,我们这个文化沙龙实际上已经成为了一个小团体。对文协而言,他们肯定是不想看到这种情况的,所以他们要么模仿我们也搞一个,要么参与进来。文协的官方属性决定了他们要举办这种活动只能是东施效颦,参与到我们这里,我们又不愿意,这就是他们难受的地方。”陶玉书又问:“那你说,他们以后不会给我们穿小鞋吧?”林朝阳笑了起来,“穿小鞋不至于,但日久天长,看我们不顺眼是肯定的。”“我看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林朝阳摇摇头,“有什么好担心的?各地出版社、杂志社举办的活动多了去了,为什么文协找我们,不找他们?还不是因为我们影响力大吗?咱们得高兴才对。”陶玉书不由得笑了出来,“你可真会自我安慰。”她又说道:“所以你才不想让记者报道。”“是啊。这几年文学一片火热,咱们低调点没什么不好的。等再过些年,文学要是没落了,咱们再出出风头,彰显彰显声势也不迟。”“你还想振臂一呼,当个武林盟主啊?”“武林盟主没意思,人人如龙才好。”陶玉书从林朝阳的话语中感受到他的那股磅礴的胸襟,眼中不禁闪过几分异彩。与此同时,燕师大的教室里,一群学生聚集在一起。今天去小六部口胡同参加活动的学生都是学校文学社的骨干力量,也就十个人,他们参与完活动回到学校已经是下午了。早几天,关于文学社接到了寻味斋文化沙龙邀请的消息就已经在社里传开了。最近几年,但凡是对文学有所关心的学生们对于这个名字都不陌生。每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授奖大会后,关于这场文化沙龙的消息总会成为文学爱好者们热议的话题之一。因此学生们对寻味斋文化沙龙也是充满了向往,可惜的是参加活动的名额有限,最后文学社只能采取抽签的方式决定去参加活动的人选。那些抽中了签的学生们欣喜若狂,至于没抽中的难免失落遗憾。在幸运儿们去参加活动之后,留在学校里的这些人就在盼着他们赶紧回来,好分享分享参加活动的心得体会。等了大半天,人终于回来了,同学们一见到他们立刻迫不及待的追问了起来,场面一度混乱,直到有人出面把大家组织到了教二楼的教室,才维持住了秩序。“今天去参加活动我收获最大的就是听李国文和石铁生的分享,李国文讲张岱、讲《牡丹亭》,让我第一次感觉到中国古代文学的魅力。石铁生的分享不一样,你们见了他就知道了,他皮肤黝黑,笑容特别阳光,看着他会使人从心里产生一种亲切和温暖,难怪他能写出那样的文字……”“你去跟他们交流了才知道,作家也是普通人,有些人确实学识渊博,有些人的知识面其实也不比我们高多少。但我发觉他们都有一个比很多人强的地方,那就是对生活和人性的观察,那种敏感的触觉,往往是我们不具备的。比如陈世旭,他写过《小镇上的将军》,他这次得奖的作品是《惊涛》。他就直言不讳的说,他看到我们这些大学生特别心虚,因为他觉得他自己的知识储备和写作技巧是不如我们的。但你跟他聊天就会知道,他是个非常有洞察力和同理心的人……”那些参与完活动的学生们滔滔不绝的与身边同学们分享着感受,听的大家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恨不得取而代之。今天的活动并没有什么高深的主题,精彩的安排,但每一个去过的学生都深感受到了文学和艺术的滋养。近距离的接触那些作家,他们身上所笼罩的神秘感不见了,但学生们同样看到了他们身上的闪光之处。经过今天这样的交流,让学生们对许多作家更多了几分仰慕和崇拜。“唯一可惜的就是没见到林朝阳。不过玉书师姐确实漂亮,气质出众,真是才貌双全。”陶玉书也是燕师大毕业的,作为77级的优秀学生,陶玉书在学校时就是老师们的心头宝,同时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尤其是当年林朝阳为燕师大写了《天下第一楼》,她们一伙同学把这出戏演遍了燕京各大高校,别管是水木、燕大还是中戏、燕影,被燕师大灭的一点脾气没有。每当后来的师弟师妹们从老师、同学的口中听到那段辉煌的过去时,都难以压制心中的向往。今天去的这些学生里,大多是82级、83级的学生,陶玉书离校时他们甚至还没入校。以前总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陶玉书的名字,今天总算是见到了真人,都有种闻名不如见面的感觉。“我还跟玉书师姐聊了几句呢,人家真不愧是在《燕京文学》《人民文学》工作的编辑,点评作品往往一两句话就切中了要害。”“前几天《人民文学》上发表的《你别无选择》就是玉书师姐经手编审的,她说《你别无选择》是具有先锋色彩的作品。”……教二楼教室里的灯光一直亮着,满心亢奋的学生们早已忘记了时间。像这样的情景,同样发生在其他受邀参加活动的学校里。今天的活动对于学生们而言可能是一场毕生难忘的体验,也给那些参加活动的嘉宾们带来了别样的体验感。姜子隆是天津人,他是代表《新港》杂志来参加沙龙的。沙龙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他并没有留在林朝阳家,也没有去招待所,而是跟着王濛回了家。他跟王濛私交不俗,83年王濛入主《人民文学》时,曾想要调他任《人民文学》副主编,可惜当时天津方面不放人,这件事也只能作罢。虎坊桥作家楼,王濛家中。姜子隆和王濛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今天下午他跟梁小声和张炜约了两篇稿子,此行也算不虚,因此心情不错。“朝阳他们这个活动真是越办影响力越大啊!”王濛手里捏着烟,脸色沉吟,“是啊。”“明年别的不说,估计来的刊物可能会更多。”“这么多优质的作家汇聚一堂,大家来也很正常,朝阳他们打的就是这个算盘。”王濛神色淡然,姜子隆忍不住发问:“文协那边,包括你们《人民文学》肯定不舒服吧?毕竟是你们搭台子,结果现在朝阳他们唱成了主角。”“这件事分怎么看。如果就是以功利的视角去考虑问题,当然是这样。可大家都明白,不是谁都能把一个普普通通的请客吃饭发展成这种规模的活动,朝阳这个人的个人魅力和领袖气质在其中占了很大的因素。而且你得知道,朝阳今天没有出面其实也说明了问题。”姜子隆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朝阳是想低调的。”“没错。本来就是挺简单的事,但大家站在各自的立场,看待问题自然就会有不同的角度。其实有这样的活动也没什么不好的,你看很多时候我们参加的一些会议,大家明明没什么矛盾,却往往会吵的脸红脖子粗。为什么?就是因为在那样的环境和氛围下,大家必须得彰显出自己坚持的路线和理论的正确性,不能动摇。可是,换一种氛围,我们平心静气的坐在一起畅所欲言可不可以?其实也是可以的,朝阳他们搞这个活动,就是提供了这样一个平台和环境。”听着王濛的话,姜子隆十分认可,他感叹道:“朝阳他们这个活动啊,以后可有搞头喽!”
第421章 香江行
一年一度的寻味斋文化沙龙彻底落下了帷幕,但它所带来的关注度还在持续。相比往年的沙龙,今年的沙龙规格更高、规模更大、辐射的范围也更广,可供讨论的素材和角度也更多,成为了1985年4月份国内文学界讨论的焦点之一。忙完了沙龙的事,林朝阳夫妻俩也闲了下来,新昆仑影业的聘书已经邮到,陶玉书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政府部门申请赴香江的手续了。但眼下夫妻俩遇到了一个问题,小冬冬还不到三岁,肯定得跟着他们一起走,陶玉书是有信心怀着孕照顾他的,毕竟前些年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可林朝阳却不放心,他们夫妻俩去香江这一趟时间不会太长,但毕竟人生地不熟,他还是想稳妥一点。“要不然带玉墨一起去吧。”“她还得上班。”“她那个班上不上有区别吗?比大哥都能混!”林朝阳这话要是被陶玉墨听着了,少不得要跟他拼命,倒不是他含血喷人,而是因为真话太过伤人。陶玉书有些犹豫,她怕因为这件事而耽误了妹妹的工作,可林朝阳说的也没错,就以陶玉墨毕业后这一年多的表现,怎么看也不像个有事业心的样子。“这事不好办。在家里她帮着咱们带孩子就算了,去了香江还带孩子,这怎么算?”林朝阳也有些挠头。毕竟是小姨子,德华什么的都是玩笑话,不可能真的拿人家当月嫂。“要不你先跟她透透口风?”陶玉书迟疑着点了点头。夫妻俩说完话,陶玉书来到了客厅,这会儿小冬冬已经被哄睡了,陶玉墨正在电视机前打游戏,屏幕上的小人挂掉了她便懊恼丧气,要是过了关,她就欢呼一阵。明明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可表现的却跟个小孩子一样。陶玉书看着妹妹那无忧无虑的表现,嘴角忍不住流露出几分笑容,她坐在沙发上看着陶玉墨玩了好一会儿。“姐,你走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陶玉墨的人物又死了一把,她气甩了一下手柄,又打算接着玩,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个人,吓了一跳,没好气的抱怨道。“是你玩游戏玩的太投入了。”陶玉墨也知道自己玩游戏时的毛病,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她又问道:“你不睡觉,坐这干嘛?”“没什么。这不是我跟你姐夫要去香江了嘛,打算把冬冬也带过去。”“哦。”陶玉墨闻言有些失落,“这个小家伙,平时就知道磨人,一走还有些舍不得。”“那你也跟着去?”陶玉书以玩笑的口吻问道。陶玉墨闻言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我能去?”陶玉书意外于妹妹的反应,你好歹表现一下为难好不好?见她不说话,陶玉墨又追问道:“姐,你真让我去?”“没。”陶玉书干巴巴的回了一个字。陶玉墨却不依不饶,“你刚才都说了!”“你很想去香江?之前怎么没说?”“我不是怕给你们添麻烦嘛,这回可是你主动提的,不是我要求的啊!”陶玉书白了她一眼,“去香江就为了游戏是吧?”陶玉墨扭捏道:“不是,我主要是舍不得小冬子!”“得了吧。你心可真够大的,工作都不要了?你舍得家里人吗?”“工作我办个停薪留职就行了,家里你又不是不知道,妈现在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那是替你着急。”“她着急也没用啊,我的人生我做主。姐,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帮你照顾小冬子吧?没问题,小冬子就交给我了,我保证把他照顾的白白胖胖的。”陶玉书甩开她撒娇的手,“他够胖的了。你就一点也不想以后工作怎么办?”“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了,我是停薪留职。”陶玉墨非常光棍儿的说道。陶玉书摇了摇头,她真想不明白,她们姐妹俩都是爹生妈养的,怎么性格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呢?“姐~”陶玉墨见她摇头,还以为她不想让自己去香江,赶紧又摇起了姐姐的胳膊。“别摇了!别摇了!”陶玉墨这才停了下来,陶玉书沉默的看着她,好半天才说道:“你说你怎么一点都不上进?”陶玉墨理直气壮道:“我不上进,那还不是因为给你看孩子?你不谢谢我就算了,还看不起我!”虽然陶玉书有时候坑起妹妹的时候不手软,虽然明知道陶玉墨是在虚张声势,可陶玉书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亏欠。“好吧,那你跟我们去香江。”“太好了!”陶玉墨一下子跳起来抱住了姐姐,左摇右晃。陶玉书被她晃了几下,有些发晕,一阵干呕,吓得陶玉墨立马扶着姐姐坐下。“姐,你喝点水。”陶玉书喝完了水,感觉好了一点,杏眼狠狠的瞪了妹妹一眼,自知理亏的陶玉墨干巴巴的笑了笑。“姐,你再多喝点!”等回了房间,陶玉书将情况说给林朝阳听,他笑了起来,“这丫头,玩心果然重。那爸妈那边……”“我去说一下吧。玉墨也大了,去香江就当是见见世面,也没什么不好的。”林朝阳点点头,“好。”接下来的几天里,林朝阳夫妻俩先是去办了出境需要的手续,又跟陶父陶母说了陶玉墨跟他们夫妻俩一起去香江的事。虽说平时陶母总是嫌弃小女儿,可她一下子要跑到那么远,陶母自然是有些舍不得的。陶玉墨却表现的没心没肺,甚至恨不得早点飞到香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一晃四月上旬已经走完,赴香江前的手续都准备齐全,行李也收拾好了,不过家里还有一件大事没办。小六部口胡同的院子是东西跨院,当年林朝阳买下来的时候东院早已破败,西院保持的不错,所以一家人只把西院简单收拾过后就搬了进来。林二春一直张罗着让林朝阳把东院收拾出来,之前林朝阳顾及小冬冬还小,怕家里大兴土木吓到他,直到去年开春才开工。经过去年大半年的重建,东院的的院落和房屋已经修复如初,颇见当年雕梁画栋、朱漆碧瓦的风采。南边的倒座房被改造成了锅炉房,以后整个四合院的热水和暖气都由这里供应。正院里,两株石榴树分立于院子东西两侧,石榴树前放着石头做的四方鱼缸,以后养上金鱼,平添了几分生活情趣。如果说西院的风格中西结合,那么修葺后的东院就是正经的传统四合院风格。进到屋里,里面的硬件和装修也进行了进一步升级,较之西院的生活设施更加现代化,最关键的是家里有了卫生间。住四合院,排污水无疑是最大的难题。早在明代,燕京城内排水设计便已经相对完善,达官显贵家更是建有自己独立的下水道林朝阳家的院子当年也是富贵人家建的,下水道自然是有的。只是废弃多年,早已堵塞。这次东院重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地下早已堵塞的下水道通开。这种工程本来要扰动四邻,邻居们肯定是不情愿的,但林朝阳让人顺手帮邻居们也疏通了下水道。他为此多花了几百块钱,却在邻居中落下了个好名声,以后邻居们再也不用抬着生活污水到街上去倒水了。东院建设后,生活设施比西院好了不少,临走前,林朝阳张罗着将所有家当都搬到了东院,包括他的那些收藏。等几个月后从香江回来,他们就住在东院了。“爸、妈,这段时间你们就在这边住吧。这东院修好之后,条件不比华侨公寓那边差。关键是住在城里,你们俩出门也方便。”“也行,省得以后跑了。”林二春痛快的答应了下来。林朝阳又说道:“西院那里,我打算以后就当个招待所吧,以后朋友来了就住那里。”小院经过改造后,东西两院各有院门,中间院墙处有垂花门相通,但增加了一扇门,随时可以封上,可以充分的保证隐私性,两院互不打扰。要是放在以前,林二春肯定会说,这么多房子不租出去可惜了。可今天,林二春什么也没说。寻味斋文化沙龙举办了这么几年下来,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那些来参加活动的作家们对于林朝阳的态度变得越来越敬重。林二春当了半辈子生产队长,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他明白什么叫威严和名望。他现在才看明白,这些年儿子请客吃饭真不是白请的,神不知鬼不觉之间竟然已经养出了如此厚重的人望,真有种他听《三侠五义》里那些豪杰的风范了。安排好了家里的事,林朝阳又叫来了李拓,给了他一把西院的钥匙。“这段时间我要跟玉书出门,西院空出来了,回头要是有作家或者编辑朋友来燕京,你可以领他们到西院住着,就当是个临时落脚的地方。”林朝阳要去香江的事李拓早知道了,只是他没想到林朝阳临走之前还给了他一个惊喜。把自家院子腾出来,给来燕京的作家、编辑朋友落脚,林朝阳这是要当活Lf?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李拓给掐灭了,要是放在一个月前他可能会这么想,但见识到林朝阳在文化沙龙这事上的老奸巨猾,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幼稚的李拓了。邀买人心。李拓的脑海中立刻闪过这四个字,再看向林朝阳,他不免感到一阵陌生,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老实憨厚、与人为善的林朝阳吗?“朝阳,你还真要把‘民间文协zx’这名头做实啊?”林朝阳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家里院子本来就大,以前东院没收拾出来,只有西院,还不算太空。我们一走,东西院都空着。房子这东西不怕住,就怕空着,来点人住一住,添添人气。”林朝阳的解释有一定道理,可李拓却满眼狐疑的看着他,他现在已经不敢相信林朝阳那张嘴了。林朝阳懒得再跟他解释,“那算了,钥匙还回来。”李拓立马把钥匙往怀里一揣,“给都给了,哪有要回去的?”他嬉笑着说道:“你们家这院子够大,我早就相中了,以后聚会可算是有地方了。”林朝阳警告道:“你送人来行,可别闹的乌烟瘴气。”李拓顿时不乐意了,“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我们可是文化人!”“文化人的花花肠子最多!”互损了两句,李拓才感慨着说道:“以后进京来组稿的编辑、改稿的作家们可有福喽,能住上皇城根脚下的四合院了,林大作家功德无量!”“去!”林朝阳笑骂了一声。安顿好了家里的事,林朝阳总算是可以起身去香江了。4月15日一早,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停在小六部口胡同口,李翰祥从车上下来。《火龙》开年后的拍摄进度比预想的要快了一些,四月初刚刚杀青,李翰祥这两天就等着林朝阳回香江呢。“朝阳,走吧!”李翰祥对着刚走出院门的林朝阳喊道。“来了!”
第422章 东方花园
八十年代对于香江来说,是无比辉煌和荣耀的年代,随着内地的改革开放,香江作为中国经济与西方世界交往的桥头堡,经济腾飞,百业繁荣,股市高涨,可以说是黄金十年。下了飞机,放眼望去,到处是高楼大厦,一派繁荣景象。陶玉墨坐在汽车后座上,眼睛看着街道两边的街景,眼睛都不够用了。虽然她经常在报纸、杂志或者电视上看过关于香江的新闻和城市掠影,经常看那些香江电影,可真到了之后才发现,还是会被这里林立的高楼大厦震撼到。“香江的高楼可真多啊!”“地方小,只能往高了建。”林朝阳回道。车窗外的街景热闹,车水马龙商铺林立,一边是西装笔挺的上班族,一边是挑着扁担谋生的穷苦人。繁华是繁华的,但居住不易也是实情。“香江就这么大的地方,这些年来人口一直在快速增长,不建高楼是不行的,现在新开的楼盘已经有三四十层高的了。”一旁的李翰祥随口介绍着。回香江前,李翰祥已经替林朝阳一家做了安排,他们一行人下了飞机便坐上了商务车,跟李翰祥夫妻俩先去房子那里。启德机场位于九龙城区,从启德机场出来,商务车一路飞驰,来到了位于九龙西南部的何文田。清朝时这里只有少量居民居住,因当时土地多为一位叫陈何文的地主所有,因此命名为何文田。三十年代这里已经沦为坟茔地,到五十年代变成了徙置区,安置内地逃来的民众。直到六十年代政府开发兴建,这里才逐渐发展成为纯住宅区。车子最后驶进了一处名叫“东方花园”的小区。“这里是67年太古拿的地,68年建成的,全都是十二层的建筑,住起来很舒服。前几年楼价高的时候我老婆本来是打算卖了,可我有点舍不得,结果拖到后来房价暴跌,也就空在这里了。”香江房地产行业历来是有周期性的,十年之内大涨大跌都很常见,到1981年房地产市场达到高潮时,房价照比76年的价格足足增长了400%。但很快随着国际贸易环境的衰落,加上82年中英因香江问题进入谈判,市民出现信心危机,香江房价自82年开始迅速崩盘。及至84年年底,中英共同发表联合声明,彻底确定了香江的回归事宜,香江的楼市才触底反弹,在今年年初迎来了涨价的希望。车子停在住宅楼的楼下,李翰祥又说:“这个泊车位是当年买楼的时候太古送的。回头你们如果用车,可以停在这里。”下了车,李翰祥带着几人上楼。东方花园院内都是十二层的小高层住宅,院内绿化率很高,绿树成荫,环境整洁优雅,让陶玉书一下子想到了华侨公寓的环境。几人进入单元门,入户大堂暗褐色理石铺地,瓷砖上墙,林朝阳恍惚间看到了三十多年后内地的商品房。李翰祥夫妻俩领着几人到了七楼,房子是一套三居室的住宅,用香江人的话说,是千呎豪宅,换算成平方米的话大概是103平左右。屋内装修已有十多年,保持的算是整洁,住起来是肯定没问题的。李翰祥妻子名叫张翠英,四十年代随李翰祥来香江,两人一起育有四女。她与陶玉书都是燕京人,一路聊着家乡风物,关系很快熟稔,她笑着介绍道:“老李早早就让我把房子收拾出来了。这里一间客厅、两间睡房、一间书房,应该够你们一家人住了。这小区的开发商是英资的太古,口碑很好,不管是居住环境还是物业服务都比较好,环境清幽。前些年周围还比较荒,不过现在生活配套都很方便了。”陶玉书站在阳台眺望了一眼外面的景色,北国的阳春三月早晚气温还有些低,可香江这里已经是春色盎然,气温适宜。放眼望去,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其间点缀了一些住宅楼。这里较之刚才开车经过的热闹街市,环境确实更加宜居。“老李、嫂子,多谢你们了,考虑的这么周到。”林朝阳客气的道了声谢。“不要说这些话了,都是好朋友,互相帮忙嘛!”李翰祥说道。张翠英接着又拉着陶玉书交代了一些生活上的细节。李翰祥问林朝阳,“你们没这边的驾照,这段时间我给你派辆车吧?”林朝阳连忙拒绝,“不用那么麻烦,搭公交、地铁就可以了。”两人说话间,张翠英领着陶玉书去采购了一些生活物资,顺便熟悉一下周围,陶玉墨也抱着孩子跟了出去。林朝阳和李翰祥留在家里,顺便聊起了在香江的安排。林朝阳这次来香江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给陶玉书拿个身份,工作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先让她去新昆仑影业适应一下这里的环境。“我那公司在骆克道,规模不大,日常就是你嫂子负责,雇了一个文员和一个财务。玉书有时间了,可以去我那边坐坐,熟悉熟悉环境。等过段时间,我托人去给她办身份,可能得花点钱。”新昆仑影业是个小作坊,像这样的皮包影视公司在香江有不下百家。新昆仑影业与那些公司唯一不同的是,它的背后有李翰祥这位大导演。林朝阳点了点头,香江的身份不花钱其实也可以拿,只是时间会长一些,林朝阳夫妻俩没打算在香江多待,能花点钱解决是最好的。“最近这段时间你有什么打算?”李翰祥问林朝阳。“筹备新小说。”李翰祥又问:“真不想开个影视公司?你出剧本,我当导演,我们共同投资,赚它个盆满钵满。”林朝阳来港,李翰祥为什么这么卖力?不就是因为看中了林朝阳的能力,想拉着他一起干吗?可惜林朝阳却没有他那么乐观,“老李,我说句话你可能不爱听。”李翰祥面露疑惑,林朝阳说道:“你啊,现在有点跟不上潮流了。”“什么意思?”“你擅长的领域是历史片、风月片,你就没发现吗?最近这些年来,香江电影的通俗化、大众化已经是大势所趋。《垂帘听政》看似成功,但实际上已经说明了问题。如果没有外埠市场的支持,《垂帘听政》只能算是小有盈利。投资一部如此规模的电影,所要冒的风险是巨大的,这一部侥幸成功了,但赚的钱可能还不够你下一部赔的零头。你看看那些票房排行榜前列的影片,本埠票房比你高、外埠版权买断价比你高、投资比你少……”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李翰祥初听林朝阳的话心里有些生气,可仔细想来,又不无道理。《垂帘听政》的成功,可以说是李翰祥导演生涯的巅峰,从此之后他就一路走下坡路,这其中有个很关键的原因是湾岛方面的封杀,导致一些投资人不敢给他投资。之后的十几年里,李翰祥游走于内地、湾岛,一直试图重回巅峰,但可惜属于他的时代早已过去。那些年里他拍的几部电影,基本都没什么水花,既没有票房,也没有口碑,更没有奖项。在现在这个时空里,《垂帘听政》依旧是大获成功,李翰祥投资《棋圣》更加是赚的盆满钵满,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是踌躇满志的状态。今天林朝阳的话虽不好听,但对他来说却是个警示,李翰祥皱着眉头思忖了好半天,却没想出什么头绪来。他热爱导演这个职业,要不然也不会在六七十岁的年纪还奋斗在片场。让他不拍电影,可能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李翰祥苦笑道:“那能怎么办?我擅长的就是这个领域。”“我就是提醒提醒你。真要是投资,还是要控制一下风险,你自己的片子就别投资了。”林朝阳这句话让李翰祥郁闷的想吐血,我自己的片子我不投资,去投资别人的电影,说出去不让人笑话吗?“说到底,你就是看不上我这个小作坊吧?”李翰祥郁闷道。林朝阳笑了笑,“看不上我跟你费那么多话干什么?”李翰祥听着这话眼睛亮了,“那我们合作一把?你有什么想法?”“有个想法,但还不成熟,等我新作品写完的吧。”李翰祥一听来了兴趣,追问道:“用你的新作品改编电影?”林朝阳点了点头,李翰祥顿时感觉到一股自信充盈在胸怀,林朝阳的小说改编电影,可是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啊!“好,那我等你的新作品,你可得抓紧时间啊!”“好饭不怕晚。”林朝阳笑着说道。实际上自过年之后他就一直在写新作,不过这段时间以来事情比较多,到现在快两个月,断断续续才写了不到十万字。好在这部小说的篇幅并不长,正好这段时间在香江也没什么俗事打扰,林朝阳打算在这段时间里赶紧把小说写完。等张翠英和陶玉书她们采购回来后,李翰祥提出了去吃顿晚饭,就当是接风宴了。一伙人吃接风宴并没有走的太远,就在何文田附近找了一家生记酒家,吃完饭后,林朝阳一家人又被送回了东方花园门口。“今天舟车劳顿,你们早点休息。玉书有时间了就给你嫂子打电话,随时去公司那边。周日我安排了个聚会,朝阳你到时候想着来参加。”叮嘱完这些事后,李翰祥才离开。陶玉书看着车子离去的背影说道:“多亏了老李和嫂子,有他们的安排不知道省了多少功夫。”在张翠英的提前安排下,东方花园的这处住宅基本达到了拎包入住的标准,连床品都是买好的,根本不需要陶玉书操什么心。她又说道:“他们这么上心,目的是在你身上吧?”林朝阳笑着点了点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嘛,老李一直想跟我再合作。”“那你是什么想法?”陶玉书问。林朝阳看向她,“不是我的想法,而是你的想法。”陶玉书表情诧异,“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合作电影,我顶多就是出个剧本,真正要操心的是你。”
第423章 只配大口吃肉
“我?我哪懂电影?”“不懂没关系,可以学嘛。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特意给你安排去新昆仑?”林朝阳突然跟陶玉书说出这番话来,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怀孕辞职,虽然来香江了,但还想着以后干回自己的老本行呢。林朝阳知道她的心思,笑着说道:“搞电影和搞报刊、出版不冲突,都是文化产业嘛。以后你报纸、杂志、电影公司一把抓,说不定就成为新时代女强人了呢!”陶玉书闻言不由得向他翻了个白眼,“越说越离谱了!”回到新家,陶玉书有些不适应的转来转去,陶玉墨倒是很兴奋。“姐,这房子可比四合院住着舒服多了,真有李大嫂说的那么贵?”陶玉书姐妹俩和张翠英出门采买的时候聊起了房子,从张翠英口中得知了东方花园这里的房价竟然达到了700港元/平方呎,换算一下一平方米的房价高达6300港元。像林朝阳他们住的这套房子,市面价高达60多万,这还是前两年香江房价暴跌之后的价格。今年年初香江房价抬头,张翠英说保不齐几个月就能涨一波行情。“这个你得问你姐夫,我也不了解。”林朝阳说道:“香江地少人多,经济发展又过热,房价高企是必然的。”“香江人可真有钱!”陶玉墨感叹了一句。林朝阳无奈说道:“普通工薪阶层一个月三四千块港元就是好的了,要买房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回声明发完,形势稳定了,香江的房价肯定又要涨一波,苦的还是老百姓。”陶玉书问道:“对了,朝阳,房租怎么办?”李翰祥夫妻俩帮着林朝阳安排了住处,一应生活用品更是准备齐全,这只字未提过钱的事。“以后再说吧,这次承老李的情,以后肯定是要还的。”陶玉书点了点头,明白了林朝阳的意思,借的钱好还,但人情债就没那么好还了。晚上睡在新床上,陶玉书辗转反侧。她这辈子离家最长的一次就是下乡,现在突然跑到了香江来,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林朝阳见她这样,便拉着她安抚了几句,然后夫妻俩又聊起了接下来在香江的生活。居都市,大不易,钱当然是第一要务。上个月,花城出版社又结算了一笔《闯关东》的版税。出版半年时间,《闯关东》的累积销量已经突破了310万大关,此次版税结算再次为林朝阳带来了38万元稿费,这次的版税也让夫妻俩在银行的存款超过了165万元。可惜的是,这些钱没法带出国。好在《梵高之死》之前在香江出版,版税虽然强制结汇,但还给林朝阳留了10%的份额,现在还剩有四万多港元,足够林朝阳一家在香江生活几个月了。再过一个月后,《梵高之死》《闯关东》《棋圣》这几部小说的版税还会陆续结算。到那个时候,他们的资金就会宽裕多了。陶玉书听着林朝阳的话,本来不安的那颗心逐渐平静了下来。接下来的两天里,林朝阳带着陶玉书姐妹俩熟悉了一下周边的环境,又在香江各处走了走,适应适应这里的风土人情。再然后陶玉书就闲不住了,打算去李翰祥的新昆仑影业去转转。她虽然是以新昆仑影业出具的聘书来香江的,但其实并不需要真的上班。可陶玉书就是闲不住,这天一大早便乘巴士前往位于骆克道的新昆仑影业,林朝阳不放心她,特意跟她去了一趟。新昆仑影业就是个皮包公司,一间不到三十平的办公室被隔着了三个小间,文员和财务在一个屋子里,还有一间会客室,最后一间是李翰祥夫妻俩的办公室。陶玉书去了也没什么事,就是跟张翠英随便聊聊天,听她讲讲香江电影圈的那些事。又过了一日是周末,林朝阳带着陶玉书前往李翰祥家参加聚会。这场聚会与上次不同,上次是李翰祥为《垂帘听政》举办的庆功宴,而这次则是李翰祥专门为林朝阳筹备的欢迎会,他为此特地叫来了影坛的诸多好友。胡金铨、岳华、蔡澜、狄龙、许观文……林朝阳夫妻俩初进门,光是李翰祥介绍一圈熟人朋友,便让陶玉书有些眼花缭乱,林朝阳倒是面色如常的与这些人一一微笑寒暄。主要是因为这些人中的大部分人对林朝阳来说都是熟脸,后世哪怕是没看过他们参与的作品,也是听过名字的。今天的聚会来了十多位,都可以说是李翰祥身边最信任的朋友,而且这帮人在香江影视行业各个名声不俗,能把他们聚到一起,足可见李翰祥今天的诚意了。李翰祥外号李黑,性格豪放,与这些朋友们相处时也不拘小节,今天这些人里大多数都是跟林朝阳第一次见面。他给双方介绍一番后,又讲起了与在场诸人的渊源。胡金铨是李翰祥的结拜义弟,林朝阳看过他执导的《龙门客栈》(非《新龙门客栈》)《侠女》。岳华和狄龙都是演武侠片出身,岳华演的《大醉侠》堪称经典,狄龙的代表作就更多了。蔡澜是作家、美食家,早年在邵氏工作,在李翰祥的剧组帮过忙。许观文则是靠着李翰祥执导的《大军阀》起家的……一番细数过往,大家的距离也拉近了不少。岳华是林朝阳的书迷,他虽是在香江成名,但实际上却是生于沪上,长于广州,而且私下很爱读书。后世李翰祥将邓友枚的小说《烟壶》拍成电影,就是岳华给他介绍的小说。林朝阳至今在香江出版了《梵高之死》《闯关东》和《棋圣》三部小说,岳华都买来看过。因此见到林朝阳后,他表现的十分殷勤,拉着林朝阳聊了好一会儿,颇有点粉丝见偶像的感觉。聊完了自己对于林朝阳几部小说的感受,岳华又关心起林朝阳的新作。“不知您新作有没有规划?何时能让我们这些读者一睹为快?”林朝阳笑着回道:“前年年末写完《闯关东》,休息了一年多。现在新作正在写,快的话应该一两个月能写完,至于出版,肯定是要再推后一些时间的。”岳华闻言立刻喜笑颜开,“那可太好了。”然后本着对内地文坛的好奇,岳华又跟林朝阳打探起了一些他所喜爱的作家,几乎全都是林朝阳身边的熟人。“邓友枚我们前些天才见过。”“姚雪垠见过两面,我记得是82年茅盾文学奖的时候。”“吴祖缃是我岳父家的邻居,早几年他还教了我不少东西。老先生搁笔多年了……是很可惜。”“巴金我倒是见过,不过不熟,他女儿李小琳以前编审过我的小说。”……岳华拉着林朝阳聊的时候,其他人也在各自聊着天,但对于他都是格外关注。今天来的这些人都是较为老牌的电影人,大多数人都有内地生长的背景,平时聚在一起聊天,讲的也是国语居多,对林朝阳这个内地作家都很欢迎。大家也都知道,李翰祥今天组织这么一场聚会,为的就是林朝阳。林朝阳和岳华口中所聊的内地文学名家,其中有很多都是成名于建国前,在场不少人都是听说过的。听着林朝阳如数家珍一般谈论着内地文坛的人物,大家都有些惊讶于以他的年纪竟然有如此广博的人脉。岳华见猎心喜,拉着林朝阳聊起来没完,李翰祥借着林朝阳喝水的功夫,插话道:“朝阳现在不仅在内地的名气是极大的,现在连在香江和湾岛也有不小的名气了。”林朝阳连忙谦虚了两句,又说道:“我在湾岛可没有什么好名声!”众人闻言顿时一阵哄笑。去年林朝阳到香江领奖,闹出了一堆新闻,大家自然明白他话里的含义。又聊了一会儿,林朝阳听胡金铨关心起狄龙与邵氏的合约,狄龙说起此事就满面愁容。狄龙是68年进的邵氏南国演员训练班,仅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便凭借出演张彻执导的电影《死角》而爆红。此后十多年时间里,狄龙一直都是邵氏的当红小生,事业长虹,风靡东南亚。不过凡事有利就有弊,狄龙长着一张大侠脸,出演的电影也多是武侠和动作电影,这些年里戏路逐渐固化。到八十年代初以后,他的事业开始走下坡路。到今年,他和邵氏的合约就要到期了,有心想重回巅峰的狄龙并不打算跟邵氏续约,因此这段时间也没了工作。“邵氏这么多年风格还真是一点都不变啊!”胡金铨感叹了一句。他早年在香江各大电影公司片场混迹,还当过李翰祥的副导演,六十年代后才闯出自己的一片天。七十年代中期,他的导演事业更是如日中天,连续拍出了《龙门客栈》《侠女》《空山灵雨》《山中传奇》等多部影史佳作。更是在1976年被英国的《国际电影指南》评选为“世界五大导演”之一。这些年来他的事业重心一直在湾岛,这次来香江是因为香港电影文化中心在本月为他举办了“胡金铨回顾影展”,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邵氏嘛……”蔡澜似有感叹,言语上又很克制。他前些年同样是在邵氏工作,也是因此与李翰祥结缘,到八十年代后邵逸夫的左膀右臂邹文怀出走建立嘉禾影业,蔡澜也跟着离开。这几年他在嘉禾混的风生水起,去年刚刚监制了程龙的《快餐车》,这部电影去年位列年度票房排行榜第五名。李翰祥这个时候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么多有才之人都被邵氏给撵跑了,邵六爷每天想到这事估计都会睡不着觉。”众人闻言不禁又是一阵大笑。时间来到傍晚,李翰祥开始张罗酒菜,又对蔡澜说:“你不是一向好吃吗?朝阳的厨艺也是顶呱呱。你们俩今晚一人出一道菜,我们大家品鉴品鉴。谁要是做的好吃,我们封他为‘美食家’。”蔡澜闻言意外的看了林朝阳一眼,没想到林朝阳竟然与他是同好。其他人听见这话纷纷起哄,都想见识见识两人的厨艺。林朝阳和蔡澜相视一笑,林朝阳说道:“那就切磋切磋。”“好。”李翰祥家里的食材都是现成的,他为了今天的聚会没少买东西。两人挽起袖子,洗了手,各自挑了要用的食材,但厨具只有一套,互相谦让一番,最后由蔡澜先出手。他先摘了点豆芽,后挑了一块澳洲进口的上好牛肉,还未动刀,先接了一锅水放在灶上烧,然后才处理起牛肉。他的节奏不疾不徐,片起牛肉的速度却不慢,一看就是老手了,众人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的动作。水还没烧开,牛肉已经片好了,片片分明,薄厚一致。待灶上水开后,下日本酱油,酱油又滚开后,下数块南姜蓉,此时锅里汤已浑浊,牛肉扔进去,即刻便下笊篱把肉捞起。等汤再滚,下豆芽。第三次滚时,再把刚才灼好的牛肉放进去。“成了!”厨房内香气已扑鼻之时,蔡澜说了一声,盛出菜后,他对众人笑着说道:“大家都尝尝吧!”众人跃跃欲试,李翰祥性急,操着筷子便夹了一口牛肉,评价道:“味道寡淡了点。”等他尝完,其他人又尝,普遍评价都很好,最后大家总结:李黑只配大口吃肉。
第424章 士为知己者死
白灼潮汕地区的独特烹饪技法,类似于常见的烫或汆煮,但技巧在于白灼牛肉时,适量的调味料来配合和突出食材本身的鲜美。蔡澜的白灼牛肉较之一般的家常菜又有些许不同,吃起来口感鲜嫩,味道咸鲜。这世界上不存在《中华小当家》里随随便便就发光的料理,众口难调,能让一桌人吃完都叫一声好的菜肴已经可见功力了。众人吃完了蔡澜的白灼牛肉,就把目光投到了林朝阳的身上,充满了期待。对于游走于名利场的他们来说,聚会常有,但这场突然间的厨艺比拼却是新鲜事,大家兴趣盎然的期待着林朝阳的出手。他要做的是芝麻酱拌腰片,一道典型的下酒菜。寻常香江人家里,是找不见芝麻酱的,不过张翠英是燕京人,家里不缺这玩意。洗完了猪腰子,他先用快刀将两面平片,扔掉腰臊,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腰片的完整。然后再用凉水拔出血水,需得反复换水三四次,察看水质清澈,才算是完成。然后是烧水焯腰片,在这一点上林朝阳和蔡澜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妙,突出一个锅大水多,等水大开,腰片下锅,旋即便用笊篱抄出。此时腰片将熟未熟,将第一锅水倒掉,再烧水,重复之前的操作。腰片焯水两遍后已熟,却仍嫩脆,林朝阳用笊篱将腰片倒入盘中时,腰片与陶瓷相碰,竟然有duangduang的弹性,看的周围人都满目新奇。刚才在等水开的时候,林朝阳已经调制好了拌料,芝麻酱、豆瓣酱、葱末、姜末、蒜米,往挤干了水分的腰片里一浇。搅拌均匀后,一道芝麻酱拌腰片便做好了。林朝阳做菜时,厨房里站满了人,大家全程围观,等菜好了,也不用端到桌上,一人拿双筷子就要尝。蔡澜却拦住他们,让每人都喝了口水清理一下口腔里的余味。“被你这一弄,都快赶上录电视节目了。”李翰祥说了一句,然后夹了两片腰片放进嘴里,牙齿咬合,紧实嫩滑的口感通过牙齿与骨骼的传递在耳膜间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这种声音听在旁人耳中并不大,却也十分清晰,李翰祥不断的咀嚼,只觉得嫩爽鲜滑,香、咸、甜、辣,口感异常的丰富。大家看着他满嘴油光,嘴里不断传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不禁口舌生津,忍不住动起了筷子,厨房里一时间尽是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嗯~好吃!”“不错不错,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吃腰片,味道真不赖。”李翰祥夹了两口腰片,还想再夹,林朝阳却端起了盘子。“别光吃,好歹给个评价啊!”众人立马齐声叫好。刚才蔡澜的白灼牛肉,大家都说好,就李翰祥嫌味道寡淡,这样一算,林朝阳等于是以一票之差赢得了这场厨艺比试。李翰祥装腔拿调的朗声道:“我宣布,本届美食家大赛的最终获胜者是……”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岳华、狄龙等人立刻会意的模仿起电视里那专门吊观众胃口的鼓点声。“当当当当……”林朝阳与蔡澜相视一笑,摇了摇头。“他就是……林朝阳!”李翰祥话音一落,众人立刻响起阵阵热烈的掌声,兴高采烈,感觉像是真参加了什么厨艺大赛。在场十多个男人,年纪最大的都奔六十去了,可闹起来却跟一群少年一般。林朝阳也装模作样的站了出来,抬头挺胸,仿佛等待授奖一般,还冲众人挥了挥手,再次引来了掌声如雷。“诶,不对啊,比拼厨艺为什么要叫‘美食家’,不应该叫‘厨神’吗?”岳华提出了异议。李翰祥大手一挥,“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一番笑闹,聚会的气氛变得火热起来。相比于在内地时与作家朋友们的聚会,与李翰祥等人的聚会和相处更加粗放,话题也更加通俗和接地气,各有各的好处。跟去年金像奖后在李翰祥家那日聚会的点头之交不同,今天的这场聚会林朝阳算是跟这些人真正熟识了起来。之后的几日,陶玉书几乎天天都往骆克道跑,尽管新昆仑影业就是个皮包公司,但在陶玉书眼中仍然有许多可以学习的地方。既然林朝阳都支持她以后开创自己的事业,她自然不能怠惰,甭管有用没用,先学习学习总是没错的。而林朝阳则是专注于写作,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爬格子上。来到香江有个好处,整天闭门不出,心无旁骛,林朝阳的创作进度重回巅峰,最高的一天写了一万两千字。照这个速度,再有不到半个月小说就能完成初稿。当然了,到时候肯定要修改完善一番。这天傍晚,他刚从书房出来,陶玉墨说道:“姐夫,有几封给你的信。”林朝阳略感意外,他们到香江安顿下来之后才给家里人报了平安,并告知了通讯地址,前后也就一周多点时间,竟然这么快就有信来了。他接过信,先看了看上面的寄信人和寄信地址,有一封是燕京寄来的,落款是林二春,另外两封则是转寄的,一个是国内的、一个是国外的。他先看了林二春的信,信里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话题,最关心的就是小冬冬和陶玉书肚子里那个没出世的小家伙。另外在信的末尾,林二春又说到了转寄的那两封信,都是在林朝阳走后的两三天内陆续寄到的,因此林二春便一并都给林朝阳转寄了过来。国内那封信的寄信人是花城出版社的李士非,信的内容没什么出奇,就是汇报一下《渡舟记》和《闯关东》如今的销售情况,然后又询问一番林朝阳新作的创作进度。后一个目的当然才是李士非此次写信的重点,林朝阳思考了一下,在回信里跟李士非提了一嘴燕京出版社的事,这种事肯定得提前说一声,最起码让人家有个思想准备。另一封国外的信竟然是近藤直子寄来的,林朝阳拆开信的时候没注意,首先散落的是几张照片。林朝阳捡起来一看,照片的内容有正在翻译的日语稿件,也有近藤直子和一位中年男子的工作照。林朝阳又看了信,根据近藤直子的描述,她在回到日本后就把大部分的业余时间都投入到了对日语版《闯关东》翻译工作中来。由于工作量和难度都超出了她的预期,近藤直子不得不请到了东京大学文学部的副教授藤井省三前来相助。两人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已经将《闯关东》的翻译完成了大半,预计再有两个月差不多就能完成全部翻译工作。这段时间,近藤直子和藤井省三也在利用自己的人脉与东京的各家出版社进行沟通,河出书房在看过了他们两人翻译的部分稿件后对《闯关东》产生了一定的兴趣。但因为稿件还没翻译完成,河出书房方面不敢确定最终成稿的质量,所以态度稍显暧昧。信的最后,近藤直子向林朝阳做了一番保证,说她一定会促成《闯关东》在日本国内的出版。态度之坚定,让林朝阳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那可是一部六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啊,才三个多月就完成了大半的翻译,还是利用业余时间,付出的努力和辛苦可以想见。林朝阳也大概能明白近藤直子的想法,在她眼里,林朝阳将《闯关东》的手稿送给她,无疑是将心血成果都托付给她。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这就是近藤直子这股坚定态度的由来。信的最后她还提到了,假设未来日语版《闯关东》翻译完成,少不得要与出版社正式谈判,希望到时候林朝阳可以一定要来东京走一趟,看看京都的红叶。林朝阳看完信后给近藤直子回信,表达了一番感谢。一晃五月到来,林朝阳一家来了大半个月,除了陶玉书经常出门去上班,林朝阳和陶玉墨基本都窝在家里,趁着这天天气好,他本打算领家人出门逛逛。不巧家里电话响了起来,是李翰祥打电话来约他喝杯咖啡。林朝阳知道这肯定是有事了,毕竟还欠着老李的人情,因此林朝阳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下来。两人把地点约在了公主道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名叫hair Culture Cafe,翻译过来大概是发型文化咖啡厅。等林朝阳到了之后,他才发现李翰祥身边还坐着一位秃顶、小眼睛,戴着副黑框眼镜的中年人。“老李!”“米高!”“朝阳!”双方互相打了个招呼。米高是许观文的英文名字,按照内地的音译习惯,应该是“迈克尔”才对,大家都这么叫,林朝阳也入乡随俗的跟着这么叫他。寒暄了几句,李翰祥说道:“今天其实是米高找你,就是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件事。”林朝阳在看到许观文时就已经猜到了李翰祥今天约他来的目的,他笑着问道:“我听说米高你不是在拍《神勇双响炮之智勇三宝》吗?里面影星云集,大卖应该不成问题吧?”“票房应该会不错的。”提到票房,许观文看上去很有信心,但脸上并没有什么兴奋之意。“票房大卖还不开心?”许观文摆了摆手,“票房失利我可能会心焦,但票房成功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感觉了。”这话要是别人说出来,可能有点狂,但从许观文口中说出,却毫无违和感。十多年来,他早已用一部又一部叫好又叫座的电影征服了遍布东亚的电影观众,是香江电影界当之无愧的喜剧之王。许观文说完这话没有理会林朝阳的反应,继续说道:“年轻的时候,我就想买一块金劳力士。后来,金劳力士变成了宾士。但是又能吃多少?能喝多少?能用多少呢?银行里的存款,多一个零和少一个零,对我来说分别已经不大了。我今年四十三岁了,观众爱看我演喜剧,可我又能再演几年呢?我演不动了,我不想在未来的哪一天让观众看着银幕上装疯卖傻的我,满脸嫌弃。”说到这里,许观文的脸上写满了落寞。作为香江影坛近年来首屈一指的当红明星,人们只看到了他的光鲜亮丽,可他的心路历程无人知晓。许观文是家中老大,他成名后一心带着几个弟弟出人头地,如今三个弟弟都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这些年许家四兄弟文武英杰的名头传遍了香江。兄弟们翅膀硬了,许观文也果断的选择了放手。以前他这个大哥演电影,肯定都有弟弟们的位置,但现在,许观文已经很久没有跟弟弟们合作过了。许观文絮絮叨叨的诉说着心里话,林朝阳和李翰祥就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朝阳,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你吗?”许观文突然问了林朝阳一句。“为什么?”许观文自嘲的笑了笑,“我们香江人,你说势利也好,现实也罢,我要是跟那个电影人说这些话,他们只会觉得我矫情。但你不同……”许观文看向林朝阳的眼神满是欣赏,“你是作家,我相信你是懂我的。”林朝阳笑了笑,他不知道许观文的这句话是出自真心的,还是一种恭维。在他看来,许观文有那种身为艺术家的自恋,自恋在他人看来当然不是好事,但对于许多从事艺术工作的人来说,却是一种想要成功就必须具备的特质。“米高,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就算是我跟你合作,也不见得能获得你想要的成功吧?”林朝阳的这句话问到了点子上,许观文想要转型,凭什么非得认准他呢?
第425章 金棕榈,你得过吗?
许观文笑了起来,“找你合作,当然不一定成功。但我知道,如果我还找以前合作过的那些人,那我就是在走老路。”“这条全新的道路也许不会一路坦途,但它却有可能是通向另一个成功的捷径。如果走老路,那边的风景我一眼望得到头。”听着许观文的话,林朝阳陷入了沉默。他不得不承认,许观文是个非常清醒,并且明确知道如何达成自己目的的人,也难怪他能在电影行业取得这么大的成功。在他沉默的时候,许观文又自顾自的说道:“朝阳,你在内地编剧的作品我没看过,但《垂帘听政》和《棋圣》我是看过的。在我看来,你的创作风格跟香江这边的电影人有着很大的不同,有一股中正平和、堂堂正正的气质。这种风格可能没有那么通俗,但我觉得这才是兼具通俗性与艺术性的创作。”香江电影的特点,如果要用两个字来概括的话,大概可以形容为——过火。尽皆过火,尽皆癫狂,正是八九十年代香江影坛最真实的写照。许观文的话当然有恭维林朝阳的成分,但也是有一定自己的感悟在里面的。许观文说了很长时间,他给自己准备好的台词都说完了,林朝阳还是一直沉默着不说话,许观文不由得感到几分头疼,摸不清林朝阳的心思。“朝阳……”李翰祥观察着情况,正打算开口替许观文说两句话,林朝阳这时开口了。“米高,电影说到底是集体智慧,你来找我,无非是看中了我写剧本的能力。可是决定电影成败的因素太多了,导演、美术、摄影、发行……在如此多因素的影响下,哪怕剧本足够优秀也不见得会取得成功。”林朝阳的话听起来像是在给许观文制造畏难情绪,可许观文却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朝阳,你说的很对。但剧本剧本,一剧之本,它一定是电影成功的基础,有一个好的剧本,是电影成功的前提。另外,你应该相信我。别的我不敢说,我许观文要拍演的电影,不会缺资金,我可以找香江最顶尖的制作团队。”许观文的话霸气侧漏,可谁让他是许观文呢?一个出演的电影连续五年成为香江影坛年度票房冠军,并且三度刷新香港开埠票房最高纪录的男演员,他想要组个班底转型,几乎不存在难度。当然了,这个前提是他不能失败。哪怕是阿汤哥连扑三部电影,那些制片公司也不敢再用他,电影圈就是这么现实。在你成功的时候,你放的屁都是香的。当你失败后,你说的话就是放屁。许观文的话有些嚣张,但也彰显了他的决心。林朝阳凝视着他,许观文眼神坚定。林朝阳问道:“米高,你想没想过,如果电影票房平平,或者失败了怎么办?”许观文洒脱一笑,“大不了我再回去装疯卖傻。”“到那个时候观众可不一定吃这一套了。”林朝阳幽幽的说道。闻言,许观文沉默了下来,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时代。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他的话里透着一丝决然,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李翰祥哈哈笑道:“别说的那么夸张,拍电影嘛,失败不是很正常的事?”许观文的脸色也轻松了下来,“谁都不希望失败,能成功当然是最好的。朝阳……”感受到许观文的诚意和决心,林朝阳主动说道:“老李之前应该跟你说了,我现在其实不太想写剧本,写电影剧本对我来说收益确实不高。”许观文的眼睛亮了起来,“价钱我们还可以再商量……”林朝阳摆了摆手,“以我对香江电影圈的了解,你可能给不出一个令我满意的价格。”他的这句话让许观文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李翰祥之前给林朝阳开了20万港元的数字,对方都无动于衷,这个胃口确实太大了。但这次许观文下定了决心,只要林朝阳能写出令他满意的剧本,他不介意来一回千金市骨。“米高,你现在急于转型,可以为了一个好剧本付出远超市场的价格,但这样做显然要冒很大的风险。不如这样吧,剧本我可以给你写。如果你满意的话,剧本费用你也不需要给我,只需要折进投资款里。日后电影上映,我只要属于我的那份收益,如何?”许观文怎么也没想到林朝阳居然会是这样的想法,他一时间陷入了犹豫。李翰祥眼神有些怪异的看着林朝阳,以他对林朝阳的了解,前面那么多的拉扯恐怕就是为了最后这几句话吧?这些年香江电影行业一片火热,热钱也不断向行业内涌入,电影成功,老板给导演、编剧、主要演员之类的重要人物包个红包是很正常的事。有些老板看重人才,也会给予分红,并且支持人才自立门户,新艺城及其旗下诸多的卫星公司便是这种风气下的产物。因此许观文和李翰祥对编剧拿分红并没有什么抵触,只是林朝阳提出的这个剧本折成投资,后期参与收益分成这件事他们以前确实没经历过。这种做法对于投资方而言,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投资减少了,风险自然也变小了,尤其是林朝阳的剧本要价还不便宜。但坏处就是,电影真成功了的话,利润肯定要被分出去一部分。本质上这种操作与图书版税付酬是一种方式,都是创作者与机构风险共担。许观文思忖了好一阵,问林朝阳:“那你这份收益怎么算?”“电影如果不赚钱,我分文不取。如果盈利,我要总体收益的10%。”许观文听到“分文不取”这种话心头一松,可随即他听到了“10%”这个数字,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个数字太多了吧?你一个人就分掉了10%的利润。”林朝阳神色淡然道:“你花几十万港元买我一个剧本,如果盈利三四百万,不见得就划算。如果电影失败,我白给你写了个剧本,成功了多分点钱,这不是很正常吗?”许观文哑口无言,他沉吟了半天,最后下定了决心,“好,我答应你!”如果是一般的香江编剧,自然是没有这样的待遇的,可谁让林朝阳自踏入影坛来还未尝败绩呢?更何况,许观文现在急于转型,说是病急乱投医也好、说是求贤若渴也好,反正抓住了林朝阳这么一个有顶尖创作实力的编剧,他绝不可能轻易松手。做出了选择,许观文便不再纠结,他询问道:“朝阳,剧本你有想法了吗?”“我最近在写新作品,我觉得这个故事比较适合你转型。”许观文:……李翰祥:……合着你坑都挖好了,就等我跳是吧?许观文的眼神充满了幽怨,林朝阳却毫无心理负担。“要不我先给你讲讲这个故事吧?”被他这么一说,许观文立刻抛下了心里的想法,有些期待的问道:“这故事讲什么的?”林朝阳压低了声音,对许观文说:“米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突然有一天你睡醒了发现,你身边的所有人、事、物都是不真实的?父母是假的,生活在一起的妻子是假的,信赖的发小也是假的,甚至是太阳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你会怎么样?”不知道为什么,林朝阳明明还没开始讲故事,可许观文却突然感到了一股寒颤在他身体里打了个转。“一切都是假的?”他心中生出一股不寒而栗来,“要是那样的话,我可能会疯了吧?”林朝阳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许观文的好奇心已经被林朝阳这么几句话给勾了出来,他急迫的问道:“然后呢?故事是怎么发展的?为什么都是假的?我是被坏人控制了吗?”连续的提问充分显露出他内心的好奇,林朝阳并没有卖关子,声音不疾不徐的继续诉说起来。他这一说就是半个多钟头,许观文和李翰祥完全沉浸于他所编织的故事之中,难以自拔。林朝阳讲完后,坐在那里喝了几分钟咖啡,李翰祥这才回过神来。他一把抓住了林朝阳的手,“朝阳,这个剧本交给我吧!我来拍,我肯定能拍好!”许观文被他的操作惊回了神,刚想指责李翰祥半路截胡,林朝阳却说道:“你?这本子你拍不了!”李翰祥嚷嚷道:“我怎么就拍不了了?”“我说你拍不了就拍不了。”李翰祥十分不忿,他联想到前些天林朝阳对他说的话,怒气冲冲道:“好啊,你小子狗眼看人低是不是?”“诶诶诶,别人身攻击行不行?”见林朝阳没答应李翰祥的请求,许观文也不着急了,他拉着李翰祥,说道:“朝阳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你先别捣乱。”“什么叫我捣乱?”许观文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李翰祥更生气了。这事本来是他给牵线搭桥的,结果现在林朝阳和许观文穿起了一条裤子,他能不气吗?林朝阳这个时候说道:“老李,米高这次要转型,这个剧本如果拍好了是能冲奖的。你的技法老气,去评奖要吃亏的。”听到这话李翰祥差点蹦起来,他当了一辈子导演,被一个从来没拍过电影的编剧说“技法老”。这话在李翰祥听来不啻于一个孩童指着他骂他阳痿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技法老?我技法老?你懂不懂电影?金像奖我没得吗?金马奖我没得吗?”面对盛怒的李翰祥,林朝阳面色波澜不惊,从容不迫,口中轻吐出几个字。“金棕榈,你得过吗?”李翰祥愕然呆立当场。
第426章 真应该关小黑屋啊
金棕榈,是欧洲三大电影节之一法国戛纳国际电影节上的最高荣誉。戛纳国际电影节自1946年举办,至今已有近40年的历史,在世界范围内声名卓著,其最高荣誉金棕榈大奖自然也成为了电影行业最为重量级的奖项之一。不管是金马奖还是金像奖,影响力只局限于小岛上的弹丸之地,随着内地市场的不断发展,这两个奖项才逐渐在两岸三地扩张了名声。可即便如此,也难望戛纳电影节的项背,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评选。李翰祥得过金像奖、得过金马奖,金棕榈确实没得过,因而被林朝阳问了个措手不及,呆立当场。随即他又反应了过来,老子没得过金棕榈,但有过提名啊!他在六十年代拍摄的《倩女幽魂》《杨贵妃》《武则天》等电影都曾经入围了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大奖的提名。只是李翰祥想了想,没有说出口。以林朝阳的尿性,他要是提提名的事,估计又是一番嘲笑,人在被嘲笑的时候总是会表现的不自信。李翰祥脸上的愕然逐渐消失,充满不确信的问林朝阳,“这部电影要冲击金棕榈?”“对!”林朝阳的回答异常的痛快。李翰祥张了张嘴,他很想嘲笑林朝阳的不知天高地厚,那是世界级的电影节,你说拿奖就拿奖?况且还是最高奖项?我老李混了一辈子也没拿个奖啊!“剧本都没出来,导演都没定,你就敢说拿金棕榈?”李翰祥迟疑了一下,语气稍显委婉。林朝阳从容道:“米高下了这么大的决心要转型,难道是为了扑街的?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许观文这个时候终于从“金棕榈”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听着林朝阳的话他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但他还是有些过于夸张了。毕竟那可是金棕榈啊,哪个获奖的电影和电影人收获的不是世界级的名声?“朝阳,坎城电影节没那么容易参加吧?”戛纳在香江被翻译为坎城,戛纳电影节在这这里就是坎城电影节。不管是如今还是后世,电影节选片历来都是有着一套自己的流程的,戛纳电影节也是如此,所有的作品都需要经过选片工作组的遴选才会进入电影节的评选阶段。说是面向全世界,理论上世界各国的电影都可以报名,但电影节选片工作人员是有限的,他们的时间也是有限的。这些选片工作人员就相当于电影节的次级评委,拥有着对于一部电影是否可以入选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生杀大权。在这种情况下,谁能争取到选片工作人员也就意味着有很大的概率将会入选主竞赛单元,从而加入金棕榈大奖的角逐。许观文所谓的“没那么容易”,并非单指得奖,光是要入选主竞赛单元可能就需要辛苦一番。林朝阳能够理解许观文的心理,但他刚才说出的话也并非是空穴来风。“剧本的内容你们听完了,跟那些获奖影片的剧本比起来,你们觉得怎么样?”许观文毫不迟疑的说道:“精彩的不能再精彩了,只要工整的拍出来,就是一部年度佳片。如果交给一个有才华的导演,我不敢想象。”林朝阳又看向李翰祥,用眼神询问他的想法。李翰祥沉吟着说道:“剧本当然是百里挑一的好剧本。”“比你参加电影节的那几个剧本好吧?”此话堪称杀人诛心,李翰祥的脸因愤怒而涨红,他本来就黑,这一发怒,面色黑里透红,好似一块烙铁。不等这块烙铁往林朝阳身上贴,烫他个皮开肉绽,林朝阳便笑着说道:“开个玩笑。”李翰祥恶狠狠的瞪着他,凶神恶煞,林朝阳却不理会他,继续说道:“我这个剧本几乎可以说是男主角的独角戏,米高发挥的空间很大,而且以你的演技支撑起这个角色并没有多大难度。有了这两个因素,成功的概率就不低了。”许观文闻言不禁微微颔首,认可了林朝阳的说法。“坎城电影节在每年的五月份举办,我们这部电影如果下半年开机的话,刚好可以赶上参加。老李跟坎城电影节正好有渊源,到时候让他联系联系推荐一下。对了,还有胡导,有两位名导联袂推荐,选片主任不来看一下都不合适。”许观文听着林朝阳的话,脸上不觉露出轻松的笑容来。李翰祥却瞪大了眼睛,非常不满,他帮着许观文和林朝阳牵线搭桥,结果动不动就被奚落嘲讽,这会儿又想起让他帮忙来了?“不管!”李翰祥斩钉截铁的拒绝了林朝阳的提议。许观文脸色意外,但立刻又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正想劝劝李翰祥。这时候林朝阳却开了口,“真不管?”面对李翰祥的拒绝,林朝阳没有任何焦急之色,反而一脸调侃的问道。“不管!”李翰祥再次笃定的拒绝。“你可想好哦~”林朝阳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挑逗的意味,让李翰祥一开始的坚定不移有些动摇起来。他不由得问道:“想好什么?”林朝阳笑呵呵的说道:“米高肯定不能让你白帮这个忙,你们可以共同投资这部电影嘛。”李翰祥听到这话,眼神闪烁了起来,他看向许观文,似乎想探究出许观文内心的想法。许观文没想到林朝阳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在犹豫之际,突然察觉到,他和李翰祥一直被林朝阳给牵着鼻子走,感觉林朝阳才是这部电影的牵头人。可这会儿他顾不得去仔细想这件事,李翰祥正看着他呢。跟林朝阳的合作本身就是李翰祥帮忙牵线搭桥的,以后事情要是真按照林朝阳所说的那样发展下去,还得请他帮忙,说不定真要分他点投资份额。而且,多了人投资电影,貌似也没什么不好。他第一次转型,拉来的人越多,大家风险共担,个人所要承受的风险就越小。至于电影成功了,他一定也是获利最大的那个人。当然了,这个“获利”不单指利益,还有名声。想到这里,许观文点了点头。“没错。要是有老李来当这部片子的监制,成功的概率肯定更高。要不,你也投一点吧?”他这话正好搔到了李翰祥的痒处,《垂帘听政》和《棋圣》的大获成功,让李翰祥吃到了甜头。许观文的转型之作,风险肯定是大一点,但如果有林朝阳的剧本,有他的监制,再加上许观文的观众缘和演技,成功的概率还是很大的。获得金棕榈这种事谁都不敢打包票,但只要能顺利入围坎城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恐怕就是一种胜利。“能投资米高的新电影,当然是好事,份额的话……”李翰祥的话让许观文有些犹豫,他今天是来找林朝阳谈剧本的,没想到谈着谈着连参加电影节和投资的事都谈好了。林朝阳用一部剧本就占了10%的收益,李翰祥又要参与投资,给多少份额合适呢?是给票房还是给整体收益?许观文心里很纠结,投资方、导演、他本人……大家都得分一杯羹,不好办啊!进度条为什么一下子拉的这么快啊?“今天我们聊的太快了,投资和导演我还没搞定呢。要不这样吧,朝阳先尽快把剧本写出来,我先去拉投资、接触导演,你们觉得怎么样?”李翰祥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这样也好。朝阳的剧本什么时候能出来?”林朝阳轻松道:“一个月。”许观文听到他报的这个时间并没有惊讶,只以为他的剧本已经写的差不多了,可李翰祥却见识过林朝阳写剧本的效率,他说的这个时间已经相当保守了。“好,一个月之内,投资方、制作班底我来搞定。”许观文信心满满的说道。三人说好,提起了桌上的咖啡杯,碰了一下。次日,林朝阳正在家里心无旁骛的写东西,突然有人登门拜访。他搬到香江大半个月,在这里熟人又不多,除了李翰祥夫妻俩,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上门来。“老李,你怎么来香江了?”林朝阳看到风尘仆仆的李士非,心中的惊讶难以掩饰。李士非一见了林朝阳的面,顾不上寒暄,“你信里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燕京出版社他们给你什么条件了?”听着李士非急切的问话,林朝阳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香江。“先进屋喝杯茶。”林朝阳没回答李士非的问题,先拉着他坐下倒茶,让他休息了一会儿,才开口跟他说了燕京出版社提的条件。听完来龙去脉,李士非眉头紧锁,言语间满是鄙夷。“他们可真有意思,早前你又不是没跟他们谈过。当初是他们不舍得给你版税,现在看着赚钱了,又吃起回头草。”同行是冤家,文化人骂起同行来更加不嘴软。但设身处地的站在李士非和花城出版社的角度去想这件事,他的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当初他们花城出版社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冒了多大的风险才答应了林朝阳版税付酬的要求啊!结果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原本那些装死不说话的同行们见着有甜头吃了,立马围上了林朝阳。he~tui,下贱!林朝阳笑着说道:“他们提他们的条件,同等条件下我肯定是优先选择你们嘛。”林朝阳的话让李士非稍感安慰,但心中的紧迫感却一点也没少。一个“同等条件”就如同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朝阳,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想要什么条件?总不能跟拍卖一样,让我们两家轮流着一直加价下去吧?”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燕京出版社和花城出版社如果真的这么争下去,对林朝阳当然是有好处的。但他也明白,凡事过犹不及。真搞成李士非所说的那个样子,就太伤人品了。“搞成拍卖那种形式就太伤和气了,还是要量力而行。你问我要什么条件?我当然是想要版税越多越好,但前提是你们出版社心甘情愿。”林朝阳开诚布公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李士非思忖着叹了口气。林朝阳这话是实话,谁不想多赚钱呢?他纠结了一阵,心里一团乱麻,随口问林朝阳,“新作品写的怎么样了?”“快写完了。”快写完了?李士非一下子来了精神,“你不是说过年后才开始写的吗?这么快?”“搬到香江来整天无所事事,写作效率提高了不少。”李士非听到林朝阳这话,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个邪恶的念头来。看来朝阳还是俗事太多了,真应该给他找个小黑屋关进去啊!
第427章 清水湾片场
不知道为什么,林朝阳觉得李士非眼中闪烁的光有些危险。“好啊,年轻真是好,灵感充沛,创作效率非凡!”李士非高兴的夸了林朝阳几句,然后又向他索要稿件,来个先睹为快。拿到了稿件后,李士非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看稿子,这一看就是半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喝水都顾不上。直到陶玉书回家发出了一些动静,才惊醒李士非。“都这么晚了?”李士非看了看手表,有些不好意思,“朝阳,打扰你了。”“没事,晚上留家里吃饭。”林朝阳在厨房张罗晚饭,李士非与陶玉书聊天。先是聊起了陶玉书怀孕辞职的事,她现在怀孕已经四个月,小腹微微隆起,却行动如风,没有丝毫影响。然后陶玉书又问起李士非对林朝阳新作的看法,他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朝阳这次新作的选材很大胆啊,可以说是突破了以往。不过他的这种大胆突破也是对的,《闯关东》珠玉在前,给读者们带来的印象太深刻了。新作如果选取一个现实题材故事,固然会稳妥,但恐怕也很难超过《闯关东》。读者们少不了要拿这两部作品来做对比,到时候即便是新作水准不俗,恐怕也不见得会赢得多少口碑。朝阳现在选择的这个题材,就新颖多了,大胆多了,写的嘛……出人意料的好。他这种天赋真是让人羡慕啊,写什么像什么,看他这部小说,让我想起了乔治·奥威尔的《1984》。虽然两者在形式和内容上有所不同,但内核却很相似。同样令人感到窒息的世界,同样带有假想色彩的社会,主人公的人生都被独裁者决定。人性和人格被强权扼杀,自由被剥夺,连思想都受到钳制。唉,我明白,朝阳想反映的还是嗡嗡嗡那十年的惨痛经历和教训。”正在厨房忙碌的林朝阳听到这里一阵无语,你们文化人的联想能力为什么会如此丰富呢?吃饭时,林朝阳问李士非:“老李,你这回来怎么安排的?哪天走?”要是在燕京的时候,林朝阳肯定就让李士非在家里住下了,可惜现在是在香江,家里的空间实在逼仄,不好留客了。听着林朝阳的问话,李士非没有立刻回答。他这次着急忙慌的跑到香江来,主要是因为林朝阳那封信闹的。《渡舟记》和《闯关东》让花城出版社收获了巨大的成功,同时还有非常可观的经济效益,他们自然不能坐视林朝阳这么个摇钱树被燕京出版社撬走。李士非这次来之前没想到林朝阳的新作已经接近完成,本来他是要跟林朝阳探个底就走的。现在看完了新作,他不这样想了。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以前林朝阳在燕京,他们花城出版社鞭长莫及,燕京出版社挖起墙角来肆无忌惮。现在好了,林朝阳跑到香江来了,新作又马上要写完。这可是天赐良机,李士非打定了主意,他必须拿下林朝阳这部小说。“我这次来就是专程为了你的新作的!”什么意思?拿不到稿子还不走了?林朝阳的心理活动李士非无从知晓,他接着说道:“版税的事回头我再跟社里商量商量,肯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价格。”林朝阳点了点头,没有再给李士非施加压力。晚上,等李士非离开后,陶玉书说:“朝阳,明天嫂子要带我去清水湾片场去转转,你要一起去吗?”清水湾片场是邵氏的大本营,几十年来诞生了数百部电影。李翰祥在邵氏人脉深厚,陶玉书要熟悉电影这个行业,自然少不了去熟悉电影的拍摄流程,邵氏的清水湾片场是个非常合适的地方。“不去了,要赶稿。”林朝阳打算最近这些天赶紧将小说写完,然后动笔写剧本,争取在一个月之内搞定。次日一早,张翠英特地驱车来接陶玉书。清水湾片场,顾名思义是建造在清水湾,位于香江东部,远离市中心,要是自己去的话,一路巴士、地铁少说也得一个小时。有张翠英开车带着陶玉书,半个小时便到了。十字路口马路旁的立牌上写着“邵氏片场,邵氏兄弟(香江)影业公司”的字样。片场正门不远处就是行政大楼,楼顶硕大的“sB”两个英文字母的缩写,若是林朝阳来了看到,肯定会感觉充满了滑稽感。停好了车,两人下车,张翠英在片场门口等了一会儿,从片场里跑出了一个娃娃脸的年轻人。“李太!”“阿禧!”两人打过招呼,张翠英又给双方介绍了一番。年轻人名叫黄家禧,只是长了张娃娃脸,实际上已经三十六了,现在是邵氏的制片人。他刚进邵氏的时候在李翰祥的剧组里打杂,一步步从场记做到了制片人,这里面少不了李翰祥的提携。黄家禧打头,张翠英和陶玉书落后两步,小声的跟她们介绍着情况。南国五月,清水湾片场内绿意盎然,藤蔓丛生,建筑掩映在大片大片的绿色之中。沿着片场内部银影路往上走,左边是邵氏宿舍,右边是邵氏大楼,尽头是邵氏别墅。黄家禧边走路边给陶玉书指着介绍道:“那边就是2号宿舍,以前郑佩佩、狄龙、姜大卫、林黛他们这群人都住过这里。”他所介绍的这些影星都曾在六七十年代红极一时,提到这些名字时,他的脸上闪过几分骄傲之色。“我领你们去我正在监制的片场去看看吧!”黄家禧领着二人来到了摄影棚,邵氏片场内一共有10间摄影棚,可以满足不同的取景需求,他正在监制的电影是《摩登仙履奇缘》,在6号摄影棚拍摄。陶玉书等人进到片场的时候这里正在拍摄。“咔咔咔!喂,靓女,表情生动一点可不可以,不要木着一张脸,哭丧吗?”导演椅上一个四眼小胖子坐在那里,神色轻松,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火气,可语气却很诛心。被他喊作“靓女”的女演员被他训斥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我们这部戏的导演是王晶,就是坐在椅子上那个。男主角陈百祥,女主角张曼玉,前年的港姐来着,确实很靓!不过……就是演技有点差。”黄家禧给陶玉书她们介绍着情况,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女主角的演技。一场戏ng,剧组又得重新准备,一群幕后工作人员的抱怨声充斥在片场内,毫不避讳。“搞什么啊,又不是特写,这都能ng!”“花瓶嘛,长的漂亮就够啦!”陶玉书满眼新奇的看着眼前的场面,她还是第一次亲身来到电影拍摄的现场,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隔着几米远,她都能感受到女主角的尴尬与羞愤。陶玉书能明白这些工作人员们发出抱怨的原因,ng一次,他们就要多干一遍活,大家当然不开心。只是这种状态是不是有些太肆无忌惮了?陶玉书低声与张翠英交流,张翠英说道:“剧组的人就是这样。跟红顶白,让他们多干点活就满腹牢骚。这个张曼玉刚出道,名气不大,他们才敢这么肆无忌惮。换汪明荃来你看看,他们还敢不敢这么放肆!”两人随意闲聊参观,有黄家禧这个制片人领着,她们在剧组来去自如。王晶注意到跟在黄家禧后面的两个女人,突然站起身。他热情的朝张翠英招呼道:“英婶,你怎么来片场了?”“我带朋友过来逛逛片场。”张翠英笑着给王晶和陶玉书互相介绍了一番。“林太好!”“王导好!”尽管来了许多天,但陶玉书还是有些不习惯香江人对已婚女士的称呼。“晶仔真是出息了,现在都是大导演了!”张翠英笑着夸奖道。“英婶,你就别取笑我了,混口饭吃而已。”王晶戴着眼镜,一脸肥肉,笑起来眼睛都不见了。王晶的父亲是王天林,早年和李翰祥都是出自于永华影业,也就是电懋的前身,王晶算是张翠英看着长大的。熟人见面,多聊了几句后,王晶继续拍戏,张翠英就和陶玉书在片场饶有兴致的看着。《摩登仙履奇缘》是典型王晶风格的爱情轻喜剧影片,因此对于演员的肢体和表情反应要求要夸张一点。一上午的时间里,女主角张曼玉不断ng,王晶越是骂她、工作人员们越是抱怨,她越是紧张,表现的就越差。最后王晶无奈的摆摆手,“放饭!放饭!”剧组午休,王晶又来找张翠英说话,“英婶,不好意思啊。剧组拍摄太忙,要不然今天一定请你吃顿饭。”“没关系,等下次有机会的嘛。”“好啊,到时候我老豆请客,叫上祥伯!”“悭吝鬼!”张翠英与王晶说笑了几句,又问陶玉书,“怎么样,玉书,片场的盒饭能吃的习惯吗?”“这样的伙食已经很好了。”陶玉书笑着说道。张翠英与王晶时说话用的是粤语,跟陶玉书说话则是国语,刚才她介绍陶玉书也介绍的很模糊,王晶听着两人的对话,忍不住打量了陶玉书一眼。听口音这位“林太”肯定是内地人,容貌明艳动人、气质出众,丝毫不输明星,想来出身不凡。王晶想到这两年李翰祥一直在内地拍电影,说不准可能是在内地认识的高官贵太,跑到香江来游玩的,要不然怎么可能让张翠英陪着呢?“林太是内地人?”王晶操着蹩脚的国语问。“是啊。”“您是演员?”“不,我原来是从事文学编辑工作的。”王晶又说道:“您外形条件这么出众,第一眼看到您我还以为是内地的电影明星呢!”小胖子一记马屁拍的又响又亮,陶玉书很少享受这种待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张翠英哈哈笑了起来,“晶仔,你不会想叫玉书来当演员吧?”“林太这样的条件,当女主角绰绰有余,就怕失了身份。”王晶这话既捧了陶玉书,又顾及了陶玉书可能隐藏的身份,可谓心思玲珑。陶玉书客气的笑了笑,张翠英则笑的很豪放,惹来了周围人的侧目,其中就有女主角张曼玉的眼神。
第428章 狗狗祟祟张曼玉
张曼玉是1983年获得的港姐亚军和最佳上镜小姐,那年林朝阳来香江还曾在商场外看到过她的海报。之后便与无线电视台签约,最开始几个月她只出演了《野外奔放》《我爱大自然》等暑期节目。直到84年她出演了个人首部电视剧《画出彩虹》,才被王晶看中邀请出演喜剧电影《青蛙王子》的女二号。这部电影上映后票房不俗,算是为张曼玉步入影坛打响了第一炮,但同时也暴露了她稚嫩的演技。时至今日,《摩登仙履奇缘》已经是她出演的第三部电影了,可她的演技依旧可称拙劣。尤其是这是她首次担纲女主角,压力更大,在片场时不时就要受到来自导演王晶和工作人员们的奚落,神经总是紧绷着的,每一天的拍摄对她来说都是度日如年。所以今天冷不丁在片场看到王晶与人在那边说说笑笑,她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艳羡来。“叻哥,那两个人是谁啊?王导对她们的态度好客气啊!”张曼玉问身旁的陈百祥。陈百祥是1979年参加无线举办的歌唱比赛出道的,之后顺利签约无线,取了个艺名叫阿叻。先主持《欢乐今宵》,然后又开始演戏,这几年陆续拍了不少电影,在邵氏和无线电视台有些人脉。“那是李翰祥李导的太太,她身边那个靓女就不知道了,估计又是个关系户吧。”两人说话的时候,张曼玉的眼神落在陶玉书身上。来到香江大半个月,陶玉书的衣着打扮已经入乡随俗,完全是都市丽人的装扮,她这种明艳、大气的长相与气质让张曼玉很是羡慕。这倒不是说陶玉书长的比张曼玉漂亮多少,只是这个时候的张曼玉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漂亮是很漂亮,却很难称美艳。入行以来她合作的女演员里,无论是钟楚红还是梅艳芳都是这一挂的,越缺什么自然也就越看重什么。而且她总觉得陶玉书身上有股独特的气质,既有那种书卷气,又有一种成熟女人的魅力,正是她这个年纪所渴求的。张曼玉的眼神就这样一直放在陶玉书身上,注意到张曼玉对她的关注,陶玉书的视线看过去。张曼玉立刻有些惊慌的收回眼神,故作镇定的与陈百祥聊天,然后用眼神的余光去偷窥陶玉书是否还在看她。本来清纯动人的气质与形象,一下子变得慌慌张张,狗狗祟祟,陶玉书看着她的举动嘴角不禁露出几分轻笑。这个女主角可真有意思!又过了一会儿,剧组午休结束,继续开工。陶玉书和张翠英仍待在这里,她今天来是为了熟悉剧组的工作流程,自然要多待些时间。因为怀着孕,又出来了一上午,到中午之后陶玉书就有些乏累,王晶特意让人找了把椅子来给她坐。在邵氏的片场,能拥有独立座椅的人并不多,陶玉书的待遇连张曼玉都有些羡慕。因为她是新人,哪怕已经演了两部戏、哪怕已经是女主角了,可她也只能随便找个凳子坐。要是自己带椅子来剧组也不是不行,但少不了被剧组的人斥责为耍大牌。其实剧组的人看到这样的情况其实也很好奇,邵氏的片场等级森严,陶玉书又是个陌生面孔。据说还是李太陪着来的,在片场跟导演有说有笑,待遇又这么高,难道是邵家的人?又或者是方小姐的亲戚?剧组工作人员们的胡乱猜测没有渠道去验证,只能是以讹传讹。而给陶玉书提供这份待遇的王晶,想法却很简单。小胖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陶玉书是张翠英带到片场来的,他这么做自然是给了张翠英面子。况且张翠英对陶玉书如此礼遇,她的身份肯定不一般,结个善缘没坏处。如此在清水湾待了一天,陶玉书晚上回到家里,便看到李士非又坐在了家里,吃完了晚饭才走。等他走后,陶玉书问林朝阳,“老李还真要等你小说完稿了再走啊?”林朝阳露出苦笑,“看样子是。”当了几年编辑,陶玉书自然明白李士非的心思,她只是觉得李士非这么在香江干耗着其实也没什么必要。香江物价高,李士非在这里出差,一天至少一两百港元的差旅费用,要是待个十天半个月,就是两千港元。“站在你的角度是这样,可老李和花城出版社不这么想啊。我跑到香江来,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他们当然想直接把我的稿子给带走,省得节外生枝。一部小说卖得好的话,至少一两百万的净利润,多花点差旅费算什么?”听着林朝阳的话,陶玉书笑着问道,“那这么说,你打算把稿子给他们了?”“不着急,等小说写完了再说。”聊了几句新小说的事,陶玉书又跟林朝阳聊起了今天去清水湾片场的见闻。这是她第一次实地到片场参观,对一切都是新奇的,说起今天的见闻滔滔不绝。陶玉墨听的饶有兴致,央求道:“姐,下回有这种好事你带我一起去吧。”“等以后有机会的吧。”又过了两天,林朝阳抽空来到了北角英皇道的明报大厦。门口的诚伯依旧悠闲,来到楼上,董桥一见到他热情似火,董桥的热情自然是有缘故的。明报出版社至今已经出版了林朝阳的三部作品,也算是老关系了。自去年11月《闯关东》和《棋圣》出版以来,这两部小说均在香江创下了不俗的成绩。其中《闯关东》出版当月销量便突破了1万套,这在香江的图书市场绝对是爆款的象征。半年以来,这部小说的累积销量已经达到了4.45万套,堪称香江文学界今年以来最为火热的纯文学作品了。除此之外,《棋圣》在香江出版三个半月以来,也创下了近2.6万册的销量。对比早两年《梵高之死》初初登陆香江市场之时的默默无闻,只能靠着口碑一点一点提升销量的情况,可以清晰的看到几年来林朝阳在香江文学界和文学读者群体当中影响力的变化。“你这两部作品啊,真是让人意想不到,香江的纯文学市场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口碑与销量齐飞的作品了。”“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闯关东》三年内总销量破10万套应该是很有可能的。《棋圣》的势头也不弱,尤其最近内地与日本的围棋擂台赛进行的如火如荼,现在连我们香江这边也开始关注了,未来说不定也能带动一些销量。”“你来香江这么些天也不出现,怎么样?新书写完了吗?我还打算给你办个欢迎宴呢?什么时候有时间?”董桥热情的拉着林朝阳说了半天话。林朝阳今天是来结算版税的,这件事早在他来香江之前就跟明报出版社这边打过招呼。得知他要来香江,董桥表现的很热切,提出了要给林朝阳介绍介绍香江文学界的同行,但当时林朝阳考虑要先写完新书,便婉拒了他的好意。“新书快写完了,等写完的吧。”一提到新书,董桥的眼神更加热切了。“这么快就要写完了?找好出版社了吗?”林朝阳笑呵呵的应付了他几句,转换了个话题,他今天来是为了版税结算的,不是为了谈新书的出版。面对林朝阳的诉求,董桥很痛快的知会了财务。《闯关东》6个月销售了4.45万套,创造了534万港元码洋。按照合同约定,林朝阳的版税率是20%,也就是106.8万元,再扣除了先期的预付款,这次林朝阳收获了82.8万港元版税。至于《棋圣》,按照现在的销量来计算,同样扣除了预付款,版税大概在17万港元左右。但因为还没到结算周期,所以这次并没有结算。八十多万港元版税揣进了兜里,林朝阳此行的目的也算是完成了。正所谓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八十多万港元,放在如今的香江可以全款买一套千呎豪宅,普通打工人兢兢业业工作十几年不吃不喝也就能攒下这么多钱。有了这些钱,他们一家人在香江的这段时间就可以更加从容了。转眼五月已经过半,这天林朝阳终于完成了新作,李士非显得比他还高兴。李士非在香江待了一周多时间,为的就是等林朝阳的小说完稿。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跟花城出版社方面沟通,结果已经有了,但林朝阳却不让他说,而是等到这天小说完稿后,专程给燕京出版社方面写了一封信。林朝阳在信中说明了情况,并直言这种情况也不是他所乐见的,因此他想来想去,决定让花城出版社和燕京出版社各自出一次价格,作为争取他新作的最后报价。这个办法就相当于是后世招投标中的暗标报价,尽可能的避免了恶性竞争,但同时也能让竞争者们因为忌惮对方而给出最具诚意的价格。李士非听完之后也认可了这种办法,静心等待燕京出版社方面的消息。写完了小说,林朝阳打算放松放松,周末带着一家人外出游玩。陶玉书提出去西贡,她之前跟张翠英去的清水湾片场就在西贡,西贡位于香江的东部沿海,包括了清水湾半岛、将军澳新市镇以及周围的70多个岛屿。眼下这个阶段,西贡还没有大规模开发,完全是一派朴实的村落气息,周围鲜有高楼大厦,商业氛围也不浓厚。海边的海水清澈,风景秀丽,很适合游玩,被香江人称之为香江后花园。一家人在这边玩了一天,午饭也是在这边的小餐厅解决的,价格比林朝阳他们现在住的何文田附近要低了不少。而且经过这一天的接触,他们发现这附近有许多人都是内地移民,交流起来毫无障碍。次日,林朝阳又带着陶玉书姐妹俩去了一趟太古城中心,打算置办几套衣服。可陶玉书姐妹俩在商场逛了一圈,看着那些动辄数百上千港元标签的服装,怎么也下不了决心去买。太古城建设于1978年,至今开发七年仍未完全建设完成,小区里现在已有高层住宅大厦近50栋,入住超过1万伙单位,被媒体评为香江的十大屋苑之一。这几年一直被视为楼市的风向标,备受香江中产阶层的青睐。太古城中心便是太古城项目的配套商业中心,占地超11万平方米,在香江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如此规模的大型购物中心,档次自然低不了。商场里设有多间百货公司、特色食肆、超市、电影院、书店、滑冰场、银行、诊所及幼儿中心等,各式娱乐及民生配套应有尽有,几乎满足了周围居民的一切日常需求。“来都来了,好歹买几件衣服吧!”林朝阳劝说。“太贵了,太贵了,换个地方买吧。”昨天才去了西贡,今天再来太古里消费,那种环境和消费上的巨大差异让陶玉书有种负罪感。“也没贵到买不起的程度,出门应酬也得有几身像样的衣服嘛。”林朝阳好说歹说劝着陶玉书买了两套衣服,顺便也让陶玉墨挑几套衣服。衣服的价格太贵,陶玉墨也有些不好意思,只给自己挑了一身牛仔裤和黑色皮夹克的穿戴。“大夏天的,你怎么买这么一身?”“姐,这你就不懂了,杂志上人家钟楚红就是这么穿的,这叫时尚!”陶玉书不太理解妹妹口中的“时尚”,她挑的衣服都是端庄大气的风格。挑完了衣服,陶玉墨的眼神被商场化妆品柜台摆的那些闪亮精致的化妆品给吸引住了,跑到柜台那里看来看去。这个时候一旁突然闪出了一个留着长头发的青年,热情的跟陶玉墨搭起讪来。“靓女,你好!”陶玉墨听不大懂粤语,鸡同鸭讲了好一会儿才闹明白,原来长发青年是一家叫国华影视公司的星探。“靓女,我们公司现在正打算开一部电影,你的外型条件特别符合女主角的形象,要不要来面试看看?”
第429章 莫欺少年穷
八十年代的香江娱乐业极其发达,许多明星都是被星探从街头巷尾发掘的。最夸张的时候,这些星探充斥于香江各大中学校园门口和中高端商场内。当然了,这其中有真星探,也有借此坑蒙拐骗的恶棍。陶玉书姐妹俩的形象出众,引来星探的关注并不奇怪。她第一次经历这种事,除了有点在异乡接触陌生人惊慌之外,她内心更多的是开心。被人夸漂亮,能当明星,没有哪个女孩子会不开心。那长发青年听说她是内地来的,言语间也很单纯,心里不禁高兴,心想今天捡到宝了。两人正说话的功夫,林朝阳抱着孩子走了过来,他怀里的小冬冬一会儿没见她,一脸委屈,哭喊着扑进了陶玉墨的怀抱。长发青年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懵了,什么情况?看着这么年轻,孩子都有了?林朝阳问:“玉墨,怎么了?”“姐夫,这位曹先生是星探,他说我长得好看,邀请我去演电影。”陶玉墨兴奋的说道。原来是姐夫,长发青年松了口气。“哦?”林朝阳好奇的打量了曹姓长发青年一眼,“曹先生在哪里高就?”“我们公司叫国华影视,80年就成立了,这些年陆续投资制作了多部电影……”长发青年侃侃而谈,言语之间满是自信,这一家人都是从内地来的,最好哄骗,他根本不担心自己说了什么话让人识破。而且他说了半天,看似信息量满满,可实际上除了公司名字之外,一句有用的信息没有。林朝阳心生警惕,问道:“你们公司在哪里?”“我们公司在平安大厦,有超过五千呎的办公室……”长发青年的话还没说话,林朝阳的脸色顿时变了:“好了,我们知道了。我妹妹没有当演员的打算。”陶玉墨不解姐夫怎么态度一下子就变了,长发青年还想解释,他说:“先生……”林朝阳懒得跟长发青年纠缠,让陶玉墨去找陶玉书,长发青年却还要纠缠,林朝阳不耐烦的挡开他。长发青年怒视林朝阳,林朝阳毫不客气的回瞪着他,长发青年终究是心虚,待林朝阳两人走开几米后才啐了一口,骂了一句:“北佬!”“姐夫,刚才说的好好的,我们干嘛走啊?”走开之后,陶玉墨不解的问林朝阳。林朝阳耐心的跟她解释道:“平安大厦在九龙油麻地,那地方乱的很,而且听说那栋楼里有不少L凤,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哪家好公司能开在那里?”“哦。”陶玉墨半懂不懂的点了点头,然后又问:“姐夫,L凤是什么啊?”林朝阳哑然,正不知道该跟单纯的小姨子解释,陶玉书正好从拐角走过来,问道:“你们俩去哪儿了?”陶玉墨立刻忘了她的问题,兴冲冲的跑到陶玉书身边,激动的说道:“姐,你不知道,刚才我碰上星探了。他说要让我去演电影,当明星。”陶玉书闻言满脸惊讶,“星探?还找你演电影?”“你这什么表情?我长的又不丑。”陶玉墨不满的质问道。陶玉书却不理会她,转而问林朝阳,“这怎么回事?”“没什么,碰上个小混混,专门哄骗无知少女的。”陶玉墨听到这话立刻不高兴了,“姐夫,什么无知少女啊!”“你不算无知少女,你就是无知。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出门在外有点防人之心,别被人家几句好话就哄晕了。”被星探发掘,无疑是对自身容貌的一种认可,这也是陶玉墨高兴的根本原因,满足了她心里那点少女的虚荣心。结果她跟那个星探还连话都没说几句,就被林朝阳夫妻俩“男女混合双打”了一番,陶玉墨心里既气愤又不甘。她倒不是有多想演电影、当明星,只是有种被人小瞧的屈辱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瞪着大眼睛看我干什么?不服气啊?”林朝阳有恃无恐的问。陶玉墨握着拳默默低下了头,莫欺少年穷!“瞧你那点出息!”林朝阳又训了一句,然后本着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原则说道:“真想演电影,回头我让人给你安排个角色吧。”陶玉墨立刻抬起了头,眼睛湛亮,“姐夫,你说真的?”“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不过只能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陶玉墨立刻猛点头,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好好好,谢谢姐夫!”陶玉书偷偷的问林朝阳,“你还真让她演电影啊?”林朝阳的眼神放在抱着孩子走在前面的陶玉墨身上,脸上的笑容老奸巨猾。“她愿意演就让她演,到时候我让导演的要求严格一点,保准她以后再也不敢提当演员的事。”陶玉书听到丈夫的主意,不由得又想起了前几天见到的那个演技拙劣的女主角。“你也太坏了!”她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笑的比谁都开心。走在前面的陶玉墨并不知道,她的演艺之路还没开始就已经是一条断头路了。周末休息了两天,林朝阳又把精力投入到了剧本的创作中。这次的剧本是以小说为蓝本,再加上小说刚刚完稿,重复进行剧本的创作,对林朝阳来说可以说是轻而易举,效率爆棚。正当他准备一口气完成剧本创作的时候,这天上午他家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原来是投资的事已经谈妥了,许观文想找他详细聊聊,顺便让林朝阳见见老板。次日一早,林朝阳搭巴士来到了尖沙咀的东英大厦。这座写字楼兴建于六十年代,是由当时的濠江王何先生所建。1970年邹文怀出走邵氏,与何冠昌共同成立嘉禾影视,办公地就选在了东营大厦9楼的一间不足八百呎的办公室内。如今十五年时间过去,嘉禾影视已经成为了香江影坛霸主,当年的八百呎也成了如今的两层楼,恢宏气派。林朝阳一身朴素装扮来到嘉禾影视的前台,正要告诉前台小姐他要找人,就听见有人在叫他。“林生!”原来是许观文正站在不远处叫他,林朝阳走了过去,两人寒暄了几句,许观文热情的拉着林朝阳往公司内走去。“邹生对你很感兴趣,说一定要见见你。”“老李呢?”林朝阳问。“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许观文说着从兜里掏出黑色的大哥大,这两年大哥大在香江很流行,两万港元的售价让它逐渐成为许多有钱人的标配,身份的象征。许观文打了个电话,对林朝阳说道:“楼下停车,这地方不好停车。”两人说着话,许观文领着林朝阳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前,敲敲门,里面传来让进门的声音,两人才进门。“邹生,林生来了!”在许观文说出这句话前,邹文怀已经朝两人走了过来。邹文怀年近花甲,头发已谢顶,打理的却一丝不苟,整个人精神抖擞,看到林朝阳,他的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他走到近前朝林朝阳伸出手,“林生,久闻大名!”“邹生客气了,我对您才是仰慕已久。”三人落座,秘书又过来询问喝点什么,林朝阳要了杯茶。寒暄了两句,秘书来上茶水,李翰祥又来了,他与邹文怀同是邵氏老人儿,交情不俗,一见面便殷切的叫了几句,然后他们几人才进入正题。邹文怀1970年从邵氏出走成立嘉禾,先是抓住了李小龙这个动作巨星,可惜李小龙英年早逝。正在所有人都以为嘉禾会因为痛失李小龙而一蹶不振时,许观文又横空出世,扛起了嘉禾的大旗,而后又有程龙、洪金宝等明星相继涌现。嘉禾能在邵氏的压制之下崛起,与邹文怀、何冠昌两位老板的能力分不开,但更重要的是他们身为老板的大方。对于旗下的当家明星,嘉禾支持其开设属于自己的影视公司,这些明星开设的影视公司成为嘉禾的卫星公司。而嘉禾则担任投资者的角色,并负责院线公映和发行,明星们具有分红权。虽然这两年势头稍颓,但许观文也算是嘉禾的当家明星。早在数年之前,许观文便在邹文怀的支持之下成立了许氏影业,双方合作投资、制作了《鬼马双星》《天才与白痴》《半斤八两》等一系列的卖座作品。按理说,许观文要拍新片,投资理所当然是嘉禾出钱,但这次不一样的情况是在于他想要更大的主动权。这种主动权并不在于双方谁主导,而在于路线,嘉禾是以赚钱为要旨的影视公司,而许观文要转型,名在前、利在后,这是双方不可调和的矛盾。本来邹文怀还在考虑到底该怎样安抚住许观文那颗躁动的心,没想到前几天许观文突然找到他,说他找到了个出彩的剧本,还把投资搞定了一部分。邹文怀自然十分高兴,又与许观文沟通了一番这次投资的相关细节,再帮着许观文组建幕后班底,耽搁了几天之后这才有了今天的会面。
第430章 不满意男主角
邹文怀早年做的是新闻行业,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他是在50年代末才在友人的介绍下进入了邵氏工作,并因其出众的语言天赋和聪明才智而深得老板的赏识。
巅峰时期他在邵氏的影响力比老板邵六爷还高,许多邵氏工作人员只知邹文怀,而不知邵六爷。
这也是造成邹文怀出走邵氏的两个根本原因之一——功高盖主。
另一个原因就是邹文怀不满邵氏对员工的苛待,向老板提出了分红的想法,但都被邵六爷压了下去,并且在六十年代后期引入了方小姐来制衡邹文怀。
所以邹文怀成立嘉禾后对于明星的大方,未尝没有“自己淋过雨,也要为别人撑伞”的心理在。
当然了,在商言商,他作为老板愿意给手下的明星分红,更多的还是因为这些明星可以为他赚钱。
要不然,他为什么不给那些幕后团队分红呢?
如果把香江影坛三个霸主做个类比的话,邵氏是众生平等,别管什么明星、名导、名编剧,到我这都是牛马。
而嘉禾呢,邹文怀吸取了在邵氏的经验教训,把明星当成是第一生产力。
但他的这种思想同样是有局限性的,否则新艺城为什么会在短短两三年之内崛起呢?
因为新艺城抓住了邹文怀所忽略的东西,那就是相比明星,幕后制作团队才是更加重要的生产力。
类比下来不难发现,三个霸主代表了香江影坛的三个发展阶段。
这次许观文要转型,拉来了林朝阳和李翰祥,并且答应了他们这两个幕后人员的分红和投资要求,并不符合嘉禾一直以来的风格,反倒是有点像对手新艺城的做法。
而邹老板之所以会答应,未尝不是一种尝试。
进入1985年,邵氏已经日暮西山。上半年已经过去了大半,至今为止邵氏出品的影片尚未有一部票房超过千万港元。
不仅是本埠票房尽显颓势,连外埠市场也同样如此。
今年3月,邵仁枚因病去世,他便是“邵氏兄弟”中的“兄弟”,1958年与邵逸夫共同成立邵氏兄弟影业(香江)有限公司。
二十多年间,兄弟二人精诚合作,打下了邵氏兄弟在香江影坛的偌大江山,影响力辐射东南亚。
邵仁枚去世,再加上公司业绩连年下降,最近外界一直有传闻,说邵六爷已经有意将邵氏兄弟影业结业。
现在邵氏垂垂老矣,已经不需要再担心了。
嘉禾正当壮年,新艺城如日中天,接下来几年香江影坛必定会是这两家的楚汉争霸。
所以现在这个阶段,邹老板必须要团结能够团结的所有力量以应对新艺城的挑战。
许观文的转型之作,他自己要占据主导权,拉来了李翰祥和林朝阳,邹文怀乐见其成。
一方面是分担了嘉禾投资的风险,另一方面邹老板也想借此尝试尝试新艺城的路数,加大对幕后人才的投入,看看回报如何,是否值得他投资下去。
几人在邹文怀办公室中详谈了一个多小时,将电影投资和制作的一些具体细节确定了下来。
新电影的投资方包括了四方,分别是嘉禾电影、许氏影业、新昆仑影业和林朝阳,电影总投资550万港元,投资比例分别为4:3:2:1。
其中林朝阳以剧本折价55万港元作为投资,享受同等份额分红。
“导演人选,我计划让许鞍华来,你们觉得怎么样?”
商讨完投资份额的事,邹文怀又问起了大家导演人选的意见。
许鞍华是香江电影新浪潮涌现的新导演之一,最近几年连续执导了《胡越的故事》《投奔怒海》等佳作。
不仅收获了口碑,在票房表现上也出人意料的好,让她在业界的口碑极佳。
许鞍华并没有绑定任何一家影视公司,这几年跟香江的各大影视公司多有合作,比如他去年拍《倾城之恋》合作的是邵氏,前年参与的《奇谋妙计五福星》是跟嘉禾合作的。
这个人选显然是邹文怀和许观文商量好的,林朝阳并没有什么意见,在他的印象里许鞍华一直是那种稳定输出的导演。
除了老年以后的两部电影有些荒腔走板,大部分时候她所创作电影的质量都是相当高的。
“文怀,其实
我……”
李翰祥一开口,林朝阳便知道他贼心不死,还觊觎着电影的执导权。
邹文怀听着李翰祥的想法,眉头紧促,“你不是一直在鼓捣历史片吗?这种现代题材你都没接触过,别勉强自己了。”
邹文怀这话就差没指着李翰祥的鼻子说“你心里可有点b数吧”了,被老友小瞧了,老李不由得表情悻悻。
“许鞍华拍的不见得有我好!”
他酸言酸语的说了一句,此时的心理大抵与阿q的心理活动是有几分相似的,只是没人理他。
邹文怀又说:“许鞍华那边我目前只是跟她通过气,最后她接不接这部电影,还要看剧本。”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落在林朝阳身上,林朝阳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剧本一周之内出来。”
邹文怀满意的点了点头,李翰祥则在嘟囔:“她还挑挑拣拣上了。”
“那等剧本定稿之后,再约她出来正式谈谈。”
“好。”
众人聊着聊着,不觉已经快到中午,邹文怀本打算请几人去外面吃个饭,偏巧一个灵巧的胖子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邹生!”
“三毛!”
三毛是洪金宝的小名,邹文怀拉着洪金宝热情的给林朝阳几人介绍了一番。
洪金宝一一与几人问好,只是他面上带着几分忧色,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找邹文怀谈,无心与林朝阳几人攀谈,林朝阳他们见状便提出了告辞。
等几人出了邹文怀办公室,李翰祥笑着问许观文:“三毛估计又是为了外埠分红的事吧?”
在香江影坛,人们都传邹老板对手底下的明星大方,不过这种大方也是有限定条件的。
香江本埠的票房分成嘉禾支付的一向痛快,但到了外埠票房分成和版权买断分成这一块,效率就很低了。
这其中当然有外部环境的限制,但说到底还是舍不得这块大肥肉,这年头香江电影的海外收益可要比本埠大得多。
“但愿邹老板不会跟我们耍这种心机。”李翰祥幽幽的说了一句。
许观文脸色尴尬的说道:“海外收益的慢是慢了点,但好歹一直都有给。”
李翰祥笑了笑,以他的江湖地位自然不怕邹文怀拖着不给钱。
许观文看向林朝阳,怕刚才两人的这番对话会引起林朝阳的介怀,可林朝阳的面色如常,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又过了几日,林朝阳写完了剧本,打电话给许观文约见面。
这次见面地点没有选在嘉禾的办公楼,而是选在了上环一家叫海安咖啡室的咖啡厅。
说是咖啡厅,但实际上也做茶餐厅的生意,这也是六七十年代开业的咖啡厅的营业习惯。
林朝阳到的时候,许观文已经到了,李翰祥忙着《火龙》后期的事今天没过来。
两人坐在咖啡厅内啜着咖啡闲话了一会儿,才等来了许鞍华。
在导演里,许鞍华很年轻,她留着一头齐耳蘑菇头,脚踩素布鞋,即使是戴了眼镜也遮不住她的黑眼圈。
打过招呼,许鞍华的眼神落在林朝阳身上,眼中闪动着好奇的神采。
前些天邹文怀联系她时就已经聊了这部电影大概的情况,喜剧天王想转型,找了个内地编剧,又要请她这个专门搞文艺片的女导演,想想就觉得有意思。
寒暄了几句,许观文将剧本递给许鞍华,“鞍华,你先看看剧本吧。”
许鞍华接过剧本,没有任何的包装,就是普普通通的稿纸,连文字都是简体字,书写习惯与香江截然不同。
她倒没在意这些细节,眼神锁定在了剧本的名字上
——《楚门的世界》。
林朝阳仍旧坚持了后世电影在国内的译名,而非用英文直译的“楚门秀”或者是“真人秀”。
许鞍华之前就已经听许观文讲述过电影的大致剧情,现在终于能看到完整的剧本了,她心中充满了期待。
翻开剧本,她习惯性的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落在剧本的眼睛跟随着文字移动,眉头时不时的紧锁在一起。
今天是许观文和许鞍华第一次看到完整的剧本,估计两人得看上一会儿,林朝阳悠闲的喝着咖啡,时不时还起身活动活动。
一直等了快两个小时,两人
终于陆续看完了剧本。
虽然早就知道了剧本的大概,也对剧本的成品很有信心,但真正看完剧本,许观文还是充满了惊喜。
“林生,楚门这个人物写的太棒了!”
跟许观文的惊喜不同,许鞍华看完电影之后眉头锁的更紧了,她坐在那里想了半天。
“林生,你在写这个剧本的时候,给它预设的风格是怎么样的?”
许鞍华的问题问到了点子上,她是导演,跟许观文作为演员更多的把视角放在人物上不同,她必须要考量故事的整体性和风格。
一个心智健全成熟的男人,在一档真人秀节目里生活三四十年却始终毫无察觉,《楚门的世界》的内核无疑是非常具有科幻和惊悚风格的。
但许鞍华在看剧本的时候也发现了,林朝阳在写的时候完全摒弃了科幻的色彩,也没有刻意的去放大故事内核中的惊悚。
他以阳光的氛围和轻快节奏取代了剧本本应该展现的阴暗和压抑,让故事的整体氛围变得轻松了起来。
应该说,现在剧本所呈现的,是喜剧大于剧情,又保持了相对的克制,并没有因此而消解了故事本身所剧本的严肃性和思想性。
“风格的话,轻喜剧吧。这个剧本的内核已经足够沉重了,如果写的太深,从观众的观影角度来说也会过于沉重,对我们电影发行上映也是不利的。”
许鞍华听着林朝阳的话微微颔首,不过她对林朝阳的话并不完全认可。
如果让许鞍华来写这个剧本,她一定会沿着原本的惊悚内核不断挖掘,深入的去探讨人性。
她也不相信身为一个创作者,林朝阳会主动放弃原本那种具有极强大延展性的剧情张力。
联想到这次是许观文的转型之作,许鞍华猜想他必然是给林朝阳施加了很大的压力,才让林朝阳在剧本上做出了妥协。
可惜了……
如果林朝阳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和剧本原本的那种核心和脉络去创作的话,这部剧本该有多么令人惊艳啊!
她心里这么想着,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甚至不自觉的摇了摇头。
这让一直关注她的许观文心里没底了,难道这样的剧本还不能让她满意?
殊不知,许鞍华不是不满意剧本,而是不满意他这个男主角! 。
第431章 草船借箭
“鞍华,是剧本还有什么问题?”许观文有些忐忑的问。
许鞍华看了看他,眼神背后藏着隐晦的嫌弃。
“没有,剧本写的很好。”
虽然不满许观文对剧本创作的影响,但许鞍华也明白,以许观文在香江影坛的地位,他是有资格这么做的。
而且如果没有他,可能也不会有这部电影。
许鞍华又看了看林朝阳,心中不免为这位才华横溢的作家的遭遇而感到惋惜。
尤其是她刚才听林朝阳说剧本的轻松基调是为了后续的发行和上映,心里就更加辛酸了,大家都是干幕后的,她太懂那种迫于无奈的压力了。
“林生的剧本充满了巧思,剧本里所展现的那种深植于当下日常生活的反乌托邦色彩,既轻松愉快易懂,又震撼人心,引人深思。
如果拍出来的话,一定会大受好评的。”
许鞍华的话引来了许观文的赞同,他满面红光的说道:“鞍华,你说的太好了!当初我跟朝阳第一次见面聊剧本,就是这种感受。
而且你不觉得吗?我感觉剧本里那种娱乐至死的氛围,几乎完美的映射了当下我们香江社会的现状。”
许鞍华放下心中对于许观文的成见,点了点头,“没错。真是令人意想不到,这样一部对于香江社会有着深刻洞察的剧本,竟然是林生写出来的。”
她说这句话的意思自然是指林朝阳的内地出身,但并无恶意,她特地向林朝阳解释了一句。
林朝阳摆手笑了笑,浑不在意的问:“你们觉得剧本还需要调整吗?”
还没等许鞍华做出反应,许观文已经抢先说道:“这么完美的剧本,还改什么?”
许鞍华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有了这个剧本,许观文再拿两个影帝也不是问题,他自然满意的不能再满意。
许鞍华也明白,其实这部剧本已经足够优秀了,现在这样的风格未尝不是一种好的选择。
这样想着,她的脸色轻松了下来,对林朝阳说道:“剧本没什么问题了,后面我写分镜头的时候,可能还会有一些细微的调整,到时候我们再沟通吧。”
达成了共识,现在压力来到了许鞍华这边。
许观文说他们计划要让这部电影参加明年的坎城电影节,先不说最后电影的完成质量,这个时间就已经卡死了。
好在香江的剧组效率一向高,而且时间也很充裕。
许鞍华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她先写分镜头剧本,然后再根据分镜头剧本进行勘景、布景、选角等筹备工作,前期准备少说也要两个月。
8月能顺利开机的话,留给拍摄3个月时间,就是11月杀青,再给后期制作留两个月时间,这样才到明年的1月份。
这个节奏对比一般的香江商业电影来说已经非常良心了,在如今的香江影坛有许多电影从主创人员有想法到上映可能都不超过3个月。
“这部电影肯定要精益求精,多多打磨的,我们的时间还是非常宽裕的。”许观文听了她的想法后说道。
许鞍华是香江影坛那种比较少见始终坚持走文艺片路线的导演,听到许观文这样的话她也很高兴。
这正是她一直追求的东西!
这天之后,林朝阳基本隔两天就要跑到海安咖啡室跟许鞍华见一面,她要写分镜头剧本,离不开林朝阳这个编剧。
随着两人的关系逐渐熟稔起来,《楚门的世界》的分镜头剧本也越来越完善。
这段时间里,陶玉书的肚子越来越大,班却上的一天比一天勤,这种怀着孕还战天斗地的劲头让林朝阳倍感无奈,想劝她歇歇都劝不住。
用陶女士的话来说:闲着难受。
“姐,不是我说你,你就是个天生的劳碌命!”
这天晚上,陶玉墨早早就把小冬冬给哄睡了,自己跑到客厅看翡翠台的电视剧。
来到香江快两个月了,玉墨同志早已适应了环境,而且颇有种“此间乐,不思蜀”的大智若愚。
每天除了哄孩子,出门逛街,剩下的时间基本都被电影、电视和游戏占据了。
对了,来了香江以后,她又多了新爱好——流行歌。
以前她在燕京的时候也听,但那时候毕竟有限制,现在到了香江,可谓是鱼入大
海,泰迪入花丛。
尤爱谭校长的“爱情三部曲”,林朝阳真怕过一阵子“谭张争霸”小姨子会抱着冬冬冲锋在前。
陶玉书在妹妹的背上拍了一巴掌,用武力让陶玉墨屈服,“整天就知道玩,也不见你给家里写封信。”
“谁说我没写?半个月之前还写了呢。”
“都半个月了。”
“我总不能天天写信吧?”
“你在家又没什么事。”
“谁说我没事?孩子你带啊?”
陶玉墨听到姐姐的话炸了毛,合着我辛辛苦苦带孩子,在你眼里竟然成了无所事事?
“好了好了,你姐不是那个意思,她是怕你在家里无聊。估计再有一两个月,我编剧的那部电影就要开机了,到时候我让人给你安排个角色。”
林朝阳当起了和事佬,用演戏这件事转移了陶玉墨的注意力。
“这么快啊?”陶玉墨果然被他给吸引了过来,满脸兴奋的问。
“剧本定稿了,投资有了,导演也有了,能不快吗?”
陶玉墨兴致勃勃的问,“姐夫,那你准备给我安排个什么角色?”
“你想要什么样的角色?”
陶玉墨煞有其事的思考起来,“我没学过演戏,肯定演不了女主角,跑龙套的戏份又太少了……姐夫,有没有那种不需要什么演技,又有镜头的角色?”
“要求还挺高,你当我是导演啊?”
“你不是说还让我姐去当制片人吗?”
“你姐去当制片人,是因为我们占着投资呢。角色这事听导演的,到时候人家怎么安排,你怎么演。”
陶玉墨本以为在剧组有林朝阳罩着,结果听他这么一说,就有些底气不足了。
“我姐说,在剧组演的不好要挨骂。”
“演的不好,耽误了拍摄进度,挨点骂不是很正常嘛。”林朝阳理所当然道。
看来演戏也没那么好啊!
陶玉墨没再说话,心事重重的躲到一边看电视了。
林朝阳夫妻俩见状相视一笑。
次日,燕京出版社的田耕出现在东方花园。半个月之前,林朝阳给他们出版社写了封信,说明了新作面对的情况。
得知消息后,田耕急忙跟单位沟通,然后又准备南下香江的手续,直到今天才到了香江。
这段时间,李士非也一直没走,就是为了等今天。
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林朝阳特地将两人叫到了一起,先吃了顿饭,然后又表明了自己的“苦衷”,最后让两人各在手心写个版税报价。
谁的价格高,就跟谁签约。
尽管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两人还是被林朝阳这番骚操作弄到差点破防,你搁这玩“草船借箭”呢?
思想挣扎了半天,最后也只能无奈屈从。
谁让林朝阳的作品写一本火一本呢?
田耕往手心里写数字的时候,嘴里一直嘟囔着“店大欺客”、“店大欺客”。
等写完了字,田耕和李士非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写满了紧张,毕竟是关系到各自出版社未来几年时间里的一项大收入。
在林朝阳的指挥下,两人各自张开手。
“21%!”
两人手中的数字竟然出奇的一致,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的数字,眼中满是愕然。
随即,李士非咧开了嘴,满脸激动,田耕则如丧考妣。
双方都知道,林朝阳与花城出版社有条约定,若是相同条件下,他的新作会优先给花城出版社。
这个条件算是林朝阳对于花城出版社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全国第一个实行版税付酬制度的感谢与回馈。
李士非挥舞着拳头激动了半天,这个时候田耕已经从沮丧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李总编,恭喜你们了!”
“田总编,承让、承让!”
李士非笑的像朵菊花一样,那么刺眼。
田耕只能强颜欢笑,终究还是棋差一招啊!
版税付酬制度是出版社的效益和作家的收入都与作品销量挂钩,卖的好大家都赚钱,卖的不好大家都不赚钱。
说起来是风险共担,但有个前提是版税率要适度。
版税率给的太低,作品卖的多,作家收入一样不高;
反之,出版社的效益就少了。
此前燕京出版社给林朝阳15%的版税待遇,放在大多数国家和地区的出版业,都算是一线畅销书作家的待遇了。
但竞争就是这样,本质并不是你的出价有多高,而是你是否比对手高。
处于这种黑暗森林法则之下,为了争取到林朝阳新作的出版权,花城出版社和燕京出版社不得不刺刀见红。
21%的版税率,几乎是他们能承受的极限。
本来这个数字应该是20%,可双方都觉得对方有可能会报出一个相对工整的报价出来,那么他们再抬高一点报价,自然就有优势了。
可惜啊,卧龙碰上了凤雏,最后还是率先投资了王多鱼的卧龙获得了胜利。
李士非代表花城出版社获得了林朝阳新作的出版权,自然是喜笑颜开,田耕这个失败者还要强颜欢笑,看的林朝阳都有些不好意思。
他让李士非先离开,然后单独请田耕吃了顿饭,又陪着对方在香江逛了一天,算是勉强弥合了田耕同志此次香江之行所受到的心理创伤。
等田耕走后,林朝阳正式签订了合同,将新作《楚门的世界》在内地的出版交给了花城出版社。
李士非在香江待了大半个月的功夫,终于满意而归。
小说要出版了,剧本也完稿了,林朝阳一下子感觉轻松了很多,除了隔两天要跟许鞍华见面聊聊电影的创作和筹备,基本就没什么事了。
隔了几天,他接到了一通电话,来人自称是香江三联书店副总编辑潘耀明,此次打电话是想请林朝阳吃顿饭。
林朝阳心想大家又不熟,好端端的吃什么饭,结果潘耀明告诉他这次聚会还有十几位内地赴美国访问的作家。
潘耀明随便报了几个人的名字,全都是熟人,这一下林朝阳真不好不去了。 。
第432章 让人为难的选角
潘耀明七十年代曾任香江纯文学杂志《海洋文艺》执行主编,《海洋文艺》80年停刊后他又到香江三联书店工作。
前两年他到美国进修,回来后便被委任为香江三联书店副总编辑。
在香江文坛素来人缘不错,又因为身在香江三联书店副总编辑这个位子上,平时经常会发起一些沟通两地文人群体的活动。
此次内地作家代表团访美,是受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美中艺术交流中心主任周文中先生之邀,一行十余位作家。
这次香江三联书店做东,宴请自美国返回中途在香江停留的作家团,其中有很多林朝阳的熟人。
比如身为团长的覃牧,随团出访的作家里还有冯济才、姜子隆、铁凝等人。
“覃老说这次本来还打算邀请你去的,结果文协的人去你家,才发现你来了香江。
正好这次三联方面请客,大家说正好见见你。”
一见了面,大家都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林朝阳也终于知道了潘耀明请他的原因。
大家刚从美国回来,吃饭时难免聊起此次访美的见闻,滔滔不绝。
作家团访美期间去了哥伦比亚大学、哈佛大学、斯坦福大学访问,还去了国际笔会中心美国会所与美国作家、学者座谈。
因为两国蜜月期的关系,美国方面对于作家代表团可以说是相当礼遇。
“朝阳,你怎么会跑到香江来的?”冯济才问林朝阳。
“也没什么,正好香江有个电影公司看中了我的小说,想改编成电影。”
在场有熟人,也有陌生人,所以林朝阳并没有提陶玉书怀孕的事,只说了跟香江的影视公司有个合作。
众人闻言不禁充满了好奇,在座有作品被影视化改编的作家有很多,但作品被改编到香江来的,林朝阳还是第一个。
冯济才又问:“看上了你哪部小说啊?”
“新小说,还没出版。”
大家不由得愕然,没出版的小说就要改编了?还是香江的影视公司看中的?
他们怎么听都觉得有些魔幻,忍不住多追问了几句,结果大家发现情况好像有点不对,连潘耀明这个香江的地主都有些惊讶了。
原来这次林朝阳合作的竟然是嘉禾影视,导演是这两年声名鹊起的许鞍华、主演则是红遍香江和东南亚的许观文……
众人更加好奇了,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林朝阳一个内地作家怎么会跟香江电影界的一方霸主产生交集。
而且小说改编电影的这个阵容,也未免太豪华了。
他们围着林朝阳七嘴八舌的问着问题,林朝阳只能捡些不重要的回答,听的大家不上不下,意犹未尽。
等应付了一会儿后,林朝阳便主动把话题转移到了金莹的身上。
开年的时候她小说改编的电影《红衣少女》火了一阵,现在她的作品也成了电影制片厂追逐的焦点,据说燕影厂打算改编她的成名作《哦,香雪》。
众人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开了,接着不知谁又提了一句中日围棋擂台赛的新闻,大家顿时又热闹的聊了起来。
过年前,江铸久代表中国队完成了一串三,将日本队杀的片甲不留,年后他同样保持了火热的手感。
先中盘胜片冈聪,后又中盘胜石田章,竟然以一己之力横扫日方五员大将,这是开赛前中日两国民众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事,也更加出乎两国围棋界和棋手们的意料。
如此气势如虹之下,有些围棋爱好者已经开始畅想中国队将日本队横扫出局的画面了。
可惜,他们并没有高兴多久。
江铸久连胜五人后逼出了日方如今的最强战力之一小林光一,然后便败了,紧接着小林光一又以绝对的实力压制战胜了中方第三位棋手邵震中。
现下双方比分来到了5:3,中方仍占有领先优势,但小林光一横亘在前,国内的围棋爱好者们也逐渐从原本那股狂热的兴奋中清醒过来。
连江铸久都能连胜五人,以小林光一的实力,说不定会一举将中国队剩余的队员们屠戮的干干净净。
现在的情况反而比原本形势一边倒的时候,让老百姓们更加关注这场擂台赛了,连身在香江的潘耀明也对这场围棋比赛有所耳闻。
这场聚会后的第二天,作家代表团们返回了内地。
又隔了些天,已是七月,许鞍华完成了分镜头剧本,开始张罗着筹建剧组。
她如今已是香江影坛的知名导演,这次又有嘉禾的加持,自然很轻松的就拉起了队伍。
《楚门的世界》背靠嘉禾,又有许鞍华、许观文这样的创作阵容,剧组成立后很快便受到了香江媒体的注意,引起了多家娱乐周刊的报道。
电影计划下个月开机,选角的事也提到了日程上来。
男主角不用选,这部电影就是为许观文量身定做的,剩下的角色却必须要精挑细选一番。
《楚门的世界》是许观文的转型之作,又有着冲击奖项的诉求,其他人的戏份虽少,却也不能怠慢。
李翰祥特地给许鞍华推荐了鲍方来演电影中的导演一角。
后世提起鲍方早已无人知晓,但在五十年代的香江,他却是红极一时的电影小生。
看过97年版的《天龙八部》应该会对他有印象,鲍方在其中饰演了扫地僧。
在演艺生涯后期,过了黄金阶段的鲍方已经很少有戏拍了,索性便加入了无线电视台,甘当绿叶,演了一系列配角。
除了97年版的《天龙八部》里的扫地僧,他还演过86版《倚天屠龙记》里的张三丰、96版《笑傲江湖》里的风清扬等诸多角色。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一双儿女在香江影坛也有着相当大的名气。
他的儿子是凭借着《卧虎藏龙》获得过奥斯卡最佳摄影的鲍德熹,次女是知名演员鲍起静。
这天鲍方来到嘉禾的时候,赶上了林朝阳夫妻俩也在。
尽管已经年过六旬,但鲍方保养得当,看着也就是五十出头的样子,他五官深邃,脸型立体,看起来倒与原版电影中饰演导演的埃德·哈里斯有几分神似。
导演这个角色是《楚门的世界》里最大的反派角色,他气质阴郁,老于世故,独断专行,让人不寒而栗。
鲍方的形象刚好吻合,试过戏,许鞍华对鲍方的演技和形象都很满意,又询问许观文和林朝阳的意见,两人也欣然同意。
许鞍华又问起鲍方合约的问题,他是无线电视台的签约演员,如果没有征得无线电视台的许可,是没办法出来演戏的,更何况演的还是邵氏的竞争对手嘉禾的戏。
“翰祥那边已经帮我打过招呼了,无线电视台那边没问题。”鲍方解释了一句,然后又透露了一句,“邵氏那边要结业了,没什么影响。”
关于邵氏要结业的消息,最近半年一直是香江影坛的热门话题,但之前都是谣传,很少有确凿的证据流传出来。
听着鲍方的话,许鞍华几人又多问了他几句。
据说下个月,也就是八月份邵氏应该就会结业,邵氏的清水湾片场也将转角给无线电视台作为片场使用。
许鞍华、许观文等人不禁唏嘘,没想到驰骋香江影坛三十余年,制霸东南亚电影市场的邵氏竟然会这么突然的选择结业。
几人正感慨的时候,助理导演黄永辉走进了办公室,“许导、米高哥,威利哥带了个演员过来。”
香江有很多叫威利的人,但在嘉禾,威利哥只有一个,那就是陈自强。
他是马来西亚华人,年轻时在酒店做职员,凭借着一手过人的交际能力来到香江,成为国泰电影的副经理。
七十年代,与陈皓、谢贤、沈殿霞、张冲、邓光荣、秦祥林等人结拜,组成了银色鼠队乐队,经常对外演出。
七十年代中期,陈自强加入了罗维的电影公司担任总经理,并向罗维举荐了当时默默无闻的程龙,让他出演了人生中第一部男主角电影《新精武门》。
1980年程龙与罗维反目,陈自强毅然支持程龙出走,与嘉禾电影公司签约,从此开启了程龙的功夫巨星之路。
自那以后,程龙成了嘉禾的顶梁柱,而陈自强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嘉禾电影旗下的重要谋臣,两人合作无间。
黄家辉说陈自强带着演员来,目的自然不言而喻,虽然在公司内各自有山头,但该给的面子肯定要给。
因此在陈自强带着人刚进门的时候,许观文便立刻上前热情的握住了他的手。
“威利哥!”
“米高哥!”
一番商业互吹后,陈自强又在许观文的介绍下与办公室内的其他几人打招呼,然后又把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女星推了出来。
“这位你们肯定不陌生,前年的港姐亚军、最佳上镜小姐,张曼玉小姐。”
张曼玉有些腼腆的与众人问好,轮到跟陶玉书打招呼的时候,她见陶玉书笑晏晏的看着她,也朝陶玉书笑了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
前些天两人才在邵氏的清水湾片场见过,没想到今天又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了。
“米高哥、许导,邵氏要结业了,不出意外的话,麦琪的经纪约会签给我。
《楚门的世界》有米高哥担纲演出,未来必定大卖,如果有可能的话,方不方便给麦琪安排个角色?”
陈自强的请求不出许观文所料,他跟许鞍华对视了一眼。
《楚门的世界》是许观文的转型之作,他对这部电影十分看重,自然不希望受人干扰。
可陈自强在嘉禾内部颇有声望,如果拒绝的太生硬,恐怕又会得罪人。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许鞍华说道:“威利哥,《楚门的世界》的女主角是米高哥饰演的楚门的妻子,年纪跟他相仿,麦琪的年龄和形象恐怕……”
许鞍华说到这里停下,其意不言自明。
有她出面做恶人,许观文也松了口气。
可这个时候陈自强却哈哈大笑了起来,“许导,你误会了。”
“《楚门的世界》是米高哥的转型大作,这么重要的戏,我就是有再大的面子也不敢来要女主角啊!
况且麦琪才刚踏进电影圈,以她的演技,也撑不起女主角来。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什么稍具份量的女配角让麦琪来锻炼锻炼演技。
米高哥的演技出神入化,这次的电影阵容又这么强大,如果能让麦琪沾沾你光,说不定以后就是一片坦途!”
陈自强这番话有理有节,最后还不忘给许观文送上一记马屁,让许观文顿时心情大好。
可高兴归高兴,许观文还是有点为难。
《楚门的世界》几乎可以算是他的独角戏,唯二有份量的角色就是楚门的妻子和初恋。
但因为要与他登对,所以这两个角色在年龄和形象上的要求肯定要成熟一些,张曼玉如今才二十出头,满脸的胶原蛋白,怎么看都不符合角色。
陈自强今天带着人上门来求角色,姿态也放的足够低,他要是拒绝的太生硬了,那就太得罪人了。
如今的香江电影圈,人情比天大。
许观文一时陷入了犹豫。 。
第433章 神来之笔
后世人们评价内地娱乐圈有句话,说这个圈子是全中国最封建的地方。
而在香江这里,情况又有所不同。
在封建的同时,它还充满了江湖气,人情和面子大过天。
张曼玉不管是形象和年纪都与电影里重要的女性角色有差距,可陈自强求上门来,态度又放的这么低,许观文也不好意思一口回绝。
也许是看出了许观文的为难,许鞍华说道:“威利哥,《楚门的世界》这部戏是米高的独角戏,女性角色其实没什么存在感。”
“麦琪现在的演技也支撑不起什么有存在感的角色……”
陈自强回应了两句,见许观文和许鞍华这两个剧组的灵魂人物都面有难色,便知道这个角色恐怕是要不到了。
他心中失望之余,面上仍是笑呵呵的,正打算说几句场面话就带着张曼玉离开,这个时候原本坐在一旁没什么存在感的陶玉书张开了口。
“罗兰这个角色……”
陶玉书一出声,大家的眼神立刻聚焦在她身上,见状她的脸色犹豫了起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朝阳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手,夫妻俩眼神交流,有了默契。
陶玉书这才说道:“我觉得张小姐倒是挺符合罗兰这个角色的。”
罗兰是电影中楚门读书时的初恋女友,露面的次数并不多,但跟完全欺骗楚门的妻子不同。
罗兰是爱着楚门的,并且还告诉了楚门他所处的世界是假的这一事实。
在《楚门的世界》这样一部充满诡谲狡诈和丑陋人性的电影里,罗兰的存在是难得的一抹亮色,对楚门来说她也是一种救赎。
尽管是女二号,但这个角色因为讨巧的设定,反而更加出彩。
陶玉书是最近两天才出现在嘉禾的,林朝阳以剧本占据了电影10%的投资,在剧组成立之后,便提出了由她来担任剧组制片人之一。
许鞍华听着陶玉书的话眉头皱起,她对林朝阳很尊重。
但通过这几天的交流,她也知道了,陶玉书对电影这行基本没有多少了解。
这两天她也很少参与大家的讨论,都是以倾听和学习为主,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突然表态说张曼玉适合罗兰这个角色。
尽管知道现在反驳陶玉书,可能会给陈自强留下一种故意刁难的印象,但本着对电影负责任的态度,许鞍华还是问道:
“林太,为什么说张小姐适合罗兰这个角色呢?”
陶玉书又看了林朝阳一眼,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
“电影里的罗兰为爱奋不顾身的勇气,我觉得张小姐身上有一种天真的特质,这种天真如果用来演绎‘罗兰’这个角色的为爱奋不顾身,说不定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在陶玉书说话的时候,许鞍华看向张曼玉,用一种审视的眼神不断的打量着对方。
不光是她,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感受到大家的眼神,张曼玉不由得微微调整了一下仪态。
本来已经失望准备离开的陈自强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峰回路转,刚才在互相介绍时,他虽然知道了林朝阳夫妻俩的身份,但着实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出言相助。
陈自强的心里不禁生出了几分希望来。
眼神在张曼玉身上逗留了几秒,许鞍华又问:“林太,可你不觉得张小姐的形象太年轻了吗?”
听到这话,本来还有些高兴的陈自强心又沉了下去。
连同着刚才心里还窃喜的张曼玉,这会儿也充满了忐忑。
这时陶玉书却不慌不忙的说道:“许导,其实我觉得,张小姐的年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嗯?”许鞍华不解其意,其他人也露出迷惑的神色。
“《楚门的世界》这部戏本身就带有荒诞色彩。
我们可以这样想,楚门和罗兰本来就是在上学的时候认识的,在剧情的推进过程中,罗兰时不时的露面,还是她跟楚门见面时那年轻的模样。
所以在楚门的主观世界里,罗兰一直就是年轻的,这其实也是一种解释。”
许鞍华的眉毛拧在一起,心里思考着陶玉书的说法,隔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利用张小姐的外貌给观众另一种解读,那就是这一切其实也可能是楚门的假想。”
“没错!”陶玉书用力的点了点头,“我建议最好是罗兰出场的几次服装和妆发也不要变。”
许鞍华听完她的话,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又坐在那里想了一阵。
她越想越觉得陶玉书这个想法精妙,也越觉得兴奋,这样的处理等于是让原本有了固定结局的电影又多了一个开放的想象空间。
在剧本的最后,导演曾对楚门说过,离开了桃源岛,他要面对的世界并不见得就比桃源岛的世界自由和美好。
但楚门还是义无反顾的踏出了那一步,剧情至此达到了圆满。
至于楚门离开桃源岛后的经历,便是剧本和电影留给观众的想象空间。
现在,有了陶玉书的这个想法,剧本的走向又多了一层想象空间。
那就是,也许这一切都是楚门的想象呢?也许他根本就没有那个勇气走出桃源岛呢?
许鞍华的脑子在飞速的思考着,因为过于兴奋,她长长的吸了一口烟,又吐出来。
缭绕的烟雾在她眼前弥漫延伸,在场众人的心也被她这凝重的态度搅的紧张了起来。
“这个处理……”许鞍华一出声,大家的眼神立刻集中过去,“很好!简直是神来之笔!”
她说着看向陶玉书,眼神中充满了欣赏。
她本以为陶玉书是个外行,没想到灵光一闪之间竟然会提出这样独具匠心的想法。
“林太如果当编剧的话,一定不比林生差!”
许鞍华的当面赞美让陶玉书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落落大方的谦虚了两句。
“许导,那你看麦琪……”此时等在一旁的陈自强突然开口问。
许鞍华跟许观文耳语了两句,最后她说道:“那罗兰这个角色就交给张小姐吧。”
听到这句话,张曼玉满脸惊喜,陈自强脸上同样露出庆幸的笑容,上前跟许鞍华和许观文握了握手。
“多谢许导、米高哥!”
说着话,他又来到了林朝阳夫妻俩面前,语气真诚的说道:“林生、林太,今天真是多谢二位了。”
张曼玉同样跟在陈自强身后,亦步亦趋的表达感谢,她的眼神忍不住又偷偷放在陶玉书身上,想看又不好意思。
“二位客气了。”
一番道谢后,陈自强又趁热打铁跟许鞍华商量起了档期和片酬的问题。
张曼玉现在演了几部电影,有了些名气,如果是出演一般的商业电影,片酬少说也能要个十万八万港元。
但《楚门的世界》投资本来就不高,为了不压缩制作经费,在演员片酬这方面给的很少,连许观文都只是象征性的拿了10万港元。
要知道以他的名气和地位,出演任何一部电影都是百万片酬起步,如果算上票房分红的话就更多了。
所以,最后张曼玉的片酬被定在了3万港元。
为了能够在电影圈站稳脚跟,降低片酬拍戏对于一些名气不够大的演员来说也很正常。
至于档期,张曼玉暂时还没别的片约,陈自强表示等她跟邵氏解约后,会全力配合剧组。
聊完了正事,陈自强高兴的提出要请大家去吃顿饭。
人情都送出去了,人家要请客吃饭,这个面子当然要给。
陈自强把请客地点定在了香港仔的珍宝海鲜舫,珍宝海鲜舫以停泊在深湾的三艘著名的海上画舫而闻名。
在八九十年代,这家海鲜舫还多次成为了香港电影的拍摄场地,看过《食神》的观众应该对电影里最终对决的场景印象深刻,那场戏正是在珍宝海鲜舫拍的。
林朝阳他们是傍晚时分才到的,天色刚刚暗下来,复古的船身,富丽堂皇的装潢,灯火通明,周围的海面在珍宝海鲜舫的灯光映衬下美轮美奂。
陈自强为了张曼玉拿下角色请客,不仅有他和张曼玉,还叫来了程龙作陪。
如今刚刚年满三十的程龙已经是香江影坛的顶级巨星,一露面便能让人感觉到那股意气风发,身后还跟了几个武行小弟,看起来威风极了。
他给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头油亮的秀发还有大鼻子,再就是说话时那热情的笑容,见了面便跟众人热情的打招呼。
酒宴刚开始,他就成了今天的主力,轮流给大家敬酒。
他今天来是帮陈自强撑场面的,这种外放的热情是如今香江艺人交际时必备的技能。
“米高哥,新电影大卖啊!”
程龙敬酒的风格很粗犷,基本是说一句话就喝一杯酒,充满了这个年代香江电影圈的那种江湖习气。
喝完了酒,两人又聊了几句。
许观文在筹划着转型,程龙其实也是如此,只不过他的转型之路走的比许观文快了一步。
程龙成名于《蛇形刁手》,之后拍了《醉拳》《笑拳怪招》《师弟出马》等一系列这一类型的喜剧动作电影,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这期间他的形象一直是旧殖民地惩奸除恶的“功夫小子”形象,无法模仿的喜剧、特技、亲和力成了他的招牌。
让他成了继李小龙后香江影坛的又一位功夫明星,在东南亚地区收获了巨大的影响力。
但这些作品和成绩成就了程龙,同时也禁锢了他的形象和戏路。
要想成为像李小龙那样具有世界性影响力的功夫巨星,程龙必须要打破限制,创造出更加独属于他自己的风格。
于是在1983年,程龙自编自导自演了《a计划》,塑造了嫉恶如仇的民国警察马如龙,电影上映后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也让程龙的转型之路走的异常顺利。
今年程龙又开拍了《警察故事》,这次的故事风格有了更大的变化,从原本的民国喜剧动作转向了都市写实风格。
他的作品的这种变化,也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香江电影在叙事风格和深度上的转变。
跟许观文聊了几句后,程龙又举杯到其他人身边敬酒,一路敬到林朝阳面前。
“林生,敬您一杯酒!”
“您客气!”
两人痛快的喝了一杯酒。
“嗬!”
敬了一圈酒,饶是程龙的酒量也有些遭不住,好在这一圈喝完,算是给足了陈自强面子。
有了程龙的开局,陈自强又让张曼玉给大家敬酒。
相形之下,初出茅庐的她就笨拙多了,几杯酒下肚,面若桃花,眼神里也带了几分迷离。
轮到她要跟林朝阳喝的时候,陶玉书劝道:“我看张小姐不胜酒力,这杯酒等改天再喝吧。”
陶玉书的善解人意让张曼玉少喝了一杯酒,她看向陶玉书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感激。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神总让陶玉书有种熟悉感,莫名的想到以前在农村的时候用二和面窝头喂的狸花猫。 。
第434章 蝉联!蝉联!
酒宴结束已经是接近晚上十点的时候了,珍宝海鲜舫内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这个年代香江经济一片火热,餐饮行业和娱乐行业如此兴盛也不奇怪。众人自珍宝海鲜舫出来,正说着话,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涌出几个狗仔队。这几人二话不说,先是一顿猛拍,焦点对准了程龙和张曼玉,闪光灯连成一片,刺的一旁的林朝阳夫妻俩都睁不开眼睛。紧接着,狗仔队便团团围住了程龙和张曼玉。“龙哥,你跟麦琪现在是在拍拖吗?”面对着突然出现的记者们,张曼玉还有些茫然无措,早已见惯了大场面的程龙却淡定自如,满是酒气的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只是朋友聚会,这么多人你们不会看不到吧?”“龙哥几时跟麦琪认识的?也是朋友介绍吗?”“今天威利哥请客,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们别胡乱写啊!”“怎么会呢!”……娱乐行业发达的必然结果就是娱乐八卦的盛行,如今香江的娱乐八卦周报、报纸多达几十份,但凡是明星出没的地方都少不了狗仔队的身影。更何况程龙现在名气大、绯闻也多,传过绯闻的女星不知凡几,邓丽君、林青霞、林凤娇、关之琳……他一直都是狗仔队的重点关注对象,所以今天有狗仔队在场也就不奇怪了。程龙说说笑笑的应付了一阵后,狗仔们如愿拿到了素材,这才离开。这个时候程龙才跟大家告别,然后又对陈自强说道:“威利哥,走了!”“大佬,去哪?”身后的武行小弟问程龙。“先去美丽华洗个三温暖再说。”程龙领着小弟潇洒的走了,充分诠释了什么叫放荡不羁。张曼玉悄悄的问陈自强,“威利哥,那些狗仔……”陈自强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你跟程龙传传绯闻有什么不好的吗?”“呃……”张曼玉无话可说。程龙现在是大明星,两人传绯闻的话,张曼玉的知名度肯定会飞快的提升,受益的是她本人。见张曼玉不说话了,陈自强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又与众人道别。张曼玉又有些依恋的拉着陶玉书的手,低声对她说道:“林太,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要不然我肯定拿不到这个角色。”“别这么客气,我只是觉得你适合而已。”陶玉书的笑容明媚大气,让张曼玉感觉十分亲切,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回程的车上,林朝阳回想着张曼玉刚才的表现,问:“你们俩吃饭的时候都聊什么了?怎么感觉她对你那么亲昵?”陶玉书一脸懵懂,“不知道啊,她可能就是这样的性格吧?也可能是出于感谢。”说到这里,她的脸上露出几分自矜之色,“今天我表现的还不错吧?”林朝阳夸奖道:“何止是不错啊?没听许导都称赞你吗?看来你真是干电影的这块料啊!”陶玉书笑了起来,“得了吧,你就别给我灌迷魂汤了,我要学的还多着呢。”“没事,慢慢学呗,你那么聪明,这点事对你来说根本不是问题。”陶玉书又调侃道:“你之前不是还说人家香江的记者抢着报道你,传你和林青霞的绯闻吗?我看今天也没人关注你啊!”去年林朝阳来香江领奖,闹出了一波新闻。当时回家以后,他把这事当成笑话说给了陶玉书听。林朝阳哈哈笑道:“八卦新闻的时效性超不过一周,这都快一年了,人家早把我那点事忘的一干二净了!”第二天,林朝阳果然在娱乐小报上找到了关于程龙和张曼玉的八卦新闻,照片很大,很模糊。林朝阳把报纸拿给陶玉书看,她不由得咋舌。昨晚才拍的照片,今天就见报了,这个效率简直不要太快。最关键的是,狗仔也不知道怎么找的角度,把程龙和张曼玉两个人框的死死的,林朝阳等几人压根就没出现在照片里。照片里的两人走在一起,确实有几分亲密的味道。“这帮狗仔,可真厉害!”又过了两天,距离第4届香江电影金像奖还有一周多时间,金像奖评委会公布了本届入围提名名单。新昆仑影业给《棋圣》报了名,《棋圣》入围了最佳导演、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和最佳编剧等五个奖项,算是今年金像奖的有力竞争者之一。之所以会有个“之一”,是因为今年的金像奖入围名单里出来了个妖孽。由青鸟影视投资,严浩执导的影片《似水流年》入围了包括最佳导演、最佳影片、最佳女主角等在内的十个奖项。一部电影独揽十个奖项提名,这个结果可以说是打破了金像奖自成立以来的记录。除了这两部电影之外,由周润发、万梓良主演的《等待黎明》和徐克执导的《沪上之夜》同样也入围了不少奖项。仅这四部作品,便占据了本届金像奖近半的奖项提名。有心之人从这个结果也敏锐的发现,《似水流年》是夏梦这个z派电影人的青鸟影视投资拍摄的,《棋圣》是香江、内地两地合拍,这一届金像奖可以说是z派电影人的大胜利。一周多之后,第4届香江电影金像奖在富丽华酒店隆重举行,颁奖典礼依旧是由无线电视翡翠台进行直播。林朝阳跟随《棋圣》剧组亮相,《棋圣》虽然当初票房不错,这次也入围了几个奖项,但因为是合拍电影,身后站着的也只是新昆仑影业这种级别的小公司,并没有引起多少媒体的关注。《棋圣》剧组来参加金像奖的一共三人,除了林朝阳这个编剧,还有陈怀恺这个导演,以及梁家辉这个男主角,都是有入围才来的。导演、编剧都是内地出身,男主角是上届影帝不假,可在香江却没多大名气,这样的剧组确实引不起媒体的兴趣。颁奖礼开始后,流程跟去年差不多,节目表演比去年丰富了一些,看上去没那么无聊了。一开始颁发都是技术类奖项,最佳音乐、最佳电影歌曲、最佳动作指导、最佳剪辑之类的。林朝阳坐在陈怀恺和梁家辉的中间,他们的左侧是《似水流年》剧组,其中有个眉头有颗痣的斯琴高娃。她在《似水流年》里饰演阿珍,凭借着出色的演技入围了最佳女主角奖项,也是金像奖历史上第二位入围最佳女演员奖项的内地女演员,去年的刘晓庆是第一位。随着颁奖礼进入中段,开始颁发最佳男女配角奖项,现场的气氛逐渐变得紧张。林朝阳又跟去年一样,调侃着问梁家辉:“辉仔,怎么样?有信心蝉联影帝吗?”跟去年初哥儿一样的表现比起来,今年的梁家辉要沉稳了不少,可依旧难免紧张。“林先生,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都得过一次奖了,怎么可能再得?”梁家辉的想法并没有错,他去年刚拿了奖,就算是今年的表现依旧亮眼,评委会在奖项方面也肯定会搞平衡。只要有男演员的表现与他齐平,甚至是比他差一点,这个奖项都可能花落别家。这届金像奖最佳男主角一共有五位提名者,除了梁家辉这个上届影帝。还有李修贤(《公仆》)、周润发(《等待黎明》)、郑则仕(《失婚老豆》)、许观文(《铁板烧》)、程龙(《A计划》)。这其中《A计划》是动作电影,程龙这个入围就是陪跑的;《铁板烧》本身质量太差,基本也断绝了许观文得奖的可能性;周润发实际上是男二号,报名男主有些牵强。算来算去,能跟梁家辉竞争这个男主角的,只有《公仆》的李修贤。林朝阳给梁家辉一通分析,分析的他头脑发蒙,怎么说着说着,这个影帝的桂冠好像离他还真不远了呢?这个时候,一旁的陈怀恺打趣道:“朝阳,你光给家辉算他能不能蝉联,怎么不给自己算算?”林朝阳笑着说道:“我都得过奖了,再得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盼着你得奖,回头得了奖金还能请我吃点饭。”在内地电影制片厂,得奖发奖金算是电影从业人员们为数不多创收的途径。“拿点奖金我就知足了,金像奖我就不奢望了,这点得奖运还是放在你大侄子身上吧。”《棋圣》上映后入选了“文化部优秀影片”,剧组也跟着得了点奖金,不过这种奖金肯定不能跟获得正经的电影节评奖相比。至于陈怀恺的后半句话,指的是儿子陈凯戈执导的新电影。去年在《棋圣》剧组打磨了一番之后,陈凯戈被广西电影制片厂借调了过去,执导电影《黄土地》。在5月份结束的金鸡奖上,《黄土地》斩获了最佳摄影奖,算是给打响了一点名气,接下来广西电影制片厂方面还要让《黄土地》到国外去参加电影节,碰碰运气。陈怀恺的话寄托了一位父亲对儿子的殷切期待。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台上的最佳女主角颁奖已经有了结果。“《似水流年》,斯琴高娃!”负责颁奖的是第2届金像奖最佳女主角的获奖者林碧琪,当她念出“斯琴高娃”这个名字后,颁奖礼现场出现了短暂的沉寂。在场的香江电影人们谁也没有想到,最佳女主角的桂冠竟然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内地女演员获得。好在惊愕过后,大家都恢复了理智,献上了热烈的掌声。而获了奖的斯琴高娃此时表情仍是懵的,她本能的跟身旁的严浩握了握手,接受了一番剧组同仁的祝贺。正当她机械的迈着步子准备上台时,突然看到了坐在旁边的陈怀恺和林朝阳,她突然快步赶过来,仿佛见到亲人一般连着跟陈怀恺和林朝阳握手,表情激动。林朝阳大抵能明白她的这种心理,在香江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获得了殊荣,她的心中的喜悦很难有人分享。好不容易看到了两位老乡,情绪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得到了几句祝福和勉励后,斯琴高娃这才上台领了奖,发表了一番获奖感言。而后,便到了最佳男主角的颁奖时刻。看着颁奖嘉宾麦嘉走上舞台,不知道为什么,梁家辉的心突然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外界的一切事物仿佛都慢了下来。麦嘉跟主持人俞铮的插科打诨他听在耳中,却没有一点印象。直到麦嘉打开颁奖的信封,脸上的表情满是意外,接着他对着话筒大声说道:“《棋圣》,梁家辉!”“轰”的一声,颁奖礼现场似乎一下子炸掉了。蝉联!竟然是蝉联!去年梁家辉才刚刚凭借在《垂帘听政》中的出色表现获得了影帝奖项,今年竟然又得了奖。一个才刚出道了不到三年,身上还背着湾岛方面封杀令的年轻男演员,竟然两度摘得金像奖影帝桂冠。这影帝是不要钱的吗?许多人内心的惊呼无人知晓,但在很多对提名名单进行过详细分析的电影人看来,这样的结果并不出所料。梁家辉在《棋圣》中的表现,丝毫不亚于他在《垂帘听政》中的演技,并且犹有过之。他把那个一心钻研棋道,却生不逢时,最后不得不舍身报国的棋痴江南生演的入木三分,成了很多看过这部电影的观众心目中的意难平。再加上这一届最佳男主角的竞争确实不够激烈,看来看去也就李修贤的表现算是出彩。所以梁家辉拿到这个影帝,也算是顺理成章了。当然,除了个人的演技,这次梁家辉得奖更重要的还是金像奖的决断,这样的选择无疑是一次非常大胆的举动。刚才最佳女主角给了内地女演员,大家觉得金像奖评委会已经够大胆了,但现在看,大家还是低估了他们的勇气。两度夺得影帝,梦幻一般的局面让梁家辉感觉整个人都是飘起来的,他起身跟陈怀恺、林朝阳拥抱,一路走过尽是鲜花、掌声与呐喊声,人人皆是羡慕、嫉妒的目光。梁家辉感觉这一路他走了好长时间,过去三年的经历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等到他站上舞台,聚光灯打在他的眼前,台下是黑压压的,根本看不清楚。“多谢金像奖!多谢评委们!”梁家辉开口的声音有些喑哑,开口说了两句感谢的话,他停在了那里,心绪难平。他的视线在漆黑的视野中扫视着,只能凭感觉寻找那道身影和那双平和的目光。“刚才在底下,林先生跟我开玩笑,说我能得奖,我不相信。现在我知道了,他不是在开玩笑。”梁家辉说到这里,台下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有不少人把目光都集中到了坐在前排的林朝阳身上。他虽是内地作家,但今年已经是第二次参加金像奖了,今天在场的人里有不少人去年都见过他,在场还有不少人是与林朝阳有过交际的,比如许观文、程龙、张曼玉、狄龙等。“我踏入电影界,要感谢李翰祥导演的抬举。没有他,就没有成为演员的梁家辉。除了李导,我还要感谢林先生。我才演了两部电影,这两部电影都是林先生担任编剧创作的。《棋圣》是我们的第二次合作,也是他力排众议,说服了陈导和投资方让我来出演江南生这个角色。作为一个演员,能够遇到江南生这样的角色是一种幸运,能获得最佳男演员这样一个奖项,不仅是对我的认可,也是对江南生的认可,对《棋圣》这部电影的认可。多谢林先生的提携,也感谢陈怀恺导演,还有投资方的信任。另外我还要感谢我的家人……多谢!多谢大家!”梁家辉的获奖感言说完,又跟主持人说了两句,才走下舞台,去到采访区。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那是对他蝉联影帝的一种褒奖和认可。又过了几分钟,梁家辉接受完采访,回到坐席处,心里终于轻松了下来,他展颜露出笑容,孩子气的向林朝阳展示奖杯。林朝阳调侃道:“金像奖才举办了四届,你一个人就得了两届影帝,真是不给别人留活路呦!以后不能叫辉仔,得叫辉爷喽!”梁家辉闻言大囧,急切的辩解道:“林先生您千万别这么说,如果没有您的提携,我怎么可能得奖……”林朝阳笑着摆摆手,“台上都说过了,别说这些话了。别人演可不见得有你的风采,不要妄自菲薄。”说笑了两句,台上又开始颁发最佳编剧奖,入围的依旧是五部作品。当林朝阳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一直淡然的脸上也禁不住露出几分讶色。今年的金像奖未免也太大方了吧?最佳男主角蝉联就算了,连最佳编剧也蝉联?不仅是林朝阳这个获奖者惊讶,在场的明星们也是一片哗然,今年的金像奖实在是有太多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情节了。梁家辉和陈怀恺将林朝阳夹在中间,兴奋的摇着他的肩膀。他跟两人拥抱一下,然后从容走上舞台。依旧是那番朴素的打扮,台下有许多人对去年穿着中山装上台领奖的林朝阳还有印象,包括很多看过去年颁奖礼的观众。当他站上舞台,这些人突然意识到,原来刚才新科影帝梁家辉口中一直在感谢的人,就是他!一部作品捧出了一位影帝,还可以说是巧合。可梁家辉演了林朝阳编剧的两部电影,连得两个影帝,他本人也蝉联了金像奖最佳编剧奖,这毋庸置疑是实力和才华的证明。因而大家再看林朝阳,什么衣着、什么样貌,都已经不重要了。此刻站在舞台上的他,就是才子的代表!连同了他那本来平淡的感言,听在在场众多电影人和观众们的耳朵里,也变得那么的泰然自若、超然物外。“……今天得这个奖,是电影界同仁与观众的认可,感谢大家的支持。《棋圣》中有句台词叫‘国运盛,则棋运盛’,其实反之而言,棋运盛,国运也不会差。在这里衷心的祝愿包括香江电影、内地电影在内的所有华语电影都能够乘风破浪,走向世界!当华语电影走向世界的那一天,也代表了我们这个民族走在了世界的前列!”林朝阳在发表感言时并不像其他获奖者那么激动,他的语气略显平静,但内容却铿锵有力,即便是从电影扯到了家国情怀上,也没有人觉得他是在说空话。反而大家听在耳中,都感觉到了一种胸有沟壑的格局和气度。完全有别于其他香江电影人上台时的感言风格,自有一股感染力,也引起了在场嘉宾和许多电视机前观众强烈的共鸣。颁奖礼上爆发出了阵阵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这其中有对他获得奖项的祝贺,也有对他那番话的赞赏。说完了感言,也享受完了掌声,林朝阳正准备下台。站在一旁的主持人俞铮突然拦住了林朝阳,问道:“林先生,今天蝉联我们金像奖最佳编剧奖创下了一个记录,有没有什么对后来者说的话?”林朝阳想了想,说出了四个字:“大家努力!”俞铮初听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仔细一想,不对啊!什么叫“大家努力”?大家努力干什么?超过你吗?这话听着平平淡淡,可内里却有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俞铮不禁又联想到了去年林朝阳在颁奖前后的表现,这种才华横溢的作家果然都是有些桀骜不驯的。心思闪念之间,她又问:“听说林先生最近要跟许鞍华导演合作一部电影。”林朝阳立刻明白,这肯定是嘉禾的安排。他笑着说道:“没错。编剧是我,导演是许鞍华,男主角是许观文,电影名叫《楚门的世界》,另外李翰祥导演还会监制。”俞铮突然流里流气的吹了个口哨,好似小混混在街边见到了美女,“哇哦!这个阵容还真是让人期待!”她的作态当然是为了节目效果,现场的嘉宾们发出了一阵会心的笑容。两人一番对话,算是给《楚门的世界》打了个广告,林朝阳这才施施然走下舞台,去接受了一番媒体记者们的采访。接下来,便是颁奖礼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两个奖项——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奖。几乎没有任何悬念的,两个奖项都颁给了《似水流年》和这部影片的导演严浩。林朝阳注意到,陈怀恺的脸上闪过几分遗憾之色。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但人终究是有得失心的,连他本人也一样。至此,本届金像奖颁奖礼正式结束,《似水流年》成了最大赢家,独揽五项大奖,《棋圣》则以最佳编剧、最佳男主角、最佳摄影三项大奖紧随其后。其他几部颁奖前被媒体寄予厚望的影片平分剩下的奖项,有的电影连个技术奖项都没捞到。让在场的所有电影人忍不住发出感叹,这一届金像奖,z派电影人当真是大获全胜!颁奖典礼结束,《棋圣》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剧组成了媒体们追逐的焦点。最佳男主角蝉联、最佳编剧蝉联,《棋圣》在某种意义上已经达成了一项具有传奇色彩的记录,自然值得媒体和记者们大书特书一笔。在《棋圣》如此奇特而优秀的表现下,甚至让包揽最佳导演、最佳影片等五项大奖的《似水流年》都有些黯然失色。电影获奖很常见,但最佳男主角和最佳编剧两个大奖同时蝉联的情况,别说是在金像奖的颁奖典礼上,就是放眼全世界的电影节,也是极其少见的。因而,在颁奖礼结束后走出酒店的时候,林朝阳和梁家辉被媒体们给团团围住了,享受了一把明星待遇,跟颁奖礼开始前红毯上的待遇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林先生、辉仔,蝉联金像奖影帝有什么感想?”“辉仔,湾岛方面对你的封杀还没解除,你认为这届金像奖后,封杀令有机会解除吗?”……记者们争先恐后的提问,生怕放跑了两人。在今晚的颁奖礼上,他们二人的获奖无疑是最具话题性的,这些记者当然不能放过他们。林朝阳没有急着回答记者们的提问,玩笑着说道:“以后得叫辉爷啦。”记者们哄笑,然后从善如流,一口一个“辉爷”,叫的梁家辉十分不好意思。应付完记者,已经是午夜时分了,林朝阳一会儿的功夫又收到了许多影视公司老板、总经理、副总的名片。蝉联两届金像奖最佳编剧,让他在香江影坛变得炙手可热起来。拒绝了庆功宴的邀请,又以“改日”敷衍过那些影视公司的邀请,林朝阳打着出租车回到了东方花园。他一进门,客厅里突然响起“砰”的一声,只见天女散花,五彩缤纷的彩带满天飞。陶玉墨手里正攥着圣诞拉炮,一脸兴奋,陶玉书则站在一旁挺着肚子眉目含笑的看着他。“姐夫,恭喜!恭喜!”林朝阳露出了畅快的笑容,然后搂住了陶玉书,问道:“你们谁想的主意?”“我我我!”陶玉墨急着邀功,姿势快赶上哈士奇作揖了。林朝阳点点头,“好,记得把卫生收拾了!”“啊?”
第435章 影帝背后的男人
1985年,应该说是香江电影最鼎盛的阶段,行业内人才济济,天马行空和奇思妙想在大银幕上随处可见。不仅本埠市场每年节节攀升,连在外埠市场也同样攻城略地,无往而不利。在好莱坞的特效大片横行之前,香江电影说一句称霸亚洲丝毫不为过。香江电影金像奖最早是由电影杂志《电影双周刊》在评选十大电影的基础上,与香江电台合办的电影奖项。这几年,随着香江电影的发展越来越好,也让金像奖这个新生的电影奖项逐渐产生了越来越强大的影响力。第4届香江电影金像奖颁奖典礼落幕后第二天的一大早,关于金像奖获奖结果的新闻便登上了香江各大电台、电视台的新闻播报,娱乐报纸、周刊的版面也到处都是获奖者的身影。《<似水流年>独揽五项大奖,成金像奖最大赢家》《<棋圣>创纪录,影帝、最佳编剧双双蝉联》《第4届金像奖:梁家辉二度称帝,斯琴高娃爆冷封后》《金像奖爆冷,z派电影人大胜利》……《似水流年》一部电影拿了五项大奖,还让斯琴高娃这位内地女演员摘得了影后桂冠。这样的情况让许多香江老百姓感到新奇,许多人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演《垂帘听政》的刘晓庆也入围了金像奖,可惜最后还是败给了叶童。没想到今年影后还真就颁给内地女演员了!但昨晚的颁奖典礼最具新闻热点和话题讨论度的,还是影帝和最佳编剧的蝉联。蝉联奖项这种事,在电影奖项的评选活动中一直都属于小概率事件,两个奖项同时蝉联,就更是小概率事件中的小概率了。更关键的是,获奖的两人还是二度合作。前有《垂帘听政》,后有《棋圣》。不仅票房、口碑双丰收,连奖项都一起拿,这种巧合天然就会带来巨大的话题性。一大清早,各种各样的新闻报道层出不穷,充分展示出这座城市新闻资讯超强的流通能力。除了香江电台、无线电视台、《文汇报》这些权威媒体的新闻报道,昨晚的颁奖典礼也成了香江诸多娱乐报纸和周刊的饕餮盛宴。这些报纸和周刊为了跟那些大媒体做出内容上的差异化,关注点往往集中在了不那么正经的地方。比如今天一早香江的《华侨日报》就根据梁家辉昨晚的获奖感言写了一篇报道,标题吸睛力爆棚——《影帝背后的男人,做一次还不够》。试问这样的报道放在头版上,哪个路过的市民不想多看两眼?等看完之后,这些人又少不得唾骂两句,内容与想象的天差地远。标题党最令人痛恨的地方就在于,他明明没说假话,你却被他骗的团团转,并且是骗了又骗,这些标题党抓的就是市民的猎奇心理。凭借着这篇“骚气”十足的报道文章,《华侨日报》今天的销量久违的突破了12万份,硬生生比平时多卖出了5万份报纸来。《华侨日报》历史悠久,二战后一度与《工商日报》《星岛日报》在香江中文报界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当年好歹也是大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香江这个小小的弹丸之地竟然要养几十家报纸,报业竞争越来越激烈,到了70年代以后,这种竞争只能用惨烈来形容。纸媒行业的激烈竞争,逼的这些报纸不得不花样百出,在新闻内容的报道上也不得不向花边新闻靠拢,满足广大市民的“低级趣味”。明报大厦内。董桥翻着《华侨日报》,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真想不到啊,《华侨日报》现在的格调是越来越低了。”他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儿报纸,然后抬起头看向林朝阳,满脸写着不怀好意四个字。“朝阳,作为‘影帝背后的男人’,你对这篇报道怎么看?”林朝阳无奈的笑了笑,“我看他们迟早要完。”董桥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今天一早,林朝阳家的电话被打爆了,来电的群体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媒体的采访邀请,另一类则是电影公司找他合作。对于这些采访邀请,林朝阳通通都拒绝了。他又不想当明星,没必要出那个风头。至于那些电影公司的合作邀约,林朝阳也都敷衍了过去。在一众给林朝阳打电话的人里,董桥算是最有正事的,他打电话的目的是为了约林朝阳谈新作出版的事。上个月林朝阳将《楚门的世界》手稿交给了李士非,花城出版社方面给出的计划是在8月中旬出版。这次《楚门的世界》出版,跟以前最大的不同就是没有了杂志发表这一过程。以林朝阳如今的名气,早已不需要杂志发表这一途径来扩散新作的影响力。而且杂志发表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到作品出版后的销量,以前拿千字稿费的时候销量高低无所谓,可现在林朝阳拿的是版税,每一份销量的背后都是收入。《楚门的世界》内地出版在即,香江这边的出版也该提上日程了。有了之前的几次合作,新作的出版事宜谈的很顺利,依旧是20%的版税率。等谈完了新作出版的事,董桥突然又跟林朝阳提出了采访要求。昨天的颁奖典礼上林朝阳蝉联最佳编剧奖,也算是这届金像奖最有话题性的获奖者了,外面的媒体想采访林朝阳都没有机会,董桥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来都来了,林朝阳也不可能生硬的拒绝他的请求,只好答应了下来。采访这事不是董桥这个总编来负责的,两人等待采访的间隙,才有了刚才的那番对话。又过了一会儿,《明报》方面的两个记者来了,一个负责文字采访,一个负责摄影。负责文字采访的名叫沈西城,留着两撇小胡子,一脸精明,见到林朝阳十分热络的攀谈起来。熟悉了一会儿之后,正式进入采访环节。《明报》的格调在香江媒体中算是比较高的,因此沈西城的采访提问也很正经,只是他时不时的就要卖弄一些学识,让林朝阳有些不适应。“林生蝉联两届金像奖最佳编剧奖,现在新闻上已经有人给您冠以‘才子’之名,不知道您对这件事是如何看的?”采访进入到后半段,沈西城问出了一个颇为犀利的问题,眼神笃定,似乎想从林朝阳身上挖掘到一点具有话题性的内容。林朝阳脸色轻松,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按照中国人的习惯,我应该谦虚两句。不过每个人对才华的定义不一样,对才子的评断也是不同的。有媒体因我写的剧本获奖了赞我是才子,那是媒体捧场,读者和观众看到了一笑了之,我这个‘才子’本人也没必要当真。否则下回人家称别人为‘才子’,我这个‘才子’兴许心里还要发发酸。”林朝阳回答问题的语气幽默诙谐,轻飘飘的便将沈西城的伶俐提问给瓦解了。沈西城是《明报》的记者,这次采访林朝阳,当然也少不了要给《楚门的世界》这部即将出版的小说打打广告。何况小说已经确认了要改编成同名电影,这也是个宣传点,因此沈西城又问了一些关于林朝阳跟明报出版社的合作问题。采访结束后,沈西城略感遗憾,他问的那些问题都被林朝阳举重若轻的化解,不带丝毫烟火气,对于记者来说,这样的采访实在缺少爆点。当然了,整个采访过程是十分流畅的,林朝阳的回答也言之有物,偶尔的幽默和智慧的闪耀也给采访过程增添了不少色彩。等沈西城走后,董桥又与林朝阳交谈了一阵,礼送他出了大厦。“有了你今天的独家采访,明天《明报》肯定会有个不错的销量!”林朝阳回到了东方花园已经是傍晚了,陶玉书说这一白天家里的电话就没消停过,到后来陶玉墨带着孩子不堪其扰,最后把电话听筒搁到茶几上,才得了清静。“去年你得奖,也没见有这么多人来联系你,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得到我们家电话的?”“去年是第一次得奖,今年是蝉联,影响自然是不同的。而且这次是我跟辉仔一起蝉联得奖,肯定会有叠加效应。我们家的电话号码又不是秘密,托人打听一下,不难知道。”一家人边吃饭,边聊着今天一天外面的新闻。陶玉墨绘声绘色的给林朝阳讲起报上夸奖林朝阳的那些报道,今天她特地跑到外面买了好些份报纸,就想看看那些媒体上对林朝阳的报道。“姐夫,他们夸你是‘编剧圣手’呢,一下子捧出了两届影帝,还都是同一个人。”“还有报纸夸你是‘内地才子’,说才子就才子,偏要加上‘内地’两个字,让人别扭。”几个人正聊的热闹的时候,家里的门铃声响起,林朝阳起身去开门,竟然是李翰祥。他一进门便抱怨道:“给你们家打了一下午电话,怎么没人接?”“骚扰电话太多了。”林朝阳回了他一句,又问他:“吃饭了没有?”“吃什么饭啊!走走走,还等着你办庆功宴呢。”林朝阳被李翰祥拉着出了家门,一路来到位于湾仔的福临门酒家。两人到的时候,这里已经做了不少人,有陈怀恺、梁家辉这样《棋圣》的主创,也有李翰祥的圈内好友如许观文、岳华、狄龙、蔡澜等人。一见面,大家就抱怨林朝阳来的迟,李翰祥也跟着调侃道:“朝阳,你现在好歹也是名满香江的编剧圣手了,好歹也配个大哥大啊。”“有了大哥大,别人打电话你就得接,不是花钱给自己上了道枷锁吗?”他这话一出,众人哑口无言。“好了好了,先别说这些了。《棋圣》今年在金像奖上又一次大获全胜,还蝉联了奖项,得好好庆祝一下!”李翰祥的情绪高涨,声音洪亮,几句话便将庆功宴的气氛烘托了起来。《棋圣》是他的新昆仑影业投资出品的,电影票房丰收,奖项也拿了,说起来在电影这一行里,已经是非常少见的成功案例了,所以李翰祥高兴是自然的。但今天这么高兴,还有另一层原因。新昆仑影业是他自家的电影公司,放在如今热火朝天的香江影坛一直是个不起眼的存在。本来李翰祥当初成立公司也仅仅是为了拍《垂帘听政》,也没想过这家公司后面会有什么发展。可谁也没想到,这么三四年时间走下来,新昆仑影业连续出品了《垂帘听政》《棋圣》这两部叫好又叫座的电影。不仅让他赚的盆满钵满,更把新昆仑影业的名头打了出去。《棋圣》在金像奖上获奖,不光是让剧组的主创们收获了名气和热度,也让新昆仑影业成了一些老板和电影公司追逐的宠儿,今天已经有老板约李翰祥谈他下一部电影的投资了。要知道自从李翰祥跑到内地拍电影之后,在香江这边就已经很少能碰到主动要给他投资的老板了,基本都得他主动去谈才行,这样的变化自然是可喜可贺的。庆功宴的气氛逐渐热烈,随着酒喝的越来越多,已经有人开始满面红光的放浪形骸。林朝阳跟大家喝了几杯酒,大多数时间都是听他们聊着香江影坛的各种八卦。今天在场的这帮人大多出身邵氏,一喝了点酒就难免话当年,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邵氏宿舍闹鬼的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聊来聊去,把本来好好的气氛聊冷清了下来。闹鬼这事在外人看来当然是无稽之谈,但在李翰祥、狄龙他们这些亲身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来说却是难以磨灭的记忆。李婷、林黛、莫愁、乐蒂、白小曼……用李翰祥的话说,那些年邵氏的明星们好像中了蛊,一个接一个的离奇去世,更加坐实了邵氏片场的闹鬼传言。聊到最后,这些人的语气里充满了唏嘘。“唉,一晃邵氏也要结业了!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们这些人都成了老古董了。”岳华万分感慨的说道。他是少年成名,七十年代时也是当红小生,当年名气并不比狄龙差多少。可到了这几年,随着邵氏传统武侠电影的没落,岳华在电影界已经演不上像样的电影了,这两年开始在电视剧里演配角了。“你就不错了,好歹还有戏拍。阿龙才叫惨,得罪了方小姐,现在戏都没得拍!”李翰祥大咧咧的拍着狄龙的肩膀说道。狄龙不禁苦笑,满脸苦涩。想当年,他在邵氏也是稳坐“一哥”宝座,香江影坛的当红炸子鸡,他当红的时候还没李小龙、程龙什么事呢。可惜时移世易,进入八十年代,邵氏在嘉禾和新艺城的夹击之下溃不成军,狄龙的演艺生涯也陷入了低谷。到今年年初,狄龙与邵氏的合约快到期了,邵氏几番催促他续约,可狄龙却拒绝了。这几年他眼看着原本一个个不如他的后辈离开了邵氏后发展的风生水起,说狄龙心里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如此一来,狄龙顺理成章被邵氏给冷藏了,最近大半年一直没拍戏。上个月,他和邵氏的合约到期了,本以为从此可以天高任鸟飞,可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巴掌。这几年香江影坛人才辈出,新星如过江之鲫,他四十多岁才从邵氏出来,戏路又被固定在了武侠电影上,根本没有几个投资人和电影公司看好他。从邵氏出来之前,有不少电影公司跟他聊的热络,结果等他出来之后,这些电影公司一个个都没了动静。要说这其中没有方小姐的作梗,狄龙是不会相信的。这前后巨大的落差让狄龙感到世态炎凉,更感觉到了大浪淘沙的无情。“阿龙,最近还没有电影公司联系你吗?”许观文问。狄龙摇了摇头,岳华皱眉道:“方小姐够狠啊,这是费了多大的力气?”“估计是想杀鸡儆猴吧。”大家讨论着狄龙的境遇,方小姐的从中作梗是一方面,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狄龙的江湖地位在这里,一般的制作和角色可配不上他。要不然以狄龙的名气,总不至于沦落到没有戏拍的境地。“阿龙,你也别太挑剔了,现在已经不是我们那个年代了。”岳华的话很没有志气,也很现实,但狄龙如果要向现实低头,早就跟邵氏续约了,何必要走到现在这步呢?狄龙用沉默表达着自己的态度,众人也能明白他的心思,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电影是娱乐,也是江湖。美人白头,英雄迟暮,世事难改。庆功宴继续,得意者欢腾,失意者落寞,最后都是曲终人散的结局。大家分别时,林朝阳拍拍狄龙的肩膀,“龙哥,我有种预感,你很快会时来运转的。”狄龙哂笑,以为林朝阳是在安慰他,周围的众人也是如此想法。许观文打趣道:“朝阳,我看龙哥的时来运转要应在你身上,你可得对他负责到底。”蔡澜也玩笑着说道:“怎么?朝阳要再当一次‘影帝背后的男人’吗?”众人闻言不禁爆笑,显然大家都看过了今天的新闻报道。玩笑过后,众人挥手告别。金像奖结束后的几天时间里,媒体上关于奖项的新闻热度一直很高,林朝阳也因此受益,在香江影坛大赚了一波名气。连《楚门的世界》这部正在筹备的电影也因此受到了许多关注。除了他之外,这一届金像奖受益最大的当属梁家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电影还没演几部,身上还背着湾岛的封杀令,却已经二封影帝,香江影坛至今尚未出现过这么传奇的人物。如果把这几天他和林朝阳两人所受到的追捧做个类比的话,林朝阳相当于是三线网红出街,而梁家辉则是顶流出席活动的待遇。各家电影公司的邀约纷至沓来,条件一个比一个诱人,让人眼花缭乱。上次梁家辉得影帝时虽说也有一些电影公司找上门来,但跟这次的待遇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他真真正正感受到了当红明星的滋味。可选择一多了,他反而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如何抉择,然后拿着几个剧本跑到了林朝阳家,想请林朝阳帮他定夺。林朝阳顿时感觉为难,不是他不能帮着做这个选择,而是那种被寄予厚望的责任感让他不得不慎重对待。“玉书,你怎么看?”陶玉书问梁家辉:“家辉想赚钱还是要口碑?”梁家辉犹豫了一下,如果出于本心来说,他当然想赚钱。演戏三年,拿了两个影帝,但说句实在话,他拿的那点片酬实在可怜。可每当他想到自己邀天之幸获得的那两个影帝奖项时,那种对于金钱心猿意马的追逐就仿佛被套上了枷锁,变得温驯起来。“要口碑!”陶玉书翻着茶几上的三份剧本,这三份剧本分别是来自于罗维影业、宝禾影业和电影工作室。罗维影业的老板是罗维,早年间香江的知名导演,一手捧出了李小龙、程龙两位功夫巨星。宝禾影业是洪金宝的电影公司,属于嘉禾电影的卫星公司。电影工作室则是去年徐克和妻子施南生推出新艺城后成立的电影公司,背后金主是金公主的雷老板。“要口碑,那就选电影工作室这个《刀马旦》。”“为什么?”“罗维影业自从跟程龙闹掰之后影响力越来越小,这部《鬼线人》的导演刘剑泉也没名气,最后电影质量完全看运气。宝禾影业的《最佳福星》,看阵容质量倒是有保障,但这部片子很显然是娱乐片。而且阵容有洪金宝、麦嘉、谭咏麟,家辉去了相当于是演男四号,想要让人记住太难了。电影工作室这部《刀马旦》就不同了,看剧本梗概虽然是部女性为主的电影,戏份同样少,但好歹是男主角。跟你合作的又是林青霞、钟楚红这样的女明星,对你的名气和以后接戏都有帮助。而且徐克的电影我看过几部,他不是那种只会拍喜剧的导演,很有才华,这部电影投资、台前幕后阵容都有保证。综上考虑,我觉得《刀马旦》是眼下的最佳选择。”陶玉书这一番分析有理有据,让林朝阳和梁家辉听着都不由得信服的点着头。梁家辉又看向林朝阳,“林先生,您觉得怎么样?”“玉书说的很中肯。”梁家辉听着他的话,痛快说道:“那我就接《刀马旦》了!”被人毫无保留的信任,林朝阳夫妻俩的心情都很愉悦,又跟梁家辉继续聊了聊,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原来这几天来有不下二十家电影公司联系过他,递来剧本的也有七八家。梁家辉拿过来的这三份剧本,是他精挑细选过的。他虽然已经达成了香江影坛前无古人的成就,但在商业电影上还没有证明自己。这些电影公司的邀请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他的名气,因此给出的角色也都不是那种戏份吃重的绝对男主角,《刀马旦》算是矬子里拔大个儿。聊完了自己的事,梁家辉又想起了一件事,对林朝阳说道:“对了,林先生,徐太给我剧本的时候说想见见你。”梁家辉口中的“徐太”是徐克妻子施南生,林朝阳好奇的问:“见我?说什么事了吗?”“没有。但听口气,应该是想跟您谈谈合作。”林朝阳微微颔首,最近这几天电影公司打来的电话他都没接,估计施南生是联系不上他,所以才让梁家辉当个中间人。“那你回头跟她约个时间,我们见个面。”林朝阳的回答让梁家辉很高兴,他知道最近林朝阳根本没理那些找上门的电影公司,可偏偏却答应了自己替人带的消息。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己在林先生心里有地位啊!梁家辉高高兴兴的离开了林朝阳家,第二天上午他便给林朝阳打来电话。说施南生明天下午约他见面,到时候徐克也会去,林朝阳欣然答应下来。等到下午,他接到了一封内地的信,原来是二埋汰寄来的。二埋汰在信里写他和罗慧芳的婚礼定在了8月10号,邀请林朝阳两口子去参加婚礼。接到这封信,林朝阳打心眼儿里高兴。他跟陶玉书商量了一下,距离婚礼还有近20天,到时候陶玉书都怀孕七个多月了,就不让她折腾了,到时候他自己去就行了。“回头我得给他包个大红包”林朝阳笑吟吟的说着。陶玉书在小杨屯插队好几年,跟二埋汰也很熟悉,听闻二埋汰要结婚,她也很为他高兴。“直接给钱不好,送个用得上的东西吧。”“送什么?”“小夫妻急需的、能用上的。这事你别管了,我张罗吧。”陶玉书说。“好。”次日傍晚,林朝阳依约来到九龙Bj道巷子里一间叫palm的地下餐厅。
第436章 还回去上什么班啊!
进了plam餐厅,迎面林朝阳便见到了一对外型很特殊的男女。徐克和施南生是那种在人群里一眼就可以被认出来的人,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漂亮帅气,而是那种锋芒毕露的衣着和气质。男的留着山羊胡,女的头发比男的还短,服装一个比一个新潮,突出的就是一个特立独行。林朝阳在金像奖上曾经与两人有过碰面,但都是人群中的匆匆一瞥。打过招呼落座,施南生问林朝阳喝点什么酒,林朝阳说:“有咖啡吗?来杯咖啡吧。”本来林朝阳是想说来杯茶的,估计餐厅里也没有,施南生便给他要了杯咖啡。徐克、施南生夫妻俩是很洋派的人,两人要的是威士忌,好似把这里当成了酒吧,跟林朝阳也不见外,见面寒暄几句后便轻松的边喝酒边聊起天。一开始主要的话题还是集中在前几天的金像奖上,毕竟双方不熟,这算是唯一的共同话题。徐克对林朝阳的剧本很欣赏,这也是他联系林朝阳的原因。在他看来,林朝阳的创作风格有一种堂堂正正的大气,跟香江如今绝大多数编剧或者导演那种剑走偏锋的风格完全不同。这两种风格你很难评价谁好谁坏,但徐克入行这么多年,已经慢慢厌倦了香江的一些模式化的创作内容,这也是他从新艺城出走的原因之一。“《棋圣》电影上映时,我特意去看过,拍的相当好,我还买了小说。我尤其喜欢电影最后那个拉伸的镜头,有一种残酷的诗意浪漫。”“电影拍得好,陈导的功劳很大。”“是啊。我觉得他值得一个最佳导演奖的,可惜……”徐克和林朝阳聊的热络时,施南生就在一旁安静的待着。她虽然外表看起来很强势,但在徐克面前却出人意料的温柔,有一种反差感。她见两人迟迟没有谈到正题,便问道:“林生,最近你跟许鞍华合作的那部《楚门的世界》热度很高,红姑说许鞍华想让她来演女主角。”施南生口中的红姑是如今在香江影坛红头半边天的“钟楚红”,林朝阳回道:“是啊。许导跟她关系不错,不过不巧,她先跟你们谈好了《刀马旦》。”钟楚红出演过许鞍华的成名作《胡越的故事》,去年许鞍华的副导关锦鹏开始自立门户,许鞍华还特地给他牵线搭桥,叫来钟楚红出演关锦鹏执导的《女人心》。施南生笑着说道:“这个没关系。大不了轧戏嘛,红姑这么红,不轧戏才不正常。老爷的下部片子《刀马旦》要十月份才开拍,我听说《楚门的世界》八月就会开机,能错开大部分时间。”“老爷”是施南生私下里对徐克的爱称。在后世内地的影视圈,轧戏经常被视为没有职业道德的做法,但在如今的香江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现在香江的电影明星们要是每天不跑两三个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红。施南生又接着说道:“老爷最近又有个想法,他想翻拍一部老片,可能会在《刀马旦》拍完之后再拍,想请你帮着写个剧本。”联系林朝阳的电影公司都是奔着他的剧本来的,徐克夫妻俩的想法在他的意料之内。施南生提到徐克想翻拍老片,林朝阳的脑海里一下子闪过了好几部电影,在徐克拍的诸多经典电影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改编自邵氏六七十年代出品的老片。林朝阳便问是什么片,谁料徐克直接拿出了剧本,原来是新艺影业1967年出品的《英雄本色》。这部电影由龙刚执导,谢贤、石坚主演。六十年代,粤语片市场还以戏剧和爱情片为主流,《英雄本色》讲述的是释囚的故事,完全不涉及男女爱情,在当时可谓大胆创新。上映后收获了不俗的反响,票房收入高达四十万港元。这个数字放在现在看少的可怜,但在1967年,这个数字已经可以挤进当年的票房排行前十名。那一年张彻才执导了《独臂刀》,成为香江电影史上第一部票房过百万的电影,张彻也因此被称为“百万大导”。剧本放到他手里,林朝阳立刻了然徐克的心思。“我想让你重写这个剧本……”徐克对林朝阳提出了自己的要求。67版《英雄本色》属于黑暗写实风格的社会题材电影,徐克喜欢这个故事,但他想要追求的是一股英雄气,这是原本的剧本里所缺失的。林朝阳听完他的想法后没有再聊剧本,而是正色跟施南生聊起了报酬的问题。他知道电影工作室的事情都是施南生在管,徐克只负责拍电影。林朝阳刚蝉联了金像奖最佳编剧,这个时候找他写剧本,施南生心里早已有了准备。“我听说《楚门的世界》这部电影林生是以剧本作为投资?”听着施南生的话,林朝阳微微有些惊讶。一般的电影公司听到他的这种要求第一反应都是拒绝,施南生却不走寻常路,主动提及。他略一思索,大概猜到了施南生的心思。她和徐克经营的电影公司室背后金主是雷老板,投资的大头都是雷老板和新艺城出的,因此投资份额多一点少一点实际上对他们夫妻俩的收益并没有大的影响。反而是,如果能够一分钱不花的拿到林朝阳的剧本,压缩了电影的制作成本,对电影工作室的发展可能好处更多一点。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林朝阳与施南生聊了一阵。有《楚门的世界》这个案例在前,施南生并没有过分纠结,很快便同意了林朝阳以剧本报酬作为投资的要求,比例依旧是10%。接着徐克又跟林朝阳聊了一些他对剧本的想法,林朝阳悉数接收了他的信息,然后以自己的想法总结出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拍一部具有都市风格的武侠片,受人陷害、匡扶正义、清算复仇、双雄争霸,这些武侠片的元素都要有,但一定是具有现代特征的。最重要的是要有英雄气,行事小节有缺憾,大节不亏,绝不能拖泥带水。”徐克听完林朝阳的总结如遇知音,脸上写满了激动,“对对对,你说的太对了,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等吃过了饭,林朝阳答应徐克两个月之内交剧本,便离开了餐厅。回到家中后,林朝阳跟陶玉书说了今天的事,又对她说:“回头我们注册个电影公司,你来当老板,作为这次《英雄本色》的投资方。”林朝阳想让陶玉书开电影公司,但不可能一上来就自己独立投资或者制作电影。以他们夫妻俩现在的情况,暂时与人合作是最好的办法。跟电影工作室合作就是个不错的选择,一来徐克的发挥相对稳定,二来电影工作室的规模不大,不怕店大欺客,三来有了林朝阳跟电影工作室的合作,嘉禾那边也不敢太过分。“那居留的事是不是要办一下?”“肯定的。”林朝阳又调侃她,“来几句粤语听听。”夫妻俩来香江三个多月了,之所以迟迟没给陶玉书办身份,主要是给陶玉书时间熟悉香江的环境、文化和语言。陶玉书是家里平日出门与人交流最多的,她又好学,几个月下来粤语已经相当流利。接下来的几天里,陶玉书在张翠英的帮助下去入境事务处办理好了身份,紧接着又注册了一家电影公司。电影公司的名字起的很随意,就叫林氏影业,陶玉书任董事长兼总经理。林氏影业的董事长姓陶,有种黑色幽默。新公司成立,陶玉书手下便多了一员大将,副总经理、法务部部长、行政部部长陶玉墨。至于林朝阳,散漫如他,是肯定上不了班的,顶多就是当个兼职的编外编剧。公司成立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办公地点,陶董事长以东方花园为圆心在周围摸排了好几天,最后把目标放在了太子道和基提道交汇口的皇子大厦。这里距离东方花园仅有不到300米,500呎的办公室月租金在3千港元左右。陶玉书算了一笔账,一个月3千港元,一年就是3万6千港元,而皇子大厦的物业每呎售价也不过950港元,500呎才不到50万港元。租十几年的话,本钱都回来了。从80年初开始,世界经济因石油危机发生整体性衰退,再加上当时中英展开针对香江问题的谈判迟迟没有达成共识。导致前几年香江房地产市场不断阴跌,累计跌幅超过了30%。直到今年年初,谈判结果落地后,香江房价才由阴转晴。但要想恢复到八十年代之前的价格,还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因此这段时间不算是抄底楼市的黄金时间,但也算是不错的时机。陶董事长听林编外分析了一通世界局势和市场行情,认为租不如买,大手一挥,豪掷近50万港元买下了皇子大厦六楼的这处面积在500呎,约等于46.5平方米的物业。买完之后陶玉书还有些不满足,因为她听中介说,去年这里的房子只需要850一呎,这才半年的功夫,就一呎就涨了一百元。“早知道去年就买了!”多花了5万港元,陶董事长表示很心疼。林朝阳笑着说道:“知足吧,去年你还没来呢。”陶玉书遗憾道:“可惜公司也需要资金,要不然可以多买点房子。”这段时间以来,林朝阳又陆续收到了明报出版社结算的三笔版税,夫妻俩手里的存款已经达到了150万港元。花了50万买皇子大厦的物业,依旧还有100万,这100万港元就是林氏影业的启动资金了。抄楼是典型的商业投机行为,陶玉书自然不可能把所有的钱都投到这里。接下来的几天里,办公室装修、采购办公用品,一家几口人忙里忙外,总算是把公司的门面给撑起来了。林朝阳本打算静悄悄的开业,没想到开业这天李翰祥却带着许观文、岳华、狄龙等一帮人跑来捧场。这帮人送的花篮摆满了公司,连电梯厅和楼道口都摆了不少。“朝阳,开业就要大大方方的嘛,你这公司开业怎么鬼鬼祟祟的!”李翰祥半是玩笑,半是挖苦的说道。“我这公司开业了也没业务,现在就是个摆设,用不着造势。”说是这么说,但大家能来捧场,林朝阳还是要表示感谢。“中午去福临门,我请客!”众人闻声顿时一阵欢呼,大家不差这顿饭,但却很喜欢这种气氛。林氏影业说是开业,确实没业务,大家来了就是闲聊,说说笑笑捧捧场,倒是把楼里一些公司职员的目光给吸引来了。狄龙和岳华他们虽然有些过气了,但名气摆在这里,他们一露面,林氏影业的门口就围了不少人看热闹。李翰祥看着门口的人气,笑着说道:“你看看!这样才叫开业嘛!对了,等会还有惊喜。”他一脸神神秘秘的表情引得林朝阳忍不住多问了两句,可李翰祥说完这话就闭口不谈,卖起了关子。直到半个小时之后,一位风情万种的明艳美人来到林氏影业门口,门口围观的人们立刻沸腾了!“钟楚红!”“红姑!”钟楚红的出现不仅让围观群众陷入疯狂,整个皇子大厦轰动了,得知钟楚红出现在皇子大厦,白领们顾不上上班,全都冲到了六楼,只为一睹美人芳容。“红姑,红姑,当真是红透了半边天啊!”岳华看着公司门外那些狂热的人们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刚才外面的人群越聚越多,为了安全起见,林朝阳关上了公司的大门,那些围观群众只能站在外面望眼欲穿,一点没有走的意思。“这可怎么办啊?”陶玉书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她看着外面的那厚厚的人群有些不知所措。钟楚红却早已见怪不怪,她刚接了《楚门的世界》的女主角,今天是被许观文叫来给林氏影业站台的。“林太,没关系,这些人都是好奇而已,我去跟他们说几句话,等一下就散了。”钟楚红出面,果然收到了奇效,围观的那些人尽管有些不情愿,但女神出面,哪能不给点面子啊!没一会儿的功夫,人群就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狂热粉丝,还不死心的等在门口,希望等钟楚红离开的时候,再次看上两眼女神。这个时候,电梯厅内响起了一声电梯到达的铃声,只见染了一头紫发的陈自强和张曼玉走出电梯,身后还有个小年轻抱着花篮。“林生、林太,恭喜!恭喜!开业大吉!”陈自强一见面就拱手祝贺一番。张曼玉则是道贺过后就跟闻了鱼腥味的猫一样,自动凑到了陶玉书身旁。陶玉书跟钟楚红的长相和气质都是明艳大气类型的,她的风格清纯甜美,站在两人身旁莫名的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见陶玉书跟钟楚红聊的热络,张曼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眼神游荡来游荡去,突然发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之所以说熟悉,是因为她跟陶玉书的长相很像,但气质却截然不同,反倒让张曼玉有种惺惺相惜之感。没过一会儿,两人便蛐蛐到了一起。快到中午的时候,众人去了福临门酒楼,吃过一顿大餐后,林氏影业的开业仪式算是圆满了。晚上回到家中,陶玉墨对姐姐说道:“姐,你给我封了这么多官儿,总得开点工资吧?”“开什么工资?平时零花钱给你给的还少吗?”虽然才刚当上资本家,但陶玉书心黑的速度着实快的惊人,让陶玉墨痛心疾首。“零花钱是零花钱,我一天又是看孩子,又是给你帮忙,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苦力强闹着涨工资,诉求合情合理,黑心如陶玉书也不得不酌情考虑考虑。“那以后每个月多给你一千块钱。”“我兼了那么多活,就给涨一千块钱?”“你可真是欲壑难填!这不比你以前工资多多了?”“居香江,大不易啊!您老人家手握财政大权,哪里了解我们这些草民的难处啊!”陶玉墨卖起了可怜,可怎么听着都有点阴阳怪气的味道。姐妹俩商量了半天,最后还是每个月多给了陶玉墨一千五百港元的零花钱,算上原来给每个月她的一千五百块钱,正好三千块。给自己争取了足够多的待遇,陶玉墨满脸笑容,就差没把“财迷”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她鸡贼的想到,一个月三千港元,换算成人民币的话就是一千一百多块,一个月顶她在燕京上班两年的收入。她还回去上什么班啊!隔了两天,林朝阳和陶玉书两口子出现在了嘉禾片场。嘉禾片场位于釜山道,当年邹文怀购入了破产的国泰旧片场后改名为嘉禾制片厂。今天是《楚门的世界》开拍的日子,一大早剧组人员已经到齐,来捧场的嘉宾也有不少。许观文是嘉禾的得力干将,邹老板今天当然要露面,除了他这个老板,程龙、洪金宝等嘉禾旗下的明星也悉数亮相捧场。除了这些人,林朝阳今天也第一次看到了许氏四兄弟共同出现。四兄弟中的许冠杰现在已经是横跨电影和歌唱两个领域的巨星,比大哥许观文还要红,这回《楚门的世界》他们兄弟几个都会客串。热闹的开机仪式后,前来站台的明星散去,《楚门的世界》第一场戏第一个镜头正式开拍。《楚门的世界》的第一个镜头是楚门在卫生间对着瓶瓶罐罐抱怨小肚腩的场景。原版的金凯瑞以喜剧成名,这部电影是他的转型之作,他在这部电影里的表演收敛了很多喜剧的夸张成分,但在不自觉间还是会流露一些本色。相比之下,许观文在面对镜头时的表现要比金凯瑞要平淡。后世的1993年,许观文演过一部《抢钱夫妻》,讲的是许观文饰演的新闻报导员患上绝症后,被竞争激烈的香江传媒利用,引发了一系列疯狂的“抢钱”行为。其中许观文对着摄像机演讲的片段还曾在后世的抖音里风靡过一阵,他当时在电影里的那种松弛和举重若轻让人印象深刻,用影帝级的表演来形容都是谦虚。林朝阳在一旁看着许观文的表演,感觉他的状态比《抢钱夫妻》表现的还要出色。看来,他对剧本确实没少下苦工。一个镜头拍完,接下来就是楚门夫妻共同出现的镜头了。钟楚红今年才二十多岁,按理说她来饰演许观文妻子是有些年轻的。但她的长相和气质都很成熟,稍微化妆打扮一下,说是三十多岁的少妇丝毫没有违和感。跟演技自然、炉火纯青的许观文比起来,钟楚红的演技就要生涩了不少,今天又是刚开工,她还没进入状态,连续被许鞍华喊了几次咔。“休息一下吧。”《楚门的世界》拍摄周期很充裕,许鞍华也没有急躁,而是给钟楚红时间让她慢慢进入状态。等到下午的时候,她的表现就好了不少。次日,林朝阳接到了李士非从广州打来的电话,说这次《楚门的世界》出版缺少了前期杂志发表的影响力发酵,花城出版社准备了一些宣传活动,想让林朝阳配合配合。林朝阳详细一问,原来花城出版社是想给《楚门的世界》搞个发布会,他们邀请了一些华南地区的电视台和报纸出席。另外就是准备了几场签售会,花城出版社方面希望林朝阳能够在国内的几个主要城市都跑一圈,这也算是一种宣传造势的手段。林朝阳听着李士非报出的城市,先从广州出发,然后长沙、武汉,再顺长江往南京、杭州、沪上去。南方结束后是北方,一路北上,郑州、济南、天津、燕京。林朝阳听完人都麻了,这一圈跑下来,少说也得一个月。“不行不行。你们这是拿我当拉磨的驴啊,哪有这么使唤人的?”“这怎么能叫使唤你呢?我们这不也是为了小说的宣传和销量吗?”两人一番拉扯,林朝阳最后只同意参加广州、沪上、燕京三地的签售会,这么一圈下来也就一周左右。《楚门的世界》的新书发布会定在了8月12日,林朝阳刚好可以在参加完二埋汰的婚礼再去广州。又过了两天,林朝阳准备去深圳,陶玉书却为难的找到了说起了给二埋汰准备新婚礼物的事。原来她本来是打算给二埋汰准备一辆摩托车当礼物的,结果去商场打听之后才知道,这玩意过关没法带。“要不就带个电视机或者录像机回去吧?”陶玉书建议道。“算了,别那么麻烦了,他们两口子刚结婚,给钱最实际。”夫妻俩商量一番后,次日林朝阳前往红磡九龙火车站,然后坐上火车,沿着广九铁路一路向北,来到罗湖口岸。如今的深圳街头,随处可见醒目的标牌,如“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标语画满了大街小巷。入眼到处都是正在建设的高楼,到处都是塔吊伸出的长长巨臂,繁忙的工地旁边,穿着蓝色工装服的男男女女骑着凤凰牌的自行车呼啸而过。虽然并未回到燕京,可不知道为什么,再次踏上深圳的土地,林朝阳却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他按着二埋汰提供的地址一路找到了福田的红岭大厦。“朝阳!”二埋汰见到林朝阳激动万分,上前一把熊抱住了他。林朝阳拍了拍二埋汰,“行啊,真是要当新郎官儿了,收拾的够精神的。以后别叫二埋汰了,叫大干净吧。”二埋汰挠头笑了笑,罗慧芳这时也过来跟林朝阳打招呼,“朝阳!”林朝阳笑着点点头,“阿芳,恭喜啦!”寒暄了几句,林朝阳又看了看二埋汰和罗慧芳的新居,“你们这房子可不错。”提到房子,二埋汰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去年你说让我买平房,可现在罗湖、福田这边买不到了。阿芳他们家催的紧,我就买这了。这地方便宜,一平三百块钱。”林朝阳哈哈笑道:“这有什么的。房子嘛,买来就是住的。对了,这房子为什么这么便宜?”最近几年深圳的房价一年一个样,去年林朝阳来的时候,罗慧芳就说一些新建的商品房价格已经是大几百块钱一平了,好的楼盘甚至得一千块一平。“我之前不是盖国贸大厦嘛,跟同事聊天才知道。这小区是房管局盖的,当时为了盖国贸大厦筹款,市里没有钱,就先盖了这里往外卖,不限私人还是公家,也不限户口,只要40%房款就行。我们还买贵了呢,前年卖220元一平米。”这样的政策恐怕也只能是深圳享用,别的不说,现在国内连高层建筑的设计规范都没有呢,人家就敢盖三十多层的高层住宅。“这么说你们俩还有贷款?”
第437章 中国社会的良心
二埋汰点了点头,如实道:“之前我不是跟你说阿芳家给了三千块吗,我和阿芳又凑了五千块,现在还欠房管局房管局四千块钱。”二埋汰的新居是红岭大厦里最小的户型,只有42平,但好在这个时候没有公贪面积一说,42平的房子里挤了两个卧室、一个厨房和一个卫生间。对于小两口来说足够住了,即便以后有了孩子也够用。夫妻俩买了房子之后连装修钱都没有,都是二埋汰求着工友帮忙简单装修了一番。“我跟阿芳算过,我们俩省着点,这些钱顶多后年就能还上。”二埋汰说起这件事满脸都是喜悦。只要再干一年多,他和罗慧芳就能完全在深圳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楼房。当年他从小杨屯出来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在深圳这个特区扎根,还能娶上媳妇,有自己的楼房。三十多层的高层住宅,而且还带电梯,对于这个年代的老百姓来说就是豪宅。聊完了房子,二埋汰又跟林朝阳透露了一个消息,罗慧芳怀孕了。“你小子行啊!先上车,后买票。”林朝阳调侃了一句。二埋汰不由得又挠头傻笑,脸上还带了那么一点得意。两人又聊了一阵,二埋汰带着林朝阳去了岳父家。罗家一直知道女婿有个大作家发小,却从来没见过,赶上这次办婚礼,林朝阳终于露面,也让罗家在街坊四邻面前多了些光彩。林朝阳到罗家刚亮相没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家里都快成景点了,全都是来看大作家的邻居,场面一度混乱。贵客临门,罗家自然要隆重招待一番,林朝阳来参加二埋汰的婚礼,也是给他充场面,来者不拒,很快就醉倒了。次日,林朝阳起床后满身酒气,直到吃过早饭才舒服了不少。而后一上午参加婚礼,写礼账时林朝阳只写了20块,在一群亲朋好友中算是高的,但又没有高的离谱。婚礼的司仪是二埋汰在国贸工地的领导张桂东,证婚人则是中建三局的副局长李传芳,能把他们俩请过来,看来二埋汰在单位也算是有点面子了。等李传芳发完言后,张桂东又把林朝阳叫了出来,让他讲几句话。又是充场面的亮相,林朝阳一站起来,自然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在场的人里近半都是二埋汰的工友,平时就没少听二埋汰提起他的“大作家”发小,今天林朝阳露面,大家才知道,二埋汰还真没吹牛。这个时候不需要什么深刻的发言,什么话喜庆说什么,林朝阳唠的全是拜年嗑,充分发挥了东北人的嘴皮子功力,逗得现场宾客哈哈笑个不停。婚礼结束后的下午,林朝阳准备离开深圳往广州去,二埋汰夫妻俩特地送他到车站。“老家那边还办婚礼吗?”林朝阳问二埋汰。“办也得等快过年的时候再回去,到时候办两桌酒请点亲戚就行了。”“也好,省得麻烦。”聊了一会儿,林朝阳掏出个牛皮纸袋来交给二埋汰,他接过来一看,脸上写满了惊讶,连忙要把牛皮纸袋还给林朝阳。“朝阳,你这是干什么?”林朝阳按住他的手,“你跟阿芳在深圳打拼不容易,这些钱用来还房款还是做点小生意,你们自己决定。”他说完不等二埋汰反应,就提着行李进了车站。二埋汰站在那里怔怔出神,罗慧芳听着两人的对话,知道林朝阳给的袋子里装的是钱,而且肯定不是小数目。她拿过牛皮纸袋一看,一厚摞的大团结装的满满的,她惊的张大了嘴巴。“这是多少钱啊?”二埋汰这才回过神来,“少说四千块。”罗慧芳好奇他怎么能一眼看出来,二埋汰说:“我跟朝阳说,我们俩还欠着房管局四千块钱。”听二埋汰说完,罗慧芳认真的数了一遍钱。“不止四千,五千呢!”还了房管局的钱,他们夫妻俩还能剩一千块钱。罗慧芳既高兴,又有些无措,“这钱,太多了吧?”二埋汰叹了口气,“是啊,太多了。”他又往车站里望了望,早已看不见林朝阳的背影了。罗慧芳问二埋汰,“这钱怎么办?”二埋汰犹豫了几秒,苦笑着说道:“拿着吧,人情欠的多了,以后有机会慢慢还吧。”其实他明白,以他和林朝阳现在的差距,这个人情恐怕一辈子都还不上了。有了他这句话,罗慧芳安心的收下了钱,又畅想起来。“诶,你说这些钱我们用来干嘛?”“朝阳不是说了吗?还钱或者做点小生意。”“做小生意?宾馆的工作我可舍不得,要不你辞职?”“我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啊!”……从深圳出发,到广州已经是晚上了,林朝阳先是在火车站旁的招待所住了一夜,然后来到了花城出版社。他一露面,便引来了花城出版社职工们的集体围观。过去这两三年时间里,因为与林朝阳的合作,花城出版社的效益好的惊人。仅仅是《渡舟记》《闯关东》两部作品的发表与出版,在这段时间里就为花城出版社创造了两千多万码洋。如果没有林朝阳,以花城出版社以前的效益,至少要六七年才能达到。像他这样的作家,自然是花城出版社的重要客人。因此林朝阳来了之后,立刻就被请到了社长办公室,由社长苏晨和总编李士非一起陪着。苏晨听李士非说林朝阳最近几个月一直在香江生活,聊天时关心了一番,又问林朝阳是不是打算在香江定居。“定居不会。主要是跟香江的一些公司有些合作,以后可能会多往香江跑一跑。”苏晨又道:“老李上次回来的时候说了,最近我看翡翠台也看到了新闻,《楚门的世界》要改编成电影?”“是。”“这可是好事啊!”苏晨脸色高兴。《楚门的世界》还没出版就已经定下了改编,嘉禾电影投资,许鞍华执导,许观文、钟楚红主演,这样的阵容放在香江影坛绝对可以说是大卡司制作了。以后电影如果能够在内地上映,对于小说的销售也会有所帮助。“我看阵容强大,投资了不少钱吧?能在我们内地上映吗?”“投资500万港元,这部电影是许观文的转型之作,他和几个主要演员的片酬都拿的不高,要不然还要增加两三百万预算。至于内地上映,这个还要看到时候嘉禾的运作。”苏晨又说道:“你之前几部作品改编电影做的相当成功,《楚门的世界》要是能在内地上映肯定也差不了。明天的发布会上,电影这件事也是个宣传点。”为了《楚门的世界》的出版,花城出版社也算是煞费苦心了。之前一个多月时间里,在全国各个知名杂志、报纸上投了一波饱和式的书刊广告。据苏晨说,《楚门的世界》的征订量已经超过了45万册,成绩简直好的惊人,这还是他们出版社没尽全力的结果。“朝阳,你在金像奖上拿了两次最佳编剧,也算是给我们国内电影界争光了,这个月的《大众电影》还专门报道过呢。现在你又和香江的电影公司合作,接下来的创作重心是打算放到戏剧上吗?”李士非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林朝阳摇摇头,“剧本只是恰逢其会,有合适的机会就写点,小说还是会继续写下去的。”听着他这么说,苏晨和李士非心里似乎松了一口气。社长、总编陪着林朝阳聊了一上午,下午又让人带着林朝阳到广州的景点转了转,晚上又在白天鹅宾馆为林朝阳安排了接风宴。白天鹅宾馆是国内第一家合资的五星级酒店,是香江的霍先生与gd省方面共同出资建造的。宾馆坐落于广州的沙面岛,宾馆内的设备、建材和家具几乎全是从国外进口的,总投资超过1.8亿元,在如今这个年代绝对是国内酒店界的奢华代表。花城出版社不仅是接风宴选在了这里,连林朝阳在广州的住宿和明天的新书发布会都选在了这里。为了林朝阳他们可谓是煞费苦心,哪个干部经得起这样的考验啊?翌日上午九点,白天鹅宾馆的大宴会厅。往常这里举办最多的都是政府的招商活动,今天会场的布置却与往日有着很大的不同。会场的正北方向,一块偌大的背板立在那里。背板的背景是一片蓝天白云,一道阶梯从背板的左下方一直延伸至右上方,在那里有一道敞开的门,门后是无尽的黑暗。走在阶梯上的男人看向蓝天白云,以手相触,好似在触摸他从没有接触过的世界。背板的这幅画是人工画的油画,为了这幅画,花城出版社的两位负责封面设计的编辑忙了半个多月。这幅画的灵感来源于后世《楚门的世界》的一幅剧照,李士非之前在与林朝阳沟通新书封面时,林朝阳向他描述了大概的意境,然后再由封面设计编辑实施。新书的封面用的也是这幅画,放大了数百倍看起来,画面有一种出人意料的艺术张力。进到会场,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幅画作给吸引住了,欣赏了好一会儿,大家才注意到背板上方横幅上的文字——《楚门的世界》新书发布会。下方还有两行小一点的字,分别是“许灵均作品”和“花城出版社、gd省文协主办”的字样。“你这新书发布,比电影搞的发布会阵仗都大。”受邀来出席的覃牧刚到会场,站在背板前欣赏了一会儿画作,才玩笑着对林朝阳说道。“这个您得问花城了,他们为了今天这场面可没少花钱。”覃牧笑着继续说道:“他们啊,无利不起早。抱住你这颗摇钱树,可就不撒手了。”林朝阳闻言不由得哈哈笑了两声。在两人说笑的时候,会场内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大多是记者,这些记者大多都是来自于华南地区的电视台、报社和杂志的记者,还有两三个记者是得到消息从沪上赶来的。剩下的人里,有两位是宣传口的官员,有几位省文协的领导,剩下的就是华南地区一些较为知名的作家和评论家,这些人都是作为嘉宾出席的。今天现场来了这么些记者,与宣传口对花城出版社的支持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看到这样的阵仗,其实林朝阳心里也有些惊讶,之前苏晨、李士非跟他聊过发布会的筹备情况,只是现场的阵仗比他预想的还要大。虽然跟后世那种高科技含量十足的发布会比起来,今天的发布会在舞美设计上略显简陋,但反而正因为如此,突出了发布会背后的文化属性。上午九点半,新闻发布会正式开始。主席台上坐了五个人,林朝阳坐在正中间,他是今天的绝对主角。在他的左边是苏晨和gd省文协一把手,右边的则是如今gd省内的两位文坛耆老覃牧和黄秋云,二人都是散文名家,也都是国内老一辈的文学评论家。黄秋云三十年代以报道门头沟煤矿工人生活的报告文学《矿穴》而成名,六十年代曾发表一系列对于孙犁作品的评论文章,在文坛引起了相当大的反响。发布会开场是由苏晨来介绍的,“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文学界同仁、新闻界的记者同志们,大家上午好……”今天台下聚集了几十位来自华南各省份的记者,充分展示了花城出版社为了《楚门的世界》造势的决心。给图书开的新闻发布会,这帮记者们也是第一次参与,因此表现的格外认真,这个时候录音笔还没流行起来,记者们都是拿着钢笔在速记。等苏晨把林朝阳介绍出来的时候,记者们的眼睛比刚才更亮了。今天这场发布会,最大的亮点不就是林朝阳和他的新作品嘛!去年一部《闯关东》从年头火到年尾,到现在小说发表一年多了,国内许多文学杂志上依旧时不时的就能看到关于这部小说的评论和研究文章。读者群体就更不用说了,发表《闯关东》的那两期《花城》杂志总销量突破了600万份,小说出版至今销量也达到了380万册。这些出版物所涵盖的读者群体早已超过了千万人口,《闯关东》发表以来在国内各个阶层中间都引发了强烈的反响。甚至在今年以来,《花城》还在两期刊物上转载了《开卷》《八方》《中国语》等海外媒体对于《闯关东》的评价。《花城》历来喜欢搞这种骚操作,以前就经常转载香江、东南亚以及欧美各国的文学作品,深受读者们的追捧。那两期转载海外媒体文章在读者群体当中取得了相当好的评价,这玩意就跟后世人们在抖音看洋人夸中国是一个道理。在林朝阳这些年所创作的这么多作品当中,《高山下的花环》的影响力无疑是独一份的。不过这部作品属于卡Bug的挂逼,不能比。因此要是认真说起来,《闯关东》应该算是林朝阳迄今为止创作的影响力最大的一部作品。这一年多来所掀起的声势比之1993年程忠实的《白鹿原》横空出世还要强上三分。毕竟《白鹿原》出世的时候,八十年代的文学热潮已经逐渐熄灭了,而《闯关东》赶上的却是文学的黄金时代。写完了这样一部足以传世的作品,林朝阳在中国当代文坛的地位得到了极大的巩固。时隔一年半,他的新作再次发表,记者们自然抱有极大的兴趣。而且广东毗邻香江,很多地方都能看到香江的电视台,前段时间林朝阳在香江蝉联金像奖最佳编剧在广东几乎人尽皆知,这个消息在国内电影界也传开了。更增添了记者们对林朝阳的兴趣。林朝阳的发言没什么新奇的内容,先是简单的概括了一下《楚门的世界》的故事,然后又谈了谈这部小说的一些创作心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今天的新书发布会相当于是一次公开的作品座谈会。《楚门的世界》的故事讲述的是主人公楚门从出生就被选中成为一部真人秀节目的主角,他在名为桃源岛的摄影棚中生活,对周围的一切一无所知,包括他的“家人”和“朋友”都是演员。一次偶然,“父亲”的意外露面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生活,之后他逐渐察觉生活的异常。最终他发现了桃源岛的真相,决定逃离这个虚假的世界,寻找真实生活。他突破重重险阻,发现天空和大海也是摄影棚的一部分,最后终于找到了通往自由的门。“真人秀”这个概念早在四五十年代便在美国有了雏形,但对于现在的绝大多数国人来说这仍然是个非常新奇的概念。更别提林朝阳天马行空的将“真人秀”这个概念在小说中极致化到近乎媲美真实世界,记者们光是听他讲述小说的内容,便已经感觉十分新奇,有一种迫不及待一睹为快的冲动。等林朝阳发完言后,轮到覃牧和黄秋云发言。说白了,两人今天就是花城出版社请来为《楚门的世界》站台的,当然得说点好话。不过这个好话可不是昧着良心说的,两位老同志之前可是已经拿到了《楚门的世界》样书,这段时间已经翻了好几遍了,对这部小说的优点如数家珍。“说句实在话,朝阳同志的作品我读过很多,他的创作水平毋庸置疑,几乎每一部都是水准之作。但我认为,《楚门的世界》这部小说在思辨上达到了朝阳同志创作以来的一个巅峰。楚门所生活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摄影棚,这个设定本身就具有强烈的象征意义,反应了现代社会中人类被媒体化、商品化、符号化的现象……而且楚门这个人物也具有很强的文学性,他从一个被安排好的生活中觉醒,逐渐认识自己并寻找真相,这种成长过程与很多经典文学作品的主人公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楚门这个主人公所反映的又不仅仅是一种觉醒,在他的身上,我们能看到真实与虚幻的矛盾。他的世界是虚假的,但他的情感和经历又是真实的,这种现实与虚拟强烈冲突很轻易的就会引发读者对于自我认知和存在意义的思考。……”“覃牧同志对于《楚门的世界》的看法我是非常认同的。我对朝阳同志的《闯关东》是非常喜欢的,但当时在看小说的时候我也有一个担忧。那就是在创作出这样一部惊才绝艳的鸿篇巨著之后,以后的朝阳同志会给中国文坛再带来怎样的作品呢?前段时间,花城出版社的同志带着《楚门的世界》来到我家,让我看看这部小说,给个评价。看完小说,我的第一反应是‘新’,这个‘新’体现在小说的方方面面。首先是内容新,以真人秀的形式讲故事,这在我们中国乃至世界文坛上恐怕也是极其新潮的。其次是结构新,朝阳同志所采用的戏中戏的结构形式极大的增强了故事的多向性和丰富性。再有就是风格新,如果按照我的观点,这部小说的的文学类型可以归类为荒诞派文学,这在我们国内的文学创作当中还是比较少见的。朝阳同志在小说中所讨论的真实与虚幻、自由与控制、隐私与关注……这些命题无一不展示出了人类生存的荒诞性,他也通过荒诞的手法探讨了人类存在的本质问题……西方文学评论家认为荒诞派文学的哲学基础是存在主义,而《楚门的世界》所探讨的正是这一核心要旨。以上我说的这些内容都是我在第一遍读完后的感受,后来我又读了第二遍小说,这次我又有了些新的感受。这个感受就是,相比于那些夸张、变形、极端的荒诞派文学和戏剧作品,《楚门的世界》似乎更好的完成了对‘荒诞’的现实诠释。他把‘荒诞’作为艺术手段突出,整体荒诞而细节真实,既保持了艺术上的纯粹,又恪守了现实逻辑和趣味性。用通俗点的话来说,就是达到了一种雅俗共赏的境界,我想这应该也是朝阳同志一直所追求的。”覃牧和黄秋云各自讲了十多分钟对于《楚门的世界》的看法,评价不可谓不高。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和资格,让他们违心的去吹捧是不可能的,这些话都是两人在看过小说后发自内心的认可。两人的发言中有不少对小说内容的剧透,听完了他们俩的发言,在场的嘉宾们和记者们对《楚门的世界》更加好奇了,心痒难耐。等文协一把手又发言结束后,到了记者们的采访环节,这帮人急不可耐的举起了手,苏晨第一个点了《广州日报》的记者。“刚才听了几位对于《楚门的世界》的介绍,都认为这是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但我有一个疑问,想跟林朝阳同志探讨一下。根据你们的描述,《楚门的世界》讲述的故事是不是有些脱离现阶段我们中国老百姓的生活了?在以现实主义为基调的当代文坛,你会不会担心自己的这种尝试曲高和寡?”这年头的记者素养可比后世的记者高多了。像“很多人关心你飞得高不高,请问你飞得累吗”、“你老说小小巴黎拿捏,那我考考你,你知道拿捏的英文吗”“你想看谁的演唱会”这些傻逼提问,现在的记者是决计问不出来的,简直就是抹黑记者这个行业。“这位记者同志的问题问到了点子上,《楚门的世界》的故事距离现阶段我们普通老百姓的生活确实还有一定差距,所以我才会把故事的地点放在了香江这个地方。现阶段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我们的镜鉴,当我们的社会高度商业化,人的异化是不可避免的。我写这样一个故事,你可以把它看作是一种预警,也可以看作是一种担忧,或者当成是一场抗议也无不可。其实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读者们能够喜欢并认可这部作品。《楚门的世界》展示的世界是荒诞的,但它所探讨的主题却是无比严肃的。我希望读者们能够在这样的作品中汲取一些对人生、对社会的感悟,哪怕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感悟,那也将是我的荣幸。我们说回小说,《楚门的世界》确实是个荒诞绝伦的故事,但荒诞绝伦的背后是对现实的痛心疾首,也是一种对天真莫大的失望。”若是放到三十多年后,林朝阳在一群记者们面前发表这样一番文青至极的言论,少不得要被私下嘲笑一番。可今天在场的这些记者听着林朝阳的话,却满脸肃穆,心中对林朝阳充满了钦佩。这样的作家才是中国文坛的希望,中国社会的良心啊!
第438章 搞什么签售会啊
记者们攒了一肚子的问题,提问很踊跃。“听说《楚门的世界》在出版前,同名电影已经在香江开机,请问电影什么时候上映?”“是。电影确实已经开拍,预计明年年中上映。”“为什么《楚门的世界》会是跟香江的电影公司合作,而不是跟国内的电影制片厂合作呢?”“这件事说来话长了。其实我之所以会写《楚门的世界》,还是跟去年参加金像奖有关。去年我拿了奖后李翰祥导演找到我,说许观文正在寻求转型,想让我帮忙写个剧本。当时碍于一些原因,这个想法并没有深入的谈下去,不过这件事也给了我一点灵感。我看过不少许观文的电影,作为演员来说,他的演技风格和个人特质是非常鲜明的。我尝试着以他的形象塑造一个主人公,《楚门的世界》这部小说其实是先有了主人公,而后才有的故事。后来等小说快写完之后,许观文又找到了我,我们聊了聊这个故事,双方这才一拍即合,决定将这部小说拍成电影。”记者们没想到《楚门的世界》的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他们听着林朝阳的讲述,手下奋笔疾书,这可都是新闻素材啊!对于记者们来说,这样的内容肯定要比单纯报道新书更有吸引力。之后的几个人连着问了几个关于电影合作的问题,苏晨见发布会主题有跑偏的趋势,不得不及时出面,结束了这场发布会。等发布会结束后,林朝阳又接受了在场几家媒体的专访,一直忙到晚上。翌日凌晨,广州,燕京路。一群身穿制服的环卫工人刚刚从家里出来,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再过三个小时,这条街道就会苏醒过来,成为广州市内一等一的繁华喧嚷所在,所以他们必须在天亮前完成对街道的清扫工作。有些环卫工人分配的清扫区域离的近,来了就干上了,他们沉默的工作,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扫把扫过柏油马路发出的“沙沙声”。鲁旭分配的清扫区域在太平馆餐厅附近,得走半条街,他刚走到餐厅附近,突然发现前面影影绰绰似乎有一群人影,他心里一惊,脚步停了下来。等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发现确实是一群人,他才仗着胆子往前走去。靠的越近,耳边听着了人群的低声交谈和哈欠声,他才放下心来。这个时候,他身后的黑暗中,有人声和脚步声突兀的响起。“快点,你快走两步!”“你急什么,咱们这么早,前面肯定没人。”在鲁旭转身的功夫,只见几个年轻的身影从他旁边步履匆匆的走过,而后去到人群处。有个年轻人手里攥着手电筒,特意往上方扫了扫,黑暗中一束光打到挂在二楼的招牌上,照出“新华书店”四个红色的大字。“我就让你快点,你看看,前面都多少人了?”有人埋怨起来。“我一点就起来了,现在才两点多。不是我们来的晚,走的慢,是他们来的太早了。”“哎呦,大家来的也太早了!”“还说别人,你不也一样嘛!”定睛瞧了一会儿热闹,鲁旭这才低头扫起了街道。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那几年里,新华书店每次到了受欢迎的新书,有读者彻夜排队是很平常的事。这两年随着国内印刷纸张短缺情况得到改善、市场上出版物丰富起来,供应充足,读者半夜排队买书的情况已经变得越来越少了。太平馆餐厅离着新华书店还不到二十米,他负责这边儿的卫生,长时间没遇到这情况,差点都忘了有这把事。也不知道今天又上了什么新书,新华书店门口可是好久都没见着这样的场面了。心里这样想着,鲁旭手下没耽误,手中的扫把不停挥动。他今年26岁,这样重复机械的劳动他已经坚持了8年了。每一天的工作几乎都是在凌晨一点多起床,在街上干到六点,然后去吃早饭。吃完了早饭,他可以找个地方歇着,然后盯着自己负责的区域,到下午1点就可以下班了。有时候他在抡扫把时会忍不住畅想,自己手里的其实不是扫把,而是一支放大了几百上千倍的毛笔。而这空荡荡的大街就是他的画布,夜色如墨,任他挥洒。每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就满腔豪情,感觉自己一身的才华无处施展。可真等他下了班回到家,打算挥毫泼墨施展一番才华时,他却发现自己的才华可能都发挥到大街上了,对着纸笔枯坐一两个小时,脑子里空空如也。从事重复性的体力劳动时有个很大的好处就是脑子可以放空,不知不觉间天色渐亮,鲁旭的工作也接近了尾声。他一口气将最后一片街道给扫完,拄着扫把歇了一会儿,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新华书店的门前。他并不是故意往那边看,实在是被新华书店门前的风景吸引住了目光。只见晨光微熹的燕京路上,新华书店的招牌下,前来购买图书的读者已经在书店门口排起了长龙。燕京路说是广州最繁华的街道,但宽窄也就十米左右,所以读者们排队不是冲着书店门口,而是沿着街道的方向。鲁旭的眼神顺着人群不断向后移动,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排队的人群,少说也排出了一里多地。他不由得咋舌,这又是哪部国外的经典名著要上市了?人气也太旺了!看了一会儿热闹,鲁旭好奇的问正排队的一位中年男人。“大哥,你们这么多人排队,今天什么书上架啊?”“是林朝阳的新书,而且还有签售,就在新华书店。”鲁旭听到这消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是林朝阳的新书要发售了。他不算是文学爱好者,但也看过如《高山下的花环》《棋圣》《禁闭岛》这几部小说。他看的这些小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故事性极强,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的氛围感,很适合那些喜欢看通俗读物的读者。鲁旭好奇的问,“大哥,他这新书讲什么的?”中年男人道:“听说是挺新奇的内容,具体不知道,不过据说都在香江那边拍成电影了。”听到这里,鲁旭又是一阵惊讶。在广州生活,香江的电影、电视等娱乐活动几乎渗透到了每一个市民的生活中,鲁旭自然也看过许多香江电影。他朴素的认为,香江的电影可比内地的电影好看多了。他想到了《垂帘听政》和《棋圣》,林朝阳的新小说被香江拍成电影好像不奇怪,人家还拿了金像奖最佳编剧呢。被中年男人这么一说,鲁旭心里对这部即将上市的小说也充满了好奇,犹豫着要不要也买一部瞧瞧。可他看了一眼那排的望不到头的读者队伍,想想还是算了,有排队的功夫歇一会儿他不香吗?跟中年男人道了声谢,鲁旭来到早茶店附近,他看了一眼那些坐在早茶店里悠哉喝粥吃奶油百篇糕的市民,眼中闪过艳羡之色。他还得上班,没时间去饮早茶,而是来到了早茶店旁边的馕饼摊,这会儿摊子刚支起来没一会儿。“木江大叔,来个馕。”鲁旭是广东人,以前是不太吃得惯西北风味的面食的,不过自从去年吾拉木江大叔的馕摊开起来之后,倒是赢得了他的青睐。不光是他,吾拉木江大叔的馕饼也受到了附近许多从事体力工作的职工的青睐。原因无他,这玩意是真扛饿啊!关键还不怕放,带着也方便,往兜里一揣就行,就是吃着有点费水。找个地方啃了会馕,填饱了肚子,馕饼还剩下一半,午饭都省了。今天上午领导没安排什么任务,鲁旭只要在街边等到下午一点就可以下班了。他坐在街边,眼睛又不由得被新华书店门前那一长排的读者给吸引住了。那队伍好像没有尽头一样,尽管一直在往前挪动,可就是不见尾巴。鲁旭坐在那里数了数,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有四十多个人从书店里出来了,这些人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不止一本书。这些书有些是读者自己带来的,有些则是在书店门口的设立的摊位上买的。这一天得卖多少本书啊?鲁旭内心不禁发出感叹,真不愧是大作家啊!不过他更好奇的是这些读者,今天是广州八月难得的晴天,气温三十四五度,而且又闷又潮。就算排队的时候打个伞,找个阴凉地方,依旧是件难捱的事。这些读者这样的毅力让鲁旭感到汗颜,然后他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自己要不要去去看看大作家长什么样?这个念头一起,他便坐不住了。他起身来到新华书店外,就站在街边,朝书店里望去,偏巧书店里站着几位等待签名的读者,将大作家的身影挡的死死的。鲁旭来回挪动了几步,差点撞上正排队的读者,却依旧没有看到林朝阳的庐山真面目。本来他也没那么好奇林朝阳的长相,可这会儿人就在他眼前,却就差这么点距离怎么也看不到,着实让人有点郁闷。等了一会儿后,读者换了一批人,他依旧看不见大作家的正脸,今天的书店又因为举办活动,并不开放,只允许参加签售的读者进入。鲁旭越想越郁闷,转而心里憋了一口气,今天他还非看不可了。他一路跑到队尾,排起了队。可排了半个小时后,他又有些后悔了,这队伍也太长了点。顶着炎炎烈日,身上汗如雨下,这都半个小时了,怎么感觉前面的人一点没少啊?鲁旭转头看了看身后,心里突然又平衡了。因为他发现,这会儿他身后在不知不觉之间也已经排出了四五十人的队伍,大家跟他一样,也在经受着高温的炙烤。中午的时候,他把剩的那半张馕掏出来,刚好解决了吃饭的问题。队伍就这么一点点的往前挪着,鲁旭无聊时偶尔抬头望天,盼着太阳赶紧落山,燕京路两旁都是几层楼高的建筑,下午快四点的时候太阳走到偏西的位置就看不见了。真等太阳落了下去之后,他心里又有些着急了。怎么还没轮到我啊,下半夜还得上班呢。可排队都排了半天,让他就这么放弃又觉得有些不划算,只能硬撑着继续排下去。临到傍晚五点多,眼看着还有几个人他就能进书店了,鲁旭心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阵雀跃。他手里捂着刚买到手的书,虽然还没看,但他觉得这一定是本好书。终于轮到他进书店里,他隔着前面的几个读者左摇右晃,看到了正在低头在书上签名的林朝阳,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轮到他时,鲁旭递上手中的书,脸上洋溢着笑容,“我特别喜欢您的小说。”“谢谢。”林朝阳抬起头,脸上身上都是汗水,书店里没空调,这一天跟在蒸笼里待着差不多,没比在外面排队的读者们好到哪里去。他问鲁旭:“您怎么称呼?”“我叫鲁旭。”鲁旭说的是广普,林朝阳听着这个名字略感意外,“鲁迅?”“是鲁旭。鲁智深的鲁,旭日的旭。”“哦,鲁旭。我还以为是鲁迅,说起来鲁迅先生跟你们广东还有些渊源呢。”林朝阳笑容可亲,平易近人,一边给鲁旭签名,一边跟他说说笑笑。鲁旭听着他如唠家常一般的话,感到心中有些热腾腾的,说不出的熨贴。签名的时候,林朝阳还在书的扉页上写下了一句祝福,“感谢鲁旭同志的支持,愿这本书能给你带来启发与快乐”,后面是落款。祝福语的内容很朴实,鲁旭看着满心欢喜。“谢谢,谢谢!”他连声说着谢谢,然后才有些不舍的离开了书店。等出了书店,他在室外幽暗的光线下仔细端详了一番林朝阳的祝福语和签名。要不说人家是大作家呢,连字都写的这么好看,一点都没有架子。鲁旭又想到刚才林朝阳说他的名字和“鲁迅”很像,心里不由得涌出一股骄傲来,确实有点像,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对了,鲁迅先生跟广东有什么渊源?他心想着,回去得查查这件事。手里捧着书,他又把目光转向了还在外面排队的读者。跟白天的时候比起来,这会儿的队伍已经短了很多,但目测依旧得有个百八十人。这帮人还在排队,可他却已经拿到了林朝阳签名的《楚门的世界》。鲁旭又面带喜色的看了看书的封面,回去他要好好看看这本书。回到家中,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草草吃过晚饭,外面刮起了风,潮气逼人。看样子又要下雨了,鲁旭把门窗关紧,给自己冲了个凉水澡,然后躺到了凉席上。翻开《楚门的世界》,欣赏了一会儿扉页上面的签名,他才看起了正文。楚门是个快乐的上班族,他每天都会穿着标准的办公族的西装,拎着他的公文包,出现在他那具有维多利亚风格、用尖桩篱笆围着的家门前,踏上风景如画的小镇郊外的街道。邻居潘生边吹着口哨边打扫着垃圾桶,楚门走向自己的车子时总会跟他打招呼。“早上好,楚门!”潘生熟练又热情的寒暄,好似已经演练了千百遍。楚门来到汽车前,他的汽车牌照上写着“海洋天堂——生活的好地方”。“早上好,潘生!我怕我今天再见不到你了,干脆现在就都对你说了吧,下午好、晚上好、睡个好觉!”回应他的是潘生的狗帕鲁托,它对着楚门快乐的叫着……鲁旭不算是文学爱好者,平时通俗小说看得多,特别是这几年香江和湾岛的武侠小说大行其道,他每次买到一本总会看的入迷。《楚门的世界》相较于一般的武侠小说而言,稍显枯燥,但文字的趣味性并不差,这也是林朝阳一直以来的风格。因而鲁旭阅读起小说来,并没有感到有多生涩,反倒是对小说里描写的种种经济发达地区的生活方式感到了向往。可他读着小说,越来越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楚门身边那些人不经意间的话就好像电视里打的广告一样,既生硬又无趣,偏偏楚门好像乐在其中,毫无察觉。他的生活很快乐,按部就班,每天出门时与邻居打招呼,在街上和潜在客户寒暄,去报刊店买报纸、杂志。可是他也有着自己的小心事,因为幼年时害父亲溺水身亡,所以他不敢坐船,甚至连小镇都没出去过。他的初恋女友突然失踪,据说去了斐济,十几年没有任何消息,他只能一本本买时尚杂志,撕下画片上长得像初恋的模特的五官,回家去拼拼凑凑。直到有一天,他早已亡故的父亲突然又出现,可他还没来得相认,父亲就被街上突然冒出的陌生路人给劫走了,他激动地向母亲讲述,母亲却一点也不相信自己的儿子。由这件事情开始,他逐渐敏感地捕捉到生活中一些不和谐的小细节。鲁旭伴随着楚门的视角不断的挖掘真相,他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在被人监视,无论去哪里,无论干什么,都是有人规划好的一样。看到小说中的楚门似乎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中,鲁旭的心也跟着吊了起来。“砰砰砰!”鲁旭的沉浸被母亲的敲窗声打断,“赶紧睡觉吧,还得上班呢。”被母亲一提醒,鲁旭看了一眼时间,竟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他一点就得上班,鲁旭赶忙放下了书,闭上眼睛。可他躺了一会儿,脑海中全是楚门的遭遇,他到底陷入了怎样的一场阴谋?身边的那些人难道都是伪装的吗?桃源岛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睡不着!根本睡不着!硬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最后睡不着的鲁旭干脆起床又翻起了小说,这一看就到了半夜要上班的时候。他打着哈欠,依依不舍的放下了小说,心里的谜团总算是揭开了。原来楚门从生下来就被选择成为了一档几乎可以乱真的真人秀节目的主角,他所有的生活经历其实都是在一个巨大的摄影棚中完成的。而周围那些亲人、朋友其实都是演员,他的生活充满了虚伪和控制,每一处细节都被摄像机记录下来,供全世界观看。虽然鲁旭并没有看过真人秀,但不妨碍他理解这种节目形式,他把这种形式理解为一种全天候播放的电视剧,并且还是那种主角并不知情的。当真是个弥天大谎啊!鲁旭试想着如果是他从小被豢养在那样一个名为岛屿,实为摄影棚的牢笼中,身边的家人、朋友全都是演员的环境里,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可能会疯掉。心中的谜团揭开后,鲁旭为楚门感到悲哀,也为他感到揪心,可惜时间有些来不及了,要不然他真想继续看下去,看看楚门接下来会如何应对那些谎言和控制。换上了工作服,鲁旭再次出发。从昨天凌晨算起来,他已经三十个小时没有睡觉了,今天再上一天班就是铁人也熬不住。但有一个好消息是昨晚七点多就开始下雨,到他上班还在下,今天凌晨可以不用干活了。凌晨的燕京路一片寂静,鲁旭和几个同事猫在路口的一处凉棚休息到天亮。早起吃过早饭,雨还在下,鲁旭等人又是一阵庆幸,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整天他们都可以摸鱼了。三十多个小时没睡觉,鲁旭困的直打哈欠,为了精神点,他跑在燕京路上巡视看看垃圾多不多,要不然雨后也是他们的活。今天这场雨下的很大,燕京路上其他商铺里只有零星顾客,可当鲁旭路过新华书店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的人并不平时少多少。他在书店门口站了一会儿,眼见着几个读者从书店出来,手里捧着的书封很是熟悉,正是他昨天一直在看的那本《楚门的世界》。看到这样的画面,鲁旭忍不住又想起了昨天签售会的场面,他鬼使神差的走进书店,就听见两个营业员在那聊天。“赶紧让经理调点货吧,照这样卖下去,库存坚持不到后天。”“这帮读者可真是夸张,昨天签售会卖了那么多就算了,怎么今天这样的大雨天人还不断啊?”“人家是大作家,受欢迎啊!我看这三千本书啊,还不够卖三天的,真是夸张,快抵得上别的书的总销量了。”营业员的闲谈传入鲁旭的耳中,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升起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来,他猜想大概是因为自己也买了《楚门的世界》吧。出了书店,鲁旭看了看天色,真想早点下班回家看小说啊!“这天气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昨天太阳还那么毒,说下雨就下雨,还一点不带停的。”刚上火车,林朝阳跟李士非抱怨起来。他抱怨的主要原因并非是天气,而是因为本来今天要坐飞机去沪上,结果因为天气原因航班取消了,只能改成火车,两人接近中午才坐上车。昨天的签售会比预计的火爆了太多,直到晚上八点多才结束,最后新华书店方面一统计,卖出了2100本书。这么多书林朝阳当然不可能都一个个的都给写上祝福语和签名,那些买书的读者里有人一买就是几本,名字全签,但祝福语只给写一本。可饶是如此,一整天时间下来林朝阳也是累的腰酸背疼,比一天写一万多字还要累。昨天签售会弄到晚上八点多,回酒店睡觉已经是十一点的事了,早上五点又起来赶飞机,结果航班取消,又到火车站。折腾了这么一圈,林朝阳上了火车,体力彻底耗尽。“辛苦了!辛苦了!”李士非听着林朝阳的话,脸上的态度始终温和,甚至还给他递过去了水杯。没办法,谁让这是他们花城出版社的财神爷呢?“没什么辛苦的,主要是时间。”放着陶玉书在香江,尽管有陶玉墨照看,可他还是有点不放心,毕竟怀孕快七个多月了。坐飞机最大的好处就是快捷,可以节省点时间,现在飞机变成火车,又要在路上浪费一天时间。林朝阳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急躁,静下心来,对李士非说道:“老李,你也辛苦了,不比我轻松。”李士非哈哈笑道:“这样的辛苦我求还求不来呢!再坚持坚持吧,21号之前你肯定能到家。”林朝阳点了点头。一路无话,来到沪上。花城出版社给《楚门的世界》举办的签售会地点选在了南京路新华书店,作为曾经亚洲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南京路是沪上的精髓,这里汇聚了全沪上最繁华的大小商场和知名店铺。街道两边的建筑都是具有西洋特色的建筑,充满了异域风情。南京路新华书店坐落在南京路和山东路的交叉口上,自1956年就是沪上最大的书店,甚至一度有“远东第一大书店”的美誉。这天一早,林朝阳在李士非的带领下来到南京路新华书店的门口,看着书店门口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长龙,林朝阳人都麻了,悔不当初。好端端的,答应搞什么签售会啊!
第439章 好好反省反省自己(求月票)
这段时间以来,花城出版社为了《楚门的世界》的出版没少花心思。先是在国内各大文学期刊做了一波饱和式的书刊广告,又召开了新书发布会,来宾涵盖了几十家华南地区的权威媒体,连沪上的媒体也去了两家。作为林朝阳在《闯关东》后的新作,《楚门的世界》的预告和报道立刻受到了广大读者群体和文学界乃至文化界的强烈关注。许多人从看到书刊广告时就在期待着,前两天新闻发布会开完之后,新闻效应持续发酵,影响力覆盖了半个中国,声势煊赫。所以当林朝阳要在南京路新华书店举办签售会的消息传出后,立刻便在沪上的文学爱好者圈子当中引发了轩然大波。无数读者闻风而动,恨不得弹冠相庆。南京路上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读者队伍证明了读者们对林朝阳的认可,也证明了他在当代文坛的影响力,俨然成为了南京路这条全中国最繁华的商业街上的一景。签售会进行到下午时,甚至引来了沪上电视台的记者。这次的记者可不是花城出版社联系的,而是他们得知了南京路上的新闻后自发过来的。电视台方面来了两个记者,一位负责出镜、一位负责摄像,在读者队伍旁采访了一番,还想去找林朝阳。可惜这会儿林朝阳笔杆子都快甩出火星子了,哪有空理会他们啊!趁着傍晚吃饭的时候,李士非跟林朝阳商量,“我跟他们说,等晚上再接受采访吧。”“也好。”李士非又说:“朝阳,这回来的读者有点多,今天可能搞不完了。”花城出版社也是第一次搞签售会,借鉴的是国外的图书宣传方式,也不知道搞点准入门槛,实诚的以为读者来多少就得签多少。林朝阳倒是明白这些道理,可他也知道,读者们一排队就是一天,这是多大的诚意啊,多签点名算得了什么。“那你跟书店方面协调一下,再办一天?”林朝阳说。李士非立刻接话道:“书店方面好说,你同意就行。”林朝阳无语的看着李士非一眼,合着坑都挖好了,就等着我跳了是吧?他倒不生气,说到底签售会也是一种宣传,更何况也是回馈读者的一种方式。反正来都来了。签售会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八点,新华书店门前、南京路上排队的读者寥寥。不是没读者了,而是排在后面的那些读者都被书店的工作人员给劝走了,工作人员告诉这些读者明天签售还会继续。但仍旧有一小撮读者坚守在了这里,别人都走了,他们没走,明天就可以第一批拿到签名书了。林朝阳从书店里出来的时候看到这些读者,见人也没多少,就停了下来站在路边给他们签了名。这个时候能留下来的读者都是林朝阳最铁杆的读者,他们没想到留下来竟然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一个个拿到签名书后满脸欢喜,激动不已,有几个女大学生甚至热泪盈眶。他们围着林朝阳说话,聊了好一会儿才放他离开。回酒店的路上,李士非回想着刚刚那帮读者的表现,感慨道:“你这帮读者可真是狂热啊!”“狂热?”林朝阳听到他口中的这个词愣了一下,好像确实有点,都快赶上后世给geigei们接机的场面了。李士非又自言自语道:“不过这都是读者对你的喜爱啊!证明你书写的好,受到了大家的认可。”两人回到酒店,沪上电视台记者已经在这里等了小半天了。在昨天刚到沪上的时候,林朝阳就已经接受了沪上两家记者的采访,不过电视媒体的宣传作用更大,能有这个机会当然更好。半个小时的采访结束,送走了记者,林朝阳累的瘫倒在床,直接睡了过去。接下来的几天里,林朝阳重复着这样的生活。回到燕京,这里可以算作林朝阳的主场,媒体更加捧场,读者也更加狂热。另外在这几天的签售会当中,无论是在哪座城市,都有不少作家朋友来给林朝阳捧场,充分的验证了林朝阳的好人缘。可惜他忙着签售,都是匆匆寒暄几句。现在签售会好不容易结束,林朝阳算了一算,把在路上的时间也加上,足足花了九天时间。他庆幸当时没有听花城出版社的,这要是走十几座城市,一个月时间都不够,他不死也得掉层皮。忙完了签售会的事,李士非回了广州,林朝阳则回了小六部口胡同。他又不是大禹,总不能过家门而不入。一晃他们夫妻俩都走了三个多月了,林二春和张桂芹见到他回来十分开心,嘘寒问暖,态度比林朝阳在家的时候好多了,深刻的诠释了什么叫距离产生美。吃着张桂芹做的饭,林二春又跟林朝阳说起他走这段时间西院的情况。林朝阳临走的时候把西院的钥匙交给了李拓,这几个月来,那边隔几天就会住进一两个外地来的作家。这些人来了倒是挺有礼数,都先来跟林二春老两口打个招呼,有的还带了点礼品。隔三差五的,李拓他们还会组织组织聚会,这几个月时间下来西院的人气一直很旺。说曹操,曹操到。父子俩正说话的时候,李拓和陈健功联袂到访。之前林朝阳在燕京举办了两天签售会,李拓他们一群人还专程过去捧场了。见面聊了一阵,李拓调侃道:“你可真是走到哪,风头就出到哪里啊!”“你说签售会啊?”签售会本身只是个小众的活动,但奈何林朝阳现在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实在太大。几场多说一两千人参加的签售会办下来,配合上广州、沪上、燕京三地媒体的宣传,竟然在民间掀起了好大一股舆论热度来。当然了,这里面还有另外两个重要的原因。一是《楚门的世界》是新书发表,读者们翘首以盼;二是花城出版社之前的预热宣传做的好。“何止是签售会!你在香江不是还得奖了吗?《大众电影》都报道了,《楚门的世界》还在香江拍成电影了。”昨天李拓他们去签售会的时候,林朝阳忙的不可开交,就聊了几句,这会儿终于有时间交流交流了。“那都是恰逢其会。”李拓一脸我不相信的表情,“我看你是早有预谋,怪不得跑香江去了呢,以后是不是还要出国啊?”聊了一阵,陈健功问林朝阳,“朝阳,这回回来还走吗?”“走。玉书还在香江呢,这回回去再待个把月我们俩就回来。”听着他的话,陈健功说道:“回来好。你不在,大家聚会总感觉差点意思。”林朝阳自嘲的笑了笑,“没想到啊,我作用这么大呢?我听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不也聚的挺好吗?”“好是好,就是伙食不够硬,你还是赶紧回来吧。”李拓说。林朝阳顿时无语,“敢情是缺厨子了。”“不,是缺好厨子。”李拓纠正道。“滚蛋!”在小六部口胡同休整了一天,第二天林朝阳又开车去了朗润湖公寓。这两天陶父陶母已经在新闻上看到了林朝阳签售会的消息,久违的见面,陶父陶母也很开心,也少不了要关心关心两个还远在香江的女儿。尤其是陶母,虽说平时在家里时,她对陶玉书姐妹俩总是没什么好腔调,但姐妹俩这一走就是几个月,着实让她感觉不适应。她先问了陶玉书的情况,又问陶玉墨。也不知道是不是林朝阳传达的有什么问题,陶母在听完之后嘟囔着:“这死丫头,真是没心没肺!一点也不知道想家!”吃饭的时候,陶父说朱光遣又病了,脑血栓复发。这两个月一直住在医院,下午林朝阳连忙开车去了医院探望。到了医院,林朝阳见到了朱光遣,跟过年那阵见到他时相比,老同志的气色衰败了不少。据伯母奚今吾说,医生对他的病因分析是最近几年工作过量,累的。朱光遣工作起来向来是很拼命的,尤其是嗡嗡嗡结束后这几年。林朝阳每次去他家里,总能看到他坐在桌前叼着烟斗,不停的写。特别是嗡嗡嗡结束,年逾八旬的他似乎格外迸发出了一股惊人的拼搏精神,在这几年之内翻译、著述、校阅了超过四百万字的文稿。其中有黑格尔的《美学》、莱辛的《拉奥孔》、维柯的《新科学》等西方美学经典著作以及《美学拾穗集》《谈美书简》等。产量之丰富,哪怕是比他年轻了三四十岁的后辈们看到了也不禁汗颜。这可是位年近九十岁的老人家啊!可人终究不是铁打的,如此大的年龄还这么高强度的工作,朱光遣病的也不算冤枉。现在老同志暂时倒是没有生命危险,就是头脑时而清楚,时而糊涂。林朝阳在病房坐了一会儿,朱光遣的头脑清醒了不少,见他来了,就问陶玉书怎么没来。“玉书在香江呢,下个月能回来。”“哦,忘了,老陶还跟我说过这事。”朱光遣感叹了两句自己现在的记性,又拉着林朝阳聊起了围棋。“你说这是咋回事啊?你那《棋圣》是不是不灵了?中国队都连输五局了!”老同志说的是中日围棋擂台赛,自从三月份小林光一击败江铸久后,表现神勇,连斩中国队多员大将。林朝阳苦笑着说道:“比赛输赢跟《棋圣》有什么关系?您老怎么也搞迷信?”“什么叫迷信!这叫运势。你好好反省反省你自己,这事是不是跟你跑去了香江有关系?”林朝阳闻言哭笑不得,真是越老越小孩儿。“行行行!都怪我,行了吧?你放心,下局比赛中国队肯定能赢!”“真的?”“真的。”朱光遣嘀咕道:“我寻思也是。聂伟平要是不行,中国队就彻底完了。”探望了朱光遣,次日上午,林朝阳坐上了回香江的飞机。在家休整了两天,林朝阳跟陶玉书去了一趟嘉禾片场。今天剧组拍摄的是楚门回忆与妻子相识相恋的过程,这段里还有个很重要的人物,就是楚门的初恋罗兰。许观文、钟楚红、张曼玉三人今天都是青春的打扮,因为楚门和妻子、罗兰都是在学校相识的。夫妻俩来的时候剧组正拍着呢,然后他们就看到张曼玉一遍遍的被喊咔。张曼玉出道两年,电影也拍了三部了,但即便是演女主角,也是充当花瓶,根本没多少演技。《楚门的世界》跟她之前演的那些商业片对角色的要求不一样,不管是许鞍华还是许观文都对这部电影十分重视,之前大半个月的拍摄一直都是精益求精。张曼玉也知道这种情况,陈自强这个经纪人也帮她找了表演老师学习演技,进组之前其实已经做了不少准备。今天是张曼玉第一次进组,也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原因,她的表演看起来很僵硬,明明是三个主演里最年轻的,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那种青春气息。连续被许鞍华喊了十几次ng,张曼玉在镜头里的表情已经都开始变形了,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演什么。许鞍华见此情景知道没办法再继续了,只能先拍许观文和钟楚红的戏份。不需要被导演喊咔了,可张曼玉却丝毫没有高兴的意思,导演和对手演员的不满、剧组工作人员们的白眼都让她的心里充满了压力。她情绪低落的站在一旁看着许观文和钟楚红的对手戏,眼中闪过几分艳羡。在她看来,钟楚红的演技并没比她高到那里,偏偏每个镜头演个两遍都能轻松过去,最多也就是拍个五六遍而已。哪里会像她这样啊,导演一喊就是十几遍,感觉像在故意为难她一样。她心里有些赌气的这样想着。突然,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今天状态不太好啊!”张曼玉扭头看过去,见是陶玉书眉目柔和的看着她,她嘴唇微翘,好像找到了主心骨。“玉书姐!”她动作熟练的缠上了陶玉书的胳膊,嘀嘀咕咕的跟陶玉书蛐蛐起来。具体蛐蛐了什么林朝阳没听到,反正跟陶玉书聊了十多分钟后,张曼玉的脸上焕发出别样的神采,整个人自信极了。等许观文和钟楚红的几个镜头拍完,她再次站到了镜头前,信心满满。然后,又是不断的ng。“你这指导成果也不行啊,跟刚才完全没差别。”林朝阳调侃陶玉书。“我只是开导开导她而已,我又不会演戏。”嘴强王者是吧?但林朝阳不得不承认,陶玉书的开导还是有点用的,至少这次张曼玉被许鞍华喊了十几次咔,表现依旧稳定。中午休息时,林朝阳与许鞍华聊天。《楚门的世界》开机后拍摄进度一直不快,主要原因当然是因为精益求精,按照现在的进度11月末拍摄完成就算是快的。到了下午,夫妻俩离开片场,林朝阳本打算带陶玉书去外面逛逛,可她现在怀孕身子重,有些累,就回家了。到家后,陶玉墨就告诉俩人一个消息,说上午杜峰打了电话,过两天要来香江。“好端端的,他怎么要来香江?”陶玉书问。“说是要扩大他那服装生意,到香江来考察。”林朝阳笑着说道:“看起来这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又过了两天,杜峰果然如约到了香江。见了面,林朝阳好奇的问他,“玉墨说你要扩大服装规模,打算怎么扩大?”“这事说来话长……”去年燕京北新桥那大华商场内开了一家超市,规模并不大,总共两层。一楼还是传统百货商店那种柜台,二楼是开架自选商品。杜峰当时还去瞧过新鲜,他关注的重点是在二楼,据说这种模式是从国外传过来的。结果杜峰去了之后发现,大华二楼的生意并不如一楼,他去了好几次都是如此。“我分析啊,一个是大家的习惯还没改过来,很多人去了二楼无所适从,有些不好意思。再一个就是他们那二楼总丢东西,为了减少损失,超市门口经常站好几个人严加盯防。好家伙,去买个东西,被人跟看贼一样看着,谁能好受啊!”杜峰本以为大华的超市是个挺新颖的模式,结果去实地查看之后失望而归。再然后就是今年陶玉墨来香江了这几个月,她偶尔会给家里人写信。信中难免提到在香江的生活,别看她二十多了,可性格跟上学那阵没什么区别,信里提到最多的就是香江的衣食玩乐这些东西。杜峰好奇陶玉墨信里提到香江的卖场明明都门庭若市,怎么到了国内就不行了呢?他这才带着疑问来了香江,想考察一番。“所以你是想开一家专门卖服装的卖场?为什么不是开服装店呢?”林朝阳问。杜峰说道:“服装店不行。我算过,真要是开服装店,还不如我在秀水摆几个摊呢,单独一家服装店,客流量能跟秀水比吗?肯定比不了。我要开这服装卖场当然也算服装店,但我想把规模做大,大到能吸引那些人想买衣服,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的服装卖场。这样不仅是能带来客流,单价也可以提高上来。”做了几年生意,杜峰的生意经越来越精了,回答的滴水不漏。林朝阳又问:“那你这服装卖场,是全部自营?”杜峰点头,“对,全是自营。张罗那么大的场面,你让我光收点租,我可不甘心。”“这样一来,风险可就大了。”林朝阳提醒道。“做生意嘛,哪有不担风险的?”杜峰的语气轻松,透着股自信。林朝阳调侃道:“杜老板有魄力!有实力!”杜峰脸上的表情一变,嬉笑着说道:“嗐!我哪有什么实力啊,这不也是为了多赚点钱嘛。”这两年他倒腾电子表和服装赚了三四十万元,花了几万买了一辆丰田皇冠,另外相当一部分钱又被他投进了录像厅里。前后一年多时间,杜峰跟人合伙在燕京开了二十四家录像厅,这些录像厅表现也还不错。大多在半年左右就能收回成本,之后每家店每个月都能提供千把块钱的利润,杜峰一个月躺着赚两万。但在赚钱之余,杜峰也发现了问题。其中第一个问题就是林朝阳之前说过的竞争的问题,第二个问题就是录像厅这门生意的地域局限性很大。在燕京开的这二十四家店,目前已经是杜峰能够掌控的极限了。他今年尝试过到天津去开录像厅,可录像厅这种生意少不得要跟社会上的三教九流打交道,离开了燕京的地界,很多事他操作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这倒不是说就不能去外地开了,而是必须要去那些他能够伸的上手的地方,这样一来,局限自然就大了,这门生意未来的想象空间也就小了。“录像厅我还得接着干,这也是个稳定的现金流,以后就慢慢发展吧,能走到哪一部算哪一步。服装这门生意,我觉得潜力是要远远大于录像厅的。衣食住行,衣是第一位,我这回就想搞个大的。”说到这里,杜峰看向林朝阳,脸上露出略显谄媚的笑容,“姐夫,我这回的想法有点宏伟,要不你也入一股支持支持我吧!”图穷匕见,杜峰来香江要考察不假,但恐怕让林朝阳支持他的计划才是更重要的目的。还没等林朝阳开口,陶玉书先说话了。“敢情你来香江就是为的这事?”杜峰解释道:“姐,我真是为考察来的。不过,要是你跟我姐夫能支持支持我就更好了。”“你钱不够?”林朝阳问。“不够。眼下我也只是估算,我打算在西单租个至少2000平的铺面,租金、货款、人工成本,前期投入少说也得50万元。卖场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燕京服装城!”杜峰给服装卖场想的名字很有气魄,出手更有气魄。“50万?”陶玉书满脸震惊的看着他,“你知不知道50万是个什么概念吗?”“姐,你别拿我当小孩儿行不行?50万是什么概念我能不知道吗?”“知道你还敢这么夸海口?你能拿出一半来吗?”陶玉书的话打在了杜峰的七寸上,他现在确实拿不出来,他把手里的钱都凑到一起也就20万,他的资金有相当一部分都押在录像厅和服装货款上了。林朝阳这时候说道:“现在问题的关键不在钱,而在私营公司的身份能不能做成这件事。杜峰,你不会是想在你姐的身份上打主意吧?”被林朝阳猜破了心思,杜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姐夫,你可真是料事如神!”陶玉书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想让我跟你合资?我现在是香江身份,你那服装城就可以变成合资企业了?”杜峰点了点头,“没错。姐,你跟我姐夫入股20万,咱们各占五成股份怎么样?你来当董事长,我当总经理。”“我当什么董事长。”陶玉书没料到杜峰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看向林朝阳,用眼神征询林朝阳的意见。林朝阳笑着说:“你姐这香江身份拿完还没用呢,先让你给盯上了。”“姐夫,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你们也知道,现在生意不好做,国营企业是老大哥,乡镇企业是小妈养的,我们这些个体户连个私生子都算不上……”“行了行了,在我这就别哭穷卖惨了。”林朝阳打断了杜峰的话,脸色沉吟。杜峰说的没错,在现阶段的国内,别说是个体户了,就是国营企业也在寻求外国合资者。原因很简单,大家都想借着外国的资金和技术帮助企业实现现代化,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合资确实在政策上有一些倾斜。有陶玉书这样现成的优质资源,杜峰想蹭个快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杜峰在等待林朝阳回答的时候一直在观察着他的脸色,可林朝阳面色始终没有一点波澜,让杜峰心里有些忐忑。“好吧。让你姐给你投25万元,股份就照你说的,50%对50%。不过你姐拿的这50%每三年退一次股,分三次九年退清,你按照市价赎回或者转让给别的意向投资人都可以。到第9年,股份退干净,这个企业就是你自己的了。”林朝阳的话让杜峰脸上写满了讶异,“姐夫,你这是什么意思?”杜峰的话并不是质问,他当然明白林朝阳的方案对他是多么有利,这相当于是陶玉书出钱、出身份帮他渡过服装城创业初期的艰难阶段。林朝阳摆了摆手,说道:“你跟大哥搞录像厅,我不反对,因为那充其量就是个几万块钱的小生意。服装城这件事不同,发展的好了赚个几百万、上千万也是有可能的事。正所谓财帛动人心,咱们越是亲近,越要把账算明白。”
第440章 钱没白花(7000字大章求月票)
杜峰想把生意做大做强,求到林朝阳夫妻俩帮忙,亲人之间能力所及,又不费多少事,帮个忙自然是可以的。杜峰的脑袋是精明的,眼光也是毒辣的,在如今这个时候搞服装城这样的项目,只要能够干起来,未来十几二十年的收益绝对是惊人的。但也正因为如此,林朝阳才不得不考虑的更长远一些。在现在的杜峰看来,服装城可能只是一个投资50万,有赚钱潜力的项目,可如果几年之后这个服装城日进斗金呢?服装城这个项目是杜峰张罗的,他以后也必然是为此付出心力最多的人,到那个时候,他还会甘心让仅是参与投资的陶玉书分走他的半斗金吗?人心不足蛇吞象。林朝阳不是质疑杜峰的人品,只是他从不会去测试人性,因而才想了这么一个方案出来。出钱合资算是帮助,项目如果真成了,未来几年的分红和退股时的溢价就算是对他们的回报了。林朝阳的方案说完后,杜峰的脸色阴晴不定,他自然明白林朝阳的用意,过了好半天,他不甘的说道:“姐夫,你真是小瞧我了!”“不是小瞧你,是不想伤了情分。你还年轻,以后你就会明白的,人心易变啊!”林朝阳平静的说道。“我杜峰……”杜峰扬着脖子,掷地有声的说出这三个字,可后面的话却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他很想斩钉截铁的说一句“我杜峰不会变”,可话到最后他却发现语言的苍白无力。他沉默了片刻,说道:“姐夫,我明白你的好意,那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吧。”在说出这句话时,杜峰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会用时间来证明,他杜峰不会变。晚上睡觉时,陶玉书对林朝阳说:“你白天那么说,杜峰有点不好接受。”“我知道他不好接受,但那只是年轻人一时的面子问题,总好过以后撕破脸。”陶玉书还没见识过商海沉浮和人心险恶,她有些不确信的问道:“你说人真的会变吗?”林朝阳迟疑片刻,“也许会,也许不会,可你愿意赌吗?”陶玉书不再说话了。接下来的几天里,陶玉墨有了新工作,那就是每天带着杜峰跑出去到处闲逛,美其名曰考察。陶玉书则忙着注册公司,答应了杜峰要投资服装城,到时候肯定要以香江公司的名义。林朝阳又让陶玉书顺便注册了一家文化公司,随着他的作品数量和改编次数的不断增多,操持这些事务已经占据了林朝阳越来越多的精力。他想了想决定还是搞个公司找专人来处理这些事务吧,这个“专人”林朝阳已经找好了。“以后再给你加1000块零花钱,这家文化公司就由你来负责了。”陶玉墨一脸茫然的看着姐夫。什么情况?又给零花钱?不对,是又要多干活了?“有空好好熟悉熟悉香江这边的法律,跟我们这边不一样,以后都用得上。”林朝阳跟陶玉墨交代了一堆,她消化了好一阵,不情不愿的说道:“姐夫,我不想干。”“零花钱不要了?”提到零花钱,陶玉墨犹豫了一下,“工作太多了。”“多吗?”化身黑心资本家的林朝阳已经失去了对“劳动人民”的同理心。“文化公司也没什么事,就是管理我那些书的版权。说起来复杂,实际上一年也用不上两回。这可是一个月一千块零花钱,你可想好啊!”经过他的循序善诱,陶玉墨最终还是没忍住诱惑,毕竟多了1000块钱零花钱啊!过了八月,香江的天气依旧炎热,白天还是三十多度。最近林朝阳一直窝在家里,撰写他答应徐克的那部《英雄本色》的改编剧本。他当初说两个月,前些天忙来忙去,剧本一直没动笔,趁着现在有时间,得抓紧时间把剧本写完。这天上午,林朝阳接到了董桥的电话,说是约他喝个早茶,但林朝阳知道肯定是有事要谈。两人约在了中环的陆羽茶室,这家成立于六十年代的茶楼至今依旧保持着港式茶楼的格调,室内的装潢古色古香,服务员穿的也都是唐装。见面他们先寒暄了几句,董桥问林朝阳最近在忙什么,林朝阳说了给徐克写剧本的事。董桥听完之后赞赏道:“看来你现在真是小说、剧本两开花啊!”他的话语中有对林朝阳才华的欣赏,还有一部分是对林朝阳能够如此迅速的适应香江的语言和文化环境的惊讶。这些年在香江文化界活跃的文人几乎都是内地来的,但能如林朝阳这般刚来就混的风生水起的文人却是少之又少。寒暄过后,董桥说起了《楚门的世界》的出版。明报出版社跟花城出版社不谋而合,也想为《楚门的世界》办个签售会。董桥解释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一是想借助一下《楚门的世界》同名电影的热度,二也是因为林朝阳现在在香江的名气比前两年大多了。宣传工作做的到位,肯定能带动图书销量,尤其是等《楚门的世界》电影上映后,加成会更大。“我觉得最好是能把许观文给请过来,把‘楚门’这个人物搬到现实里来的话,会让读者更有体验感。”董桥说着他的想法,林朝阳从其中听出了白嫖的意味。他故意说道:“请许观文?你们明报出版社可真舍得花钱啊!”董桥果然说道:“朝阳,你看你跟他商量商量行不行?出席签售会说起来其实也算是对电影的一种宣传。”“我请?这不合适吧?”林朝阳果断的摇了摇头。让他配合签售会就算了,还要他搭人情请人,这算盘打的也未免太精了。见林朝阳的态度坚决,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董桥饶了一会儿舌又做出了让步,说出个友情价请许观文给站个台。“朝阳,这事确实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你就帮帮忙嘛。”董桥言辞恳切的说道。林朝阳沉吟着说道,“我可不一定能请来他。”这话当然是客套话,林朝阳跟许观文现在关系不错,又有《楚门的世界》这层合作关系在,明报出版社又肯出钱,许观文没理由不答应。隔天,林朝阳去嘉禾片场跟许观文谈了一下这件事,许观文果然很有兴趣。《楚门的世界》小说在香江出版,邀请他这个电影版男主角出席,对小说销量的影响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他想的是这样的露面肯定会成为娱乐周刊的头条,而且也有助于读者们将对于小说人物的好感灌注于他所饰演的角色身上。不管是从电影宣传的角度,还是从未来电影上映的角度来说,这都是一件好事。许观文没有丝毫犹豫的答应了下来。聊完这件事,林朝阳又在片场待了一会儿,赶巧今天又有张曼玉的戏份。“咔!”“咔!”“咔!”她的发挥依旧稳定,林朝阳听着剧组工作人员闲聊,张曼玉最近被场记起了个“咔姐”的外号。只要今天有她的通告,场记们的工作量就会直接爆炸,为了表达心里的不满,他们就私下里给张曼玉起了这么个外号,并且很快就在剧组里面流传开来。剧组工作人员们闲聊的功夫,张曼玉那边ng次数又快速飙升,一起飙升的还有许鞍华这个导演的血压。可没等许鞍华先发飙呢,张曼玉的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了,见此情景,许鞍华只能无奈的摆手,让剧组休息一会儿。然后林朝阳就见张曼玉收了眼泪,跑到陶玉书身边蹭来蹭去。不知道的以为她演的多好,跑去邀功的呢。数日后,剧本完稿,林朝阳约徐克见面。得知剧本写完后,徐克满心欢喜,特地把见面地点定在了半岛酒店的瑞士餐厅,说要请林朝阳吃顿大餐。见面后,他和施南生依旧是那副特立独行的打扮,林朝阳今天也带来了陶玉书,两个女人聊在了一起。徐克则一边看着剧本,一边跟林朝阳讨论。后世吴宇森版的《英雄本色》其实在开拍时只有一个大纲,甚至周润发饰演的小马哥原本只是客串,只是因为他演的感觉很对,让吴宇森很欣赏,才一点点给他加戏成了男主角。最后电影成品那令人惊艳的效果,离不开徐克和吴宇森在拍摄制作时的灵感碰撞。而徐克现在找林朝阳写剧本,林朝阳等于是照着标准答案抄,交出来的剧本让徐克看完后忍不住拍案叫好,心中更忍不住生出那种惺惺相惜之感。“朝阳,你真是太懂我了!”徐克拉着林朝阳的手,一脸激动的说道。林朝阳被他弄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抽出了手。“你满意就行,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徐克压下激动的心情,说道:“下个月《刀马旦》要开机,这部电影可能要等新年过后再开了。”“导演你自己来?还是找别人?”这才是林朝阳关心的问题,白鸽吴虽说就三板斧,可人家抡的好看啊,拍这种题材确实比徐克强。“这个还没确定……”徐克的手放在剧本上,跟林朝阳说起了他拍改编《英雄本色》这个想法最早的由来,原来这部电影是去年在湾岛出差时跟吴宇森聊天时聊出来的想法。他跟吴宇森是1979年在一个电影人聚会上认识的,那个时候吴宇森在香江电影行业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新导演了。而徐克却还默默无闻,刚刚在佳艺电视台拍了一部武侠电视剧《金刀情侠》。吴宇森看过《金刀情侠》对电视剧里的一个镜头印象特别深刻,一位侠客,打完一剑,把剑往雪地上一甩,剑锋上鲜红的血,甩了白色的雪地上。当他得知徐克就是导演,顿时对他产生了好感,两人就此结下了友谊。1980年新艺城成立,创始人之一的麦嘉拉拢吴宇森过去拍片,但那个时候吴宇森已经跟嘉禾绑定,不好脱身,就推荐了好友徐克去新艺城。徐克这一去,如蛟龙入海,短短几年时间便成了香江影坛炙手可热的年轻导演。反观当初推荐他去新艺城的吴宇森,因为厌倦了嘉禾一直让他拍喜剧片,跑去鼓捣枪战片,连续拍了两部枪战片,票房都扑街了。在拍摄他个人第二部枪战片《铁汉柔情》时,剧组又出了事故,导致一位演员大腿中枪。这部作品后,嘉禾正式跟吴宇森解约。这个时候徐克把吴宇森拉到了新艺城,但因为前面两部电影的失利,新艺城也不敢重用吴宇森,而是将他派到了湾岛,去分公司当监制。“你剧本里的小马哥让我想到了阿森,这个剧本的气质跟他这几年的遭遇太契合了。如果给他拍的话,说不定擦出意想不到的火花。”徐克说完想法后又对林朝阳说道:“这些目前还都是我自己的想法。下个月阿森要回香江,到时候我再跟他商量商量,他现在没片拍,肯定会答应的,主要是新艺城那边有点难缠。”林朝阳点了点头,理解他的意思。电影工作室的背后是雷老板和新艺城,雷老板不管具体事,因而新艺城对电影工作室的影响力很大。吴宇森现在身上背了个“票房毒药”的名声,衰了好几年了,新艺城又不缺导演,他们很难冒着风险去启用吴宇森这个霉笔导演。“事在人为嘛,我相信你的眼光。”林朝阳说了这样一句话。他对吴白鸽没什么好感,这厮后世跟湾岛电影资本走的很近,拍《赤壁》时没少干打压内地演员的事。但他也明白吴白鸽确实是个牛逼导演,最主要是能帮着赚钱,不能因人废事嘛。他这话倒是让徐克又激动了一下,感受着他的浓浓信任,徐克跟他干了一杯酒,就差没喊一声“好兄弟一辈子”了!次日一早,陶玉书代表林朝阳去电影工作室草签了一份协议,剧本这事就算是暂时告一段落。时间一晃已经到九月中旬了,家里连着来了两封信,都是关心陶玉书的肚子的。她现在怀孕八个多月,月份越来越大,在香江这段时间里,陶玉书的孕检一直没耽误,孩子的发育指标一切正常,可老人们仍旧难免担心。夫妻俩商量了一下,打算在十一之前回燕京。这天晚上,两人把陶玉墨叫到客厅,说了他们的安排,询问陶玉墨的想法。“你是想留在香江还是回燕京?”陶玉墨闻言眼神闪过一丝喜色,心猿意马的想法表露无疑,不过她现在可比以前有城府了。故作淡定的说道:“一个人在香江有什么意思?我跟你们一起回燕京。”陶玉书立马说道:“你留在香江其实也可以,这边也需要有个人照看。”“啊?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啊?”陶玉墨故作为难,演技跟咔姐有一拼。陶玉书只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想入非非,“回家可没人给你零花钱!”“姐、姐夫,香江这边的公司还有那么多事,确实离不开人,这段时间我就留在这边吧。”陶玉墨立刻表态,如同整装待发、随时准备奔赴战场的士兵。陶玉书对她的态度很满意,说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这段时间你先在香江照料公司的事。”见着她如此说,玉墨同志忍不住对这种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表达抗议,嘟囔道:“你都决定好了,还问我干什么?”林朝阳又叮嘱道:“回头有时间学个驾照。”“又学啊?”之前林朝阳还让她熟悉香江的法律,现在又让她学车,陶玉墨感到压力山大。这点零花钱可真不好拿啊!“给你报销你怕什么?别人求还求不来这个机会呢。”“好吧。”陶玉墨想了想,林朝阳夫妻俩一走,小冬子肯定也走,到时候山中无……呸呸呸,是她独掌乾坤,有的是时间,学个车也没什么。说完这些正事,陶玉书又忍不住叮嘱了陶玉墨几句,无非是出门在外注意安全,不要去那些危险地方,不要结交不三不四的朋友。陶玉墨问:“张曼玉算不算不三不四?她前两天还想约我逛街呢!”陶玉书满脸严肃,“别理她。有逛街的时间,不如琢磨琢磨怎么演戏。”她的语气好像老师要求学霸孤立班里的学渣。林朝阳看在一旁,心想人家在片场的时候好歹也把你当知心大姐姐,你这也太不地道了!翌日,林朝阳夫妻俩一起出门去购买要给家里人带的礼物。在太古城中心逛街的时候,陶玉书看到负一层的书店,说道:“看到书店才想起来,《楚门的世界》在香江上市了吧?”“算着时间,应该上了。”林朝阳说。《楚门的世界》在香江出版远没有在内地的声势,在香江的文化氛围里纯文学一直就不是主流。出版之前明报出版社倒是在自家报刊和一些文学杂志上打了广告,但这些广告的受众主要还是局限在文学读者的范畴。至于董桥之前所说的签售会,明报出版社的想法与花城出版社不同,他们是打算等小说上市几天后有了些声音和反响后再举办。夫妻俩说话走进了书店,太古城中心的书店很有格调,主营的是英文原版书,这当然不是因为太古是英姿开发商。而是因为太古城中心的客户群体面向的多是中产阶级,这些人向来是以阅读英文读物为荣的。不过这倒不代表书店里没有中文书,林朝阳两人在书店找了一下,还真就发现了《楚门的世界》摆在了专门放新书的书架上。“看样子好像卖的还不错。”陶玉书欣喜的说道。摆着《楚门的世界》的位置上看起来原本应该是有几本的,但现在只剩下一本放在那里。她说着话,将剩下的那本书拿下来翻了翻。竖版、繁体字、字体和翻页从右向左,对于内地读者来说绝对是一种“倒行逆施”的阅读体验。可陶玉书不在乎,她高高兴兴的看了一会儿书,然后问书店的营业员,“这本《楚门的世界》还有多几本吗?”“女士稍等,我们需要查看一下库存。”两人等了一小会儿,营业员推着小推车来上书,让林朝阳有种亲切感,这活他可干了好几年呢。“买两本就行了,带书过关的时候麻烦,还那么沉。”林朝阳见陶玉书有大采购的架势,连忙劝说道。最后陶玉书只拿了三本,“我们自己留一本,剩下的两本可以用来送朋友。”两人边说话边结账,陶玉书见这期间又有进店的读者拿起了刚才补货的《楚门的世界》,嘴角露出轻笑。“也不知道这本书能在香江卖多少。”走出书店,陶玉书对林朝阳说道。“管他卖多少呢,反正钱都收了。”林朝阳轻松的说。《楚门的世界》在香江出版,首印1万5千册,明报出版社已经预付了15万港元版税。这个数字对比国内的版税基数肯定不算多,但香江毕竟只是个弹丸之地。而且如果卖得好的话,后续还是会有不少版税的。这几个,林朝阳又陆续收到了之前几本书出版的版税,现在夫妻俩在香江的银行户头的存款已经超过了150万港元。几天后,香江三联书店湾仔店从一早就很热闹,书店内外聚集了不少热心读者。今天是林朝阳新书签售会的日子,这些读者都是为了签售会而来的。林朝阳的作品最早登陆香江还要追溯到四年前,当初完全是在机缘巧合下,《梵高之死》被香江中文大学出版社带到了这里。从一开始的默默无闻,到后来凭借着口碑打开了市场,再加上这两年林朝阳因为金像奖和各种各样的新闻在香江名气越来越大。《梵高之死》《闯关东》《棋圣》,这些作品一步步的走向了畅销书的行列,这几部小说在香江所取得的销量放在香江文学界也是值得骄傲的。不说名气的提升,如果单说作品的受欢迎的话,《闯关东》在香江的出版绝对要算得上是一道分水岭。在《闯关东》之前,林朝阳凭借着《梵高之死》在香江文化界有了些名气,又因为金像奖的得奖上了几天报纸,在香江确实有了些知名度。但这种知名度实际上是夹杂了一些娱乐属性的,并不纯粹,那个时候还有一些香江文化界人士认为林朝阳面对记者的那些发言更像是哗众取宠,不是很瞧得上他。等《闯关东》在香江出版后,林朝阳在香江文化界的口碑飞速提升。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小说写的牛逼,牛逼到让人不得不佩服的那种。过去这一年多时间里,但凡是跟文学沾边的香江报纸、杂志,几乎都发表过有关于《闯关东》的评论或者推介性文章,好评如潮,一片盛赞之声,要不然《花城》也没那么多素材去转载。经过这几年的积累,林朝阳在香江的忠实读者数量已然不逊于那些声名卓著的老资格作家,今天签售会现场的热闹画面就是最好的证明。一上午时间,签售会的排队读者就没断过,虽说声势远没有内地那么浩大,但以香江这个文学环境而言,能有这样的号召力已经殊为不易了。连今天来给林朝阳捧场的潘耀明看着这样的场面都很诧异。从《正午报》到《海洋文艺》,再到三联书店,文学报纸、杂志、书店、出版社这些单位他都干过,接触的作家也多如牛毛。在他的印象当中,香江作家里能有林朝阳这样号召力的人恐怕屈指可数。“真想不到啊,朝阳这个内地作家在香江读者当中竟然能有这样的影响力!”董桥看着这样的场面也很欣慰,不枉明报出版社忙活了一回,甚至花钱请了许观文专门过来站台。今天许观文有通告,只能抽中午时间过来。他看了一眼手表,这会儿马上快11点了,也应该到了。心里这样想着,董桥发现不远处的街边有些躁动。过了不到一分钟,许观文便在围观人群的簇拥下来到了三联书店门口。毕竟是如今香江影坛第一梯队的影帝级人物,许观文的到来无疑是引燃了本就气氛火热的签售会,甚至连林朝阳这个作者的风头都被抢掉了。不仅是那些正在排队的读者变得亢奋起来,许观文的到来还吸引了一大批热心市民,这些人将三联书店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从书店外面看过去,人潮涌动,摩肩擦踵。见此情景,董桥赶忙招呼等在一旁的明报系的记者们。今天签售会请许观文站台,花费不菲,目的当然为了卖书。但肯定不是靠签售会的明星站台来卖书,准确的说是为了造势,为了宣传,只有这样才能把利益最大化。看着三联书店门口那人山人海的场面,董桥心中得意。这回的钱可真是没白花!
第441章 东京行(7000字+求月票)
签售会举办的再成功,顶多就是几万码洋的事,对于出版商来说,更重要的是签售会引起的舆论效应。明报出版社背靠明报集团,随随便便就可以叫来一堆电视台、报纸、杂志的记者。关于签售会的盛况当晚就出现在了翡翠台的晚间新闻当中,次日一早包括《明报》在内的多家报纸也进行了报道。《湾仔街头千人排队,只为一睹内地才子新书》《<楚门的世界>出版,‘楚门’许观文亮相签售会》……本来像这种新书发布的消息,即便是上了报纸也很难引起什么大的波澜的,但明报出版社这一波宣传攻势聪明的地方就在于,将新书与电影进行了联动,还请来了许观文这个当红巨星。他穿着拍戏时的打扮让那一站,记者们再一拍,“楚门”就这么活生生的出现媒体的版面上,自然吸引了不少香江民众的注意。而且这一番联动,也让正在拍摄的《楚门的世界》电影受到了更多人的关注。《楚门的世界》新书上架后销量本就不错,有了这一波宣传的助推,香江各大书店内的销售变得更加火热起来。除了签售会当天创下了单日1800本的销量之外,签售会结束后的几天里,《楚门的世界》的销量也是一路走高。到10月1日,小说上市半个月累计销量达到了1万册,突破了林朝阳作品以往作品的最快销售记录。在《楚门的世界》新书热卖的同时,林朝阳夫妻俩安排好了香江的事,本打算在中秋节前赶回内地。可这个时候林朝阳突然接到了近藤直子的一封来信,说是《闯关东》的日语版本已经翻译完毕,她和藤井省三为《闯关东》接触了几家日本出版社。目前来看几家出版社都还算有诚意,希望林朝阳能够拨冗赴日洽谈出版事宜。看完了信,陶玉书提出让林朝阳先去日本一趟,等办完了事再跟她一起回内地。三天后,林朝阳乘坐下午五点半的飞机自启德机场起飞,晚上九点四十分抵达了东京国际机场。出了通道后,他就看到了有人举着接机牌等在那里,正是近藤直子。“林桑,欢迎来到日本!”“近藤女士你好,好久不见了!”两人笑着打了个招呼。近藤直子又把身边的中年人介绍给林朝阳,“林桑,这位就是我在信里跟你提到过的藤井副教授。”林朝阳亲切的跟藤井省三握了握手,说了两句感谢他热心帮忙的话。藤井省三连连鞠躬,“能参与翻译林桑的著作,是我的荣幸。”与他们二人寒暄完,林朝阳的眼神又看向他们的身后,他们身后跟了几个年轻人,应该也是一起的。跟介绍藤井省三时的郑重语气不同,近藤直子只是说道:“他们几个都是我跟藤井君的学生,今天特地带他们来见见林桑。”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土财主领着乡下亲戚进城见世面的感觉,那几名学生看上去没有丝毫不满,反而眼神热切的看着林朝阳。其中一位矮个子的圆脸女生手里正捧着一束鲜花,见林朝阳的眼神看向他们几个,她连忙上前将送给林朝阳。“多谢!”林朝阳的道谢又让圆脸女生激动了一下,让他忍不住怀疑这是近藤直子找来接机的托。他的小说都没在日本发表、出版过,几个学生的那种激动他实在不太好理解。一番欢迎之后,他们一行七人出了机场,车子一路来到东京都千代田区。近藤直子给林朝阳安排的酒店在千代田区纪尾井町,名叫王子酒店,是一家五星级酒店。林朝阳所入住的是酒店的别馆,建于1960年。办理入住时,林朝阳提出要自己付钱,可近藤直子却坚决不同意,连藤井省三也在劝他。“林桑,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客随主便。您来到日本,理应由我们来出面负责这些事。”三人争论了一会儿,见近藤直子和藤井省三态度始终坚决,林朝阳也不好再坚持。等办好了入住,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近藤直子询问林朝阳对行程的想法,这次林朝阳来东京是为了谈小说出版的事,除了去出版社谈公事之外,近藤直子还给林朝阳安排了一些聚会观光的行程。比如她和藤井省三召集了一些日本文学界人士,要在明天为林朝阳举办个欢迎宴,比如去藤井省三执教的东京大学参观、去京都赏枫叶、游览民族民俗展览馆等等。林朝阳思虑片刻,欢迎宴这事人家都张罗好了,不方便推辞,他婉拒了去参观游玩的行程。并解释了陶玉书怀孕的事,表示要尽早回国。听着他的说词,近藤直子等人略微有些遗憾的离开。次日一早,林朝阳起床后先到酒店餐厅吃了顿早饭,他吃完饭后刚回到房间,楼下前台就打来电话,说有人在等他,下楼便见到近藤直子和藤井省三等在那里。“二位久等了。”林朝阳客套了一句,跟着两人上了车。今天他们要去的是日本大学在千代田区五番町的樱门会馆,那里是日本大学的校友会樱门会所在地。和庆应义塾大学的三田会、早稻田大学的稻门会、一桥大学的如水会并称日本四大校友会。上午近藤直子和藤井省三在这里安排了一场交流会,来参加的都是两人的学生,下午才是跟作家们的见面,晚上才是欢迎宴的聚餐。也不知道近藤直子和藤井省三是怎么跟学生们描述的,上午参加交流会时,林朝阳发觉那些学生看他的眼神跟昨晚接机的学生们一样,好像在看什么大明星。等交流了一段时间,他发现近藤直子和藤井省三确实没少在学生们面前夸他,而且这些学生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有中文功底的,都读过他的小说。心中的疑惑有了答案,上午的交流会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结束。中午时分,受邀参加欢迎会的嘉宾陆续来到会馆,丰田正子、水上勉、池田大作……清一色都是亲z派的作家。这些作家的年纪几乎都在六旬开外,也都与中国文学界有着紧密的联系,所以才会答应近藤直子和藤井省三的邀请来参加欢迎宴。坐在一群老作家里,还不到三十岁的林朝阳被衬托的更加年轻了,几个老作家看的也是啧啧称奇,他们想不到在中国声名卓著的作家竟然如此年轻。林朝阳不通日语,几位老作家也不通中文,交流全靠近藤直子和藤井省三这两个中国通。大家正聊着的时候,会馆内又来了一人。见到这两位到来,正聊的热络的众人齐齐起身,林朝阳不明所以,但知道这肯定是重量级人物。“林桑,请容我为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历史学家贝冢茂树先生,是京都大学的教授。”林朝阳听到这个名字,立刻想到了他在燕大图书馆时看到过的一本书《孔子》,作者好像就是贝冢茂树。他问好后询问了一句,近藤直子帮忙翻译了一句,贝冢茂树脸色高兴,没有想到林朝阳还看过他的著作。贝冢茂树是日本历史学界的泰斗级人物,和吉川幸次郎、桑园武夫并称为京都大学三杰。写过《古代的精神》、《孔子》、《中国古代国家》、《对中国的怀念》、《旧中国和新中国》等诸多著作,广受日本知识界欢迎。算上贝冢茂树的到来,今天受邀出席欢迎宴的一共有九人,职业涵盖了作家、评论家、历史学家,在日本的文化界和知识界都有一定地位。近藤直子和藤井省三为了林朝阳这次访日可谓是煞费苦心。欢迎晚宴结束后的次日,林朝阳在近藤直子的带领下来到了同样位于千代田区的白水社本部。白水社是日本知名出版社,专注于出版与语言学和翻译相关的书籍,社名中的白水取自于屈原《离骚》中的“朝吾将济於白水兮,登阆风而緤马”一句。白水社在日本出版界名气不算大,但影响力不小。名气小是因为他的主要出版方向放在了哲学、历史、文学、戏剧和语言类书籍上,格调一高,受众就小了。而说它影响力,是因为它自1955年以来,白水社便以日本近现代戏剧运动先驱岸田国士的名义设立了岸田国士剧本奖。三十年来,岸田国士剧本奖已经逐渐成为日本戏剧界的权威奖项,许多叱咤日本戏剧界的风云人物都曾经加冕过这一奖项。因着岸田国士剧本奖的存在,让白水社在日本戏剧文学界拥有着独一无二的影响力。这些信息当然都是近藤直子跟林朝阳说的,按照她的说法,若是单就出版文学作品而言,白水社是个不错的合作方。但因为实力的原因,白水社在图书的发行推广上远不如那些大型出版社。来到白水社,接待两人的是编集部长冈村达也,相当于国内的主编。冈村达也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脸型瘦削,不笑的话脸上写满了严肃,跟别人欠他二百吊钱一样。《闯关东》本身质量绝佳,又有近藤直子和藤井省三两位精通中文的教授翻译,译本质量同样不俗。经过一番沟通,冈村达也表明了白水社的态度,他们对于小说的内容很认可,愿意为林朝阳提供一份8%印税的出版合同。所谓印税,就是版税在日本国内的叫法。林朝阳在日本国内并无名气,作品初次在日本出版,能拿到这个版税率已经是不错的待遇了。然后林朝阳问起关于译者版税的问题,冈村达也说白水社可以为译者提供一份费用,作为译者劳动成果的买断费用,价格在220万日圆左右。听完冈村达也的条件后,林朝阳心里盘算了一下,现阶段人民币和日元的汇率差不多是1:80,220万日圆也就是两万多人民币。林朝阳以要考虑考虑为由,辞别了冈村达也。从白水社本部出来后,近藤直子以为林朝阳是对白水社的条件不满意,对林朝阳说道:“林桑,我们可以再去河出书房看看,他们的条件要比白水社优渥一点,实力也比白水社强了不少。”林朝阳点了点头,“好,那就再去看看。”河出书房最早出版教科书和学习参考书,还有属于自己的成美堂书店,在日本出版界不管是实力还是名气都要大于白水社,历史也比白水社悠久,成立于1886年。本部位于新宿区住吉町,旗下的主要杂志《文艺》是日本文学界的五大全国性纯文学杂志之一。这五大纯文学杂志每年都会举办文学评奖,被媒体称为公募五大新人赏,每年都可以挖掘出不少优秀作家,因而在文学界影响力巨大。河出书房最大的好处有两点,一是对发掘的作家栽培非常认真负责,二是出版能力和宣传能力很强。在近藤直子的介绍下林朝阳对河出书房有了个简单的了解,到了之后接待两人的是文艺科编集北村美裕。北村美裕是个三十多岁的少妇,声音温柔,一见到林朝阳眼睛便亮了起来。她出身于日本大学文理学部,算起来是近藤直子的学妹。上半年近藤直子来找她谈《闯关东》时,就表现出对林朝阳的推崇备至,因而北村美裕一直对林朝阳很好奇。上个月近藤直子又拿着翻译好的《闯关东》的稿件来找北村美裕,她看完小说终于理解了近藤直子的心情。“读林桑的小说,总让我想起司马辽太郎的历史小说,风格波澜壮阔、大气磅礴。”司马辽太郎是日本著名的历史小说作家,作品风靡日本,一度是日本最受欢迎的作家。北村美裕这么说当然是在赞美林朝阳,可他听着却有些不舒服,因为司马辽太郎是个铁右派,不仅在伪满洲当过兵,后世的九十年代还跟***搅和到一块去了。人家夸奖本是好意,林朝阳只能岔开话题,跟北村美裕聊起了小说出版的事。河出书房给予的条件跟白水社差不多,也是8%的印税,另外就是林朝阳关心的译者稿费的问题。北村美裕说道:“我们可以为译者提供一份200万日圆的买断稿费。”这个稿费比白水社给的还要低,林朝阳听到这个条件之后没说什么,仍旧推说要考虑考虑。等从河出书房出来,他问了近藤直子日本方面翻译家的待遇问题,才得知原来白水社给的待遇已经算是良心的了。他们的主营业务之一就是翻译出版外国著作,因此给译者的稿费也是诸多出版社中最高的。“那我们就选白水社吧。”林朝阳说。近藤直子这会儿也听明白了林朝阳的意思,原来他一直考虑的是翻译稿费的问题,这顿时让近藤直子心中一阵感动。“林桑,我建议您还是选择河出书房。白水社的影响力主要集中在戏剧文学上,而河出书房就不一样了。他们有《文艺》,如果《闯关东》在日本出版后有《文艺》的力推的话,对您的作品在日本的发展是有很大的好处的。”近藤直子满脸严肃的对林朝阳建议道。“您不需要考虑翻译稿费的事。能够翻译《闯关东》这样的著作,对我和藤井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运,我们也希望《闯关东》能够让更多的日本读者看到。选择河出书房对于这部小说来说确实是有利的,请您务必相信!”说到这里,近藤直子突然郑重的向林朝阳鞠了一躬。她这么一弄,林朝阳倒不好再说什么了,人家译者都没嫌稿费低。“好,那就选择河出书房吧。”林朝阳做出决断,近藤直子高兴不已,“真盼着《闯关东》能够在日本出版啊!”她紧接着又给藤井省三打电话,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晚上三人聚到一起,藤井省三提议找个地方庆祝一下。八十年代的日本经济正值鼎盛,如今的海外净资产高达1200亿美元,位居世界第一。同时,在贸易经常收支顺差和外汇储备上也双双夺得世界第一,三个显示经济实力的指标全部跃居世界第一。这个时候的日本号称“富豪帝国”、“可以买下美国”。经济的强劲背后是日本工薪阶层每天超负荷的运转,东京的上班族们每天晚上十点以后下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整个社会都处于“过劳”,但人们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很多日本人还因此感到自豪。一些私营电视台也纷纷推出《直播到天明》这种深夜节目,满街都是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深夜营业的居酒屋到处都是,整个社会都逐渐朝着“24小时不夜城”方向发展。三人都吃过晚饭了,因此就找了一家居酒屋,点了几杯清酒、小菜,边吃边聊。不出意外的话,《闯关东》即将顺利在日本出版,近藤直子和藤井省三这半年多的付出没有白费,这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事,但更让他们俩高兴的是出版这件事本身。两人畅想着《闯关东》出版之后在日本读者群体当中可能引发的反响,心情无比畅快,喝了不少酒,不知不觉便有了醉意。“真希望《闯关东》能够快点出版,接下来还可以引进更多林桑的作品。”“《渡舟记》!林桑,请一定要让我来翻译这部充满禅意和哲理的名著,我一定回竭尽全力!”近藤直子有了几分醉态,提到《渡舟记》情绪激动起来,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朝林朝阳鞠了一躬,说着醉话。“有机会的话一定会的。”林朝阳无奈的扶起她。这清酒度数也不高了,怎么几小杯酒就喝成这样?“感谢!非常感谢!”近藤直子又趔趄着给林朝阳鞠躬,被林朝阳拉着按在座位上。这个时候居酒屋里有喝醉酒的白领开始耍酒疯,这也算是居酒屋这种场合每天的常态。林朝阳见状便提出离开,这会儿藤井省三还算清醒,两人扶着近藤直子往居酒屋外走去。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已经成功跻身国际金融中心之列的东京这个时刻依旧灯火通明。街上不少店铺还在营业,刚下班的上班族身影随处可见。近藤直子出了居酒屋被风一吹,腹中翻江倒海,摆脱开了两人,本能的冲到一处电线杆前呕吐起来。“近藤女士可真是……豪放啊!”藤井省三幽幽的说了一句,他那种小心翼翼的挖苦让人忍俊不禁。林朝阳打了个哈哈,藤井省三望着街头,语气似感叹的说道:“夜晚的东京真美啊!林桑,你看那盏路灯……”林朝阳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过去,“那都是用日本年轻人的血肉作燃料的。”林朝阳不知道他突然之间哪里来的情绪,但这话说的没错。不管是现在的纽约、伦敦、东京,还是几十年后的燕京、沪上,这些城市就好比是一台飞速前进的列车。无数来此闯荡的年轻人就是这辆列车的燃料,有了这些年轻人生命的燃烧才有这些城市的灯火辉煌和纸醉金迷。只有少数的幸运儿能够在燃烧了自身后在这里谋求到立身之所,更多的人只会在青春燃烧殆尽后成为被弃之无用的废料。和那些想做燃料而不得的人一起,被这个飞快行驶中的列车所淘汰。“呕~”近藤直子那粗犷的呕吐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她扶着电线杆站起身,林朝阳两人又上前去扶住她。三人又走了一会儿,近藤直子总算是有些醒酒了,在藤井省三的扶持下上了出租车。出租车先将林朝阳送回了王子酒店,藤井省三又负责护送近藤直子回家。翌日一早,林朝阳吃完早饭来到酒店大堂等人,半个小时后近藤直子才姗姗来迟。她见到林朝阳满脸羞愧,一个劲儿的鞠躬,“对不起,林桑!昨晚实在是太失礼了,实在抱歉。”“近藤女士,不要在意这些小事。不过有一说一,你的酒量太一般了,以后还是少喝一点吧。”林朝阳的玩笑让近藤直子的脸色更加窘迫,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了,我们还是出发去河出书房吧。”“嗨一——”近藤直子猛的鞠了一躬,这一躬不是给林朝阳鞠的,而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稍等一下,林桑,今天藤井君也会去。”鞠完了躬,近藤直子又想到了一件事,拉住了林朝阳。“藤井也要去吗?”“是的。他说要请一位法学部的朋友,过来帮忙看看合同。”“藤井考虑的还真是周到啊!”两人又在酒店等了几分钟,藤井省三才带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同事到来,双方互相介绍一下,这位来自东京大学法学部的副教授名叫内藤雄介。寒暄两句后,众人出发前往河出书房。北村美裕昨天下午就得到了近藤直子的通知,今天一早就准备好了《闯关东》的出版合同,只是她看到林朝阳这一行人不由得意外。感觉林朝阳一个外国作家比很多日本国内的知名作家签约的声势还大。出版合同是中文和日文两个版本的,有内藤雄介帮忙审阅,确实给林朝阳省了些力气。根据合同约定,河出书房独家享有《闯关东》在日本国内的三年出版权,印税率为8%,小说出版首印定为1.2万册,版税每半年一结。《闯关东》的参考定价为3600日圆,首印林朝阳可以获得345.6万日圆的版税,其中50%会在几天后汇给林朝阳,另外50%则要等到半年后版税结算时。林朝阳仔细一算,三百多万日圆也就四万多人民币,着实不多。希望《闯关东》出版之后能有个好销量,别浪费了他跑这一趟,还有近藤直子和藤井省三的帮忙。签完了合同,林朝阳提出晚上请几人吃饭,顺便还对北村美裕发出了邀请,她以后就是林朝阳在河出书房的编辑了。趁着下午没事,林朝阳先是去订了一张回香江的机票。翌日去机场,近藤直子和藤井省三前来送行,跟来时差不多。一番道别后,林朝阳登上了飞机。几个小时后,飞机落地启德机场。见了面,陶玉书说:“我还以为你少说也要在那边待上一周呢。”“近藤女士他们倒是给我安排了些行程,可我想着回家过节,还是赶紧办事回国吧。”林朝阳笑着说了一句。在香江休整一晚,夫妻俩坐上了北上的火车。陶玉书现在是孕晚期,不宜坐飞机。一路折腾了两天,夫妻俩终于赶在中秋节这天中午回到了燕京。林朝阳没有提前告诉家里他们要回来,林二春老两口见到他们俩自然感到惊讶和满心欢喜。“好好好,可算是回来了,正好赶上过节。”林二春张罗着出门去买菜,今天是一家团圆的日子,晚上可得多做几个菜。
第442章 不妨等几年再看
林朝阳夫妻俩是四月中去香江的,到九月末才回燕京,五个多月时间绝对不算短了。经过在香江这近半年时间的生活,回到燕京后,陶玉书最明显的感觉就是两地在经济发展上确实有不小的差距。但相同的是那种热火朝天的干劲,在这其中香江和内地又有一两分不同,现阶段香江的经济发展已经达到了相当的程度,上升通道正在收缩,人们做事多了一些浮躁。反之看内地,在有干劲的同时,朝气更足一些。晚上陶玉书跟林朝阳说起回来的感受,林朝阳调侃道:“行啊,真是当老板了,才回来一天就分析的这么头头是道的。”“笑话我是吧?”“你看你,我这明明是夸你。”夫妻俩说着笑话,各自睡去。翌日,夫妻俩去了朗润湖公寓,隔了快半年没见女儿,陶父陶母见到陶玉书都有些激动。陶母拉着她相看了好一会儿,又问陶玉墨怎么没回来。陶玉书说:“香江那边的事得留个人照看。”陶母又追问:“那什么时候能回来啊?不想家吗?”“她想家?”陶玉书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妈,你真是不了解你闺女,她巴不得不回来呢。”陶母听着她这话不太高兴,认为陶玉书就是为把妹妹留在香江这事给自己开脱。陶玉成这个时候说道:“妈,玉书说别的我不信,但这个我绝对相信。就你老闺女那个性子,不在香江玩够是不会回来的。”被他这么一说,陶母心中更不美丽了。“这死丫头,真是一点也不想家!”把礼物给家里人分完,林朝阳跟陶父聊天,关心了两句朱光遣的病情,陶父说还是没什么好转。“都快九十的人了。”陶父说着这句话伤感的叹了口气,既是为老友,也是为他自己。陶父1920年生人,比朱光遣小的二十多岁,说起来属于忘年交。可再过几年他也要七十了,正所谓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两年陶父也能感觉身体明显不如以前。这个时候陶玉成过来加入了话题,问林朝阳:“朝阳,我听杜峰说,他想搞个服装城?”“是,这段时间他还在考察呢。”杜峰在香江考察了一个多星期,之后并没有回燕京,而是在广东当地物色可靠的供货商。服装城不是以前服装摊那种小打小闹,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认真,到现在还没回燕京。陶玉成又细问了几句,等听林朝阳说完了杜峰的规划,他不禁惊讶道:“之前他就跟我提了两嘴,我还不信。这小子,胆子可真够大的!”“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林朝阳笑呵呵的回了一句。在改革开放初期,这句话就是许多人发家的秘籍。吃完午饭,陶玉书挽着林朝阳下楼遛弯。她现在到了孕晚期,每天吃完饭后都会散步半小时,有助于将来顺产。夫妻俩走在朗润湖附近,时不时就会遇见熟人跟他们热情的打招呼。他们俩最近半年几乎没出现在燕大,冷不丁见着了,大家总不免关切的问上两句。“出了趟门。”陶玉书低调的回应。“是去香江了吧?那天遇到你大哥的时候还说起来了呢。”陶玉书笑了笑,心里吐槽有些人的嘴是真碎啊!“对了,我看《大众电影》上面还说呢,朝阳在香江得了好几个奖呢,现在都给香江电影写剧本了是吧?”“就是两个电影奖项。”对于现阶段的内地老百姓来说,不管是出国还是去香江,都算是一件非常风光的事,更别提能在那边折腾出点成绩来。哪怕是在燕大这样的地方,也不能免俗的被大家追问几句。应付走了邻居阿姨,陶玉书说:“要不咱们去看看朱伯伯吧,我还没去看过他呢。”“好。”夫妻俩往燕南园走去,今天是中秋节后的第一天,9月30日。明天是国庆假期,秋高气爽,燕大校园里弥漫着一股轻松惬意的假日氛围。“真好!还是燕大好!”陶玉书挽着林朝阳的胳膊,眯着眼睛,神情惬意而慵懒。“要不咱们搬回燕大来住?”林朝阳笑着问。“那公司怎么办?”“不干了呗。”林朝阳随口道。陶玉书立马斩钉截铁道:“那不行!”她就是个闲不住的性格,短暂的休息没问题,可让她每天悠闲的无所事事,用不了两个月她就得憋出毛病。香江这地方虽然又挤又小,但气质却很符合她的风格,风风火火,永远都可以找到事做,可以说是充分激发出了她体内的强人基因。来到燕南园,朱光遣见到陶玉书很高兴,他现在的状态比之前林朝阳见到的能有所好转。“快生了吧?”朱光遣关心的问陶玉书。“快了,下个月。”朱光遣点点头,“好。国家政策虽然是这样,但一个孩子总归还是孤单了点,有条件再生一个是对的。”这个时候的他不是什么耆老宿学,只是个关心晚辈的长辈。跟陶玉书聊了一会儿后,朱光遣又把目光对准了林朝阳,脸色兴奋的说道:“还真让你给说着了,聂伟平真就灭了小林光一。不仅是小林光一,连加藤正夫都拿下了!”八月份,中日围棋擂台赛举办了两局,聂卫平分别以2目半和4目半战胜了日本棋坛的三座高峰之二的小林光一和加藤正夫。一扫之前中国队被小林光一横扫五局的颓势,说一句力挽狂澜毫不夸张。这两场比赛的胜利,不仅是打回了中国围棋的心气,也打回了围棋爱好者和老百姓们的心气。中日围棋擂台赛因为赛制的原因,举办大半年的时间了,双方你来我往到如今,可谓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两国民间对于这个比赛的关注也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度。现在,双方都只剩下一位主帅,中国队的是聂伟平,而日本队剩的则是制霸日本棋坛数十年的藤泽秀行。这就好比武侠小说写到最后,正邪双方小兵大将死伤无数,仅剩正反两位主角决战紫禁之巅。电影里这样的桥段很常见,可在现实中,连编剧都不敢这么写。“就剩一个藤泽秀行了。你说聂卫平能行吗?”朱光遣抓着林朝阳的手,那神情比庙里的善男善女拜菩萨都虔诚。“这我哪知道啊。”朱光遣满脸不高兴,“跟我你还装?你给我说说,我保证不跟别人说。”林朝阳满脸无奈,“咱们都是中国人,我当然是希望聂伟平赢!”听到这话,朱光遣舒坦了。“我也看好聂伟平赢,他对阵日本棋手,赢面还是比较大的。那年……”老同志自以为中肯的分析了一番,通篇都是唯心之言。林朝阳都怕时间线出点差头,聂伟平要是真输了,老头儿一下噶过去。“围棋就是个娱乐,你啊,得失心别那么重。”他规劝道。朱光遣眼神斜睨他,“手下败将都这么自我安慰。”林朝阳:……现在的国庆节,没有七天假,好在也没有万恶的调休。这个季节的燕京正是风清气爽的时候,住了半年香江的高楼,回到燕京的四合院,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林朝阳回家待了两天,日子过的悠闲自在,有人却不想让他消停。国庆节后的第二天,西院就热闹了起来。李拓组织了一帮人聚会,还跑过来叫他一起去聚聚。出门快半年,林朝阳总算是回来了,一见到他,一群人都很高兴。好长时间没见,林朝阳自然成了今天聚会的主角,话题都围绕在他身上。众人先是问了问他在香江这半年的生活和见闻,期间少不了又提起电影和获奖的事,林朝阳简单的给大家讲了讲。众人听的津津有味,却又感觉离自己很遥远。转而林津岚聊起了林朝阳的新书,问他:“朝阳,你怎么会写这么一个故事出来?”没等林朝阳回答,李拓先抢答了。“老林,一看你就不关心朝阳。之前他回来搞签售,接受采访的时候不是说了吗?是受了那个香江影星许观文的启发。”林津岚回道:“报道就那么千八百字,能说明什么?当面聊才能聊透彻。这回《楚门的世界》争议不小,我当然得好好了解了解朝阳的想法。”《楚门的世界》在内地发行至今已有一个半月时间,得益于林朝阳多年来积攒的口碑和花城出版社的大力宣传,上市后销量一路高歌猛进。一周销量破20万册,首月销量达到了50万册,保持了林朝阳作品出版后一贯的高销量。但伴随着小说销量的高企,小说的口碑却并不如林朝阳以往的作品那般出众,甚至可以说是毁誉参半。谈到《楚门的世界》的口碑问题,李拓说道:“我觉得吧,其实这事跟小说没关系。”林津岚问:“那跟什么有关系?”“要怪就怪朝阳上一部作品《闯关东》写的太好了,《楚门的世界》不是不优秀,只是读者对朝阳和这部小说的期望都太高了。《楚门的世界》哪怕是水平跟《闯关东》保持了相当,可能在读者看来,这也是一种退步。因为读者已经习惯了朝阳每一部作品都能带给他们惊喜。”李拓的话让在场众人不由得点了点头,他又接着说:“我认为再有就是风格的问题,《楚门的世界》的内容对于国内许多读者来说,还是太过于新颖了。连我一开始看小说,都有点接受不了这个真人秀的形式。我还特意跟人打听了一下,西方国家确实有真人秀这种电视节目,但朝阳所给我们展示的真人秀,已经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真人秀,我更愿意称它为一场全世界都参与其中的戏剧实验。对于看惯了现实主义题材的国内读者们来说,要想充分理解这部小说背后的思想内涵,首先要做的就是转变思维模式。”李拓的话引来郑万龙的反驳,“你这么说不对。小说好与不好,读者是有评判的资格的。看个小说就要读者转变思维,那不是作家,那是当教师爷了。”几人辩论了一会儿,各执一词,郑万龙直截了当的对林朝阳说:“朝阳,我觉得你这部小说失败了!”被他当面批评,林朝阳的面色如常。李拓不满道:“你这话说的太武断了!不能你觉得不好就说是失败,我还觉得好呢。”林朝阳摆摆手,“好了好了。讨论而已,你们俩那么激动干什么?”他并不介意郑万龙的批评,当面的批评和背后的赞美一样,都是应该珍视的行为。郑万龙脸色认真的说道:“朝阳,对《楚门的世界》这部小说,我觉得《文艺评论》上有句话说的是对的:它脱离了中国的实际,让老百姓摸不清、看不明,仿佛空中楼阁。”李拓闻言又忍不住回嘴,“《沪上文学》的文章还说《楚门的世界》是荒诞小说的经典呢!”认识这么多年,大家对某个事物或某部作品持不同看法时有争吵是很正常的情况。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林朝阳插空说了一句,“你们俩也让别人发发言啊!”两人这才偃旗息鼓,林朝阳又问其他人,“大家有什么看法,不妨都说说。”他的态度从始至终都是温和的,不过这会儿李拓和郑万龙刚吵完,大家都不好意思开口。林朝阳见状点了个人,“要不,于华来说说?”于华本来是来燕京改稿的,今天被李拓叫来,没想到林朝阳还记得他。他是今天这帮作家里年纪最小的,也是名气和资历最小的,压根没想过要发言。被林朝阳点到,他满心紧张,脸上发热,过了好一会儿,脑子才反应过来。“我觉得《楚门的世界》写的很好。有些人觉得小说不接地气,或者难以想象小说描绘的内容,我觉得这都是小问题。我们不妨把这些交给时间,反正我认为,《楚门的世界》是一部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好作品。我也相信,他所要表达的思想内核值得人们反复阅读和思考。”说完了这些话,于华仿佛放下了重担,长出了一口气。先别管说的好与坏,最起码是没在这么多前辈同行面前丢人。他对《楚门的世界》表现了毫无保留的欣赏和喜爱,让李拓自得起来,“嗳~还是于华有眼光!”于华连忙摆摆手,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等他说完之后,在场其他几人又相继发表了意见。总体而言,对《楚门的世界》的评价还是褒大于贬的。大家都是同行,也都能看明白林朝阳在小说中要表达的含义。《楚门的世界》里那种辛辣的讽刺与苦涩的幽默交杂的情绪,不是一般人能够写出来的。更关键的是林朝阳用现实存在的因素和非现实的虚幻因素交织在一起,以写实的手法完成创作。虽然看起来有些荒诞和虚假,却让小说的主题和内涵达到了一个极高的水平。林津岚最后总结道:“你这部小说啊,有些曲高和寡了!”众人听了这个评价,都觉得十分中肯。李拓问林朝阳,“朝阳,大家说了这么多,你也说说,你当时写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你对自己的这部小说是怎么评价的?”林朝阳沉吟着说道:“其实大家说的都挺好。夸也好、贬也好,都有自己的理由。要问我当时的想法,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单纯想写这么个故事。有些人认为它距离现阶段我们老百姓的生活和现实有段差距,那不妨等几年再看。”不妨等几年再看!如果不是对自己的作品有着极大的信心,林朝阳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在场众人也能理解他的心态,《楚门的小说》在内容和质量上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形式上的创新引发了这些争论。大家也都承认,《楚门的世界》在思想性和艺术性上取得了相当高的成就,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抹杀的。“这句话说的好!不妨等几年再看,明儿我写个评论,就拿这个当标题。”李拓兴高采烈道。“那你得给版税才行。就朝阳现在这版税标准,这一句话少说也得几百块钱吧?”林津岚诙谐的说道。众人顿时哈哈笑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儿,林津岚见都中午了,开始张罗着做饭。小六部口的西院这半年来已经成为了燕京作家们和许多来京改稿、开会、出差的外地作家们最喜欢的地方。这里地方大、条件又好,来了就能住,自己也能弄吃的,作家们经常出没汇聚,出门就是长安街和天安门,简直如同世外桃源。吃饭的时候林朝阳跟于华聊了两句,于华问:“陶老师今天在家了吗?”“在呢,等会我带你过去。”于华是陶玉书在《燕京文学》当编辑时发掘的,今天来了林朝阳家,当然得拜访拜访。吃完饭,他跟着林朝阳来到东院,正巧陶玉书也吃完了饭在院里遛弯,她见到于华很是高兴。“哎呀,于华什么时候来燕京的?”“陶老师!”于华先跟她打了个招呼,然后才说道:“上周来的,有篇稿子投给了《燕京文学》,编辑说写的不错,让我好好改改。”陶玉书问小说的具体内容,虽然不当编辑了,可于华毕竟是她当初发掘出来的。于华简略的描述了一下小说的内容,小说名叫《十八岁出门远行》,讲的十八岁的“我”迫切的想进入社会,出门远行,搭车,就像凯鲁亚克的《在路上》所写的那样。但车到半路抛锚了,有人开始抢苹果,“我”去见义勇为却被打伤,而苹果的真正主人司机却在一旁漠不关心,甚至在最后拿走了“我”的行李。小说结尾于华处理成了循环结构,是“我”与父亲的对话。“你十八了,应该去认识外面的世界了”,一下子抛开了前面的冷漠、荒诞,又是阳光灿烂的感觉。听着于华说完整个故事,陶玉书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不错,这个结构很有新意,这一年多真是进步不小。这回让你来燕京改稿,说明编辑部是看好你这篇作品了,说不定发表之后就要出名了呢。”于华面露羞赧,“我还差得远呢。”“欸!别妄自菲薄。”随着时间的流逝,国内文学界和读者群体关于《楚门的世界》的讨论愈演愈烈。之前林朝阳在香江,还感受不到这种舆论氛围,等回来之后,不管是身边的朋友还是报纸杂志,都少不了要讨论到这部小说。谁让这是他林朝阳的新作品呢?别人写了一部有争议的作品,大家看一看,你来我往的辩论一两场也就过去了。但林朝阳不一样,他是中国青年一代影响力最大的作家,同时也是最受欢迎的作家,他是写出了《闯关东》这样足以流传后世的经典著作的作家。文学界期待、读者们推崇,他的作品面世,大家怎么可能不讨论?哪怕是好评如潮的时候,那些讨论都层出不穷,更何况现在的新作品还有不小的争议。《楚门的世界》发表仅仅两个月时间,国内几十家大大小小的文学杂志、文学评论杂志上都出现了关于这部小说的文章。赞美者有之,批评者亦多。一时间,甚嚣尘上,简直成了文学评论界的一次大狂欢。这段时间外界的褒与贬,对林朝阳并没有什么影响。眼看着要入冬了,最近这两天林朝阳正忙着囤冬储菜。大白菜、土豆、萝卜……燕京的冬天不能缺少这些蔬菜,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囤完了冬储菜,又得张罗过冬的煤。小六部口胡同院子大、房间多,用煤量一向不少,不过林朝阳家向来没为这事犯过愁,毕竟手里有外汇券、侨汇券,弄点煤还是很好弄的。从80年开始,燕京就闹起了煤荒,这几年老百姓用煤一直是个困难事。往年一到这个时候,燕京各个街道的煤厂总会忙的不可开交。有时候因为运煤的运力不够,街道还不得不雇佣一些郊区农闲的农民来充实送煤队伍,确保在入冬前将煤炭送到每一户老百姓家中。今年的燕京,各街道的煤厂依旧很忙碌,但这种忙碌却不像往年那么急切了。一切看起来都跟往年一样,又似乎有那么点不同。这个不同的来源出在了政策上,就在几个月前,国家正式宣布煤炭价格进入了双轨时代:小煤矿价格随行就市;国有煤矿指标外的部分,可提价出售。煤炭价格进入双轨阶段,是改革开放这个特定历史时期的必然措施,也必然会影响到中国的每一个老百姓。政策放开,中国的煤矿产量迎来了爆炸式增长,挖煤就是挖钱!在这样的形势下,各个煤矿产区的小煤矿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困扰老百姓们的问题再也不是有钱买不到煤了,而是煤价怎么这么贵?不过不管怎么说,总比以前还要好的,最起码有钱还能买到煤。这天,林朝阳从外面买的煤刚送到家里,运煤工在帮着卸煤。马上快三岁的小冬冬看着这样的场面十分好奇,迈着小短腿噔噔噔的跑到院里,看了一会还不够,又去捡地上掉下的小煤块。黑色的煤渣在阳光下闪耀的像宝石,他相看了一会儿,越看越喜欢。陶玉书看到了这一幕,喊道:“把煤块放下,脏不脏啊?”小冬冬却没什么反应,还是拿着煤块在玩。陶玉书见他没反应,就知道这小家伙又在装傻充愣。只要是他喜欢干而大人不让干的事,他就一律装作听不到。她见小冬冬这会已经两手黢黑,再玩下去脸和衣服也不能幸免,走过去就要给他个教训。一见她要过来了,小家伙立刻放下了煤块,抱着她的大腿甜甜的喊道:“妈妈!妈妈!”“别抱我,你那手脏不脏啊!”陶玉书嘴上嫌弃,可动作还是忍不住要抱起儿子。“哎呦!”她突然表情痛苦的捂着肚子。“妈妈!”小冬冬不知道母亲怎么了,仍旧抱着她的腿在喊。陶玉书连忙推了他一把,“去喊你爸,快点!”小冬冬懵懂的迈开小短腿,往书房跑去。“爸爸!爸爸!”林朝阳放下书,问:“怎么了?”小冬冬还没到学话的年纪,只会说:“妈妈!”那意思是说:妈妈叫你。林朝阳起身出了书房,来到前院,只见陶玉书满脸痛苦的倚靠在门柱旁。他立刻快步过去扶住她,“要生了?”“我感觉是。”陶玉书艰难的开口。林朝阳连忙又喊来张桂芹,最近陶玉书快到预产期了,她一直在这边照顾。让张桂芹看着小冬冬,他则开车送陶玉书去医院。夫妻俩到了医院,检查后护士便要推着陶玉书进产房。陶玉书疼的满头是汗,却非要拉着他的手问,“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怀孕之后,夫妻俩一直没有查孩子的性别。林朝阳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了,男孩女孩有什么关系?”“怎么……没关系?我现在打你……儿子,手都疼!还……还是女孩好!”陶玉书疼的没力气,断断续续的说。“好好好,那就女孩!”听着他的话,陶玉书这才安心的进了产房。
第443章 大火特火
陶玉书生了,七斤二两的大闺女,喜的老父亲露出了后槽牙,连最大的功臣从产房出来都没顾得上。“看你的闺女去吧?”陶玉书脸色苍白,白眼更白。林朝阳舔着脸将刚生下来的小丫头抱到她身边,“你瞧,咱闺女!”他这一句话化解了陶玉书的醋意,低头望着刚从她身体里钻出来的小肉球,心生怜爱。“是不是有点胖啊?”“小孩都虚胖,等长大就抽条了。”“鼻梁挺高,像你。”夫妻俩对着闺女的长相品头论足,家里人满脸笑容的围看着小姑娘。“我看,我看妹妹!”小冬冬急切的扒着大人的裤腿,他是被张桂芹带到医院来的,平时在家里人人都疼,这会儿没人顾得上他了。陶玉成乐呵呵的将他抱起来,“来,大舅抱你看。”被抱起来后,小冬冬就看到了一个小肉团子躺在病床上,眼睛半眯着,嘴唇不时的嗫嚅。他满眼都是好奇,这就是妹妹吗?真丑!突然,小肉团子发出了响亮的哭声,哭声震天,中气十足,小冬冬甚至透过她那张大的嘴巴看到了喉咙里的小舌头。好可怕的小孩纸!“下来!下来!”小冬冬赶紧让陶玉成把他放下来,又跑到陶玉书身边寻求安慰。“饿了还是尿了?”陶母关切的上前,打开了抱着小丫头的襁褓一看,原来是尿了。收拾好了之后,陶玉书又给她喂了奶,没过一会儿又排出了胎便。大人们忙着给小丫头收拾,小冬冬坐在凳子上荡悠着小短腿看着他们在忙碌,感觉小孩子可真麻烦。在医院观察了一晚上,确认一切正常,大夫就让陶玉书母女出院了。入冬坐月子,在别人家是遭罪,可在陶玉书这却没这个苦恼,家里面温暖如春。唯一让她觉得不舒服的就是空气太干了,又不能洗澡。“我现在有点怀念香江了。”晚上的时候,陶玉书对林朝阳说。“在香江怀念燕京,回了燕京怀念香江,要不你修炼个分身术吧。”林朝阳调侃她。陶玉书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玉墨在香江待的怎么样了?”“信里不是说了嘛,一切正常。”“那都是大半个月之前的事了。妈说的没错,这丫头就是没心没肺。”林朝阳笑着问:“你是第一天认识她啊?”陶玉书皱着眉头,“我就是不放心。”“我看你不是不放心,是闲不住吧?”林朝阳一句话就戳破了她的心思。一晃夫妻俩回来一个多月了,孩子也生完了,陶玉书那颗卷王之心又躁动了起来。“没有。”陶玉书的回答很没有底气。林朝阳说:“你好歹也得等坐完了月子,再说孩子还需要人照顾呢。”“都说了没有。”陶玉书被他戳破了心思,开始恼羞成怒。林朝阳转移话题,“名字想好了没有?”“那小名你总得定一个吧?都生一个礼拜了,小名都没一个,咱闺女也是可怜!”生孩子之前夫妻俩约定好了,男孩让林朝阳取名,女孩让陶玉书取名,之前两人想了一堆。可真等生完了之后,陶玉书又纠结起来,感觉哪个名字都挺好,哪个名字又都差点意思。这两天林朝阳一直催她,陶玉书却迟迟拿不定主意。“就叫晏晏吧。”林朝阳说。陶玉书急了,“说好了我给取名。”“好,那我提个建议,叫晏晏怎么样?”陶玉书微微颔首,“晏晏是不错,那我就给她取名叫晏晏吧。”夫妻俩一个追求程序正义,一个追求实体正义,双方各取所需。“那小名叫啥?”林朝阳问。“小名也叫晏晏。”“不好吧?我觉得应该起个可爱点的名字,比如小花卷?”陶玉书顿时皱起眉头,“不好不好。哪有拿食物起名的?就叫晏晏,好听。”林朝阳妥协,反正大名的命名权他已经拿到手了。终于给孩子定好了名字,陶玉书来到已经熟睡了的小丫头身旁,看着她那娇小可爱的脸蛋,眉眼间尽是母性光辉。“以后你就叫林晏晏了,好听吗?”睡梦中的婴儿嘴角含笑,陶玉书的脸上也露出柔美的笑容。添了新成员,最近几天林朝阳家里很热闹,关系亲近的亲朋好友纷至沓来。11月18日上午,小六部口来了一位稀客。“老聂,你怎么来了?”林朝阳见到聂伟平有些意外。聂伟平笑起来,露出他标志性的大板牙,“听说你最近得了个闺女,来道个喜。”寒暄了几句,林朝阳关心起擂台赛的情况。还有两天,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最后一局比赛就将在燕京体育馆内举行,这几天电视、报纸上连番报道,这场比赛早已成了燕京乃至全国人民关注的焦点。持续一年多的比赛进程,直到战至最后一人,现在终于要分出胜负了。不仅是围棋界的对抗情绪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两国民间的关注也远超一般体育项目的程度。“我今天来也是为了这事,过两天比赛你可得去观战,给我加油打气!”林朝阳笑着说道:“加油打气肯定没问题!小林光一你都拿下了,藤泽秀行垂垂老矣,对你反而没什么威胁。”“借你吉言!”两人聊了一阵,聂伟平告辞而去。陶玉书满心遗憾,她还得坐月子,这天寒地冻的季节,比赛她是肯定看不成了。20日上午,今天是中日围棋擂台赛最后一局比赛的日子,燕京体育馆门前人头攒动。时至今日,国内的各行各业都在关注着这场比赛,走到哪里都有人谈论围棋,连在香江、濠江等地都是如此。今天的这场比赛不仅牵动了成百上千万燕京民众的心,也牵动了无数中日两国民众的心。北京体育馆内,历时一年多的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迎来巅峰对决——中方主将聂卫平和日方主将藤泽秀行的最后一战。赛前,两国媒体已经将气氛烘托到了万众瞩目的地步,就连比赛的裁判阵容,都被日本媒体形容为“绝对超豪华”。裁判长是新中国第一代围棋国手、现任中国围棋协会副主席、体委棋类司司长陈祖德(九段),中国女子围棋的佼佼者芮乃伟(七段)、杨晖(六段)任记录员和计时员。一场比赛,三位裁判总段位高达22段,这样的超豪华在中日两国的任何一场围棋比赛里都是前所未遇的。为了能在赛前采访到参赛双方的棋手,中日两国多达四十多位记者一大早便堵在了燕京体育馆门口。今天的聂伟平和藤泽秀行就是中日两国的天王巨星,他们在记者们的簇拥下走进了体育馆,林朝阳也随着大流进入体育馆。他是受邀观战的嘉宾,被安排在了对局室内,与他们一起进入对局室的还有那几十名中日两国记者。本来很空旷的对局室因为一下子涌入了这么多人,变得拥挤不堪,裁判长陈祖德不断发声维持秩序。十五分钟后,比赛正式开始,聂伟平执黑先行。此时燕京体育馆内坐了两千多名观众,时任国务院副zL的方同志亲临观战,体育馆的巨大场面此时变成了讲解厅。有几位工作人员摆上巨大的棋谱进行演示讲解,看起来有种武侠小说的风采。与此同时,央视今天也破天荒的直播了这场决战,无数懂棋和不懂棋的观众守在电视机前激动的等待着。电视机前的聂伟平并没有如往常那样穿西装,而是穿了一身印有“中国”二字的运动服。所有观战的国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这一战他代表中国。他不能输!这不仅是对国家荣誉的珍视,更是对中国围棋的使命感。三十年来,中国围棋对战早已实现职业化的日本围棋一直处于苦苦追赶的位置。从1960年到1966年,中日之间的12次围棋友谊赛,中国棋手无一胜绩,甚至遭遇了“日本老太太横扫中国棋坛”的耻辱一败。二十年卧薪尝胆,聂伟平他们这一代棋手终于成了气候,中日棋手终于到了可以掰一掰手腕的时候。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这不仅是国人对聂伟平的期许,更是聂伟平对自己的鞭策。开局后,聂伟平采用了错小目布局,他显然是充分考虑到了藤泽秀行那闻名天下的开局五十手。为的就是能够把战线拉长,先捞实地,再与对手拼后半盘。反观藤泽秀行,在聂伟平下定第一手后,便把背靠在沙发上,仰面闭目了好几分钟后才开始落子。开局十分钟后,记者们该拍的照片都拍到了,视频也录上了,裁判长陈祖德将他们请出了对局室。对局室内人少了一大半,里面只有两位棋手落子的声音,气氛逐渐紧张起来。第35手之后,黑棋局部稍稍得利,但是要落后手,被白棋抢到8位夹的要点,全局速度反而慢了一拍。看到这里,许多对围棋理解透彻的高手都皱起了眉头,藤泽秀行历来大局观出色,如果这样下去,聂伟平恐怕会陷入不利。围棋是极其考验脑力的运动,海量的推演需要超绝的记忆力和智商,更需要时间。聂伟平和藤泽秀行无疑是当今世界上最顶尖的围棋高手,他们参与的又是这样一场关乎两国围棋界声望的终极决战。每一步棋两人都是慎之又慎,唯恐落入对方的圈套。至第48手后,聂伟平进入长考状态,迟迟未动,一上午时间就在这样漫长计算与推演之中过去了。中午封盘后,中日双方棋手聚在一起各自讨论着刚才棋局的得失,聂伟平和藤泽秀行却都是孤身一人。在这样的大战中,外人的任何意见都是对他们的干扰,他们必须保持独立的思考。聂伟平吃饭时只吃了两片西瓜,藤泽秀行倒是吃了不少饺子和哈密瓜,显得精神和食欲都很好。让中方棋手和领导们有种莫名的担心,老当益壮,看起来下午的局面依旧不乐观啊!到了下午,双方一直你来我往。直至下午3点,交锋已经持续了6个小时。聂伟平在白118靠时,没有果断强硬反击,陷入被动,观战的棋手们无不为聂伟平捏了把冷汗。但谁也没有想到,十手之后藤泽秀行竟然下出了一招缓手,让黑棋抢到了5位虎的超级大官子。“有希望!”林朝阳听见身旁的江铸久低声喃喃自语了一句。看到这一手棋,林朝阳也不禁握紧了拳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力的关系,藤泽秀行在接下来的官子阶段连出缓手,黑棋在右上完整的围成了实地。之后黑棋抢到147位跳,盘面已有接近10目的优势,胜势明显。聂伟平距离第一次中日围棋擂台赛的胜利已经近在咫尺了,对局室内一片寂静,燕京体育馆内同样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明白,虽然眼下聂伟平的赢面很大,但围棋就是这样,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也没办法笃定结局。进入小官子阶段,藤泽秀行再次犯下失误。经过七小时二十分钟的鏖战,最终聂伟平以3目半优势赢得本局的胜利。当胜局最终锁定后,聂伟平将身子沉重的靠在沙发上,仰天长叹。在场众人无不激动的挥舞着拳头,互相拥抱致意。体育场内欢声雷动,那是胜利的欢呼,同时在欢呼的还有亿万电视机前的中国人民。1985年11月20日,开赛13个月的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终于迎来了收官。中国队以8:7的战绩战胜了日本围棋队,这是中国围棋史上一次里程碑式的胜利,也是中国围棋的立威之战。从今以后,中日围棋攻守之势异也!而作为在这场两国棋界争霸中坚持到最后,并且是连斩日方三位绝顶高手的聂伟平,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此刻的他如同天神下凡,屹立于亚洲之巅!燕京体育馆外响起了祝捷的鞭炮声,馆内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与掌声持续了许久,久到聂伟平已经与对手打完了招呼,也与在场的中方同仁们庆祝结束。他看到林朝阳,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请你来真没错!赢了!”林朝阳玩笑道:“你拿我当吉祥物啊!”周围众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哈哈大笑,那笑声肆无忌惮。从去年中日围棋擂台赛开赛之后,林朝阳和他的《棋圣》就莫名其妙在中国围棋队有了一种安慰剂的作用。今天,他们终于取得了擂台赛的胜利,谁能说这里面冥冥之中没有林朝阳的原因呢?越是境界高深,越是封建迷信。比赛结束,聂伟平被记者们团团包围,享受着胜利者的荣耀。之后的两天时间里,关于中国队取得中日围棋擂台赛胜利的新闻报道铺天盖地。《光明日报》发文称:中国队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上的胜利,意义不亚于中国女排夺得世界冠军,极大振奋了民族精神。《人民日报》的评论文章这样写道:一个多世纪以来,中国第一次在围棋比赛中战胜日本,彻底改写了亚洲围棋界的格局。除此之外,还有《中国青年报》、新华社、中央电视台等诸多权威媒体对这次胜利进行了详细的报道。舆论形势之夸张、影响力之大,比去年奥运会中国健儿勇夺十几枚金牌时还要大!聂卫平在获胜后几天里,不断的接受采访、受到领导接见、做报告、做演讲,所到之处无不是被人山人海所包围,俨然已经成为了家喻户晓的民族英雄。而在这样举国关注的时候,每次聂伟平接受记者采访被问这次比赛的胜利秘诀时,聂伟平总会提到这样一句话。“我之前看小说,里面有句话说的很好。国运盛,则棋运盛!中国队的胜利不是我一个人的胜利,而是属于全中国人民的胜利!”伴随着记者们的报道,“国运盛,则棋运盛”这句话传遍了大江南北。许多围棋爱好者和文学爱好者对这句话并不陌生,这正是小说《棋圣》中的点睛之笔。在举国欢庆第一届中日围棋对抗赛胜利之际,《棋圣》这部小说再次以这样的方式走进了亿万国人的视野。顷刻之间,全国各大书店内便掀起了一股抢购《棋圣》的热潮,无数国人对这部小说趋之若鹜,都想看看能被聂伟平推崇的围棋小说到底有怎样的魅力!“朝阳!朝阳!”今天已经是中日围棋擂台赛最后一站结束的第三天了,上午林朝阳正抱着晏晏在窗根儿底下晒太阳,大舅哥陶玉成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大哥,什么事啊?这么激动?”陶玉成兴奋的说道:“告诉你件事,《棋圣》重映了!”“重映?”林朝阳脸色惊讶,然后立刻就想明白了。肯定是最近中日围棋擂台赛的热度太大,别说是普通老百姓,连那些g级干部们都十分关心,中影自然想蹭波热度,这也是在领导面前露脸的好机会。“他们倒是打的好算盘!”林朝阳戏谑道。陶玉成笑哈哈说道:“可不是嘛。”“什么时候的事?”“昨天,昨天就有电影院放了,我还专门去看了看。好家伙!比新片上映都火爆!”说完《棋圣》重映的事,陶玉成又说起《棋圣》的小说。“不光是电影,你那小说现在也火的一塌糊涂。真神了!聂伟平他们看了你的小说和电影,真就赢了比赛。”林朝阳摆手道:“跟这个没关系,是他们棋下的好。”“朝阳,你也别谦虚。大作用没有,小作用还没有吗?我觉得多少有点激励作用,《棋圣》的情节多励志啊!”陶玉成的想法很有代表性,也很符合逻辑,让人无可辩驳。老百姓们朴素的认为,《棋圣》对这场比赛多少肯定有点作用,要不然人家聂伟平能没事就把它挂在嘴边?中日围棋擂台赛所掀起的狂热舆论轰轰烈烈的持续着,这一战后,日本围棋在亚洲棋坛一家独大的局面被彻底改写。民间的围棋热也由此蔓延开来,有聂伟平这个民族英雄的背书,《棋圣》的小说成为了数以百万计围棋初学者的启蒙读物,同名电影更是成为了无数热血青年庆祝这场胜利最酣畅淋漓的方式。无数民众关注的目光中,小说热卖、电影重映,林朝阳和他的作品也跟着大火热火了一把。数日后,李拓兴奋的跑到林朝阳家来,他是燕京文坛的包打听,文坛但凡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朝阳,听说了吗?文协那边召开茅奖第二次会议了。”“什么意思?”李拓提醒道:“评奖啊,这回开会获奖作品名单就出来了。”他说完这句话,卖起关子来,眉飞色舞的问道:“想不想知道你那几部小说是什么情况?”林朝阳摇摇头,“不想。”“没劲!”李拓满脸失望,“你这个人,真是太没劲了!”“你可以不说。”林朝阳说。李拓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憋住,“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啊!”“那你还是别告诉我了。”“你这人……”李拓指着林朝阳,义愤填膺。最后又无奈妥协,“要不是看你是当事人,我都懒得跟你说。”林朝阳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他这种人,你不问他,他自己都憋不住。“今年评奖,前期筛选出了19部备选作品,评委们一人可以提名不超过10部作品。只有超过参与投票评委总人数的半数以上票的作品才能列入提名名单。”说到这里,李拓又着重强调,“你今年又是两部作品提名,你猜是哪两部?”“《闯关东》《渡舟记》。”林朝阳淡定的说出两个名字。李拓顿感扫兴,“你从哪得来的消息?”“还用小道消息?就茅盾文学奖的评奖风格,他们能选《禁闭岛》吗?”李拓闻言鸡贼的笑了起来,“你别说,还真是。《禁闭岛》不是不好,但还是有别于传统。”在中国当代文坛,什么是传统?四个字——现实主义。你写幻想类文学那都是离经叛道,历史类文学都得写成《李自成》那种才叫正统。他又接着说道:“提名阶段,一共有10部作品入围。然后又在这10部作品中进行第二轮投票,每位评委投票不超过6部,这回要求票数超过评委总人数2/3才能获奖,另外那些落选的,还给个提名奖。”“提名奖?”林朝阳听到这个名字立马就想到了后世一到茅盾文学奖评选前夕,各种跳出来蹭热度的所谓提名获奖作品。“你听着也觉得扯是吧?得奖就得奖,没得就没得,提名奖算是个什么奖!”李拓的语气里也对这种操作很不以为然。他又说:“不过我听说后来有人临时动议,取消了这个提名奖。”林朝阳点了点头,评委里还是有明白人,真要是弄出了提名奖,那就成分猪肉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李拓习惯性的问:“你猜猜都哪几部作品获奖了?”见林朝阳不接话,他识趣的主动道出:“你的《闯关东》、李准的《黄河东流去》、张洁的《沉重的翅膀》,刘昕武的《钟鼓楼》。”林朝阳点了点头,表情没有丝毫意外,除了他这个变数,剩下的跟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李拓说完了好不容易打听来的消息,却见林朝阳满脸淡然,心中不禁充满了挫败感。幽怨道:“早知道就不该告诉你。”“说都说了。行,谢谢了!”林朝阳拍了拍李拓的肩膀,像是老大爷感谢扶他过马路的小伙子。“我这怎么着也算是报喜,你好歹表示表示啊!”“晚上留家吃饭。”这饭蹭的,憋屈。又过了几天,陶玉书刚出月子,《人民日报》上登出了本届茅盾文学奖的评奖结果。《闯关东》《黄河东流去》《沉重的翅膀》《钟鼓楼》四部作品赫然在列,李拓的小道消息还是很准的。这个消息一出,林朝阳家顿时又热闹了起来。之所以说“又”,是因为前些天陶玉书生二胎,一帮朋友刚刚来祝贺过。这回林朝阳二度获得茅盾文学奖,自然也得恭喜一番。来的人多了,大家难免聊到一些评奖的内幕,消息来源不同,真真假假的信息混杂,反倒让人云山雾罩。有人说这届评奖有好几位备选作品的作家挖门盗洞的请客吃饭,有人说有的地方文协已经开始把茅盾文学奖当成政绩了,获奖作家给分套房……不光是身边的熟人,文学界和无数文学爱好者们也在关注,茅盾文学奖获奖名单公布,成为了这段时间文坛最受关注的大事。连带着让《楚门的世界》所引起的那些争论声音都降了下去,大家现在更关心的是林朝阳凭借《闯关东》二度获得茅盾文学奖的事。茅盾文学奖从筹办到现在才第二届,林朝阳就蝉联奖项了,他今年还没满三十呢,未来十几年恐怕都是他的创作旺盛期。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以后这茅盾文学奖不得被他包圆儿了?而且坊间传闻,这回评奖林朝阳又是两部作品走到了最后的提名阶段,他这样的实力放在茅盾文学奖当中实在是有些降维打击的意味。现在所有人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过几年的第三届茅盾文学奖上林朝阳要是再得奖,评委会会怎么办?文学界各种各样纷纷扰扰的消息不断传播发酵,时间一点点来到了第二届茅盾文学奖授奖大会这天。
第444章 百年一遇的妖孽
这一届茅盾文学奖授奖大会没有在人民的会堂举行,而是选在了位于长安街东延长线上的燕京国际俱乐部。燕京国际俱乐部原址最早是清朝的西绅总会,到七十年代国家政策开放,外事活动越来越多,wj官们缺少一个可以与各国使节轻松交流的大型活动场所。于是在这种情况下,燕京国际俱乐部在长安街上拔地而起,与它一同建设的还有wj公寓和友谊商店。黄色的马赛克立面,白色的窗框,黑色的窗棂,让这三栋中西合璧的建筑在七十年代成为了长安街上的独特风景。有了第一届评奖的成功,这一届茅盾文学奖的授奖大会声势更加浩大,来自各地文协、出版机构、文学期刊的数百位嘉宾汇聚一堂。《人民日报》《文艺报》《中国青年报》等多家权威媒体的记者也来到现场。林朝阳站在人群中仿佛黑夜中的萤火虫那般耀眼,所有人看到他时眼神都难免多停留几秒。原因也很简单,太红了!中国文坛就没出过这么红的作家!下半年这几个月,关于他林朝阳的新闻就没断过。先是有新闻报道说他在香江拿了个什么金像奖,你说你一个作家拿个电影奖项,有什么好炫耀的?然后就是《楚门的世界》出版,又是搞签售会、又搞电影改编,新书发布那几天,文学界一片侧目。等小说出版一段时间后,争论四起,热度又居高不下。最近中日围棋擂台赛火的一塌糊涂,他那部《棋圣》的小说和电影又成了香饽饽。小说出版都三四年了,硬是得抢着才能在书店里买到。电影下映大半年时间,又重新上映,各地电影院居然还都是爆满状态。直接给文学界这帮人都看傻了,这样的现象已经完全超出了文学的范畴,变成了一种文化现象。谁能想到一场中日两国的围棋巅峰对决,受益最大的除了获胜国围棋界和棋手,竟然是一位作家!眼下中日围棋擂台赛结束半个多月了,新闻热度虽降下去了,但影响力却绵延至今,林朝阳的出现自然吸引了众多眼球。跟林朝阳站在一起的是花城出版社的李士非,《闯关东》发表于《花城》,又是由花城出版社出版的,今天得奖,花城出版社肯定不能缺席。在场作家、评论家的目光多集中在林朝阳的身上,而那些出版社的人目光却多集中在了李士非的身上,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嫉妒。花城出版社原来就是广东人民社下面的小弟,旗下除了有一本《花城》叫得响名号之外,在全国范围内根本没什么存在感。可现在,这才几年的功夫啊,人家抖起来了。码洋连续两年破两千万,效益比许多国字号的出版机构都好。今天来参加茅盾文学奖授奖大会,李士非脸上的表情得意非凡。不少出版机构的领导心里很不是滋味,得意什么啊?不就是抓住林朝阳这颗摇钱树了嘛!离了他,你们花城出版社啥也不是!田耕混迹在一群出版社领导当中,心情比旁人更加复杂。当年《棋圣》是由他们燕京出版社出版的,销量极佳,后来他们还出版了《禁闭岛》,这两部小说都给燕京出版社带来了极为可观的效益。后来林朝阳来找他们谈版税付酬,他们却没同意。按照当时他们的想法,现在的基础稿酬加印数稿酬就已经是非常合理的制度了,版税付酬制度那是资本主义社会的产物,哪能随随便便就这么同意啊!况且,上面又没有文件,万一到时候追究起来,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抱着这样谨慎的心态,燕京出版社拒绝了林朝阳的要求,也把他推到了花城出版社的怀抱。如今看来,这无疑是燕京出版社发展历史上犯下的最大的错误之一。短短两年多时间,林朝阳就为花城出版社贡献了两千多万码洋。这样的成绩不仅震撼了全国的出版行业,更让他们看到了市场经济的威力,原来单靠一位作家、两部作品就可以撑起一家大型出版社的业绩。在崇尚了几十年集体主义的文化里,个体的作用在此刻被无限放大。中日围棋擂台赛以来,《棋圣》小说的销量随着比赛进程的白热化一路走高,到比赛结束,中国队获胜,《棋圣》的销售热潮被彻底引爆。根据燕京出版社的统计,中日围棋擂台赛开赛这一年来,《棋圣》小说卖了160万册,如果算上之前近三年的销量,《棋圣》的累计销量在开赛前已经突破了350万册。而在擂台赛结束后的这段时间,《棋圣》的销量更是狂飙突进,每天的销量都是数万册,比当年刚出版那阵还要火爆。短短二十天时间里,就卖出了近90万册,总销量已经奔着500万册去了。按照现在的趋势,600万、700万、800万……恐怕都不是障碍。中日围棋擂台赛不仅是一盘比赛那么简单,这场胜利除了带给中国的荣誉之外,也激发了国人对于围棋这项运动的兴趣爱好,这些人都是《棋圣》的潜在读者。若干年后,那些为国征战的国手可能就是看着《棋圣》长大的。想到这里,田耕不禁长叹一声,他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上午九点半,第二届茅盾文学奖授奖大会正式开始,流程与往年并无不同,只是今年的获奖作品相比上届要少了两部。上台领奖的只有四人,分别是林朝阳(《闯关东》)、李准(《黄河东流去》)、张洁(《沉重的翅膀》)、刘昕武(《钟鼓楼》)。奖项名单的排序是有说道的,代表的是这些作品在评选过程中得票数的多寡。在官方发布的获奖名单中,林朝阳和《闯关东》一直排在最前面,自然也意味着他在评奖过程中是高票当选的。四人站在台上,李准今年57岁、张洁48岁、刘昕武43岁。而林朝阳,27岁。台上的获奖作家里,年龄第二小的都比他大了一轮多,最关键的是这次已经是林朝阳第二次得奖了。“少年得意啊!”这是台下数百位嘉宾们的共同心声。有些人不禁回想起了三年前,同样的场合、同样的主席台,那时的林朝阳更加年轻。他们有理由相信,在茅盾文学奖的历史上,可能再也不会有这么年轻的获奖者了。像这样的妖孽,百年难得一遇啊!领完了奖,发完了言,林朝阳等几位获奖作家走下台,身边少不了恭贺之声。林朝阳跟刘昕武说笑,“得了奖金打算怎么花啊?”这一届茅盾文学奖的奖金跟上届一样,都是3000元,别看林朝阳版税经常一拿就是五位数、六位数,但在1985年的当下,3000元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已经是一笔巨款了。“买台彩电。”刘昕武朴素的回了一句,张洁则说要存起来吃利息,几人有说有笑。几位获奖作家是今天的绝对主角,但不代表他们领完奖后授奖大会就结束了。作品要出版,离不开编辑和出版社的功劳。这一届茅盾文学奖四部获奖作品,其中《钟鼓楼》和《沉重的翅膀》是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黄河东流去》是由燕京出版社出版的,《闯关东》是由花城出版社出版的。三家出版社的领导也因此上台接受了表彰,不过他们的表彰属于荣誉性质的,没奖金。倒是几部获奖作品的责编,在茅盾文学奖过后会收获来自单位的物质嘉奖。在这三家出版社里,人文社是国字号的出版单位,中国文学的最高殿堂;燕京出版社顶着“燕京”两个字,同样是国内知名的大型出版社。只有花城出版社,地处边远,又是最近几年才成立的出版社。如今能够跟这样两家出版社一同站在领奖台上,李士非内心骄傲的同时,又有些百感交集。花城出版社成立时间短、规模小、名气弱,跟燕京、沪上的那些出版社和杂志社比起来,先天不足。为了组稿,花城出版社的编辑通常都要比其他出版社和杂志更大的诚意和服务。举个例子,上次签售会林朝阳去广州住的是五星级的白天鹅宾馆,那其实并不算是特殊待遇,花城出版社对于他们看好的作家都是这个标准。林朝阳只是住了两晚,他们请作家改稿,有时候经常是一两个月。不占天时,不占地利,只有人和是他们可以努力的。可即便是这样,许多作家给他们的稿子也多是作家本人的二流稿子,真正一流的好稿子,作家们还是要优先给《人民文学》、给《收获》、给人民文学出版社这样的顶尖平台。想到这里,李士非的目光锁定在台下的林朝阳身上,眼中满是感恩之情。人们只看到了这几年他们花城出版社给林朝阳的超高稿酬标准、第一个执行版税付酬,却没有想到林朝阳对他们花城出版社的投桃报李。李士非骄傲的想到,这是他们花城出版社和林朝阳互相成就。一上午的授奖仪式,下午还有采访和座谈会。又两日,林朝阳按照惯例请客吃饭,大家听说他最近刚得了个女儿,各自送上祝福和礼物。“说来也巧,我记得你大儿子好像就是那年得茅盾文学奖的时候生的吧?”刘昕武问。“没错。那年赶巧,正好是请客那天生的。”众人听了啧啧称奇,李准玩笑道:“朝阳这叫生孩子、得奖两不误,以后再接再厉,说不定能三度得奖。”众人捧腹大笑。客人们都走后,陶玉书给晏晏喂好了奶,把她哄睡。那边小冬冬还在床上做转体一周半,精力旺盛的像头驴。林朝阳怕他磕碰,就在一旁看着他。“睡觉!”陶玉书过来唬着一张脸,严厉的说道。小冬冬立刻识趣的钻进了被窝,还不忘跟陶玉书露出个笑容,表示自己很听话。“闭眼睛!”他又立马把眼睛闭的紧紧的。她一手拍着小冬冬,一边对林朝阳说:“你啊,别太惯着他。你没发现吗?他现在根本就不听你的话。”“家里有一个人严厉就行了。”林朝阳不以为然。“合着我就得唱红脸是吧?”陶玉书不满。“那以后我负责严父,你负责慈母。”陶玉书犹豫了片刻,“算了,我怕你太放纵他们。”林朝阳哑然而笑,严父慈母还是慈父严母不是角色分工,而是因为性格不同。就陶玉书这样一板一眼的性格,让她放松对孩子们的要求,是很难的事。陶玉书拍了不到十分钟,原本还生龙活虎的小冬冬进入了梦乡,四仰八叉的不断在床上变换姿势。陶玉书突然对林朝阳,“诶,我有个想法。”“什么想法?”“咱们让冬冬学围棋怎么样?”这两个月中日围棋擂台赛的各种新闻报道如火如荼,比赛胜利后最直接的影响就是民间的围棋热被彻底带动起来。国内各个城市少年宫里的围棋班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围棋开始成为了八零后这批孩子们的童年噩梦。“干嘛要让他学围棋?”林朝阳怕陶玉书是想跟风,特意问了她一句。“你不觉得你儿子现在精力太旺盛了吗?一刻也不消停,学围棋可以培养培养他的静气。”陶玉书的理由很充分,林朝阳想了想说:“那就学吧。不过他才刚三岁,现在学太早了吧?”“不让他真学。你有时间陪他拿棋子玩一玩,先熟悉熟悉再说。”“好。”又过了几天,陶玉墨从香江传回来消息,说《楚门的世界》杀青了。这个进度比剧组原本预计的慢了半个多月,一方面是因为许鞍华的精细打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张曼玉这个变数。不过好在电影的后期制作时间是很充裕的,耽误的这点时间并不影响什么。元旦刚过,这天上午林朝阳在看杂志。这期《新体育》上全是关于中日围棋擂台赛的消息和新闻,第一届擂台赛刚结束,第二届擂台赛就已经筹备上了,计划于3月份开赛。经历上一次的惨败,日本队估计心里都憋着一股气要找回场子呢。这期杂志里面最有意思的一篇文章是介绍11月份日本队输棋后他们国内的反应。根据文章描述,擂台赛最后一局比完,输棋的消息传回日本国内引起了一片哗然,舆论一边倒的批评那些原本被寄予厚望的棋手们。这其中围棋迷们自然是最激进的,这一个多月时间里,要求那几名败北的日本国手切腹谢罪的呼声不绝于耳。横行亚洲大半个世纪的日本围棋输给中国围棋,高傲的日本围棋迷们哪受过这个气啊!切腹,必须切腹!他们的这种荒诞要求自然是不可能被满足的,不过输了棋,对国民确实应该有个交代,毕竟赛前棋手们可没少放出豪言。所以回国之后,在藤泽秀行、加藤正夫和小林光一的带领下,日本围棋队集体剃了光头,以表谢罪诚意。《新体育》上的文章添油加醋的报道了一番日本队剃头的事,字里行间全是幸灾乐祸,看的林朝阳也忍俊不禁。尤其是当他想到老聂同志在今后的几年时间里,将会持续制霸中日围棋擂台赛。“输一回,剔一回,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他语气戏谑的自言自语道。林朝阳看杂志看的兴起,这个时候消失了好几个月的杜峰突然出现了。他一来,先是抱着小冬冬掏了个鸡儿,又掏出一把玩具手枪,小冬冬一看到手枪,两眼放光。“piu~piu~piu~”男孩子玩枪都不需要教,这小子握着枪学起了电视剧里的情节,嘴里还不忘模仿个音效。“好小子!以后你舅老爷的光荣传统就由你来继承了。”杜峰摸着小冬冬的脑袋笑着说道。刚收了礼物,小冬冬对杜峰格外亲昵,可惜小孩子没什么耐性,没过一会儿就跑到院里去玩了。然后杜峰又掏出了一把小金锁,戴在了晏晏的脖子上。“哎呦!我这外甥女可真漂亮,眼睛水汪汪的,鼻梁还这么高,瓜子脸,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姐,你可真会生!”“行了,少拍马屁,下回别买这么贵的东西了。”“又不是回回买,再说我这个不贵。”杜峰买的金锁样式精致,是他早在香江的时候就买好了的,那边金价比内地这边低了一些。“不贵也是几千块钱。”陶玉书责备了一句,然后转换了话题,问道:“这几个月都忙什么了?”一听到她的问题,杜峰立刻来了精神。“还能忙什么,忙服装城的事啊!我从香江回来之后,在广东待了一个多月,供货渠道已经初步谈好了。回来这些天我就是跑关系,另外就是服装城的选址,也有了眉目。”“行啊,你这效率够快的。”陶玉书笑了起来,又问:“这么说,这回过来就是找我要钱来的?”杜峰正色点了点头,“姐,剩下的事就全靠你了!”听他这么说,陶玉书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兴奋来。在家里待了快三个月了,她感觉自己都快生锈了,杜峰的出现简直就是救她于水火。“都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打钱啊!”陶玉书期待了半天,杜峰再也没有下文,她不甘心的问:“没了?”“没了。”陶玉书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哦,对了……”杜峰突然说道。陶玉书的眼睛明亮了起来,“还有事?”“注册公司和筹备过程你肯定得露几面。你放心,不会耽误多长时间,就是做个样子。”杜峰怕影响了陶玉书照看孩子,殊不知陶女士现在对这些工作是求之不得的。“没事。服装城这么大的项目,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是肯定的,我也是股东,做些工作也是应当的。”林朝阳心里对陶玉书那点小心思门儿清,等杜峰走后,他语气幽幽的说道:“媳妇,咱闺女才两个月。”“我又没说要扔下闺女。服装城这事咱不是也投资了嘛,总不能当个甩手掌柜的。”陶玉书的理由找的正大光明,可闪烁的眼神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林朝阳懒得拆穿她的小心思,只提了一个要求,“那你把玉墨叫回来吧。”夫妻俩对视一眼,心生默契。“也是。《楚门的世界》都拍完了,她在香江暂时也没什么事。”这个时候陶女士已经顾不上妹妹的死活了,再说那些零花钱也不是白领的,该到玉墨同志为这个家做贡献的时候了。接下来的日子里,陶玉书积极的跟杜峰商讨服装城的建设事宜,跟当初只想做个财务投资的态度截然不同。林朝阳怕杜峰多想,只能给他解释:“你姐她没别的意思,就是在家闲不住。”“姐夫,你瞧你这话说的,这生意你跟我姐本来就出了钱。”腊八这天,燕京市西城区工商局内进行了一场特殊的工商登记。1980年4月10日,中国第一家中外合资企业――燕京航空食品有限公司被批准成立。与燕京航空食品有限公司一同被批准的还有中国迅达电梯有限公司、xj天山毛纺织品有限公司、燕京建国饭店等诸多合资企业。这些合资企业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外资合资的对象都是国有企业。过去几年里,国内各个省市的合资企业不断涌现。一直到1983年,沪上第一家进入中国的跨国汽车公司结出了硕果,德国大众的桑塔纳汽车组装成功,这条新闻在当年有着太强的寓意和象征性。而在84年,国家又为私人办企进行了松绑。今天这场工商登记的特殊之处是在于,这次外资合作的对象并非是以往占据国内经济主流国有企业,而是一家私营企业。外资与私营企业合资办企业,这在燕京还是第一家。按照国内的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的规定,合营企业的形式为有限责任公司,外资合营者的投资比例不得低于25%。新成立的合资公司名为燕京亚欧时装有限责任公司,中外合营者各持股50%,注册资本100万人民币。“陶女士、杜总恭喜了!”工商登记手续完成,区工商局一把手向陶玉书和杜峰表达了一番祝贺。亚欧时装的投资规模虽然不算大,但毕竟是国内第一家港资与私营企业合办的合资企业,这也算是他们西城区工商部门一项不小的政绩。工商局为此还特地找来了《经济日报》《燕京日报》的记者,想让他们好好报道一番。今天的陶玉书完全是一幅港风美少妇的打扮,衬得一旁的杜峰有点土气,不过也刚好符合两人的人设。一个是香江来的女企业家,一个是内地的个体户。陶玉书身后还跟了个不情不愿的小跟班儿,陶玉墨几天前就被姐姐从香江给调回来了,从此就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刚满三岁的小冬冬整天活蹦乱跳,精力旺盛的一塌糊涂。现在又多了个只会吃喝拉撒哭的小丫头片子,在香江过了半年滋润生活的陶玉墨一时之间适应不了这样巨大的落差,差点抑郁了。有心想回单位上班,可又舍不得陶玉书给她的零花钱。之前她还担心回来之后陶玉书降她的零花钱,现在,她只感觉这些零花钱还是太少了。看着陶玉书风风光光的接收着记者的采访,陶玉墨心里忍不住蛐蛐。黑心的女资本家!等采访结束后,两家人出来一行人从工商局出来,陶玉墨问杜峰:“咱还干什么去?”杜峰得瑟道:“你现在得叫我董事长才行,陶董事!”陶玉墨给了他一个白眼,“行,杜董事长,咱们现在干什么去?”“走!去看看咱的亚欧服装城!”杜峰大手一挥上了车,一黑一白两辆丰田皇冠来到屹立于西单北大街上的西单商场。现在的西单商场是在1972年由西单商场职工们自己盖起来的新楼,面积比早年间大了四倍,营业面积达到了1.8万平方米。这个数字放在后世平平无奇,可在如今却是燕京最大的百货商场。五层高的商场坐东朝西,横居于西单北大街之上,是整条街最气派的建筑。三人站在西单商场门前,杜峰用手指着商场,“二楼、三楼,两层1000平的面积,以后那就是我们亚欧服装城。”1000平的营业面积,跟当初杜峰吹的2000平有很大的差距。不过理想跟现实终究是有差别的,西单商场是国营商场,杜峰他们想在这里开自营的服装城可不是容易事。自从改革开放之后,西单商场开始实行承包制,原则上任何企业和个人都可以跟西单商场签订承包合同。但实际上没有点门路,你想都不要想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商场里租到柜台,更何况杜峰想要租的还是上千平的营业面积,这里面涉及到的协调工作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
第445章 不当个奸商可惜了
“我当是多大的服装城呢,原来就租了几个柜台啊!”陶玉墨说。她的话顿时让杜峰气的跳脚,“你知道个啥?这是西单商场知不知道?是全国最牛的百货商场,我们这可是1000平的营业面积。你知道我为这事费了多大劲吗?”为了能在西单商场租到地方,杜峰确实挖空了心思。不仅扯上了合资企业的大旗,又专门请托了西城区主管工商的领导,才算是谈下了跟西单商场的承包合同。总计1000平的营业面积,光是租金每年就要35万人民币,这个数字比杜峰当初预估的价格高了一倍。不仅如此,承包合同上还规定了他们每年要达到的销售总额、上缴利税和员工工资数,单是销售总额一项就要求达到1500万人民币。达不到这几个数字,商场有权收回承包权。条件不可谓不苛刻,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西单商场的位置得天独厚,而且半个世纪以来早已成了燕京人民购物休闲的最佳目的地之一。别说是35万,就是再贵,杜峰都要租下来。陶玉墨见他气急败坏,又问:“总共就50万,你租个商场花了35万,以后怎么办?这生意还能做下去吗?”杜峰瞥了一眼她,“小丫头片子,什么都不懂。花了35万怎么了?商场咱们租下来了,货源也有了。进货渠道和销售渠道都有了,其他的都是小问题了。钱缺点怕什么?贷款就行了。”“贷款?又不是不用还,还有利息。”杜峰摇摇头,嘴里发出啧啧声,对陶玉墨的见识短浅表示不屑。“不懂了吧?我们是合资公司,银行贷款有优惠政策,可以低息。这钱用个三年五年,前面可以只还利息,以后还可以接着贷。而且我们叫有限责任公司,懂不懂什么叫有限责任公司?还不起钱,我们直接破产,银行也没办法。”陶玉墨听着杜峰半瓶子不满的炫耀着那点可怜的法律和金融常识,眼神鄙夷。她正准备反唇相讥,陶玉书这时候说道:“好了,你们俩先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服装城打算什么时候开业?”“装修快,有个一两个星期就能完事,不过进货、招人、打广告,少说也得一个多月,怎么着也得三月份了。”陶玉书沉吟着说道:“没赶上春节啊!”对中国的老百姓来说,春节前的一个月历来是换新衣的时候,释放出的服装购买需求是极为夸张的。“没办法。西单这边不好谈,也得给人家协调、腾挪卖场的时间。”就像杜峰说的,场地有了、货源有了,剩下的就是装修、进货、打广告、招人了。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打广告,怎样才能一炮打响知名度,很可能直接决定了亚欧服装城的生死。“酒香也怕巷子深,广告这件事上你要多下点功夫。”陶玉书叮嘱杜峰。杜峰拍着胸脯说道:“姐,你放心。报纸那边我都联系好了,开业前半个月我连着包一整版的广告。”闻言,陶玉书皱起了眉头。“广告怎么打?”“就打‘亚欧服装城开业大酬宾’,把我们的服装品类都写上,全燕京没有比我这更全的了,还有优惠活动,全场打八折。”杜峰对自己的开业促销活动信心满满,可陶玉书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不得不说,杜峰的想法实在是太粗糙了,完全没有亮点可言,尤其是跟林朝阳灌输给她的那些想法相比。看着陶玉书的表情,杜峰本来信心满满的脸色犹豫了起来,“姐,你有什么想法?”“打广告就是造势,光是让老百姓知道有这么一家服装城要开业了没用,还得能吸引他们来购物才行。”“我们服装城品类那么全,还有优惠活动,这还不吸引人?”“不是不吸引人,而是不够吸引人。按照你的算法,服装城开业的时候春节才刚过不到一个月。老百姓的购衣需求才刚释放完不长时间,如果没有足够的吸引力,他们凭什么来我们这买衣服?”陶玉书的话有些道理,可杜峰还是觉得不忿,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挺好的,肯定能吸引人过来购物。陶玉书看着他的神情,知道不拿出点真格的是不行了。“这样,过几天你先打个招聘广告。”“招聘广告?”“对。广告上的要求就这么写:女,年龄18~25周岁,身高165~170之间,五官端正气质佳,中专及以上学历,普通话标准,燕京本地户口优先录用。”杜峰不可思议的看着陶玉书,“姐,咱这是招营业员,不是搞选美,你这广告打出去谁敢来应聘啊?再说了,有这条件的,谁上咱们这当营业员啊!”陶玉书列举的这些条件单看都没什么,但组合在一起,说一句百里挑一一点也不夸张。光是一个“中专及以上学历”就得筛选调多少人啊,就算燕京人平均受教育文化程度高,也不能这么搞啊!“为什么不来?工资每月100块,销售提成另算,每个月不低于50块。”闻言,杜峰又是一惊。“一个人一个月150块?姐,你雇我干吧,我当营业员。照你这么个招人的法子,咱们一年光营业员的工资就得发出去十万。”1985年中国的城镇职工年收入为739块,燕京是首都收入高于全国其他地区,这个数字超过900块。但燕京普通职工的工资肯定是低于这个水平的,月薪四五十块钱才是大部分老百姓的正常收入。陶玉书说招营业员的工资加提成要给到150块钱一个月,几乎等同于这个时候燕京普通职工的三倍工资,由不得杜峰不震惊。“咱们招人的标准高,工资给的高一点也很合理。”陶玉书平静的说。杜峰急道:“姐,咱就招个营业员,你提那么高的要求,给那么高的工资,不划算啊!”他表情急切,陶玉书的脸色却越发沉静。这个时候一旁的陶玉墨突然问道:“姐,你这个招聘广告也是广告吧?”听到这话,杜峰愣了一下,“什么意思?”“还能有什么意思,就是广告呗。你都说了,我姐这招人的要求比选美还高,工资又给的那么高。要是广告打到报纸上的话,会引起多少人的议论啊?到时候我们亚欧服装城不一下就出名了吗?”杜峰思忖着陶玉墨的话,发觉好像有些道理。别看这时候人们都以有个铁饭碗为荣,可工作岗位就那么多,狼多肉少啊!要不然前几年知青返城之后也不会出那么多奇葩事,要不然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下海摆摊,你当大家伙都是热爱做生意啊!就陶玉书刚才提的那些要求和待遇,发到报纸上之后必然会引起成千上万人的关注,也会间接带动亚欧服装城的知名度。受到了启发之后,杜峰进而又想到,到时候燕京城的老百姓们看到亚欧服装城找个营业员要求都这么严苛,还给这么高的工资,必然会在心里给服装城预设一个高端印象。这会儿他终于明白了陶玉书的用意,脸上绽放出笑容来。“姐,你这是想利用招聘先给服装城打一波广告!”陶玉墨说道:“废话,刚才我不就说了嘛!”被妹妹噎了一句,杜峰也不生气,可他想了想,又说道:“可是姐,一年多开出去几万块钱的工资,连续开这么几年,咱们打什么广告不够啊?”“国家提倡办合资企业是要利用外国的先进技术、资金和管理手段,我们的服装城有什么啊,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合资企业了?工资不给高点,能招揽来人才吗?眼光要放长远一点。”之前杜峰还没察觉,现在听着陶玉书的话,如何还能不知道这都是谁的主意?“姐,这都是我姐夫交代你的吧?他还有什么好主意,你快多给我说说,快说说!”在他的催促下,陶玉书不疾不徐的又说了几个法子,杜峰的眼睛越听越亮。“姐,这个模特表演这个主意好,这是学的皮尔·卡丹吧?到时候肯定能吸引不少老百姓的眼球。”“这个七天无理由退换货,成本是不是太高了?”“肯定会增加一点成本,你把售价抬上去不就完了吗?”“太贵了买的人就少了。”“你这是思维误区。你把服装城开在西单商场,我们的档次和格调就不能低,要不然光是商场定的销售额你都完成不了。贵点怕什么?越贵才越有面子,他在外面一个月工资能买两件衣服,穿出去就是个衣服。可在咱们这不一样,两个月工资才能买一件,别人一问搁哪买的?亚欧服装城!高档服装啊!这,就是面子!你得研究顾客的购物心理,他都来我们服装城买衣服了,能差那几块钱吗?”杜峰都快听傻了,他做了好几年生意,自诩也算是有些经验了,可陶玉书说的这些东西他闻所未闻,简直就是刷新了他的三观。他越品越觉得陶玉书说的是至理名言。不过他还是了解陶玉书的,这些话可不像是自己姐姐能说出来的话。“这都是我姐夫告诉你的?”见杜峰这么问,陶玉书点了点头,“嗯。”“我姐夫高啊!”杜峰叹服道。不过他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不当个奸商真可惜了!陶玉书笑了笑,她和林朝阳就是提供个思路,最后执行还得看杜峰的,只要能保证亚欧服装城能够尽快打响知名度就行了。接下来的时间里,杜峰一直忙着服装城的事,陶玉书也满怀热情的参与其中,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冲锋陷阵的女强人。至于孩子嘛,白天就让陶玉墨帮忙带,晚上她回来再照顾,工作生活两不误。就是比较费妹妹!眼看着离过年也没几天了,这天林朝阳正好收到了《棋圣》的版税。《棋圣》出版至今四年多,前三年都是以基础稿酬加印数稿酬的方式付酬的,直到今年林朝阳才跟燕京出版社签订了版税合同。这是《棋圣》自发表之后收到了最大一笔数目的稿费。自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结束后,《棋圣》小说的销量一直居高不下,12月份更是创下了单月销量破百万册的恐怖销量。这个数字别说是其他作家了,即便是林朝阳本人的许多新书出版也未曾达到过。两个多月以来,在全民热议围棋的火热气氛之下,《棋圣》轻轻松松的卖出了260万册,累计销量更是轻而易举的突破了600万册之巨。燕京出版社的版税结算的是《棋圣》近三个月来的销量,这260万册自然含在其中,仅是这一笔稿费就多达48万元。陶玉墨看到这个数字不免惊叹,自家姐夫的版税向来都是天文数字,这两年她早已见怪不怪。比如12月份那阵子,花城出版社给《楚门的世界》结算过近40万元的版税。但那毕竟是新书,几个月卖一百多万册在姐夫的战绩里并不算夸张。《棋圣》的情况就不一样了,这可是本出版四五年的老书了。在图书市场当中,一部图书销量最好的时候就是刚出版的那一年,过了这个时间段就会淹没在日益增多的新书当中。能够经历时间和读者的筛选,一直留在书店的书架上的图书,几乎无一不是可以流传一时的口碑之作。《棋圣》在市场中就是这样的口碑之作,这几年销量虽然不断下滑,但仍旧有众多读者愿意给它买单。按照正常情况来说,这部小说的销量可能会一直下探,直到触底,恒定在一个相对较少的数字上。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棋圣》却好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一般,销量只在83年低落了一点时间,然后就又很快会涨回去。去年是《棋圣》电影上映,让小说又小火了一把,多卖出了三四十万册。今年就更夸张了,中日围棋擂台赛开赛之后,《棋圣》的销量一直稳中有升,直到擂台赛结束后彻底爆发,一举突破600万册大关。看现在的样子,只要围棋热能持续下去,这部小说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的销量都不用愁了。“记着点,《棋圣》下回的内地版税结算就是5月份了。”林朝阳对陶玉墨交代道。“知道了。”随着创作和出版的作品越来越多,林朝阳不可能每一部小说的发表、出版问题都亲力亲为,就把这些事都交给了陶玉墨。陶玉墨眼馋的看了一眼林朝阳银行存折里的数字,那里“3”打头的七位数数字仿佛有一种魔力,拽着她的眼睛无法动弹。“没看够啊?那再看看吧。”林朝阳将存折甩给她。陶玉墨慌乱的接过存折,有种小太监捧着传国玉玺的惶恐。她认真的数了一番存折上的数字,“个、十、百、千、万……”最后才心满意足的把存折交还给林朝阳。林朝阳看着她财迷的样子,不禁想起了前些年跟陶玉书结婚的时候,陶玉书也是这么小心翼翼的计算着两人的家当。“你们姐妹俩啊,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听着他的话,陶玉墨埋怨道:“我跟我姐可不一样,我可不喜欢麻烦别人!”她的话里怨气四溢,虽然拿了钱,但也不妨碍她对“雇主”的不满。“你要真不爱看孩子,那我给你出点钱,让你跟杜峰一样,自己下海做生意好不好?”林朝阳问她。他的态度让陶玉墨心里感觉好了不少,“做生意嘛,太麻烦了。你看我姐和小哥,整天跑来跑去,一堆烦心事。”“那回去上班呢?”林朝阳又问。“上班嘛……”陶玉墨踌躇起来。要是放在没去香江之前,她觉得上班也挺好。可现在再让她回去上班,就太没意思了。她想了半天,最后发现看孩子居然是适合她的工作了,陶玉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林朝阳观察了她半天,大致能猜到她心里的想法,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你啊,就别为赋新词强说愁了。你现在就是什么事都不干,手里攒的钱都比99%的人多了。”别看陶玉墨在林朝阳夫妻俩身边动不动就哭穷,实际上这丫头比谁都富。上大学的时候小金库就有好几百了,这几年又是上班、又是带孩子,衣食住行自己就没怎么花过钱,钱全攒下了。林朝阳估摸着她现在手里至少有个一万多块钱。听见这话,陶玉墨下意识的警惕起来,“我的钱也是辛苦赚的!”“瞧你那点出息!”林朝阳鄙夷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说道:“你要是真想追求点人生价值,回头就好好想想自己要干什么,我跟你姐肯定支持你!”感受到林朝阳话里的真诚,陶玉墨点了点头,“我考虑考虑吧。”到了晚上,陶玉书回家后,林朝阳跟她说起了小姨子现在的迷惘。陶玉书无奈道:“我又不是黑了心的非得把她绑在家里。她就那么个爱玩的性子,都这么大的人了,也没有个人生目标。”林朝阳调侃道:“家里三个孩子,玉墨跟大哥是一挂的,你说你像谁了呢?是不是你出生的时候把他们俩的奋斗指标都给占完了?”他的话惹来了陶玉书的讨伐,夫妻俩笑闹了一番,陶玉书才总结起妹妹的性格。“她啊,就是从小没吃过什么苦,生活在蜜罐里,从来没有什么紧迫感,也没有什么压力,自然也没有上进的动力。”林朝阳听了这话深以为然。“对了,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陶玉书说。“什么事?”“服装城开业,杜峰想请些歌舞团的歌手和舞蹈演员来表演节目,最好是能请两个电影明星过来。”林朝阳笑道:“他倒是舍得花钱。”“应该花不了多少钱吧?”夫妻俩的话听起来矛盾,实则是站在了不同的出发点。陶玉书所谓的“花不了多少钱”,是站在他们家的收入来算,林朝阳的话则是站在工薪阶层的角度来看。不过实打实的说,这年头请明星、搞演出确实是要比后世划算多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娱乐圈,得叫文艺圈,大家赚的都是死工资,文艺工作者们要想赚点外快,走穴演出是最快的途径,这种事也是最近两年才流行开的。哪怕是请当红的演员或者歌手也才几百块钱而已,表演的还贼卖力。而且这帮人都有单位,干这种活通常都是冒着风险的。“看请谁了,要是都请有名有姓的,估计也得大几千块钱。”“刘晓庆那种呢?”陶玉书问。林朝阳眼神怪异的看着她,“是你要请,还是杜峰要请啊?”陶玉书说道:“你明知故问!”林朝阳笑了笑,大家都是男人,他当然能理解杜峰的那点小心思。他对刘晓庆没什么滤镜,可杜峰不一样,他的青年时期可是看着刘晓庆、张金玲、龚雪、方舒她们这些女演员的电影度过的。尤其是刘晓庆,这几年佳作频出,又懂得营销自己,前年还出过一本自传叫《我的路》,混成了畅销书,她在如今国内的电影圈可以说是红的发紫。说刘晓庆是杜峰心中的女神那是有些夸张了,但借着服装城开业圆一次跟电影女明星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肯定是不会错的。“他要是真想请,那我回头找人问问。除了刘晓庆,还想请谁啊?”“别的就没有具体人选了,你看看有没有那种又便宜,又有名气的。”林朝阳苦笑,“你这要求可真不低!”陶玉书搂住他的脖子,“这不都是为了生意嘛。”林朝阳轻轻的揽住了她的腰。为了生意,陶副董事长牺牲很大。杜峰下海之前在战友文工团当文艺兵,要找歌舞演员自己就能搞定,但要请电影明星还真就得请林朝阳帮忙了,谁让他前两几年没少给燕影厂合作呢。不过这两天马上就要过年了,林朝阳并没有着急,等过了年再说。除夕这天,林朝阳一早去燕大将陶家人都接到了小六部口胡同。他和陶玉书这一年有半年的时间待在了外面,这个年大家要好好聚一聚。“哎呀,亲家来了!”林二春笑声爽朗的在院门口迎接陶家人,先热情的握住了陶父的手,然后引着大家进院。“来来来,亲家喝点茶。玉成啊,抽根烟?两个小家伙喝什么,可乐还是北冰洋?”进了屋,林二春又热情的招待起来。当了两年的包租公,林二春现在的接人待物少了几分农民的质朴,多了几分商人的圆融。家里人聚在一起,有人负责干活,有人负责看孩子,有人负责聊天,林二春就负责跟陶父、陶玉成闲聊,聊天内容无非就是些日常。陶玉成对林二春的包租公生活很感兴趣,就多问了几句。在他看来,林二春这种每天睁开眼睛只需要收租的日子简直快乐似神仙。“嗐!等你干上就知道了,什么活都不好干。要光是收租那当然好,可几十套房子、几百家租户呢,怎么可能光是收租那点事?春秋的时候你得修葺修葺房子吧?有退租的你得收拾收拾屋子吧?还得研究再租出去。邻里有纠纷了,小矛盾没什么,大矛盾你能不管吗?在你家的院子里出了事,责任能跑得了吗?还有欠租的,也得催租吧……一天天的,闲不下来,净是些操心事。”林二春说起他干包租公的那些事如数家珍,话里虽透着烦恼,可神色顾盼间却有种自得。他自得的不是别的,而是这么多的麻烦,在他手里却还是手拿把掐,依稀有种当年在生产队驰骋纵横的意气风发。聊着聊着,陶玉成又提到了他最感兴趣的话题,“林叔,你忙了这一年,赚了得有几万块吧?”陶父不满的看了陶玉成一眼,“玉成!”林二春却笑了笑,说道:“亲家,没事,都是家里人。”他又对陶玉成说道:“净剩也就是不到2万块钱。”这两年林二春光是买房子就花了24万,陶玉成听到这个数字,心里盘算了一下。投资这么大,这生意好像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赚钱啊!他那录像厅今年赚了一万多,刨去跟杜峰的分成,到手还有四千多呢。“投了这么多钱,一年就这么点收益,您没想过干点别的?”陶玉成认为林二春这生意投资收益率太低了,忍不住想给他提点建议。“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折腾什么呀,能找个营生干就行了。”林二春笑呵呵的说道。然后他又抱怨道:“这事说起来,也怪燕京的房价涨的太快了,要不然买房子怎么着也能再省三四万块钱。”现如今燕京城还少有商品房,房价相对来说还是稳定的。但在前几年私房交易放开后,虽然房屋价格评估还沿用了五十年代的“死分”、“死估”的方法,但买卖双方的交易灵活性早已不是政府能够控制得住的。现在燕京的实际情况就是人多房少,因此在私房交易过程中,房主的议价空间对比前两三年已经有了大幅的提升。民间私房交易房价的上涨,导致了燕京整体房价的隐性上涨,今年以来燕京市也发现了这股苗头,正在酝酿对房屋买卖价格实行最高限价,用以稳定房价。林二春这两年净跟房产打交道了,消息也算灵通,他说:“估摸着明年开春政策就能出来。”听他说的头头是道,陶玉成不禁微微点了点头,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反应了过来。不对啊!
第447章 终不似,少年游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谢靳跟林朝阳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了,先有《牧马人》,后有《高山下的花环》,那两三年两人时不时的就要聚在一起讨论剧本和电影,关系逐渐变得密切起来。这两年虽说没合作了,见面和通信的次数都少了,但交情是在的。谢靳肯定不至于得了便宜还卖乖,更多的还是一种调侃,免稿费这种事确实打破了他对林朝阳的固有印象。“你会说话就多说点。”林朝阳挖苦了一句。谢靳又不放心的确认一遍:“真不要稿费?”“你要硬给,也不是不行。”林朝阳说。谢靳道:“谁要给你钱了!”他不解的上下打量着林朝阳,有种“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新鲜感。“不要稿费,这可真不是你的风格。”林朝阳不耐烦的说道:“没完了是吧?再说让你交钱了啊!”谢靳立马闭嘴了,然后正色起来问道:“干嘛不要稿费了呢?”“阿诚的剧本写的不错,我就是帮个忙而已,也没费多少事。”谢靳又问:“那署名……”“就改改剧本,署名就算了。”林朝阳摆摆手。这下子谢靳着实惊着了,稿费不要、署名不署,这还是他认识的林朝阳吗?简直快成活Lf了。他思忖着想到,这估计为了照顾阿诚的面子,他知道林朝阳和阿诚的关系还不错。林朝阳不想在这件事上邀功,谢靳只能默默承下这个人情,不再提这事,转而聊起电影。林朝阳帮他解决了剧本这个燃眉之急,剧组终于可以动起来了。“明天一早我回沪上,先召集剧组的演职人员,让他们先把准备起来。唉,过几天还得去趟法国,真是耽误事。”谢靳去法国是为了参加在巴黎举行的恺撒国际电影节的颁奖仪式,这种活动他每年几乎都要参加个两三回,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有点嫌弃。“你要实在不想去,可以让别人去。”林朝阳打趣了他一句,又说道:“对了,有个事你得帮我个忙。”“什么事?”“帮我联系几个电影明星……”林朝阳把亚欧服装城开业的事跟谢靳说了一番,谢靳抱怨道:“我说你怎么不要稿费,原来在这等着我呢!”“我的稿费还比不上请几个明星?”林朝阳不满的瞪着谢靳。占了便宜的谢靳也不好反驳他,“都要请谁啊?”“你看着请呗,朱时茂、唐国强还有联系没?还有你们沪影厂的明星们,能请几个请几个。”“你当是点菜呢,还能请几个请几个。”“你谢大导这点力度都没有?”林朝阳使出了激将法,谢靳不吃他这一套,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先给你联系,等确定了我再告诉你。”“好。另外费用这一块,食宿报销,每人再给500块钱的车马费。”听着他的话,谢靳吃了一惊。“哎呦,你们这手笔可太大了!”这两年民间走穴演出才刚刚兴起,各个电影制片厂、歌舞团、话剧团都有不少演员们私下出去演出。这种事单位肯定是不允许的,但民不举官不究,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一般单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没名气的演员们是没资格出去走穴演出的,能接到活的一般都是有点名气的。演出的组织方多是国营厂矿和地方政府,一场演出少的几十块,多的一两百块,对于这些演员来说已经很多了。毕竟这个时候大家都是靠着工资生活,能有这种外快收入已经不容易了。去年山西运城河东影剧院请刘晓庆去剧院为观众作一次巡演,轰动了全县。不仅有当地观众争相购票来现场观看演出,还有当地政府官员全程接待,刘晓庆最后得到了150元演出费。尝到了甜头之后,刘晓庆又接连不断的演了24场,一共挣了3600元。这个时候的刘晓庆已经是红遍了大江南北的电影明星了,出去跑演出一场也就150元,可想而知林朝阳给的这个500块钱的含金量。简直就是哄抬物价!“不大方点,不是让你们担人情吗?”林朝阳语气轻快的说。不管是找谢靳还是陈怀恺帮忙,林朝阳都没想过占两人的便宜,他让两人帮忙也只是因为缺少联系演员们的渠道而已。“再说了,服装城的开业仪式估计会搞的影响很大。这帮演员来参加完之后,说不定要挨批评、写检讨,多的钱就当是精神补偿了!”闻言,谢靳不禁哈哈笑了起来,“你想的还挺周全。”“行,这事交给我了!”谢靳带着剧本满意的离开了燕京。新年也在人们喜气洋洋的心情中和红光满面的笑容中悄悄地过去了,一切又恢复了往常的节奏。元宵节这天,林朝阳接到了北村美裕从日本寄来的信和包裹。早在12月下旬时,林朝阳便已经收到了河出书房寄来的《闯关东》日文版样书,当时北村美裕说的是小说将在1月上旬在日本出版。一晃时间过去了两个月,北村美裕在信里给林朝阳介绍了一下《闯关东》在日本出版后的情况。小说是86年1月3日在日本上市的,上架了包括纪伊国屋书店、丸善书店等连锁书店在内的上百家书店。小说上市之前,河出书房为小说在《文艺》等几家纯文学刊物上刊登了书刊广告,还邀请了三位日本文坛的知名作家为《闯关东》写了推荐语。其中就包括了上次林朝阳去东京时,一起吃过饭的水上勉,另外还有松本清张和大江健三郎。这三位作家中,水上勉和松本清张都是日本社会派推理的重要作家,后世更是被评价为日本推理三杰。大江健三郎的成就则是在纯文学领域,他在五六十年代几乎拿遍了日本文坛的文学奖项,到八十年代已经成为了日本当代文坛最为重要的作家之一。这三人还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都是zy作家。新书出版,邀请作家写推荐语是出版社的正常操作。但能请动什么级别的作家,不仅要看出版社的影响力,也要看作品的质量。毕竟很多作家也是要脸的,为新书写推荐语,在一定程度上是作家们用自己的信用在为这本书做背书。《闯关东》的出版能得到这三位作家的推荐,河出书房只是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最关键的是还是小说本身的创作水平得到了他们的认可。在12月份北村美裕给林朝阳寄来的那本日文版《闯关东》腰封上,写着三人对这部小说的评价。“宏大的史诗叙事,在历史现实之中巧妙结合魔幻主义,《闯关东》是一部不可多得的杰作——松本清张”“这是一部不可思议的史诗之作,它描绘了中国二十世纪初中国东北地区一个家族的兴衰史,展现了从清朝末年到二战前夕的历史画卷。作者用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乡村生活的原始风貌,反映了中国社会的巨大变革和个人命运的曲折变化,以及人们在历史洪流中的挣扎与抉择。以其深厚的文化底蕴、独特的艺术魅力,成为了当代中国文学中的一座丰碑,也为世界文学殿堂增加了一块基石——水上勉”“我推荐想要了解中国近代史的读者,或者是寻求文学享受的朋友要来读一读《闯关东》,这是一部充满生命力的作品,让人读后久久不能忘怀。我想它不仅是属于中国的,也是属于亚洲的,属于世界的——大江健三郎”水上勉、松本清张、大江健三郎三人对《闯关东》的高度评价为小说的上市开了一个好局。小说上市之初,有不少读者都被三人的联袂推荐所吸引来的。除此之外,近藤直子和藤井省三等林朝阳在日本的拥趸者们,也在《闯关东》出版后积极的向日本文学界推广这部小说。有一篇藤井省三为《闯关东》所撰写评论文章《从拉丁美洲走到中国的魔幻现实主义》还被发表在了日本知名报纸《朝日新闻》上,引起了不少日本知识分子的关注。在这样坚持不懈的宣传下,《闯关东》很快就在日本的纯文学受众群体当中打响了名气,小说上架首月便创下了近9000册的销量。并且口碑持续发酵,在这些读者群体当中获得了极大的好评,进一步促进了小说的销量提升。截止北村美裕给林朝阳写信前,河出书房首印的1.2万册小说已经售罄,第二次印刷的2万册已经摆到了日本各大商店的书架上。北村美裕在信的最后对林朝阳送上了祝贺。“《闯关东》的首印册数在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内销售一空,这无疑是极为成功的开篇。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部小说一定会创造出更加优异的成绩。感谢林桑为日本读者带来如此精彩绝伦的作品,希望您能够继续保持旺盛的创作精力,为亚细亚文坛创作出更多伟大的作品。北村美裕敬上。”看完了信,林朝阳又翻起了北村美裕给他寄来的包裹,里面有一部分是热心读者写给河出书房的来信。信都是日文的,而且都是拆封过的,想来应该都是经过河出书房的筛选。林朝阳看了看信,根本看不懂,好在北村美裕已经贴心的在每一封信里都塞了翻译好的小纸条。“尊敬的林桑:您好!我是早稻田大学文学部的大三学生,也是您的读者。因为被松本清张先生对您作品的高度评价所吸引,我阅读了您的作品,并且深受感动。写下这封信,是想向您传达一些我通过您的作品所感受到的情感和思考。读《闯关东》的最初,我总是会将它与司马辽太郎的大河小说进行比较,它们有着很多相似的特点。比如较长的篇幅和时间跨度、历史背景宏大等特点。但随着对这部小说的深入阅读,我的观点在一点点被修正。司马辽太郎的小说更像是一种历史演义,而《闯关东》却是一段从历史之中截取的片段。它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有血有肉的一段历史……”河出书房寄来的信有十来封,因为事先翻译好了信件内容,林朝阳很轻易的就能看明白信的内容。这些信件清一色都是对《闯关东》和林朝阳本人的褒奖,被异国他乡的读者如此赞扬,还是一件很令人心情愉悦的事的。除此之外,林朝阳还发现了一个现象,那就是写这些信的读者几乎都是具有文学背景,或者是知识分子出身。这说明《闯关东》出版后至少应该是受到了日本相当一部分高知分子的认可的。翻完了读者来信,包裹里还有一些明信片和照片,明信片肯定是读者送的,日本读者最喜欢搞这套。至于照片,也不知道北村美裕是从哪里找到的,都是些读者在书店购买《闯关东》,又或者是在阅读《闯关东》的照片。看着这些照片,林朝阳身为作家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他不得不承认,在笼络作家这一块,小本子的出版社确实走在了国内出版社的前面。在国内出版社还想着用笔会圈住作家们的时候,人家已经开始施展精神层面的人文关怀了。这手段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儿啊!回头得让老李好好学学才行,有比较才有进步嘛!晚上,从外面回来的陶玉书郑而重之的将那些读者明信片和照片都用相册保存了起来,用她的话说,“都是漂洋过海来的,礼轻情意重,很有收藏价值。”她将那些明信片和照片都放好之后,对林朝阳说:“陈凯戈今天来找我了,说服装城开业,燕影厂那边的张金玲、李秀明和方舒能过来,刘晓庆3月初在美国有个活动,可能赶不上。”林朝阳笑着说道:“老陈的面子够大的,一下子来了三朵金花。”七八十年代,国内的电影制片厂最喜欢用“金花”来宣传自家演员。燕影厂之前有“三朵金花”分别是张金玲、李秀明和刘晓庆,这两年又多了两朵金花张力维和方舒,并称燕影厂五朵金花。这五朵金花都是正当红的电影明星,尤其是刘晓庆和方舒,这两年风头正劲。刚刚过去的春晚上两人还担任了主持人,知名度已经与其他三朵金花拉开了距离。五朵金花都是燕影厂的演员不假,但她们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拍戏,很多时候还是在外地。别说是五个人了,能一下子聚齐三个人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陶玉书也高兴的说道:“是啊,她们仨要是能来,开业那天绝对得人山人海,老陈这回帮了大忙了。”林朝阳又说:“还有老谢那边,应该也能请来几个人。”谢靳是如今中国电影界的牌面之一,他帮忙联络人,肯定不会比陈怀恺的阵容次。陶玉书畅想着服装城开业当天鼓乐喧天、人如潮涌的画面,不禁心潮澎湃。“杜峰还找了他们文工团的同事,到时候舞台设计和美术就由他们同事负责,他们还能出几个节目……”陶玉书说着说着,感觉有点不对,“诶,我怎么感觉请的人有点多,会不会喧宾夺主啊?”林朝阳想了想,也觉得好像有点多,这又不是开演唱会。别到时候观众们光顾着看演出,服装城开业的事反而没人关心了。“可以分开两三天来搞,再搞个预告,哪天有哪些明星出场,还能多吸引些老百姓过来。”陶玉书闻言拍手,“这是个好主意!”林朝阳又告诫道:“不过你也别太指望明星。老百姓来的是能给亚欧服装城带来人气,打响知名度,但服装城走的是高端路线,能不能留住顾客,还得看你们的商品和服务。”“我明白。”陶玉书说着话,拿起她从公司带回来的衣服,“你试试这件衣服。”干服装生意,选品是个很关键的环节。自从参与到服装城的筹备当中,陶玉书时不时的就会带回两件衣服来给让家里人当模特试试。她拿出来的是件日版的深灰色风衣,如今市面上流行的是欧版风衣,因为是按照欧美人身材进行设计剪裁的,这些风衣往往并不那么贴合国人身材。而日版风衣就不同了,同样都是东亚人,日版风衣的设计和剪裁更加适合中国人的体型。林朝阳穿上风衣之后,陶玉书相看了好一会儿,脸上很满意。“杜峰选衣服还真有两把刷子!”等林朝阳脱衣服的时候,陶玉书突然灵机一动,“诶,你说等那些明星来了之后,我一人送他们几套衣服怎么样?”林朝阳表情有些意外,然后立刻明白了陶玉书的心思。送衣服不是目的,目的是让这些明星在开业那天把这些衣服穿起来。林朝阳一下子想到了《大西洋底来的人》带火的蛤蟆镜、《追捕》里高仓健的风衣、春晚上被刘晓庆带火的红色翻领衬衫。这个年代的商业氛围没有后世那么浓,影视作品和明星们的带货能力反而比后世那些所谓的明星和主播强了一百倍。一部影视作品的火爆往往就能让一个时尚单品火爆整个中国。他笑着赞道:“你这小脑瓜还挺聪明!明星同款,到时候只怕那些老百姓要抢疯了!”“明星同款”这个词对陶玉书来说很陌生,但她一下子就理解了林朝阳的意思,兴奋的说道:“这个词太准确了!”陶玉书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现在国内有广告,但还没有请明星当代言人的意识,她这种方式算是变相的请那帮明星当了一回代言人,大家互惠互利。夫妻俩说话之间,林朝阳感觉陶玉书的商业头脑好像慢慢被他给激发了出来,越来越有生意人的样子了。又过了两天,陶玉书回来说她白天时接到了深圳打来的电话,是许鞍华派剧组的人到深圳专门给她打了个电话。现在国内和香江打电话属于国际长途,那些在燕京饭店或者民族饭店办公的外企实力雄厚,可以享受酒店的国际长途服务。亚欧服装城只是披着外企的壳子,卖场在西单商场,公司则是在西单附近的一处公房。因为是合资公司,可以申请一条国内的长途电话线,也接不了国际长途。香江和深圳离的近,在接打国际长途不方便的情况下,很多公司经常会将深圳当成中转,这样就只需要打个国内长途。许鞍华的电话内容是告诉陶玉书,说《楚门的世界》的后期制作马上就要完成了。让她什么时候有时间回香江看看成片效果,毕竟他们夫妻俩也是电影的投资方之一。她还提到了过年之前李翰祥就拉上了胡金铨在联系坎城电影节,三月下旬的时候戛纳电影节的现任选片总监吉尔斯·雅各布可能会专程来香江一趟。戛纳电影节如今的名声跟后世还稍有差距,但并不妨碍它还是欧洲三大,在世界影坛都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每年的电影节,入围就是一大门槛,来自全世界各个国家的数百部影片竞争每年二十多个的主竞赛单元入围资格,竞争激烈程度不言而喻。戛纳电影节的选片委员会一般都是三组,第一组是负责选拔法国本土影片的,由法国当地媒体工作者们组成。第二组则是要负责从数量众多的录像带中选取那些有潜力的影片,这一类影片通常都是没有名气、没有人脉又缺乏资金的青年电影人创作的。而最后一组负责的则是选拔法国以外的电影,负责的是选片总监吉尔斯·雅各布。另外配有三名选片员,职业涵盖导演、记者和电影爱好者,这一组委员会直接对电影节主席负责。从选片组配置上也能看得出来,这最后一个选片组才是戛纳电影节选片程序权力最大的,也是入围几率最高的。《楚门的世界》请来了选片总监吉尔斯·雅克布,不能说入选主竞赛单元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肯定是大概率事件。这部电影从立项之初就是奔着得奖去的,有李翰祥和胡金铨两位大导背书,获得选片的机会不是问题。但能请动吉尔斯·雅各布这个戛纳电影节选片总监,更关键的原因还是在于《楚门的世界》背后有嘉禾。香江电影这几年横扫亚洲,邵氏、嘉禾等几家电影巨头一直都是戛纳电影节版权交易市场的常客。戛纳电影节或许看不上香江电影的艺术性,但他们绝不会忽略香江电影的商业价值。毕竟电影节要想办的红火,除了参展电影的水准、电影人的名气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版权交易市场必须要活跃起来。而且不可否认的是,香江电影这几年在亚洲影坛的影响力确实正变得越来越大。“等忙完服装城的事,也得回香江看看了,真不知道电影最后是个什么效果。”陶玉书期待的说道。“应该不会太差。”一部电影最后的成片好坏,谁也没有办法预料,但对于深度参与其中的人来说,大家其实是有感觉的。《楚门的世界》从投资到剧本,从演员到服化道,无不是精益求精,就算成不了经典,但下限一定不会太低。时间一晃到了三月份,燕京的各大高校刚开学,谢勉突然找到林朝阳家,说五四文学社想请他去参加个座谈会。谢勉是当年最初五四文学社的成员,78年五四文学社恢复成立后,他也一直深度参与其中。林朝阳最近闲来无事,也乐得去跟学生们交流交流。一早他开着车来到燕大南门外,将车停在了路边,然后步行进校园。眼下虽是春寒料峭之际,夜晚的气温仍在零度左右,但雨水已过,燕大校园里的草木正萌发着生机。空旷了大半个冬天的校园此时到处都是青春活力的身影,好长时间没有看到过这幅场景,林朝阳不由得感到了几分亲近。愉快的步行至图书馆门口,学生们进进出出,热闹非凡,但一进到馆内,气氛却十分安静。转眼已经有一年多时间没在图书馆露面了,林朝阳一出现立刻便被一些眼尖的老同事们给看到了。“朝阳?”正在一楼借书处涂满生看到了林朝阳,兴奋的压低着声音叫了他一声。林朝阳走了过去,涂满生高兴的问道:“你怎么有空回来了?”“五四青年社请我来参加个会,就在咱们楼里会议室。”林朝阳跟涂满生闲聊了几句,没一会儿的功夫,周围便围上了一堆同事来。这两年林朝阳出现在图书馆的次数越来越少,原本熟悉的同事慢慢的变成只能通过报纸、杂志和电视来了解他的信息。再见面大家依旧是有说有笑,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种因为时间、身份、地位变化而产生的距离感。“现在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杜蓉感叹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些“终不似,少年游”的怅然。
第448章 林朝阳只有一个啊
杜蓉比林朝阳大了两岁,但两人进燕大图书馆工作的时间相差并不多,78年林朝阳来时,她也才刚刚工作了一年。所以他们既是同龄人,也是关系不错的同事,几年时间下来关系一直不错。哪怕后来林朝阳逐渐成名了,拥有了巨大的影响力,杜蓉依旧把他当成当年那个刚进图书馆的朴实青年。一直到后来林朝阳出现在图书馆的频率变得越来越少,之后又一年多没出现,今天再见,她的内心突然涌起了无限感慨。这一年多时间里,关于林朝阳的消息大多是从报纸和杂志上得来的,偶尔还有电视报道。原本亲近的印象在时间的冲刷之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陌生了。媒体消息的不断传播,更把林朝阳的形象在同事们的心中更进一步的推远,今天拿奖了、明天签售会火热了……林朝阳的形象就这样在杜蓉和同事们的心中慢慢变得模糊,也变得不可触碰。林朝阳跟大家的距离好像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一下子就拉开了。再次见面,哪怕大家聊的热火朝天,但心里仍然有些疏离,甚至是惆怅。听着杜蓉的话,林朝阳笑容柔和,“你也很难见啊,一年多也才见了你一面。”林朝阳的话把自己放在了和大家一样的位置上,充满了亲和与对老同事的想念,让大家心情愉悦。他又跟大家闲话了一阵,看着还有些时间,便去到了谢道源的办公室坐了坐。见到林朝阳,谢道源很是高兴,关心的询问了他这一年的经历,林朝阳简单的聊了聊。“这样也挺好。年轻嘛,多走走、多看看是好事。”跟谢道源聊过后,林朝阳来到图书馆的会议室,此时距离座谈会开始还有十多分钟,已经有不少人坐在座位上了。“朝阳,你来了!”谢勉是今天座谈会的主持者,也是在场唯一一位他认识的人。林朝阳和他打了个招呼,坐在了他的身旁,谢勉又给他介绍在场的这些人。里面都是学生,有燕大本校的,都是五四文学社的骨干力量,有隔壁几所学校的,也都是在一些刊物上发表过作品的业余作者。十几个人里有男有女,年纪都在二十出头,一派青春气息。早几年的大学生里老三届很多,导致学生们总有不少面目沧桑的“前辈”,这几年不一样了,几乎都是正儿八经的应届高中毕业生进的大学。这些人见了林朝阳,脸色亢奋,眼中放光。林朝阳这两年已经很少出现在燕大校园里,即便来也是直接朗润湖公寓,跟校园里的学生、老师们交集也变得越来越少。在场的这些人里,最大的都是82级的学生,陶玉书毕业那年的秋天他们才刚进校园。今天在场的84级、85级学生甚至有不少人都没见过林朝阳,只是听闻他这位当红作家是在燕大图书馆工作的。这些人里也不乏入学之后想去见见林朝阳庐山真面目的,但可惜的是那个时候林朝阳已经很少去图书馆了。因而这些学生在见到林朝阳后都显得很兴奋,燕大里学问高的知名教授很多,但作家并不多,尤其是名气大的作家就更少了。林朝阳如今名满全国,在文学界可以说红透了半边天,今天这些学生里所有人或多或少都看过他的作品,甚至还有不少人是他的忠实读者。跟学生们微笑致意后,林朝阳与谢勉闲聊着。在两人闲聊的时候,许多学生的眼神依旧放在林朝阳身上。今天座谈会的主题是先锋小说的创作技巧探讨,上午九点会议正式开始。谢勉先是讲了一番开场白,然后是中文系的另一位青年教师发言。最近一年,先锋小说在国内文学界异军突起,成了不少文学青年追捧的文学新潮流。所谓“先锋”,并不具体指向哪一个具体的文学流派,而是一种风格。通俗点来讲就是现代主义,它既可以是象征主义、未来主义、达达主义,也可以是抽象派、意识流派、荒诞派等等。反映的是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的异化关系,以及由此产生的精神状态。这股风潮的兴起还要从去年年初时说起,2月份《沪上文学》发表了马原的《冈底斯当然诱惑》。3月份又有《人民文学》发表了刘索拉的《你别无选择》,这部小说还是陶玉书编审的。这两部小说前后脚发表,以其独特的艺术感染力很快便在青年读者群体当中引发了很大的反响。并且在国内的一年当中,发酵出了不小的影响力。年轻人嘛,崇尚自由、追求特立独行、反叛传统,先锋小说的出现可以说是正对了一部分人标新立异的胃口。今天来参加座谈会的基本都是业余作者,但大多是出身名校,不管是知识储备还是文学素养都是过硬的。许多人热情洋溢的诉说着自己对于先锋小说的理解,长篇大论,口若悬河,听的人不明觉厉。有几个人不知道是不是看林朝阳今天也在现场,在发言的时候还特意将他的几部小说拿出来讲了讲,给归结到了先锋小说里面去。大家提到最多的就是《赖子的夏天》《梵高之死》和《楚门的世界》。“……《楚门的世界》先锋性就在于它所塑造的巨大的荒诞。生活的虚假、自由意志的缺失、个人隐私的被侵犯、乌托邦与现实的强烈对比,以及人性在其中的发展与探索,这些因素无不是先锋文学所应该具备的最典型的特质。看完这部小说,我脑海中想到最多的就是董乐山先生所翻译的那部《1984》。我读过的小说不少,但是感到极度震撼的,这两者可以说是不分伯仲。身为读者,这无疑是一种天大的幸福……”连着好几个人讨论林朝阳的小说,而且全都是以赞扬为主,让座谈会的走向变得有些不正常起来。众人提到的这几部小说在林朝阳的作品序列中风格确实算是现代派的,他们夸的也都算是有理有据,只是听起来总感觉稍显生硬。毕竟林朝阳写的时候,“先锋”这个词还没流行开呢。好不容易轮到林朝阳发言了,他上来先客套的谦逊了两句,引来了大家的轻笑,“关于先锋小说,我没什么研究,只能从个人的创作体验来谈谈自己的看法。”“先锋小说,或者说是文学、文化在许多人看来是很特立独行的,尤其是相对于众语喧哗的大众文化来说。大家都把他当成了一种对于世俗的反叛、对传统的消解,其实我觉得大可不必如此。布迪厄认为,拒绝市场的先锋艺术,其实在创作的过程中同样积累了大量的象征资本,尽管开始不被承认,但最后还是会被接受,从而转化为经济资本。虽然他的这番话讨论的是西方社会的‘先锋派’,并不能完全代表先锋文学或者先锋小说,但总体上来说对于我们的思考是有通约性和借鉴意义的。刚才几位提到了我的作品,认为它们都具有先锋文学的典型特征,值得被写进文学史,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褒奖……”林朝阳在燕大图书馆待了六七年时间,还蹭了不少老教授的课,今天在场的人里,若说文学理论功底,除了谢勉以外,几乎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他的发言谦虚低调,也不追求新颖,并不像之前那些学生的发言一样,把先锋文学和现代主义放在一个极高的位置上。反而是在探讨先锋文化与大众文化的共通性,让大家听着感觉耳目一新。在他的言论中,先锋文学似乎与大众文学、文化并不冲突,反而是一种相互指认、互补的关系。大家仔细想想,觉得好像也有一定的道理。“以上就是我个人对于先锋文学的一点粗浅理解,有不足之处还望各位多多批评指正。”林朝阳发完言还不忘谦虚两句。“批评指正”是不可能了,在在场众人看来,林朝阳刚才这番发言内容水平还是相当高的,而且观点也较之大家对于先锋文学的理解有所不同。论据也是相当充分,不是他们这些大学生可以轻易否定的。大家的发言结束,就是讨论环节了,只要举手,大家都可以依次发言表达观点。“刚才朝阳同志谈到先锋文学和大众文学具有通约性,能再给我们展开谈谈吗?”谢勉对林朝阳的观点很感兴趣,想让他多说点。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朝他投来好奇的目光。“咱们简单点说吧。文学是艺术,但文学读物是文化消费品、是商品,先锋文学的传播正要依赖于这种商品。所以先锋文学发展到一定阶段,必然要做出一定姿态上的转变。告别形式主义的标榜,而去尝试着与更多的读者产生文本关联,与大众文化进行沟通。只有这样,先锋文学才会在今后的文学发展中形成一个较为稳定的作家群体、作品库以及受众群。这种转向大众文化的嬗变,对于许多坚守先锋文化的同志来说可能很残酷,但它实际上也是艺术形式发展的必由之路。”林朝阳的话让在场众人陷入了沉思。在场的人都是中国顶尖名校的学生,他们推崇现代主义或者是先锋文学,很大程度上是带有一些精英主义的思维的。反叛、消解、颠覆,他们认为自己有这样的资本,但林朝阳的话却如同一记重锤捶在了他们的心里。先锋文学并不比大众文学、文化高明到哪里去,反而在它的发展过程中,可能要不断的进行自我调整,才能保持住自身的生命力。就在大家还沉浸在刚才那番话中之时,林朝阳又说道:“不过,我想大家也不需要过度悲观,先锋文学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它同样也是从大众文学和文化之中萌发的。”他的一句话如同当头棒喝,点醒了在场众人。是啊!先锋文化终究不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这种文化现象的诞生同样也要遵循艺术发展的规律。顺着这个思路去想,越发验证了林朝阳刚才那番话的真知灼见,众人再看向林朝阳的眼神不免带着许多钦佩与敬仰。时间一晃,一个上午的座谈会结束了。谢勉握着林朝阳的手,热切的说道:“你这个经验丰富的创作者果然能讲出不一样的东西来,这一上午真是让我们受益匪浅。”林朝阳跟谢勉客套的时候,学生们聚集到了两人周围,有校报的记者说道:“咱们拍张合照吧。”“好。”林朝阳欣然答应。合照过后,谢勉又说:“今天的座谈会内容过几天要登在校报上。”林朝阳点了点头,认可了校报引用他在座谈会上的发言。“老谢,那我先走了。”谢勉将林朝阳送到了图书馆门口,目送他离开,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学生们看着林朝阳的背影,心中仍有些激荡。“谢老师,林……朝阳同志的理论基础怎么这么扎实?感觉比系里很多老师讲的东西都要透彻。”学生里有个地包天的圆脸男生忍不住问了一句。谢勉看了一眼男生,“你们这届学生啊,没赶上好时候!”他的语气略带了几分惋惜,在场的几个学生都明白他话中所指。在场的很多都是83级以后的学生,从他们入校时就不止一次的听身边的老师们说过,他们这一届学生的运气不好。自从恢复高考之后,燕大各院系的老教授都是亲自带本科生的课程的。这种教学习惯一直持续到80年,开始有老教授因为身体原因减少课程和带教。等到82年恢复高考以来的头两批本科生毕业后,各院系的老教授们就基本只带硕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了。83级以后的燕大本科生们再想聆听那些大师级人物的课程几乎变成了一种奢侈。谢勉接着说道:“朝阳当年岁数跟你们差不多大,可他那时候去中文系听课,听的都是朱光遣、吴祖缃、王力、王瑶、费孝通、阴法鲁这些大师的课。”众学生听这这些如同天上星宿一样的名字,不禁心驰神往。“而且人家在图书馆工作时也是博览群书,自己又有天分。如此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够短短几年时间积累这样的学识。”地包天又说道:“谢老师,听您说的,感觉他跟金克莯教授很像。”谢勉笑了起来,“系里确实有人这么说过。不过他的特长不在研究学问,而在创作。中国的文化界研究学问的人有很多,但林朝阳只有一个!”谢勉言语之间对林朝阳的评价之高,让学生们咋舌,但细想之后又觉得说的没毛病。像金克莯这种水平的教授在中国文化界当然是凤毛麟角,但林朝阳的文学成就却更是独一无二。更何况他还这么年轻,看上去甚至比今天在场有些学生都要年轻。这样的人物,注定是要被当代文学史被大书特书的。学生们想到这里,不由得满心羡慕。今天能来参加座谈会的,哪个不是文青啊,谁不想如林朝阳这般年纪轻轻就纵横文坛。可正如谢老师所说的——林朝阳只有一个啊!自图书馆离开,林朝阳徜徉在燕大校园中,阳光明媚,心情甚好,有种回到当年刚进燕大的感觉。路过燕南园时,他心血来潮去到了朱光遣家。他见着朱光遣正被家里人从楼上书房扶下来,精神出奇的好,嘴里还嚷嚷着要把《新科学》的注释写完。林朝阳不禁纳闷,前一阵老头儿还卧病在床,精神萎靡,怎么好的这么快?“伯母,朱伯伯最近恢复的不错啊!”林朝阳跟朱光遣妻子奚今吾说道。奚今吾眼底却藏着忧色,“前些天还病殃殃的,这两天不知怎么就活蹦乱跳起来了。”回光返照!林朝阳的脑海中一下子想到了这个词,可他看着朱光遣那精神焕发的样子,又有些不敢相信。“那大夫怎么说?”“你大姐刚请校医院大夫了。”他跟奚今吾说话的功夫,朱光遣又闲不住的伏案练字,他有脑血栓,大夫嘱咐他的手要经常活动,最好每天坚持写字,对脑和手的恢复都有好处。今天朱光遣练的是《古诗文钢笔习字帖》,一本82年由湖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学生字帖。他的面庞清癯,身躯佝偻着,双手布满青筋,写完了还不忘跟林朝阳炫耀。“我这字不赖吧?”岁数大了,再加上手也抖,他的字着实谈不上好,林朝阳将字帖拿过来翻了翻。“一般,比我还差了点。”“比你差点?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朱光遣挖苦了他一句,表情不屑。“你字写的这么好,那给我留个墨宝吧,说不定等过几十年还能换包烟。”“给你写都糟践了我的字。”嘴上这么说,可朱光遣还是给林朝阳写了一行字,他从字帖上抄录了《赋得古原草送别》中的一句。字迹颤抖,落款是“写赠小友朝阳朱光遣”。林朝阳拿起字端详了一番,还是嫌弃,“你看你这字抖成什么样了,回头好好练练。”“不要就还回来!”“还是不可能还的,给人的东西哪有往回要的道理。”林朝阳大言不惭的将那张字帖揣进了怀里。他又对朱光遣说:“今儿看你精神不错,陪你下盘棋吧。”“不下。”老头儿毫不犹豫的拒绝。“你看你,做人别把输赢看的那么重。”林朝阳陪着朱光遣逗闷子的时候,家人已经把大夫请过来了,说是给他检查检查血压,老头儿就乖乖的坐在书桌前。林朝阳跟他说了一句,“你不下,我可走了啊!”朱光遣向他摆了摆手。从朱家出来,林朝阳站在那里注视良久才离开。回到家里,小冬冬来抱着林朝阳的腿要跟他玩扔篮球,父子俩玩了一会儿,林朝阳心里的那股怅然与哀伤才被冲淡。他又给晏晏喂奶的功夫,陶玉书满脸疲惫的从外面回来了。“哎呦,可累死我了!”她一进门就喊了一声。“服装城的事你就让杜峰去做嘛,何苦给自己找麻烦。”“我不也是想学习学习嘛!”对于卷王来说,工作并不只是工作,更是一个学习知识、掌握经验的过程,服装城开业这样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她又怎么会错过呢?距离服装城开业还有不到一个星期,之前林朝阳让陈怀恺和谢靳邀请的明星们都已经确定了下来。燕影厂来了张金玲、李秀明和方舒,沪影厂也来了张瑜、龚雪和赵静。南北两大电影制片厂的五朵金花分别来了三朵,这个阵容可谓空前强大。不仅如此,谢靳还帮林朝阳请来了朱时茂和唐国强,朱时茂又带了搭档陈佩斯来。这九个人放在一起,在如今这个时候的号召力简直强的可怕,林朝阳都怕服装城那天出点什么乱子。他叮嘱陶玉书道:“你们想着一定提前跟公安部门备个案,让他们多来些人手维持秩序。”“我知道,这事我也跟杜峰说了,你就放心吧。”夫妻俩正说着话,陶玉书突然大喊了一声,“林斯言!”林朝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小冬冬一手拉着晏晏的胳膊,一手搂着她的脖子,看起来是想拉着她起身。小丫头现在才四个月,还不会坐呢,小冬冬的力气又小,硬拽她起来,就跟拔萝卜一样。此时小冬冬被陶玉书的喊声吓了一个激灵,来自母上大人的威压降临,仿佛来自远古的恐怖气息让他无法动弹。有点生活经验的同志们都知道,一旦老母亲叫了你的大名,那必然是雷霆之怒,此时跑路是你唯一的选择。陶玉书快步走上前,根本没给小冬冬跑路的机会,抄起他的屁股就是一顿雨点般的屁板子,打的小冬冬嗷嗷叫。“妈妈,错了!妈妈错了!”这小子淘气的时候惯会装傻充愣,这会惨遭武力围剿,立马缴械投降,没有丝毫犹豫。“妈妈错了?是妈妈错了?”听到他的求饶声,陶玉书并没有停手,反而一边下黑手,一边气哼哼的质问。“错了,我错了,爸爸!爸爸呀!”平时玩玩具的时候跟他说话就跟听不着一样,林朝阳有时候都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发育迟缓,又或者是自闭症。现在看,就是心眼儿太多了!还知道叫爸爸。可惜啊,这会儿叫爸爸也不好使!林朝阳抱起宝贝闺女,一脸心疼,“你妹妹才多大,能这么拉她胳膊吗?胳膊都容易让你给拉脱臼了!”魔法攻击的爸,物理攻击的妈,小冬冬都快碎了。我就想拉着妹妹起来玩会,我能有什么坏心思?挨了半天揍,终于是陶玉墨看不过去从姐姐手上夺回了孩子,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小冬冬趴在陶玉书的怀里哭的撕心裂肺,委屈极了。“有你们俩这么当爸妈的吗?这孩子怎么跟你们捡的一样?”陶玉墨埋怨着说道。“要是把晏晏拽脱臼了怎么办?”陶玉书脸色严肃的问道。陶玉墨不说话了,心疼的抚摸着小冬冬的后背。“你啊,以后在这家里可安分点吧。”有了她的安慰,小冬冬这会儿已经不哭了,趴在他的肩头哼哼唧唧的撒娇求安慰。等林朝阳夫妻俩去做饭的时候,陶玉墨又对他说道:“以后不许再调皮了。我告诉你,你爸妈现在是杀鸡儆猴,以后你就是晏晏的榜样,知道不?”小冬冬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他听不懂陶玉墨的话,他只知道,还是小姨对他好。等到晚上,孩子们都睡了,陶玉书洗漱完刚上床,林朝阳突然对她说:“朱伯伯可能不太好。”陶玉书闻言顿时担忧起来,“医生说的?”林朝阳讲了今天的情况,陶玉书忧心忡忡,打算明天就回燕大去看看。一夜无话。翌日一早,院门口响起叩门声,陶玉墨去开门,来的是陶玉成,他带来了一个消息。朱光遣在凌晨时分去世了!顾不上悲伤,林朝阳一家驱车来到燕南园,那栋二层小楼之间点缀着白色,在草木萌发的生机中格外耀眼。朱陶两家交好,一大早陶家一家人都到了,还有不少燕大的领导和老教授也来了。朱家墙上已经挂好了遗像,遗像中的老者清癯劲瘦,深沉潇洒。像前插着紫丁香和黄色、白色的野花,清素淡雅,仙姿香韵,恰如其人。据家里人说,昨天大夫来了之后并没检查出有什么问题,结果晚上厕所时就不行了,感觉头很晕,接着呕吐。先送了校医院,又转到友谊医院,到了友谊医院后诊断是脑溢血,但为时已晚,抢救无效。老人家的遗体现在停在了医院的太平间里,今早全国z协方面得到了消息,要在八宝山公墓为老人家举行遗体告别仪式。在朱家待了半个上午,林朝阳才带着家人出来。他驻足在院门口,院里那一对赑屃驮石碑几十年如一日的立在那里,小楼前的枯草中闪着丝丝嫩绿。在这个春天里,一切生命都走向了它各自的归宿。回到家中,林朝阳将从朱家出来时带回的一套《美学》珍重的放在书架上,那是奚今吾送给他留作纪念的。林朝阳又把昨天朱光遣写他写的那张字帖夹在书中,脑海中不禁回想起站在燕南园外看到的那些正孕育着生机的枯草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写赠朝阳小友朱光遣”唉~无限伤感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可惜没能再赢你一盘棋!
第449章 明星们的影响力
朱光遣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举行,场面隆重,不仅有许多燕大同仁、领导和文化界名流前来参加仪式,敬献花圈。最近这几天,因为朱光遣的离世,陶父的情绪一直不太高。参加完遗体告别仪式后,一家人离开八宝山回到燕大。午饭时,陶父给自己倒了杯酒,用以化解心中的哀伤。午后从陶家出来,校园里依旧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充满活力的身影。逝者已矣,生活还要继续。不知不觉之间,已是三月中旬。经过几个月的筹备,亚欧服装城终于迎来了开业。3月18日的西单北大街,今天的西单商场门外被装扮的格外喜庆。红旗招展,彩旗飘飘,天上还飘着不少彩色气球,气球下面悬挂着印着祝语的条幅。“西单商场祝亚欧服装城开业大吉”、“建华服装公司祝亚欧服装城开业大吉”、“广州利华服装厂祝亚欧服装城开业大吉”……这些祝语当然都是杜峰提前联系了各家合作单位提前定制的,为的就是个牌面。十几个单位的条幅往天上那么一飘,气势一下子就出来了。西单商场门前原本是停车场,现在被亚欧服装城给征用了,这里从昨天晚上就已经搭建好了舞台。此时还有不少人在舞台上下忙前忙后,为一个多小时之后的开业典礼做准备。“不错不错,弄的还真挺像样!”陶玉墨今天一早就过来了,不为别的,就为了看热(ming)闹(xing)。她和杜峰站在商场的阶梯上,高度不高,但不妨碍两人心中都升起那种“一览众山小”的豪情来。“这彩球飘起来之后,感觉一下子就不一样了。”陶玉墨看着天上的彩球说道。杜峰得意道:“那是,你不知道我为了这点东西费了多少功夫。”如今国内还没人搞这玩意,这是去年他在香江考察时发现的,觉得挺好看的,就拿来用了。“方舒她们什么时候来啊?”“她们得在酒店换好了服装、化了妆再过来,估计快了。”杜峰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说道。陶玉墨冲着杜峰挤眉弄眼调侃道:“刘晓庆突然来了,激动坏了吧?”杜峰唬着脸瞪了她一眼,“别胡说八道!我这都是为了开业。”听着他的话,陶玉墨撇嘴表示不信。“你得感谢我姐夫,人家刚从美国回来,本来是要直接飞沪上的,听说是我姐夫请她帮忙,特意晚走了一天。”“别‘我姐夫’‘我姐夫’的,好像那不是我姐夫一样?”杜峰懒得跟她纠缠,走下台阶,指挥起舞台布置。如今的燕京还没有专门搞庆典的公司,杜峰把战友文工团的战友们叫了过来帮忙,文工团常年搞演出,干这些活轻轻松松,毫无难度。这几年部队大C军,文工团也陆续走了好几批人,早已不像当年那样吃香了,有这样赚外快的机会,大家也很高兴。几个负责舞台美术和音响的人边干活边聊天。“瞧瞧人家杜峰,真是有眼光啊!早看出在部队没出路,下海这才几年的功夫啊,生意就做的这么大!”“你要是有个好爹,你生意也能做这么大。”“你瞧你酸的。杜峰至少比那些当倒爷的强多了吧?有了好事还能想着我们这帮老伙计,你这话可没良心。”在其中两人聊的火热的时候,一旁负责美术的龅牙青年一直没说话。他早几年就从文工团转业了,在部队的时候,他跟杜峰不算熟,杜峰是干部子弟,身边也都是二代,他是没资格混进那个圈子的。C军那阵其实他很不想转业,对于他这个平民子弟来说,能在文工团一直待下去肯定比回到地方要强多了。可他没杜峰那种命,人家是主动退伍,他是被动的。回到地方之后混迹了两年,守过粮库、待过工会,好不容易才在去年进了燕京电视艺术中心当美术师,总算是没荒废了他画画的这点本事。今天他是纯粹义务来帮忙的,为的当然是混个脸熟。关系嘛,都是这么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哥几个,抽根烟!”身边几人正聊的火热的时候,杜峰突然出现了,把那两个正聊他闲话的人吓了一跳。两人心虚的瞟了一眼杜峰,见他面色如常,热情的不得了,他们这才放下了心。“晓刚,抽一根!”杜峰又递了一根烟,冯晓刚受宠若惊,“谢谢杜总!”杜峰爽快的说道:“叫什么杜总啊,都是战友,太见外了。”几人抽着烟歇息的功夫,商场外围已经聚集了一圈来看热闹的老百姓。这会儿还没到八点呢,典礼是九点,照这个趋势下去,恐怕没到九点商场门前就得人山人海了。“杜老板,刘晓庆、方舒他们什么时候来啊?”杜峰吐出个烟圈,“快了。”提到今天要出场的电影明星们,在场几人神色间都很兴奋。他们在文工团工作,漂亮姑娘见的多了,但电影明星身上自带光环,还是不一样的。“开业能请这么多明星过来,可太有面子了!”“是啊,我看杜老板的生意想不火都难!”杜峰客套的应对着几个战友的恭维,但神色间难免流露出几分志得意满。“我去那边看看,哥几个先忙。”杜峰离开之后,几人依旧在聊着,言语间充斥着羡慕嫉妒。冯晓刚看着杜峰走到商场外围,跟一对抱着孩子的夫妻碰面,亲热的交谈着。他看着那对夫妻俩的男人觉得有些眼熟,好像之前在电视上见到过。他想起在部队时杜峰吹过的牛逼,说《高山下的花环》是他姐夫以他为原型写的。许灵均!冯晓刚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名字,心情一下子激动了起来。那个就是许灵均啊!他望着杜峰的方向,见三人聊了几句后,杜峰就引着那夫妻俩进了商场。“人可真多啊!”上楼的时候,陶玉书说了一句。“是啊,比预想的效果还好。”之前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亚欧服装城的广告攻势就没停过。开业前的一个礼拜,杜峰又让服装城的营业员们穿上了旗袍,举着牌子走在燕京的各大繁忙街道搞宣传。服装城的营业员们清一水儿的高挑身材,面容姣好,再配上凸显身材的旗袍,那种震撼的视觉冲击力引来了无数燕京市民的关注。旗袍队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人山人海,简直成了京城一景。因为几次造成了交通拥堵,杜峰还被帽子叔叔约谈了。如此一连串的宣传攻势后,亚欧服装城今天开业的消息可以说已经传遍了燕京城的大街小巷。他们宣传的时候又提前预告了会有众多明星出现在开业典礼现场,因此今天一大早有那么多民众聚集在西单商场门口围观也就不奇怪了。三月的早上还有点冷,杜峰带林朝阳一家上来是让他们避避风。又待了一会儿,商场外聚集的老百姓已经越来越多。林朝阳夫妻俩抱着孩子居高临下,透过商场的窗户只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头。眼见着人越聚越多,西单商场和帽子叔叔也开始出动维持秩序。快到九点的时候,人潮已经多到溢出到马路和外围的商铺门口,连商场门口的过街天桥上都站满了人。天桥位于西单商场的正门右侧,视野良好,站在上面远是远了点,却刚好可以看见开业典礼舞台的全貌。老百姓们为了看演出和明星可以不管不顾,可帽子叔叔们不行啊,见着天桥上人挤人的场面,叔叔们人都毛了。那是供行人过街的天桥,不是长江大桥,他们连忙组织人力疏散天桥上聚集的群众。等到亚欧服装城开业典礼终于正式开始,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喜庆的声音洋溢了整条西单北大街。主持人四方大脸,浓眉大眼,正是国脸赵忠祥。他那张脸常年出现在《新闻联播》和春晚上,没等明星们出场呢,光是一个赵忠祥就让在场的老百姓们差点失控了。现场的喊声如山呼海啸一般,声音震天。说了几句串场词后,赵忠祥开始请明星们出场,先出来的是方舒。她是燕影厂如今的当家花旦,近两年窜升的势头极猛,刚刚过去的春晚还和刘晓庆一起担任了主持人。方舒的长相温婉又不失精致,美艳中又带着清秀,是无数青年的梦中情人。今天的她脚踩着一双细高跟,穿着一身棕色皮草大衣,一头乌黑的波浪卷发倾泻而下,上面还别着一朵素雅的小花。烈焰红唇,眼波含情,一出场便惊艳了在场成千上万名观众。“方舒——”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不知是出于哪个痴心影迷的口中,伴随着这声叫喊人群如同海浪汹涌向前。好在现场的安保措施到位,舞台和观众之间已经用铁栅栏隔开了。方舒拿着话筒跟在场观众们打了个招呼,人群中的呼喊声更响了。林朝阳一家站在西单商场楼上,只能看到舞台上的背影,现场观众们所爆发出的热情让陶玉书叹为观止。“太可怕了!感觉比香江的追星气氛还要恐怖!”香江那地方追星风气比内地更早、更开放,但要论观众的狂热程度,陶玉书认为内地观众们可能更胜一筹。“这到底来了多少人啊?”舞台上的方舒已经开始表演节目,可陶玉书顾不上看,她的目光投向了西单北大街的两侧,肉眼可见之处仍不时有观众向西单商场的方向聚集。但这里早已容纳不下观众了,人群的边缘不断向外扩散,街上的交通早已被堵塞。109路电车和22路公交车被堵在西单商场的两端,动弹不得,连骑自行车的行人都只能磨蹭着向前。这就是八十年代电影明星们的影响力!往日里开业后门庭喧闹的西单商场里,今天一个人都没有,观众全跑外面去了。连营业员们都扒着窗户在看热闹,恨不得都到外面去看明星,在楼里他们只能看到明星的背影。舞台上的表演在继续,方舒、张金玲、李秀明……一位位家喻户晓的女明星闪亮登场,载歌载舞,现场的气氛越来越火热。直到刘晓庆穿着一身华服登场,现场的气氛达到了高潮,观众们的呼喊声都快把房顶给掀翻了。后世哪怕凤凰传奇在鸟巢开演唱会,也就这水平了。开业典礼不是演唱会,肯定不能搞太长时间,总共也就四五十分钟。几位女明星陆续登场表演结束,赵忠祥又将几人一同请到了台上,一众人齐声宣布了典礼结束,亚服服装城正式开业。眼见着女明星们被工作人员请进了西单商场,现场的观众们也随之涌进了商场,人流比往年春节前的购物大潮还要密集、汹涌。这泼天的富贵从天而降,让商场总经理王权喜不自胜,万分庆幸自己当初同意了亚欧服装城要搞开业典礼的决定。亚欧服装城开业,西单商场也跟着沾光啊!如潮的人流不断向商场内涌入,杜峰早已在商场内的各处都安排了营业员,引导这些潜在客户向着亚欧服装城走去。亚欧服装城内的空间宽敞明亮,灯光柔和均匀。橱窗和服装展示区的商品在这些灯光的映衬下充满了精致的现代气息,质感满满。局部的隔墙上点缀了一些富有艺术气息的挂画,卖场里还有轻柔的音乐声传来。上千平的营业面积里,展示着成百上千款的服装,涵盖了几乎所有日常生活中的服装品类,一眼望过去琳琅满目,却不会让人感觉到杂乱无章,反而有一种舒适感。“欢迎光临亚欧服装城!”身着黑色工装的营业员们身姿挺拔,仪态优雅,声音柔和而不失礼貌。眼里看到的,耳中听到的,无不是舒适、放松的氛围,让许多客人在刚进卖场后便心生好感。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原本空荡荡的只有服装和营业员的卖场里便已经挤满了客人。今天来的绝大多数客人,其实都是奔着方舒、刘晓庆她们这些明星来的,有购物需求的人其实并不多。但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思,许多人也看起了衣服。有人眼尖的发现卖场里有几套挂着的衣服好像跟刚才那几个女明星穿的一模一样,不少年轻的女同志立刻围了过去。一位衣着得体的卷发妇女穿过人群,她并没有跟着那些年轻女孩凑热闹。明星穿的衣服可不适合她这个岁数的人,她看好了一件羊绒大衣,问营业员:“这大衣挺漂亮,多少钱啊?”“女士您好,我们这款女式大衣选用的是羊绒混纺面料,质地柔软、保暖性能极佳。采用了双面缝制技术,既保证了服装的耐用性,又使得外观更加简洁大方,售价98元。”营业员神态柔和,轻声慢语,听的问话的卷发妇女不住颔首,这服务态度可比国营商场的营业员好多了。可当卷发妇女听到售价的时候,她那只抚在大衣袖口的手好像摸到了烙铁一般抽了回来。“哎呀!这么贵啊?”因为计划经济和物资匮乏的关系,八十年代的服装并不便宜,所以很多老百姓为了省钱都是自己买布找裁缝做衣服。像女客人问的这种材质的羊绒大衣在许多百货商店或者服装公司一件也得四五十块。进了亚欧服装城,见到里面的装潢和服装的质感,她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可还是被98块的售价惊呆了。这样的售价足够一个普通工人两个月的工资了,却只能买一件衣服。听着卷发妇女的惊诧之语,营业员好似早就预料到了一般,从容不迫道出她们一早培训时用的话术。无非是强调衣服的质地和裁剪是多么好、款式都是香江最流行的之类的话术。见卷发妇女听着并不买账,营业员又说道:“今天我们服装城有开业活动,购物满100元可以获赠30元购物券,其中20元您当天就可以抵扣消费,另外10元您可以下次来再使用,三个月内有效。”听着营业员的话,卷发妇女心中打着算盘。100元返30元,合70元一件,便宜是便宜了一些,但还是比她预想的要贵了不少。“还能再便宜点吗?”营业员摇了摇头,“折扣就是这些。不过,我们今天还有抽奖活动,消费每满20元就可以抽奖一次,一等奖是燕京牌彩色电视机。”女客人听到这话眼前一亮,怪不得刚才路过橱窗时她看到了有几台电视。不光是电视,那橱窗里还有电风扇、棉被等等一堆奖品。女客人问了两句,了解到原来一等奖彩电就一台,二等奖电风扇是十台,三等奖三十床金丝棉被,另外还有普惠奖,就是每次抽奖不中还可以得到一双尼龙袜子。她眼热的又看了一眼橱窗里那台彩电,这要是抽到了,可就是一千多块钱啊!她又看了看身边那些正跟营业员们搭话的客人,要是早点抽奖的话,说不定能中个奖。就算是中个三等奖金丝棉被,那也够本儿了。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抽不到奖嘛,买一件大衣抽五次的话,那也可以得五双袜子,一双五六毛钱。这么一算,好像又便宜了一点,关键还能博个中奖的机会。在她心中的天平不断倾斜的时候,营业员又补充道:“您还可以用身份证在我们这里办个会员,每次消费的金额会以积分的形式保留下来。1元就是1个积分,到时候可以兑换礼品。”听着这话,卷发妇女好奇的问道:“能兑换什么?”“礼品以日用品为主,比如洗脸盆、卫生纸、炒锅之类的,但这些礼品需要积分数量不一样。像您如果买了这件衣服,凑够100元的消费金额的话,积分就够兑换一提卫生纸。”卷发妇女听完之后又高兴了几分,感觉这提卫生纸像白捡的一样。她的手再次抚摸起了那件灰色的羊绒混纺大衣,越看越喜欢。营业员见此情景,说道:“女士,您可以试一下这件衣服。”卷发妇女有些意外,“还可以试?”“当然。除了贴身的服装,我们这里所有的衣服都可以先试后买。而且我们这里的服装七天包换,只要是质量问题都可以换。像您买的这款羊绒大衣,包换时间可以延长到一个月。另外像缝线开线、饰件破损、脱落这些情况,我们这里还可以免费修理,还有……”营业员的介绍其实大多是后世“三包法”里的内容,只是现如今还没有“三包法”。卷发妇女冷不丁听到亚欧服装城竟然有这么良心的政策,眉目之间不觉更加喜悦。她高高兴兴的在营业员的带领下去试衣服,结果发现这会儿试衣间门口已经大排长龙了。“真是抱歉,您可能得等一会儿了。”营业员面带歉意,又说:“这边有凳子,您可以先坐一下。”这样真诚而热情的态度让卷发妇女心中十分熨贴,衣服贵是贵了点,可人家贵也有贵的道理。排队试衣服的功夫,卷发妇女发现收款台那居然已经有不少人开始交钱了。亚欧服装城里的衣服可比一般的百货商店贵了不少,她心里一边感慨着燕京的有钱人还是多,一边焦急怕抽奖抽晚了奖品都被别人给中了。等试衣间好不容易腾出来了,卷发妇女急忙进去换了衣服出来。她站在全身镜前,左右摇摆着关注着衣服的上身效果。别说,这衣服还真挺气派,感觉是比百货商店服装柜台卖的要上档次。一旁的营业员又真诚的夸了几句,让卷发妇女彻底下定了决心。“就买它了。你们这还有两块钱的东西吗?给我凑够100块钱。”营业员拉着她来到一个摆着各色钱包的小摊位前。“您看看我们这里的钱包,都是纯牛皮的。价格也不贵,三五块钱,您可以给爱人买一个当礼物。”卷发妇女看了看,摊位上的钱包以黑、棕两色为主,看上去很精致,不由得心喜,买个钱包回去刚好可以堵上家里那口子的嘴。她又看到了一旁摆着皮带的摊位,质感和款式同样出众,比现在国营商店里卖的强太多了。一问价钱,反倒是比国营商店里还便宜了一点。买都买了,索性多买点。一番挑选买了两条皮带和一个钱包,加上羊绒大衣一共121元,刚好可以抽六次奖。到收款台付款的时候,卷发妇女才后知后觉的心疼起来,这一会儿花的钱家里得攒三个月才行。可她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觉得物有所值,这东西可比国营商店的质量好不少,而且人家还给免费修、免费换呢。“女士,您可以去抽奖处抽奖了。”营业员提醒道。卷发妇女后知后觉的应了一声,赶忙提着东西往抽奖处走去。“您慢走,欢迎下次光临。”营业员在她迈开腿的时候说道。卷发妇女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谢谢”,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这句话,以前在国营商店买东西,她可从来没说过这种话。不过这会儿她顾不得多想,快步来到了抽奖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抽奖处附近已经围了一堆人,来的人手里各个都提着刚买的衣服。“同志,同志,你看看我这个票,我可以抽六次。”卷发妇女挤过人群,向负责抽奖的工作人员伸出手。“好,我看到了。您别急,咱们排队抽奖。”卷发妇女前面排了七八个人,她等着的时候,不时的朝前面张望。突然之间,前面有人大喊了一声:“电风扇!我中电风扇了!”欻的一下,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不光是正在排队抽奖的客人,连许多在看衣服的人也被吸引了过来。中奖的是个年轻姑娘,她花30元买了一件灰色的格子外套,正是刚才典礼上李秀明穿过的同款衣服。30元只能抽一次奖,没想到一下子就中奖了。工作人员核实完之后,当场便将那台华生牌的落地扇交到了姑娘手上。姑娘欢天喜地,他买东西才花了30块钱,这台落地扇少说也得一百四五十块钱。赚大了!得到了礼品,姑娘又被工作人员们拉着照了个相,周围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等姑娘眉开眼笑的抱着电风扇离开之后,剩下的人跃跃欲试的接着抽奖,可惜手气都不太好,连着好几个人没没有抽中,只各自得了几双袜子离开了。轮到中年妇女抽奖时,她心情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手伸向抽奖箱,抓出了一张小卡片。“普惠奖。”她不由得一阵失望。接着再抽,还是普惠奖,连着三四次都是普惠奖,她忍不住朝工作人员抱怨道:“你们这箱子里不会全是普惠奖吧?”她也不等工作人员回答,手里抓着一张卡片出来,本已经没抱多大希望。可当她看到卡片上那行小字的时候,却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第450章 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
小小的卡片上赫然写着“一等奖”三个字,卷发妇女先是愣了片刻,而后心花怒放,急切的将手上的卡片展示给工作人员。“你看看,你快看看!我中彩电了!我中彩电了!”她的声音因为突然而至的幸运变得异常响亮,吸引了周围诸多客人的目光。中彩电?对于还未经过福彩、体彩洗礼的老百姓们来说,抽中一台一千多块钱的彩电,那种不劳而获的喜悦丝毫不亚于后世中了五百万彩票。人群蜂拥而至,都想看看卷发妇女是不是真中了彩电。工作人员接过卡片仔细核对,确认之后,对卷发妇女说:“女士,您确实中了一等奖,一台16吋燕京牌彩色电视机。”听着工作人员的确认,周围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真中奖了!这可是一千多块钱啊,跟白捡的一样。围观人群恨不得自己是那个中奖的人,在他们惊讶、羡慕的时候,卷发妇女已经被这巨大的喜悦冲击的说不出话来了。她有些懵懵的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留下自己的个人信息,又签字确认。“女士,电视机份量太重,您看电视是您今天就提走,还是由我们过两天给您送到家里?”送到家里?卷发妇女回过神来,心想还有这好事?随即她又觉得不对,说过两天送,万一反悔了怎么办?万一送来个坏的怎么办?“不用,我自己提走。”卷发妇女提上电视机,算上包装快三十斤的电视机在她手里仿佛轻飘飘的,跟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她龙行虎步的离开了服装城。这么一会儿功夫她中了一台彩电的消息已经扩散了大半个商场,走出商场的这一段路,成百上千的营业员和顾客向她投来了艳羡的目光。等走出西单商场后,卷发妇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商场,用眼神将亚欧服装城的位置深深的刻进脑海里。以后买衣服就到亚欧服装城了!卷发妇女离开之后,亚欧服装城内陷入了一种狂热的气氛中。许多本来正在看衣服的顾客因为出了彩电大奖都凑到了抽奖处看热闹,还有一些本来在商场购物的顾客也被吸引到了服装城。可惜的是抽奖处本来放着彩电的位置已经空了下来,让不少来看热闹的顾客感到了失望。没了彩电这个最大的奖项,大家抽奖的兴奋劲不由的弱了一截。见此情景,杜峰果断让手底下的人又从商场调了一台彩电过来,另外还补足了被抽走的电风扇和金丝棉被。然后在数百名围观顾客们的见证之下,又向抽奖箱内投放了等比例的抽奖卡片。他又站出来发表了一番讲话,关键词分别是“奖品管够”、“回馈顾客”、“开业酬宾”。喜的在场围观的顾客们爆发出阵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感觉这抽奖好像不花钱一样,气氛逐渐狂热。许多本来没打算买东西和进服装城的顾客此时都开始蠢蠢欲动。在人前过了一把“大老板”的瘾,杜峰意犹未尽,满脸回味,看着人流如织的服装城,嘴都快合不拢了。“开业算是成功了,接下来就看之后能不能保持住这种劲头了。”陶玉书说。杜峰此时满怀自信,“肯定没问题的。”林朝阳却给他泼了盆冷水,“服装城的质量和定价要比外面的百货商店和服装公司高,像开业这种盛况能维持几天就不错了,之后慢慢回落,才是真正考验你们的时候。”亚欧服装城开业的庆祝活动一共三天,今天是第一天,刘晓庆等人登台后,还有文工团的表演。明天还有沪影厂的电影明星们到场,后天还有朱时茂、陈佩斯和唐国强等人。连续三天的庆祝活动,足以在燕京城内掀起一阵舆论狂潮,更有希望立稳亚欧服装城的品牌形象,接下来就要看燕京人民的消费能力了。“这几年燕京的有钱人越来越多,养活一家相对高端点的服装卖场,问题应该是不大的。”杜峰说了一句。“刚才我让他们算了一下,这么一个多小时的功夫,咱们的营业额已经快2万元了。”杜峰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更盛。现在服装城里忙的热火朝天,盘账是不可能的,有个简单的办法就是统计抽奖次数。工作人员那边都有登记信息,消费每20元抽奖一次,真实的销售额只多不少。杜峰一想到今天的销售额,笑容根本无法抑制。夸耀了一会儿之后,杜峰又对林朝阳夫妻俩说:“姐、姐夫,我去招呼招呼那几个记者。”“去吧。”今天服装城开业,宣传工作不能放松,请来了燕京电视台、燕京日报、晚报和青年报等诸多媒体的记者,为的就是能够把亚欧服装城的名声打响、打透。让每一个燕京老百姓只要买衣服,心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亚欧服装城。杜峰兴高采烈的走了,林朝阳夫妻俩看了半天热闹,也决定离开。走到商场门口的时候,夫妻俩发现这时仍有许多民众在向商场内涌入,今天的西单商场可比往日热闹多了。回到家里之后,陶玉书彻底放松了下来,现在亚欧服装城已经开业,剩下的事就可以交给杜峰了。难得的享受了大半天的亲子时光,晚上十点多,终于将两个孩子都哄睡之后,夫妻俩也躺了下来准备睡觉。刚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听见院门口传来急切的叩门声。林朝阳起身去开门,只见杜峰满脸喜色中夹杂了几分疲色。“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过来折腾什么?”林朝阳没好气的说道。杜峰脸色兴奋,“姐夫,我睡不着啊!”他不等林朝阳说话,径自跑进了院,进了屋里之后便跟林朝阳夫妻俩大吹服装城今天的战绩。“10万8!整整卖了10万8呀!”“多亏了咱们备货备的充足,要不然都不够一周卖的。”“一天的功夫,毛利就有7万块了,简直比抢钱都快!”“这三天要是都能保持这个水平,咱们大半年的房租都出来了。”因为高度兴奋,杜峰从一进屋就口若悬河,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以前做生意赚的那点钱跟亚欧服装城比起来,真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完全没有可比性。一天入账几万块,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行了,别高兴的太早。你姐夫都说了,开业这样的火爆场面不是常态。毛利7万,分摊广告、营销、人工、场地、水电、税费、折损、物流这些乱七八糟的费用,能剩三分之一就不错了。”服装行业,毛利本来就高,亚欧服装城走的又是相对而言高端一点的路线,毛利达到60%多并不奇怪。杜峰听着姐姐的话有些不服,七万的三分之一那也是两万多块钱,一天两万多,一年就是大几百万。就算是服装城的生意不能天天如此,砍个对半再对半,一年一两百万还是有的,怎么到姐姐嘴里就变得那么不值一提了?然后他就想到了之前跟陶玉墨聊天的时候,她嘴里随口提到的信息。据陶玉墨说,姐夫现在版税结算一次就是几十万。这么想一想,这些钱对姐姐一家来说好像确实不算什么。杜峰进而又想到了自己辛辛苦苦大半年的时间,呕心沥血,披荆斩棘的铺了这么大一摊子,雇了几十号人、找了二三十家合作单位,可能到最后还没有姐夫坐在家里写小说赚钱。一想到这些,他心里的那点得意与自满转眼便消散的干干净净,甚至有点意兴阑珊。“第一天取得了开门红,这终归是好事。接下来得再接再厉,争取让亚欧服装城在燕京城站稳脚跟。”林朝阳见杜峰被陶玉书的话给打击到了,出言宽慰了两句。“姐夫你说的是。才开业第一天,以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收拾起心里的情绪,杜峰再次振奋起来,他又跟夫妻俩聊了一阵才离开。次日,亚欧服装城开业的消息登上了燕京几家媒体的版面,到了傍晚,消息还登上了燕京电视台。《燕京日报》《燕京晚报》等这几家虽然算不上是全国性的媒体,但因为地缘的关系,这几家媒体报道的内容多是以燕京本地新闻为主。反而让它们在燕京人民的日常生活中具备了超越一些权威媒体的影响力。这样本地化的影响力,对亚欧服装城的宣传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进一步的打响了服装城的名气。亚欧服装城开业第二日,依旧有电影明星亮相,加上新闻媒体的推波助澜,火爆程度较之开业当天更加热烈。到亚欧服装城购物隐隐有一种成为今春燕京城内时尚潮流的趋势,很多人哪怕是觉得里面的东西贵,但也不妨碍他们去看热闹。顺便再体验体验亚欧服装城那备受好评的服务态度。从宏观的角度来看,1986年的中国经济发展已经呈现出过热的现象。这其中当然有许多问题,但不可否认的是,一部分幸运儿确实通过政策放开赚到了第一桶金。如果有人站在长安街上待上那么半天数一数就会发现,街头上跑的私家车较之改革开放初期已经多了不止一倍、两倍。中国很大,人口很多,但燕京是首都,在富起来的那一小撮人里,燕京人的比例不说是最高的,但肯定排在前列。一部分富起来的人需要一个消费的窗口,衣食住行,都是大有可为的行业,亚欧服装城恰好赶上了时机。开业三天,亚欧服装城累计营业额达到了36.5万元,毛利逼近65%,最后估算净利润大概在8.7万元左右,绝对要算是开门红了。之后的几天里就像林朝阳所说的,经历了开业的热闹,亚欧服装城的营业额不断回落,从高峰时期的12万到10万、9万、8万……连着一个星期,营业额的下跌跌的杜峰心乱如麻,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他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落差。好在经过了连续多天的营业额下降之后,服装城的生意终于在四月初稳定住了,每天恒定在了3.5万元左右。这个数字跟开业的时候肯定没法比了,但好歹算是稳定下来了,按照这个数字,服装城一年净利润赚个一两百万还是不成问题的。可这个时候杜峰又开始担忧了起来,因为他发现,要是服装城按照这个营业额经营下去,很有可能达不到西单商场方面对于他们的销售金额和利税要求。作为全国最知名的百货商场之一,西单商场的柜台和卖场不单单是有钱就能租的,人家商场看重的也不仅仅只有经济效益。这样的情况让杜峰不禁挠头起来,他有心再想搞点促销活动,可又觉得不行。开业活动才刚搞完没到半个月,哪能这么快又搞活动啊!可是不搞活动,人气不够旺,营业额又上不去,杜峰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十天之前,他意气风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脚下。十天之后,他一宿一宿的睡不好觉,头发一把一把的掉。明明开局挺顺利的,赚钱也不少,咋会变成这样呢?杜峰想不明白,他更怕自己的服装城才开了一年就要面对被商场收回卖场的惨淡命运。内心煎熬了好几天,他终于忍不住跑到小六部口胡同。他来的时候,林朝阳正在招待李拓、郑万龙等人。眼下已经是四月初,往年这个时候,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都已经颁完奖了,文化沙龙正应该办的如火如荼。可今年情况却不一样,因为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改了评奖机制,从原来的一年一评,改为了两年一评。这倒不是文协跟文化沙龙搞针对,主要的原因是在于最近两年以来,国内的文学环境已经在悄然之间发生了变化。其中最关键的因素当然是社会氛围的变化。首先,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文学浪潮之所以能够动不动就引发全民轰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之前十年压抑的需求爆发。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民群众的精神文化需求正在不断的被各种各样的娱乐方式所满足。文学作品给人们带来的冲击感,已经远远无法和当年相比了。其次,改革开放的大潮涌动,“向钱看,向厚赚”的风气正在不断向整个社会蔓延,整个社会的关注核心也在发生变化。不仅是读者们的关注点在变化,连作家们也是如此。其中一个最直观的变化就是,三五年前井喷式发展的短篇小说在近两年时间里不管是创作数量还是质量都出现了严重的下滑。这也是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由一年一评改为两年一评的最主要原因。最后还有一个影响因素是从前年开始,国家发布了《关于对期刊出版实行自负盈亏的通知》。前几年因为文学期刊市场的火热,全国各地几乎每一个地级市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文学期刊,很多地方连县一级的都有。但这一类杂志通常是没有自我造血能力的,都是靠着财政输血,国家让自负盈亏,直接把这些小杂志送进了太平间,好一点的也是在iCu苟延残喘。前几年林朝阳的小说一直有被非法转载的情况,基本也都是这些地方杂志干的。地方杂志一倒一大片,好处是让一些浑水摸鱼的杂志现出了原形,坏处也很明显,那就是不少业余的文学创作者的作品发表途径被堵住了。这些人里也许并没有多少人会成名成家,但却是支撑着整个文学期刊市场的基础。总而言之,进入到八十年代中后期,原本烈火烹油的文学界已经开始露出了颓势。李拓他们几个历来爱折腾,今年的沙龙没开成,他们又想了个鬼点子,想自己私下里搞个评奖。“得了吧。搞文化沙龙这事撇开了文协那边,他们已经毛了。还要搞评奖,你打算让文协跟我们不死不休?”林朝阳断然否定了李拓几人的想法,让他们很是失望。林朝阳虽然平时不管事,但说话还是很管用的,毕竟他可是金主。“我现在看明白了,不管是一年一次,还是两年一次,咱们办沙龙始终是得按照文协的步调来走。”李拓的话不无道理,深得在场几人的赞同,林朝阳问:“那你的意思是,咱们甩给文协和评奖?单独办沙龙?”李拓点了点头,这样是最好的办法。陈健功说道:“就怕没了颁奖的由头,大家都不愿意来啊!”“那你是太小瞧我们沙龙的影响力了,怎么着也办了这么多年。别说是外地的作家,就是许多燕京的作家也对沙龙趋之若鹜。只不过之前一直有获奖这个门槛在,很多人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李拓说。郑万龙思忖道:“那这里面又有问题了。以前有获奖这道门槛卡着,邀请谁不邀请谁都有个依据。现在要是抛开了奖项,咱们怎么邀请嘉宾?都邀请谁?邀请的理由是什么?人家又为什么来?”他一连串的发问让大家都陷入了沉默。陈健功叹了口气,“不好办啊!”李拓说道:“不好办也得办。沙龙办了这么多年,在文学界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不容易,要是停了就太可惜了。”“怎么会停呢,就是一年一办变成了两年一办嘛。”“那以后文协要是不办这个奖了呢?”众人再次沉默,沙龙办了这么多年,大家对这件事早已有了感情,真要是变成了那样的话,就太让人遗憾了。林朝阳见几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宽慰道:“本来就是请吃顿饭,你们也不必太看重这件事。再说了,人家文协又不是不办了,等他不办了那天再说,你们也别杞人忧天了。就算是文协那边不办奖项了,又怎么了?每年文学界哪些作品发表之后有影响力我们又不是不知道,又不是联系不上作者,直接发邀请就完了。你说邀请标准,读者口碑不是标准吗?我们这些文字工作者的审美不是标准吗?至于他们愿不愿意来,以前沙龙的时候,那些获奖作家也不是都来啊!自愿嘛,这就是个交流的平台。管它那么多做什么,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林朝阳这番话豁达开阔,一下子让大家的心情都开朗了起来。“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朝阳这话说的太好了!”众人齐齐称赞。是啊,以后大不了我们自己发邀请,文化沙龙最重要的是提供一个平台,交流沟通,过于重视形式,那不成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了吗?达成了对寻味斋文化沙龙未来发展规划的共识,大家都很高兴,甚至有点盼着文协那边早点停办奖项,省得还得跟着他们的步调走。等众人离开了林朝阳家,这个时候等了半天的杜峰终于有说话的机会了。他将这些天服装城的情况告诉了林朝阳,问道:“姐夫,你说这服装城的生意以后不会就这么半死不活下去吧?”林朝阳调侃他,“前几天不是挺胸有成竹的吗?怎么才这么几天就没有信心了?”杜峰满脸愁苦,“姐夫,你就别拿我开涮了。我是明白了,我之前那都是盲目自信,我现在就怕今年完不成商场的任务,那咱明年就得让人给清场了!”林朝阳表情淡定的说道:“这才开业几天啊,明年的事你现在担心有用吗?”“我能不担心吗?这可是一年一两百万的生意啊!”杜峰做了好几年生意是不假,但之前练摊也好、录像厅也好,跟服装城比起来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尚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洗礼,让他很难有不动如山的定力。听着小舅子满心的愁烦,林朝阳只得说道:“做生意又不是一锤子买卖,你得有点耐心。”杜峰本来是垂头丧气的,听了他这话,抬起了头,“姐夫,耐心我有,可我就怕我耐心了一年,最后落得个惨淡收场。”“惨淡又怎么了?钱你不是赚到了吗?”林朝阳的反问让杜峰哑口无言。确实,就算是商场方面真不让服装城继续干下去了,钱不是也赚到了吗?可人就是这样,得陇望蜀,欲壑难填。杜峰欲言又止。林朝阳接着说道:“你与其现在担心这、担心那,不如想想怎么提高提高商品质量和服务水平,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杜峰听着这话觉得林朝阳完全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这话他肯定不能说。“姐夫,有口碑也得能活下去才行啊!”“有了口碑,你还怕活不下去?”话已至此,有变成打机锋的趋势,杜峰沉默了下来。林朝阳也没有继续跟他说什么,像杜峰这样的心态,现在别人说什么都没用,等他彻底经历过一番起落之后,心态才会沉稳下来。没有在林朝阳这得到满意的答案,杜峰郁郁寡欢的走了。翌日上午,杜峰在卖场里巡视,绞尽脑汁的想憋出点什么好办法救服装城于水火。“你们之前不是说能换吗?我这衣服才买了几天,你看这走线,这块都开了,怎么就不能换?”“不好意思,女士,您这件衣服是上个月19日买的,已经过了我们的质保期。”“什么质保期不质保期的我不管,你们当时说能换的。你看看这开线的地方,这明明就是你们卖的东西有问题。”“女士,实在不好意思……”杜峰循着声音来到了服务台,见此时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同志正与服务台的营业员理论。亚欧服装城在二楼卖场设了个服务台,是专门用来处理客户投诉、建议和解答疑问的。杜峰听了几句便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女同志买的衣服有一处开了线,找回来想换衣服,营业员却觉得衣服过了质保期,不想给她换。在给这些营业员做业务培训时,杜峰强调服务态度一定是第一位的,营业员的语气很柔和,但也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杜峰觉得自家营业员的处理方式没什么问题,也没打算出面。可这个时候女同志可能是见营业员一直说着车轱辘话,就是不肯处理问题,情绪有些激动起来,说着说着声量越来越大,引来了几位在服装城内购物的顾客的注意。杜峰怕影响这些客人,便走了上去,“大姐,这衣服您能让我看看吗?”“杜总!”营业员叫了一声。女同志看了一眼杜峰,通过营业员的称呼知道这肯定是个管事的,将手上的衣服甩给他。“你看看吧!到底是我要讹你们,还是你们自己的东西有问题!”女同志买的是一件港版的白色女士中性衬衫,杜峰接过衣服翻到了开线处。位置在左手小臂内侧,靠近手腕的位置,开线至少有十公分。杜峰虽然不是裁缝出身,但也练了好几年摊。这开线打眼儿一看便知道大概率是缝纫的时候没有倒针造成的,跟客人怎么穿的没关系。他心中有了判断,眼神又装作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正在不远处关注这边情况的客人,脑海中不知为何飘过了林朝阳说的那句话。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
第451章 “玉体横陈”王小胖
眼神不经意的扫了一眼不远处那些顾客,杜峰又看向女同志,脸上露出了歉意的笑容。“大姐,这开线我看了一下。确实是我们的问题,实在是抱歉。”见杜峰如此干脆的承认了问题,女同志不像刚才那么气愤了。“你们要早这样,我还能跟你们喊吗?”杜峰笑着说道:“是是是。您来买我们的东西,那就是信任我们服装城。不过我们这位同事呢,也是按照单位的规章制度办事的,您也别怪她。您这件衣服呢,确实过了我们的质保期。”听到这话,女同志又狐疑的看向了杜峰,以为杜峰只是跟她耍嘴皮子。她正想开口,杜峰却接着说道:“我看问题也不大,就是开个点线。看这样行不行?我让我们的维修师傅免费给您补上,保证跟新的一样。”女同志一听就急了,她要是只要求补衣服,还来服装城干嘛,自己在家不就补了吗?“您别忙,您别忙,先听我说完。”杜峰拦住了女同志将要开口的话,又接着说道:“不过这件事我们确实有一定的责任。我再送您一个牛皮钱包,您看怎么样?”杜峰之所以要送女同志个钱包,而不是给她换衣服,一来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二来是换下来的衣服只能按照尾货半价来处理。补偿个钱包的话,既给服装城这边省了钱,女同志那边也有便宜占。果然听完杜峰的话,女同志面色一喜。她要求换衣服,主要是因为当时买衣服的时候听营业员承诺可以换。手头这件衣服才穿了没几天,只要补好开线的地方,就跟新的一样。现在人家给免费补衣服,还送个牛皮钱包,等于白捡了个钱包。服装城卖的钱包她那天买衣服的看过,做工用料都很精致。女同志的脸色柔和下来,藏着几分喜色,“行。”“好。小张,你先把衣服送给维修师傅,再去陪大姐挑个钱包。”杜峰立马吩咐营业员。营业员起身便要将衣服送走,这个时候女同志却不撒手了。大概是出于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心理,她说道:“算了,就开了这么点线,回去我自己补上吧。”杜峰却执意说道:“没事。正好最近我们维修师傅也没什么事,您也得让她们干点活。”他的语气戏谑,让女同志开怀笑了出来。“哎呀!真是谢谢你了。在你们亚欧服装城买衣服真是买对了,就冲你们这个服务态度,以后我们家衣服都在你们这买了!”女同志畅快的说道。杜峰闻言笑声豪爽,“谢谢,感谢大姐您对我们服装城的信任!就冲您这话,我再送您一条皮带,以后您可得给我们服装城多宣传宣传啊!”“哎呦,用不着用不着!”杜峰跟女同志谈笑风生了好一会儿,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已经没人关注看热闹了。等女同志跟营业员去挑选钱包之后,他又接着在卖场里转了一阵。等到中午的时候,他去西单商场食堂吃饭,身边坐了两个商场的售货员正边吃饭边聊天,杜峰听到两人的对话里谈到了服装城,忍不住听了一耳朵。“我上午去二楼逛看好了他们那的红外套,就刘晓庆穿的那个,真好看,就是太贵了,一件要单衣快40块钱。”“可不嘛,有那钱在别的地方都够买两件了。不过他们家贵是贵,东西真没得说,态度还好。那天我跟我小姑子去凑热闹,给我们家那口子买了条裤子,花了快30块钱。我们家那口子你不是知道嘛,短粗胖。我在他们那改完了裤脚,拿回家又发现腰身不合适。我寻思他们不是说可以免费给改衣服嘛,我就又给拿回来了,你猜怎么着?人家二话没说,还真就给改了,一分钱没要。”“你啊,下回买衣服还是得带着人来。多亏了服装城能免费改衣服,要不然你还得多花一笔钱。”“可不嘛!”两个年约四十多岁的女售货员在那里聊了好一会儿,杜峰听的津津有味,等两人吃完饭走了之后,他还在那里独自思考。“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他的脑海中再次飘过林朝阳对他说的那句话,心中生出了一股明悟来,感觉豁然开朗。四月仲春,草长莺飞。大周一的闲来无事,林朝阳带着妻儿跑到了颐和园游玩。小冬冬撒了欢儿的疯跑,陶玉墨跟着他的后屁股,一个劲儿的喊“你慢点儿”。林朝阳抱着晏晏和陶玉书漫步在昆明湖边,阳光温暖,春风拂面,有种说不出来的舒畅。“咱们什么时候回香江?”陶玉书突然问。前天林朝阳收到徐克的消息,说电影工作室准备投拍《英雄本色》,想让林朝阳跟导演吴宇森见个面聊聊。“过两天吧,明天《十月》邀请我去参加个座谈会,后天再把家里的事安排安排。”“好。”买机票这事陶玉书表现的很积极,亚欧服装城开业半个多月了,她也闲了半个多月。迫切的需要给自己找点事做,回了香江就有事情可以做了。翌日上午,林朝阳来到了燕京出版社。这是燕京出版社由东兴隆街搬到了新北三环之后,林朝阳第一次过来。“朝阳,欢迎欢迎!”座谈会的举办地点在燕京出版社会议室,由田耕这个总编主持,他一见林朝阳,连忙上前热情的握住了林朝阳的手寒暄起来。在林朝阳与田耕寒暄的时候,会议室内众人的眼神都落在了林朝阳身上。今天是青年作家座谈会,来的作家年纪都不大,其中多半是燕京的。这些人里有不少人没见过林朝阳,但一听“朝阳”这个称呼,再结合田耕这个热情的态度,就知道来人是谁了,眼神不禁频频向林朝阳投来。寒暄过后,林朝阳落座,他的位置被安排在了李拓和郑万龙的中间。“你们俩也算青年作家吗?”他们俩年纪都在四十开外,怎么也不算“青年”作家了。“我是编辑,你问问他是怎么混进来的才对。”郑万龙狡辩了一句,很没有义气的把矛头对准了李拓。李拓跟一旁虎头虎脑的小年轻说:“小佟,咱俩换个位置,我得离他们远点。”被叫小佟的年轻人不知所措的站起身,稀里糊涂的就跟李拓换了个位置,他突然坐到了林朝阳身边,满心紧张。“林老师好!”他紧张的跟林朝阳问了个好。林朝阳笑呵呵的说道:“叫什么林老师啊,看起来我也没比你大几岁,叫我朝阳就行。”人家让他叫是客气,小佟当然不可能真的叫。“小佟同志看着面生,不是燕京人吧?”小佟有些腼腆的说道:“我是江苏的。不过大学是在燕师大念的,现在在《钟山》当编辑。”林朝阳故作惊讶,“哦?燕师大的?哪一届的啊?”“我是84年毕业的,比陶师姐小了三届。”77级、78级本科生是同一年入学,也是同一年毕业,只是时间差了半年,陶玉书是77级的,跟80年入学的小佟差了三届。陶玉书在燕师大时也算是风云人物,小佟认识她也不奇怪。林朝阳瞟了一眼桌牌,问道:“你这个‘苏佟’是笔名还是大名啊?”“笔名。”林朝阳做出回忆状,“有点眼熟,你之前是不是给《人民文学》投过稿啊?”“是,当时还是陶师姐经手的,没过稿,她还特地给我写了封信鼓励我。”苏佟说道。林朝阳笑了起来,“怪不得有印象。我想起来了,你那篇稿子她还给我看过,东西写的不错,有灵气。”苏佟闻言有些受宠若惊,忙谦虚了两句。“当时她还说你再多锻炼锻炼,以后一定能写出来。”“是,师姐在信里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没想到她辞职辞的那么突然。”陶玉书辞职前交接工作,特地给自己负责的那些作者都写了封信告知情况,让他们以后跟接手的同事联络。“特殊情况。”林朝阳说了一句,又邀请道:“今天下午没事去家里坐坐,吃顿饭吧。”苏佟内心一下子雀跃起来,没想到还能去林朝阳家蹭顿饭。这个时候李拓凑了上来,“要吃饭吗?”“不是要离远点吗?”林朝阳揶揄道。“嗐,我这不也是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嘛,要不然小佟哪有机会跟你这个师姐夫坐一起啊!你说是吧?小佟。”苏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林朝阳笑着说道:“不用理他,这人主业就是蹭饭。”三人正说笑的时候,对面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吸引了会议室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望过去,只见一个圆脸小胖子跟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短发女同志坐在那里,不知道小胖子说了什么笑话,逗的女同志花枝乱颤。从进门起,林朝阳就注意到了圆脸小胖子,尽管一身军装,但仍无法掩饰他那一身闷骚,因为他身前的桌牌写的是“王硕”。至于另一位被他逗的花枝乱颤的女同志,是市里宣传部门文艺处的干事陆颖。《十月》是燕京出版社旗下的杂志,燕京出版社又归燕京市宣传部门负责,所以她出现在座谈会现场倒不奇怪。座谈会开始前,大家寒暄聊天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不过王硕和陆颖两人毕竟男女有别,在这样的场合里表现的太过随意,立刻引来了大家的侧目。两人也意识到问题,停止了说笑。今天的座谈会是由《十月》主办的,来参加的也多是青年作家,相较于文协组织的会议气氛要轻松愉快很多。除了有王硕、苏佟这两个未来名人,在场林朝阳的熟人还有钟阿诚、陈健功,一番寒暄后座谈会正式开始。说是座谈会,但实际上更像是交流创作经验,有点类似于头脑风暴,会议开始不到半个小时,气氛十分热闹。王硕嘴皮子溜,发言来一套一套的,成了大家瞩目的焦点。他在在场的作家里属于资历最浅的那一拨里的,入行不到两年,现在只发表了三篇小说。据他自己所说,他现在正在写一个中篇,“应该能成”,所谓“应该能成”自然是指小说发表后会取得一定的反响。在场不少人对他这种过分自信嗤之以鼻,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一群搞文字工作的人聚在一起,指望谁对谁俯首称臣,那是不可能的。今天在场唯一能够让绝大多数人服气的,可能也就是不声不响的林朝阳了。大家都是青年作家,年岁大多相仿,不管是从著作的丰富程度还是从影响力上来说,林朝阳可碾压了在场所有作家。客观事实摆在这里,即便是有人不服气也没用。“……你们看过《上帝的笔误》和《拧紧螺丝》吗?我将来要写一部带有侦探意味的小说,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单立人》,最好是能改编个电视剧。”王硕口若悬河的介绍着自己的写作计划,在大家听来有些虚无缥缈,他连手头的中篇小说还没写完呢,又要写什么侦探小说,太不着调了。不过王硕说起文学作品的影视改编,大家都来了兴趣,讨论更加热烈。李拓这几年一直在搞电影评论,又帮着张暖心拍电影,在这方面很有话语权,给大家说了不少电影改编的趣事。“朝阳,你也给大家说说吧。你的作品改编多,又广受欢迎,你也给大家讲讲吧。”李拓说完之后,点到了林朝阳。林朝阳神色轻松,“我主要是写剧本,电影的制作参与的其实不多,太多的东西也讲不出来……”王硕这个时候插话道:“朝阳同志,能给我们聊聊《棋圣》吗?那年《八小时以外》上说您这部小说是因为看不惯燕影厂拍的电影才写的。”《棋圣》与燕影厂的这桩公案前几年在燕京文学圈一直有所传言,期间又有张曼玲在《八小时以外》发“小作文”闹的沸沸扬扬。事件的大概情况很多人都了解,王硕这么问当然不是想聊那些大家已经知道的事,而是想知道些更具体的细节。众人听着他的问题,也不禁露出好奇之色。论起“八卦”来,文人这个圈子历来是不落人后的。《棋圣》这部小说的影响力可不一般,人家出版了一年就得了茅盾文学奖,前年改编成电影后更是火爆一时。最关键的是,去年中日围棋擂台赛火爆了一整年,连带着也让这部小说的原著和电影成了拥有了全民影响力。刚刚过去的三月份,第二届中日围棋擂台赛又开赛了,热度依旧很高,受到了无数国人关注。林朝阳笑着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了。就是点小矛盾,前两年就说开了,咱们私下开会再提人家,就不厚道了。”见他这么说,众人不禁一阵失望,不过也认可林朝阳的这种磊落的处事方式。“既然大家提到《棋圣》了,那我就聊聊当时的一些创作感悟和改编细节吧。我想大家在看小说的时候也能看出来,《棋圣》这部小说在结构上是严格遵循着传统的小说创作方式的起承转合来处理人物和情节的……”今天来参加座谈会的都是青年作家,也都有一定的名气,但这些人身上都有一个统一的短板。那就是大家几乎都没有过长篇小说的创作经验。而在这一点上,林朝阳恰恰强的可怕。他自入行以来,除了最早两年的中短篇小说之外,创作的都是长篇小说。放眼中国当代文坛,排除那些老一辈作家之外,没有人敢说自己在长篇小说的创作上比林朝阳的经验更加丰富。更何况《棋圣》发表快五年了,早已用成百上千万读者的喜爱证明了自身的魅力和水准。现在大家再提起当年小说发表所引起的争议,大多不屑一顾。这样经过千锤百炼的作品,还有什么值得争议的?因而,当林朝阳正儿八经的分享他创作《棋圣》时的一些经验和心得时,在场众人不知不觉都安静了下来,专注的倾听着林朝阳的声音,生怕错过了一点细节。原本热热闹闹的会议室变得沉静,只有林朝阳的声音在回荡着。林朝阳这一讲便是一上午,直到快吃午饭时才停下来,所有人都听的意犹未尽。文学创作是艺术不假,但其创作也是要遵循最基本的规律的,因此它首先是个技术活,林朝阳给大家分享的,就是这个技术活中的关键和窍门。大家听完之后,都有种受益匪浅之感。不过创作这种事,光脑子觉得听会了没用,还要经过实践才行。中午吃饭时,仍有人不时来到林朝阳身边寻求他的答疑解惑。午休时间,林朝阳身边好不容易少了些人,阿诚走了过来。“朝阳,谢谢了。”阿诚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林朝阳问:“谢什么?”“剧本的事。谢导都跟我说了,他请你帮忙改了一版剧本。”年后谢靳求上门让林朝阳帮着改《芙蓉镇》的剧本,这阵子电影已经在湖南那边开拍了。林朝阳说道:“你别多想就行。电影半年开拍,老谢也有点着急。”阿诚神色轻松的说道:“我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吗?你这也是在帮我收拾烂摊子,谢导说你连稿费都没要,我还得请你吃顿饭呢。”“请客就算了,吃饭去我家,正好晚上好几个人要过去呢。”林朝阳笑着说道。两人聊了一会儿,林朝阳见苏佟一直在跟作家们攀谈。他长了一张娃娃脸,好像年画里戴着虎头帽的年画娃娃,完全是个大男孩的模样,向众人说起组稿的事,大家表现的并不热情。林朝阳便把他叫了过来,提点道:“你今天是以作者的身份来的,组稿的事别着急,等开完会再说。”苏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孟浪,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下午座谈会继续,有人谈到了《楚门的世界》。这部小说自去年出版后在国内就引起了不小的争议,今天有人提起来,大家也分成了两派,并没有因为林朝阳在场人有所保留意见。至于大家的论调,跟之前起争议时没有太大的不同,赞成者、反对者各持己见,聊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李拓祭出了林朝阳去年说过的话,“《楚门的世界》好与不好,不妨等几年看看。”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当年《棋圣》发表之后也有不小的争议,现在怎么样?”那些反对者无言以对,这话虽然有点装杯的嫌疑,但也是事实。有些人不服气的心想,那就等几年看看。这个时候田耕站出来转移了话题,问林朝阳:“朝阳,《楚门的世界》出版了也大半年了,新作品动笔了吗?”林朝阳放下手中的茶杯,“没呢,哪有那么快啊!”田耕调侃道:“你和别人不一样,不能用一个要求来衡量。”林朝阳苦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再夸张也没你夸张,《闯关东》这么一部大部头,大半年就写完了。你这个效率啊,恐怕在场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没这么高!”田耕的话让在场不少人感到意外,他们这些人里有不少人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没想到《闯关东》这样的鸿篇巨制竟然是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写就的。田耕说在场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没林朝阳的效率高,还真不是夸张。别说是大半年六十多万字,哪怕这帮人一年创作的字数加在一起也没六十万字啊!听到这话之后,不少人脸上除了惊讶,还有一点隐晦的羞愧。质量赶不上人家就算了,数量也赶不上,简直就是全方位碾压啊!座谈会结束了,《十月》组织的活动还没结束。这次的活动性质类似于笔会,与会的青年作家们都住在了燕京出版社给安排的招待所里,两人一间,接下来还有几天的活动。不过林朝阳就参加这一天,座谈会结束之后他离开燕京出版社,身后还跟了几个尾巴。“挤一挤!再往上挤一挤!”林朝阳今天是开车来的,后面那几个尾巴自然不能腿儿着走。算上林朝阳一共六个人,就一辆四座小轿车,怎么办?硬挤呗!几个人挤来挤去,好不容易都塞进了车里,小胖子王硕跑了过来,说他也想去蹭饭。宁落一群,不落一人。人家都开口了,林朝阳自然不好拒绝,只是车里实在没地方了,后排塞了四个壮汉,挤的跟照片一样。王硕见状不慌不忙的猫腰往几个人的腿上爬去。“哎呦!”李拓被压的发出一声哀鸣。“嘶~你小子手往哪儿摸呢?”郑万龙怒声质问道。王硕赔着笑脸,“嘿嘿,对不住,对不住,我啥也没摸着,没摸着!”他态度谦卑,郑万龙也不好意思跟他斤斤计较。可仔细一想,总感觉刚才那话有点不太对劲。陈健功刚才跑的最快,一上车就抢占了副驾驶的位置,坐在前面看着后面几个人挤成一团,幸灾乐祸。林朝阳扭头朝后面看了一眼后排,阿诚、苏佟、郑万龙、李拓四人从左往右挤成一排,王硕“玉体横陈”躺在四人的腿上。见林朝阳转头看过来,他鬼机灵的笑了笑,“走着!走着!”林朝阳笑着摇了摇头,“都坐好啊!”说完他便发动了车子。车子开在路上,大家随意的聊着天,不开会了,聊的话题更加随意。不同的是其他人是坐着聊天,王硕是躺着聊着。等下车的时候,他是第一个下来的,后排几人不由得再次发出一阵哀鸣。“好车坐着就是舒服,比212可强多了!”下车后,王硕回味着这一路的感受。后排的四人怒目而视,那是车好吗?你坐的是什么心里没数?还没进院门,李拓说:“朝阳,今晚做个干炸鳜鱼吧,好长时间没吃了。”“我要吃麻婆豆腐!”“来盘回锅肉。”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开始点菜,林朝阳脸黑的像锅底,“蹭饭蹭出了大爷的气势,当我这是饭馆子啊?”众人嘻嘻哈哈,谁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管你做不做,我们先点了再说,万一做了呢?苏佟和王硕第一次来,两人对文化沙龙和林朝阳的厨艺早有耳闻,大家点菜的时候他们也不敢发声。等林朝阳去做菜的时候,还主动帮忙。忙碌了两个多小时,酒菜总算是上了桌,众人一顿胡吃海塞,到最后酒足饭饱才心满意足的打着饱嗝打算离开。那架势跟打秋风的穷亲戚差不多,穷横穷横的!“朝阳,走了啊!”以李拓为首的蹭吃蹭喝团伙,跟林朝阳摆摆手,潇洒的离开了小六部口胡同。相比那几个蹭饭蹭的心安理得的老餮,王硕和苏佟还算有良心,跟林朝阳连道了几声谢才离开。还是年轻人朴实啊!
第452章 咸鱼要翻身
离京前最后一天,林朝阳把家里人都叫到了一起,打算吃顿饭聚一聚。杜峰还特地跑了过来,隔了一周时间再见面,他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没有那么愁眉苦脸了,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林朝阳问起了服装城的情况,杜峰脸上的笑容轻松。“还不错。生意稳中有升,口碑越来越好了。”再有不到一个星期,亚欧服装城就开业满一个月了。过去这一个月时间里,服装城先是经历了开业前几天的繁花似锦,而后便是客流量和销售额的腰斩再腰斩。等到客流量和销售额降无可降之后,服装城的生意平稳了一周多,然后又开始缓慢上扬。到最近两天,服装城每天的销售额都在四万出头,虽然这个销售额距离杜峰心目中的理想还有一定差距,但却让他看到了希望。他每天都会巡店,时不时的就要跟顾客聊天,聊完还会送点小礼物,有点类似于后世很多公司做市场调研。经过和几十位顾客的沟通,杜峰发现来亚欧服装城买衣服的消费者中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全都是高收入群体。其中也有不少普通的工薪阶层,一个月收入四五十块钱。在亚欧服装城买件衣服可能得花一个月工资,有一些贵的衣服甚至需要花费他们三四个月的工资,但这些顾客还是愿意在亚欧服装城消费。原因很简单,大家都认为在亚欧服装城买衣服放心。不用担心买到假货和劣质产品,还有质保和售后,营业员的服务态度也好。亚欧服装城才成立不到一个月时间,即便是服务好、品质高,按理说口碑效应发酵是不会这么快的。但架不住这就是个比烂的世界。现如今的燕京,像西单商场这样大一点的国营商场还能好一点,很多小一点的服务性质的国营单位,那服务态度简直比大爷都豪横,去消费的顾客反而像孙子一样。燕京城里冷不丁出现了亚欧服装城这么一家让顾客感到宾至如归的商家,大家自然要口耳相传一番,口碑传播速度快到离谱。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假货和劣质商品在这两年开始横行。在改革开放之初,“假货”这个词压根不存在于中国人的字典里。可到了1984年,短短六年时间里,中国的假冒商标案已经达到了1000多件,这还是被发现处理的,没被处理的才是大多数。到84年之后,假货已经在国内形成了不可阻挡之势,整个八十年代中后期到两千年之后,中国的消费者们都在被假货所困扰着。在假货最横行的九十年代前中期,仅仅半年时间,全国的检察机关受理的假冒商标案就高达2291件,假货之猖狂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程度。而在这场持续了几十年的造假浪潮中,最可怕的还不是造假,用劣质商品坑害消费者,最可怕的是你还打不掉那些造假的黑心商人。85年某地发生假药案,仅一个小小的镇就有45家造假药企。当地从80年便开始以劣质银耳加白糖制成“降压冲剂”、“理肺冲剂”等假药,谋取暴利。这些假药厂大多由当地农民jz合办,没有制药技术人员、没有质量检测机构、没有任何制药设备。他们使用的都是炉灶、铁锅、竹器这些原始工具,厂房也都是农村的旧民居,苍蝇乱飞、垃圾成堆,包装桌上落满灰尘。你甚至难以想象,这样的黑心作坊凭什么可以把他们那拙劣的药品输送到全国各地的医院和药房里去的,偏偏他们就做到了。因为这个镇是扶持起来的典型,是某省第一个工农业产值超过1亿元的乡镇。假货之难,不在“假”,而在“管”。都说八十年代人心淳朴,这话没毛病。但人心经不起试探,司马懿洛水之誓、吕蒙白衣渡江,道德与信仰的崩塌往往都是从那颗老鼠屎和臭鱼开始的。短短几年时间,国内的商业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假货和低劣商品虽然还没到九十年代的泛滥趋势,但已经让许多老百姓提高了警惕。因而在这样的环境下,亚欧服装城的高质量和质保承诺自然也就可以轻而易举的俘获一批希望可以花钱买心安的消费者。杜峰兴奋的说着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发现和心得,最后他满怀感激的看着林朝阳。“姐夫,我现在终于明白你对我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林朝阳欣慰的说道:“我说的话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做到,我相信以后服装城的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好的。”杜峰脸上充满了信心,“一定会的!”抒发了一番内心的感慨,杜峰整个人又轻松了不少。陶玉成对他说,“你别光顾着服装城,录像厅的事也得管管啊!”“录像厅怎么了?”杜峰问。自从有了办服装城的念头之后,杜峰对录像厅的事就不怎么上心了,基本就是每个月查查账,很多事都交给了手下人去管。“生意不如去年了呗。”陶玉成说。去年燕京城里又陆陆续续多了很多个人开的小型录像厅。人家可能就一台录像机、一台电视、一间房,硬件条件肯定跟杜峰他们的录像厅没法比。但架不住人家票价便宜,有的小录像厅一毛钱就能看一部电影。尽管片源少了点,但只要是没看过的,观众们还是很愿意去看看的,反正一毛钱又不贵。如此一来,自然影响了杜峰他们的生意。杜峰听着陶玉成的描述,并不太在意,早在开录像厅之前,林朝阳就跟他说过这门生意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情况。“这种事没办法避免。人家一个月赚百八十块钱就满意,你能怎么办?”“我就怕他们这么一搞,以后来我们这的人越来越少。”陶玉成担忧的说道。“那我们也降价呗。之前是躺着赚钱,以后这样的情况才是常态。”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服装城开业这一波起伏的原因,杜峰在谈到录像厅的生意时神色间变得从容不迫。陶玉成有些不甘的叹了口气,“唉!你说这帮人怎么想的?”“人家也想赚钱,票价一样了,观众凭什么选择他们?其实这跟我们和电影院是一个道理。你总得有能吸引观众的地方,才能让人家过来你这吧?”“也是。”陶玉成笑了笑,不再纠结这事。反正过去这一年,他们夫妻俩已经赚了万八千块钱,以他的工资收入水平,光靠上班的话十年也不见得能赚这么多,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再说了,录像厅以后又不是不赚钱,无非是赚的少一点嘛。“大哥,其实你要是想多赚点钱,也没必要光盯着录像厅这件事,可以试试干点别的嘛。”杜峰建议道。“现在这样就挺好。你们生意做的是大,赚钱是多了,可整天忙来忙去,哪有自己的时间啊!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杜峰好心给建议,没想到遭受到了陶玉成的暴击。“吃你的饭吧。”一旁的赵丽扯了陶玉成一下,让他闭了嘴,家里人都被这一幕给逗笑了。次日,林朝阳一家五口飞往香江,四月的香江温度在二十多度,阳光明媚,天气很是舒适。一家人先回了东方花园,安置休息了一番,林朝阳便给徐克打了个电话,听说他回了香江,徐克迫不及待的邀请他到电影工作室见面。于是第二天,林朝阳便和陶玉书来到位于九龙塘的电影工作室。现如今的电影工作室虽然已经投拍了两部徐克自编、自导的电影,但在香江影坛依旧是小作坊。公司规模很小,员工也只有三人,唯一比较宽敞的房间是会议室。林朝阳夫妻俩到的时候,会议室里已经做了一位有些秃顶的中年人,正是最近刚从湾岛回来的吴宇森。徐克热情的给双方介绍了一番,而后才聊起了电影的事。对于现阶段的电影工作室而言,同时投资和制作两部两部电影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徐克从去年下半年就一直在忙着拍《刀马旦》,直到最近《刀马旦》拍摄完成后,他才腾出时间来筹备《英雄本色》。见了面之后,他的第一件事不是聊剧本,而是要定预算。听他说预算只有400万港元,吴宇森立刻抱怨起来。“枪战片400万哪里够啊!”“400万已经不少了。”徐克看似在安抚吴宇森,其实也是在说服自己。电影工作室背后有雷老板和新艺城不假,但老板给你投钱,是为了让你赚钱,不是为了让你吸血。《刀马旦》邀请了叶倩文、林青霞、钟楚红三位当红女星出演,光是三人的片酬就多达300多万港元。从筹备到现在大半年的时间,至今还没上映,这在快节奏的香江电影市场里是不多见的。电影迟迟不见收益,徐克又要开新片,新艺城自然不想再下重注,这400万港元还是徐克跟他们好不容易磨来的。“拍电影好歹要请一两个明星嘛,400万光是演员片酬就要占一大半投资,这电影还怎么拍?”吴宇森卖惨道。现如今的香江电影市场与2015年以后的内地电影市场有些类似,市场一片火热,热钱不断涌入。制作水平没见怎么提高,投资翻了番儿的往上涨,其中占据很大的比重就是明星们的片酬。这两年只要是在一两部年度票房前十的电影里有过主要角色的明星,片酬起步就是五六十万,那些可以独挑大梁的明星片酬动辄就是百万港元以上。一部电影如果男女主角都是当红明星,再找几个二三线的配角,光是演员片酬就需要花费三四百万港元。如此一来,电影投资额一下子就拉上去了,七八百万的投资只是寻常。按照这个投资,票房怎么着也要一千六七百万才能回本。以香江电影的本埠票房,这两年票房在一千七百万以上基本就可以闯入年度票房前十了。电影公司和投资人们当然不可能干亏本的事,他们之所以愿意支付给明星们高片酬,看中的是明星们在外埠的票房号召力。香江票房赚不回来没关系,还有湾岛、马来西亚、泰国……如今的香江电影在东亚和东南亚地区影响力越来越大,总有能赚回来的地方,不仅能赚回本,而且还是大赚特赚。吴宇森一个劲在徐克耳旁碎碎念,徐克被他念了半天,最后无奈道:“好了好了,回头我会再跟新艺城谈谈,让他们再追加一些投资的。”见徐克这么为难,林朝阳说道:“如果他们不同意追加投资的话,我们林氏影业可以投资一点。”徐克有些意外的看着林朝阳,之前林朝阳就以剧本抵作投资,现在又要花真金白银的投资《英雄本色》,怎么感觉他对这部电影比自己都有信心?他另一个比较好奇的地方是,林朝阳出身内地,主业是作家,就算有积蓄恐怕也不会太多。电影投资动辄就是几百万港元,他真有这么多钱?“林生要投资?打算投资多少?”徐克问道。“我们林氏影业实力有限,多了没有,一两百万港元还是可以的。我主要是考虑,有了我们的投资,新艺城那边可能会更好谈一些。”徐克听着林朝阳的话不禁点了点头,看向林朝阳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柔和,他明白林朝阳这么做是为了帮他。他思忖片刻,说道:“多谢林生的美意,不如林生就先投资100万港元,剩下的我再去跟新艺城谈谈。”“这样也好。”聊完投资的事,吴宇森才有机会跟林朝阳聊起剧本,谈起几个主要角色,他很想听听林朝阳对这些角色的看法。后世《英雄本色》开拍时,连个剧本都没有,徐克和吴宇森只是照着67版《英雄本色》写了个大纲,剩下的都是现场发挥。其中有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演员们的临场表现,比如周润发饰演的小马哥,本来只是来剧组客串的。可吴宇森觉得他演的好,就不停的给他加戏,结果客串的周润发被加成了主角,郑浩南饰演的男主角却被加戏给加没了。这个时空,郑浩南同样悲惨,本来《刀马旦》的男主角是他的,结果又被梁家辉给抢了。现在林朝阳“抄作业”将足够经典的剧本拿了出来,吴宇森自然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更想了解林朝阳创作这几个角色时心里的一些想法。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吴宇森满怀信心,情绪亢奋。林朝阳对电影拍摄没有什么高深的理解,但架不住他开挂啊,人家开局都是战争迷雾,他开局斗地主明牌,属于在想象力这一块把吴宇森给狠狠拿捏了。有些场景和台词仅仅是通过他的语言描述,吴宇森都能感觉到那种热血沸腾。有林朝阳这样的编剧在,简直就是导演的福音啊!“林生,听你说了这么半天,你对电影的构思这么成熟,在演员方面有什么建议?”吴宇森问。“吴导你是导演,演员的事你定就好了。”林朝阳说。“不不不,演员的事我们可以共同商讨。我要的是演员符合角色,给电影增光添彩。”在吴宇森看来,林朝阳刚刚能把剧本里的几个主要角色讲的那么活灵活现,栩栩如生,除了有对角色的深刻理解之外,最关键的就是他对角色肯定是有着自己的想象的。吴宇森现在迫切的想知道,在林朝阳的脑海中的这些角色形象投射到现实中是个什么样子。“这样啊……”林朝阳沉吟片刻,才说道:“那我就谈谈我个人的看法。先说宋子豪、宋子杰两兄弟……”林朝阳不说则已,一说就停不下来,侃侃而谈了半天,先是分析了一通每一个重要演员的人物背景、个性,然后又提出了他认为适合的演员。狄龙饰演宋子豪、张国荣饰演宋子杰、周润发饰演小马哥、岳华饰演谭成。他推荐的演员名单跟后世的《英雄本色》只有一个有出入,那就是反派谭成的饰演者。后世《英雄本色》中谭成的饰演者是李子雄,演技很好,把表面文弱老实,内里阴险奸滑的谭成演的入木三分。至于为什么不推荐他,而是推荐岳华,当然是因为林朝阳跟岳华熟。况且岳华过气之后,演了不少反派,拿捏谭成这种角色没有丝毫难度。等林朝阳一股脑的将演员人选都说完之后,吴宇森在脑海中幻想着这些演员穿上戏服的样子。他想了好半天,发现林朝阳推荐的这几个演员确实都挺符合角色的气质。就比如宋子杰这个角色,他哥哥是黑道头目,可他却是警校毕业生,内心充满正义感和敬业精神。得找个正当红的明星来演,才能演出他的那种意气风发,张国荣就很合适,够靓、够红。不过吴宇森对林朝阳推荐的人选也有些顾虑,因为他推荐了四个人,没有一个是现阶段真正意义上的一线电影明星。狄龙和岳华当年红,可这几年早就过气了。周润发是tvB当红小生出身,名气很大,也很红,但转战电影圈,演了多部电影,却始终没有一部票房丰收之作。观众们对他的印象还是局限在电视荧幕上,甚至有片商现在已经给他打上了“票房毒药”的标签。张国荣现在正当红,不过他的红更多的是集中在歌唱事业上,影视方面表现平平。吴宇森分析完这几个演员的情况,心里都忍不住犯起了嘀咕,他怀疑林朝阳是不是不太了解现在的电影市场,好歹这里面也应该用个电影红星啊!林朝阳观察着吴宇森的表情,大概能猜到他心里的想法。“吴导,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感受,其实我们这部电影,相比剧情和人物,更重要的是那股情绪。”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林朝阳的话说的很模糊,但吴宇森感觉自己好像能够理解其中的意思。他想到了剧本中小马哥的那句台词。“我不想一辈子让人踩到脚下!你以为我是臭要饭的?我倒霉了三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我要争一口气,不是要证明我比别人了不起,我只是要告诉人家,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亲手拿回来!”吴宇森想到了自己这几年来的经历,心中忽然涌出一阵感同身受,还有一种奇怪的、之前从未有过的想法。我就是要带着这群谁也不看好的演员,把香江影坛杀他个人仰马翻!心中的念头刚起,吴宇森被自己给吓了一跳,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种念头来。但当他的眼神和林朝阳对视,吴宇森就彻底明白了。这就是林朝阳口中的“情绪”!他在回想林朝阳选的这几个演员,不正契合了电影的这股情绪吗?此时此刻,吴宇森感觉他对这部电影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好!演员就按林生你说的来。这部电影,我们一定要带给香江电影一点与众不同的震撼!”看着吴宇森好似打了鸡血的状态,林朝阳满意的笑了出来,这就对了!拍《英雄本色》这样的片子,没有这个态度是不行的。徐克在一旁听两人说了半天,不明白吴宇森为什么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不过他看两人交流的这么好也放心了。导演和编剧有默契,电影出来的效果肯定不会差的。林朝阳夫妻俩在电影工作室待了几乎一整天的时间,晚上施南生帮大家在太子大厦的sevva西餐厅订了位置吃饭,算是庆祝《英雄本色》的筹备有了重要推进。等吃完饭后,几人分别。施南生和徐克一路步行,漫步在灯火璀璨的皇后大道中路上。她看了看徐克,欲言又止,“你真要拿林生的投资吗?”徐克回望了一眼她,“你是怕自由总会那边?”“是啊。”施南生眉头轻蹙,说道:“之前林生只是以剧本参与投资,这次不一样,他是拿了真金白银的。万一自由总会那边……”“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依我看应该是没问题的,阿辉的封杀令不是已经解除了吗?林生、林太毕竟没有官方身份,前年那次新闻报的那么凶,最后不也是不了了之嘛!自由总会那边要真是吹毛求疵,最先倒霉的也是嘉禾,邹老板没那么傻的。”整个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香江影坛就是湾岛和内地斗法的战场。五十年代中期,为了应对挑战,湾岛方面新闻局出钱在香江成立了“自由总会”这个非官方组织。目的就是为了拉拢香江文化界人士,排斥亲内地人士。这个机构成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香江各界宣布:没有“自由总会”的批准,电影不能进湾岛。但双方斗法的前十几年时间内地资本和z派电影人一直是处于优势地位的。z派全盛时期的长、凤、新三家电影公司,一共制作了262部电影,在五六十年代压的湾岛和y派电影人喘不过气。不仅数量惊人,还包揽了当时最卖座的香江电影,双方在斗法的同时也为香江培养出了一批杰出的文艺工作者。可惜的是67年那一波,葬送了大好局面。再加上那些年内地市场封闭,而湾岛市场却向香江敞开怀抱,双方斗法的天平不断倾斜,很多亲内地的z派电影人在近些年里逐渐凋零。到七十年代中后期,作为架在香江影坛与湾岛新闻局、文化局、电影市场之间的桥梁,自由总会俨然已经成了香江电影行业的太上皇。他们咳嗽一声,许多香江电影公司都要抖三抖。梁家辉被封杀,正是出自他们的手笔。站在徐克的角度,他不是第一个跟林朝阳合作的,又有梁家辉去年解除封杀的事在前,他认为自由总会不会找他的麻烦也在情理之中。“而且上个月小j先生不是已经发表了讲话嘛,现在两岸关系逐渐趋于缓和,应该没问题的。”听着徐克的话,施南生微微点了点头,丈夫的话确实有些道理。在徐克夫妻俩担忧自由总会的时候,林朝阳夫妻俩考虑的却是钱的问题。下午林朝阳跟徐克敲定了《英雄本色》的100万港元投资,对于现阶段的他们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去年买完了林氏影业位于皇子大厦的物业后,他们手里的钱刚好剩了100万港元。如今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明报出版社又给林朝阳结算了几笔版税,其中数目最大的就是上个月《楚门的世界》的第一笔版税。自去年9月出版后,《楚门的世界》的销量一直居高不下,半年时间创下了近6万册的销量,也为林朝阳带来了64万港元的版税收入。再加上另外几部在香江出版的小说的版税,夫妻俩现在手头的钱刚好超过210万港元。一下子要拿出100万投资电影,陶玉书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她现在最大的期望就是《楚门的世界》能够取得个开门红!
第453章 戛纳电影节(双倍求月票)
隔天上午,林朝阳出现在尖沙咀的东英大厦,他今天来是为了看看《楚门的世界》的成片。《楚门的世界》的后期制作完成有一段时间了,之前许鞍华就知会了他这件事。知道今天林朝阳要来看片,许鞍华和许观文都跑了过来。林朝阳是原著,又是编剧,他们俩很想听听林朝阳对于成片的看法。两人为这部电影花了太多的心血,那种迫切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昏暗的放映室里,只有放映机的光束打在银幕上。几家出品公司的Logo闪过后,电影的第一个镜头是鲍方饰演的导演在对着镜头接受采访的特写镜头。“我们看戏,看厌烦了虚伪的表演、花哨的特技。《楚门的世界》,你可以说它虚假,但楚门本人却是再真实不过的。这个节目没有剧本、没有提词卡,虽然未必是杰作,却如假包换……”特写镜头是电影画面中视距最近的镜头,人物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情绪变化都会被摄影机收录其中。鲍方的台词吐字清晰,并且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节奏,他的声音也很有魅力,在特写镜头中这种优点被无限的放大。他在拍摄这个镜头时并没有化妆,年过五十的脸上布满了细微的皱纹,随着他每一次开口,这些皱纹仿佛也成了他演技的一部分。尤其是他眼窝深陷,眼神锐利,在镜头中显得既老于心机,又带着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一下子就将导演这个人物的那种偏执与世故并存的矛盾气质展现了出来。林朝阳在第一个镜头就被吸引住了,不是这个镜头有多么的惊艳,而是鲍方的表现出乎他意料的好。那张被岁月磨砺后的脸放在镜头里,充满了故事感。镜头切换,出场的变成了许观文饰演的楚门。电影里的他比看着比现实中年轻了不少,那是化妆带来的效果。许观文在香江一直有冷面笑匠的称呼,但在《楚门的世界》里,他的表现既不“冷面”,也不“笑匠”,表现的非常松弛。并且在这种松弛中,还带着明媚和温暖。这当然是“楚门”这个人物在电影初期的底色,能让观众感受到底色,足以证明许观文的表演是成功的。这部电影就是“楚门”的独角戏,随着剧情的不断推进,楚门这个人物的形象也越来越丰满,林朝阳又忍不住拿许观文跟金凯瑞相比。比起金凯瑞的表现,许观文的演技更加的内敛,少了美国人生活中刻意追求的那种自信和阳光。但这种内敛并不完全是缺点,尤其是当电影进行到后半段的时候。前面的楚门表现的有多内敛,后期他每一次的反抗就有多激荡人心。不仅仅是电影中那些虚假的“观众”们在为他牵挂,连银幕外的观众也是如此。当楚门终于站在了那条长长的、通往自由的门前的时候,他终于放肆的笑了出来,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假如再也见不到你们,祝你们早安、午安、晚安!”说罢,他转身离去,如少年意气飞扬!电影结束,银幕上滚动着演职人员表,许观文起身去打开灯光,他的眼神落在林朝阳身上。“朝阳,怎么样?怎么样?”堂堂影帝,表现的像个考试成绩出来后等待老师表扬的小学生。此时许鞍华的眼神投向林朝阳,藏着几分期待。林朝阳笑着说道:“完成度非常高,非常好!”许鞍华是那种发挥很稳定的导演,很难带给观众惊艳的观影感受,但也很少有失手,她在《楚门的世界》里的表现也一如既往的稳定。这并不是说许鞍华的发挥不优秀,只能说《楚门的世界》这个故事设定本身已经足够令人惊艳。以至于让人在观看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忽略导演的视听语言调度,完全沉浸在故事之中。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导演功力的一种体现。听着林朝阳的评价,许鞍华和许观文的脸色变得轻松下来。“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许观文说。身为资深电影人,不管是他还是许鞍华都有自己的判断力,可人就是这样,越是看重的东西,越是患得患失。《楚门的世界》从一开始就承载了许观文太多的期待,他很难以完全理性的角度去看待成片,只能不断的通过别人口中的反馈来修正自己的感受。看完了成片之后,几人又说起了参加电影节的事。上个月吉尔斯·雅各布受李翰祥和胡金铨的联合邀请已经到香江来审过片了。身为电影节的选片总监,吉尔斯·雅各布对于电影入选主竞赛单元是有很大话语权的。但这种事毕竟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做决定的,在离开香江前吉尔斯·雅各布并没有对招待他的嘉禾做出任何承诺。眼看着距离这一届戛纳电影节开幕还有一个月出头,入围主竞赛单元名单公布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二许就好像等待着审判的犯人,一提到这件事便能让人感受到他们的焦虑情绪。“入围名单这两天就能出来吧?”林朝阳问。许鞍华说,“往年都是开幕前一个月,也就这两天了。”林朝阳神色轻松的安慰两人,“以《楚门的世界》的成片质量入围肯定没问题的,你们要有信心。”“信心当然有。不过电影节这种事谁都说不好的,就怕出意外。”许鞍华是文艺片导演出身,对于各国电影节的一些内幕还是有不少了解的,很多时候电影节评奖参杂的因素太多了,并不仅仅是影片质量这一个参考的维度。“你这不是杞人忧天,平白给自己增加压力吗?别想那么多了,反正这两天入围名单就公布了。能够入围主竞赛单元就是合格,剩下的就交给老天吧。”许鞍华点了点头,神色却不见轻松,林朝阳见状也只能笑了笑。隔天,林朝阳突然接到了狄龙的电话。“朝阳,新艺城开新戏,要找我当男主角,说是你推荐的。”电话中狄龙的语气有些激动,去年邵氏结业,他已经一年多没开工了。这期间,狄龙也联系了不少以前他正当红时向他抛出过橄榄枝的电影公司,可这帮公司都现实的很。这两年传统的邵氏武侠电影逐渐没落,狄龙这个被禁锢在“大侠”形象里的明星也早已经没有当年那么吃香了。经历这一年多时间的低谷和冷遇,突然有人联系他,说要新戏要启用他当男主角,而且还是一部现代枪战题材片,狄龙自然欣喜若狂。他当初想要离开邵氏,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觉得被古装武侠电影限制了戏路。更让狄龙高兴的是,他拍的这部戏竟然还是新艺城投资的。新艺城是香江影坛的新贵,这几年红的发紫,凡是他们出品的电影几乎部部大卖。哪怕去年在与嘉禾的双雄争霸中稍显颓势,但也不妨碍他们在影坛的强势地位。以狄龙现在的低迷情况,能跟新艺城搭上线,对他来说简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联系狄龙的是施南生,她也在电话中跟狄龙提到了,他们之所以会邀请狄龙出演新片,主要是林朝阳的推荐。得到这个消息,狄龙感慨万千。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人到中年星途黯淡,最后竟然是林朝阳这个刚认识一年多的朋友拉了他一把。他在电话里说了一堆感谢的话还不够,又说:“明天我做东,请你和大家吃顿饭。”两人通话后不到半天,岳华也给林朝阳打来了电话。林朝阳不禁感叹施南生的效率还真是高啊!同样是来电感谢,跟狄龙的激动相比,岳华的情绪就稳定多了。这其中的原因是在于,狄龙对自己的演艺事业还有很大的期许,要不然也不会一直谋求转型。岳华不太一样的地方是在于他成名太早了,到七十年代中后期就已经过气了。现在的他并不挑片约来的是主角还是配角,也不管是电影还是电视剧。有了这份心境,在面对一份电影的配角戏份时,他的内心自然是没什么波澜的,打电话来感谢也是出于礼节。第二天晚上,湾仔,福临门酒家。狄龙做东请客吃饭,将他和林朝阳共同认识的好友都请到了一起。狄龙是昨天接到的施南生的电话,今天已经跟她见了面,谈好了合同。在这个时候接到一部现代枪战男主戏,对于这两年一直在渴求转型的狄龙来说绝对要算是雪中送炭了,让他对林朝阳的感激溢于言表。大家来之前并不知道狄龙请客的原因,听狄龙说完了情况之后都不免感到惊讶。他们这些人混迹影坛多年,也都算是香江影坛的老资格了,但也不敢保证能帮朋友安排一个合适的、有分量的角色。林朝阳才来香江一年,就有如此能量,着实让人意外。但这件事更让大家欣赏的是林朝阳的义气,有了好事真想着朋友。这样的人,有谁不希望成为他的朋友?在狄龙和岳华烘托下,林朝阳成了今天晚上的绝对主角。在众人说说笑笑的时候,蔡澜放在桌上的大哥大响了起来,他起身去接电话,众人谁也没在意,自顾自的聊着。等蔡澜接电话回来后,脸色轻松,带着几分喜色。李翰祥问道:“看你那么高兴,有什么好事?”蔡澜笑着说道:“不是我有好事,是朝阳有好事。”众人听着这话不明其意,狄龙追问道:“有什么好事?”蔡澜晃了晃手里的大哥大,“刚刚接到‘线报’,《楚门的世界》入围坎城电影节主竞赛单元了!”桌上的气氛轰的一下炸开了。《楚门的世界》最大的出资方是嘉禾,蔡澜是嘉禾的资深制片人,邹老板的得力干将。电影又有林朝阳、许观文和李翰祥的参与,所以在场的大家对这部电影的情况都很了解。虽说电影从立项起就是奔着冲奖去的,但这种事谁敢保证一定能成功?而且香江电影这些年商业化做的是不错,不过在艺术性和奖项这两件事上就不太拿得出手了。李翰祥为什么在香江影坛,甚至是华人影坛都拥有很高的地位?不就是因为他在六十年代初的时候斩获了几个国际奖项吗?这其中就包括了60年、63年两度入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尽管没有获得重量级的奖项,但在那个年代对于华语影坛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荣誉了。现在《楚门的世界》一出手,就是李翰祥当年的巅峰,这如何能不让在场众人感到震惊?众人正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许观文的大哥大也响了起来,同样也是告知戛纳电影节公布主竞赛入围影片名单了。《楚门的世界》榜上有名!狄龙举着酒杯朗声道:“今天可真是双喜临门,大家来干一杯吧!”众人共同举杯,喝完了这杯酒,他们仍有些亢奋的讨论着《楚门的世界》入围戛纳电影节这件事。对于少有在国际电影节上露脸机会的香江电影来说,入围戛纳电影节绝对算得上是一项殊荣了,林朝阳和许观文这两个影片的主创也成了大家讨论的焦点。李翰祥看着两人却有些吃味,当初要是让他来导这部电影,那现在入围坎城电影节的就是他了。许鞍华真是走了狗屎运!“明天的新闻你们又要上头条了!”“八卦报纸的头条不重要,入围了坎城电影节,电影不愁卖了,说不定能大赚一笔!”蔡澜的话引来了大家的赞同。电影说到底还是门生意,入围当然是好事,但得奖毕竟是小概率事件。先别管《楚门的世界》能不能得奖,入围之后新闻热炒一波,舆论关注度肯定是拉满了,到时候票房应该不会太差,最关键的是还可以卖版权,可谓是名利双收!听着蔡澜的话,李翰祥心里好受了一点,毕竟他也是《楚门的世界》的投资方之一。名没得着,利好歹赚到了。本来就气氛火热的聚会,因为本届戛纳电影节组委会公布了主竞赛单元入围影片名单而变得更加热烈,众人一直聚到深夜才各自散去。次日一早,香江多家报纸上果然都出现了“《楚门的世界》入围坎城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消息,消息登报后很快就成为了香江市民热议的焦点。这几年香江电影市场繁花似锦,民众也愿意关注,不少人看到这个消息都觉得与有荣焉。这毕竟是具有国际影响力的欧洲三大电影节之一,香江电影在这些年里总共也没入围过多少次啊!万一再得个奖,那就是创纪录了!伴随着新闻的发酵,《楚门的世界》未映先火,嘉禾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宣传机会。剧组的主创人员们齐齐出动,报纸、杂志、电视、电台各种媒介上都出现了关于这部影片的采访和报道。这天晚上,林朝阳从书房出来,陶玉墨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电视。“姐夫,你说麦琪以后能变成大明星吗?”“人家现在不已经是明星了吗?”“我说的是大明星,很红的那种。”“很红是多红?她现在也红啊。”林朝阳看着电视上的张曼玉说道。陶玉墨说:“就是比钟楚红、林青霞她们还要红!”林朝阳打了个哈哈,“你还真敢想。就算你们是好姐妹,也不能这么没有底线的吹捧吧?”“什么我吹捧她,她自己说的。”林朝阳看了一眼电视上的张曼玉,婴儿肥的脸蛋笑容灿烂,没心没肺的样子跟陶玉墨有一拼,难怪你们俩能成为好朋友。陶玉墨和张曼玉认识大半年的时间,在一起逛了几回街,大概是因为脑回路趋于一致的原因,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是tvB的《欢乐今宵》,最近这几天《楚门的世界》小火了一把,张曼玉身为影片的女二号,也跟着上了几个通告。陶玉墨又问林朝阳:“姐夫,那你说,这回《楚门的世界》入选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麦琪她能得个奖吗?”她的问题越问越跑偏,林朝阳问:“这也是她跟你说的?”“那没有。我就是畅想一下,她要是得个戛纳电影节最佳女配角的话,说不定就成大明星了。”陶玉墨说着说着突然乐不可支,“就她那个演技,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奖了。”林朝阳笑眯眯的看着小姨子,你这丫头还是太年轻啊!正所谓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谁能想到出道前几年演技被整个电影圈群嘲的张曼玉,会在几年之后蜕变的那般惊人呢?戛纳电影节最佳女配角奖你这好朋友确实没得过,人家得的是女主角奖。林朝阳很想把小姨子肆无忌惮的嘲笑声给录下来,等若干年以后再给她来个回旋镖。新闻热度热热闹闹的持续了一个多星期,《楚门的世界》入围戛纳电影节的事终于逐渐从媒体版面上消失。在热度消失之前,嘉禾顺势宣布了《楚门的世界》定档5月24日,引来了诸多香江电影公司的警惕。《楚门的世界》有许观文、钟楚红出演,上映之后必然会成为那个档期的热门影片,挤压其他电影的生存空间。如果只是这样还没什么,《楚门的世界》毕竟是部文艺片,受众群体还是没有商业片来的大。但大家就怕它真得了奖,别说是大奖,哪怕就是个技术奖项,有李翰祥和胡金铨的先例在,恐怕也足以在香江影坛和电影观众中间掀起一阵巨大的波澜。真到那个时候,观众的好奇心和荣誉感被调动起来,什么文艺片不文艺片的,看就完事了,恐怕大家都不好过。所以很多人现在最盼望的就是,《楚门的世界》这次参加电影节最好是颗粒无收。时间一晃到了5月初,苏联基辅州普里皮亚特市切尔诺贝利的核电厂发生了事故,短短几天时间内便成为世界各个国家和地区的头版新闻。这几天国际新闻吵成了一锅粥,因为事故发生的第一时间是4月26日,苏联并没有向国际社会通报,也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情况被欧洲发现后,这些国家怒不可遏,wj使节齐齐冲到苏联wj部讨要说法。各国的官方新闻媒体更是对苏联政府口诛笔伐,在国际社会形成了一股巨大的讨伐苏联的舆论浪潮。最近香江不少走精英路线的报纸也在连篇累牍的报道这件事,吸引了许多市民的关注目光。但这事终究距离香江太遥远了,市民们顶多就是对着报纸议论几句,日子照过,歌照唱,舞照跳。距离第39届戛纳国际电影节开幕一周的时候,组委会向嘉禾方面发出的邀请函寄到了香江。林朝阳本来没想着去电影节,可嘉禾却很重视这次参展,在邀请函寄来之前就跟林朝阳沟通,让他也出席电影节,林朝阳为此特地回内地办了去法国的签证。他一个编剧,本来可去可不去,嘉禾之所以会竭力邀请,主要是据吉尔斯·雅各布透露,评委会对《楚门的世界》的评价颇高。评价高,得奖的几率自然就高,虽然人家评委会也没承诺什么,但架不住嘉禾自己会脑补啊!《楚门的世界》真要得奖了,绝对会在香江影坛掀起一股舆论海啸来。至少在今年,肯定是把新艺城灭的没有一点脾气了!林朝阳这个原著兼编剧是电影的灵魂之一,自然不能缺席。5月7日,剧组启程飞往法国,一行七人,老板邹文怀带着蔡澜,剧组还有五人,分别是导演许鞍华、编剧林朝阳、男主角许观文、女主角钟楚红和女二号张曼玉。其中林朝阳四人的机票和住宿都有嘉禾来负责,而张曼玉则是陈自强安排去戛纳蹭红毯的。邹文怀亲自出马,足可见嘉禾对这次戛纳电影节的重视程度。戛纳,香江人口中的坎城,是座人口不足7万的小城。自四十年代以来,每年的五月这里都汇聚了来自全球电影人的目光,这座本来安静祥和的小城也因为电影节的举办而变得人声鼎沸。作为一座小城,戛纳本身没有机场,最近的机场是位于尼斯的蓝色海岸机场。不过香江可没有直飞尼斯的飞机,林朝阳等人需要先落地里昂然后再乘飞机到尼斯,再坐大巴抵达戛纳。通过圣丰匝道驶上南部的高速公路,经过费赞提炼厂和右边倾斜的罗第丘后,穿越一片果树驶下罗讷山谷,映入眼帘的薰衣草地美丽无垠。戛纳地处法国南部,依偎在青山脚下,濒临地中海之滨。超过五千米长的海滩和一年四季的阳光,让这里拥有着迷人的自然风情。大巴一路开到城区,明天就是电影节开幕的日子,巨幅的电影海报、广告和影星的照片随处可见,布满了这座小城的街道,让这座小城充满了节日气氛。克鲁瓦塞特滨海大道是戛纳最大的主干道,两旁棕榈树的树影摇曳婆娑,临近电影节开幕,来自欧洲各个国家的豪车从树下驶过。大道的另一侧放眼望去便是一望无际的沙滩,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点缀着白色的私家游艇。此时已经是下午了,那些游艇伴随着粉红色的晚霞,穿梭在这片湛蓝海洋之中,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钟楚红和张曼玉是女人,看到这种风景完全没有抵抗力,两个人趴在车窗眼神里满是贪婪。大巴终于到了卡尔顿酒店,这里是戛纳城里最核心的几家酒店之一。每年一到电影节,戛纳总是人满为患,各家酒店的客房也会变得格外紧张,并且价格也会随之飙升。林朝阳等人不需要担心找不到酒店,他们是受邀出席的剧组,酒店是组委会早已给安排好的,但房费还是需要自己承担。办理好了入住手续,几人在酒店房间休息了一阵,钟楚红和张曼玉就美美的换好衣服、化好妆,拉着许鞍华要出门。来了戛纳电影节,两人自然想美美的留一些照片,许鞍华今天得客串她们的摄影师。这些照片回了香江以后可都是宣传的资料,少不得要登上香江各大媒体的头条。林朝阳和许观文有些饿了,两人跑到了酒店楼顶的露天餐厅,品尝了一顿正经的法式大餐,安抚了忍饥挨饿大半天的肠胃。吃完了饭,许观文往周围瞧了瞧,明天就是电影节开幕式了,这里人气很旺,大多是金发碧眼的老外。他突然指着挨近露台边缘的一张桌子处,“诶,朝阳,你瞧!那是不是罗伯特·德尼罗?”林朝阳扫了一眼,虽然第一次见到真人不敢确定,但刚才他们坐大巴路过克鲁瓦塞特滨海大道时,可看到了罗伯特·德尼罗的海报。本届电影节,罗兰·约菲执导的《战火浮生》也入围了主竞赛单元,罗伯特·德尼罗正是该片的男主角。这个时候在卡尔顿酒店看到长相相似的人,几乎可以肯定是本人了。“应该是吧。”林朝阳见许观文的表情跃跃欲试,问道:“你干嘛?不会想上去要签名吧?”被林朝阳戳破了心思,许观文将屁股沉到座椅上。“你可真会开玩笑,他是演员,我也是演员,有什么好要的!”许观文说着话,眼神不舍的朝罗伯特·德尼罗那边张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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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经典的诞生
罗伯特·德尼罗出道于60年代,但真正在国际上成名是在70年代。1974年《教父2》、1976年《出租车司机》、1977年《纽约,纽约》、1978年《猎鹿人》、1980年《愤怒的公牛》、1984年《美国往事》……自七十年代以来,他出演的多部电影都取得了极大的成功,一直都是奥斯卡金像奖和金球奖的常客,奖项拿到手软。如此高质量的产出也让他收获了巨大的国际声望,成为了拥有强大号召力国际巨星。本届戛纳电影节,罗伯特·德尼罗携《战争浮生》出席,自然是奔着戛纳电影节影帝桂冠来的。从这个角度来说,他要算是许观文的竞争对手,而且是那种非常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行了,别看了!你好歹也是影帝候选人,跑去跟人要签名,丢不丢人?”那边罗伯特·德尼罗吃过饭后,露台上有不少人去跟他合影,他很有风度一一答应。许观文见状蠢蠢欲动的望着罗伯特·德尼罗的方向,林朝阳忍不住挖苦了他一句。许观文脸色讪讪,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眼神假意在露台上扫视了一圈。这会儿是晚餐时间,露台餐厅的食客不少,大多都是金发碧眼的老外,他们两个黄皮肤、黑眼睛的亚洲面孔坐在这里反倒成了惹眼的存在。然后他又朝罗伯特·德尼罗的方向看了一眼,艳羡道:“好莱坞的影响力还是强啊!”八十年代的好莱坞,尽管特效大片还没有在全世界范围内攻城略地,但二战以来美国的经济、军事实力横扫世界,文化输出这一块仍旧是无人可以匹敌的。许观文在香江乃至东南亚也都算是电影巨星,可到了戛纳,在罗伯特·德尼罗的映衬下,却只能算是个无名之辈。此时如果有个Bgm,那一定是“那年十八,母校舞会,站着如喽啰”。“不用羡慕,等《楚门的世界》展映之后,你在戛纳也会有这个待遇!”林朝阳对许观文说道。许观文眼神怪异的看了林朝阳一眼,不知道他这种爆棚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对自己要有点信心!”林朝阳眼神坚定的又说了一句。许观文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朝阳说得对,别管能不能得奖、能不能受到那么大的欢迎,首先气势不能输,信心得拿出来。“现在我们干什么去?”他信心十足的问。“回屋睡觉!”许观文:……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邹文怀落地之后就没了踪影,实际是去给剧组联络媒体了。电影节即将开幕的日子,戛纳小城里从一大早便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噪音,媒体更是活跃。晚上八点多,林朝阳一行人赶到了戛纳老城区的玛苏餐厅,邹文怀在那里给剧组安排了一场采访,采访媒体是来自于法国的《电视纵览》。电影节前后,各大媒体记者们都是剧组们邀请的香饽饽,因为剧组需要这些媒体的造势。《电视纵览》是法国的知名杂志,透过名字也能知道,它最初的方向是介绍电视节目。这份杂志创立于1947年,经过近40年的发展,它已经逐渐发展成为一份集文学、电影、戏剧、电视等艺术内容与一体的综合性文化杂志。若论在电影和电影评论领域的专业性,它当然无法跟《电影手册》《正片》《法国电影》等杂志相提并论,在戛纳电影节的影响力也差了一点。但没办法,这些知名电影、电影评论杂志的记者们只愿意采访那些有名导和国际巨星的剧组。嘉禾和《楚门的世界》剧组的阵容在香江乃至东南亚很有看点,但在戛纳这个欧洲电影节上,却没有任何名气。《电视纵览》的记者叫奥雷利恩,跟那些专业电影杂志的采访主要集中在专业领域不同,他的采访提问更像是娱乐记者的方式。奥雷利恩一开始对《楚门的世界》并不了解,只聊了些电影台前幕后的一些趣事和参展的机缘。直到他问到许鞍华这个导演,“你认为这部电影得奖的几率有多大?”许鞍华脸色平静的说道:“电影得奖取决于评委们的口味,但我觉得我们这部电影值得一个有份量的奖项!”奥雷利恩闻言有些意外,不管是刚才的采访还是他以往采访亚洲电影人的经验,这些人历来都是很谦虚的,他没想到许鞍华会如此自信的说出这句话。“能跟我说说为什么你认为它值得一个有份量的奖项吗?”奥雷利恩饶有兴致的问道。许鞍华从容的回答道:“因为这里是法国,荒诞派戏剧的诞生地。如果你看过《楚门的世界》就会知道,它是一部杰出的荒诞主义艺术作品。”身为法国人,许鞍华的恭维自然让奥雷利恩心生好感,也让他对《楚门的世界》这部电影产生了几分重视。“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么它确实值得一个重量级奖项。”奥雷利恩笑着说道。他被许鞍华的话勾起了对《楚门的世界》的兴趣,在接下来的采访里又问了不少关于电影剧情和人物的话题,越听越觉得有意思、越着迷。到采访最后,他忍不住说道:“我现在对这部电影真是越来越好奇了,真希望早日看到它!”林朝阳笑着对他说,“你很快就会看到的。”采访持续了快两个小时小时,林朝阳一行人告别奥雷利恩,回到酒店门口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几人正打算上楼,却突然被两个香江口音给叫住了。这次《楚门的世界》入围戛纳电影节,香江新闻界很重视,有几家媒体还专门派出了记者。拦住林朝阳一行人的是《明报》和《大公报》的两个记者,其中一人还是曾经采访过林朝阳的沈西城。沈西城两人不是受电影节邀请的媒体记者,属于自费来戛纳的,像他们这样的记者在戛纳有很多。大部分小的国家和地区的入选影片都会吸引本国、本地区的一些记者前来进行追踪报道。林朝阳几人站在夜色中跟沈西城两人随意的聊了一阵,电影节还没开幕,要采访也没什么内容,许观文跟他们约定了等《楚门的世界》展映之后,再接受一番正式的采访。然后几人便回了酒店休息。次日上午,林朝阳一行人再度聚集在一起。今天是电影节开幕的日子,他们集体乘车来到了电影节主会场所在的影节宫。上午九点半的戛纳,太阳已经明晃晃的刺眼起来,影节宫这里正在筹备着开幕式的排练,来自世界各国的媒体记者聚集在一起。有些记者认为组委会对他们的安排怠慢了他们,一直在跟组委会的工作人员交涉;有些记者则睁大了眼睛在戛纳街道如织的人流里寻找着明星、名导的身影。上百名记者再加上看热闹的影迷们堵在影节宫前,电影节尚未开幕便已经展现出无比的繁华和热闹。在1982年之前戛纳电影节是在克鲁瓦塞特宫举行的,近几年才搬到了新建的影节宫。虽然没有克鲁瓦塞特宫的古朴典雅,但影节宫的硬件设施却要比克鲁瓦塞特宫强上不止一筹。林朝阳等人在出示了电影节的邀请函后顺利进入了影节宫。本届戛纳电影节一共有22部来自世界各国的电影入围,这也就意味着有22个剧组会出现。再加上受邀出席的嘉宾、记者和影评人,影节宫内一下子涌入了近千人。整个上午,所有参加电影节的剧组和明星们汇聚一堂,与记者们见面,剧组聚集到阶梯上供媒体们宣传拍照。诸如马丁·斯科塞斯、罗伯特·德尼罗、汤姆·威兹等著名导演、演员和歌星登场时,摄影师们的闪光灯闪成了一片耀眼的光幕,刺的人睁不开眼睛,观众们也用尖叫声和掌声热情的迎接着他们。而轮到《楚门的世界》剧组登场的时候,光幕和掌声完全变成了礼节性质的,尖叫声就更不可能有了。感受到这种巨大的落差,许观文、钟楚红和张曼玉三人下了阶梯之后蛐蛐个没完,主题自然是戛纳的这帮记者和观众的势利眼。用过午餐,又是冗长的程序,评委亮相、发表演讲……跟国内学校举办活动没区别,林朝阳待不住的跑到影节宫外面去透气。傍晚时分,电影节的开幕红毯正式开始。影节宫前人潮汹涌,观众、游客和光热的粉丝们聚集在十字大道和广场上。女明星们争奇斗艳,惹来阵阵尖叫声与呐喊声。《楚门的世界》剧组被安排在了前面走红毯,依旧是电影节上的小透明。晚上七点多,开幕式进入高潮,评委见面、明星登台、节目表演,法国电视四台的摄影机实时记录着这些画面。《楚门的世界》剧组只在入选影片介绍时得到了很少的直播镜头。中场休息后是欢迎宴会,宴会正如高峰时段的火车站大厅,嘉宾们更多的时候不是在吃东西,而是各自社交。拥抱、互换名片、出去抽烟,在整个宴会的过程中,没有一张桌子的宾客是满的。宴会的大部分时间,林朝阳都站在酒店阳台上抽烟,偶尔跟来到他身边的剧组成员们聊上几句。顶着一张东亚人的面孔,也几乎没有人来跟他搭讪,除了顶着一样颜色皮肤和头发的一个小老头。“打扰一下,请问您是林桑吗?”带着浓浓八嘎味儿的英语在耳边响起,林朝阳转过身,看到了大岛渚那张脸。“大岛导演你好。”大岛渚今年是带着他的新作《马克斯,我的爱》来到戛纳电影节的,他是戛纳电影节的常客,还曾经获得过电影节的最佳导演奖。跟初来乍到的林朝阳一行人相比,受到的礼遇要高了很多。林朝阳不知道大岛渚为什么突然跑过来跟他打招呼,但人家笑脸相迎,他总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两人用英语交谈了一番,原来大岛渚跟大江健三郎是很好的朋友,2月份的时候他被大江健三郎推荐读了《闯关东》一书。今天参加了一天电影节的活动,才知道原来林朝阳就是《闯关东》的作者,所以趁着晚宴时间特地来打个招呼。“如此宏大的作品,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看完之后我才明白,为何健三郎对林桑如此推崇备至。”大岛渚毫不吝啬的表达着他对《闯关东》的欣赏,林朝阳自然要客气几句。然后两人又聊到了《楚门的世界》,大岛渚看过电影节发给大家的手册,大概了解了《楚门的世界》的故事,他对这种带有猎奇色彩的荒诞故事非常感兴趣。大岛渚的的代表作《感官世界》《爱之亡灵》《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几乎每一部的风格都很大胆。这一届电影节所带来的《马克思,我的爱》,更是以禁忌的人兽恋为题材。林朝阳自问自己的小说讲述的故事都比较正统,没想到会得到大岛渚的高度欣赏,他多多少少有点不太适应。两人聊了好一阵,那边开始放映开幕影片,他们便随着人流来到了卢米埃尔影厅。今年的开幕式影片是苏联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牺牲》。开幕影片放映时的座位很有讲究,《楚门的世界》剧组被安排在了卢米埃尔影厅靠左侧的位置,而正中央的前排则是留给了几个比较受组委会重视的剧组。比如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牺牲》剧组、马丁·斯科塞斯的《下班后》剧组、罗兰·约菲的《战火浮生》剧组。那边还坐着不少欧美的知名影星,戛纳电影节可不光是电影节,同时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国际广告节。在这段时间里,很多明星即便是没有影片参展,也会受到广告商的邀请前来参加电影节。而在影厅中还有一个特殊的位置,那就是离放映机最远的卡座,那是戛纳生态链里最高位置的象征,评委们的坐席。电影开始放映,《牺牲》讲述的是核毁灭背景下主角亚历山大通过向上帝献祭以阻止核爆炸的故事。在上个月切尔诺贝利核事故刚刚发生的当下,拿这部电影当作开幕影片,政治意味可谓拉满了。整部电影的基调跟《圣经》中亚伯拉罕建祭坛向耶和华献以撒有种不谋而合的相似。宗教意味,再加上政治环境的影响,林朝阳笃定这部电影肯定要拿奖。他的言论让许鞍华等人有些忐忑起来,她们尽管对戛纳电影节有些了解,但身为香江人,却对政治和信仰这些东西并不敏感。听着林朝阳那笃定的语气,许观文忍不住问:“它能拿金棕榈?”“不好说,电影节有份量的奖项又不止这一个。再说了,电影节每年都有这种政治正确的片子,也不见得都能拿奖,只是概率肯定要比一般作品大一些。”许观文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两人又聊到了今天《楚门的世界》的待遇问题,一致认为嘉禾对组委会有很深的误会。这他么也叫“看重”?开幕影片放映结束后,在马杰斯迪克海滩上有一场规模盛大的露天宴会,午夜时分仍旧人满为患。剧组的几个演员爱凑热闹,不睡觉也要去参加。电影放完都已经是下半夜了,林朝阳没那个雅兴,回到了酒店房间休息。次日一早,林朝阳精神不错,跟他比起来,剧组那几个人的精神就萎靡多了,昨晚他们三点多才回房间休息,也就睡了四个小时左右。今天上午八点半,电影节的第一部展映电影《下班后》会在卢米埃尔影厅放映,面向各国媒体、各个参展剧组和一部分业内人士。《楚门的世界》剧组倒不是一定要去,但这部电影是马丁·斯科塞斯的新作,也是电影节前媒体最为看好的几部获奖影片之一,大家都想去看看成色。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等看完了电影,几人从影厅出来,许鞍华的脸色忧心忡忡。跟马丁·斯科塞斯以往的作品比起来,《下班后》的风格并不厚重,偏向于黑色幽默,但技巧太娴熟了,有一种举重若轻、大巧不工的风范。许鞍华自忖在拍摄技巧上,她跟马丁·斯科塞斯恐怕要差了一个档次,这对《楚门的世界》可不是好事。看着她的情绪有些低落,林朝阳无奈的摇了摇头。来了戛纳不到两天,许鞍华和许观文时不时的就要被打击一下,情绪起起伏伏,林朝阳已经懒得安慰了。反观钟楚红和张曼玉这俩人,自知实力不济,对奖项没有任何诉求,心态那叫一个稳。除了拍拍美照,就是研究美食。下午和晚上,许鞍华和许观文俩人魔怔一般的继续去各个影院、影厅去刺探敌情,林朝阳则自在的游荡在戛纳的街头。《楚门的世界》在戛纳的首映被安排在了电影节第三天的上午,地点在德彪西影厅。虽不是电影节最有牌面的卢米埃尔影厅,但也不算太差。《楚门的世界》既没有《牺牲》的开幕影片待遇,也没有《下班后》首映那隆重的红毯仪式和热情如火的观众。来的人主要都是媒体人和影评人,几乎没什么自由观众,能够容纳近千名观众的电影院此时上座率还不足两成。这也是大多数参加电影节的默默无闻的影片所必须面对的残酷现实。人都说影视行业是最现实的行业,其实观众也一样。电影节上有那么多知名电影人拍出来的片子,观众们当然得先紧着那些星光闪闪的影片去看。好在评委会还算给面子,展映前的新闻发布会本届电影节的评委会主席西德尼·波拉克带了三位评委和选片总监吉尔斯·雅各布出现在了现场。在面对记者提问时,几人对《楚门的世界》表现出了很大的欣赏。林朝阳等人看过前两天展映发布会上这些评委的表现,几乎每一场发布会他们的说词都差不多,夸就完事了。这么多展映影片都是电影节精挑细选出来的,当着这么多记者的面,他们总不可能说些负面的评价。除了评委会的人,《楚门的世界》展映前还有一组客人不请自来。大岛渚带着《马克思,我的爱》的男女主演夏洛特·兰普林和安东尼·希金斯来给《楚门的世界》捧场了。大岛渚在国际影坛声望不低,他的到来吸引了不少记者的菲林,也少不了要发几句言。“……我很喜欢林桑的小说《闯关东》,《楚门的世界》是他的新作,之前他还跟我聊过这部作品,我觉得他这个想法非常天才,我也非常期待看到这部优秀的影片。”在场的记者和影评人本以为大岛渚是受到片方或者是导演、主演的邀请来的,没想到居然是因为《楚门的世界》的编剧来的。听这意思还是奔着林朝阳这个编剧的名声自己主动来的,这让这些记者和影评人们不禁向林朝阳这个一直不声不响的编剧投去了好奇的目光。同时,他们也对《楚门的世界》又多了几分期待,等到电影开始放映后,德彪西影厅里安静了下来。放映机的光束打在银幕上,鲍方那张写满了故事的脸首先出现在了上面。参加戛纳电影节的影片要求必须使用演员原声,为了观众们理解电影的内容,这些电影都配了英文字幕。这个时候鲍方那出色的嗓音条件和台词功底反而成了加分项,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在场不少人的眼睛。楚门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一座叫桃源岛的小城,他是这座小城里的一家保险公司的经纪人。他看上去似乎过着与常人完全相同的生活,但他却不知道生活中的每一秒钟都有上千部摄像机在对着他。每时每刻全世界都在注视着他,更不知道身边包括妻子和朋友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档真人秀的演员……《楚门的世界》的故事设定放在1986年的当下,绝对是极具创意的,甚至可以称之为离奇、荒诞。但也正因为它的这种离奇和荒诞,才更让观众在电影最开头通过了导演和演员们的采访镜头了解到故事设定后,迅速沉迷其中。当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已经被预设好了一切,当一个人从出生就注定了一生都要在虚假中度过,当一个人从出生就踏入了无法摆脱的牢笼。这样强烈的情节设定将观众们的眼睛牢牢的锁定在屏幕上,他们为楚门的处境感到可悲,为他感到担忧。他们期望楚门能够发现生活的假象,期望楚门能够勇敢的反抗既定的命运,期望楚门能逃出牢笼。可当楚门终于站在了那扇通往自由的门前,当导演的声音响起。“他们都是假的,可你是真的。楚门,你是真的。外面的世界跟这里一样虚假,有一样的谎言,一样的欺诈。但在这个世界里,你什么都不用怕,没有人会伤害你。”鲍方的声音穿过了电影中的扩音器,也穿过了影院的音响设备出现了严重的失真,却带着一股悲悯与慈爱。银幕上许观文饰演的楚门眼神闪烁,眉头紧锁,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显得那么急促而沉重。他的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敲击着胸膛,似乎脑海中正有两个声音在尖锐的对立着。良久后,他的面目逐渐平和下来,他释然了,露出了轻松的、放肆的笑容。“假如再也见不到你们,祝你们早安、午安、晚安!”他轻轻躬身,一手背过,一手放在胸前,优雅谢幕。《楚门的世界》放映结束了,片尾的字幕在滚动,可德彪西影厅内却鸦雀无声。许观文坐在林朝阳的身边,他看着这样的情形满心忐忑与紧张,低声问:“朝阳,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搞砸了?”不光是他,剧组其他几人也是如此想法。这几天他们去别的电影展映,哪部电影放映之后不是充满了掌声,哪怕作品质量并不如意,观众们也不会吝惜鼓励的掌声。可《楚门的世界》现在的情况却让大家都懵了,就算是觉得不好看,象征性的掌声总得有点吧?他们不信自己辛苦拍摄的电影难看到连一点恭维都不值得!“稍安勿躁!”林朝阳的声音中透着沉稳,穿过德彪西影厅内那昏暗的光线,许观文看到了他脸上的从容不迫与胜券在握。突然,一声突兀的掌声响起,好似发出了某种信号,数秒之后,德彪西影厅内掌声雷动。明明只有一两百名记者和影评人为主力组成的观众队伍,却硬生生鼓出了山海一般的气势。“Bravo!”“Amazing!”此刻,德彪西影厅内没有什么记者、影评人之分,他们都是观众。所有人纷纷自发起立,他们口中高声的呼喊着,以此来表达内心对于这部电影无与伦比的喜爱。所有人都有一种预感,他们似乎见证了一部经典影片的诞生!
第455章 戛纳的旋风
德彪西影厅内突然爆发的掌声与欢呼声,让剧组的主创们充满了十足的意外和惊喜。短短几十秒,他们仿佛在天堂地狱之间走了一遭。此时此刻,恰如在天堂!耳边那热烈的掌声好像有一种魔力,轻轻的把他们托起,如坠梦中。许观文坐在那里,大起大落之间,他似乎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整个人都有些出神。这个时候,他感受到手腕处的触动,只见林朝阳轻拍着他,脸上的笑容布满轻松与从容。“米高,上台接受掌声吧!”许观文有些发懵的站起身,凭着本能反应走到台上,跟他一起的,还有许鞍华、钟楚红、张曼玉。许观文走上台在发现林朝阳还坐在座位上没有动,连忙走下来将他拉到了台上。影厅内的掌声和欢呼声一直在持续,等两人站上台,那些掌声和欢呼声变得震耳欲聋。这是所有观众对于这些优秀电影人的感谢,感谢他们创作了一部如此优秀的影片,带给了所有观众一次美妙的心灵之旅。林朝阳几人站在台上鞠躬表示感谢,掌声并没有停下,观众们不这样做似乎不足以表达他们对于电影的喜爱。又是几分钟后,观众们的掌声终于停了下来,超过10分钟的掌声让《楚门的世界》成为了本届戛纳电影节到目前为止掌声时间最长的展映电影。仅凭这一点,《楚门的世界》就必然要在明天的场刊《银幕》上被大书特书一笔。所有记者和影评人都没有想到,《楚门的世界》会是如此的优秀。他们现在非常确定,《楚门的世界》绝对有实力竞争本届戛纳电影节的最高奖项金棕榈大奖。甚至在场许多人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喊出了“金棕榈”的口号。台上的许鞍华、许观文几人听到这些呐喊声心情也难免激荡,兴奋的难以自持。过了好半天,大家都平复了心情,德彪西影厅内才终于安静了下来。接下来是采访和交流环节,现场的记者和影评人们迫不及待的举起了手,希望可以被主持人点到。“谢谢主持人,我是来自《法国电影》的记者洛朗·葛狄龙。请允许我送上最真心的赞美,《楚门的世界》绝对是一部超凡脱俗的杰作。”洛朗·葛狄龙站起身急切的表达了对《楚门的世界》的喜爱之情,连问问题都顾不上了,引来了不少在场同行的哄笑。“抱歉,我现在的心情有些激动。我太喜欢这部电影了,我想请问编剧先生,您是如何想到‘真人秀’这个天才的构思的呢?”洛朗·葛狄龙的提问不仅是他自己的好奇,也是在场绝大多数人内心想了解的内容。五六十年代,欧美发达国家的综艺节目不断发展,这些年来已经演化出真人秀这种综艺节目的雏形。但跟《楚门的世界》中所表现的那种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真人秀比起来,现阶段的真人秀只能算是小儿科。最关键的是,林朝阳把这种综艺形式以电影这种艺术方式呈现出来,竟然创造出了一种令人无法言喻的艺术魅力,折服了所有的观者。身在德彪西影厅内的这些记者和影评人,无一不是对电影有着深刻认识和高素养的专业人士。要收获他们的喜爱与佩服,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林朝阳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神色沉稳。“刚才我们介绍过,《楚门的世界》其实改编自我的同名小说,小说与电影的情节几乎完全一致。而提到小说的构思,其实是当初米高通过朋友找到我,希望让我帮忙写个剧本……”跟发布会上那例行公事的问问题不同,电影放映结束之后这些记者们的提问极其踊跃,他们现在迫切需要通过主创的回答来了解更多影片创作的幕后故事。这些记者的提问占用了很长一段时间,让在场的影评人们感到了不满,主持人不得不平衡了一下双方的发言时间。放映后的媒体交流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因为下午德彪西影厅还要接着放其他的参展电影,活动只能停止,记者和影评人们都表现的意犹未尽。《楚门的世界》主创团队还未离开影厅时,有些记者已经迫不及待的向他们发出了采访邀约。在这些邀约当中,不乏来自《电影手册》《正片》等知名杂志的记者。蔡澜客串起了对接的工作人员,去跟这些记者沟通接下来的采访事宜。出门时大家尽量保持着克制,但内心的激动早已泛滥。离开前他们和评委会的几位评委告别,这些评委的态度可比上午的时候热情了不少。本来按照评委会的习惯,如果是今天的工作比较忙的话,一般电影开场后他们就会寻个机会溜掉,回头有时间再补一下电影。但今天他们几个人却待到了最后,因为《楚门的世界》的质量着实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大家不知不觉便被电影的人物和情节所吸引,一直留到了最后。大岛渚也握着林朝阳的手,语气真诚的说道:“林桑,这部电影实在太棒了!真是大胆的创意,让人过目难忘!”大岛渚的电影风格向来以猎奇著称,《楚门的世界》的设定很对他的胃口。比较让他可惜的是导演的手法稚嫩了一点,处理的也太普通了,这个剧本要是给他来拍的话,绝对会让所有观众都惊掉下巴。临走时大岛渚又向林朝阳发出邀请,说今晚他的《马克思,我的爱》会在卢米埃尔影厅首映。林朝阳欣然答应了出席晚上的首映活动。放映活动结束,邹文怀很高兴的领着众人跑到了透特之家餐厅用餐以做庆祝。透特之家餐厅位置可以看到戛纳海边的无敌海景,电影节期间餐费价格更是高到离谱,人均消费150美元,还一桌难求。众人正吃饭的时候,蔡澜也过来了,他刚才留在影节宫跟那些记者对接采访邀约的事。他一坐下来,就说起采访的事,最近的一场采访定在了下午两点,是《电影手册》的采访。《电影手册》是法国电影界的第一刊物,具有相当大的国际影响力,放在两天之前,能让他们的记者主动要求采访,是许鞍华等人想都不敢想的事。“4点是《正片》的采访,晚上7点半还有电视四台的直播采访,9点有一场采访是美国的《综艺》……”蔡澜顾不上吃饭,絮絮叨叨的跟大家通报着接下来的一连串采访活动。大家听着高兴的同时,心里也不禁咋舌,没有想到一场成功的首映竟然会引来如此多权威媒体对电影的关注。这样的待遇跟三天以来的经历所形成的强烈反差让众人都有些不太适应。大家也明白了邹文怀为什么会在放映之后直接就拉着大家来庆祝了,就这个采访频率,晚上就是想庆祝也没时间啊!下午和晚上的采访,导演和两位主演才是主角。林朝阳没什么事,等到夜幕降临,他便准备动身去影节宫,顺便带上了百无聊赖的张曼玉。这两天剧组的采访活动有很多,可惜都跟她这个女配角没关系,人家要看的是导演和男女主角。正巧《马克思·我的爱》的首映礼有红毯,到场的记者肯定比他们今天上午时候的多,也算是给张曼玉一个露脸的机会。开幕式那天的官方红毯明星太多了,像张曼玉这种小透明根本没有存在感。但今天的红毯不一样,她跟着林朝阳过来,属于受邀嘉宾,美美的站在了红毯前享受了几十秒的专属拍照时间。盛装打扮走完了红地毯后,张曼玉眼中满是兴奋和激动,不过她很快就兴奋不起来了。啥啥啥,这都是啥!张曼玉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瞎了。尽管已经在电影圈摸爬滚打了两三年了,但她还是被《马克思,我的爱》的尺度给惊到了,准确的说不是被惊到了,而是产生了生理不适。不光是她,在场许多记者和影评人也是差不多的反应。电影放映结束后,卢米埃尔影厅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这种沉寂与上午德彪西影厅内的氛围并不同,张曼玉甚至能感觉到那些记者和影评人的不知所措。没几秒后,影厅内还是响起了礼节性的掌声。首映结束后,林朝阳和张曼玉离开了影节宫。走在克鲁瓦塞特滨海大道上,此时的戛纳小城灯火通明,霓虹闪烁,人声喧嚷,沙滩、酒店、餐厅到处都是人,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来自世界各国的游客。远处沙滩上燃着篝火,许许多多的观众正在那看着露天电影。电影节期间,每天晚上都有面向普通观众放映的电影,只不过这些电影通常不是主竞赛单元的电影,而是一些老电影。她的眼神望向沙滩的方向,深邃中又带着一丝惆怅,犹豫着问林朝阳。“姐夫,你说我能成为一个好演员吗?”她现在跟陶玉墨的关系亲近,叫声“姐夫”并不违和。林朝阳听到这话,微微惊讶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她的心理。张曼玉是港姐出道,进入演艺圈后先去了tvB,又在几部电影里当了两年花瓶,对于电影这个行当来说,还没入门呢。第一次来戛纳电影节,这受到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就好比山村里的孩子第一次走出了大山,看到了大城市的繁华。以前她没看到,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她看到了,那种野心的疯狂生长,是无法避免的。“每一个人都有成为好演员的潜质。”林朝阳说。“怎么才能成为好演员?”张曼玉望向林朝阳,眼中闪着希望的光。林朝阳无奈的摇了摇头,你把我当哆啦A梦啊!见林朝阳的反应,张曼玉满心失望的低下头,以为林朝阳是不看好她。隔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好好演戏!”这四个字平平常常,初听并不稀奇,可张曼玉轻念了几遍,却慢慢的品出一番感悟,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她猛的抬起头,林朝阳已经走到了远处,路灯的灯光洒在他的头顶,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和睿智。戛纳电影节第三天的下午和第四天的上午,一部之前并没有多少人关注的电影登上了电影节上诸多媒体的每日综述稿件的版面,它就是《楚门的世界》。《电影手册》的每日综述这样评价它:Ann hui的《楚门的世界》将荒诞主义重新带回了法国。《正片》的综述文章中如此写道:它独特而极端的故事设定令人惊艳,这是一部值得一座金棕榈的电影。《视与听》的影片评论写的非常有特色:一个巨大的摄影棚,一个虚假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精心设计。在这里,自由意志被剥夺;在这里,个人隐私荡然无存;在这里,伦理道德不值一提。欢迎来到乌托邦!欢迎观看《楚门的世界》!每年的戛纳电影节,有一个媒体提到频率最高的单词:场刊。戛纳电影节的场刊名叫《银幕》,在电影节开幕前一天出版。之后每天发行一期,其中有关于电影节的一切资料、幕后、评论和广告。当然了,其中还有最重要,也是所有参加电影节的剧组、记者和影评人们关注的——场刊评分。电影节第四日,本届电影节第三日的场刊新鲜出炉。在今天的《银幕》上,《楚门的世界》出了一回大风头,占据了封面的位置。这可不是负责场刊的《每日银幕》杂志社慧眼识珠,而是邹文怀使了金元大法。昨天首映的成功,让邹文怀看到了《楚门的世界》得奖的可能性,如此大好的形势,当然要好好再造造势。戛纳场刊的封面、封底广告都是明码标价,5000美元就可以在封面上露个脸。对比电影得奖后那丰厚的回报,这点小钱根本算不得什么。除了上了封面,在最重要的场刊评分上,《楚门的世界》也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3.6分!这是电影节开幕迄今为止最高的评分。在《楚门的世界》之前,场刊评分最高的是罗兰·约菲的《战火浮生》,评分高达3.5分。电影节的场刊评分是由场刊评审团这个小团体打出来的,这个小团体是由各大媒体的影评人组成的。其中包括了《电影手册》《正片》《每日邮报》《视与听》《综艺》等知名媒体。打分则是分成了“x”和一到四星五个档次,“x”为不得分,也就是说场刊的得分最高就是4分。媒体评审团给《楚门的世界》打出3.6分的评分,足可见他们对这部电影的看好。其实想想也可以理解,《楚门的世界》本身讲述的命题就跟新闻传播和个人隐私有关,可以说是搔到了这些媒体的痒处。凭借着这份场刊得分,《楚门的世界》顺利在许多电影人心目中晋升为本届戛纳电影节的金棕榈影片的有力竞争者之一。许鞍华、许观文等人看到这个评分高兴的不得了,他们跟那些电影人想的一样,评分虽然不能代表一定得奖,但跟得奖概率肯定是成正比的。可林朝阳看到这个评分却高兴不起来。在他的印象里,戛纳电影节的场刊评分高可不是什么好事,历年评奖媒体评分高却爆冷无缘奖项的作品大有人在。当然了,这种现象也不是完全绝对的。不管怎么说,短短不到一天时间里,诸多参加电影节的重量级媒体都对《楚门的世界》进行了报道和评论,这立刻在戛纳电影节引起了一阵舆论热潮。《楚门的世界》好像一阵旋风刮过戛纳小城的上空,不仅牢牢锁住了诸多媒体、影评人和电影人的视线,也成功席卷了许多影迷的关注。只用了一天时间便完成了从默默无闻到备受瞩目的转变,也成为了本届电影节上最大的一匹黑马。随着《楚门的世界》在电影节上的名声和影响力越来越大,它的每一场放映都会引来众多媒体记者、影评人、电影投资人、片商捧场,上座率居高不下。同时,在德彪西影厅的门口也开始出现举牌“求票”的观众。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影片的放映场次都是由组委会安排的,场次并不多,而且必须是有邀请函、工作证或者是组委会发放的门票才能入场观看。每年戛纳电影节都会吸引全世界成千上万的影迷前来参加,官方会放出一些门票给这些影迷,但很多热门影片的门票就没那么好拿了,有时候甚至是一票难求。所以在电影节期间在戛纳的各个放映热门电影的影厅前都会有这样一群举着“求票”牌子的观众。经过几天时间的发酵,《楚门的世界》已经成为了电影节上最热门的电影之一。“求票者”众多,还有不少人连价格都写好了。但因为门票实在稀缺,牌子上的价格一路从最开始的“5美元”涨到了“20美元”。要知道在如今的美国,一张电影票也不过是2~3美元,这个时期的法国票价还比美国低了20%左右。花20美元买一张电影票,绝对是天价了。可即便是如此,《楚门的世界》的电影票依旧紧缺,原因无它,实在是想看的观众太多了。“波拉克先生!波拉克先生!”刚刚在大使沙龙参加完文学改编电影提案会的西德尼·波拉克被几个陌生男子给围住了,他身边同行的几位评委立刻紧张了起来。西德尼·波拉克也神色警惕的问道:“先生们,有事吗?”对面一个领头的褐发青年说道:“抱歉,先生。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只是想表达一下我们的诉求。”“什么诉求?”西德尼·波拉克问。“你们应该给《楚门的世界》增加一些排片场次,再给影迷们多发些门票,现在有太多的影迷迫切的想要看到这部电影了。”西德尼·波拉克闻言脸色松弛了下来,笑着说道:“当然可以,先生们,我非常乐意为你们效劳。”答应了这些热情影迷的诉求,西德尼·波拉克和同伴们得以离开,在回酒店的路上,他们也忍不住讨论起了《楚门的世界》如今的热度。现在电影节已经走到了后半段,《楚门的世界》所表现出的媒体热度和观众喜爱程度在本届电影节的所有参展影片中可谓是一骑绝尘。连西德尼·波拉克这个评委会主席也对这部电影情有独钟。他是个美国人,《楚门的世界》中所表现的那种不顾一切追求自由的价值观实在太对美国人的胃口了。尽管《楚门的世界》所表现和探讨的内容远远超过“自由”两个字,但西德尼·波拉克并不在乎,有“自由”就足够了。影迷们围堵西德尼·波拉克的举动很有用,在电影节进行到第9天的时候,组委会临时决定为《楚门的世界》增加两场排片,并且对业余影迷放出了大量的门票。这样的举措让影迷们欢呼鼓舞,这天电影放映之前,数百名影迷聚集在德彪西影厅的门前,仿佛在庆祝一场巨大的胜利。“许!许!”当许观文出现在德彪西影厅前时,他们的欢呼声变得更加震耳欲聋,这些影迷们激动的高声喊着许观文的姓名,表情狂热。《楚门的世界》在戛纳持续火热了一个星期,也让本来在电影节上默默无闻的许观文成了大明星,他用自己在电影中精彩的表现征服记者、影评人和观众。站在影厅前台阶上的许观文很有巨星风度的向影迷们挥着手,看着眼前这样的场面,他感慨万千。回想十天之前,他还坐在卡尔顿酒店的露天餐厅里犹豫着要不要去跟罗伯特·德尼罗蹭个合影。现在,他却已经成了戛纳电影节上最受瞩目的那颗明星。这前后的差别,实在让人忍不住唏嘘。许观文又忍不住想到了电影节开始那两天林朝阳对他和剧组几个人的鼓励,之前他还认为那可能是一种盲目自信。可现在看来,朝阳分明是胜券在握啊!许观文在影迷们的簇拥下走进了德彪西影厅,而就在距离德彪西影厅不远的棕榈咖啡厅的二楼。此时林朝阳看着许观文的背影,缓缓收回眼神,轻放下手中的咖啡。“对于出版社这件事,我当然是乐意之至的,伯恩先生。只是在版税方面,我需要再考虑一下。”他脸色平静的对坐在对面的儒利奥·伯恩说道。儒利奥·伯恩皱着眉头,“林先生,我们给的版税并不低了。您也应该明白,一部中国作家写的小说,要出版到欧洲来并不容易。”“伯恩先生,谁不想多赚点钱呢?我们作家也需要吃饭,不是吗?”林朝阳的坦诚态度中透露着一股自信的强硬,并没有因为儒利奥·伯恩的话而对自己的坚持有任何动摇。儒利奥·伯恩沉吟了一阵,又说道:“那么您想要多少版税呢?”“15%吧。”儒利奥·伯恩听到这个数字直接摇了摇头,“林先生,这太不切实际了。我想您也应该明白……”还没等他说完话,林朝阳抬手看了看手表。“抱歉,伯恩先生。我等会还有约,既然我们达不成一致,那就先这样吧。”儒利奥·伯恩张了张嘴,想要挽留林朝阳,可又怕林朝阳借此机会狮子大张口,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朝阳起身离开。他结了账,本打算离开咖啡厅,可走到一楼却诧异的发现,林朝阳并没有离开这里,而是坐在一楼的卡座里悠哉的喝咖啡。儒利奥·伯恩立刻明白,林朝阳下一个约会也是在这里。就在这时,儒利奥·伯恩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咖啡厅,对方扫视了一眼咖啡厅内,然后冲林朝阳挥了挥手,就这样走了过去。“该死的!他怎么在这?”儒利奥·伯恩暗骂了一声。他眼见着林朝阳与男人谈笑风生,心中焦躁不已。儒利奥·伯恩是一位资深编辑,也是个重度影迷,他每年的年假差不多都消耗在了戛纳电影节,今年也不例外。前几天《楚门的世界》在戛纳掀起一阵热潮,儒利奥·伯恩费了不少力气才弄到了一张电影票,看完电影之后有种惊为天人的感觉。他年轻时正是荒诞派戏剧在巴黎发展的如火如荼的时候,《楚门的世界》中所表现出的那种离经叛道的荒诞、黑色幽默的讽刺在他看来绝不输于他年轻时看到的任何一部荒诞戏剧,甚至犹有过之。然后他又了解到了《楚门的世界》竟然是改编自同名小说,这顿时让儒利奥·伯恩来了兴趣。虽然他还没看过原著小说,但以他从业二十多年的经验,《楚门的世界》的电影拥有如此强大的内核,小说一定错不了。在他的职业生涯中还没见过任何一部小说改编的电影能够比原著更加优秀。因此,他便动了将这部小说引进到法国来的念头,他所在的格拉塞出版社是法国最知名的文学出版社之一。而此时正跟林朝阳谈笑风生的男人,则是他们在法国最大的竞争对手伽利玛出版社的员工,主管外国文学出版的克莱蒙·梅特耶。伽利玛出版社不管是实力还是名气都要比格拉塞出版社更胜一筹,儒利奥·伯恩看着两人在那里说说笑笑,心中满是后悔。早知道刚才应该答应林的要求的。
第456章 轰动香江
儒利奥·伯恩没有离开咖啡厅,而是一直等在了那里,克莱蒙·梅特耶的出现让他有了竞争的紧张感。林朝阳和他的《楚门的世界》在法国没什么名气,这是他拒绝林朝阳的版税要求的最根本的原因。但儒利奥伯恩也明白,假设《楚门的世界》电影能够在戛纳电影节上有所斩获,电影在法国上映几乎没有任何问题,这对于小说引进法国将是一个很好的宣传点。而且,以他对法国读者的了解,《楚门的世界》这种故事应该会很受欢迎。如果在宣传上面操作得当的话,说不定会卖出一个不错的成绩。时间在儒利奥·伯恩的思考中慢慢过去,克莱蒙·梅特耶跟林朝阳谈完了事情之后起身离开了咖啡厅,他连忙叫住了林朝阳。看到儒利奥·伯恩,林朝阳有些意外,“伯恩先生还没走吗?”儒利奥·伯恩脸上露出笑容,“我刚才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再跟您谈谈。”“是吗?乐意之至。”林朝阳轻松的坐了下来,儒利奥·伯恩这个时候也不怕林朝阳狮子大开口了,问道:“林先生是怎么认识梅特耶先生的?”林朝阳说道:“是在前两天电影节官方的一次晚宴上。吉尔斯·雅各布先生给我介绍了他,那天晚宴上还有几位你们出版界的人士,比如南方文献出版社、午夜出版社。”儒利奥·伯恩感觉有些头疼,他当然知道林朝阳有给他制造竞争压力的意思。但他也知道戛纳电影节官方历来是跟这几家出版社有合作的,尤其是南方文献出版社,戛纳电影节相关的资料、影集和著作有相当一部分都是由他们出版的。心中这样想着,儒利奥·伯恩有了决断,出版社方面已经给了他授权,他觉得还是不要拖下去了。“林先生,关于《楚门的世界》的版税,我想我可以答应您。”“谢谢伯恩先生。不过……”林朝阳的转折让儒利奥·伯恩的脸色僵在那里,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我已经跟伽利玛出版社谈好了,《楚门的世界》的小说将会由他们引入到法国。”儒利奥·伯恩既惊讶又无奈,他怎么也没想到,林朝阳居然会这么快就和伽利玛出版社达成合作。15%的版税要求,克莱蒙·梅特耶就那么轻易的答应了?他有些想不通,但林朝阳并不打算给他想通的时间,又跟他客套了两句,便离开了棕榈咖啡厅。“林生,事情谈的怎么样?”剧组几人聚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邹文怀饶有兴致的问林朝阳,那天官方宴会剧组几人都去了,也都知道了有法国出版社想要引进《楚门的世界》的事。“已经谈好了。”林朝阳笑着回了一句,然后又问起邹文怀版权交易的事。自从一周之前首映,《楚门的世界》就成了戛纳各大片商追逐的宠儿,邹文怀每天都要跟几家片商见面洽谈版权事宜。但时至今日,他都没有签订任何一份合同。电影节的版权交易其实很像是一场赌博,除了那些口碑不佳,早早就已经预定出局的影片,许多具有获奖相的影片都不会轻易的签合同。制片方赌他们的电影可以得奖,拿到一个更优厚的合同。片商的想法则要简单一些,谁得奖我买谁,有奖项才有关注度、有宣传点、有票房潜力。尽管还没签合同,但不妨碍邹文怀的好心情,通过这几天和记者、影评人、评委会成员和各大片商的交流,他对《楚门的世界》的信心越来越足了。目前电影节评价最高,也是得奖呼声最高的电影分别是《战火浮生》《牺牲》和《楚门的世界》。相比前两者,《楚门的世界》的黑马成色更足,哪怕拿不到金棕榈,拿个评审团大奖也足够他们赚的盆满钵满了。5月19日,闭幕式当天。热闹了一周多的戛纳小城已经逐渐冷清了下来,很多剧组早已离开了这里。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也走了大半,原本门庭车马喧闹的酒店、餐厅、咖啡厅生意肉眼可见的少了。闭幕式红毯在晚上六点,跟开幕式时比起来,热情的影迷没那么多了,但记者们还在坚守着。今晚就要决出奖项的归属,他们等了十多天,为的就是今天。为了能够提前预测最终的获奖结果,很多记者会在今天给所有入围主竞赛的电影团队打电话,经过聪明的计算,得出很有说服力的结论。还有些报纸会在酒店大堂或者机场布置人手,这么做的目的是要看看那些电影团队或者明星是一去不返的,又有哪些人是去而复返的。“米高!米高!”沈西城拼命的朝许观文挥手大喊,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许观文来到红毯边缘,沈西城大声问:“今晚有信心捧到影帝桂冠吗?”今天的许观文满面春风,他听到沈西城的问题,脸上挂着笑容摆了摆手。“这种事我们哪里说得准,能坚持到最后已经是胜利了!”许观文的语气很谦逊,可脸上的笑容却出卖了他的内心。下午4点,评委会评议讨论结束,获奖名单出炉。评委会主席西德尼·波拉克已经通知了所有获奖的电影剧组,这是电影节与获奖剧组的默契。不过这种通知仅限于“得奖”,但到底是得了什么奖,需要到今晚才会揭晓。沈西城看着许观文回到红毯正中间,身边的外国记者不断的高喊着他的名字,以求许观文给他们的镜头一个好一点的角度。“真不敢想象,才几天时间,米高在戛纳已经是大明星了!”站在他旁边的《大公报》记者吴松认同的点了点头。他们两人能来戛纳,完全是因为《楚门的世界》入选了主竞赛单元,报社也算是下了血本。他们眼看着《楚门的世界》从籍籍无名到红遍戛纳,哪怕是身为旁观者都感觉有些梦幻。这些天来,两人也没少往香江传递各种采访资讯。这年头没有互联网,当报社得知《楚门的世界》在戛纳广受欢迎后,第一时间指示他们不计成本的以传真和国际长途的方式传输回香江。一周以来,他们自己写的报道和转载外媒的报道已经在香江市民阶层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今天是戛纳电影节的闭幕式,也是决出奖项的日子。两人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比自己要得奖都要激动。隆重的红毯仪式结束,影节宫卢米埃尔影厅内众星云集。第39届戛纳国际电影节闭幕式正式开始,评委会主席西德尼·波拉克上台简单致辞,然后便是颁奖时刻。短片金棕榈奖、金摄影机奖、国际影评人奖……所有颁奖礼的奖项顺序都是从轻到重、从小到大,戛纳电影节也不例外。每一个奖项的颁布,都是一片如雷般的掌声,获奖人无不是欢欣鼓舞。等到非竞赛单元奖项都颁完了之后,现场的气氛逐渐变得紧张起来。第一个主竞赛单元奖项颁布,最佳女演员奖开了个双黄蛋,分别颁给了《永远爱我或不再爱我》的费尔南达·托里斯和《罗莎·卢森堡》的芭芭拉·苏科瓦。两位女演员惊喜万分的与身边的同事拥抱,上台领奖,可他们的同事们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按照戛纳电影节的规定,一部影片不能同时获得金棕榈奖、评委会大奖、评审团奖、最佳导演和最佳编剧奖中的两项或两项以上。得了最佳女演员奖,当然不意味着这两部影片就没有获得金棕榈大奖的机会了,但概率明显要低的多了。紧接着便是最佳男演员奖的颁发,许观文面上平静,可那被他捏的发白的手指却戳破了他内心的紧张。在颁奖嘉宾登台之后,他往身边的林朝阳那里瞟了一眼,林朝阳似有所感,看了看他。“你猜你能不能得奖?”林朝阳的语气中带着调侃。许冠文闭口不言,不给他调戏自己的机会。“michael hui!”随着这个名字响彻卢米埃尔影厅,许观文的屁股如同装了弹簧,一下子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奋力的挥拳庆祝,剧组其他几人也是如此。“恭喜了,坎城电影节新晋影帝!”林朝阳起身跟许观文拥抱,反被他用力的抱住。“谢谢!朝阳,谢谢!”漫天的掌声中,许观文的声音真切而炙热,清晰的传到林朝阳的耳中,充满了感激。许观文的感激是发自内心的,这两年他一直在谋求着转型,但效果并不如人意。如果没有林朝阳的剧本,这一切就不可能实现。戛纳电影节影帝!在许观文之前,还没有香江人拿过这个奖项,哪怕是把这个范围放大到中国和整个亚洲,也没人获得过如此殊荣。他曾经设想过很多次,奢望过很多次,但当他真的加冕影帝桂冠时,内心的那种快乐与激动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给撑开一般。快乐的想爆炸!等他终于站到舞台上,看着台下坐着的那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想到这个影帝是在这样一个以欧美国家主导的电影节中拿下来的,心中又不禁升起了一种浓浓的自豪。他用英语、粤语交杂着发表完获奖感言,台下再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楚门的世界》自从首映以来就在戛纳掀起了一阵热潮,除了电影本身的质量之外,许观文这个“楚门”的表现也受到了非常多的赞誉,为他带来了巨大的声望。电影节不同于一般的电影奖项,入围主竞赛单元本身就意味着该片具备了获得任何一个奖项的可能。也就是说,许观文的这个影帝的荣誉是在经过了与二十多个同行的激烈厮杀之后才获得的。其中更不乏,罗伯特·德尼罗、埃兰·约瑟夫松、热拉尔·德帕迪约这些影帝级别的人物,可谓含金量十足,在场嘉宾们由衷的掌声就是对许观文演技的最大认可。等许观文回到座位上后,身边众人又是一阵恭喜。虽然拿了影帝奖项之后,再得大奖的概率明显变低了很多,但好歹得了个有份量的奖项,也算是一种落袋为安。颁奖礼继续,接下来颁发的是最佳编剧奖。许观文落座后,脸上仍带着激动的余韵,对林朝阳说:“今年竟然有最佳编剧,朝阳,你有戏了!”戛纳电影节针对剧组成员的奖项只有四个,最佳导演、最佳男演员、最佳女演员和最佳编剧。前三者每一届都会颁发,但后者却并非如此。往年的电影节上,经常会出现奖项空缺的现象,隔年颁发更是司空见惯,戛纳电影节的最佳编剧奖上次颁发是在1984年。林朝阳并没有因为许观文的话而表现出紧张、忐忑的情绪,此时的他心里盘算的是奖项的归属情况,不时跟许观文和邹文怀耳语几句。目前还有金棕榈奖、评审团大奖、评审团奖、最佳导演奖和最佳编剧奖未颁发。以许鞍华的表现,最佳导演奖肯定是竞争不过《下班后》的马丁·斯科塞斯和《战火浮生》的罗兰·约菲的。而如果《楚门的世界》能拿金棕榈的话,按照电影节一贯分猪肉的尿性,许观文的影帝应该是拿不到的。排除了这两个奖项后,《楚门的世界》现在最有可能拿到的就是评审团大奖、评审团奖和最佳编剧奖这三个奖项中的一个或者两个。听着他的分析,邹文怀频频点头,心里也认可这种判断。“米高拿了影帝,我就知道金棕榈可能没希望了……”邹文怀有些遗憾的正说着,卢米埃尔影厅内突然响起了“Chaoyang Lin”,邹老板话都顾不上说,一下子站了起来。什么金棕榈不金棕榈的,能拿奖项就行,奖项拿的越多越好,他们现在所获得的每一个奖项对于香江电影来说都是巨大的进步。“朝阳,恭喜!”“恭喜了!”剧组的同仁们起身与林朝阳拥抱祝贺,影厅内的掌声再次响起。与此同时还有不少电影人也站起了身,以此表达自己的祝贺,法国电视四台的直播镜头也切到了林朝阳的身上。《楚门的世界》是本届戛纳电影节的大热门不假,但大部分资深电影人都看的明白,这部电影强的地方是在于编剧那天马行空的脑洞。它赋予了这部电影绝佳的想象力和超凡的艺术性,在讲好故事的同时,也达到了极强的社会批判意义。这一点可以说是绝大多数艺术片导演、编剧所追求的终极目标。因此,林朝阳的获奖才会让这些电影人变得这么激动。林朝阳上台领奖,例行公事的感谢了一番后便下了台,许观文调侃:“你这获奖感言也太敷衍了。”“我不是敷衍,是给后面的获奖人留足时间。”林朝阳玩笑道。轮到最佳导演奖颁布时,不出意外的给了《下班后》的马丁·斯科塞斯。许鞍华满脸失望,当了这些年导演,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是她入围过的最大的奖项了,可惜是擦肩而过。“没关系,后面还有三个奖呢。”林朝阳安慰了她一句。金棕榈奖、评审团大奖和评审团奖三个奖项,做个简单的类比的话就是一、二、三等奖。评审团奖颁给了《圣女泰蕾丝》,只剩下两个奖项了。卢米埃尔影厅内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电影节入围了22部影片,今天晚上没拿奖项的影片才是大多数,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台上的颁奖嘉宾。颁发评审团大奖的是评委查尔·阿兹纳弗和索妮亚·布拉加,两人上台用法语交流了一番,跟之前颁奖一样,大家都听不大懂,也没人关心,大家关心的是奖项的归属。“获得评审团大奖的是……《楚门的世界》!”索妮亚·布拉加的话音刚落,《楚门的世界》剧组的几人齐齐站起了身,激动不已。虽然与金棕榈大奖这个最高奖项擦肩而过,但这毕竟也是仅次于金棕榈奖的第二大奖了,更何况他们之前已经获得了最佳编剧和最佳男主角奖。一部电影,三个奖项!这样的成绩即便是与金棕榈大奖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了。要知道在戛纳电影节的历史上,是很少会为一部电影颁发多个奖项的,这三个奖项无疑是评委会对于《楚门的世界》的高度认可。许鞍华以导演的身份上台领奖,情绪激动万分。“感谢朝阳写出了如此精彩的剧本,感谢米高为我们这部电影献上了他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次表演,感谢我们的投资人邹文怀先生……这个奖项是所有香江电影人的骄傲,也是属于所有华语电影人的……”戛纳电影节最后的金棕榈大奖颁给了罗兰·约菲的《战火浮生》,至此,第39届戛纳电影节正式落下帷幕。今天晚上,对《楚门的世界》剧组的几人来说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不仅是因为得奖的喜悦,还有诸多媒体的采访需要应对,邹文怀也在忙着与各国片商打电话、见面。没有拿到金棕榈大奖略有些遗憾,但手握评审团大奖、最佳编剧奖、最佳男演员奖三个奖项,《楚门的世界》依旧是本届戛纳电影节的最大赢家。闭幕式前的待价而沽是个有风险的事,但他赌对了!这一次,《楚门的世界》将会给嘉禾带来巨大的回报。闭幕式次日,钟楚红和张曼玉离开了戛纳,这次电影节两人只是花瓶,但红毯蹭了、各大媒体的版面也上了,也值回票价了。许鞍华和许观文两人还得接受几场欧美媒体的访问,计划明天回香江,邹文怀和蔡澜忙着版权交易的事。而林朝阳,已经坐上了飞往巴黎的飞机。《楚门的世界》在戛纳电影节上斩获三项大奖,只需要几天时间,这部电影在法国和欧洲必然会名声大噪。伽利玛出版社的克莱蒙·梅特耶在昨晚看完法国电视四台的直播后,就迫不及待的给林朝阳打了个电话。每年鲜花灿烂的春夏之交,伽利玛出版社都会在巴黎左岸的大花园中举行年度招待会,克莱蒙·梅特耶以签订出版合同的名义向林朝阳发出了邀请。林朝阳对招待会不感兴趣,签合同才是他的主要目的。伽利玛出版社给他的合同并不比格拉塞出版社优渥,采取的是阶梯式版税,小说销量在3000册以下版税为10%,3000册到6000册为12%,6000册以上则达到了15%。林朝阳真正看中伽利玛出版社的,是他们在欧洲文坛的影响力和推广能力。这家成立于二十世纪初的出版社,多年以来一直专注于文学作品的出版,合作过的作家包括了马尔罗、加缪、萨特、波伏娃、尤瑟纳尔以及萨洛特等。除了法国本土的这些赫赫有名的作家,他们也将许多外国作家的作家引入了法国,比如西班牙作家加西亚·洛尔迦、美国作家菲兹杰拉德、日本作家谷崎润一郎等等。二战期间他们所出版的“七星文库”丛书更是为自身赢得了巨大的声望,让出版社在法国和欧洲文坛的名望达到了顶峰。五十年代后伽利玛快速扩张,通过兼并的方式逐渐将自身发展成为法国最大的出版社之一。找个有实力的合作伙伴,总归是没坏处的。在巴黎短暂逗留了一天,林朝阳启程飞回香江。一落地,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被记者给堵住了。“林生!林生!《楚门的世界》在坎城电影节豪夺三项大奖,你有什么想跟香江的观众们分享的吗?”“林生,您这次拿了坎城电影节最佳编剧奖,据说已经有电影公司的老板给您开出了50万港元的天价剧本费用,您有兴趣吗?”“林生……”一群记者将林朝阳堵在通道口,照相机的闪光灯闪个不停,七嘴八舌的问着问题,场面混乱。林朝阳没有功夫回答这些记者的问题,他现在只想知道,这帮记者是怎么知道他的航班的?听着林朝阳的疑问,这些记者面露得意。“这几天我们一直守在机场。昨天蔡澜落地,跟我们说你今明两天也会回来。”林朝阳暗骂了一声损友,然后跟这些记者商量着把通道口的位置让了出来,找了个地方简单的接受了一番采访才得以脱身。他从机场出来打的士准备回家,上了车,司机通过后视镜看到他那张脸。“诶?林生啊!”林朝阳诧异竟然连的士司机都认识他,真不知道最近这些天香江市民们被戛纳电影节的消息洗礼了多少次。他朝着的士司机笑了笑,“是啊!”“林生猴叻啊!《楚门的世界》一下子拿了坎城电影节三个大奖,给我们香江人争气了!”司机兴奋的说道。“过奖了,看来这两天香江没少报道电影节的事啊!”林朝阳客套了一句,随口跟司机聊了起来。“当然啦!你们的电影可是香江第一个在戛纳电影节拿奖的片子,《明报》都说这是创造了香江电影的记录。那些报纸还拿你们跟李翰祥、胡金铨比,他们当年也只是入围,顶多拿了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技术奖项,撒撒水啦,跟你们这次比不了的。这几天只要翻开报纸,就一定会看到你们的电影……”司机滔滔不绝的跟林朝阳说着最近几天香江新闻界对《楚门的世界》的报道。一个多月前戛纳电影节发布入围名单,香江媒体就热炒过一波新闻,但那波热度很快就沉寂了。这回戛纳电影节开幕,《明报》和《大公报》派出了记者亲赴戛纳进行采访报道。先不说这两家报纸并非是电影节的受邀媒体,赴海外采访光是记者的食宿和机票对于报社来说就是个不小的负担。另一方面,报道内容的实时性也无法保证。这年头又没有互联网,传递信息只能通过电话和传真这样的方式,成本太高了。因此香江媒体是极少外派记者到国外进行采访和报道的,这种现实也更加凸显了这两家媒体对《楚门的世界》参加戛纳电影节的重视程度。《明报》和《大公报》的重视也获得了丰厚的回报。沈西城和吴松将《楚门的世界》在戛纳电影受到的欢迎传回香江时,还翻译转载了不少欧美国家媒体对《楚门的世界》的高度评价,很快就在香江市民阶层引起了热议。并且随着他们传递回来的消息越来越多,市民们对《楚门的世界》的关注度也变得越来越高。直到前两天戛纳电影节闭幕,获奖名单公布,沈西城二人连夜将消息传回香江。次日一早,《明报》发出报道:《<楚门的世界>横扫坎城电影节,三项大奖力压欧美电影》。《大公报》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发出报道:《坎城电影节刮起‘香江旋风’,<楚门的世界>豪取三奖》。两篇报道文章一经发表,轰动香江!
第457章 两条腿走路
尽管近十几年以来香江的经济一直处于经济高速发展的阶段,成为了“亚洲四小龙”,但香江人在面对洋人时还是不自觉的觉得低人一等。这种自信的缺乏,本质上还是因为大半个世纪以来被洋人欺压留下的阴影。因而当人们突然发现有香江人取得了让洋人都瞩目的成就的时候,他们内心的那种自豪和骄傲自然变得汹涌澎湃。在《楚门的世界》之前,香江电影在戛纳电影节这个级别的电影节上获过奖的,只有李翰祥和胡金铨两人。而且两人获得的还都是技术奖项,如今《楚门的世界》一下子获得了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最佳编剧奖、最佳男主角奖三项大奖。不仅是创下了香江电影的记录,更关键的是它横扫了戛纳电影节这个由洋人主导的具有国际影响力的电影节,带给了香江人前所未有的扬眉吐气之感。5月20日《明报》和《大公报》发表当天,《明报》的销量由平常的10万份一下子跃升至35万份,《大公报》的销量也是较以往翻了整整两三倍。在这座人口仅有数百万的港口城市当中,报纸的销量在短短一天之内实现倍增,这种现象背后所代表的力量是极其恐怖的。一时之间,“楚门的世界”和“坎城电影节”成了香江无数市民热议的焦点话题,上至商界名流,下至街边的贩夫走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轰动了整个香江。这个时候,其他的香江媒体们才后知后觉的跟随着他们两家报道。电影节结束的第二天,沈西城和吴松回到了香江,同时带回了在戛纳期间获得的关于《楚门的世界》的第一手资料。其中有大量主创们参加电影节的视频片段、红毯照片和采访文字,足够他们两家报纸进行半个月的系列报道。而在这期间,其他报纸只能是不断的跟在他们的身后炒冷饭。电影节结束后的这两三天时间里,香江的电台、电视台还有几十家报纸杂志铺天盖地一般的报道。不仅让《楚门的世界》成为了香江近两年以来热度最高的电影,也成为了今年以来最热的新闻事件。红的不单是电影,还有电影的主创们。许观文回香江那天,被上百名记者和数百名影迷堵在机场,一度给启德机场造成了相当大的混乱。香江各大媒体的采访邀约就不用说了,数不胜数,更有电影公司的老板喊出了“300万港元”的天价片酬,邀请许观文出演新片。这个数字甚至已经够很多电影公司制作一部中等规模的电影了。原来许观文就是香江影坛一线电影明星,有了“坎城影帝”这个桂冠的加持,咖位直接飞升。更关键的是获得了坎城影帝后,许观文的转型之路可以说是大获成功,从今以后,没人再敢说他只是个喜剧演员。即便是如今红到发紫的程龙、洪金宝,在他这个坎城影帝面前,也要矮上三分。除了许观文这个男主角,《楚门的世界》几乎每一个参与者也都成为了近期媒体们关注的焦点。因为媒体们发现,只要是他们报道关于《楚门的世界》和剧组成员的新闻,报纸销量和读者反馈就要比平时好一大截,堪称流量密码。5月24日,《楚门的世界》携横扫坎城之势于香江上映。上映戏院全港超30家,声势一时无两。八十年代的香江电影院,仍以大戏院为主,凡巨片上映,既要赢阵,也要赢势。《楚门的世界》上映的首映礼放在了嘉乐院线的位于九龙区的龙头戏院嘉禾。九龙嘉禾戏院有一千五百多坐席,格局开阔,戏院外墙挥着《楚门的世界》的手绘巨型宣传海报,气势恢宏。首映当天许观文、钟楚红等主创悉数到场,嘉禾还特地请来了旗下的程龙、洪金宝等明星助阵。载誉归来的许观文上台后受到了上千名观众的热烈欢迎,掌声、呐喊声齐飞,戏院内人声鼎沸,震耳欲聋。此刻的许观文真切的感受到坎城影帝所带来的恐怖的影响力,这是他从业二十年从未享受过的荣光。人声嘈杂中,林朝阳正在后台与邹文怀闲聊。《楚门的世界》在戛纳电影节拿下三项大奖,含金量丝毫不输于获得金棕榈大奖的《战火浮生》。颁奖结束后邹文怀就一直在忙着与各国片场洽谈海外版权的交易事宜,现如今跟后世不太一样,到戛纳电影节采购版权的大多是欧美发达国家的片场,亚非拉等国家的片商并不多。邹文怀花了两天时间敲定了美、法、英、意、澳、日等9个经济发达国家的版权交易后就回到香江主持《楚门的世界》的上映活动,把剩下的任务交给了蔡澜。虽然在《楚门的世界》得奖后,香江的电影票房已经完全没办法跟海外版权收益相提并论了,但邹文怀还是无比重视。因为他非常清楚,《楚门的世界》的海外收益只能算作是一笔快钱、一笔横财,香江这个大本营的固若金汤才是更重要的。《楚门的世界》在戛纳电影节大发神威,引爆了香江人的热情,嘉禾这一波如果能够操作得当,今年绝对可以将新艺城这个对手压的毫无喘息之机。“海外那些片场对《楚门的世界》还是非常认可的,美国、法国两家尤其看好,还出现了竞价的情况。派拉蒙最后出到了240万美元,美国佬真是有钱啊!”“以美国的市场体量,240万美元拿下《楚门的世界》并不算贵,光是录像带收益这一块可能就会回本了。”“是啊。但对我们来说绝对是一笔巨大的收入,我回来之前谈了9个交易,最后交易总额达到了640万美元。文艺片要赚钱,冲奖果然是最好的办法。”目前美元兑港元汇率为1:8,640万美元就是5120万港元,要知道这可是税前利润。若是电影在香江放映要取得这样的收益,票房恐怕要过亿才能达成。而这,还只是《楚门的世界》海外版权交易的一部分金额而已,目前蔡澜仍在洽谈的海外片商还有十几家。除了这些,还有香江、湾岛、东南亚市场。邹文怀只要想到《楚门的世界》未来的收益,心中的激动就根本无法压制。要知道哪怕是嘉禾现在旗下最红的程龙,单片收益也不过在四五千万港元而已,而这已经是香江电影行业的巅峰了。可在《楚门的世界》的前面,哪怕是程龙电影的收益看起来也是那么不起眼。“冲奖的收益当然大,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林朝阳神色轻描淡写的说道。邹文怀觉得林朝阳说这句话是话里有话,强调他自己在这部电影里的功劳。不过邹文怀也不得不承认,《楚门的世界》能够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林朝阳确实功不可没。为了《楚门的世界》,邹文怀在戛纳待了十几天,一直没有离开,他全程见证了这部电影在电影节上的火爆。也清晰的认识到那些老外对于这部电影的喜爱的来源,有相当大一部分是来自于剧情设定的高度认可,这些当然都要归功于林朝阳这位原著加编剧。“哈哈,林生的剧本功不可没。”邹文怀恭维了一句。林朝阳笑着摆了摆手,“都是大家的共同努力。”林朝阳刚才的话确实是故意说给邹文怀听的,邹老板拖欠旗下卫星公司海外收益的事在香江影坛早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林朝阳当然得提醒提醒他,别把自己当成他旗下那些任由他拿捏的明星。闲聊之时,戏院里的气氛已经逐渐安静了下来,电影马上要开场了。嘉禾、许氏、林氏、新昆仑四家出品公司的logo相继出现在大银幕上,熟悉的剧情再度上演,可对在场上千名观众来说,却是耳目一新的。观众们的眼睛跟随着人物,情绪也伴随着剧情的跌宕而起伏。首映结束,嘉禾戏院内掌声雷动,观众们激动不已。《楚门的世界》有坎城电影节三项大奖这层光环加持,观众们先天就对这部电影带有浓重的滤镜。更何况这部电影虽然是文艺片,但故事却非常流畅,即便是看惯了商业片的观众来欣赏也并不觉得生涩和枯燥,反而被电影所表现出的艺术性和深度所深深折服。热烈的掌声持续了五分多钟,代表了观众们对这部影片的欣赏。在商业片横行的香江电影市场,《楚门的世界》的出现仿佛一股清流,让这些观众感受到了完全有别于以往的观影体验。首映之后,《楚门的世界》在观众群体的口碑直接爆棚了!短短不到半天时间里,嘉禾院线旗下的各家影院内人头攒动,尽是前来一睹《楚门的世界》风采的观众。如此声势,哪怕是在年度票房前三甲热片的身上也未曾出现过。《楚门的世界》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造成这样大的声势其实也不难理解,先前全香江几十家媒体新闻报道的狂轰乱炸早已让这部影片在香江社会的各个阶层变得耳熟能详。这些普通民众可以说都是《楚门的世界》的潜在观众,此时电影上映,只要口碑过关,必然会将其中相当大一部分人转化为自己的观众。哪怕是原本对电影不感兴趣的市民,也想看看这部在外国佬那里为香江争光的电影。在这种情况下,嘉乐院系下的各大戏院开场散场之际变得人潮拥挤,无时无刻不在宣告着《楚门的世界》的火爆气氛。根据统计,《楚门的世界》首映当日上座率高达86%,票房达到了244万8千港元,顺利打破了香江本埠电影开画票房记录。风头正劲!次日一早,电影上映的消息更是成为了香江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之前各大新闻媒体都是把焦点集中在了《楚门的世界》得奖这件事上,但除了《明报》和《大公报》之外,大家对于电影节和得奖了解到的资讯都其有限,只能跟在这两家后面炒点冷饭。现在好了,电影上映,大家可以把报道精力都放在电影本身,市民们也愿意看,再也不用吃人家的剩饭了。《<楚门的世界>上映首日票房破240万,创香江电影本埠开画票房记录》《影迷挤爆戏院,<楚门的世界>上映正夯》《‘楚门’许观文现身南华戏院,引观众暴动》香江的报纸、杂志,大部分都以娱乐性报道为主,很多都是以惊悚、破格的标题来吸引读者,不过在《楚门的世界》的报道中却很老实。倒不是这些媒体良心发现,实在是《楚门的世界》上映之后的情况有些夸张。就比如《工商日报》所报的《‘楚门’许观文现身南华戏院,引观众暴动》,文章内容基本都是如实记录。昨日电影上映,许观文傍晚赴南华戏院进行宣传,引来了近两千名影迷捧场。南华戏院堂座和楼座合计不过1278个座位,一下子涌入两千人,戏院内顿时拥挤不堪,水泄不通,场面混乱不堪。最后要不是警察及时赶到维持住了秩序,险些酿成事故。除了这些娱乐性的报道,《楚门的世界》上映后,不少媒体也对电影本身进行了评价。其中《文汇报》上发表了一篇影评文章,题为《<楚门的世界>:直播人生》。文章认为:《楚门的世界》在保持了娱乐性的同时,通过楚门被直播的人生探讨了自由、真实、隐私和个人与社会的关系等重要命题,是一部具有深刻社会意义的作品。文章发表后,获得了不少香江知识分子的好评,也为《楚门的世界》的热映再添了一把火。《楚门的世界》自戛纳载誉归来后,林朝阳“编剧圣手”的名头比以前更响了。毕竟在如今的香江,可还没有哪个编剧获得过坎城电影节最佳编剧奖。回到香江的前几天,许观文他们这些演员忙,林朝阳也不轻松,除了媒体的骚扰之外,最多的就是电影公司的邀约。邵氏结业后,香江影坛看起来只剩下嘉禾和新艺城争霸,但实际上中小型电影公司并不少。许多知名电影演员、导演、制片人背后都是一个电影公司,这些电影公司看起来规模不大,但关系错综复杂,与几大电影公司也都有着密切的关系和渊源。比如前邵氏导演吴思远出走后在罗维的支持下创立的思远影业,七十年代曾拍出过《蛇形刁手》《醉拳》这些佳作,也曾风光一时。结果却被罗维摘了果子,将刚成名的程龙要走了,思远影业从此陷入了低谷。吴思远透过李翰祥找到林朝阳,提出以80万港元的酬劳请林朝阳帮思远影业写个剧本,这些钱也可以抵作投资,按照影片投资确定分成比例。条件不可谓不优厚,却很难打动林朝阳的心。他跟嘉禾合作也好、新艺城合作也好,并不单纯只是为了剧本酬劳,而是要借势,帮陶玉书经营的电影公司在香江站稳脚跟。事实证明,《楚门的世界》大获成功后他的目的达到了。邹文怀现在极力拉拢林氏影业,新艺城方面直接为《英雄本色》追加了200万港元的投资,同时维持林氏影业对电影的投资比例不变,诚意十足。因此林朝阳毫不留情的便拒绝了包括思远影业等一众电影公司的邀请,可有些时候也不是什么邀约都能拒绝掉的,就比如现在。“朝阳啊,获得戛纳电影节最佳编剧奖的消息传回国内,当真是引起了电影界好大的震动。民间就更不用说了,老百姓们无不引以为傲,夸奖朝阳你为国争光啊!”“老胡,这些客套话就甭说了,获奖只是恰逢其会。”此时正与林朝阳交谈的是燕影厂厂长胡其明。这年头国内对于海外消息的报道渠道是非常狭窄的,《楚门的世界》扬威戛纳之后消息并没有传回内地。是香江的舆论被彻底引爆后,才由新h社香江分社方面将消息传回了内地,并且登上了多家权威媒体的版面,只用了短短几天便传遍了大江南北。自从中英联合声明发布之后,香江回归祖国怀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香江电影扬威戛纳基本等同于中国电影扬威戛纳。国内电影界和老百姓一片振奋,尤其是这其中还有一个大家都耳熟能详的名字。林朝阳可是自己人,又获得了“戛纳电影节最佳编剧奖”,自然要被重点宣传。随着新闻热度的不断扩散,电影界出现了一种声音,希望中影公司能够将《楚门的世界》引进到国内。这种声音的理由也很充分,国内每年都会引进不少外国影片用于参考、学习,没理由我们“自己人”拍的,而且还得了奖的影片不引进。这对于国内的电影制片厂来说也是个难得的学习机会。要知道近些年国内的电影制片厂一直都试图推出优秀电影,能够在一些国际电影节上斩获奖项,以期达到文化宣传的作用。但经过这些年的尝试,效果却并不理想,绝大多数电影去了国外连个水花都没有。前年陈凯戈在广西电影制片厂支持下拍了《黄土地》,在欧洲转了一圈,拿了不少奖项。虽说这些奖项国际影响力都比较有限,但架不住人家是“外来的和尚”啊。而且奖项确实拿的也多,大大小小拿了九个奖,咱先不说质量,就这个数量也不是一般电影能达到的。毕竟为了参展,陈凯戈把大半个欧洲都溜达遍了。经过这些奖项加持,《黄土地》在国内许多学院派电影人的口中俨然已经成为了中国电影史上里程碑式的作品。陈凯戈更是冠冕加身,成了中国新生代导演第一人,风头一时无两。在国内电影界有识之士的眼中,《黄土地》拿的那些奖项捆在一起也不如一个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楚门的世界》能拿下电影节三座大奖,必然有值得大家学习的地方。尤其是这部电影还是根据国内的文学作品改编的,一想到这事国内的这些电影制片厂就更憋屈了。这种墙内开花墙外香的事着实让人郁闷。胡其明这次来香江是毛遂自荐替中影探探路,跟林朝阳聊聊引进《楚门的世界》的事。当然,这只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嘿嘿,这可是咱们中国电影界的独一份啊!”胡其明并没有因为林朝阳的谦虚停下恭维,他拉着林朝阳说了好一阵,又提到了电影引进的事。这事不是林朝阳可以做主的,他说道:“明天我带你去一趟嘉禾,相信他们应该很乐意。”“好好好,有朝阳你帮忙牵线搭桥我就放心了。”说完了电影引进的事,胡其明又拉起了家常。“上回咱们见面好像还是《棋圣》那时候,说起来《棋圣》那时候取得多大的成功啊!哎呀,你说说,这一晃都多长时间没见面了。”“是啊,转眼都一年多了。”林朝阳随口附和着胡其明,瞧他这个样子便知道肯定还有所求。果然,又聊了一会儿之后,胡其明貌似不经意的问道:“朝阳,我听新h社的张同志说,玉书现在在香江开了个电影公司?”“是。她之前生孩子班不上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胡其明又笑着说道:“玉书这个事情找的好啊,正好跟我们燕影厂对口了,有机会的话可以跟我们搞搞合拍片嘛。香江再过些年就要回归祖国怀抱了,促进两地之间的文化交流。”话说到这里,胡其明的目的已经挑明了。林朝阳略微沉吟,跟燕影厂搞合拍片确实有好处,比如可以在祖国的大好河山取景,拍摄费用也低。林朝阳轻声笑道:“电影公司才刚刚成立,还没独立投资过电影呢。有燕影厂这位老大哥扶持一把,我和玉书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听着他的话,胡其明不由得大喜,“欸,扶持可不敢当。这两年我们燕影厂也在寻求改革,能有你们夫妻俩的支持,一定会给我们燕影厂注入新的活力的。”两人一唱一和,越聊越热乎,约好了明天去完嘉禾之后,再去林氏影业详谈。等晚上陶玉书回到家中,林朝阳将胡其明代表燕影厂寻求合作的想法说给了她听。陶玉书思考了片刻,说道:“这当然是合作共赢的好事,不过有个问题,要是跟燕影厂搞合拍片的话,湾岛那边可能会封杀我们吧?我倒不是怕别的,就是担心到时候香江这边的人有所顾忌,不愿意跟我们合作。”林朝阳轻松道:“这倒是什么大问题。不过湾岛方面搞封杀这一套,无非是以利益相要挟。只要跟着我们能赚到钱,还怕没人来吗?”陶玉书微微颔首,认可了他的说法。“那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我们和燕影厂怎么个合作法?”“我看我们可以沿着文艺片这条路子走下去。”陶玉书闻言有些诧异,“文艺片?”她皱眉思考了片刻,说道:“文艺片投资小,又有《楚门的世界》的成功案例在前,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林朝阳点了点头。“就怕没得奖,票房又不佳。”陶玉书担忧道。“投资尽量控制的低一点,只要能入围一两个有影响力的电影节,回本不是问题。能得奖,肯定赚钱。要是能像《楚门的世界》这样,那就是大赚特赚。”林朝阳的话让陶玉书心动不已,最近这些天《楚门的世界》的吸金能力完全打破了陶玉书的认知。电影节结束到现在不到两周,嘉禾方面已经跟21个国家和地区谈好了版权交易,仅版权交易这一项就创造了915万美元的收入,折合港元就是7320万港元。现在还有几个国家的版权合同没签署,保守估计《楚门的世界》最后的海外版权收益可能会超过1000万美元。这其中还没包括东南亚这个香江电影的后花园。另外《楚门的世界》在香江上映一周多时间,票房高开疯走,目测3000万港元是打不住了。粗略估算一下,一部电影创造的净利润恐怕要超过1.2亿港元。这样的夸张程度,连见多识广的邹文怀都有些咋舌,更别说陶玉书这个初出茅庐的电影公司老板。陶玉书思忖着说道:“文艺片这条道路可以坚持下去,商业片我们也不能忽略,得两条腿走路才行。”林朝阳神色认可,受到了他的鼓励,陶玉书继续说道:“商业片投资大,我们完全可以继续跟嘉禾、新艺城尝试合作。文艺片博奖项,既可以培养人才,又可以壮大自身。”林朝阳笑容爽朗的说道:“不错,不错,陶老板的生意经越来越娴熟了。”陶玉书问,“那合拍拍什么片子你有想法没有?”
第458章 注意格局
“我们可以选两部有特色的小说改编,比如你当编辑时候发掘的几个新人作家。而且我们可以发掘一下内地的新导演,老陈他儿子这两年拿了不少奖。还有他那个摄影师,是叫章艺谋吧?拿的摄影奖不比老陈他儿子少,这都是有潜力的对象。”听着林朝阳想的这么清楚,陶玉书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按照你这个思路来。”夫妻俩商议完毕,次日上午,他们俩带着胡其明去嘉禾跟邹文怀聊了聊内地引进《楚门的世界》的事。自建国以来,国内引进外国电影通常一般只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影片交换,这种属于非商业性发行。另一种就是买断发行,用来买断的价格通常都是2万美元。这种方式就跟如今《楚门的世界》在海外发行的方式一样,只不过2万美元能买进来的影片,大多都是老片子。邹文怀得知中影想引进《楚门的世界》十分高兴,如今国内经济落后不假,但毕竟是十亿人口的大国。电影市场票房规模数倍于香江市场,如果真能对嘉禾开放,他有信心可以大赚一笔。但等他跟胡其明了解完情况之后,不禁又失望了,原来是要买断版权。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跟胡其明谈完之后,邹文怀陷入了犹豫。“邹生,来日方长嘛。《楚门的世界》能够引进内地,总归是好事。我们内地现在改革开放,电影行业迟早也会改革的,早点跟中影合作卡个身位,对于嘉禾这样的影视公司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陶玉书劝说着邹文怀,她很清楚邹文怀犹豫的点是什么,无非是担心自由总会那边。不过现在毕竟只是卖片子,自由总会再霸道,总不能拦别人的财路吧?她又故意提到“改革”的事,她明白对于邹文怀这种商人来说,立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利益。有个“钩子”勾着他,他始终会想着左右逢源的。陶玉书的想法并不差,犹豫了片刻,邹文怀最后说道:“好。跟中影公司合作,对于我们嘉禾来说也是一次新的机会。”谈好了引进的事,双方气氛融洽。林朝阳本打算带着胡其明离开,却被邹文怀给叫住了。“林生,最近找上你的电影公司应该很多吧?”“不错,确实有点多。”“有没有不太讲规矩的?”林朝阳立刻明白了邹文怀的意思,所谓“不规矩”自然是指h涩会。香江电影这几年形势一片大好,现在已经开始有h涩会进军电影行业了。不过这种风气目前还不算严重,大多是开电影公司的老板跟h涩会有点关系,而不是h涩会直接下场开公司。因为香江现在的电影市场还是不够热,缺少热钱。香江的h涩会电影公司真正泛滥,还是在87年之后,那时候湾岛解除戒严,大批热钱涌入香江电影市场。随便攒两个明星,找个导演,半个月一个月就可以赶出一部电影,赚个几百万港元轻轻松松,跟抢钱没区别,那些丧心病狂的h涩会怎么可能禁得住这种诱惑。所以在88年之后,香江电影市场的诞生了一批h涩会开的电影公司,浚昇、江湖人、富艺、长宏、龙影……其中最为有名的当属中国星。“目前还没有遇到。”脑中的想法闪念而过,林朝阳回了邹文怀一句。邹文怀颔首道:“那就好。如果有什么麻烦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多谢邹生了!”离开了嘉禾,林朝阳仍在想着刚才跟邹文怀聊的事,邹文怀给他提了个醒,h涩会这件事确实是个问题。这一两年之内还没什么,再过两年之后香江电影圈的环境会急转直下,他可不想让陶玉书以身犯险。陶玉书见他从嘉禾出来以后就若有所思,问道:“怎么了?”“没什么。”胡其明此行来到香江,一是为了《楚门的世界》引进内地,二是代表燕影厂尝试再跟林朝阳合作一把。现在《楚门的世界》的引进已经确定,跟林朝阳的合作却还没个章程。“朝阳,合拍这件事,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没有?”回酒店的路上,胡其明问林朝阳。“我打算拉上银都,然后……”林朝阳的说辞跟陶玉书差不多,只是在他的想法里多了个“银都”。所谓“银都”,是指在1983年由长城、凤凰和新联三家z派电影公司合并成立的新电影公司。六七十年代以来,经过港英和湾岛方面的不断打压,香江z派电影早已凋零,曾经风光无限的三家z派电影公司长城、凤凰和新联也不堪衰败,被逼无奈只能抱团取暖。香江确定回归之后,银都机构的境遇比前些年好了很多,跟他们合作也算是多了一层保障。胡其明对林朝阳说的“拉上银都”并没有什么抵触,反而很高兴,银都是国内宣传阵地在香江的桥头堡,是自己人。“这样更好。不过老陈他儿子现在正拍《大阅兵》呢,要找他拍电影,恐怕要等一等了。”“这事不急,等我跟玉书回燕京再说,这两天可以去跟银都那边聊聊。”“行。我先跟他们沟通,等你们回燕京了再定具体的事情。”两人一番商议后,胡其明下车回了酒店。陶玉书问林朝阳:“我们过几天回燕京?《英雄本色》那边怎么办?”“让玉墨盯着吧。咱们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得招揽点人手才行。”林朝阳所说的“人手”自然是能让他们夫妻信得过,并且有能力的人,而不是皇子大厦公司那里的文员和财务。“确实。我最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不能总让这些俗事浪费你的时间精力,《楚门的世界》都写完快一年了,你连写新小说的时间都没有。”林朝阳:?媳妇,你这话题转的也太生硬了!不过陶玉书的话也不是没道理,林朝阳现在很多精力确实都浪费在了写作以外的事情上。“这回回燕京,你就当闭关吧,好好想想应该写点什么东西。一个作家,创作精力最旺盛的也就是这么几年。”陶玉书已经替林朝阳想好了回京之后的生活安排,用一个字总结:关小黑屋。回到家之后,林朝阳接到了一封国内的来信,是李拓写来的。《楚门的世界》在戛纳电影节上大放异彩的新闻传回国内好些天了,李拓的来信主要是吹一波彩虹屁。顺便幸灾乐祸的打赌说,去年那些把《楚门的世界》批判的体无完肤的评论家和读者们现在一定后悔到家了。又过了两天,林朝阳受明报出版社的邀请,到中环参加由他们组织的读者见面会。去年9月《楚门的世界》小说在香江出版后,半年创下了近6万册的销量,成绩不俗。但香江是座小城,人口有限,文学作品的受众也有限。其实小说销量真正的爆发期就是上市后的头三个月,之后的三个月,销量一直处于下滑状态。在4月份时销量只有3200余册,较3月份降低了40%。按照正常的趋势,《楚门的世界》的销量很可能继续下滑几个月,在跌入谷底后维持住销量。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楚门的世界》会在戛纳电影节上斩获三项大奖,直接引爆了港岛市民们的热情。现在不仅是电影成了年度热片,连《楚门的世界》原著小说的销量也飞速暴涨。电影获奖前,《楚门的世界》在全香江各家书店每天的累计销量已经跌至百册以下,获奖后销量直接破了200册,然后是500册、1000册……电影上映第一周的最后两天,《楚门的世界》小说单日销量已经来到了单日3000册的夸张成绩,这样的成绩哪怕是小说刚上市时也没有达到过。面对这种情况,明报出版社自然欣喜若狂,急忙向林朝阳发出邀请,给小说的热卖再加把热度。见面会这天上午,现场来了数百位热情的读者。在这些热情的读者当中,大学生和白领阶层占据了极大的比例,他们向来是最活跃、也是最有消费能力的群体。这些人见到了林朝阳之后,情绪变得格外激动,完全就是粉丝见到偶像的感觉。这样的气氛把受邀来当嘉宾的刘以鬯和舒巷城给吓了一跳,刘以鬯玩笑道:“我看这不像是作家开读者见面会,倒像是明星开影迷见面会。”舒巷城的话虽是玩笑,却有几分道理,因为今天来参加见面会的这些读者里,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是看了电影之后被深深的打动。又去买了小说,对林朝阳这位作家产生了喜爱之情的。电影、电视较之文学作品而言,拥有更便捷的传播属性,一旦改编成功之后,带给原著的加成将是无比巨大的。在这一点上,金庸的作品改编中早就被验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见面会的对谈环节上,舒巷城感慨:“香江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像林朝阳这么红的作家了!”他这个“红”指的是严肃文学领域。近三四十年来,香江的通俗文学发展的一直不错,主要原因是在于作家们没有在内地的那种崇高地位,经济收入完全取决于作品是否受欢迎。因此,“书为韬梁谋”就成了作家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徐速、刘以鬯他们这一批南渡文人早年都曾在报刊上发表过大量的连载小说。这种连载小说的创作迫使他们不得不更加注意增强文章的故事性,如何取悦读者。作家们的降格以求,换来的就是香江文学的整体笔法和风格变得越来越通俗。到如今即便是那些严肃作家所写出来的东西,放在真正的文学读者眼中看来,也是“半严肃、半流行”的作品。在这样的整体文学氛围下,林朝阳短短两三年之内在香江文坛的崛起堪称奇迹,不得不让人叹服。更让人觉得神奇的是,他本身还是个内地出身的作家。两地虽属一个中国,但地域不同所带来的细微文化差别很多时候还是会影响读者对于作品的感受的。偏偏林朝阳的作品却能做到老少咸宜,喜闻乐见,这当然很让人佩服。“林生在香江出版的四部小说我都看过,给我最大的感受是创作上的不落俗套。我不知道巷城有没有这种感受,我们这一代作家的创作有种太过依赖于现实的偏重。这种偏重对于年轻人来说是有很大好处的,但对于很多的成熟作家来说也是一种限制,让他们变得不再有灵气。读林生的小说,比如《闯关东》,既有魔幻现实主义的风格,又有历史的厚重,两者相结合所创造出的那种有别于一般历史小说的瑰丽和沧桑感,让人忍不住沉迷。像《楚门的世界》,风格就更突出了,小说中所展示的那种独特的想象力和对现实深刻的讽刺,在我看来已经达到了严肃作家能做的极致。有人把这部小说比作中国的《1984》,我是很认可这种说法的……”读者见面会是以嘉宾对谈的形式展开的,刘以鬯和舒巷城是明报出版社出面邀请来的嘉宾。在交流过程中,两人对林朝阳的作品给予的高度评价,即便是刨除了商业互吹的成分后也有些脸红的程度。可在场的读者们却听的很爽,因为这样的评价让他们产生了一种被认同的感觉。到了提问交流环节,这些读者爆发出了惊人的热情,其中提到最多的就是新作何时能面世。面对读者们的热情“催更”,林朝阳讷讷无言,只能以“还在构思”回应。一上午的见面会结束后,读者们不愿离去,围在林朝阳身边索要签名,直到半个多小时后才恋恋不舍的散去。气氛火热的见面会结束的第二天,《明报》上便出现了相关报道,报道中还专门刊登了一张读者蜂拥的照片,看着非常有蛊惑性。确实如刘以鬯所说的,有种明星办影迷见面会的感觉。隔了一天,林朝阳和陶玉书一起去《英雄本色》片场探班。《英雄本色》总投资800万港元,林氏影业投资了100万港元,收益占比却是26%。本来电影5月初就开拍了,投资是600万港元,结果《楚门的世界》获奖的消息传回香江之后,新艺城果断追加了200万港元,而且还没寻求提高收益占比。而是默默的把电影的宣传重点放在了“林朝阳”这个坎城电影节最佳编剧奖获得者身上。电影里的几个主演名气都挺大,但架不住现在大家都挺糊的,相比之下反倒是林朝阳这个手握两座金像奖和一座坎城最佳编剧奖的编剧圣手更有宣传点。剧组今天的戏份在浅水湾,林朝阳夫妻俩一出现便受到了剧组众人的瞩目。如今《楚门的世界》正在热映,但凡是跟电影沾边的都沾光了,更何况是林朝阳这个一手促成这部电影的编剧呢?红气逼人啊!吴宇森特地停工跟林朝阳寒暄了一会儿,林朝阳问起剧组现在的进度,吴宇森眉眼间尽是喜色。“戏份拍了快一半了,多亏了林生的推荐,几个演员跟角色十分贴合,拍起来根本不需要磨合。尤其是阿发,简直就是天生的小马哥。”在吴宇森说话的时候,林朝阳的目光看向了正站在不远处的周润发。墨镜、风衣、大背头,浅水湾的海风吹过,发丝飞舞,风衣袖摆飘荡,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和放荡不羁,确实很有“小马哥”的风范。见林朝阳的目光在看周润发,吴宇森以为林朝阳是对周润发刚才的迟到不满。今天有他和狄龙的对手戏,本来通告上写的是8点,结果周润发8点半才到。吴宇森冲周润发那边喊了一声,把他叫过来,说道:“阿发,跟你讲过几次了?今天怎么又迟到?”“林生、吴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龙哥已经尅了我一顿了。”周润发满脸抱歉的说。在香江电影圈,轧戏是很正常的现象,除了《英雄本色》之外,周润发现在还在拍钟镇涛执导的《杀妻二人组》,昨晚熬了个通宵,今早又迟到了。刚才他到了之后就被狄龙拉住念叨了一会儿,狄龙出身邵氏,为人老派,敬业态度却无可挑剔。反观周润发他们这些新一辈的影星,大多是抱着拍戏捞钱的心态。林朝阳知道吴宇森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并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聊了几句,等周润发离开后,陶玉书仍在看着他的背影,然后突然跟林朝阳说:“诶,你说这部电影要是火了,黑风衣应该很好卖吧?”林朝阳打趣道:“电影要是火了,还在乎卖风衣赚的钱?”“你别小看服装城。前几天杜峰写信说,服装城现在一天的流水已经五万多了。一年下来两千万呢,利润也有五六百万。”说着说着,陶玉书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了。《楚门的世界》的净收益板上钉钉要破1亿港元,那就是快四千万人民币,来钱可比服装城快多了。“拍电影可真赚钱!”她突然说了一句。林朝阳哈哈笑道:“不是拍电影赚钱,而是成功的电影赚钱。”“那你说《英雄本色》能成功吗?”陶玉书问。“这个你得问吴导。”林朝阳把问题抛给了吴宇森,吴宇森立马笃定道:“一定会大卖!”几人都笑了出来。傍晚剧组收工,陶玉书专门请剧组一班主创吃了顿饭,又跟吴宇森说了她这段时间要回内地的事,到时候陶玉墨会来跟剧组。“林太放心,不会有问题的。说不定等你从内地回来,戏已经杀青了。”吴宇森说道。“吴导辛苦了。”吃完饭后,回到家中,夫妻俩便见家里多了个人,张曼玉和陶玉墨正逗着两个孩子玩。《楚门的世界》获奖后,一群参加电影的演员都成了香江影坛的当红炸子鸡,张曼玉也不例外。虽然没有男女主角受到的加持那么大,但通告同样接到手软,片酬也一路水涨船高。按理说这个时间她应该捞钱忙到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才对,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还有闲心来林朝阳家里玩。等陶玉墨说起来之后林朝阳才明白,原来她是嫌弃最近陈自强给她接的剧本都是些商业片,不想演,跟陈自强大吵了一架才跑到了林朝阳家。林朝阳觉得这事他有责任,去了一趟戛纳,把张曼玉的眼界给养高了。“姐夫,你说让我好好演戏,我当然挑好戏来演。”张曼玉诉说跟陈自强的争执后,又哭哭啼啼的说道。“只有烂电影,没有烂演员。你是演员,电影怎么样你是决定不了的,你唯一能控制的就是演好每一部戏。什么叫好戏?电影上映之前,你敢保证它一定就是好或不好吗?”林朝阳的话说的张曼玉无言以对,陶玉书也劝道:“你现在还没到可以挑戏演的时候,其实陈自强给你接的戏已经很好了。《楚门的世界》《警察故事》《玫瑰的故事》,每一部的票房和口碑都不差。”张曼玉哭唧唧的赖在陶玉书的怀里,“可是,我也想得奖,想当影后,不想让别人一直说我是花瓶!”林朝阳皱着眉头看着她,你哭就哭,总在我媳妇怀里蹭什么?陶玉墨毒舌道:“就你那个演技,还想当影后?不要痴人说梦了!”来自损友的恶毒评价让张曼玉破了防,刚才还有点惺惺作态,这会儿是真哭了。陶玉书瞪了妹妹一眼,安抚道:“你有追求是好事,但饭要一口一口吃,哪有一口气吃成个胖子的?米高演了二十几年电影,才得了个坎城影帝。”张曼玉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抽抽巴巴的说:“我不……不用坎城影后,金像奖影后就行!”陶玉墨闻言忍不住“嗤”了一声,很想讽刺一句,癞蛤蟆打哈欠,口气还不小。林朝阳夫妻俩啼笑皆非的看着张曼玉,你还真敢想,金像奖影后就是再好得,也不是你动动嘴就行的啊!不过两人也不会嘲笑张曼玉,人家这叫有艺术追求,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嘛!“那好。你现在就把‘金像奖’影后当成自己的目标,争取用十年时间达到这个目标怎么样?”陶玉书问。张曼玉有些犹豫,“要十年啊?那时候我都三十二了。”陶玉墨翻了个白眼,陶玉书像哄小孩一样说道:“得奖只是一个目标,不耽误你的工作和生活。”张曼玉想了想,觉得也有些道理,然后眼巴巴的问陶玉书:“玉书姐,以后你制片,我来给你当女主角好不好?”陶玉书犹豫道:“那也得角色合适才行。”“我最近找了表演老师,威利哥都说我演技有进步。”张曼玉说着还要给陶玉书表演一下,陶玉书连忙拦住她,“好了好,有合适的机会的话我肯定请你来。”张曼玉听到这话笑靥如花,激动的抱住陶玉书,“太好了!”她每抱着陶玉书蹭一下,林朝阳的眉毛就跳一下,头顶总有一种不安。等她走了之后,林朝阳开始对陶玉书进谗言,“媳妇,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很有可能就是陈自强派她来的。”陶玉书瞥了他一眼,神色淡然,“是又有什么关系?麦琪她现在名气也不小,上赶着跟我们合作不是好事吗?”“这……”林朝阳语塞。他刚才的说法当然只是一种猜测,张曼玉的性格确实娇憨,刚才的表现说是性情流露也不是不可能。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爽,总有种被人偷家了的感觉。他决定今晚要好好试探一下玉书同志的革命意志,坚决不能让她被大橘猫的怀里杀给腐化了。又过了两天,林朝阳夫妻俩带着孩子乘飞机回京。六月中旬的燕京已经热了起来,下了飞机除了热之外,最大的感觉是空气一下子变得干爽起来。回到小六部口胡同,路过西院时,林朝阳发现门口挂了一块小牌子,上面写着“作者之家”四个字。到了东院门口,林二春老两口已经眼巴巴的等在了门口,抱着一丫一小叫着“心肝宝贝儿”。“爸、妈,才走两个月,不至于的。”林朝阳语气轻飘的说。林二春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敢情不是你们见不着孩子,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完,他又朝怀里的孙子露出慈祥的微笑。“冬冬,看看爷爷都给你买什么好东西了?”林朝阳自找没趣,又问张桂芹,“妈,西院门口那个牌子谁弄的?”“李拓。这不是老有人找错地方,往我们这院来,李拓就弄了那么个牌子。”林朝阳点了点头,他想的不错,那牌子一看便知道是李拓的风格。儿孙都回来了,张桂芹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吃晚饭的时候林二春问:“朝阳,新闻说你在啥戛纳得了个奖,还挺厉害的?”“还行。电影节的奖,在欧洲挺有名。”“得奖是好事,可惜不是给咱国内得的。”“爸,你这个觉悟有待提高,香江也是我们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滚犊子!我不知道香江要回归?”林二春骂了一句,然后又说道:“可终究是差了点意思。”陶玉书说:“爸,这回我跟朝阳回来,就是为了跟燕影厂搞个合拍片的。”林二春关切的问:“那能再得个奖为国争光不?”“这个不好说。”陶玉书有些不自信的说。林二春表情遗憾,“这不是肥水流了外人田嘛!”“格局!注意格局!”林朝阳提醒道。林二春举起筷头子,林朝阳安静了。
第459章 你拿我当土财主了?
回到燕京的次日,林朝阳和陶玉书抱着孩子去了一趟娘家。一见面家里人少不得说起戛纳电影节的事,陶玉成就是中戏的老师,自然知道《楚门的世界》所取得的奖项的含金量,因而格外的激动。拉着林朝阳聊起来没完,等他听林朝阳说《楚门的世界》过段时间会引进国内后,更加高兴起来。“这可太好了!得了这么大的奖片子,早该放进来让老百姓们看看了,你这可是为国争光!”据陶玉成介绍,《楚门的世界》扬威戛纳的消息可是正经上了不少权威媒体,更别提那些电影相关的杂志了。这么半个月的功夫,几乎可以说是传遍了大江南北,但凡是关注点新闻的老百姓,就没人不知道的。一家人正说着话,就有人找上了门,一介绍原来是校报的。说是刚才在路上有学生看到了林朝阳,他们就立马跑来了。林朝阳怎么说也是燕大自己人,得了国际性的奖项,校报自然得好好替他宣传宣传,前些天校报上就已经刊登了《楚门的世界》在戛纳获奖的消息。现在林朝阳又回到了燕大,这采访素材不就来了吗?接受完校报的采访,林朝阳一家又在陶家待了半天。过了两日,胡其明通知林朝阳,说银都的张鑫炎正好在燕京,让他和陶玉书到燕影厂见面聊聊合拍的事。张鑫炎是银都的老导演,最知名的作品便是82年上映的《少林寺》,火遍了海内外。除了导演这个身份,张鑫炎还有一个身份是银都的制片经理。17号这天上午,林朝阳夫妻俩来到燕影厂,刚走到主楼门口,就碰见了老编剧苏叔阳。“诶,朝阳!”苏叔阳看到林朝阳一脸惊喜,“你怎么来我们厂了?”“老苏!我来跟老胡聊聊剧本。”苏叔阳听到这话眼睛一亮,“你又要跟我们厂合作了?”“有这个打算,还没谈呢。”“明白,明白!”两人聊了几句,林朝阳跟陶玉书一起上了二楼。他们夫妻俩事先跟胡其明约好了见面,见面寒暄了一阵,张鑫炎先恭维了林朝阳一番,然后主动开启了话题。“之前我跟胡厂长聊了聊,能跟林氏和燕影厂合作,对我们银都来说肯定是好事。这部片子由你们主导,我们也没什么意见。朝阳同志真是给我们z派电影争了一口气,说来惭愧啊……”说到这里,张鑫炎面有愧色。银都的前身是长城、凤凰、新联三家z派电影公司,可以说自五十年代诞生以来他们这些z派电影人在香江的地位就非常尴尬。完完全全属于香江电影行业的少数人群,被人讽为“左仔”。在许多电影人都拿着丰厚片酬和薪水的时候,他们的报酬永远是香江电影界最低的。到了六七十年代,z派电影人在香江的处境变得越发恶劣,有不少人承受不住压力离去。可还是有许多前辈坚持了下来,从未放弃过热情和理想,一直坚守着。到如今苦日子算是过去了,但银都面对自由总会在香江影坛的一家独大,依旧没什么办法。“这种情况并不是个人能力所能改变的,说到底就是利益决定的。”林朝阳说了一句。张鑫炎认同的点了点头,“是啊。所以我才说朝阳同志给我们争气了,现在多少香江电影公司的老板求着上门给你送钱啊!”聊了一阵z派电影在香江影坛的大环境之后,几人又聊了电影项目的事,基本确定了三方的各自角色。林氏影业出8成资金,占据主导地位,银都机构出2成资金,负责电影在香江的发行,燕影厂则是协助拍摄。占据了投资上的主动,林朝阳夫妻俩的发言权自然是最大的。“凯戈那边我跟他沟通了一下,《大阅兵》已经拍完了,不过他前几天刚答应了西影厂要拍阿诚的《孩子王》,他的想法是想拍完了《孩子王》再……”陶玉书说道:“等他拍完《孩子王》?那岂不是至少大半年?”胡其明的表情有些黯淡,陈凯戈是燕影厂子弟,现在又是青年一代导演的领军人物。本来胡其明是很想用他来当这个合拍片的导演的,偏偏时机赶的这么不凑巧。“凯戈既然有项目那就算了,换个导演人选吧。”林朝阳说。“那用谁?”胡其明期待的看着林朝阳。他很希望这个导演人选能由他们燕影厂的人来担当,可惜这事他说了不算。“凯戈那个摄影师这部戏还跟着他吗?”林朝阳问。“摄影师?”胡其明的脑子转动,好一会儿才想起林朝阳说的是谁,“你说那个章……”“章艺谋。”胡其明思索着说道:“凯戈这部戏的摄影好像是顾长卫。”林朝阳拍板道:“那就联系联系章艺谋,看看他愿不愿意来当这个导演。”“朝阳,章艺谋是摄影师。”胡其明提醒道。“摄影师怎么了?我记着章艺谋跟凯戈合作,拿的摄影奖不比凯戈少吧?”胡其明犹豫着点了点头,情况好像是这样。“老胡,你说是好导演成为好摄影师的概率大,还是好摄影师成为好导演的概率大?”胡其明拍了几十年电影,自然明白林朝阳的意思。章艺谋跟陈凯戈是燕影的同学,从业以来担任摄影师《一个和八个》《黄土地》《大阅兵》的几部电影都获得了奖项,充分说明了他在电影一道上的天赋是绝不比陈凯戈低的。“那回头我联系联系他。”胡其明说。陶玉书道:“别回头,就现在联系吧。”她了解燕影厂这些国营单位的作风,效率不是一般的低,等他联系完,说不定一两周时间就过去了。“好吧。”胡其明拿起电话,先给广西电影制片厂打了个电话,章艺谋是广西电影制片厂的人。“不在厂里,说是被西安电影制片厂的吴天明借出去拍电影了。”胡其明又往西安电影制片厂致电,得到的反馈是吴天明带着人去山西农村拍戏了,然后给了胡其明一个当地的联系方式。胡其明继续往山西打电话,这回效率就慢了,得等吴天明那边回电话,说是最快也得两个小时。“咱们先去食堂吃点饭吧。”胡其明说着就要招呼众人去吃饭,几人刚出门,就被三楼《电影创作》编辑部的人给堵住了。他们听说林朝阳来了,想给林朝阳做个采访,聊聊《楚门的世界》这部获奖电影的故事。胡其明呵斥道:“人家是朝阳是客人,饭还没吃呢,你们采访什么?等吃完饭的。”这话明着是训着手下人,实际却已经把林朝阳给安排了。“老胡,你们这些当领导的心眼儿是真多啊!”林朝阳调侃道。胡其明心虚的笑了笑,“难得你这个戛纳电影节最佳编剧莅临指导,我们燕影厂蓬荜生辉啊!同志们激动一点也很正常嘛!”几人说笑着去食堂吃饭,吃完饭后回到主楼,就见陈怀恺堵在楼门口。“哎呀,朝阳,你说你来厂里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陈怀恺的态度殷勤,胡其明猜到了他的心思,便对林朝阳说:“朝阳,你们先聊,我回楼上歇一会儿。”“好。”林朝阳应了一声,等胡其明和张鑫炎上楼后,陈怀恺立马凑上来,说道:“朝阳,合拍这事老胡跟我说了,凯戈这孩子不懂事……”林朝阳笑着说道:“什么懂不懂事的,他答应了西影厂,总不能食言。”陈怀恺见他神色如常,问道:“那合拍的事……”“再找个导演呗,我们也等不起啊!”陈怀恺颔首道:“理解理解。不过要是换种方式你看行不行?”林朝阳扫了陈怀恺一眼,以他对这条老狐狸的了解,肯定是给儿子争取好处来的。“什么方式?”“你们给《孩子王》投资一点钱,弄成合拍片怎么样?”林朝阳一脸调侃的神色,“老陈,为了你儿子,你挖起你们厂墙角可真是一点也不手软啊?”“误会了,误会了不是?”陈怀恺连连摆手,一脸林朝阳把他小瞧了的表情。“我的意思是你再投点。”这回林朝阳彻底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拿我当土财主了?”陈怀恺一脸精明,“别人我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财主哪有你有钱啊!投两部电影算什么!怎么说也是你大侄子拍的电影。”“我们搞合拍片,主导权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凯戈那电影有西影厂的投资了,我们去了不好相处。”陈怀恺听着林朝阳的口风,觉得这事有戏,连忙说道:“凡事都可以谈嘛。”“我就问你一件事,版权算谁的?”“这……”陈怀恺犹豫起来,他是老电影人,明白儿子跟西影厂合作在先,这种情况下版权肯定是人家西影厂的。“你们要是能多投资点,我去跟西影厂谈谈。”为了儿子,陈怀恺也是豁出去了。当他说出这话的时候,林朝阳也在暗忖。《孩子王》是根据阿诚的同名短篇改编的,《棋王》《树王》一样是阿诚规划的“八王”小说之一。但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把这个写作计划执行下去,写了三篇之后便戛然而止,这三篇小说也算是阿诚的巅峰之作了,发表之后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后世陈凯戈的《孩子王》拍出来之后因为节奏太过沉闷,在国内并不被看好,但还是被电影局推荐去了柏林电影节。柏林电影节时任艺术总监莫里兹·德·哈德恩看完《孩子王》的样片后对电影大加赞赏。受到莫里兹·德·哈德恩这位柏林电影节实权人物的看重,《孩子王》参加电影节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甚至得奖也不是不可能。结果陈大导不知道脑袋犯了什么抽,突然变卦,临时决定将《孩子王》送往法国戛纳,参加金棕榈的竞争。最后的结局就是,一向浪漫的法国人根本欣赏不来《孩子王》,在电影节上还没放映完就有观众退场。不仅如此,最后参加电影节的记者们还冷嘲热讽的给《孩子王》颁了个“金闹钟”奖,讽刺这部电影的沉闷。更杀人诛心的是在陈凯戈毁约柏林电影节之后,章艺谋带着《红高粱》征战柏林电影节,成功擒得金熊,载誉归国。曾经身后的跟班在被自己抛弃的电影节上拿到了他令他垂涎的国际奖项,那一刻谁也不知道陈大导内心面临的是怎样的崩溃。凭心而论,《孩子王》的电影其实拍的很不错。这个时期的陈凯戈确实是灵气逼人,镜头和构图漂亮的不像话,各种隐喻和暗示也设置的恰到好处。班长的刻板、老和尚的重复、扭曲的树干、烧遍的山火,都充满了意味。如果非要说问题,那就是太艺术片风格了,完全是奔着戈达尔的道路一去不回头的感觉。故事情节几乎被镜头和画面碾压,对于一般的观众来说观影体验极差。这也导致电影不仅在戛纳颗粒无收,哪怕是回到了国内,放映成绩也不理想。不过《孩子王》毕竟也是入围了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作品,当年电影节结束之后,这部影片相继卖出了意大利、法国、美国等多个国家的买断版权。意大利15万美元、法国50万法郎、美国20万美元……一部投资几十万人民币的电影,收获了上百万美元的版权费用,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生意。“行,如果你能说服西影厂那边,凯戈的这部电影我们投了。”林朝阳答应了下来。陈怀恺顿时满脸欢欣,“好。”他知道林朝阳等人正在等吴天明的电话,跟着他们一起回到二楼的厂长办公室。等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吴天明那边的电话回过来了。原来他正在拍的电影是《老井》,去年年末的时候给电影选男主角,选来选去,一堆专业演员没选中,反倒是选中了章艺谋这个摄影师。章艺谋那张脸,二十八跟八十二差不多,一脸的苦大仇深,演农民角色连化妆都不需要。开年之后,吴天明就带着《老井》剧组和章艺谋去了山西左权的农村,先是在那里体验了快两个月生活,然后电影才正式开拍。吴天明跟胡其明聊了一会儿,又把电话交给了章艺谋,听胡其明说燕影厂要找他拍电影,章艺谋人都傻了。去年有人找他演电影,今年有人找他当导演,这世界究竟怎么了?我是个摄影师啊!不过章艺谋不是死板的人,天上掉馅饼他肯定要接住。摄影师转行当导演怎么了,摄而优则导、演而优则导、编而优则导……导演这岗位就跟公交车一样,谁都能上,凭什么他不能上?等他听说了这部电影还是燕影厂跟香江电影公司合作的合拍片之后,情绪更加激动了。“没问题,我行!”章艺谋一个劲儿点头。吴天明笑了笑,年轻人就是毛糙,也不问问清楚,什么事都敢答应,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吴导,要跟你说话。”章艺谋将话筒又还给了吴天明。“喂,老胡啊,哦,老陈啊!什么事?”吴天明拿着电话听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老陈,你这事太突然了。这样吧,《老井》这边还有十天八天就拍完了。等回去之后我跟厂里几个同志商量商量,到时候再给你答复。”“好,那就先这样。”挂断了电话,吴天明本来严肃的脸上露出喜色,章艺谋忍不住问:“吴导,怎么了?是我的事有什么问题?”“跟你没关系。”吴天明见他满脸好奇,便说道:“是凯戈的那部电影,燕影厂那边说是香江的片商也想跟我们搞合拍。”章艺谋有些惊讶,连投两部电影?这片商很有实力啊!“这是好事啊!”吴天明笑了出来,“当然是好事。”章艺谋本想问既然是好事,那你刚才表现的那么为难干什么,然后他一下子恍然有所悟。能当领导的,果然都是老狐狸。吴天明除了是导演,还是西影厂的厂长。吴天明瞧着他的神色,知道瞒不住他,这几年国内电影制片厂和香江方面多有合作,自有一套固定的流程。基本可以概括为:香江资金、银都出品、内地取景、两地班底。合拍片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内地的制片厂通常都是负责协助拍摄,不出资金,所以就没了赔钱的风险。反而要是电影反响好,得了奖,也算是制片厂的成绩。反正海外收入和国内的发行、放映收入压根都跟他们没关系,相当于是给了制片厂工作人员们一个赚外快的机会。“现在是他们求着我们,不能答应的太痛快了,要不然显得我们没诚意。”吴天明说。章艺谋受教的点了点头,这种表达“诚意”的方式还真是不多见啊!吴天明又把话题转移到他身上,调侃道:“你小子胆子还挺大。人家说让你当导演,你就敢答应?”“我本来也有想法,只不过我们厂里不同意。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失败了我大不了再当回摄影师。”“不错不错,你这个心态挺好。”燕影厂主楼,二楼厂长办公室。陈怀恺放下电话,对林朝阳说道:“回头我再去西安跟他们谈谈,问题应该不大。”林朝阳微微颔首,今天的事情也聊的差不多了,他打算和陶玉书告辞。才想起《电影创作》编辑部那边还眼巴巴的等着要采访他呢,等采访完已经是傍晚五点多了。陈怀恺热情的拉着林朝阳夫妻俩去家里吃了顿饭,才送他们出门离开。之后的时间里,林朝阳被陶玉书按在了家里,让他专心写小说,偶尔出门淘淘旧书和古董。一直到七月中旬,新小说写了也有几万字了。这天上午,有两人走进小六部口胡同,两人一高壮、一黑瘦。高的气宇轩昂,风流倜傥,瘦的面相忠厚,眼神内敛。路过西院时,高的介绍道:“这是他们家的西院,听说现在借出去了,专门给外地来京的作家朋友住宿,还有不少本地作家也挨这儿聚会。回头你缺本子,往这里一钻,根本不用愁。”瘦的满眼艳羡的往院门口瞅了一眼“作者之家”的小牌子。作家扎堆儿的地方啊,他突然感觉隔着扇门都有雅致的文气扑面而来。又走了快二十米,高的又说了一句“到了”,抬手敲门,瘦的有些紧张的深吸了一口气。“林叔儿!林婶儿!”进了院,陈凯戈一见面先跟林朝阳夫妻俩问了个好,直接把一旁的章艺谋Cpu给干烧了。他跟陈凯戈是同班同学,陈凯戈管林朝阳夫妻俩叫“叔婶”,那他怎么办?林朝阳看出了章艺谋的为难,笑容和善的说道:“没事,你们各论各的。”章艺谋从善如流的叫了一声“朝阳老师”,陈凯戈的脸色不太好看。我叫你不叫,你什么意思?占我便宜是吧?“来,坐下说,坐下说。”林朝阳将几人让到沙发上,又给他们准备了茶水,然后坐在了陶玉书的身旁。“凯戈的电影筹备的怎么样了?”陶玉书笑容温婉的问。“剧本改了两稿,想法基本都确定了,最近就可以定稿。”《孩子王》这部影片陈凯戈已经筹备了两个多月了,陶玉书又问了一些电影筹备的细节,陈凯戈一一作答。他是电影世家,学的也是电影,毕业以来经过了几部电影的历练,风格也变得越来越成熟。只要能压制一下信马由缰的发挥,水平还是很高的。这个问题林朝阳特别提醒过陶玉书,她跟陈凯戈聊了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向章艺谋。跟陈凯戈的自然比起来,他要紧张了不少。这年头毕业的大学生,少有不是文学青年的,章艺谋也不例外。林朝阳作品他不知道看了多少,见到作者本人还是第一次。不仅如此,更让他佩服的是林朝阳的作品改编,写的剧本比绝大多数专业编剧写的都要好。《楚门的世界》刚刚才获得了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最佳编剧奖和最佳男主角奖,对于他们这些学院派来说,这无疑是梦寐以求的大奖。现如今国内的的电影专业教学,还是以欧洲,尤其是苏联那套教学方法为主,对好莱坞的那套东西根本不屑一顾。所以可想而知《楚门的世界》获奖对于章艺谋他们这些学院派的冲击,以及他们对于林朝阳本人的推崇。“艺谋这是第一次当导演,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聊了几句,陶玉书问章艺谋。“我挺喜欢朝阳老师的几部作品。”章艺谋回了一句,又观察着林朝阳夫妻俩的神色,说道:“不过我是第一次当导演,经验还很欠缺。”之前在电话里,他们并没有聊过电影的事,陶玉书明白章艺谋的话其实是一种试探。她笑着问道:“你喜欢朝阳哪部小说?”章艺谋迟疑着说:“《秋菊打官司》《小鞋子》都很好。”“唔!”陶玉书沉吟,“都是早期的作品啊。”章艺谋说道:“朝阳老师早期的作品偏现实主义,改编起来难度比较小。”陶玉书轻点头,说道:“我和朝阳本来替你相好了一篇小说,如果你要改这两篇小说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章艺谋情商不低,知道这是客气的说法,人家是投资人,拍什么东西自然得人家说了算。他一个摄影师出身的,有人上赶着让他当导演已经不容易了,哪里有挑三拣四的资格。“有您二位把关,这小说肯定适合改编,是哪位作家的作品?”“谟言你知道吗?”章艺谋听到这个名字眼中闪过精光,“写《红高粱》那位。”陶玉书闻言笑容更加柔和,能一下子就对上谟言和《红高粱》,看来肯定是看过小说的。她说道:“今年谟言这部小说发表之后引发了不小反响,故事也不错,里面的意象表现的很不错,如果放在镜头里应该会很有感觉。”《红高粱》是今年3月发表在《人民文学》上的,在国内文学界引起了相当大的反响,据不完全统计,小说发表的四个月时间里已经有近三十篇评论见诸报端。这个时候陈凯戈说道:“林婶儿以前是《人民文学》的编辑,谟言就是您挖掘出来的吧?”他的前半句话是对章艺谋说的,后半句话是对陶玉书说的。章艺谋的表情里带着惊讶,没想到陶玉书跟《红高粱》竟然有这样的渊源,陶玉书谦虚的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在意这些细节。章艺谋本身就挺喜欢《红高粱》的小说,现在金主儿又这么看好,他自然乐意接下这个差事。跟陶玉书聊了一阵,很痛快的接下了这个差事。
第460章 你得跟艺谋学习
陈凯戈和章艺谋都是昨天到燕京的,不同的是陈凯戈是从陕西西安回来的,章艺谋是从山西晋中回来的。有人上赶着给他们送钱他们当然高兴,现在这个时候拍电影,就没有不缺钱的。83年,两人在一起拍《黄土地》的时候,有一天章艺谋突然大喊了一声,气恼的坐在地上给自己耳光。陈凯戈上前查看完,脑子也懵了,原来是这几天拍摄的胶片没有保管好,全曝光了。他们拍一部电影,经费本来就少,胶片更是精贵。有时候为了节省胶片,甚至不惜让演员花时间提前排练几遍,确保万无一失了才开拍。一下子损失了几天的胶片量,再加上补拍所需的支出,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次重大打击,好在那个时候吴天明出面给他们解决了麻烦。合拍片别的好处没有,经费肯定要比给制片厂拍电影宽裕不少,因而陈凯戈和章艺谋都很高兴。他们俩在林朝阳家待了一天的时间,大部分时间都是陶玉书跟他们聊想法,一直到傍晚,林朝阳又招待了他们一顿晚饭。正吃饭的时候,家里又来了一位客人。“大冯?你怎么来了?”林朝阳见到冯济才很是惊喜。“有部给《十月》的稿子要改改,想找个改稿的地方,我就想到了你们家。你那西院最近有人没?”冯济才说明了来意,林朝阳说道:“没人。摇人儿呗,燕京的闲人有的是。”冯济才来林朝阳这不是为了躲清闲,反而是为了见见同道中人,找找灵感。两人闲话了几句,林朝阳又拉着冯济才吃饭,顺便把陈凯戈和章艺谋介绍给他。等吃完了饭,陶玉书对章艺谋说:“明天我就联系谟言,请他到燕京来谈改编事宜,你这段时间就留在燕京吧。有没有住的地方?”章艺谋刚想说话,陈凯戈突然碰了他一下,然后抢先说道:“没呢。”“没地方,那就住我们家西院吧,那边正好空着。”章艺谋点头应了下来。陈凯戈接着又谎称章艺谋的行李放在他们家,先回去取行李再让章艺谋回来,然后就带着他出了门。等出了门,章艺谋问:“凯戈,燕影厂招待所那不是都安排好宿舍了嘛。”“燕影厂那什么条件,林叔儿家这什么条件?能一样嘛,你得谢谢我,知道吗?再说了,你没看冯济才来了吗?我告诉你,这阵子他们家西院肯定能热闹起来。多认识几个作家,攀攀关系,以后你拍电影,还怕没剧本吗?”现在的陈凯戈在跟章艺谋的相处中很有优越感,有种把章艺谋当成了小弟的感觉,章艺谋要转行当导演,他不介意带着点俯视去伸出援手。听着陈凯戈的话,章艺谋轻点头,“有道理。谢谢你了,凯戈。”陈凯戈得意的一笑,“客气什么,都是同学。”两人回到燕影厂,去了招待所取了行李,章艺谋独自离开。他返回小六部口胡同时已经快晚上八点了,林朝阳把他安排在了西院西厢房的单独一间房里。等林朝阳走后章艺谋在屋里扫视了一圈,条件确实比燕影厂招待所好多了。他见隔壁厢房的灯亮着,知道那是冯济才住的,想到两人这些天里要当邻居,他决定过去聊聊天。正巧冯济才刚闭了他屋里的灯出来,两人打了个招呼,冯济才说:“我要看会儿电视,走,一起啊!”“好。”冯济才轻车熟路的领着他走进正房,章艺谋本以为他要去东院呢,没想到西院这里正房就有电视,还是台16吋的彩电。“唉!平时在家里忙来忙去,连点看电视的时间都没有。”冯济才坐到沙发上,感慨了一句。章艺谋人到中年,对冯济才的话深有同感。两人边看电视边聊天,一晃电视荧幕已经变成了雪花,谈性却不减。冯济才跑去外面鼓捣了一会儿,回来竟然端了点酒菜,章艺谋问:“你这从哪儿弄的?”“厨房就有。朝阳这院子隔三差五的就有聚会,谁想来住都行,尤其是外地作家进京,可是给大家提供了不少方便。一开始有人觉得免费住人家房子不太好意思,就留了点东西下来,后来就形成传统了。凡是入住西院的,离开时多少得留点东西。米面粮油、烟酒糖茶,都快成小卖部了。你瞧这咸鸭蛋……这肯定是汪曾琪拿过来的,他老家高邮的,就爱腌这玩意儿。”章艺谋盯着冯济才手中的咸鸭蛋,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一群文人墨客推杯换盏、吟诗作对的画面,不禁心驰神往。“来来,喝点儿!”冯济才招呼着。章艺谋欣然坐了下来,一边聊天,一边喝酒,不知不觉间便有了几分醉意。等章艺谋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多了,他赶忙起床,才想起来他已经不是在剧组了。出房门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住的好像不是昨天的那间房。“艺谋,起来啦!”冯济才正在院里活动,见章艺谋起来跟他打了个招呼,又说:“厨房有饭,你热热吃吧。”“好。”等章艺谋吃完了饭,冯济才已经回屋去写作了,他闲来无事,也不知道干什么,打算去买本《人民文学》,好好研读研读《红高粱》。《红高粱》是发表在今年第3期《人民文学》上的,书店早没这期杂志了,他在西单转了一上午,也没买到杂志,最后只能悻悻而归。回到小六部口胡同,刚走到西院门口,就见一个小不点正在院门门槛前张望,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章艺谋昨天在东院见过这孩子,知道是林朝阳的儿子,他往胡同里扫了一眼,看见了林朝阳正悠哉的站在那里。“朝阳老师!”两人互相打了个招呼,林朝阳问:“出门去了?”“本来想去买本《人民文学》,没买着。”林朝阳笑道:“不用买,家里就有。”他说着领章艺谋进了西院,顺便把在门口玩耍的小冬冬抄起抱在了怀里。“下来,我要下来!”进了内院,林朝阳才把他放下来,并警告道:“就在院里玩,不许乱跑,听见没有?”“听见了!”小冬冬噔噔噔的跑到院里的梧桐树下去捡叶子,林朝阳不再理他,领着章艺谋穿过游廊和耳房,进到后院的后罩房。入眼是几排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少说也有四五千本。章艺谋不由得咋舌,除了在图书馆,他还是第一次在个人的家里看到这么多藏书。“报刊在左手第一排,你找找吧,今年的《人民文学》应该都在那里了。”章艺谋按照林朝阳的话在书架上找了没一会儿,很快就找到了他想要的第3期《人民文学》。“找着了。”找完了杂志,章艺谋退出了屋子,林朝阳又告诉他想看书了就到这边来找。两人回到内院,就见小冬冬正扒着法国梧桐的树干往上爬,已经爬上去有一米多高了。“下来!”林朝阳喊了一嗓子,小冬冬扭头看了一眼老父亲,嘿嘿嘿的得意笑了起来,却丝毫没有下树的打算。林朝阳也不着急,接着说道:“我给你告诉你妈!”此话一出,小冬冬立刻从树上出溜下来,跑过来抱住了林朝阳的大腿,撒娇卖萌。章艺谋看着父子俩的相处,不禁感觉可乐。林朝阳跟章艺谋聊了几句,就听见院外有人在喊他,便拎着小冬冬走了出去。原来是有从日本寄来的国际挂号信。林朝阳打开一看,还是北村美裕寄来的,形式跟上回的差不多。先是跟林朝阳汇报了一下《闯关东》这几个月的销量,又翻译了不少专业评论家和热心读者的评价。不过这次不同的地方是,北村美裕在信中提到了版税结算的事。《闯关东》是今年1月在日本上架的,上架首月便卖出了9000册,之后口碑不断发酵,销量一路稳中有升。到上个月,也就是6月份,单月销量已经来到了1.45万册,半年来的累计销量也已经达到了7.18万册。《闯关东》在日本国内的定价为3600日圆,按照林朝阳与河出书房签订的版税合同,他这次的版税超过了2060万日圆。自从去年广场协议签订以来,日圆疯狂升值,如今美日货币汇率已经从去年的1:210左右狂升至1:170。国际大事跟林朝阳关系不大,不过日圆升值确实给他带来了点好处。原本这些版税也就10万美元左右,现在直接变成了12万多,版税相当于无形之中涨了一大截。也许是因为《闯关东》初入日本图书市场,销量表现不错,在信的末尾北村美裕提到他们河出书房希望能够跟林朝阳加强合作,继续引进出版林朝阳的作品。林朝阳看完了信后给北村美裕回了封信,原则上同意了河出书房的想法,但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闯关东》出版时不讲条件是因为作品首次在日本出版,现在既然小说上架后表现不错,自然要提高点待遇。又过了几天,谟言提着行李从山东老家回到了燕京,按照陶玉书给他的地址找到了小六部口胡同。两天前,他在山东老家接到了陶玉书辗转从燕京打来的电话,说想把他的《红高粱》改编成电影,让他有时间尽快回燕京一趟。得到这个消息,尽管有些不敢相信,但谟言还是告别了家人,急忙踏上回京的火车。之所以说是“回京”,是因为他在半个月之前刚刚从燕京离开。自从那年被陶玉书从众多业余创作者中拣拔出来之后,谟言的创作生涯便展开了新的天地。陆续在《莲池》《花山》《小说月报》《人民文学》等诸多杂志上发表了多部小说。1984年,他得知了军艺刚刚组建了文学系,正在招生,几经周折顺利的成为了军艺中文系的学生。如今已经在军艺学习了两年时间,7月份学校放暑假,他才回了山东老家。见到陶玉书后,谟言感觉分外亲切,跟她讲起了这几年的境遇。“当时我去军艺时间晚了,报名已经截止。多亏了徐老师看到我的名字有点印象,问我是不是写《民间音乐》的那个谟言。我说是,他说之前看过朝阳老师点评《民间音乐》的那篇札记,对我有点印象,这才破格准许我报名。”说到军艺的入学经历时,谟言满脸感激之色,陶玉书没想到林朝阳当年小小的举动竟然会影响谟言的人生,但还是说道:“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红高粱》发表之后反响这么好,充分说明了你这几年一直在进步。”两人叙了叙旧之后,陶玉书带着谟言来到了西院,想让他见见章艺谋。冯济才来了燕京之后,沉寂了有几天的西院重新热闹了起来,今天院里来了好几位客人。陶玉书给谟言和章艺谋互相引荐了一下,又给谟言介绍了一下电影的情况,最后提到了稿费单问题。“艺谋是《红高粱》的导演,导演报酬是5000块钱。谟言你的版权使用费是2000块钱,另外剧本改编的稿费是4000块钱,你能写剧本吗?”章艺谋和谟言听着陶玉书的话都很惊喜,两人之前都没跟陶玉书谈过报酬的问题,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大方。章艺谋在广西电影制片厂是领工资的,外出拍戏每天会有补助,一个月也就100多块钱。谟言能比章艺谋好点,他现在是带薪上学,部队给他开工资,他自己每年还能赚几百块钱的稿费。谟言很想把剧本改编稿费也揣进自己兜里,但他压根没有写剧本的经验,这钱拿的十分没有底气。“陶老师,写剧本我恐怕不行。”谟言迟疑着说。“你是原著作者,是这部小说的创造者,要对自己有信心。”陶玉书劝道。两人正说着话,另一边的郑万龙笑着问道:“玉书,怎么不让你们家朝阳写?”“朝阳正在写新小说。”陶玉书解释了一句。“那简单!”李拓将身旁的陈剑雨推了出来,“剑雨剧本写的不错,让他跟谟言配合,肯定错不了。”谟言有想法,有文笔,缺少的就是写剧本的经验,陈剑雨恰好能弥补他这个缺点,陶玉书觉得这倒是个办法。她又征询了一下谟言和陈剑雨的意见,两人也挺高兴,有陈剑雨的帮助,谟言有了信心。而陈剑雨呢,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赚点外快。4000块钱平分就是每人2000块钱,比他一年的工资还高。两人高高兴兴的接下了差事,听说他们要写剧本,李拓一帮人也给出谋划策,聊的热火朝天。陶玉书看着这样的场面,欣慰的退出了西院。过了几天,陈凯戈带着《孩子王》的剧本来到了林朝阳家。《孩子王》的剧本是他找了中戏的老师陈迈平一起写的,两人联合署名,陈凯戈对剧本信心满满。等林朝阳看完了剧本,却对他说:“凯戈啊,当导演嘛,跟编剧交流自己的想法是可以的,但亲自上手写剧本就没必要了。在这一点上,你得跟艺谋学习。”陈凯戈初听没理解林朝阳的话,旋即明白过来。林叔儿这是嫌弃他剧本写的差。“不是,林叔儿,你听我说,我这剧本……你看这场戏,我是打算这么拍的……这个镜头的意象……这句台词它有三层含义……”陈凯戈意图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林朝阳,可惜他碰上的深知他劣根性的林朝阳。他说了半天,林朝阳最后只说了一句话,“你拍电影,最终是要给观众看的。哪怕是作者电影,也需要观众。”意识到自己是在白费心机之后,陈凯戈心中不忿起来。刚才林叔儿拿他跟章艺谋比,这有可比性吗?你以为他章艺谋不想写剧本吗?他是没这个才华。“想什么呢?”林朝阳问。回过神来,陈凯戈说道:“没什么。”林朝阳指点道:“阿诚的原著故事性不错,既然你看上了这部作品,这一点应该保留。剧本的节奏要加快一点,无意义的台词和空镜少一点……剧本不是小说,但更不是散文,你把剧本写的这么散,拍出来是打算孤芳自赏吗?”陈凯戈心里很憋屈,很想反驳林朝阳几句,可林朝阳说的句句在理。最关键的是他手里握着戛纳电影节最佳编剧,陈凯戈每每想反驳两句,却始终感觉心里没有底气。林叔儿戛纳电影节的最佳编剧奖都拿了,在戏剧创作的造诣上肯定比自己高了不知道多少,有不理解的地方一定是自己的道行还不够。“那我再拿回去改改。”挨了林朝阳一顿批评,陈凯戈瓮声瓮气的说道。“嗯,尽快改出来。”林朝阳说了一声,又觉得打完了巴掌应该给个甜枣。“争取电影九十月份能开机,早点完成后期,可以赶上明年的戛纳电影节。”听到这话,本来还心情低落,郁郁寡欢的陈凯戈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林叔,我的电影能去戛纳电影节?”“能不能去还要看你拍出来的质量怎么样。”陈凯戈之所以会这么激动是在于,当初拍《黄土地》时他就有心想冲击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也就是戛纳、柏林和威尼斯。可惜时运差了一些,只是在欧洲一些影响力比较小的电影节上走了一圈。新电影如果有林叔儿的领路,质量又有保证的话,入围肯定不是难事,到时候再得个奖……陈凯戈有点不敢想了,怕自己忍不住乐出声来。高兴激动之余,他改剧本的动力也来了。“我明白,我明白。回去我一定抓紧时间改剧本,争取早日开拍。”“好,去吧。”陈凯戈带着剧本兴高采烈的走出东院,路过西院时他听到了里面的喧闹之声,知道里面肯定又有作家聚会。像这样的场合平时他是很愿意参与的,可现在他一想到自己的电影能够参加戛纳电影节,心里就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什么聚会不聚会的,都不重要,先把剧本搞出来。心中这样想着,他迈着大步潇洒离开。时间一晃已经是八月中旬,陶玉书前几天回了香江,主要目的是为了《楚门的世界》的分红结算。戛纳电影节结束后,电影的海外版权就陆续在出售,截止到八月上旬共售出了包括欧、美、日、韩在内的29个国家的海外版权,累计版权交易额已经达到了1145万美元。另外还有中国内地,象征性的2万美元的版权买断费用。仅海外版权收益这一项,折合成港元为9176万港元。除了海外版权交易之外,这两个多月里《楚门的世界》也已经陆续在香江、湾岛以及东南亚各国上映。香江是5月24日上映、湾岛是5月29日、泰国是6月4日、马来西亚是6月5日……各地区和国家的放映时间从25天到35天不等。到七月中旬基本都结束了放映,其中在香江取得了3346万港元票房,湾岛取得了4273万台币票房、马来西亚取得了629万令吉票房……总得算下来,《楚门的世界》在香江、湾岛以及东南亚地区的放映均取得了不俗的成绩,最后的总票房折合港元达到了7155万港元。归属嘉禾、许氏、林氏、新昆仑等制片方的的票房收益为2895万港元。总的算下来,《楚门的世界》的税后总收益达到了惊人的1亿港元。《楚门的世界》有四家制片方,但嘉禾独占了大部分的收益,因为他们不仅是制片方,同时还包揽了电影的发行。林朝阳当初以剧本为投资获得了10%的收益,最后林氏影业的税后收入堪堪破1000万港元。这个数字对比嘉禾的收益显得并不多,但电影是门生意,不可能你拿个好剧本就可以把好处占尽。不管是《楚门的世界》还是《英雄本色》,最主要的作用是为了林氏影业能够在香江影坛站稳脚跟。现在看,仅是一部《楚门的世界》就超额完成了任务。陶玉书回到香江后,嘉禾极其痛快的结算了林氏影业的收益,邹文怀还顺便和陶玉书聊起了接下来的合作。实际上不仅是嘉禾,连许观文、李翰祥也在期盼着跟林氏影业的二度合作,不过前提肯定是剧本由林朝阳亲自来操刀,但显然目前这个条件是无法被满足的。陶玉书倒没有直接拒绝嘉禾,毕竟人家现在是香江电影市场的一方霸主,制片、发行一手抓,既然有了好的合作开端,肯定要尽量把关系维持下去。她只是说林朝阳暂时再写新作品,无暇顾及电影。等嘉禾的收益到账后,陶玉书看着公司账户上的八位数流动资金,满心欢喜。有了这笔不菲的资金,林氏影业总算可以大大方方的招兵买马了。忙完了一天的工作,陶玉书给陶玉墨打了个电话,不出意外,她此时正在尖沙咀新世界公寓。尖沙咀的新世界公寓,是如今香江这个时候不少女明星的聚集地,张曼玉赚了钱已经就在这里买了一套公寓。面积不大,五百多呎,还不到六十平方米,很适合单身贵族。自从他们夫妻俩离开香江后,陶玉墨每天除了在公司和剧组晃荡之外,大部分的时间都跟张曼玉凑在一起。可以用“火车跑在铁轨上”来形容俩人的在一起时的状态——逛吃逛吃。“你是不是又胖了?”一见了面,陶玉书就问陶玉墨。“没胖。”陶玉墨眼神坚定的说了一句。陶玉书又看向张曼玉,她立刻想一只凑了上来,“玉书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前两天刚回来。”陶玉书的眼神又打量了两眼公寓内的环境,单身女明星和单身汉本质上没有区别,都是单身狗,屋里的环境实在难以称整洁。张曼玉被她看的很不好意思,心虚的说道:“最近拍戏太忙了。”陶玉书并未纠结这些事,说道:“走吧,晚上一起吃个饭。”三人来到楼下咖啡室,这里除了卖咖啡,还有云吞面之类的餐品,很有香江特色。吃饭的时候张曼玉和陶玉墨偷偷对视了一眼,不知道陶玉书今天为什么会跑到公寓这边来,让两人有种小学生上课一起说话溜号被老师逮住的做贼心虚。“麦琪啊,你以前在翡翠台,有没有认识的不错的编剧、导演或者监制?”张曼玉不知道陶玉书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她想了想说道:“我认识的不多啊,招振强和王晶最熟悉。玉书姐,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们开电影公司嘛,要招点人手啊!”“需要我帮你问问他们吗?”“那你帮我问问他们吧,如果有意跳槽的话,就约见面谈谈。”张曼玉冲陶玉书比了个ok的手势,陶玉书笑容温婉,“谢谢你,麦琪!”看到陶玉书的笑容,张曼玉不知道为什么眼神有些羞涩,声音越说越低。“没事的,玉书姐,很高兴能帮上你的忙。”
第461章 我赌你们都爱钱
吃完饭,陶玉书便自己离开了,陶玉墨则是跟张曼玉混在一起。她问张曼玉,“你看我姐的眼神为什么总是那么猥琐?”张曼玉不满道:“我哪里猥琐了?”“明明就很猥琐,好像咸湿佬在看咸湿杂志一样。”陶玉墨的恶毒比喻激怒了张曼玉,小姐妹俩打闹了一阵之后,张曼玉才满眼星星的说道:“你不懂。玉书姐身上有种很独特的气质,那种气质怎么说呢,让人特别有安全感,特别想跟她亲近。”陶玉墨回想了半天,确定她和张曼玉认识的是一个人,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家老姐让人有安全感、特别亲切的地方,反倒是压迫感满满。就像一个无情的机器,不管做什么永远是一丝不苟、不知懈怠,想想都感觉可怕。见陶玉墨露出不敢苟同的表情,张曼玉感觉和她话不投机半句多。心心念念的说道:“晚上得给招导和王导打个电话,问问他们有没有跳槽的想法。林氏影业刚成立,玉书姐需要帮手。”陶玉墨看着她,好像在看一只舔狗。两天后,还是在新世界公寓楼下的咖啡室。王晶一进咖啡室便注意到了张曼玉和陶玉书,张曼玉戴了副墨镜,不太好辨认,反倒是长相明艳、气质出众的陶玉书一眼就被他认了出来。“林太!麦琪!”王晶笑眯眯的跑过来跟二人打了个招呼。三人寒暄了两句,张曼玉对陶玉书说:“玉书姐,那你们先聊吧,我回楼上了。”她说完便离开了咖啡室,留下陶玉书和王晶二人。“多谢王导给面子。”陶玉书客气的说道。“林太您客气了,麦琪给我打电话,我还有点不敢相信呢。林生的《楚门的世界》上映我还去看了,我这一辈子都拍不出这么好的片子,林氏影业以后必定会大展宏图。”张曼玉这两天联系了招振强和王晶,但招振强如今凭借着《上海滩》《新扎师兄》等热门剧集在tvB混的风生水起,地位稳固,并没有跳槽的打算。王晶跟招振强的情况有点像,大学时就为了赚钱跑到tvB打工,给《欢乐今宵》写脚本,并且很快在tvB崭露头角。从tvB到邵氏,都混出了名堂。可他跟招振强不一样的地方是在于,王晶对于赚钱的渴望要比招振强高太多了。在吝啬的邵老板手下工作,远不能满足他对金钱的胃口,这也是为什么王晶会答应跟陶玉书见面聊的原因。一部《楚门的世界》,让原本籍籍无名的林氏影业一举在香江打响了名头。别管能不能谈成合作,这个面子总是要给的。小胖子贪财好色,但人情世故的分寸拿捏的很好,连马屁都拍的震天响。陶玉书在说话时一直观察着王晶,因为要招兵买马,所以她之前一直跟林朝阳聊香江电影圈里有潜力的人才。在林朝阳的评价里,王晶这个人很有意思,他有着名利场上混迹的人所惯有的大多数缺点,却也能够做到左右逢源。要是认真起来,拍的片子都是水准以上,甚至可以堪称优秀,可他大部分时候都选择了恰烂钱。电影在他的观念里,一直都是谋生手段,跟他这样的人很难谈梦想、追求这些东西。在香江这个时期的许多知名导演、编剧身上都能看到他们的功利性,但像王晶这样纯粹的反而少之又少。“人嘛,达到一定高度之后总会产生点形而上的追求。但王晶不一样,你可以把他当成一个纯粹的商人。”陶玉书的脑海中回荡着林朝阳对王晶的评价,并没有因此影响聊天。聊了几分钟后,她将话题转移到正题上。“王导,你也知道我的目的,不知道王导有没有兴趣跟我们林氏合作?”王晶满脸笑容,“林太,我是靠拍片赚钱的,能跟林氏合作我求之不得。”王晶之前是邵氏的导演,不过如今邵氏基本已经退出香江电影的三雄争霸,连清水湾片场都转给了tvB,他现在没有签公司,完全是凭手艺混饭吃。脱离了邵氏的日子不好过,今年至今为止大半年只监制了一部好友钟镇涛执导的《杀妻二人组》,最近倒是正在为永胜拍一部《魔翡翠》。永胜即永盛,也就是后来的中国星。是新安义的项华强、项华胜兄弟两人开的电影公司,永胜开业很早,早在1978年项华强觉得香江电影市场有利可图,便开了这家电影公司。可惜h涩会跟拍电影隔行如隔山,公司折腾了几年还是半死不活,本来就是投机,不赚钱自然也就不怎么上心了。这种情况一直到87年,项家兄弟眼看着香江电影产业发展的越来越红火,才又将注意力转移到电影上,将“永胜影业”改名为“永盛影业”,真正重视起来。也就是在那之后,王晶彻底被绑上了永盛的战车,成为了项家兄弟的麾下悍将,为永盛在香江电影市场的开疆拓土立下了汗马功劳。眼下这个时间段,项家兄弟还没完全重视起电影来,王晶也只是给永胜打短工而已。他以为陶玉书是跟永胜一样,想找他拍部片子。陶玉书知道王晶误会了她的意思,解释道:“王导,我的意思是你能够跟林氏签约,成为我们的签约导演,就像跟邵氏那样。”听着她的话,王晶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露出几分认真的神色。“林太,你知道我在邵氏薪水拿的可不多啊!”陶玉书的神色从容,说道:“邵氏人才济济,邵老板手下不愁无人可用,待遇自然要低一点。我们林氏在香江影坛初出茅庐,求贤若渴,肯定不会亏待王导。”王晶并没有说话,而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陶玉书便接着说道:“如果王导愿意来我们林氏影业的话,我们会注资200万港元为你成立一个的工作室,持股比例你三我七。以后你开的所有新片都由工作室和林氏影业共同投资,收益按照投资和持股比例分红。同时,你作为导演额外还有分红资格。电影上映后只要盈利超过10%,就有5%的净利润分红。如果你拍的电影能够保证持续盈利,你的分红比例每一部都会在前作的基础上递增2%,最高可以获得15%分红。反之,如果电影亏损,那么下一部电影的分红比例就会回到5%。”陶玉书说完了林氏的条件,王晶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在消化着她刚才所说的信息。王晶刚去tvB实习时薪水只有500港元,到了邵氏时薪水变成了1万港元,这几年他给邵氏拍了不少赚钱的片子,但收入却并没有增加多少。林氏影业要注资200万港元给他成立工作室,持股比例3:7,等于王晶什么都没干就拥有了价值60万港元的股份。60万港元,在如今的香江可以买一套四五百呎的公寓了,这位林太的出手大方的让王晶有些受宠若惊。如果工作室发展的好的话,这60万说不定会变成100万、200万……不过这些都是纸面上的数字,以王晶的精明自然不可能单凭这一点就纳头便拜,他更关注的是身为导演的“分红权”。香江的很多电影大卖,电影公司老板通常都会给导演、主演之类的主要人物包红包。假设一部片子给老板赚了1000万港元,身为导演能得到个10~20万港元的红包就已经很不错了。1000万的净收益,大致相当于香江电影年度票房前二十的票房收益,再加上一些外埠市场的收益。5%的净利润分红就是50万,拍一部票房能闯进年度票房前二十名的片子,就能赚套房,香江哪个导演有这样丰厚的待遇?而且陶玉书并没有硬性规定电影一定要盈利多少钱,反而提出了“每一部片子电影盈利,分红比例都会递增2%”这样的条件。这些年王晶在邵氏当导演拍了七八部片子,大赚的只有两部,但赔钱的更少。按照陶玉书给出的条件,他拍的电影即便收益没那么高,只要发挥稳定,能给公司赚钱,依旧可以赚的不少。最关键的是,陶玉书说的是净利润分红。而不像有些电影公司,给导演、编剧或者演员的分红只限制在香江本埠的票房收益上,这两者是完全没可比性的。要知道这年头的香江电影,外埠收益才是大头。王晶自己算了一笔账。现在一般的电影投资就是300万~800万港元之间,如果他拍了一部票房盈利刚达标的片子,算上电影的净收益分红和工作室的股权分红,差不多就是三四十万港元。如果他能拍出一部闯进本埠票房年度前五名的片子,那么赚个三四百万港元甚至更多都是有可能的,他本人还几乎不需要冒什么风险。王晶是电影世家,又在电影行业摸爬滚打了快十年时间,自然知道陶玉书给出的这份条件有多优厚。盘算了半天,他很是心动,却还是有点不放心。因为他想不明白,陶玉书为什么会给他这么好的待遇。别的导演拍部电影赚了一二十万港元已经笑开花了,他拍一部电影不赚不赚都得赚个三四十万港元,凭什么?“如果连续两部电影亏损呢?”王晶问。“分红权取消,工作室后续开戏的投资只能你自己想办法。”陶玉书直接了当的回答。王晶点点头,依旧很合理。吴宇森失败两次,连当导演的机会都没了,只能被新艺城发配到湾岛去当监制。王晶再没有之前轻松的笑容,反而一直在认真的思索着这件事对他的利弊,脸上写满了精明,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可他想了半天还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值钱的地方,能让眼前的这位林太下这种血本来拉拢。再香江,一部戏赚个一两百万港元的明星有不少,但一部戏赚一两百万的导演却几乎不存在,除非是自己成立公司拍电影,甘当风险。“林太,恕我直言,你们林氏影业给的待遇确实很优厚。但我想不太明白,你们为什么愿意给我这个导演这么高的分红。”听着王晶的疑惑,陶玉书露出淡然的笑容。“这个待遇算高吗?”陶玉书反问了王晶一句,不等他回答。又自顾自的说道:“我一向认为,任何与艺术有关的行业,人的创造力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电影是导演的艺术,一个好的导演,往往可以化腐朽为神奇。”“我们林氏给的待遇在如今的香江市场确实算是优厚,但前提是我们也能赚到钱。电影是艺术的同时,也是一门生意。只要能赚到合理的利润,我们并不介意与合作伙伴共同分享成功。”眼前的人明明是个弱质女流,但不知道为什么,王晶却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一股俯瞰天下英雄的豪气。他尤其喜欢陶玉书口中的“合作伙伴”四个字,因为他从这四个字中感受到了一种在其他电影公司老板身上从没有感受过的尊重。“林太做事有气魄,巾帼不让须眉!”王晶忍不住心生赞赏,由衷的说了一句。陶玉书谦虚了笑了笑,“王导客气了。我只是有些想法而已,真正要实现这些想法,还离不开你们这些合作伙伴的帮助。”陶玉书一口一个“合作伙伴”,似乎已经笃定了王晶不会拒绝她的招揽。本来王晶现在在拍《魔翡翠》,还有心想跟永胜影业混一混。但他对比一下永胜和林氏对他的态度,显然林氏要更加看重他。王晶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林氏影业给出这么好的条件,他没有理由不答应。“好。感谢林太的看重,我愿意加入林氏影业。”得到王晶的答复,陶玉书心中雀喜,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淡然,有种宠辱不惊的大将风度。林氏影业在香江电影市场初出茅庐,《楚门的世界》已经打响了名号,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快速发展。用林朝阳的话说,王晶这种导演属于万金油。活好、事少、效率高,只要钱到位,一年拍三四部片子轻轻松松。陶玉书此前特意查过王晶以往拍的那些片子,确实很少有票房失利的情况,这样的导演绝对是有两把刷子的,值得林氏花大力气招揽。至于他们林氏给出远超香江影坛平均水平的待遇,也是陶玉书跟林朝阳商量过的。当年新艺城为什么能够在嘉禾和邵氏楚汉争霸的局面下,短短三年之内就崛起成为香江影坛的第三极势力?除了背后有金公主院线的撑腰之外,最关键的不就是他们拉拢了一批真正具有才能的电影人吗?新艺城对待手下悍将抠抠搜搜的,逼的曾志伟、徐克先后出走,又内斗不断,都能闯出如此局面,没理由林氏影业给出这么高的待遇反而不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陶玉书不赌香江的电影人们都有艺术追求,但她赌这些人都爱钱,如果跟着林氏有钱赚,她不信拉拢不来有才能的电影人。至于给出去的那些优厚待遇,陶玉书坚信,早晚有一天她会加倍的赚回来的。两人又聊了几句,王晶说:“林太,我最近在给永胜拍一部片子,加盟林氏的事恐怕要等一等。”“没关系,等等也无妨。你跟永胜那边……”王晶知道她担忧的是什么,他说道:“我只是给他们拍部片子而已,没有任何约束。新安义家大业大,根本不重视电影公司。”陶玉书点了点头,“好。如果有问题的话,你可以跟我说,我来帮你协调。”“谢谢林太!”王晶听着陶玉书的话并未太在意,他了解林氏影业的背景,不认为真要是有麻烦了,陶玉书有能力解决。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他加盟林氏就是为了赚钱,只要能赚到钱就行。真有麻烦了,大不了再换家公司拍片而已。又过了两天,林朝阳也回到了香江。他回来是因为《英雄本色》马上要上映,新艺城想让他回来给撑场面。从去年开始,新艺城在跟嘉禾的竞争中一反之前几年的强势,开始出现劣势。《英雄本色》这部电影他们本来并没有太看重,谁料今年5月份《楚门的世界》先是获奖,又是热映,风头一时无两。虽然打了他们措手不及,却也让新艺城看到了林朝阳这位编剧圣手的水平。这个8月份,香江电影市场依旧是嘉禾和新艺城的双雄争霸。上个月新艺城上映了《开心鬼撞鬼》豪取1500万港元票房,打得嘉禾的《再见妈咪》找不到北,仅仅取得了220万港元的票房。这个月新艺城将宣传重点放在了《英雄本色》的身上,寄希望于这部出自戛纳电影节最佳编剧之手的片子能够再度将嘉禾掀翻在地。8月18日,《英雄本色》在金公主旗下的各大院线上映。港岛铜锣湾总统、九龙旺角丽声、北角金鸿基等各大戏院的外立面上,巨幅的手绘海报无比显眼。狄龙、张国荣、周润发三人的侧脸依次叠在一起,眼神眺望远方,满是希望。海报上“编剧林朝阳”五个字比几个出了三位主演和导演吴宇森的名字都要大,还特地用的红色字体,十分抢镜。如今香江的电影市场红红火火,凡有新片上映,各大戏院门前从来都是人头攒动。昨晚张曼玉拍戏熬了个大夜,收工之后也不睡觉,拉着陶玉墨来到丽声戏院买了两张电影票。“哇,人真多啊!”张曼玉戴着一副墨镜在人群中左顾右盼,自从成了明星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到电影院来看电影的,冷不丁一进来看哪儿都新奇。“别这么獐头鼠目的了,赶紧进去,别被人发现了!”陶玉墨催促着她进了戏院。如今香江的电影院还是以旧式规格的戏院为主,座位通常分为楼座和堂座。丽声是金公主在九龙区的龙头戏院,观众最多,两人进场之后没一会儿,戏院内的观众便已经坐的七七八八了。“上座率好高啊!”这会儿张曼玉摘了墨镜,再次左顾右盼,有一种失明盲人得见天日的痛快。“我姐说新艺城这次很看重《英雄本色》,宣传花了不少钱。8月份他们要是再压了嘉禾一头,就能狠狠的出一把上半年的恶气了。”“姐夫的剧本写的那么好,肯定没问题的。”两人说着话,因为话语间谈到了“新艺城”和“嘉禾”,引来了周围几人的侧目,只是戏院中光线黯淡,看不清人。陶玉墨提醒张曼玉,“别说话了,看电影吧。”此时大银幕上出现了新艺城和电影工作室的Logo,然后便是狄龙那张曾经风靡万千少女的俊朗容颜侧躺着,紧闭着双眼,满脸汗水,似乎在做噩梦。镜头切换,黑暗中雾气缭绕,张国荣饰演的角色在街头持枪狂奔,突然枪声响起,张国荣表情痛苦的倒在地上。“阿杰!”镜头再转,狄龙满身大汗的从噩梦中惊醒,汗水浸透了他的白色衬衫,露出他后背那面目狰狞的纹身,彰显出狄龙与众不同的身份。这时银幕上终于出现了片名——英雄本色。然后一身黑色风衣的周润发叼着烟出现在大街上,姿态潇洒,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浪子气息。“周润发好帅啊!”陶玉墨低声跟姐妹分享道。“帅吗?感觉土土的。”“你眼睛是瞎了吗?”两人起了争执,没注意音量,影响了旁边人的观影体验,黑暗中有个大汉的声音响起。“喂,小妹妹,安静看电影!”两人自知理亏,一下子噤了声。不再讨论男演员的颜值问题,两人的注意力逐渐被电影的剧情给吸引住。《英雄本色》里面有名有姓的女角色只有一个朱宝意。剩下的主要演员狄龙、周润发、张国荣、岳华都是男的,而且要么过气、要么歌星出道、要么票房毒药。连导演吴宇森都是个被发配边疆的失意人,这几个人汇聚到一起,光看电影的卖相就给人一种很难不扑街的感觉。但恰恰就是这样几个谁也不看好的扑街,却创造出了一部香江电影史上前所未有的经典。“想不到香江的夜景这么美,这么美的东西一下子就没有了,真不甘心。”“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人家用枪指着我的头!”“阿sir,我没有当大哥已经很久了。”“我等了三年,就是想等一个机会,我要争一口气,不是想证明我了不起,只是要证明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夺回来!”……戏院中回响着一句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台词,原本轻松的剧情逐渐走向了严肃、悲壮。当潇洒不羁的小马中枪倒地后,在场上千名观众泪洒当场。“轻轻笑声,在为我送温暖,你为我注入快乐强电……”豪哥终于手刃了叛徒谭成,却没能挽回小马的生命,在张国荣的歌声中英雄终于迎来了落幕时刻。戏院中沉寂片刻后响起了掌声与喝彩声,喧嚣震耳,观众们的反应足以说明这部电影的成功。张曼玉走出戏院时戴上了墨镜,不仅是因为怕被别人认出来,也是为了遮住红红的眼圈。“小马死的太惨了,谭成真是个王八蛋!”陶玉墨的鼻子都哭红了,恨声说道。“好了,你还入戏了。拍戏的时候你又不是没看到,假的要命。”张曼玉安慰道。消化了一会儿电影带来的伤感,陶玉墨恢复了笑脸,问张曼玉:“等会干嘛去?”“一晚上没睡了,我得回去补个美容觉,你陪我睡觉吧!”张曼玉打了个哈欠,搂住了陶玉墨,动手动脚。“滚啊!”陶玉墨不顾姐妹情,甩掉了张曼玉,跑到林氏影业待了一阵,等傍晚才回了家。“咦,姐夫,你回来的好早啊!”“嗯,接受完采访没事就回来了。”林朝阳正在厨房做菜,陶玉墨偷尝了两口,一脸惬意。等陶玉书回来之后一起吃饭,林朝阳问陶玉墨:“你刚才不是说去看了电影吗?感觉怎么样?观众有什么反响?”陶玉墨一听这个问题来了精神,绘声绘色的给林朝阳讲起了今天看电影时观众们的反应。“……姐夫,《英雄本色》肯定会大卖!我在香江看了那么多电影,几乎就没见到比它观众反响更好的片子了。”陶玉书问:“《楚门的世界》也比不上?”陶玉墨挥挥手,“那不一样。《楚门的世界》是文艺片,带给观众的是心灵上的震撼和反思,《英雄本色》是商业片,带给观众的那种情绪更强烈,更纯粹,肯定能吸引更多的观众走进电影院的。”林朝阳笑着调侃道:“玉墨可以嘛,分析的不错。”听着他的夸奖,陶玉墨眉头挑起,露出几分得色,“那是,我这么多电影可不是白看的!”“行了。说你胖,你就喘。让你负责招演员,你招到几个了?”“姐,招龙套而已,我那边已经收了快200份演员招录表了。”陶玉书见她态度轻佻,忍不住训道:“龙套怎么了?龙套就不是演员了?多少明星是从龙套走过来的?”见姐姐大发雌威,陶玉墨屏息静气,不敢出声。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不过该忍还是得忍,谁让她寄人篱下呢!“玉墨,收了那么多份表格,有没有你觉得条件不错的演员?”林朝阳的插话给陶玉墨解了围,她朝姐夫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第462章 这么看好我吗?
“有一些演员之前在无线的演员训练班待过,还有一些演员在其他电影里跑过龙套,有两个人还自我介绍说在《最佳福星》里跑过龙套呢……”陶玉墨说的很积极,以此来表达自己对工作的认真敬业。过了一会儿,见陶玉书没什么动静了,她也不说了,转而又跟陶玉书央求起来。“姐,王晶那部戏,让我挂个制片人好不好?”“让你挂制片?”陶玉书斜睨了妹妹一眼,她不用想也知道妹妹装的是什么心思,无非是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你不在香江的时候,剧组的工作不都是我在协调嘛。”陶玉墨生怕姐姐不同意,表起了自己的功劳。陶玉书故作迟疑,抻了好一会儿,直到陶玉墨马上都要使出撒娇大法了,才同意了她的请求。王晶现在还在给永胜拍《魔翡翠》,但不耽误他一心二用,已经在为跟林氏合作的新片写剧本了。说是剧本,实际就是剧本大纲,细节全靠现场编,这也是如今香江电影市场的常态。“昨天我跟邹文怀见了一面,他答应了给投资《精装追女仔》200万港元。不过我看他的态度,这次更多的还是为了拉拢住你。”陶玉书对林朝阳说。“他想拉拢我是肯定的,现在是他对咱们有所求,还不用担心会翻脸。”林氏影业想在做大做强,未来必然要面对嘉禾和新艺城的正面竞争,夫妻俩都明白这个道理,但暂时肯定不想跟这两个庞然大物硬碰硬。“《楚门的世界》大获成功,《英雄本色》看样子也能取得个不错的成绩,至少最近一年应该不用太担心他们两家针对我们。我现在担心的是院线的问题,就像你说的,没有院线的支持,再给我们两年、五年,我们还是任人拿捏。”陶玉书担忧的说道。“一步一步来吧。弥敦道的普庆戏院拆了之后要建迷你戏院,到时候我们可以租下来。邵氏现在手里还握着十几间院线,德宝可以租,我们也可以租,前提还是要有钱。”听着林朝阳的话,陶玉书点了点头,然后发出了感叹。“以前没做生意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感觉做生意以后越来越缺钱了?”林朝阳笑道:“公司刚起步嘛,很正常。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之前让你开公司、搞电影,也只是想给你找点事做而已。”陶玉书的表情轻松下来,“我不是感觉有压力,我是急切,恨不得一切一蹴而就。”“饭要一口一口吃嘛。”陶玉书不想让林朝阳为公司的事分神,岔开话题说道:“公司的事你就别管了,争取早点把小说写完,说起来我都好久没有看你的小说了。”“我看陶编今晚有空,不如来给我指导斧正一番如何?”林朝阳玩笑的拉起陶玉书的手,拿出了写了一大半的书稿,交给她的手上。抚摸着手写稿件的质感,陶玉书心中不由得感概万千,她都多久没有像这样安静的坐在沙发上读过一篇小说了。她问:“这回的小说,你还写这类都市风格,不怕人家继续说你是不接地气、脱离人民群众?”“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嘛。虽然我这部小说还是偏现代都市,但本质是批判资本主义的腐朽与堕落。”林朝阳轻松的说道。陶玉书笑了笑,不再与他说话,静下心来看小说。林朝阳新小说的大概情节她是了解的,因此看的很快,一晚上三四个小时的时间便将书写过半的小说看了个囫囵。正如林朝阳所说的,他的新作确实是一部具有社会批判力量的作品。各种细腻精巧的情节转折展现出了社会阶层之间的巨大鸿沟,充满了黑色幽默,同时又保持了一种紧张悬疑的气氛。看完了稿子之后,陶玉书心里被勾的痒痒的,忍不住问林朝阳:“最后的结局你是怎么设计的?”“来一场暴利*命。”林朝阳说。“暴利*命?”陶玉书思考了一下,大致明白了林朝阳的意思,看来结局可能会很惨烈。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想等林朝阳写完了结局再看,保持那种好奇心和神秘感。翌日一早,林朝阳家的电话铃声突兀的响了起来。电话是施南生打来报喜的,《英雄本色》上映首日创下了184万4千的票房,这个开画成绩排在了今年香江本埠电影的第三位。前两位分别是《楚门的世界》和嘉禾出品的《最佳福星》。《楚门的世界》有戛纳电影节的奖项加持,《最佳福星》则是嘉禾用来对打新艺城王牌“最佳拍档”系列的“五福星”系列新作。《英雄本色》开画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着实令新艺城上下惊讶不已。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林朝阳这位编剧圣手的关系,新艺城压根就不会给这部汇聚了“老弱病残”的影片多少宣传资源。现在电影上映,开画成绩不俗,也算是一种意外之喜了。和施南生打完了电话,林朝阳提醒陶玉书:“王晶不是说想找阿发演《精装追女仔》吗?赶紧和他签合同吧,过几天片酬要涨飞了!”“知道!”吃完饭,林朝阳见陶玉墨跟他大眼瞪小眼,问道:“你不去公司吗?”陶玉墨立马表现的很忙碌,“我今天要去上课。”陶玉书要在香江做生意,陶玉墨是天然的左膀右臂,她又是学法律出身的。可惜的是香江与内地的法律体系大相径庭,所以陶玉墨原来的知识体系派不上大用场,还需要重新学过。“行,那我去公司转转,你想着把这封信寄给花城出版社。”林朝阳拿出一封信交给陶玉墨,信是他写给李士非的。最近两个月,李士非时不时的就会写信催他的新作,现在新作写了大半,林朝阳也有底气让他“不要催”了。他来到林氏影业位于皇子大厦的写字间,这里比往日多了些人气。一方面是职员又多了两个人,另一方面是因为王晶导演的新戏计划下月月初就开,正在在招龙套演员,林朝阳在公司待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有三个年轻人过来填表报名。香江八十年代影视行业的发达铸就了一大批追梦的少年,其中有不少人都成了后世享誉海内外的巨星。比如刘德华、梁朝伟、周星驰……周星驰?林朝阳闲来无事,翻看着这两天收来的演员招录表,眼神突然被表上的一个名字深深吸引,写满了惊讶。“1962年生人,家庭住址:香江九龙,丽的电视台特约演员,无线电视台艺员训练班学员,《430穿梭机》主持人,《欢乐今宵》助理主持……”林朝阳一目十行的看完了表格上的信息,没跑了,肯定是他。现在是1986年,周星驰应该还在tvB当主持人,每天为了能演个龙套而绞尽脑汁,到处给电影公司投简历。他本来是昨天听了陶玉墨说起招录演员的事,今天来看看有没有后世熟悉的名字,没想到真就被他遇到了一个,还是sssr那种的。“阿珍,这个演员什么时候来的?”林朝阳问负责招录演员的制片组职员伍美珍。“林生,这个人……我也记不住了,大概是昨天的吧。”林朝阳见阿珍毫无头绪,不再纠结细节,对她说:“给他打电话,说有个重要角色要让他试镜。”伍美珍满脸疑惑,剧组招的龙套,哪有重要角色给人?不过谁让林朝阳是老板呢,她问:“林生,那面试安排在什么时间?”“让他现在就过来。”伍美珍心里嘟囔,哪有这么急的?她按照表格上留的电话联系过后,对林朝阳说:“林生,已经跟他联系好了,他应该10点半之前能到。”“好,来了叫我。”安排好了事情之后,林朝阳跑到办公室休息。还没等10点半,伍美珍敲门走了进来,“林生,他来了。”“让他进来吧。”伍美珍把人领进了办公室,如今的周星驰才二十四岁,眉清目秀,梳着中分头发型,看起来还打了发胶。他从进门起就满脸紧张,见林朝阳一直盯着他也不说话,就更紧张了。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表情无措的叫了一声,“林生好!”林朝阳点了点头,面容柔和的问道:“周星驰是吧?怎么称呼你比较好?”“他们都叫我星仔,林生。”周星驰缩着身子说道。“那我叫你阿星吧。”感受着林朝阳的善意,周星驰心中的紧张淡了几分,抿嘴道:“谢谢林生。”他的声音低沉,不管是表情还是肢体动作都写满了拘谨,很难跟林朝阳印象中银幕上那个夸张搞怪的形象联系到一起。“不要紧张。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想看看你的形象和演技,演过戏吗?”“演过。”周星驰脱口而出,而后声音又小了两度,说:“在翡翠台的电视剧里跑过龙套。”林朝阳笑着说道:“跑龙套也是演戏嘛。”听到这话,周星驰的眼神亮了两分,不由自主的对眼前的老板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我们公司最近要开一部新戏,里面有个角色是男三号,蛮符合你的形象,想演吗?”这话听着像一句废话,周星驰听到“男三号”,头都快点断了,人都快被钓成翘嘴了。林朝阳的笑容更加和善了,夸奖道:“年轻人就是有上进心!那跟公司签个约吧,男三号就是你的了。”签约?周星驰一脸茫然,这样就签约了?不是要看演技的吗?“签片约吗?”周星驰愣愣的问。“差不多。公司发展很需要像你这样有潜力的年轻人,我看你形象不错,又是无线电视台出来的,以后就签在我们公司吧。”周星驰这才反应过来,林生竟然是要签他这个人。他心中先是一喜,随即又有些警觉。就这么简单聊几句就能签约了?太儿戏了吧?莫非这里面有什么陷阱?“阿星啊,我还是很看好你的。你可是我们林氏影业签约的第一个演员,你要好好努力演好这部戏,等以后名气打开了,我开部戏捧你当男一号!”当老板最重要的素质是什么?画大饼,撒鸡汤。老板不怕你有头脑,就怕你没梦想,周星驰恰恰就是有梦想的人,他心里所有的警觉都在林朝阳说出“男一号”这三个字后灰飞烟灭。他周星驰一穷二白,身无长物,有什么值得人家骗的吗?电影公司骗他能骗什么?拍咸湿片吗?只要能拍电影、当男一号,拍咸湿片又有什么关系。周星驰满脑子都是“男一号”,头脑一热,本打算痛快的答应下来,可他突然又想到了无线台。“林生,我在tvB那边还有工作……”“tvB的工作可以辞掉,林氏这边不开工每个月也有5000块薪水,开了戏片酬另算,应该比你在tvB的待遇好吧?”周星驰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何止是好,简直是好到天上了。他在tvB待了五年,拿了五年的2000块月薪,哪怕已经成为了儿童节目《430穿梭机》的顶梁柱也不敢开口提涨薪水的事。为什么不敢提?因为tvB从来就不缺人,你想涨薪水?不好意思,明天就被换掉,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可2000港元又能干什么呢?在现在的香江,吃碗面云吞面都要十几港元,看场电影就要二三十港元,2000港元也就勉强解决温饱问题。周星驰不是没想过离开tvB,可他不知道离开了tvB自己又能去哪里呢?这几年时间里,香江大大小小的电影公司招演员时他投遍了简历,却极少收到回音,哪怕有电话通知,也都是龙套角色,跟在tvB一个待遇。被现实毒打了几年,这次林氏影业为新戏招录演员,他也不过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而已。谁能料到,他竟然撞大运,被公司老板看中了。以前他连个有名有姓的配角角色都不敢奢望,现在居然能演男三号,老板还说要给他开戏,捧他当男一号!这一切简直像做梦一样!见周星驰一副范进中举的表现,林朝阳语重心长的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回去赶紧跟tvB那边辞职,然后过来公司签约。”周星驰这才反应过来,他本能的点头,可过了几秒又迟疑起来,脸色犹豫。“林生,我……可不可以今天先跟公司签约,然后再去辞职?”兔子非要往树上撞,林朝阳也不好拦,他自然明白周星驰的心思。无非是怕自己先辞了职,林氏影业这边又临时变卦,不跟他签约了,他最后闹的鸡飞蛋打。“可以。”林朝阳痛快的说道。听着他的回答,周星驰那颗忐忑的心终于安稳了,装满了喜悦与激动。“阿珍,给庄生打电话,让他拟个合同送过来。”林氏影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有自己合作的律师楼,还是李翰祥给介绍的。两个多小时后,新鲜出炉的合约送到,周星驰望着合约上面那明晃晃“10年”的签约年限,有些不知所措。林生,这么看好我吗?“林生,这个违约金是不是太高了?”周星驰小心翼翼的问道。“阿星,公司承诺你每年至少有两部戏拍,角色至少是男三号,有工资、有片酬,这些条件都是明明白白写在合同上的。你觉得这些条件怎么样?”林朝阳的语气深沉严肃,让周星驰忍不住心生忐忑,他只是试探性的问问,并不想惹未来老板不快。“很好!”周星驰从心说道。林朝阳微微颔首,然后手指点在合约里那一连串的违约金数字上。“你以为这些只是违约金吗?你以为我们给你这么优厚的条件,只是为了培养一个普普通通的演员吗?不!这都是你未来的潜力!你的潜力是无限的!我们要培养的也绝不仅仅是个普通的演员,而是影坛的明日巨星!”林朝阳的眼神真挚,语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周星驰已经傻了。我潜力无限?我明日巨星?“签吧,阿星!签了以后,你就是大明星了!”周星驰眼前的林朝阳仿佛长出了两个犄角,青面獠牙,口中的话语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合约上已经明晃晃的签上了他的名字。有那么一瞬间,周星驰心中有一点后悔。“阿珍,让财务给阿星的账户汇1万块,就当是签字费了!”“好的,林生。”伍美珍应道。周星驰的后悔不见了,1万港元,相当于他在tvB五个月的薪水了。大佬英明!“林生,接下来我要干什么?”周星驰跃跃欲试的问林朝阳。“第一,先去tvB辞职。第二,拿着钱消费。第三,等我的消息,新戏九月初就开,以后你就是男三号了!”周星驰感觉林生的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霸气,跟着这样的老板,何愁没有戏拍?“好的,老板!”离开办公室前,周星驰转过头来,神色认真的问林朝阳:“老板,你为什么这么看好我?”林朝阳看着他,脸上笑容和煦,“因为我儿子喜欢看你的《430穿梭机》。”周星驰出了皇子大厦,笑容灿烂,他才不信老板是因为儿子喜欢看《430穿梭机》才签他呢。老板之前明明说了,他一定是发现了自己身上巨大的潜力!当天晚上,陶玉书听说了林朝阳签了个演员,满心好奇,“好端端的怎么会想签演员呢?”“阿星是个蛮有想法的年轻人,以后公司一年开几部戏,也需要签几个演员,要不然肥水都流了外人田。”陶玉书觉得林朝阳说的有些道理,“那回头再多签几个演员。”“可以。”再签演员,林朝阳就不打算操心了,签个“双周一程”里的周星驰已经够本了。香江电影的黄金年代里有“双周一程”之说,周星驰、周润发、程龙这三人不仅是票房的保证,也代表了影响力。李小龙死后,嘉禾为什么能够快速恢复元气,并且扶摇直上?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程龙的崛起。永盛为什么能在九十年代横扫香江影坛?也是因为周星驰的崛起。前些天刚签下了王晶,今天又签下了周星驰,林氏影业已经有了腾飞的基础。次日,林朝阳接到了北村美裕从日本打来的电话。《闯关东》在日本出版半年,表现优异。上个月北村美裕给他写信提出河出书房希望继续引进他的小说,林朝阳在回信中谈到了版税的问题,希望以阶梯版税的方式签约,这次北村美裕来电话就是为了商谈这件事的。经过一番商谈,河出书房决定再次引进林朝阳的《赖子的夏天》《渡舟记》两部作品,版税以阶梯形式结算。销量6万册以下,8%版税;销量6万册到15万册,12%版税;销量15万册以上,15%版税。在日本的图书市场,纯文学作品要卖出15万册并不是容易的事,几乎相当于一般畅销书大几十万册的销量了。这个条件说起来也是有点苛刻,但回报还算不错,从8%到15%版税,跨度不小。“玉墨,你过两天去趟日本。”林朝阳跟北村美裕商定了出版事宜之后,给小姨子安排起了任务。“干嘛去?”陶玉墨问。“替我签个合同,河出书房那边还要接着出版我的小说。”陶玉墨兴奋起来,“那我这是出国了?”“这是去出差,不是让你去玩的。”林朝阳提醒道。陶玉书也说道:“你姐夫是让你去办正事的,别去些乱七八糟的地方。”“知道了,知道了。”陶玉墨嘴里答应着,但看神态显然是没听进去,主打一个叛逆。林朝阳不放心的打算联系联系近藤直子当个地陪,好歹也算是熟人。又过了两天,陶玉墨收拾了东西打算先回内地去办护照和签证,然后去日本,林朝阳突然接到了聂伟平从内地打来的一通电话。“你怎么又去香江了?什么时候回来啊?”上来第一句,聂伟平的语气很幽怨,透过话筒都能让人感受到他的焦虑。“怎么了?”“还怎么了,你是不是把擂台赛的事给忘了?”林朝阳无语道:“你们围棋队比赛,跟我有什么关系。”“怎么没关系?你不来,镇不住小日本,我们中国队都快被他们给杀穿了。”去年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日方败北后,气急败坏,今年3月便再起战端,开启了第二届擂台赛。尽管已经有了去年的胜利,但在赛前的预测上,看好日本队获胜的围棋迷依旧占据了一半以上,这给了中国队很大的压力。擂台赛开始后,形势也并不乐观。首战出场的芮乃伟连胜对方两人,却被今村俊也斩于马下,四局结束双方2:2战平。中国队本以为今年的比赛可能会有来有往,比分交替上升。没想到,这次日本队也出现了“江铸久”式的人物。在第六局比赛开始后,日本队的小林觉七段,接连战胜钱宇平、邵震中、曹大元、江铸久、刘小光。转眼中国队现在只剩下马晓春和聂伟平了,而此时日本队尚有六位棋手没有出战。马晓春如果也败给小林觉的话,聂伟平就要独自面对六位如今日本棋坛的顶尖高手,这个难度比去年的一穿三高了不止一倍。他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老聂,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搞迷信玄学这一套,我就是个观众。”“知道你是观众,你先别说这些,先回来。”“我回去干什么?给你当吉祥物啊!再说了,不是还有马晓春吗?”聂伟平想了想,好像也对。“那等我上场的时候你再回来!”“我……”林朝阳痛心疾首的挂断了电话,好好的围棋国家队,风气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陶玉墨走后,没人看孩子了,陶玉书和林朝阳的压力一下子大了不少,她琢磨着找个菲佣。可家里就这么大的地方,再多个人就显得拥挤了。香江的住房面积跟燕京肯定是比不了,但也不能太寒酸,陶玉书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换个房子。他们现在住的东方花园是李翰祥夫妻租给他们的,一事不烦二主,陶玉书便给张翠英打了个电话,想问问他们夫妻俩手上还有面积更大点的房产没有。听闻陶玉书想换房子,张翠英便把他们夫妻俩约到了家里。见面之后,张翠英拿出了一套房子的钥匙。李翰祥道:“呶,这是年初时你嫂子刚买下来的半山豪宅,本来是我们俩准备养老用的,先给你们住吧。”“这怎么好意思呢。”林朝阳嘴上说着,手上却直接接过了钥匙。“你好歹客气一下行不行?”李翰祥不满道。“刚才不都跟你客气过了嘛。”李翰祥气恼的摇了摇头,“要不是看在你带我赚了这么多钱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算你知恩图报。”“扑街!”
第463章 日本文学研究会
玩笑归玩笑,李翰祥给他们解决了房子的问题,林朝阳夫妻俩自然是感谢的。张翠英笑着说道:“不要说这些话了。一部《楚门的世界》让老李赚了大半辈子的钱,要谢也是我们谢你才对。”“嫂子,这话客气了。”林朝阳谦虚了一句。李翰祥又说道:“你要是能在帮我跟邹文怀那个老匹夫把海外分红全都要回来就更好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怨念。邹老板拖分红历来是丧心病狂的,连手下悍将洪金宝都一度被他拖的资金紧张,跑去跟新艺城合作,更何况是李翰祥。新昆仑影业占了《楚门的世界》一成的收益,理论上来说跟林氏影业的收益应该是相当的。可到现在新昆仑却只收到了香江、湾岛和东南亚等地的票房收益,海外版权的买断分红迟迟没有付。林朝阳打了个哈哈,“你们不是老朋友嘛!”“什么老朋友,坑的就是老朋友!”跟林朝阳蛐蛐了几句邹文怀的坏话,见他也不接招,李翰祥只好说道:“你们公司最近有拍片计划吗?”“有啊,想投资吗?”林朝阳不介意多找点合作伙伴,在香江这地界,林氏影业要想做大做强,仅仅靠拍几部大卖的电影是不可能的。将来他们要面对包括嘉禾、新艺城在内的各大电影公司的竞争,要面对他们背后的金主和院线,还要面对湾岛方面有可能的压制,就要尽可能的交朋友。怎么交朋友?财散人聚。如果跟着林氏能赚到钱,还怕院线不合作吗?还怕自由总会那边封杀吗?李翰祥道:“能投资当然好,我投100万。”林朝阳斜睨他一眼,那意思是,就100万,你瞧不起谁?“这两年你没少赚吧?”李翰祥有些不好意思,“赚是赚了不少,都炒楼了。要不然你以为你哪里来的半山豪宅住?”炒楼,可以说贯穿了香江几代人的生命。自去年开春,香江的房地产行业结束了五年以来的低迷,恢复了增长势头。新落成的住宅单位创下了1981年以来最高,达到了29875个,而空置率仅有3.7%,几乎被全部消化。随着炒房热情的不断升温,住宅楼宇的价格一路攀升,连办公楼、商铺、工厂大厦都供不应求,售价和租金更是超过了住宅。“悠着点,不要搞杠杆。”林朝阳劝诫了一句。“放心吧。”吃饭的时候,李翰祥又聊起了他要投资的电影项目,林朝阳想让他参与投资的是陈凯戈的《孩子王》。交朋友归交朋友,但不能肉都给朋友吃了,自己却只能喝汤。李翰祥这两年跟内地多有合作,自然知道陈凯戈的名字,但他对这个电影是否能赚钱却有些存疑。“凯戈的新电影还是走电影节路线,《黄土地》在欧洲拿了几个小奖,他也算是有些知名度。我打算让他参加明年的坎城电影节,只要入围了,应该能小赚一笔,要是能得奖……”不用林朝阳说下去,李翰祥就已经畅想起了《孩子王》复制《楚门的世界》所创造的奇迹。大饼画的好,圈钱没烦恼,李翰祥的100万港元就这么被林朝阳给揣进了兜里。李翰祥又问,“朝阳,我听说《楚门的世界》在海外的票房卖的不错。”后世的金·凯瑞版的《楚门的世界》在全球创下了1.3亿美元的票房,离不开派拉蒙强大的发行实力。香江没法跟美国比,嘉禾也没法跟派拉蒙比,电影的海外版权都是买断价,票房再高也跟林朝阳没关系。不过电影节结束之后,《楚门的世界》陆续登录了美、法、英、意等国,在美国创下了849万美元的票房。这个票房看起来不多,但已经是华语电影几十年来在美国所达到了第三高的票房了。前两名分别是李小龙的《龙争虎斗》和罗烈的《天下第一拳》。如今的华语电影在美国市场是小众中的小众,即便能够受到一些欢迎,也基本都是动作片。《楚门的世界》能以剧情片的身份创下849万美元的票房成绩已经殊为不易。另外电影在法、英、意等国上映也均创下了不错的票房成绩,如果算上香江、湾岛、东南亚地区的票房,累计票房已经超过了3800万美元。目前电影在世界各国的上映还在进行中,累计票房还有上涨的空间,那些在电影节上购买版权的片商这次算是掏上了,都大赚了一笔。“票房好也是海外片商赚钱。”林朝阳说。“不能这么说。这部片子他们赚钱了,以后再去卖片子,你也好卖不是吗?”“那倒是。”在李翰祥家吃过了午饭,张翠英带着林朝阳夫妻俩去半山看房子。后世人知道半山豪宅,离不开tvB电视剧的功劳,在tvB的绝大多数家族剧中,主要故事的发生地都是在半山的豪宅区。半山位于太平山山顶及中环之间,因为地处港岛中部与西部北面的山坡区域,故而被称半山。这里背山面海,树木繁茂,环境优美,空气清新。早年只有英国佬才有资格在这里建豪宅,后来便逐渐成为香江上流社会人士置业的首选地。半山之“豪”,并不是“豪”在房子的庞大、奢华,而在于它虽然地处香江黄金地段,却闹中取静,拥有普通市民无法企及的风景与清幽。在临近上环、中环和金钟这些商业区的同时,又坐拥山景、海景资源。建在这里的每一栋住宅窗外几乎都是香江最独一无二的风景,几十年来一直都是香江许多成功人士的梦想。李翰祥夫妻二人置业的地点位于中班山马己仙峡道3号的嘉慧园,这里建成于1971年,共有10座住宅大厦组成,120个住宅单位。每套住宅单位的面积都在3000平方呎以上,实用率高达91%,还设有私人会所和平台泳池。李翰祥夫妻买的这套住宅是所有户型中最大的3366平方呎,拥有四间卧房,客厅连接着可以眺望无敌山景、海景的特大露台。光是首付款就掏了200多万港元,家底都快掏空了。举目远眺,风景如画。陶玉书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张翠英站在她身旁说道:“到了晚上景色更美,半山豪宅,最贵的就是这些景色了。”陶玉书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有些道理。房子有了,接下来还得搬家。夫妻俩正忙着搬家呢,林朝阳接到了陶玉墨从日本打来的电话。她昨天刚到日本,今天就去跟河出书房签合同,结果河出书房突然有了新想法,说要连同《楚门的世界》一起出版。原来是最近《楚门的世界》电影在日本上映了,上映一周票房达到了1.65亿日元,反响相当不错。这个数字折合成港元的话有近800万港元,几乎不输香江本埠首周票房多少了。虽然无法与那些大热的商业片相比,但也成为了日本国内近两个月热度最高的外国引进片,后续累计票房有望突破7亿日元。电影取得这样的成绩,证明内容是受到了日本观众们的认可的,河出书房便有了引进小说的想法。出一本也是出,出两本也是出,林朝阳欣然答应了这件事。“姐夫,姐夫,还有件事!”陶玉墨听林朝阳要挂电话,连忙说道。“还有什么事?”“近藤女士她现在有个想法。”“什么想法?”“她想成立一个以你名字命名的文学研究会。”林朝阳脑子有点没转过来,这玩意……是饭圈?研究会肯定不是饭圈,重在“研究”,近代以来这种组织并不罕见。比如在本世纪的二十年代,茅盾先生就曾发起成立了文学研究会这个追求新文学的进步文学团体。主要成员包括了周作人、郑振铎、郭绍虞、朱希祖、瞿世英、蒋百里、孙伏园、耿济之、王统照、叶圣陶等诸多名家。其宗旨是:研究介绍世界文学,整理中国旧文学,创造新文学。只是林朝阳一个外国作家,仅仅是在日本出版了一部小说而已,竟然有人要给他在日本成立文学研究会。这颇有点后世的资本家强捧自己的丑儿子、丑女儿的感觉。当然了,林朝阳的作品和水平肯定不算“丑”,但问题是他之前在日本出版的可是《闯关东》,这部小说的后期是写到了日寇侵略东北的情节的。这也就是八十年代日本的民族自信上来了,文学界和民间又充斥着z派人士。要是放在二十年后,就算是能引进日本国内,恐怕也会被喷的狗血淋头,更别提有什么销量了。林朝阳又详细询问了陶玉墨几句,本以为这只是近藤直子一个人的小打小闹,可听了一会儿他就发现有些不对了。二十多个教授、副教授参与?还有六个作家、九个评论家?林朝阳一时间有点恍惚了,我在日本的名气有这么大了吗?“近藤女士说,《闯关东》在日本文学界相当受欢迎。很多评论家认为,你这部作品比日本的那些大河小说有深度的多,完全没有可比性。”大河小说,原本是法国文学中的一种形式,也被叫做江河小说,特指那种多卷本连续性并带有历史意味的长篇巨著。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朵夫》、于勒·罗曼的《善良的人》,罗杰·马丁·杜加尔的《蒂波一家》都属于这一类作品。大河小说的一大特点就是以人的经历来反应历史环境,基本都是真实历史的映射。但在传到日本之后,大河小说却出现了基因突变,基本变成了演义小说。而且日本人觉得这玩意逼格高,还把作品和作家们都捧起来了。日本国内最为知名的大河小说作家就是司马辽太郎,一度是日本人最喜爱的作家,地位高的不得了。日本由此还演化出了他们独有的大河剧,自五十年代出现以来广受日本民众欢迎。“姐夫,我怎么感觉你在日本比在国内还火啊?”陶玉墨调侃道。“都是虚火。一小撮人捧而已,你去街上问问,有几个日本人知道我的?”林朝阳非常清醒的说道。他又接着说道:“行了。近藤女士愿意搞研究会就搞吧,这事你就别掺合了,办完了事就赶紧回来。”“知道了。”陶玉墨态度敷衍,好不容易出国一趟,不好好玩两天怎么能行呢?“近藤女士还说让你帮忙给文学研究会题个字。”她又说道。还题字?林朝阳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幅画面,日式居屋内,墙上挂着他所题的“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的字,一群身穿和服的日本人跪坐在一起,眼神虔诚。想想好像还挺带劲。“好了,知道了,你早点回来。”他又叮嘱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结束了通话后,林朝阳总感觉忘了点什么事,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算了,不想了。好不容易搬完了家,夫妻俩休整了一晚上,次日两人来到旺角弥敦道始创行顶楼的新艺城公司。不知不觉《英雄本色》已经在香江上映了两周时间,首周票房1356万港元,第二周票房1029万,累计票房近2400万港元,票房跌幅也非常健康。成为继《楚门的世界》后本年度又一部本埠票房有望破3000万的电影,也是新艺城今年第一部票房有望破3000万港元的电影。在现如今的香江电影市场,一年有近200部电影上映,院线异常拥挤,大部分影片鲜有能够上映满一个月的。上映两周,票房潜力不能说耗尽,但基本已经锁定结局。目前看《英雄本色》票房破3000万基本没有悬念,唯一不确定的是它是否能够超越《楚门的世界》所创造的票房记录。如果能够超越的话,基本就锁定了年度票房冠军的宝座。这对于新艺城来说,无疑又是一次重大胜利。现在电影上映半个月了,取得了票房、口碑双丰收,新艺城今天在公司举办庆功宴。他们夫妻俩来的时候,新艺城公司内部已经被装扮的满是节日气氛,众星云集。不仅是新艺城的主要力量都到场了,还有《英雄本色》剧组的主要成员和不少与新艺城有合作的制片人、导演、影星都来了。“林生!林太!”麦嘉则是新艺城创业三人组中公司股份最多的,话语权也最重,他一见林朝阳夫妻俩到了,立马热情的迎了上来。不仅是他的主动,林朝阳夫妻俩一出现,便成为了今天聚会的焦点。原因无他,《英雄本色》又成功了!今年香江本埠票房破3000万或有望破3000万的电影,只有《楚门的世界》和《英雄本色》,而这两者的剧本都是出自于林朝阳之手。纵观林朝阳编剧的作品登陆香江以来,无一不是票房口碑双丰收的佳作。《垂帘听政》《棋圣》《楚门的世界》《英雄本色》……一部电影成功,你可以说是导演、演员的功劳,两部成功你也可以这么说,可三部、四部、五部呢?谁敢说林朝阳在其中没有贡献关键力量?就算有人敢这么说,那些赚了钱的电影公司老板也会喷他一脸。你行,你倒上啊!所以哪怕一直以来编剧在香江影坛的地位都不算高,人们也无法忽略林朝阳那耀眼的才华。那刺眼夺目的不仅是才华,更是钞票!天大地大,钞票最大!林朝阳夫妻俩被众人热情的围住聊了好一会儿,才有了喘息之机。“朝阳!”“龙哥!”林朝阳跟狄龙握了握拳,又跟一旁的岳华抱了抱,调侃道:“最近这几天感觉怎么样?”狄龙还没说话,先哈哈笑了起来,那笑声中有种说不出的快意。岳华轻笑着说道:“别说他了,我现在的片约都接到手软了!”狄龙这时用力的搂住了林朝阳的肩膀,“好多年没有这么受人追捧的感觉了。朝阳,谢谢了。”他的语气充满真诚,连一旁的岳华也是如此。两人在影坛混迹二十年,见惯了起起落落,跟红顶白的事。这次他们能够凭借着《英雄本色》成功翻红,而且是大红特红,离不开林朝阳的力挺。“别说这些了。”林朝阳并不居功,转而问起了两人现在都接触了什么本子。狄龙以为他是想趁热请他们拍电影,拍着胸脯就要自告奋勇,岳华也是如此。林朝阳笑着摆摆手,“你们俩就算了,都是老帮菜了,我要请也是请阿发!”他说的自然是玩笑话,但也不完全是玩笑话,林氏的新片《精装追女仔》确实请了周润发。三人互相打趣挖苦了几句,林朝阳又跟吴宇森聊了起来。《英雄本色》大卖,剧组所有人都翻红了,当然也包括他这个导演,今天的吴宇森格外的意气风发。正说话的功夫,黄百鸣张罗着大家拍照。今天来人众多,合照分了两批。一批是新艺城的几位老板和《英雄本色》剧组的成员们,一批是在场所有人的大合照。不管是哪一次照相,林朝阳都被让到了中间的C位,跟吴宇森并立。等合照结束后,徐克和麦嘉将林朝阳请到了办公室。《英雄本色》在香江本埠大卖的同时,也开始了在外埠的征战,目前在湾岛上映表现不俗,接下来还会陆续在东亚和东南亚各国上映。《英雄本色》总投资800万港元,以这部电影所表现出的势头,大几千万港元应该轻轻松松就会收入囊中,投资收益率说不定可以突破1000%。即便是放在新艺城成立以来制作的诸多大卖影片中,也是佼佼者。到了办公室后,徐克直接对林朝阳说道:“林生,我们拍个《英雄本色2》怎么样?”商人逐利,一部片子火了,想再蹭个热度接着拍第二部是再正常不过的。别说是新艺城了,《英雄本色》火爆之后,连嘉禾都把前年吴宇森拍砸了没上映的那部枪战片从片库里找了出来。听说准备最近就上映,连名字都都要硬蹭《英雄本色》,起名叫《英雄无泪》。但林朝阳明白《英雄本色》的故事其实非常完整,关键人物之一的小马哥在结尾也死在反派的枪下,再要搞个第二部,完全是狗尾续貂。后世徐克和吴宇森确实鼓捣出了一个《英雄本色2》,质量只能说是合格,最后收获了2200万港元的票房。在前作以超过3000万票房夺得年度票房冠军的基础上,原班人马的续作取得了2200万港元的票房,这不得不说是一次巨大的失败。之后徐克在跟吴宇森闹掰后又鼓捣出了一部《英雄本色3:夕阳之歌》,票房更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仅仅收获了1800万港元的票房。徐克和麦嘉找他,显然是想让他给写剧本,以原班人马的噱头再狂赚一笔。林朝阳不介意自家公司拍点烂片,但不可能利用自己的名声去做背书。他从不刻意追求所谓编剧圣手的名号,但他也明白自己能够在短短三年之内便在香江影坛闯下偌大的名头,乃至于可以为陶玉书挡风遮雨,离不开每一部作品的高质量和上映后的口碑、票房、奖项的丰收。为了追求眼前的利益,而消耗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名声,林朝阳不会干这种自毁长城的事。哪怕知道自己就算不参与,徐克和麦嘉恐怕也会一意孤行的推行续集的投拍,但林朝阳还是婉言谢绝了他们的提议。两人听着林朝阳的回答不禁一阵失望,徐克有些不死心,他急切的说道:“林生,现在我们只要宣布续集开拍,随便拍拍也有几千万港元进账。”“拍续集赚钱当然简单,但怎么保证续集的水准呢?在我看来《英雄本色》的故事已经很完整了,让我再写个‘2’,我写不出来。狗尾续貂拍个‘2’,票房可能还不及第一部,那不如好好做一部新的电影,收益不见得会比拍续集差。”林朝阳的话让麦嘉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说道:“林生,要拍续集当然是原班人马最好。如果你不来操刀这个剧本,那我们只有另请高明了。”徐克欲言又止,他并不想就这么跟林朝阳撕破脸,但事情现在发展到这一步,他心里的天平毫无疑问还要倾向于新艺城这边。林朝阳如何能听不出麦嘉言语之中的威胁之意,他面如平湖,波澜不惊。“《英雄本色》的版权在新艺城,你们想如何操作是你们的自由。不过我友情提醒二位一下,你们要想想《英雄本色》是凭什么成功的!”林朝阳的语气很平静,可麦嘉听着却分外刺耳。他想当然的认为,林朝阳是在夸大自己的作用,把《英雄本色》所有的成功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说完这番话,林朝阳并没有再理会麦嘉和徐克的反应,径自走出了办公室。等他走后,麦嘉面露怒容,“他以为他是谁?《英雄本色》离了他就拍不了了吗?”徐克此刻却若有所思,他最开始也以为林朝阳刚才的话是在为自己表功。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到了当初林朝阳在跟吴宇森讨论剧本时曾经提到过的一句话。“其实我们这部电影,相比剧情和人物,更重要的是那股情绪。”之前徐克并不了解这所谓的‘情绪’是什么,但现在《英雄本色》上映了,结合今天林朝阳的提醒,他终于明白了。“光头,你可能误会林生的意思了。”徐克语气幽幽的说道。麦嘉面有疑惑的看着他,“什么意思?”徐克便将林朝阳当初对吴宇森说的话讲了一遍,麦嘉听完之后眉头紧皱。他是新艺城的创始人之一,编导演集于一身的全能型人才,自诩在拍电影这件事上不输于任何人,可徐克转述的理论却触及到了他的盲区。拍个电影而已,怎么搞成玄学了?“你认为他说的是对的?”麦嘉问。徐克慢慢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没了他,拍续集我确实心里没底。”麦嘉面色不虞,“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新艺城驰骋香江影坛这么多年,难道还搞不定一部电影的续集吗?”“我不是灭自己威风。只是林生有句话说的不错,续集反响不佳的话,口碑反噬可能会更重。”麦嘉听着这话眉峰微动,心中也认可这话不无道理,可他思想片刻,还是没能拒绝“躺着赚钱”的诱惑。“拍!有钱难道不赚吗?”见麦嘉决意如此,徐克也不再说什么。是啊,有钱难道不赚吗?就在两人商讨的时候,走出了办公室的林朝阳来到了吴宇森身边,笑眯眯的说:“吴导,恭喜啊!”吴宇森不明所以,“林生,喜从何来?”“新艺城要投拍《英雄本色》续集,你要开新戏了。”吴宇森表情惊讶,连同他身旁的几人也是如此,张国荣问:“林生,续集的剧本还是由您来写吗?”“我就不参与了。”林朝阳轻飘飘的说。众人感到不解,大家初听这个消息惊讶中还带着几分喜悦,可听说林朝阳不参与了,大家都感觉到了不对劲。狄龙急道:“为什么?”
第464章 请个病假很合理吧?
“《英雄本色》的故事已经很完整了,再写也写不出花来。而且咸鱼翻身这种事,搞一次就够了。搞多了,观众可不一定买账。”林朝阳最后的话有些意味深长,众人也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跟大家聊了几句后,狄龙把林朝阳拉到了一边,神色认真的问:“朝阳,我看你刚才跟徐克他们去了办公室,就是谈续集的事吧?没谈拢吗?”见周围无人,林朝阳如实道:“麦嘉和徐克想原班人马再拍个续集。”“你也知道,《英雄本色》的故事其实已经很完整了,再写实际上就是挂羊头卖狗肉,还不如再拍部新片。”狄龙对于电影是有自己追求的人,要不然也不会人到中年还琢磨着转型,更不会在片场屡次规劝周润发别轧戏,因此他很理解林朝阳的想法。“明白了,你不想操刀剧本,所以他们是想抛开你自己拍?”“是。你也明白,现在只要放出风去,湾岛、东南亚的片商肯定主动上门送钱,捡钱的机会他们不会放过的,会写剧本的又不止我一个。”狄龙闻言脸色犹豫,说道:“你不写剧本,那我也不演了。”“你不接戏,那不是得罪人嘛。我现在又不是完全跟新艺城闹掰了,你有赚钱的机会干嘛不要?”“我又不是二十多岁的小年轻,你以为我光是为了义气?《英雄本色》能成功,你跟阿森的功劳最大。缺了你,续集失败的概率大增。你都说我现在是咸鱼翻身了,当然要好好爱惜羽毛,要不然趁热拍几部戏,钱是赚到了,又过气了怎么办?”狄龙的语气轻松,理由也找的很充分,但林朝阳知道他这么做最主要的原因肯定是因为自己决定不参与续集的制作。“欸,你这么搞,我压力很大啊!”狄龙调侃他,“少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跑出来跟我们说这些干什么?”“什么叫跟你们说,我明明是跟吴宇森说。”“所以,你是想挖新艺城的墙脚?”“诶诶诶,话别说的那么难听,什么叫挖墙脚?我是觉得他在新艺城待着有点屈才了,来我们林氏可能会有更好的发展。”狄龙表情惊异的看着他,“你还说你没跟人家闹掰?”“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做生意嘛,哪有什么闹掰不闹掰的,有利就合作,无利就各自发展喽。”狄龙替他担忧道:“那你就不怕新艺城找你的麻烦?”“他们有空找我麻烦吗?”林朝阳的眼神看向在石天和黄百鸣的方向,意有所指。新艺城三巨头的内斗这两年已经摆到了台面上,现在之所以还能够维持着体面,完全是因为公司还能够大把大把的给大家赚钱。狄龙在电影圈混迹这么多年,见多了这种能同患难,却不能共富贵的例子。他很清楚这种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的局面是很难维持长久的,一旦发生问题,大厦倾塌恐怕就在眼前。但他还是不得不感叹林朝阳的大心脏。新艺城背靠金公主,这几年在香江影坛威名赫赫,如果没有点底气和实力,谁敢轻易跟他们翻脸?“就算他们现在内部不和,那也不是好对付的,你没必要跟他们硬碰硬。”“你不会真以为我是跟他们赌气才要挖吴宇森的吧?”狄龙认真的看着林朝阳,难道不是吗?“要说完全没关系,你听着也觉得假。不过我们林氏也要发展嘛,优秀的人才走到哪都是香饽饽。你说是不是?”狄龙点了点头,《英雄本色》豪取3000万港元,吴宇森这个导演在香江影坛炙手可热的程度并不输林朝阳。不光是林氏,很多电影公司也在私下或者公开的场合向吴宇森抛来橄榄枝,这样一想,林朝阳的招揽好像也确实不算什么。两人闲谈了一阵,麦嘉和徐克再次出现,张罗着去酒楼庆祝,林朝阳夫妻俩没有一起去,大家维持了表面愉快,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了始创行顶楼。回家的路上,林朝阳跟陶玉书说起今天的情况,陶玉书眉目严肃。“这个剧本别人可以写,但你不能写,更不能让他们消耗你的名气,你爱惜羽毛是对的。香江这些电影人,捞钱真是不手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倒正常。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这两部片子锁定了今年香江年度票房的冠亚军,名气也算是打开了。《英雄本色》的分红到账后,资金也会充裕起来,以后你就可以大展拳脚了。”林朝阳语气轻松的说道。《楚门的世界》为林氏影业带来了上千万港元的收益,看起来很多,但也就是刚够林氏影业招揽些人才,独立开两部新戏而已。《英雄本色》的收益才是大头,可以保证林氏影业的资金链充裕,不需要等回款,连续不断的开出新戏,形成滚雪球效应。夫妻俩聊着聊着,陶玉书问:“朝阳,我们这样的策略会不会有些激进啊?”“激进肯定是激进,不过现在香江电影就好像是竞速游戏,你不迎头赶上,就容易被甩到后面去。只要我们能够笼络住一批人才,公司的发展就不会有大问题。”陶玉书颔首,这两年她对香江电影产业的了解越来越深刻,知道林朝阳说的确实有道理。隔天上午,林氏影业成立后第一部主导投资、制作的电影《精装追女仔》在嘉禾片场举行开机仪式。陶玉书身为出品人、制片人出席,这部电影的导演和编剧是王晶,男一号(烂口发)是周润发、男二号(吴准少)是陈百祥、男三号交通灯是周星驰,女主角董董是张曼玉。林氏影业要开新片,张曼玉毛遂自荐来演女主角,《精装追女仔》的女主角对她来说也没什么难度,陶玉书便给了她。陈百祥则是王晶推荐来的,他跟王晶是关系很好。开机这天片场来了许多记者,其中大多是冲着周润发新片来的。《英雄本色》一出“毒药发”成了“神仙发”,小马哥这个角色为周润发赚足了观众的眼泪,他现在红到发紫。采访时记者们几乎都围在他和出品人陶玉书的身边,其他几位主演沦为了背景板。周星驰满心羡慕的看着被记者们围堵的周润发,“发哥真红啊!”陈百祥一脸贱笑的调侃他:“星仔,不用羡慕,我给你算过了,不用三年,你一定红过他!”周星驰面露羞涩,道:“叻哥,别那我寻开心啊!”“诶,怎么会是拿你寻开心呢?他们都说林生很看好你的,你看发哥,听说当初就是林生亲口点他演小马哥的,现在多红啊!你不会还质疑林生的眼光吧?”明知道陈百祥是在打趣他,可周星驰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挤出微笑应对。“好了,叻哥,阿星才刚演戏,你就别逗他了。”这个时候张曼玉出来给周星驰解围,周星驰不禁向她投来感激的一瞥。几人正说话的功夫,陶玉书和周润发正在应付记者们的问题,有记者问道:“发哥,听说新艺城和电影工作室正计划拍摄《英雄本色2》,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机呢?”自从《英雄本色》走红之后,周润发在电影圈的称呼已经由“阿发”进化成了“发哥”。他听着记者的问题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陶玉书。电影续集的事现在还只是个想法,没想到这些记者已经得到消息了,消息还真灵通啊!陶玉书这个时候道:“续集的事,你们还是问新艺城或者电影工作室吧。”记者听着陶玉书的话,察觉出了不对劲,“林太,《英雄本色2》的制作林氏影业会参与吗?”“无可奉告!”陶玉书不回答记者的问题,却不妨碍这些记者死皮赖脸的追问,最后她被搅的不得安生,只能抛下周润发独自面对记者。张曼玉一见她从人堆里出来,立马贴了过去。“玉书姐!”“怎么了?”“没什么,玉墨什么时候回来啊?”“应该就这两天吧,这死丫头在日本玩疯了!”陶玉书愤恨的说。此时此刻,东方花园h1栋7楼,陶玉墨拎着行李箱按了半天门铃也没人开门。“什么情况?都出门了?”没人给开门,她只好放下了手中的行李,掏出钥匙开门。门开了,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好像从来没人住过一样。陶玉墨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她疑惑的走回到门口看了眼门牌号。“没错啊!”她往家里各处扫了扫,所有东西都被清理的一干二净,遭贼不可能这么干净吧?什么情况?不会搬回内地了吧?陶玉墨试图往外拨个电话,发现电话已经停机了。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里焦急不已,满是慌张,将行李扔在房子里就往皇子大厦跑去。等到了皇子大厦,看着“林氏影业”的招牌还在那里,陶玉墨那颗忐忑了一路的心总算是放了回去。“阿珍!”看到一个伍美珍,陶玉墨立刻拉住了她。“陶小姐,你回来了!”伍美珍跟陶玉墨打了个招呼。“回来了。我姐和我姐夫呢?”陶玉墨急急的问。“林太今天去参加《精装追女仔》的开机仪式了,林生我就不太清楚了。”陶玉墨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拿起公司的电话,给陶玉书打去电话。“喂,姐,我回家了,怎么家里都空了?”“什么?”当天晚上,中半山,嘉慧园。夜色朦胧,半山的山景隐没在黑暗中,远处维多利亚港的夜景令人迷醉。晚风吹拂着陶玉墨的发丝,她拢了拢头发,神情清冷。“所以说,搬了家就可以不告诉我了吗?”她的声音中透着丝丝冷意和委屈。陶玉书在沙发上如坐针毡,“我以为你姐夫在电话里都跟你说了。”一块烫手山芋扔在林朝阳手里,烫的他呲牙咧嘴还不敢松手,朝小姨子露出满是歉意的笑容。“这个事吧,确实怪姐夫了。光想着催你回来,忘了告诉你搬新家的事了。”他的道歉没有引起陶玉墨任何的情感波动,她冷冷的看着自家姐夫。“忘了?让我去签合同你怎么不忘呢?让我看孩子你怎么不忘呢?”自知理亏的林朝阳连连点头道歉,“是是是,是姐夫我考虑不周。玉墨你这趟去日本实在是辛苦了,下个月得再涨点工资才行。”听到“真金白银”的歉意,陶玉墨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一些,可她看着一旁抱着晏晏的保姆阿娣,脸色又不自觉的黑了下来。有一种狗子出门玩耍,回来后发现家里多了另一条狗子的震惊与苦涩。陶玉书观察着她的脸色,耐心的解释道:“不是你说要去剧组当制片人嘛。既然去了,肯定不能像以前那样三心二意,哪有那么多精力再管冬冬和晏晏啊。阿娣来了正好可以帮你减轻点……帮我减轻点压力,以后我忙公司的事,你忙剧组的事,这不是刚刚好嘛。”“不是还有我姐夫吗?”“你姐夫就看孩子,不干别的事了?”陶玉墨表情复杂的看了一眼阿娣,“像这种沟通不畅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了。”“是是是。”林朝阳夫妻俩连连点头。“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发生,我觉得公司有必要给我配一台大哥大,方便我们随时沟通。”尽管知道这丫头是借机敲诈,可谁让他们俩把人家给忘了。“行。你总跑剧组,配台大哥大也是应该的。”陶玉墨这才露出满意之色,刚才的气愤和委屈转眼便消失不见,她走到阿娣身边,朝晏晏伸出了手。“乖晏晏,快让小姨抱抱!”晏晏被陶玉墨抱在怀里,等在一旁的冬冬急的不行,“小姨,小姨,还有我呢,还有我呢!”陶玉墨连忙笑着将他也搂在了怀里,一左一右,一丫一小,三人笑容满怀,笑的时候陶玉墨还不忘朝阿娣投去挑衅的眼神。看到没有,我才是这家里的孩子王!阿娣年过四十,是前几年从内地来港的,为人本分老实,见陶玉墨性格泼辣,好似泰迪,她不自觉的低下了头。惹不起,惹不起!“好了,先把孩子给阿娣吧,你先跟我说说在日本的情况,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陶玉墨的回合结束了,该轮到陶玉书出招了。听到这个问题,陶玉墨的眼神立刻闪烁起来,气势弱了一大截。“我得跟河出书房签合同啊,他们变来变去的。另外,我这次在日本可是好好考察了一番。”“哦?都考察都有什么发现?”陶玉书盯着妹妹的眼睛问。“那个……我考察发现最近日元上涨的厉害,姐夫的书在日本出版,稳赚不赔……”陶玉墨扯着瞎话,自己都快编不下去了,她心虚的朝陶玉书笑了笑。“嘿嘿,姐~”见她缴械投降,陶玉书当即便狠狠的数落了她一番,并声称:“以后再有这种事,你就别去了。”“别别别啊!姐,我错了,我错了。下回我一定按指示行事,绝不违命。”陶玉墨信誓旦旦的保证,不过公信力嘛,约等于没说。她见姐姐态度敷衍,又将跟河出书房签订的合同拿出来,准备表表功,又对林朝阳说:“姐夫,近藤女士要的题字你写了没有?”“没呢。”“你怎么一点也不积极。”陶玉墨押着林朝阳来到书房,让他按照要求写了一幅字,然后她皱着眉头看了好一会儿。“你这字,一般啊!”恍惚间,林朝阳有种看到了故人的感觉。“你管的还挺宽,又不是给你的。”“我这不是督促你进步嘛,写字这事你还得跟我爸好好练练。行了,回头我把这字裱好寄给近藤女士,就当是你那日本文学研究会的门面了。”陶玉书好奇的问了一嘴文学研究会的事,说起这个陶玉墨来了精神。“我也是去了才知道,那帮日本人对我姐夫还挺崇拜的……”又过了两天,林朝阳终于收到了法国伽利玛出版社寄来的样书。自五月份跟他们签订出版合同,到现在近四个月的时间便收到了样书,算是高效了。跟伽利玛出版社的效率比起来,中影的效率堪称龟速,人家引进的小说都要出版了,《楚门的世界》却迟迟没有能在内地上映。眼看着九月上旬要过去了,陶玉书打算回内地一趟,看看陈凯戈和章艺谋的进度情况。章艺谋的《红高粱》还不着急,陈凯戈的《孩子王》可是打算参加明年的电影节的。她打算跟林朝阳回燕京一趟,香江这边还是让陶玉墨管着。临行之前,林朝阳收到了明报出版社结算的《楚门的世界》的版税。这是《楚门的世界》在香江出版后的第二次版税,比第一笔版税还多了不少。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因为《楚门的世界》电影在五六月份的火爆热映,直接带动了原著小说销量的疯狂上涨。在小说最火爆的6月份,创下了单月6.49万册的销量神话。这个销量即便是放在六七十年代香江武侠小说最火热的时候,也是顶尖的水平,更何况《楚门的世界》是一部严肃的纯文学作品。半年以来,《楚门的世界》的销量达到了14.25万册,如果算上之前的销量,这部小说累计销量已经突破了20万册。一部纯文学作品卖到20万册,这样的情况在香江文学界还是第一次出现。因此这段时间以来林朝阳和《楚门的世界》的销量也一直都是文学界不少人所关注的焦点。只不过香江的纯文学发展一向都属于非主流,存在感并不强。小说卖的好,林朝阳的版税自然高,这次版税结算的收入高达150万港元。算上之前结算的版税,仅《楚门的世界》在香江的版税收入就已经超过了200万港元。单纯从收入方面来说,林朝阳的收入足以傲视香江绝大多数作家了。从香江回到燕京,一进家门,张桂芹不认识陌生面孔的阿娣,林朝阳解释说是雇来的保姆。听说阿娣一个月工资要2000港元,相当于七八百人民币,张桂芹一脸肉疼,拉着林朝阳悄悄说:“我去给你带孩子就行了,花这冤枉钱干啥?”“妈,赚了钱就是用来花的。你愿意跟你孙子孙女待一块也不耽误有保姆,有阿娣在,你也能轻松点。”儿大不由娘,张桂芹知道自己说服不了林朝阳,只能自顾自的嘟囔几句,借以减少点内心对钱财的不舍。等安顿好了之后,陶玉书先跑到西院。这段时间,章艺谋一直住在这里研究剧本,跟他一起的还有谟言和陈剑雨。来到西院之后,陶玉书还看到了个熟人,她在《人民文学》的老同事祝伟。见面寒暄了几句,陶玉书得知了上个月祝伟过来聚会,跟章艺谋聊的挺好,也被他拉到了编剧组之中。这么一算,《红高粱》的编剧组已经有三人了。人一多,主意就多。主意越多,越容易出问题。章艺谋又是第一次当导演,陶玉书真怕他们把剧本写砸了。等她跟章艺谋聊过之后,陶玉书放下了心,章艺谋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之后陶玉书又将陈凯戈叫到了家里,在她们夫妻俩回香江的这段时间里,陈凯戈已经将《孩子王》的剧本重新写了一遍,就等着林朝阳拍板了。在林朝阳看剧本的时候,陈凯戈不时观察着他的表情,心中有些紧张,生怕林朝阳又觉得不行。“写的挺好,这版就当定稿吧。”林朝阳的话让陈凯戈松了一口气,他随即又欢喜起来。“婶儿,那剧组是不是可以筹备起来了?”陈凯戈满心期待的问陶玉书。陶玉书笑着说道:“可以。”“那这两天,您跟我给演员们试试镜?”“好。”《孩子王》的投资是120万人民币,银都机构出资24万,李翰祥的新昆仑影业出资36万,剩下的资金由林氏影业兜底。这个投资放在香江属于小成本电影了,但在如今的国内却是一笔不小的投资,如今中影给制片厂每部电影的买断价也不过90万元。资金到位,陈凯戈浑身上下意气风发,短短三天剧组便已筹备完毕,连演员都落实好了。之所以会这么快,是因为陈凯戈打算整部影片除了男主角之外,都启用非专业演员。男主角是他的大学同学谢园,剩下的人都得等到了拍摄地去现找。《孩子王》的取景地定在了云南,那里是阿诚下乡的地方,也是《孩子王》诞生最初的灵感。剧组汇合后,陈凯戈迫不及待的开拔云南西双版纳。林朝阳说想让他这部片子参加柏林电影节,现在距离明年的柏林电影节满打满算还有五个月,时间紧张,必须分秒必争。《孩子王》要开拍了,陶玉书本打算跟着先去云南待几天,等剧组稳定下来再从公司派个人监督陈凯戈。结果林朝阳却出了个损招,“你雇老陈过去。”“老陈?”陶玉书一时没理解林朝阳的意思。儿子拍电影,让老子去当监军?都是自家人,你就不怕他们父子俩胡来?随即陶玉书想了想,好像明白了林朝阳这么做的用意。老陈这人是条老狐狸不假,但人品还是不错的。最关键的是这老家伙望子成龙啊!陈凯戈拍电影,如果让他当制片人的话,敢不尽心尽力?恐怕还会身兼多职,监制、艺术顾问、太上导演……有陈怀恺这么个高水平的军师在,还怕《孩子王》拍不好吗?陶玉书想了好一会儿,发现林朝阳这招当真是算无遗策。于是她高高兴兴的去了陈怀恺家,提出想聘请他作为《孩子王》的制片人。陈怀恺人都傻了,他思想片刻,问陶玉书:“玉书,你跟我说实话,这是谁的主意?”“我的主意啊!”陶玉书表情笃定的说。陈怀恺却不信,“别跟我扯谎。这样的损主意,除了你们家那口子,别人想不出来。”陶玉书笑了起来,见瞒不过陈怀恺,便承认了是林朝阳的主意,又调侃:“难怪你们俩是好朋友。”陈怀恺怎么听都觉得她这话不是好话,但这些都不重要,他还在想着陶玉书刚才的报价。5000块钱。陈怀恺是燕影厂的功勋导演,工资和待遇一直不低,但面对5000块钱的天价,他还是很难拒绝。更何况,这还是他儿子的新片呢?“厂里那边的工作咋办啊?”陈怀恺故作为难的问了一句。陈怀恺退休了,但在燕影厂一直有工作,只不过不坐班而已。陶玉书轻松的说道:“朝阳说你自己会想办法的。”陈怀恺暗骂了一句,这小子真是把他算计得死死的!看来只有请‘病假’了。眼看要入冬了,肺子不好。请个病假很合理吧?
第465章 向2000万册发起冲击
尽管有了陈怀恺把关,但陶玉书还是不放心的打算去云南待几天,给陈凯戈施加点压力。现在距离柏林电影节还有五个月的时间,要是香江那帮导演,她丝毫不担心。可陈凯戈他们这群学院派出身的,你不给他点压力,他真敢给你拖个半年一年的。陶玉书去了西双版纳,孩子主要是由张桂芹和阿娣照顾。适应了家里有个保姆的生活之后,张桂芹已经不怎么抱怨了,有人分担这些事情确实轻松了不少。尤其冬冬现在马上四岁了,每天活蹦乱跳的像个猴子,看起来累人的很。阿娣在还有一个好处是,林二春现在早出晚归,她平常都是一个人在家,要找说话的人都得去胡同里。有了阿娣,张桂芹也有了说话的人。这天林朝阳正在给他的新小说收尾,李拓和陈健功来到了家里,还纠集了住在西院的几个人,恳求林朝阳下厨给大家解解馋。“你这一走就是两个月,弟兄们肚子里的油水都熬干了。”陈健功说的可怜巴巴,不知道的还以为离了林朝阳他们饭都吃不上了一样。吃饭的时候,大家聊天提起了这几个月来燕京文坛上的一些大事。消息传开后,文坛震动。这几个月来,只要是文学界有聚会,这件事必然会成为讨论的焦点。李拓说起来颇为后悔,“早知道前两年应该多抱抱老王的大腿,跟老林混个什么劲啊!我要是抱紧了老王的大腿,现在怎么着也是个司级干部了吧?”“打住!打住!”林朝阳制止了两人的畅想。他们俩的畅想基本属于京爷的胡侃,玩笑居多,一点正经没有。祝伟又说起《人民文学》现在的情况,王濛走后,《人民文学》并没有再设主编,而是将刘昕武调到杂志社任常务副主编。从当红作家摇身一变成为国内第一文学杂志的一把手,众人说起来对刘昕武充满了羡慕。只有林朝阳自己知道,刘昕武这个常务副主编干不了几个月。聊着聊着,李拓突然关心起《楚门的世界》什么时候能在国内上映。“这个你得问中影去。对了,你关心这事干嘛?”“好歹也是在戛纳电影节上得了大奖的片子,关心关心还不行吗?”陈健功笑着说:“他不是关心电影,是关心电影上映后国内这帮人的反应。”《楚门的世界》去年出版后在国内引起了不小的争议,并且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几个月前《楚门的世界》电影在戛纳电影节上大放异彩,消息传回国内,立刻让那些对小说的争议陷入了瞠目结舌的境地。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不仅在香江是这样,在内地更是如此。《楚门的世界》的电影能在国际知名的电影节上得奖,这水平得多高啊,还有什么可质疑的。那段时间,原本反对和批判这部小说的声音被压制的毫无反抗之力。不过吵架这种事嘛,只要一方不认输,基本不可能吵得赢。时间慢慢过去,奖项带给《楚门的世界》的影响力加持逐渐衰弱,那些反对、批判声再次活跃起来。这让一向力挺《楚门的世界》的“林吹”李拓很是不爽,他现在迫切需要电影上映好给那些反对者狠狠上一课。“这些人现在就是仗着电影没在国内上映胡说八道,我就想看看,等电影上映了之后他们是副什么嘴脸。”李拓愤愤不平的说道。“能是什么嘴脸,闭上嘴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呗。你忘了得奖的消息刚传回来的时候了?这些人啊,只要是不符合他们的审美,那就是万恶不赦,你还指望这群人转过头来夸《楚门的世界》好?”陈健功和李拓聊的不亦乐乎,一旁的章艺谋听他们聊的心痒难耐,忍不住追问起林朝阳一些电影拍摄和参展的细节。对于他这个学院派出身的电影人来说,能在戛纳电影节这种国际顶尖的电影节上得奖,那是梦寐以求的事。林朝阳跟他们关注的点不太一样,电影的奖项拿完了,票房也都出炉了,剩下的事跟他关系都不大了。唯一的关联就是电影的影响力能够反哺原著小说。得奖之后,《楚门的世界》原著小说不仅在香江热门,在国内同样如此。毕竟这个时候在国外拿了大奖,那妥妥是为国争光啊!不光是文学爱好者们,老百姓们也想看看知道这部小说到底讲的是什么事,凭什么能在国外拿大奖呢。这个时候电影迟迟不在国内上映,反而变相的助长了《楚门的世界》小说的销量。自6月份以来,《楚门的世界》在内地的销量一直居高不下。跟香江那种市场太小,销量一下子爆发后便开始萎靡不同,内地的销量在大幅增加之后仍保持着平稳下跌的走势。5月份销量还只有13万册,6月份突然便飙升至51万册,7月份45万册,8月份39万册……这个销量跌幅可以说是异常的健康。也因为这一波获奖后的强力反弹,《楚门的世界》在内地出版一年之后,销量很轻松的便突破了300万册大关,累计总销量320万册。按照这个趋势,到明年上半年销量有望破500万册。成功的影视改编往往会给原著小说带来巨大的读者反馈,林朝阳已经因此受益过不止一次了。今年除了《楚门的世界》,《棋圣》的含金量也在不断的上升。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结束后,这部小说的销量并没有一路下滑,反而因为第二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的开赛变得愈发火热。中日两国的围棋争霸,促使越来越多的民众对围棋这项本来冷门的棋类运动产生了兴趣。一年多以来,中国民间对于围棋的的关注和学习热情一浪高过一浪。在这样的热潮之中,《棋圣》几乎成了每一个围棋爱好者和关注者的必读读物。截止今年7月底,《棋圣》的累计销量已经成功突破了1000万册,成为了林朝阳的作品中又一部销量突破千万册大关的超级畅销书。从0到1000万册,《棋圣》用了近五年的时间,但从1000到2000万册需要花费的时间一定是少于五年的。因为在8月份,《棋圣》又卖出了38万册。一部小说在出版五年之后仍然能够取得如此耀眼的销量,这已经打破了图书市场的一贯规律,简直毫无道理可言,但事实摆在这里。眼看着《棋圣》又以更快、更凶猛的姿态向2000万册销量发起了冲击,人们只能感叹林朝阳踩了狗屎运。写了一本与围棋有关的小说,又刚好撞到了中日两国的围棋争霸在民间掀起的热浪。销量高了,也意味着收入的激增。虽然林朝阳是前年才跟燕京出版社重新签订了版税合同,但《棋圣》的销量大爆发更多的还是集中在了近两年。这也就意味着他还是收到了大部分以销量来计算的版税收益。迄今为止,《棋圣》为林朝阳创造的稿费和版税累计已经超过了200万元人民币。在1986年这个时间凭借小说版税获得单本超200万人民币的收入,可以说是冠绝了中国文坛,并且这个记录还将不断被刷新。朋友们聚会,经常性的会提到林朝阳的收入问题,这一点很难避免。聊天离不开作品,聊作品就会聊到销量,自然也就聊到了收入。林朝阳与旁人还不同,他的作品一向畅销,又是国内第一个敢于向出版社提出版税付酬的作家。这三年来,版税付酬制度并没有在国内出版行业大范围的流行开。原因也很简单,版税付酬可不是哪个作家跟出版社提一嘴要求人家就会答应的。没有名气、没有实力、没有以往作品的畅销,哪个作家敢有勇气跟出版社提出这样的要求?更何况,版税付酬制度对于作家来说同样存在风险。作品销量不佳,他们拿的收入说不定还没千字稿酬多,实际上这一点也是很多作家最为头疼的。别看八十年代文学热,但大部分名气不大的作家,作品出版后销量并不比后世多多少。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那年李拓和冯济才一起为四川文艺出版社编辑短篇小说集。号称要“汇总近年以来最具代表性的短篇小说”,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做的,编的也很用心。可惜最后小说集出版后卖了一年,还不到两万册。这当然谈不上亏钱,但出版社也没赚什么钱,基本属于赚吆喝的状态。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除了这些作品本身已经具备了相当高的曝光度和知名度,许多读者都已经看过,很难提起购买小说集的欲望之外,根本上还是新时期以来国内文学商品的发展出现了偏差。提到八十年代的文学,很多这个时期的读者、文学爱好者会想到什么?《人民文学》《收获》《十月》《当代》《燕京文学》……人们的脑海中闪过的一定是这些知名文学杂志的名字,因为八十年代的文学热潮很大程度上就是这些文学杂志撑起来的。其中的原因也并不复杂,人道洪流带给中国文学界的灾难是深重的,那段时间里中国的文学创作陷入了停滞,乃至是倒退的境地。作家群体青黄不接、文学作品质量堪忧、印刷纸张短缺、政策风向不明朗……七十年代中后期中国文学界要面对的问题是复杂的。但在这个时候,能够完美应对这些棘手问题的载体——文学杂志崛起了。背靠大型出版社不需要担心印刷纸张和政策的风险,人道洪流前便名满全国,拥有吸引众多投稿者的名气,编辑能力出众可以高效率的筛选和培养出有潜力的作者。文学杂志的崛起看起来顺理成章,但这些杂志的崛起在催生文学热潮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作品的传播。因为八十年代的绝大多数文学作品在出版之前都会在文学杂志上发表一遍,这样做固然会增加作品和作家的知名度、影响力,但也削弱了读者对作品出版后的购买欲。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出版物的价格相对于人们的工资收入来说并不便宜,甚至可以说是昂贵。既然在文学杂志上能够看到大多数优秀的、知名的作家的新作品,那就没必要再花钱去买出版的那份了,除非是喜欢到不行的作品才有可能再多花一份钱。因而我们就会看到八十年代文学界的一个有趣的现象。许多知名文学杂志每期的销量都是几十万份、上百万份,但等那些刊登在其上的作品独立出版后,往往就很难达到这个水平了。你可以说读者可能是冲着杂志的名气去买的,但问题是杂志的名气和销量也是作品带来的。而这样的现象并不是个例,而是普遍现象。林朝阳是少有的能够打破这种现象的作家,早几年在国内各大文学杂志之间,他有个“林百万”的名号一直在流传。所谓“百万”不是指稿费,当年林朝阳可还没拿到百万级别的版税呢,而是指哪家杂志如果能够刊载他的新作,当期销量便可以轻而易举的突破百万份。一开始还有人不相信这个事实,可随着和林朝阳合作的杂志越来越多,这个事实被不断验证。尤其是1983年《渡舟记》和1984年《闯关东》在《花城》的发表,可以说给中国的各大文学杂志带来了一股巨大的震撼。其中尤其是《闯关东》,单期超300万份,创下了中国文学杂志行业神话一般的销量,也带动了《花城》杂志销量和影响力的整体上扬。那一年,《花城》在读者当中的地位堪比《人民文学》与《收获》。可惜的是,在《闯关东》之后林朝阳便决定作品不再在杂志进行首发。《花城》的这股强劲的发展势头也没再保持下去,这两年销量跌跌不休。好在再怎么跌,也比没发表林朝阳作品之前强了不少。十一期间,陶玉书刚从云南回到燕京,就听说了《楚门的世界》确定在国内上映的消息。大半个地球都上映完了,国内的放映才姗姗来迟,这件事最不满的不是林朝阳夫妻,而是林朝阳的那些忠实拥趸们。送来这个消息的是王濛,从当了文化部尚书之后,老王同志可谓日理万机。国庆好不容易有了几天休息的时间,特地跑到林朝阳家来做客,美其名曰是做客,实际上是邀功。据他说,《楚门的世界》在国内的引进之所以会这么慢,原因就是卡在了审核上。电影局有位负责审核的同志认为这部作品跟《1984》一样,具有政治影射寓意。“那天我跟达明同志聊天,无意间聊起这件事才知道你这部电影卡在了电影局那里。好歹也是在国外得了大奖,为国争光的片子,要是不能在国内放映就太可惜了。这帮人简直就是胡搞!然后我就跟方禹同志了解了一下情况,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问题。《1984》现在在书店都可以买到了,《楚门的世界》的小说也在卖,凭什么电影不能上映呢?多亏了达明同志是现在说,要是再晚一段时间,说不定这事我就没资格管了。”王濛口中的“达明”是中影公司的总经理丁达明,“方禹”则是电影局局长石方禹。而他所说的“再晚一段时间就没资格管”的事,也是有原因的。在今年以前,电影局是隶属于文化部的,到了今年1月,电影局被合并进了广播电视部。不过现阶段电影局与广播电视部的合并并不算彻底,发行相关工作仍然归文化部管理。这也是丁达明为什么会向王濛汇报工作的原因。听完了王濛聊《楚门的世界》的情况,林朝阳道了声谢,又调侃着问道:“您老这么大领导跑我们家来,不会就为了给自己表功吧?”要是单纯的想邀功卖好,谁也不会跑别人家里来主动开口说这事。王濛笑的眼睛眯起来,看起来狡猾大大滴。“我听说你跟玉书夫妻俩在香江开了家电影公司,《楚门的世界》你们还是出品人之一。”林朝阳问:“电影这事不是不归你们管了吗?你怎么还关心起这个了?”“不是我操心,是方禹同志操心。他之前不知道你们夫妻俩的事,也是借着《楚门的世界》才了解到你们现在在搞电影。”王濛的话除了说明来意,也是在为石方禹解释,证明他之前确实不知道《楚门的世界》被卡的事。林朝阳对此倒没什么感觉,后世《霸王别姬》得了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大奖还没法在国内上映呢。“怎么着?领导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林朝阳问。“具体我就不知道了,你要是没什么想法的话,明儿我让他过来,你们见面聊一聊。”原来王濛是过来打个前站,石方禹一个正厅级干部,要来专程跟林朝阳见面聊聊,他大致也能猜到要聊什么。次日,林朝阳见到了石方禹,这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当年《高山下的花环》审查时两人就曾见过面。石方禹见了林朝阳很是热络,先是提到了《楚门的世界》引进中出现的疏漏,向林朝阳表达了歉意,然后又顺势提到了这部电影的制作。林朝阳向他介绍了一番电影投资和制作的一些情况,石方禹感慨道:“真是没想到啊,《楚门的世界》本来是我们内地的作品,竟然被香江的电影公司拍成了电影。”说到这里,石方禹的来意已经昭然若揭。“说起来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到位啊!不仅是《楚门的世界》,我这两天关注了一下才知道,你们现在已经跟我们这边的制片厂合作电影了?”“是,刚跟西影厂合作了一部电影,陈凯戈导演,改编的阿诚的《孩子王》。”石方禹点了点头,其实情况他都了解。“那这部电影……是奔着电影节去的?”这句话才是石方禹今天来的重点。官员嘛,谁不需要政绩?电影局的官员也不例外。这些年来,电影局没少支持国内的电影出国参加外国电影节,为的是什么?除了那少的可怜的政治和文化影响力输出之外,更多的就是出成绩。电影海外获奖,对于电影人来说是成绩,对于电影领域的官员而言自然就是政绩了。所以当石方禹听说了《楚门的世界》的引进竟然被手底下的人卡在那里的时候,他的震怒可想而知。内地作家写的小说,没在内地拍摄,以外片的身份拿了大奖,已经让他这个电影局局长很没有面子了。现在引进竟然还能被卡住,简直是倒反天罡!当公务员,要讲政治,但不能只讲政治。《楚门的世界》在戛纳电影节上大放异彩,哪怕是有些小问题,那也是瑕不掩瑜,说到底是为国争光的。“是,想看看能不能参加明年的柏林电影节。”石方禹问:“为什么不是参加戛纳电影节?”他说完又怕林朝阳误会,解释道:“我就是觉得你们毕竟在戛纳电影节上有所积累。”林朝阳说:“《孩子王》的故事风格比较适合柏林电影节。”林朝阳的话很简略,当官儿的都是人精,石方禹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好得奖嘛!“有把握吗?”石方禹满心期待的问。“这个哪里说得准。不过凯戈水平不错,入围应该没问题。电影节嘛,入围了谁都有机会得奖。”在林朝阳的记忆中,柏林电影节现在的艺术总监哈德恩是非常欣赏《孩子王》的,不过这种事他肯定没必要说。石方禹见林朝阳神色间很有信心,联想到《楚门的世界》在戛纳电影节所取得的辉煌战果,也不由得对陈凯戈多了几分信任。“那电影报名你们是想……”《孩子王》是合拍片,出品方都有资格报名参赛。但林氏影业才是主导方,他们要是以公司的名义从香江报名的话,那片子即便获奖了也跟电影局没多大关系。林朝阳知道石方禹今天来的目的,心想做个顺水人情也没什么。“参加电影节的事,恐怕还得电影局这边帮着费费心。”石方禹闻言笑容满面,“应该的,应该的。《孩子王》这么优秀的影片正应该为我们国家扬威海外才对。”“那就给您添麻烦了!”林朝阳客气的说。“欸,《孩子王》是国产电影,这不都是我们理应做的嘛。正好中影有个小余在民主德国进修过,跟柏林电影节关系不错。”聊完了《孩子王》报名参展的事,石方禹心情大好,又随口跟林朝阳聊了一阵香江电影市场的情况。他听林朝阳说了许久,感慨道:“香江的电影产业发展的确实要比我们内地好多了,你们搞这个电影公司大有可为啊!”林朝阳摆了摆手,“哪里有那么好搞啊!”石方禹闻言面露不解,他明明刚才还把形势说的一片大好,怎么这会儿又说不好搞了?随着我们跟国内合作的逐渐深入,以后这些矛盾少不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虽然电影局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但让领导了解一下情况也没坏处。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回应不太厚道,石方禹又说:“我会跟银都方面沟通沟通,你们都在香江,可以互相有个照应。”林朝阳也知道以石方禹的地位能提供的帮助其实很有限,他笑着向石方禹道了一声谢。又过了两天,林朝阳的新作完成了收尾,他第一时间给李士非去了个电话。
第466章 彻头彻尾的残酷
接到林朝阳的电话,李士非喜出望外,急如星火般来到了燕京。距离林朝阳上一部小说完稿已经过去了近一年半的时间,若是放在别的作家身上,一年半写一部长篇小说出来,效率简直高到没边儿了。但林朝阳不一样,对于一个用了不到一年就写完了《闯关东》的作家来说,这简直就是龟速、是浪费艺术生命、是极大的犯罪。不过这些牢骚李士非也就私下里发发,一见到林朝阳,他又变了一副嘴脸。“哎呀,朝阳啊,你这个效率真不是一般的高。这才多长时间的功夫啊,小说就完稿了。”李士非捧着稿子,语气那叫一个热切,表情那叫一个真诚。两人聊过一阵小说的创作情况之后,林朝阳让李士非先在西院住下,等看完了稿子再说。中午吃饭闲谈,李士非问林朝阳:“你跟陆遥关系熟吗?”因为常年举办文化沙龙的原因,尽管很少主动交际,但林朝阳在文坛人缘一向很好。“还不错。偶尔写写信,今年还没联系过。怎么了?”李士非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社的老谢从西安带回来一部长篇,是陆遥写的,我现在还没想好,他这部小说,我有点拿不准。”他口中的老谢是《花城》的副主编谢望新,前段时间受评论家李炳银的推荐,到西安将陆遥的新作稿件取了回来。“那部小说啊……陆遥这几年的精力好像都投入在上面了。”林朝阳说。林朝阳上一次跟陆遥联系已经是去年的事了,那次陆遥给他写信,主要是分享被任命为陕西文协d组成员的喜悦。信中还提到了他正在筹备创作的小说,因为规模较大,这两年他一直在做准备,读书、搜集资料、体验生活……这部正在创作的小说正是让陆遥留名后世的《平凡的世界》。见林朝阳似乎对小说有所了解,李士非连忙问道:“你觉得小说怎么样?”“我只是在信里了解过大概的故事,又没看过小说的具体内容,哪里说得好?你们不是看过小说了嘛?好与不好应该有判断吧?”李士非表情犹豫,“小说……单纯以内容来说写的是不错的,有它的优点,缺点也很明显。你没看过,我光说也说不清楚,现在主要是有几个问题。”“什么问题?”“一是陆遥这部小说的写法有些过时,这不是一个人的评价,看过的人大多如此评价;二是这部小说之前先后被《当代》和作家出版社退过稿,原因就是刚才那个。三是他这部小说全书共三部,现在只是第一部完稿,据说可能要写到一百万字。这可是一百万字啊!这么宏大的工程……”李士非说到这里,脸上的担忧溢于言表。陆遥的小说仅仅完成了三分之一,谁也无法预知他的后两部会写成什么样子。《花城》如果要刊登这部小说,必然要冒一定的风险。当年《花城》敢分两期刊登《闯关东》,是因为林朝阳拿给编辑部的就是整部稿子。再者,林朝阳多年以来已经积累了丰富的长篇小说创作经验。而陆遥则不同,在这部新小说之前,他创作的篇幅最长的作品也仅仅是十三万字的《人生》。一下子从十三万字跨越到一百万字,难度可以说是指数级上升。对于作家来说,这是巨大的考验,李士非他们的担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说的这三点里,前两点并不重要。什么叫过时?这两年各种外来的文学思潮和表现方法铺天盖地,如同走马灯一样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大家唯恐自己不够新锐、不够时髦,被人说老土、过时。可问题是,那么多人追求的新潮,有多少是能留下来的东西?我认为,这要打一个问号。说回陆遥的创作风格,他是典型的现实主义创作方法。虽然我并不完全赞同这种方法和路线在我们的文坛占据完全的主流,但因为不够时髦,就否定了这种创作方法,我认为这也是极不可取的。如果单纯以形式的‘土’、‘过时’、‘手法老套’这种说词来拒稿,而不是从最根本的内容出发,那你们搞不好会错过许多优秀的作品。”林朝阳在说这番话时语气很郑重,但谈不上是批评与谴责,李士非也了解他近几年一直提倡“寻根文学”,并不笃信西方现代派的那些东西。而且他的创作风格一向多变、灵活,从不拘泥于一种形式,因而往往会给人眼前一亮的震撼。李士非也能从林朝阳的话中听出他对陆遥的欣赏。“那第三点呢?”李士非问。林朝阳一摊手,“这个就没办法了,你们要发表,就要信任作家嘛。没信任,说什么都没用。”李士非不满道:“你这全都是替陆遥说话啊!”“这不废话嘛?他是作家,我也是作家,我们都是出版社的牛马,天然站在同一战线。”李士非哑然失笑。吃完午饭,李士非不再跟林朝阳聊天,跑回了西院去审稿。陶玉书上午去电报大楼打电话,下午才回来,这是她回燕京之后的习惯,每个星期都会跟陶玉墨通个电话,了解一下公司和剧组的情况。他们夫妻俩走了没几天,《英雄本色》在香江下映了,最后的票房定格在了3692万港元,比后世多了两百多万港元。其他外埠市场现在还在火热上映中,在目前上映的国家和地区表现都十分不俗,新艺城方面预估,这部电影的外埠收益恐怕要创下他们公司的新纪录。即便是《楚门的世界》的海外收益,也很可能不是《英雄本色》的对手。陶玉墨还提到了徐克一个多星期之前,跑到了公司想再跟林朝阳聊聊,看样子还是不太死心,想让林朝阳继续执笔《英雄本色2》的剧本。《英雄本色》越是成功,他和新艺城的贪念就越重,贪念越重,就必然要患得患失。既想获得达到甚至超越第一部的水平和收益,又不想破坏了口碑。“我跟玉墨说了,不用理他们。你的羽毛可比那些可以预估的票房值钱多了,新艺城又不可能把大部分收益让渡给我们。”林朝阳点头认可陶玉书的话,又问:“还说什么了?”“《精装追女仔》再有十几天就能拍完了,后期我得回去,跟嘉禾讨论讨论院线的事。圣诞和新历年档期他们肯定留给自家的重头戏,我得争取个好一点的档期。”“你回去可以联系联系银都,我们上双南线应该很简单,邵氏也可以尽量联系,能上几家上几家。”“好。”陶玉书应了一声,又说道:“最近香江还有件大事。”“什么事?”“联合交易所正式开业了,在红磡体育馆大摆筵席,邀请了国际上各大证券交易所主席莅临庆贺,香江有头有脸的富商名流全去了,还用人造卫星将庆典实况转播到伦敦去了。”陶玉书如今商海沉浮,对于财经资讯非常关注,用她的话说,说不定林氏影业以后也要上市呢。在1986年之前香江有四家证券交易所,分别是香江证券交易所、远东交易所、金银证券交易所和九龙证券交易所。四家证券交易所均是在二战之后先后成立的,好处是推动了证券交易的本地化,为香江本土企业上市集资拓宽了途径,吸引了主动投资人入市。但坏处也很明显,四家交易所四会并存,各自为战,加上证券条例不健全、监管不力,形成了不良竞争。这些年来香江证券市场上公司大量上市,当年成立、当年上市、做假账、虚报资产、内幕交易、停牌时间不一等等诸多问题让市场乱象频发。这种乱象也是1973年香江大股灾的原因之一,股灾后政府方面提出了四会合并的构想。经过十几年的努力,四家证券交易所最终合并为香江联合交易所,并于今年的10月6日举行开幕庆典。听着陶玉书的话,林朝阳轻笑道:“那位李校长还真是……”“好大喜功”这四个字林朝阳并没有说出口。“李校长”即李福兆,香江四会合一后联合交易所的主席。李福兆出身于香江四大家族之一的李家,是其父李冠春最小的儿子,自小便展露出不俗的金融天赋。1969年,他牵头成立远东证券交易所,打破了由洋经纪人垄断的香江证券市场。个人财富这些年来也水涨船高,高达七八十亿港元,位列香江十大富豪之一。如果再算上其背后的家族财富,那就更加恐怖了。香江人历来乐意窥探富豪名流的隐私,世人皆知李福兆这人生性张扬。联合交易所成立,让李福兆步入了人生的权利巅峰,此时春风得意、踌躇满志。“……总归是一件好事,至少那些黑心资本家割老百姓的韭菜难度比以前高了一点。”“我看不尽然。联合交易所搞出这么大的声势来,不知道有多少老百姓要挥舞着攒了多年的积蓄冲进去,进去的人越多,他们割的越容易。你没被割到,无非是镰刀还没挥到你的头上而已。”林朝阳调侃道:“陶总对证券市场的理解越来越深刻了,既然都说那是割韭菜的地方,那你怎么还说要上市呢?”“我们又不圈钱割韭菜,以后公司如果真要往大了发展,融资也是必不可少的一步。”夫妻俩聊了一阵,陶玉书定下了回香江的日子。隔了两天,李士非再次出现在林朝阳眼前,双目赤红,头发蓬松、散乱,不修边幅,精神却异常兴奋。“朝阳,小说我看完了!”一见林朝阳,李士非几乎是喊出的这句话,似乎满腔都是积压的热情。“感觉怎么样?”“好!!!”林朝阳等了半天,李士非就激动的吐出一个字。“完了?”“当然没完,我这不是整理一下思路嘛。”李士非拉着林朝阳坐下,严肃的问道:“朝阳,我看这部小说感觉跟《楚门的世界》有点异曲同工之妙啊?”“你的感觉没错,确实有共同之处。”听到这话,李士非的眼睛亮了起来。“往大了说,这两部小说内核其实都是在批判资本主义的残酷性。不同的是《楚门的世界》是以荒诞作饰品、以追求自由作外衣,而这部小说则是直面血淋淋的现实。”李士非听着林朝阳的话频频点头,“说得好!你这部小说确实够残酷,那种字里行间的残酷读起来让人感觉像是在往你的骨头缝里钻。而且……”李士非满眼欣赏的摩挲着手中的稿件,眼神落在书名上。“光看前半部分,我以为你这个书名是落在老金一家人身上,看到后面才明白,这说的实际上是董事长一家人,或者说是资产阶级。结合着书名来看,到后期的时候,那种转折实在太过震撼人心了。”他说完又抬眼看向林朝阳,感慨道:“看来在香江生活确实带给了你很多不一样的体验和创作素材,这部小说的内容虽然跟《楚门的世界》有异曲同工之妙,但风格上却是独树一帜黑暗和残酷,完全不同于你以往的风格。”李士非把新小说的风格转变归结为香江生活带来的,林朝阳不得不承认文人都是会脑补的。“……你这部小说的风格太独特,看完让人感觉太压抑了。《楚门的世界》像是一块包着糖衣的药丸,你只有吃进去了,反复咀嚼回味才会感觉到它的苦。可这本是彻头彻尾的残酷,我现在回想起都觉得有种难言的压抑……”李士非不成章法的阐述着他对林朝阳新作的看法,“残酷”这个词汇被反复提到,证明他确实将这部小说的内核看透了。“我不好评价你这部小说最后能取得怎样的成绩,但我觉得,它能够经受住时间的考验。”说到最后,李士非的语气郑重其事。在文学界人士的语境中“能够经受住时间的考验”是极高的评价,什么样的作品能够经受住时间的考验?无疑是那些经典名著。将林朝阳的新作对标经典名著,这样的评价难道还不够高吗?“夸张了,夸张了!”林朝阳摆了摆手。李士非笑容轻松,“我可没工夫给你拍马屁,这是我最真实的感受。好歹也当了三十多年编辑了,这点眼光我还是有的。”林朝阳打趣问道:“那陆遥的书你怎么还看不好呢?”“你还好意思说。你说那些表现手法不重要,你的小说却一部写的比一部花!我看了觉得好,还能昧着良心说不好吗?”林朝阳顿时无语,我小说写的好还是我的错了?李士非又说:“你的小说,优点很多,缺点不能说没有,但很少。可陆遥那部小说不一样,它的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所以大家才不看好。”“那你换个角度想,真正的读者都是看小说的优点,谁看缺点啊?只有那些爱挑毛病的评论家才会逮着缺点看。”李士非冷不防被林朝阳这个刁钻的角度给说愣住了,坐在那里想了好一会儿,觉得好像也挺有道理的。《平凡的世界》有缺点不假,写作手法老套过时,叙事啰哩巴嗦,作者时不时就要在其中夹杂一大段上帝视角的议论。如果耐不下性子看的话,用不了多一会儿就会败退。《当代》和作家出版社的编辑都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放弃了这部小说。但谢望新在取稿子之后就给李士非打了预防针,因此他给了《平凡的世界》很大的耐心。看完之后,也确实发现这部小说并不是那么不堪,甚至还很优秀。他现在的犹豫,很大程度上就是在纠结《平凡的世界》的那些缺点,如果能够改掉那些缺点该多好啊!可李士非是个老编辑,他也明白,有些小说可以改,有些小说是改不了的。《平凡的世界》的内容是一个整体,也是陆遥个人思想和意志的体现。即便是进行一些章节和段落上的改动,也无法消除它的那些缺点,反而可能会让它的优点变得平庸。思考了片刻,李士非不再纠结《平凡的世界》的事,而是征求起了林朝阳的意见。“朝阳,你这部小说要不要先在我们《花城》发表一下……”他的话刚出口,就见林朝阳在摇头,他立马补充道:“我们可以给你一个优厚的千字稿酬。”“多优厚?”尽管打定了主意不在杂志发表,但林朝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千字两百块,怎么样?”李士非报出了一个价格,眼神灼灼的盯着林朝阳。千字两百块?林朝阳的新作全文三十万字零点,千字两百块就是六万块钱,这个价格确实相当有诚意了。现如今大部分的作家发表长篇小说能得个三五千块钱就已经很不错了。“不怎么样。”“你再考虑考虑,其实杂志发表也有助于小说的影响力发酵,对之后的销量有一定的帮助。”李士非的话不能说完全没道理,但那是对没什么名气的作家而言。到了林朝阳这个阶段,甭管有没有杂志发表的加持,都不愁没有读者。“之前我就说了,以后小说就不在杂志发表了,你就别白费心思了。”林朝阳果断的拒绝让李士非的脸上写满了失望,他想要林朝阳新作的首发权,无非是想帮《花城》增加点销量和影响力。他现在无比怀念当年《渡舟记》和《闯关东》在《花城》发表的时候,太幸福了,可惜这种幸福过于短暂。李士非只能安慰自己,即便杂志没办法发表,好歹出版还是在花城出版社。他又说,“等出版的时候,我打算联合几家评论杂志搞个作品研讨会。”“随你,我可不一定在。”“我提前通知你,你安排一下时间,能来还是尽量来,毕竟是你的小说。哪有开作品研讨会,作家不在的道理,你又不是没了。”“呸呸呸!我不参加你就这么咒我是吧?”李士非嘴下不留情,逼的林朝阳只能答应下来,次日李士非便带着稿件回了广州。十月的第二个周六,《楚门的世界》在海外获奖近五个月后,终于登陆了国内各个城市的电影院。周日这天,陶玉成先是张罗着一大家子去首都电影院看电影。自从《楚门的世界》戛纳夺奖后,他每每与同事们聊天便少不了吹嘘一下这部电影。没办法,谁让这部在国外得了大奖的电影是他妹夫编剧的呢,他骄傲!看完电影后,一家人四川饭店吃川菜。席间陶玉成说起《楚门的世界》的上映,言语间有些惋惜。“你这部电影要是早点上映就好了,现在不少录像厅都已经有录像带了,等于损失了一大批观众。”陶玉书现在拍电影,对盗版这种事十分敏感,忍不住多问了大哥几句。陶玉成现在的录像厅生意不如开业头一年时那么火爆了,但还是赚钱的,这钱来的轻松,他也懒得折腾新门路。现在街边的录像厅里,少有放映国产电影的,多以香江电影为主,少量日本、欧洲、美国的电影。有些时候,那些外国电影连个配音和字幕都没有,录像厅会专门弄块小黑板把内容简介写上。对白全靠猜,就这样,那些观众还看的津津有味呢。1986年的电影盗版没有九十年代那么猖獗,但近五个月时间足够《楚门的世界》的盗版录像带传到内地的了。从八九月开始,《楚门的世界》的盗版录像带就在燕京街边的录像厅里出现了。听着陶玉成的话,陶玉书有些忧心,林朝阳却没什么担心。一来是电影的票房跟他没关系,二来是现在不是九十年代,电影票价高企,逼的老百姓不得不看盗版。录像厅和电影院票价相仿,走的却是差异化道路。电影院以国产影片和外国引进电影为主,录像厅则以香江影片为主,大家和平共处,相安无事。“不过也没啥,我看电影院看这部片子的观众还是那么多,毕竟得了大奖。”陶玉成说。陶玉书回想着电影院里那乌压压的观众,也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了。隔了两天,陶玉书先回了香江打算去验收一下《精装追女仔》的成色,顺便安排上映的事,林朝阳则留下享受燕京短命的秋天。陶玉书刚走,杜峰就跑了过来。一见面,林朝阳差点没认出来他。“你吃酵母了?”“姐夫,我这都是陪人喝酒喝的。”“悠着点,钱不是一天赚完的。你这是胖了多少斤?”“二十多斤。”杜峰在部队的时候是文艺兵,尽管是吹小号的,但体型保持的也相当好。退伍几年肉眼可见的壮硕了不少,今年几个月不见,更是跟吹了气球一样,整个人胖了一圈。不到一米七五的个子,目测少说奔着一百七八十斤去了。“唉,这不是最近燕京天气好嘛,请广州那帮货商来燕京旅旅游,见天儿的跟他们喝酒了。”杜峰的话看似牢骚,实则是得瑟。“看样子这几个月生意不错啊?”林朝阳轻松的问道。一提到生意,杜峰脸上的笑容根本收不住。“还不错,还不错,稳中有升。现在在燕京城的口碑算是打开了,老百姓一说买衣服,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们亚欧服装城。”服装城的生意好,除了赚钱这件事之外,更让杜峰感到骄傲的是服装城在老百姓当中的口碑。这几个月,他在父亲面前的腰板挺的别提有多直了。做生意,做生意怎么了?燕京哪个老百姓不夸咱良心商家?“头两个月,一天的营业额已经破了五万元。最近不是快入冬了嘛,换季冬装卖的好,单价也高,每天销售额都奔着七万块去了,我估摸着这一波能持续到年底……”杜峰给林朝阳算着算着账,就兴奋了起来。服装城开业到现在正好半年,累计营业额已经超过了900万大关。接下来是漫长的冬天,服装单价高,而且服装城的口碑也起来了,营业额只会比上半年高,不会比上半年低,全年营业额绝对有望超过2000万元。这个数字不仅是轻轻松松的完成了西单商场对服装城的营业额要求和上缴利税标准,也将给杜峰带来超出预期的利润。“600万!姐夫,我保守估计,到明年开春咱至少能赚600万元!”杜峰像个刚得了奖状求夸奖的孩子,林朝阳不得不称赞了他几句。“干的不错!服装城第一年的生意能这么好,你经营有方。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两年盈利应该就能破千万元。”得到了林朝阳的称赞,杜峰更加兴奋。“我感觉明年就有希望。姐夫,要是明年上半年生意还这么好,我打算把服装城开到石家庄去。”“这种事你自己决定吧。”服装城这生意林朝阳夫妻俩虽然投钱了,但就是个甩手掌柜的,不想操心这些事。杜峰又说:“姐夫,我还有个想法。”
第467章 也就百八十万美元
“什么想法?”林朝阳问。“你和我姐在香江不是认识好多明星吗?明年服装城周年庆能请几个明星来吗?”林朝阳意外的看了杜峰一眼,没想到他会想出这么个主意。内地的明星现在满足不了你了是吧,还要请香江的明星。“想法不错,不过太不切合实际。”“为什么?”杜峰不解。八十年代,港台很多明星的名声是传入了国内不假,但他们的作品却并没有怎么流行开,国内的追港台明星的风气也是从八十年代末才开始的。要说八十年代前中期,在内地影响最大的港台明星,反而是歌星比影星的影响力大多了,而且作品更为人所耳熟。比如邓丽君、比如罗大佑、比如凤飞飞……但问题是,很多人可能听过他们的歌,不见得见过他们的人,请这些人很难造成轰动效应。而且花钱也不见得能请来,就算是能请来了,花费也远比请刘晓庆他们这些内地的电影明星贵多了,根本不划算。杜峰一心想着要整出点大动静来,却忽略了实际的可操作性。“港台明星这一两年你就别想了,你盯着春晚就行,谁火就请谁。这几年春晚不是总请港台的不知名歌手嘛,你可以联系联系,效果绝对不比请那些真正的港台明星差。”林朝阳记得几个月后的春晚费翔就该登场了,请他不比千里迢迢的请那些明星性价比高多了?效果绝对轰动,估计现场的大姑娘小媳妇能激动的晕过去。经过林朝阳的劝说,杜峰打消了请港台明星的念头,“行,那我就逮着春晚的人请了。”中午留饭,林二春难得有一天提早回来的时候,杜峰见他风风火火的,忍不住问道:“叔儿,您今儿回来的早啊!”“呵呵,今天换房大会。政府弄个了什么计算机换房,比以前快多了。”换房前文提过,是燕京居民为了解决上班、上学不方便或改善住房条件而使出的不得已的手段,通常是换房双方自愿协商。燕京市为了方便市民,早在五十年代便开始组织居民之间的换房,到1956年还专门在房管局成立了调配科,作为房屋交换工作的专职机构。到八十年代,燕京人口持续增长,住房紧张情况进一步加剧,房管局从82年开始在劳动人民文化宫举办换房大会。东城、西城、宣武、崇文、海淀、朝阳、丰台、石景山八区各区居民、企业单位均可以通过换房大会进行房屋互换。换房大会的举办受到了燕京市民的热烈欢迎,现如今房价看起来是不贵,但对于绝大多数工薪阶层来说,仍旧是可望不可及的。另一方面,商品房供应少的可怜,大家又都只有一套住房,许多房子产权还都是公家的,想换房子都很难有机会。1982年换房大会第一届,参加的居民超过了7.5万人次,其中有1368户换成。到去年,这个数字飙升至3151户。而这只是燕京每年换房当中很小的一部分,去年一整年燕京有超过37000户居民换房。换房这事本来是跟林二春没什么关系的,是前年换房大会时他去看了个热闹,发现了商机。换房嘛,上班、上学、住的宽敞,无非就是为了这三样。但每年参加换房大会能换成的居民比例非常低,他们又有真实的改善住房的需求,这些人可都是林二春的潜在租房客户。一次换房大会,够林二春和他手底下的人忙活半个月的。老林同志现在可不是当初的光杆司令了,手底下正经有几个老头儿、老太太。杜峰跟林二春聊了一阵,恭维道:“您老真是生财有道!”“诶,什么生不生财的,就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林二春嘴上谦虚,眉眼间的得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吃完午饭,杜峰正准备告辞,林朝阳突然想起来,说道:“对了,你姐让你多进点黑色风衣。”“黑色风衣?进那玩意干啥?”“等过两个月你就知道了。”内地的盗版录影带跟香江是有时间差的,很多影片快的话三四个月,慢的话半年一年才会传进内地。以《英雄本色》的火爆程度,这个速度可能还会提前不少。又过了几天,秋风逐渐萧瑟,燕京的冬天也快来了。梁佐突然跑到林朝阳家,说要邀请他参加同学聚会,林朝阳欣然前往。结婚后梁佐住在东城新鲜胡同的大杂院,进胡同先得经过公共厕所,哪怕是冬天里味道也不太好闻,这也是如今燕京大多数胡同的常态。进了屋,李彤也刚到,梁佐跟两人说了会儿话,起身去外面上厕所。这功夫王晓平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久违的熟悉面孔。“小查!”李彤激动的叫了一声。大家各自打了个招呼,梁佐回来了,一见查剑英就要握手,王晓平嫌弃的打掉了他的手。“你不刚上厕所去了吗?”“那咱按美帝的习惯。”梁佐笑着跟查剑英拥抱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梁佐家又陆续来了两三个人,人总算齐了。林朝阳听大家聊天才知道,原来今天聚会的主要目的是欢迎查剑英回国。在燕大时林朝阳跟查剑英并不算太熟,见了面两人只是客气的打了个招呼,倒是查剑英多看了他两眼。查剑英81年赴美留学,至今已经五年时间。期间她先是在美国南卡罗来纳大学取得了英语硕士学位,又在哥伦比亚大学攻读比较文学,拿到了她的第二个硕士学位。她今年毕业后应聘进了《纽约时报》,她这次回来是因为《纽约时报》决定派她回燕京办事处工作。聊到工作,免不了谈到工资,当众人听到查剑英说她的薪水是1800美元时,无不瞠目结舌。1800美元,换算成人民币就是6000元人民币啊!“小查,你留学这步棋真是走对了,一年工资够我们一辈子赚的。”王晓平的语气中充满了艳羡。燕大中文系77级这一波人里,毕业时决定去留学的人并不多,毕竟那个时候自费留学还只是刚刚开始。要去到异国他乡留学,很多人心里都没底。这两年不管是自费还是公费留学,都变得越来越多,连王晓平她们这些参加了工作几年的人都有些蠢蠢欲动,更何况有查剑英这个成功的例子在前。身披一层“海龟”的身份,这次聚会上查剑英成了焦点。她和大家聊着这几年来在美国学习、生活的各种见闻,听的众人满心羡慕。“你们有机会真应该去美国看看,跟国内真的很不一样。”查剑英的言语间流露着几分优越感,但还算克制。以八十年代中美两国的经济差距和社会发展情况,她有这种优越感也算正常。“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啊!当初决心留学的也就你们那几个人,现在大家结婚的结婚、生孩子的生孩子,更不可能了。”王晓平说。梁佐笑着说道:“晓平,你干脆点我名字得了。”“结婚、生孩子的又不光你一个。”“还有谁,李彤、我师父……算了,我师父不算,他想出国随时都能出,都定居香江了。”林朝阳连忙说道:“没有的事,你别造我的谣,我在香江就是客居而已,现在还不是跟你们坐在这里?”“那我师娘呢?”梁佐问他。“她是没工作了,只能无奈下海做生意。”王晓平打趣道:“我们也想要这种无奈下海的机会。”几人互相说着笑话的时候,查剑英的眼神饶有兴致的逗留在林朝阳的身上。她在美国待了好几年,但跟国内的通讯并没有断,一直都有联系。跟同学们通信时偶尔也会聊到林朝阳,知道他这几年的名气比以前更大了,更让她感到惊讶的是今年六月份的时候。她收到了王晓平从国内寄的信,说林朝阳编剧的电影获得了戛纳电影节的大奖。查剑英得到这个消息倍感惊讶,她平时不太关注娱乐新闻,然后她特意去查了一下,果然发现了《楚门的世界》的获奖信息,当时她还有些感叹。因为她留学那年林朝阳尚无任何一部作品改编上映过,在她的印象里林朝阳只是个作家,没想到隔了几年他已经在国外的电影节上拿大奖了。更让查剑英惊讶的是几天之后,她竟然在纽约街头的电影院门口,看到了《楚门的世界》的电影海报。《楚门的世界》竟然要在美国上映?抱着好奇的心理,查剑英在影片上映的头几天去观看了一遍,出人意料的好看,并且令人回味无穷。当时查剑英心里还在想,难怪能在戛纳电影节上夺得三座奖项。等又过了些天,查剑英发现身边的不少美国同学,甚至连教授都看了这部电影。这样的现象完全超出了查剑英的意料,在她的印象里,美国人是很少外国电影的,香江电影也只有在唐人街才有市场。查剑英忍不住跟身边的那些同学聊了聊,才了解到《楚门的世界》在美国的上映规模并不算小,至少肯定比那些只在唐人街放映的香江功夫片大多了。电影中楚门不顾一切想要逃出桃源岛,追求自由的行为得到了她那些同学的高度赞赏。查剑英这才意识到,《楚门的世界》在美国受欢迎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部电影的价值观。可查剑英仔细回想电影的剧情,觉得美国人可能只看到了“追求自由”这四个字,却没有看到电影背后所要表达的荒诞和讽刺。查剑英还特地让同学给她寄了一本《楚门的世界》的原著小说,看完了小说之后她更加确信自己的感受,并且开始给身边的同学科普电影和小说中隐藏的那些意涵。每当有人对她的科普产生质疑时,查剑英便会说:“你知道吗,这部电影的编剧和原著小说是我的朋友,当年我们在一间教室里上课!”这个时候那些质疑声立刻就会消失不见,屡试不爽,让这几年在学校一向是小透明的她结结实实的出了几回风头。“《楚门的世界》在美国上映的时候,我还去看了,写的好、拍的也好。”查剑英夸赞道。林朝阳道了声谢,还没说话,周围几人先追问了起来。“《楚门的世界》还在美国上映了呢?”这个年代没有互联网,资讯的传播有很大的局限性。“是啊,票房还不错呢,我记得好像快破一千万美元了。”查剑英说。众人听到这话顿时惊讶万分,“一千万美元?我的老天爷!”梁佐两眼放光的盯着林朝阳,“师父,一千万美元你分了多少?”众人的眼神同样齐刷刷的看向了林朝阳。“这种电影上映都是买断了海外版权的,多少票房都跟我没关系。”众人闻言不禁有些失望,“没关系啊!”这个时候查剑英问,“票房没关系,版权买断价格也也没关系吗?”她的问题让众人的眼神再次聚焦在林朝阳身上。“有那么十分之一的关系。”林朝阳如实道。王晓平好奇的问道:“十分之一是多少?”“加在一起百八十万美元吧。”众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百八十万美元?这个冲击力比查剑英的月薪一千八大多了,在场这些人以前都知道林朝阳写书的稿费很高,但稿费再高总是在大家的认知范围内的。可现在小说改编的电影,竟然这么赚钱,着实有点超出大家的认知了。大家缓了好一会儿,梁佐才喃喃道:“难怪师父你跑香江去了,要是我,我都不带回来的。”“也没你们想的那么夸张。《楚门的世界》这么赚钱,是因为在戛纳电影节得了奖,属于个例。”梁佐大叫道:“那可是一百万美元,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也够了。这么多钱,都够我孙子辈花的了!”众人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大家再看林朝阳,已经很难用平等的目光看他了,不知不觉之间就带了几分仰视。哪怕是刚从美国回来,有些自傲的查剑英也是如此。林朝阳见状只好引导大家换了个话题,关心起了大家的个人生活。今天在场的人中,没结婚的只有查剑英和王晓平两人。李彤问王晓平有男朋友了没有,她说没有。“还没谈,你打算当老姑娘啊?”李彤挖苦道。王晓平瞪了他一眼,“你警察啊,管的还挺宽!”“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李彤并不在意她的语气,反倒打算当个月老。“不用。”王晓平斩钉截铁的说。众人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仔细盘问了一番,这才撬开了王晓平的嘴,原来从去年开始她就跟燕京电视制片厂的一个小伙子谈上了。“谈就谈了呗,跟我们你还藏什么呀!”查剑英埋怨道。王晓平脸色羞赧道:“他们几个嘴上不饶人,谁知道会怎么拿我开玩笑?”其他几人躺着也中枪,大喊冤枉。大家是中午吃完饭才聚在一起的,一直聊到了傍晚。梁佐张罗着去吃饭,李彤高喊着东来顺,赢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同。林朝阳开的皇冠前年在梁佐的婚礼上还出过一把风头,能载四个人,因为有女同志,大家没办法挤着坐,有三个人只能骑自行车去。一入冬,东来顺的生意都好了,人满为患,大家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吃完饭,梁佐又张罗着一起去看看《楚门的世界》。一晃这部电影上映已经大半个月时间了,尽管之前已经有了盗版录像带的影响,但毕竟是在戛纳电影节得了大奖的影片。《楚门的世界》还是受到了许多影迷的热烈追捧,尤其是那些书迷和文艺青年们,更是把这部电影捧到了天上。电影本身的质量上佳,又有得奖的光环,再加上有一波忠实拥趸的追捧。《楚门的世界》上映后很快就形成了一股观影热潮,这股热潮跟《高山下的花环》那种全民观影的浪潮还不同,而是有点追求时髦和逼格的形式主义。有点类似于后世的文艺青年拿着一本马塞尔·普鲁斯特之类作家的书在咖啡馆装逼的感觉。从电影院出来,梁佐感叹:“拍的真好!”其实这部电影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不是第一次看了,大家对梁佐的评价都很认同。这其中可能有因为电影得了奖的缘故,但也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发自内心的认可。“我记得《楚门的世界》出版之后争论还不小呢,最近好像没什么动静了。”李彤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调侃。“不是没动静了,主要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了。之前很多评论家都说《楚门的世界》的内容脱离实际嘛,结果拍成电影了,人家老外喜欢,还得了奖,把他们脸都打肿了。现在电影上映了,影像的表达比文字更加直观。《楚门的世界》展现的想象力确实超越了我们一般人的思维,但它讲的却是再实际不过的事了。事实胜于雄辩,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梁佐是林朝阳的无脑吹,看到那些曾经批判《楚门的世界》的评论家一个个都没了动静,他感觉无比解气。“最近杂志上夸《楚门的世界》的评论好像比以前多了。”王晓平说了一句,印证了梁佐的话,众人都笑了起来。聊完了电影,时间也完了,大家准备告别。查剑英突然跟林朝阳说:“朝阳,回头你有时间的话,我能跟你约个专访吗?”林朝阳犹豫了一下,说:“可以。”众人分开后,查剑英和王晓平站在一起,她们俩要结伴回家。王晓平见查剑英还看着林朝阳车尾灯的方向,问道:“还看什么呢?”“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他变化真大。”查剑英的眼神有些复杂。“大吗?还好吧,在学校的时候他不就出名了嘛。”王晓平想到了上学的时候,因为林朝阳不待见朦胧诗,查剑英对他的意见还挺大呢。这话到了嘴边,被她憋了回去。“不过有些事确实让人想不到。你说他是怎么保持那么旺盛的创作精力的?小说就算了,剧本也写的那么好。”王晓平的语气中难掩羡慕,同时还有些钦佩。她从上学就写东西,毕了业分去了《人民文学》当编辑,跟陶玉书是同事。可惜不管是写作还是当编辑都没出什么名堂,因此她也更知道林朝阳要取得现在的成就所需要的才华和付出。查剑英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也没说什么。对于有些人来说,承认别人的优秀等于让她承认自身的不足。立冬后的第二天,林朝阳带着娃回了香江。大半个月没见面,俩娃都有点想妈妈了。晚上将两个孩子都哄睡了之后,陶玉书和林朝阳坐在阳台上欣赏着维多利亚港的夜景。现在的燕京气温已经在零下了,可香江的气温仍在二十二三度的样子,晚风醉人。“《精装追女仔》定下了后天上映,嘉禾一开始想让我们跟新艺城的《英雄正传》打擂台。我倒是不担心《英雄正传》这种跟风的片子,但不能这么任嘉禾揉捏,我们又不是他们的卫星公司。我说大不了我们就在邵氏和双南线上好了,反正这段时间市场不冷不热,早一点晚一点也没什么区别。他们看我态度强硬,才把《青春怒潮》挪到了12月份去。”林朝阳眼神柔和的看着陶玉书,问:“生气了?”陶玉书表情轻松,“也没什么好生气的,都是生意嘛。嘉禾无非是想规避风险,《精装追女仔》他们只投资了200万,《青春怒潮》可是500万。”“嘉禾掌握着院线,就是掌握着主动权,这种事以后肯定少不了。对我们来说,眼下最好的办法是多亲近银都和邵氏。”陶玉书点了点头,又说:“米高这段时间一直跟我联系,想再跟你合作一次。”林朝阳笑问:“他享受完掌声了?”自从许观文载誉归来后,每天都有参加不完的活动,不仅是香江本地的,还有湾岛、濠江、马来西亚、新加坡……随着《楚门的世界》的热映,这几个月时间里他的足迹遍布东亚和东南亚各国,简直红到没朋友。“鲜花和掌声总有落幕的时候,这都半年了。他说这半年也接了不少剧本,但都没看上。”有了《楚门的世界》的成功,香江流行的那些粗糙的商业片剧本许观文自然看不上了。戛纳影帝桂冠加身,是莫大的荣誉,但对他来说同样是枷锁。“现在林氏需要的是快速发展,不能把太多的精力放在艺术片上,合作还是等过段时间再说吧。”陶玉书的手扶着栏杆,感受着夜风,“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打算等《精装追女仔》上映后,再开两部片子。”“一部是给王晶开的,另一部呢?”“我最近接触了一对夫妻档,国外留学回来的,他们去年拍了部小成本的片子,叫《非法移民》,票房不错。”“张婉婷?”“对。他们夫妻俩写了个剧本,我觉得不错,如果能回本的话,可以拉到我们公司来。”“新艺城的导演你联系过没有?”新艺城这几年人才济济,不少后世的知名导演都是从他们那里出来的。“林岭东、吴宇森这种正当红的没联系,你挖了他们不等于公开跟新艺城宣战?有个叫杜琪峰的导演对我们林氏挺感兴趣,他今年拍了《开心鬼》的第三部,票房一般,新艺城一直没有给他开戏的打算。”阿杜啊,神一刀鬼一刀的,林朝阳有些嫌弃的想。算了,现在公司正是缺人的时候。听到杜琪峰的名字,林朝阳就忍不住想到了墨镜王,这会儿他应该在新艺城当编剧吧?现在的林氏肯定养不起这样的坑爹货,等以后有钱的吧。夫妻俩聊着公司的那些事,一直到深夜才回房间睡觉。转眼已经是11月中旬,《英雄本色》在香江上映时的热度已经逐渐过去,但其影响力仍在。走在街头,一眼望去,尽是黑色风衣、叼着牙签的小马哥。不出意外,过段时间这番景象也会出现在亚洲不少国家和地区的街头。《英雄本色》香江下映两个月后,林氏影业终于收到了新艺城结算的票房收益,包括了香江、湾岛、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几个已经结束放映的国家和地区。其中《英雄本色》在湾岛1.15亿台币,这个数字换算成港元超过了5500万,冠绝了电影在海外各个国家和地区的票房表现。这一轮放映,《英雄本色》结算的总票房达到了1.87亿港元,归属制片方的票房分成为8245万港元。林氏影业按照投资比例收获了近2200万港元的票房收益,现金流一下子充裕了起来。未来随着《英雄本色》的海外上映,林氏影业还会收到一些海外票房收益和版权买断收益。
第468章 丢雷老母!
转眼间林氏影业已经创立了一年多时间,这一年多时间里只出品了两部作品,这个效率跟香江的许多电影公司比起来着实不高,但收益比却足以让那些公司馋的流口水。当初公司刚成立,全都是靠着林朝阳的版税注资,陆续注资了近300万港元,给人的感觉也没什么实力。从今年下半年开始,先是《楚门的世界》的1000万港元,然后又有《英雄本色》的2200万港元入账。刨除了公司的各项支出、投资,到11月中旬的时候,林氏影业账上竟然趴了2500多万港元,陶玉书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资金充裕了,陶玉书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开新戏。昨天《精装追女仔》上映,王晶先去了嘉禾在九龙的龙头戏院参加放映活动,之后又跑了两家戏院,直到午夜才回到家中。一早还未醒,就被陶玉书的电话叫到了公司。在来林氏影业的路上,王晶买了两份报纸翻看,发现了《精装追女仔》的新闻报道心里才稍微安慰了一些。票房信息得下午才出来,这会儿看到有新闻报道,证明电影还是有些热度的。在邵氏和在林氏不一样,在邵氏是给老板打工,在林氏他自己也算半个老板,自然更加关切电影上映后的票房成绩。因而一路上难免有些惴惴不安,这个时间段票房又没出来,也不知道陶玉书找他干什么。“阿晶,来,坐。”来到公司,陶玉书的态度跟往常一般柔和,王晶稍感安心一点。“林太,叫我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要紧事没有,是想跟你聊聊新戏的事。”“新戏?”王晶的语气满是惊讶。《精装追女仔》昨天才上映,现在首日票房还没出来呢,老板就已经在想下部戏的事了?王晶一时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他不清楚老板是对《精装追女仔》有信心,还是对他有信心。但不管怎么说,这个信心多少有点盲目。“是啊,公司现在资金充裕,但新片计划却太少了。一年起码要有五部电影,前期筹备、中期拍摄、后期制作、上映、结算。五部电影至少可以保证我们林氏影片的影子一直出现在新闻版面和市场上。”王晶心里想的却是,一年开五部戏,在香江能做到这种实力基本两只手就能数过来了。嘉禾、新艺城、德宝、宝禾……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嘉禾系和新艺城系的公司。他一开始就知道陶玉书很激进,但没想到会这么激进,公司创立的第二年就要一年开五部戏。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没什么不好的,有戏开就有钱赚。当然,前提是票房理想才行。“没问题,我马上写剧本。”尽管脑子里对新戏一点想法都没有,但王晶还是毫不迟疑的答应了陶玉书的要求。从踏进电影这个行当,王晶就对自己有一个清晰的认知。他是手艺人,不是艺术家。香江人讲,搵钱嘛。现在没想法没关系,很多时候想法都是逼出来的。他的回答让陶玉书露出几分欣慰之色,丈夫说的没错,王晶这种导演真是太好用了。一点没有搞艺术的恶习,只要老板出钱,他就可以不停的拍下去。两人又接着聊新戏的想法,一致认为如果《精装追女仔》的票房理想的话,完全可以按照这个路子再多拍两部。王晶本身就是有急才的人,要不然也不可能有巅峰时期一周就能拍部片子的顶尖效率。跟陶玉书聊了快一个小时,他脑子里逐渐有了些想法,打算回家赶紧先写剧本。这时候恰好又有人来找陶玉书谈事情,他本想告辞,陶玉书却给他介绍了一下。“阿晶,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张婉婷和她丈夫罗启锐……”感受到陶玉书对张婉婷夫妻的重视,王晶知道这应该是以后的同事了。他跟两人打招呼寒暄了两句,陶玉书又对他说:“你先等等我,中午一起吃饭,估计昨天的票房统计快出来了。”“好,林太您先忙。”王晶退出了办公室,在外面找了个座位随便坐下,跟伍美珍口花花起来。“晶哥!”两人聊了一会,周星驰来到了公司。他跟王晶合作了《精装追女仔》,关系熟了不少。“诶,阿星,又来公司了?”王晶对周星驰的态度很亲近,公司的人都叫他“星仔”,可王晶却坚持叫他“阿星”。因为王晶知道,林生也是这么叫周星驰的。林太也和他说过,如果有机会的话,公司会给阿星单独开戏捧他,足以说明公司对他的重视程度。“是啊,没事做,不如来公司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对了,晶哥,你今天怎么来公司了?”王晶是导演,大部分时间都在拍戏,很少出现在公司。“林太叫我来聊聊新戏的事。”周星驰听到这句话眼前一亮,“要开新戏吗?给我个配角怎么样?”王晶见他这个样子,笑了起来,“你是我们林氏的一哥,以后是要当男主角的。”“晶哥你就别拿我说笑了,我都没演过几部戏,又没有名气。”“在林氏还怕没戏拍吗……”两人说话之间,伍美珍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王晶听到“票房”两个字就停下了跟周星驰的聊天,眼神紧盯在伍美珍的身上。等她挂断了电话,王晶急忙问道:“阿珍,是票房出来了吗?”“是啊。邵氏的票房出来了,16万6千元。”听到这个数字,王晶心头一喜,然后他又再次跟伍美珍确认,“我们在邵氏上了5家戏院,7块银幕没错吧?”“是啊。”王晶这下放下了心,单块银幕票房2.3万,这是大卖的数据啊!“晶哥,晶哥,这个票房应该很好吧?”周星驰有些兴奋的问。“当然了!”王晶拍了拍周星驰的肩膀,“阿星,你要出名啦!”“恭喜啊,晶哥!”两人互相拍着彩虹屁的时候,陶玉书办公室的门开了,她带着张婉婷夫妻二人走出来,对伍美珍说:“阿珍,帮我订一下半岛酒店的felix餐厅,中午请王导和张导夫妻吃饭。”她说着话看到了周星驰,“阿星也在啊。”“林太!”周星驰向陶玉书问了声好。陶玉书对他点了点头,又对伍美珍说:“算阿星一个。”“好的,林太。”伍美珍应了一声,正打算打电话预约餐厅,没想到桌上的电话又响了。“林太,嘉禾那边的票房出来了,一共84万9千。另外之前邵氏那边也来了电话,他们的票房是16万6千。”伍美珍接完了电话对陶玉书说道。听到这个数字,王晶和周星驰有些吃惊,加上邵氏那边的的话,《精装追女仔》第一天的票房竟然破了百万?不对,这还没有算双南线。虽然双南线的票房产出一向不高,但也不能忽略。陶玉书面色沉稳的点了点头,“不错。那我们再等等吧,估计双南线那边应该也快出来了。”这话说完不到二十分钟,双南线的电话果然来了,票房15万8千元。现如今香江电影市场有126家戏院,超过240块银幕,但其中主要放映港产片的银幕仅为六成。再加上嘉乐、邵氏、金公主、德宝等专营港片的戏院互为敌对,绝大多数影片电影的开画规模不会超过一半银幕。《精装追女仔》在嘉乐、邵氏、双南三条院线上映,近40家戏院,70块银幕,这个开画规模在香江算是很高的水平了。首日票房117.3万,这个数字对于任何一部新片来说都可以说是优秀了。“林太,恭喜新片大卖!”“恭喜林太!”首日票房出炉,公司内响起了一阵恭喜声,陶玉书笑容满面的回应着大家的恭喜,又让伍美珍中午给留在公司的几人加餐。她则带着王晶、张婉婷等人前往半岛酒店。“最近阿发红的发紫,首日票房不错,观众们都是冲着他去的。真正要看出我们这部戏是不是火了,还要等两天。”吃饭的时候,陶玉书和王晶等人聊起《精装追女仔》的票房,并没有她在公司时表现的那么乐观。王晶在电影圈厮混了多年,也明白这个道理。然后陶玉书又聊到了林氏影业已经确定了要投拍张婉婷夫妻俩的新片,片名《秋天的童话》。“这部戏的重点是爱情,得找两个俊男靓女才行。”陶玉书说。王晶笑着说道:“林太,最近有句话你听过没有?”“什么话?”“再发发不过周润发,再红红不过钟楚红。”陶玉书闻言不禁笑了出来,“确实是俊男靓女,那就请他们俩。”听到她的话,张婉婷和罗启锐的脸上写满了惊讶。周润发和钟楚红现在可都是香江影坛的当红炸子鸡,请了他们俩,制片成本恐怕要奔着千万港元去了。他们夫妻俩之前鼓捣的都是小成本电影,冷不丁要拍这种投资的片子,幸福来的太突然了。但幸福的同时,夫妻俩又有些担忧,万一拍砸了……不敢想,根本不敢想。千万投资,真要是拍砸了,估计他们夫妻俩也不用在香江影坛再混下去了,根本没有老板再敢用他们。见张婉婷夫妻俩压力很大的样子,陶玉书只好安慰了夫妻俩几句,让他们夫妻俩感觉轻松了一些。接下来的几天里,《精装追女仔》的票房保持住了上映第一天的火热势头,连续多日单日票房破百万。上映一周总票房破了1000万,成为了11月份香江电影市场上最大的一匹黑马。因为《英雄本色》在海外的火爆,周润发也在湾岛、东南亚等许多地区和国家红透了半边天。《精装追女仔》上映没两天,就有海外片商开始联系林氏影业,希望发行这部片子。陶玉书将《精装追女仔》在新加坡、马来西亚、菲律宾等几个国家的发行权都交给了邵氏。邵逸夫家族本身就是在南洋发家的,五十年代才来香江,邵氏的院线在南洋几个国家有不小的市场份额。陶玉书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向邵氏示好,为以后租用或者收购邵氏的院线做准备,一方面也是为了合纵连横,防止嘉禾的背刺。进入十二月,《精装追女仔》的票房走势依旧很不错。几家电影公司都把重头戏放在了圣诞、元旦之后,没有强力的竞争对手,《精装追女仔》可以说是如鱼得水,上映三周累计票房达到了2130万港元。这几年香江本土电影产量每年都在递增,今年上映的影片已经超过了160部。院线资源就这么多,三周时间几乎已经是整个生命周期了,票房潜力也完全耗尽。《精装追女仔》上映第四周的第三天,正式从院线下映。最后的总票房定在了21720626港元这个数字上,暂列1986年香江电影票房排行榜第9位。这个票房成绩也彻底打响了林氏影业在香江影坛的名头。今年以来,林氏参与出品了《楚门的世界》《英雄本色》两部年度热片。这两部片子不仅是本土票房大卖,海外票房和版权交易也火热的一塌糊涂。之前有报纸报道过《楚门的世界》在美国、法国等地上映后那不俗的票房成绩,还在市民群体当中引发了一些反响。包括《英雄本色》在东亚、东南亚等国的火爆情况,也有不少媒体报道。如此惹眼的成绩,自然让林氏影业成为了香江电影市场上最耀眼的新兴公司之一。但林氏在这两部片子当中的参与程度毕竟不深,同行们更多的还是把功劳都归结到了林朝阳这个“编剧圣手”上。《精装追女仔》上映后的火爆,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同行们的偏见,让他们看到了林氏影业峥嵘的一面。《英雄本色》本埠票房3962万港元、《楚门的世界》本埠票房3346万港元、《精装追女仔》本埠票房2172万港元,分列香江电影年度票房榜第一、第二、第九。眼看着1986年要过去了,各家电影公司一盘点才发现,一家刚成立不到两年的电影公司,竟然打造出了三部闯入年度票房前十的电影。上一个在香江影坛有如此勇猛势头的电影公司,名字还叫新艺城。《精装追女仔》下映这天,陶玉书在半岛酒店举办庆功宴,现场星光云集。以陶玉书的性格,其实她并不太喜欢这种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气氛,奈何这同样也是彰显声势最好不过的手段。“阿杜,你真的想好了要加盟林氏?”人群之中,一个戴着眼镜的矮胖家伙在问跟身边的朋友。“我能怎么办?公司不给我开戏,总不能去当编剧吧?”矮胖男感觉背后被人放了一枪,“当编剧怎么了,很多大导演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嘛。”杜琪峰又看了一眼朋友,心里很想跟他说,我们不一样。杜琪峰虽然也当编剧,但从80年就断断续续的拍了好几部电视剧、电影,编剧只是他的身份之一,他更重要的身份是导演。而他眼前的这位朋友,就是个纯粹的编剧,飞纸仔来着。大家不是一个level的,别硬蹭好吗?感受到朋友眼中的鄙视,矮胖男骂了一句:“靠!”转身的功夫,矮胖男不小心和一个中分头撞到了一起。“对不起,对不起!”周星驰连连低头道歉。“没事。”矮胖男掸了掸衣服,不在意的说道。等矮胖男和杜琪峰走后,周星驰凑到周润发身边,脸上挂着笑容,有些拘谨的举起酒杯。“发哥!”此时周润发身边围着一群人,他神色从容的朝周星驰举杯示意,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喝了一口香槟,周星驰来不及跟周润发说话,对方的精力已经被其他人吸引走了。周星驰只能隔着人群观望,满脸艳羡。“羡慕啊?”耳边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周星驰连忙转头,发现竟然是老板,他连忙低头问好:“林生!”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发哥那么红,谁不羡慕。”林朝阳笑眯眯的看着他,“说不定你以后你比他还红呢?”周星驰闻言满脸窘迫,以为林朝阳是在调侃他,“林生说笑了。”“好了,不逗你了。阿晶的新片你来当男主角怎么样?”周星驰顿时惊喜莫名,可随即他又问道:“林生,晶哥不是要找刘德华来演男一号吗?”“刘德华在拍宝禾的《肝胆相照》,档期撞的太狠了。”在香江影坛,轧戏很正常,一般艺人或者经纪人有能量,又能平衡剧组之间的关系,要排开戏份也不是什么难事。刘德华81年才出道,不过蹿升速度很快,影视双栖发展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电视方面被无线台力捧,拍了《猎鹰》《神雕侠侣》《鹿鼎记》等剧。电影方面也有《投奔怒海》《法外情》等票房和奖项丰收的作品。去年他跟无线台因为合约的问题闹掰,被雪藏之后并没有一蹶不振,反而凭借着自己的人脉拍了《魔翡翠》《最佳福星》等片。王晶的新片叫《最佳损友》,延续了《精装追女仔》的“追女”套路。本来他想给新片起名叫《精装追女仔2》的,但陶玉书觉得《精装追女仔》刚上映,隔几个月就出续集,圈钱意味太浓了。等过个半年再拍个续集也不急,反正王晶效率高。刘德华出演《最佳损友》男主角是周润发推荐的,两人之前在无线台关系不错。当初许鞍华要拍《投奔怒海》,这部电影是《胡越的故事》的续集。本来还想找周润发,但当时周润发为了戏路考虑没有接这部戏,转头就推荐给了刘德华,让初出茅庐的刘德华在影坛崭露头角。这次的情况跟《投奔怒海》也差不多,周润发已经接了林氏的《秋天的童话》,就把刘德华推荐给了王晶。王晶之前就跟刘德华合作过《魔翡翠》,又有周润发的推荐,他对此自然没有意见。不巧刘德华现在跟宝禾走的近,之前他在《最佳福星》演了个配角,现在宝禾又单独给他开了一部《肝胆相照》。两部片子撞档期,刘德华当然想着全都要,可林氏却没给他这个面子。大家又不熟,没必要去迁就他。周星驰看着林朝阳,心中有些不敢相信。尽管之前林生、林太不止一次的说过以后会给他单独开戏,但周星驰好歹在无线台待了这么多年,知道老板的话有时候听听就好了,不能当真的。“林生,我……没演过男一号,没名气也扛不住票房……”周星驰嘴唇嗫嚅,小声说着话。“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演好你的戏就好了!”林朝阳这话的语气明明是告诫,可听在周星驰耳中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心。老板的态度摆明了是要力捧他,老板都不怕亏钱,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谢谢林生,我一定会努力的!”周星驰抿着嘴唇说道。“光努力还不够,还要找到自己的特色。香江的演员有很多,但站在金字塔尖的只有那么几个。你是我的人,我希望你也能站在上面。”林朝阳的话语重心长,寄予厚望,周星驰只感觉心中涌出一腔热血。他满脸感动的说道:“是,林生,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待!”林朝阳欣慰的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膀离开。周星驰望着林朝阳的背影正感动呢,王晶来到他的身边,“阿星,林生跟你说了吧?”“晶哥!”周星驰转头看到王晶,眼中有欣喜、有紧张。“别怕,老板都不怕亏钱。”王晶的语气带着调侃的意味,却意味深长。《精装追女仔》票房大卖,他光是本埠票房分红就分了近60万港元。陶玉书很大方,今天上午本埠票房的分红已经结算给他了。如果算上王晶电影工作室的投资分红,以及电影的海外分红,少说也有得一百大几十万。王晶当了快十年导演,没有拍这一部电影赚的多。他心中庆幸之余,也难免有些别的想法。《精装追女仔》火了,周星驰身为男三号也有了点小名气,但要说能当男一号,不管是名气还是票房号召力都差了不止一点。王晶很怕因为男一号没什么票房号召力而影响了《最佳损友》,毕竟这跟他的切身利益相关。但王晶也明白,周星驰是老板要捧的人,况且他跟周星驰合作过,发现这小子确实有点演技天赋在身上。“晶哥,下部戏还得你多照顾小弟。”周星驰挤出笑容恭维王晶,两人说笑了几句,周星驰提到了票房分红的事,正搔到了王晶的痒处,眉眼间尽是春风得意之色。“喂喂,阿杜,我刚才听到王晶跟交通灯聊天,他一部电影赚200万港元啊!”矮胖男找到杜琪峰,一惊一乍的说道。矮胖男不知道周星驰的名字,喊的是他在《精装追女仔》里的角色名字。杜琪峰听到朋友的话面色如常,没有丝毫惊讶,显然是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废话,要不然我跳什么槽?”“有这种好事你不叫我?你还是不是朋友?”“林氏要的是导演,不是飞纸仔。”杜琪峰这次的话不是冷枪,而是正面突突,矮胖男愤怒看着他,那双因为熬夜而发红的眼睛此时更红了。他眨巴着那双小眼睛,努力做出有气势的样子,可惜眼睛太干涩,瞪了一会儿就有迎风流泪的感觉,不得已又戴了回去。“开戏不需要编剧的吗?再说了,我也可以当导演。”“那等你先当了再说。”“大家兄弟一场,你不会这么绝情吧?”矮胖男死皮赖脸的缠着杜琪峰不放,他最后无奈的说道:“那先说好,我先过来,回头你自己想个理由辞职。别说是跟我走的,我不想得罪人。”“ok!”矮胖男比了个手势,小心赔笑。庆功宴到了尾声,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周星驰跟林朝阳夫妻俩打了个招呼才离开半岛酒店。从尖沙咀到何文田并不算远,不到三公里,往常周星驰都会选择做九龙巴士。可今晚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走一走。他的背后是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已经被高楼挡起来了。海港城、九龙公园、油麻地……他用脚步丈量着脚下的土地,心中突然有种想跑起来的冲动。路过太平道的时候,他的脚步惊动了正在路边走鬼的老伯,见周星驰脚步飞驰,老伯心头一惊。动作麻利的提上货架,将东西往推车里一扔,推着小车,脚步有如逃离敌机轰炸一般,霎时便超过了跑在前面的周星驰。“咦,老伯,锻炼啊!”“锻你个头,警察来了!”老伯气急败坏的说。周星驰边跑边往后面看了看,“诶,有警察吗?没发现啊!”老伯不信的往身后看了看,转头问他,“没警察你跑什么?”“我锻炼啊,老伯!”老伯停下脚步,怒火攻心,双目含煞,出口成脏。“丢雷老母!”周星驰的脚步不停,像飞驰的少年。“再见啊,老伯!”
第469章 吾辈拍马难及也
香江人过圣诞,也过元旦,12月的月末整座城市显得格外的热闹和忙碌,林氏影业也是如此。先有张婉婷执导的《秋天的童话》开机,这部电影投资号称1000万港元,请来了周润发和钟楚红,在现在的香江电影市场绝对是大卡司了。这种大投资,2000万票房只能保个本,要赚钱必须依靠外埠收益。好在《英雄本色》上映后,周润发在湾岛、东南亚、日韩地区已经红的发烫了。只要电影别拍成一堆屎,赚钱根本不是问题。《秋天的童话》开机后,又有王晶的新片《最佳损友》也在筹备开机,他携《精装追女仔》大卖之势再开新片,同样引发了许多同行的关注。不仅是同行,很多报纸、杂志也非常关注林氏影业的动向,现在皇子大厦的楼下已经开始有狗仔队出没了。除了这两位导演,林氏最近又多了一位导演。杜琪峰从新艺城跳槽到林氏影业,迫切的想要表现自己,这天他拿了个剧本来到公司。陶玉书对他的积极当然很高兴,刚翻开剧本打算看看,她放在桌上的大哥大响了起来。“黄生,这件事我已经跟麦生知会过了。我们林氏也要发展,并不是去故意挖你们新艺城的墙脚。你们新艺城人才济济,阿杜没多大名气,又大半年没开戏了……”当杜琪峰听到陶玉书喊对面的人作“黄生”时,立刻变得有些坐立不安。等挂断了电话后,陶玉书冲杜琪峰笑了笑。“黄生很看重你,不想放你离开啊!”“是啊,离开之前他找我谈过。不过黄生在公司话语权不高,再加上我上部戏的票房确实不理想。”杜琪峰解释了一句,然后又问道:“林太,不会给你们惹麻烦吧?”陶玉书脸色轻松,“大家都在电影圈,人员流动再正常不过了。都是一个行业,本来就是竞争关系,有什么惹不惹麻烦的。”自从《英雄本色》续集的事没谈拢之后,林氏跟新艺城的关系变得微妙了起来。虽然还没到敌对的程度,但显然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之前的关系。杜琪峰见状没再说什么,而是继续跟陶玉书阐述着剧本。在新艺城,拍喜剧片是每一个导演都要做的功课,只要你没牛逼到让三位老板觉得你可以自己独立开戏,那么就必须拍喜剧片。杜琪峰本来他是可以复制徐克、林岭东在新艺城的发展轨迹,成为顶梁柱导演之一。可没想到《开心鬼》第三部票房失利,让他失去了单独开戏的机会,对他在新艺城的发展可以说是个严重的打击。这个节骨眼上,林氏影业诚意满满的邀请他加盟,杜琪峰当然不会拒绝。这次拿给陶玉书的剧本跟喜剧没有半毛钱关系,也不是他自己写的,而是前同事、好友郑忠泰写的,就是那天在庆功宴上出现的矮胖男。郑忠泰眼馋林氏的优厚待遇,但杜琪峰担心两人一同离开会引起新艺城的不满,所以让郑忠泰先等一等。陶玉书听杜琪峰说完了情况,笑着说道:“林氏现在正好缺编剧,郑先生能过来当然是好事,时间上不着急,看他方便。这部剧本我先看看,下周二你到公司来,我们再详谈。”送走了杜琪峰,陶玉书在公司处理了半天事务,下班后她将杜琪峰那份剧本收进包里,回到了半山。晚上,林朝阳本来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陶玉书将带回来剧本交给他,“你帮我看看这份剧本怎么样?”“阿郎的故事?这剧本从哪来的?”“杜琪峰带来的,他有个同事也想来我们林氏,这个剧本算是……投名状?”陶玉书的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林朝阳也轻笑了起来,然后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阵,对她说道:“剧本不错,可以给杜琪峰开新片了。”陶玉书一向信任丈夫的眼光,听到他这么说,她放下心来,掰着手指头算着公司这几个项目的拍摄周期。为了避免扎堆开戏,她打算让这部《阿郎的故事》到2月份再开机。“才开了两部戏,又开新戏,公司还有那么多资金吗?”林朝阳不怎么关心公司的资金动向,陶玉书笑着说道:“你啊,真是个不问俗事的大老爷,光顾着高瞻远瞩了。”调侃了一句林朝阳,她才正色说了起来。“就算把《秋天的童话》和《最佳损友》需要的资金全都抛开,我们账上还有接近2000万港元呢,《精装追女仔》的本埠票房分红已经到账了。这部戏的海外表现不错,阿发现在确实火了,海外少说也能再回来1500万,他的功劳很大。现在在香江,拍电影果然赚钱。”说到最后,陶玉书不由得由衷发出了感叹。“是啊。”林朝阳的眼神落在茶几上摆放的那张报纸之上,上面报道的是几个月前刘銮雄第三次股市狙击惊心动魄的博弈过程。两年之间狙击了三家港股上市公司的股票,并且每一家公司对于他来说都是庞然大物。伴随着这三次股市狙击,刘銮雄也迅速在香江商场声名鹊起,只是名声不那么好听罢了。而刘銮雄三次狙击,耗资数亿港元资金,大动干戈,并且还搭上了自己的名声,都有哪些收获呢?1985年11月,他狙击庄士集团的全资附属公司能达科技,获利654万港元;1986年4月,他狙击华人置地,成为华人置地最大股东,收益不得而知。1986年12月,他狙击中华煤气有限公司,以20.2港元高价抛出手中800万股中煤股票,获利3400万港元。如果算上之前估出的股票,渔利近亿港元。刘銮雄三次股市狙击,赌上身家性命,已知获利最高的便是中煤狙击战,不过渔利近亿港元而已。还不如一部《楚门的世界》或《英雄本色》大卖的全部收益。林朝阳正分神的功夫,只听陶玉书又说:“可惜嘉禾和新艺城太不讲规矩,《楚门的世界》和《英雄本色》的第二笔海外收益迟迟不给我们,要不然现在账上应该有3000万。”“他们这种做事的风格,风光不了几年的。”被拖欠海外收益的事,林朝阳并不怎么气愤。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两家的德性,之前的收益能给出来,还是为了拉拢他。现在两家见他也没什么合作的意思了,自然不能再那么痛快的结算海外收益了,哪怕这些钱是林氏影业应得的不过没关系,大家互相利用嘛,现在林氏的名声起来了,发展势头迅猛,他们两家这么做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感受到了林氏的威胁。“今天黄百鸣还给我打电话呢……”陶玉书说了一下黄百鸣因为杜琪峰跳槽给她打电话的事。林朝阳说:“香江的电影市场就这么大,公司发展到一定阶段,纷争是少不了的。”随着公司的发展,陶玉书也越来越能感受到这种束缚,她若有所思的问:“你觉不觉得新艺城现在内部的问题好像有点严重了?”新艺城三巨头的矛盾在如今的香江电影圈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这几年新艺城的发展一直如火如荼,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为什么这么说?”“两件事。第一是,郑忠泰是新艺城的老员工了,《卫斯理》《何必有我》这些片子都是他写的剧本,按理说蛮受公司重视的,不应该那么轻易的跳槽。可他竟然因为阿杜要跳槽,就要来我们林氏。要么是在新艺城的钱没拿够,要么是他们内部的矛盾已经让郑忠泰觉得待不下去了。第二件事是今天黄百鸣的那通电话。阿杜来林氏,我是提前跟麦嘉知会过的。不管麦嘉有没有跟他说这件事,都暴露了他们之间的沟通存在问题。”听着陶玉书逻辑缜密的分析,林朝阳轻搂着她的肩膀打趣道:“你可真是个女诸葛!”“我跟你聊正经事呢。”陶玉书捶了他一下。“老夫有一句话赠与施主。”陶玉书白了林朝阳一眼,“什么话。”“新艺城跌倒,林氏吃饱。”听着这句话,陶玉书的眼睛亮了起来,瞬间便理解了他的意思,追问道:“细说。”“这种事,不足为外人道,咱们进卧房说。”林朝阳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说,引来陶玉书妩媚的眼神,夫妻俩腻歪着进了卧房。两人的对话被正哄着晏晏睡觉的陶玉墨听了个正着,她语气幽幽的跟晏晏说:“听到没有,咱都是外人!你们兄妹俩啊,以后还得靠小姨。”晏晏眼神懵懂的看着小姨,吐了个泡泡。元旦过后,陶玉书的工作一如既往的忙碌。林朝阳闲了好些天,也有了自己的事,明报出版社的董桥邀请他见面。两人约在了中环的莲香楼饮早茶,饮早茶肯定不是目的,目的是要谈林朝阳新小说的出版。林朝阳跟明报出版社合作了几年,关系还算融洽,新小说的出版明报出版社依旧是首选。“《寄生虫》的书稿我看过了,写的相当之精彩!虽然没有《楚门的世界》那种令人震撼的想象力,但布局之精巧、用笔之冷酷、结局之惨烈,令人不寒而栗,过目难忘。”一见面,董桥便对小说发出了极高的评价。点完了东西后,他又感慨起来。“我不知道我这种想法对不对,从《寄生虫》当中,我真的看出了香江作家与内地作家之间的不同。”林朝阳啜了一口茶水,问:“有什么不同?”董桥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你注没注意过,每年春节,各报的版面上会登什么?”林朝阳不假思索道:“一整版四个大字:恭喜发财。”“没错。报纸整版登‘恭喜发财’,商店要贴‘恭喜发财’,家家户户烧香迎财神,人们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恭喜发财’。出门聚餐点个菜,要讨个好彩头,蚝干烧发菜都要叫成好事发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在香江人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紧张搏命,只为捞取更多的金钱,因为它连接着名誉、地位和权势,有了钱就有了一切。富人想方设法的炫耀财富,穷人出门亦不愿显得寒酸。摆阔气、讲排场,穷奢极欲,纸醉金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成了香江的社会风气……”董桥的语气满是深沉,身为作家,他对于社会的洞察和关切总是要超过一般人的。放在平时,董桥很少关心这些事,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被《寄生虫》的内容给刺激到了,他滔滔不绝阐述着香江社会如今的种种不公平,义愤填膺。一对电视红星结婚,单新娘的婚礼就要10万港元;有钱人请客,桌上必有鲍鱼、鱼翅,乳猪、烤鸭只吃脆皮,以彰显主人的阔气;富豪住在花园别墅、半山洋房,贫者却无立锥之地,租房都租不起,只能租床位。董桥聊了好长一段时间,等发泄完心中的气愤之后,他面上露出几分歉意。“抱歉,朝阳,我只是看了你这部《寄生虫》之后感觉有些不吐不快。”林朝阳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没关系。能引起你的共鸣,证明我这部小说写的很成功。”董桥重重的点了点头,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成功,当然是成功的!老金一家人,就是香江那些穷苦人的缩影!你这部小说就是在为香江底层人民在发声啊!”董桥发自内心的评价一下子拔高了《寄生虫》的意义,他眼神凝重的看着林朝阳。“所以我才说,这就是你跟香江作家的不同。他们生活在这个社会里太久了,已经融入了其中,失去了对社会和苦难的洞察力。但你不一样,你拥有着跳出这个社会的敏锐的、深刻的视野,没有一丝一毫偏颇和袒护。朝阳,说真的,我以前觉得我可能对这个社会已经麻木了。可我现在才明白,并不是我麻木了,或者是像我这样的人麻木了。而是我们这个社会缺少像你这样的‘医生’,把那些鲜血淋漓的现实深刻的剖析在我们的眼前。”林朝阳连忙谦虚道:“言重了,言重了。”“不言重,你这部《寄生虫》,配得上一切赞美!”董桥由衷的说道,眼神中满是欣赏。夸完了小说,董桥才说起了今天的正事。《寄生虫》的书稿林朝阳从回香江后便交给了明报出版社,这段时间出版社方面已经完成了小说的编审校对工作,预计再有半个月小说就可以上市了。“这次《寄生虫》出版我们一定要好好宣传一下,我打算给你写一篇长评。”董桥说着话,又将两本样书交给林朝阳。“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林朝阳接过样书,笑着说道。“对了,朝阳,你这部小说不打算改编成电影吗?”董桥问道。“有机会肯定会拍。”董桥的脸上写满了期待,“真希望你这部小说能够拍成电影,一定会比小说本身还震撼!”林朝阳跟董桥认识好几年了,但他今天的表现却跟以前完全不同,就像个迷弟一样。从他的言语中林朝阳也不难看出,董桥有这么大的反应,除了小说让他发自内心的喜欢之外,最关键的是《寄生虫》这部小说激起了董桥内心对于香江社会那种怒其不争的责任感。《寄生虫》所反映的最重要的主题就是阶级差异所带来的矛盾。主人公一家居住的半地下室和董事长一家住的豪华别墅直观的展现了贫富阶层之间巨大的物质差距。这种差距不仅体现在居住环境、衣食住行等物质层面的方面,更深入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小说中所表现的这种差异与矛盾在现阶段的香江社会体现的已经非常明显,并且在以后的日子里还会更加明显。《寄生虫》以一种尖锐的方式剖析开如今香江社会最底层的矛盾,带给董桥的震撼是巨大的。他一向自诩是社会精英,总会对社会抱有一种责任感。这种责任感有时候会以高高在上的说教的形式展现,但也不能否认他们的初心是好的。“一定要拍啊!”董桥又叮嘱了林朝阳一句,林朝阳点了点头。半个月后,距离小年还有两天时间,《寄生虫》上架香江各大书店的书架。受惠于明报出版社半个月来的宣传,这天上午许多林朝阳的忠实读者自发来到书店购买这部小说。读者的数量当然没办法跟国内那种大排长龙的场面相比,但连续不断的人流和排队结账的读者已经是香江的书店里难得见到的景观了。也是在这天的上午,《明报》在头版刊登了一篇特稿——《香江社会的一剂良药——谈小说<寄生虫>》文章中这样写道:“初读《寄生虫》我总有种熟悉的感觉,回想半天,才想起这种感觉来自于初中时所读的《变形记》。这部由卡夫卡所创作的小说虽与《寄生虫》在内容上有着巨大的差别,但在叙事上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比如那贫乏物质生活带给人的感官上的冲击,比如两部小说不约而同的都写到了人因环境而产生的隔离和冷漠……董事长家的豪宅代表着财富、地位和权力,老金一家居住的半地下室则代表着贫穷、卑微和边缘化;小说中反复出现的“气味”代表的同样是阶级的差异和底层人民身上无法摆脱的贫困印记。富人对穷人身上气味的嫌弃,反映的是阶级之间的隔阂和对立……穷奢极欲,追求享乐,肆意浪费,整个社会沉浸于肤浅的、虚幻的繁华之中,难以自拔。《寄生虫》如同一把匕首,以他锋利的刃刺破了香江社会最不堪的一面,给这个腐朽的社会以最深刻的批判。所有看过这部小说的读者将不得不思考社会公平、贫富分化这些宏大的命题,从这个角度来说,它一定会成为香江社会的一剂良药。”《明报》日销过十万份,是香江大报,也一直为香江社会各个阶层所追捧。《香江社会的一剂良药——谈小说<寄生虫>》这篇文章刊登当天便在广大的读者群体当中引起了巨大的影响。一直以来,香江的纯文学式微都是社会各界有目共睹的,少有作家能以纯文学作品吸引大众视线。哪怕是很多成名作家,也不得不在作品之中加入更多的通俗元素才能以文字糊口。林朝阳的出现是个极其诡异的例外,《明报》以头版特稿的形式发表的这篇对他新作的书评,足以说明对《寄生虫》这部作品的重视。同时书评中对于这部作品评价极高的溢美之词也让这些读者对小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书评刊发的第二日,香江各个书店内前来购买《寄生虫》的读者更多了。这些人里有人本就是林朝阳的读者,也有人是因为《明报》那篇书评而来的。成千上万读者的追捧,让《寄生虫》这样一部严肃文学作品产生了超越一般通俗文学上市所引发的反响,销量更是节节攀升。小说上市三日,销量已经达到了惊人的9500余册。这个数字放在别的国家和地区并不起眼,但对于香江这样一个人口只有几百万的港口城市来说,却几乎算得上是一个销量奇迹。《寄生虫》的热度空前,很大程度上也与《楚门的世界》也有关系。当初《楚门的世界》为香江赢得了国际性的荣誉,许多市民都以这部影片为荣,爱屋及乌之下,自然也对林朝阳以及他的新作品先天的就抱有极大的好感。除了市民和读者们的热捧,《寄生虫》上市后也很快受到了香江文坛的关注。《明报》上的那篇《香江社会的一剂良药——谈小说<寄生虫>》是由董桥执笔所写的,文章中虽然赞美的内容有很多,但却并未言过其实。许多文坛同行在看完了林朝阳这部小说后,回看董桥的这篇文章内心无不深感认同。近二十年来,香江社会的高速发展固然造就了经济神话,惠及了数以百万计的普通民众。但人们不能忽略的是,有相当一部分市民是被这种高速发展抛下的。别的不提,仅仅是小说中所描述的老金一家所住的“半地下室”,哪个香江人看到不心有戚戚?对于很多香江人来说,哪怕是半地下室已经是“优渥”的住房了。经济是发展了,但普通市民的工资涨幅却远远无法追上房价的涨价速度。多年来,政府同开发商大刮地皮,实行高地价政策,靠卖地皮维持庞大的开支,至今尚盈库存几百亿港元。高地价肥了政府和开发商,却苦了贫民百姓。这些年来,香江出现了一批又一批亿万富豪,大多是靠着地产发的家。这些地产大亨赚的钱里,又有多少是民众们的穷极一生的血汗钱。即便如此,那些能以一生的血汗钱买到一块立锥之地的普通民众已经算是这座城市当中的幸运儿了。一呎上千元的畸形房价,让更多的人只能望楼兴叹。一方面是空置的数万个单元无人居住,一方面是上百万人仍住在危险的木屋区和如九龙城寨这般的贫民窟。还有那些在码头和天桥的廊下露宿的流浪者,无不在用他们的境遇诉说着这座城市底层人民的血泪史。八十年代的香江在那些影视作品中,似乎永远是那样的繁华祥和,却没人关注过这座城市背后的伤疤。短短几天时间里,刘以鬯、舒巷城、西西等多位知名作家陆续在多家报纸上发文盛赞《寄生虫》。八十年代不仅是内地文坛的黄金时代,同样也是香江文坛的黄金期。在度过了七十年代的“阴暗期”后,八十年代以来香江文坛出现了难得的蓬勃发展机遇。包括香江文学艺术协会等一系列的文学团体成立,《文艺》《当代文艺》《素叶文学》等文学杂志纷纷创刊,青年作家陆续涌现,香江文坛一片朝气蓬勃。在这样积极的大环境下,这些作家的声音比以前更能够让民众们听的清晰、真切。在诸多发文的作家中,尤以刘以鬯在《明报》上发表的文章赢得了众多读者的认可和赞誉。他在文章中说:“《寄生虫》中最后爸爸老金躲进了豪宅的地下室成为了‘寄生虫’,儿子写信说会计划新的生活,把那座豪宅买下来,让老金正大光明的走出来。可这一切只是儿子的美好想象,那种美好的想象与苍白的现实所产生的碰撞比之前的爆裂的杀戮更震撼人心了一百倍。让人在阅读过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仿佛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留下满地的震撼与沉思。我以为林生是内地生人,于香江社会总难以亲近、关切。然而《寄生虫》一书所展现的对香江社会鞭辟入里的深刻剖析,却是许多香江土生土长的所谓‘本土作家’望尘莫及的。他如同一位执着手术刀的精诚良医,精准剖开了香江社会贫富差距的脓疮,将人性的复杂与挣扎、社会阶层的矛盾与对立赤裸裸的展现在读者面前。吾辈拍马难及也!”
第470章 我一个靠媳妇的人
三四十年代受战争影响,内地一大批文人南渡香江,后来中国赢得了战争的胜利,有一部分文人回了内地,一部分文人去了国外,还有一部分文人留在了香江。在留在香江的这部分文人里,刘以鬯是少有的能够将自身的才华融入于香江社会的人物。他曾先后任职过《香江时报》《星岛周报》《西点》《益世报》《联邦日报》《香港时报·浅水湾》《星岛日报·大会堂》等报刊杂志编辑、主编、总编职务,是香江有名的报人。同时创作成果也有不少,其中最为知名的是长篇小说《酒徒》《对倒》。一代文青墨镜王是他的忠实信徒,《花样年华》和《2046》的灵感便是来自于这两部小说。1985年他创办《香江文学》月刊,发展至今已经成为香江本土最具影响力的文学杂志。将那些因政治理念不和而历来不相往来的作家们的作品汇聚一堂,不仅带给了文学界一股清新风气,更为他本人在香江文坛聚集了巨大的名望。此时他在报上刊文将林朝阳誉为“香江社会的精诚良医”,更直言“吾辈拍马难及也”,无形之中又为《寄生虫》增添了一波热度。就这样,《寄生虫》甫一上市,便以风靡之势席卷香江文坛以及广大的读者群体。这样恐怖的能量不仅源于小说本身的优秀,也源自于林朝阳之前数年口碑的积累以及《楚门的世界》在海外为香江社会所取得的荣誉。早两年,香江文坛和读者提到林朝阳,总会在他身上贴一个“内地作家”的标签。但今年以来,这种提法已经越来越少了,越来越多的香江人把林朝阳当成了自己人。这就好比你们家族发现同姓之中出了个牛逼人物,明明八竿子打不着,可总会有人去企图把牛逼人物联系到自家族谱上,以彰显自身的牛逼。除了林朝阳这位编剧兼原著作者得益于此,参与《楚门的世界》的其他人也是如此。其中获益最大的,当然是拿到了戛纳影帝的许观文。拿到戛纳影帝后的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他一直没接过戏,原因有几方面。一来是被《楚门的世界》把胃口给养叼了,一般的剧本根本看不上眼;二来是他想等林朝阳的新作品,跟嘉禾、新艺城的唯利是图不同,许观文图的是名。这段时间里他时不时的就会联系林朝阳,尽管林朝阳的新作品迟迟没个动静,但他依旧愿意等。正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林朝阳的新作品,值得他的等待。第三个原因,则是许观文在获奖几个月之后才逐渐悟出来的道理。一开始他载誉归来的时候,几乎成了香江这座城市的英雄,所到之处皆是山呼海啸的掌声,温暖可亲的笑脸,各大电影公司抛来的橄榄枝让他无瑕顾及。可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他迟迟没有接戏,那些电影公司和同行们的热情冷落了下来。唯独他每次上街,依旧有许多民众为他欢呼呐喊。许观文敏锐的发现,这些民众们的欢呼呐喊比对那些当红明星的追捧多了几分尊敬和推崇。后来一次聚会,好友蔡澜的话突然点醒了他。蔡澜说,作为香江电影界第一位坎城影帝,他现在已经不单是演员和明星了,而是半个艺术家。在香江这样一座追求物欲的城市里,“艺术家”这三个字是稀有的,也正因为稀有,才更显难能可贵。蔡澜之所以说他是“半个艺术家”,是因为许观文现在有且只有一部《楚门的世界》傍身。当年的李小龙若只有一部《唐山大兄》,也难称功夫巨星,只会跟罗烈一样,昙花一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许观文有两种选择。一种是趁着热度开出一个天价片酬来,狠狠的接戏赚上一笔。另一种则是耐心的等待,等待一个真正可以超脱演员和明星身份的机会。而这个机会,蔡澜和许观文都明白,必然要落在林朝阳的身上。前两天《寄生虫》出版上市,许观文一大早便去了书店买回了小说。花两天时间通宵达旦的看完,他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他知道,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机会。他甚至来不及给自己补个觉,就拨通了林朝阳家的电话,可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许观文急切不能自己,顶着一双黑眼圈跑到了半山嘉慧园来拜访林朝阳,却扑了个空。他只好又往林氏影业去,等到了公司之后才得知,林朝阳夫妻俩回内地过年了,要等年后才能回来。许观文满心失望,正打算离开,就碰上了从外面回来的陶玉墨。陶玉墨跟他打了个招呼,许观文问:“你不回内地?”“回啊,不过我后天的机票,等公司放假了再走。米高哥,你来公司有事啊?”“也没什么。”林朝阳不在,许观文意兴阑珊,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期盼着林朝阳能够早点回来。陶玉墨见他表情失落,脸上挂着笑意,问:“让我猜猜,你是不是看中了我姐夫的新小说,又想改编啊?”许观文苦笑,陶玉墨是林朝阳的亲人,他这点心思瞒得了别人瞒不了她。“是。”许观文如实道。陶玉墨猜中了他的心思,面露得色,然后说道:“我姐夫临走时说了,等过完了年再说。”听到这句话,许观文心花怒放,他知道自己这半年多的等待总算是没有白等。“好好好,那就等过年之后再说。”许观文喜滋滋的离开了林氏影业。陶玉墨看着他的背影,内心忍不住生出几分感叹。她跟着姐姐、姐夫来香江快两年了,对香江的娱乐行业早已经了若指掌,自然知道许观文如今在香江的名气和地位。可就是这样的大明星,姐夫的一句话却可以操纵他的喜怒、期待,这在刚来香江时,是完全不在陶玉墨的想象之中的。在林氏待了半天的功夫,下班后陶玉墨来到海港城附近的咖啡厅,等了半个多钟头,才见张曼玉戴着墨镜出现。此时的她塌肩驼背,灰头土脸,毫无女明星的样子,好像被打工吸干了阳气的行尸走肉。“你怎么才来啊!”张曼玉刚坐下,陶玉墨就抱怨了一句。“喂,大姐,我要拍戏的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可以每天都吃喝玩乐啊?”张曼玉有气无力的反驳道。“什么叫我每天吃喝玩乐,我的工作也很忙的好不好?”“是是是,你最忙,忙着吃喝玩乐嘛。”小姐妹俩打嘴仗,陶玉墨说不过张曼玉,打算上手给她一点教训。结果她刚碰到张曼玉的肩膀,对方便爆发出一阵惨叫。“啊!”陶玉墨被吓了一跳,“喂,我才刚碰你。”“大姐,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吊了一天的威亚啊!”张曼玉满脸痛苦的卖惨,让陶玉墨有些不好意思,她轻轻的揉向刚才碰到的地方,问:“很疼吗?”“废话,当然疼了!你被吊起来一天试试看。”张曼玉的语气不耐烦,可表情却很享受她的抚摸,还忍不住眯着眼睛贴近了一点。陶玉墨又埋怨道:“谁让你非得接动作片的,你这叫自找苦吃。”“我不接动作片怎么办?你让玉书姐给我开部戏。”“《最佳损友》是你自己不接的,现在又怪我和我姐?”“那部戏跟《精装追女仔》有什么区别?我去了都是当花瓶。”“所以你这就叫自找苦吃。”被陶玉墨用逻辑打败,张曼玉哼了一声,索性将身子靠在她肩上。“你这个样子还说要跟我游车河?”“舍命陪君子嘛,你不是马上要回内地了吗?”张曼玉的话让陶玉墨感受到几分姐妹情深,她说道:“算了吧,今天不去了,早点回去休息。”张曼玉见状得寸进尺,在她的怀里蹭来蹭去。“玉书姐和姐夫不在,让我去看看半山的夜景好不好?”陶玉墨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来到嘉慧园后,张曼玉站在露台上俯瞰整个维多利亚港口的风景,忍不住张开双臂大喊了一声。“哇!半山豪宅的景色果然不一样,我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这样的豪宅啊!”“你想买还不轻松?多接几部电影,两年就够了。”张曼玉转头看向陶玉墨,一脸你大小姐不知人间疾苦的表情。“多接几部电影?你以为我是周润发还是钟楚红啊?赚了钱不用花的吗?我现在银行户头连一百万都没有!”陶玉墨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女人,到底在口出什么狂言!“一百万都没有?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这种话来的?你这个明星都活的这么艰难,你让那些打工族怎么办?”自知说错了话,张曼玉搂着陶玉墨的肩膀撒娇。“这么好的景色,我们喝点红酒吧。”“喝酒可以,你别耍酒疯。”“我酒品很好的!”张曼玉的语气信誓旦旦,陶玉墨却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酒品这种事对张曼玉来说是不存在的,不过这几天老虎不在家,陶玉墨也忍不住想放纵一把。她拿出红酒和酒杯,倒了两杯酒,又对张曼玉说:“先说好啊,小酌一杯。”张曼玉自信满满的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陶玉墨:……远在燕京的“老虎”并不知道,家里已经闯进了一只酒鬼狸花猫,和“猴子”快乐的玩耍着。落地燕京,气温一下子从零上十几度骤降至零下十几度,林朝阳夫妻俩生怕两个孩子冻着,给裹的严严实实。结果第二天两个孩子没什么事,陶玉书却感冒了,发烧到39度。都这样了,陶玉书竟然还打算去燕影厂,看看《孩子王》的后期制作情况。“家里又不是要断粮了,别这么拼命了!”林朝阳将已经穿好衣服的她拦下来,劝回了床上,“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哪儿都不许去。”“没关系,感冒而已。以前哪次感冒,我也没耽误过劳动、上学啊!”陶玉书的脸颊因为高烧发红,但精气神看起来却一点也没耽误。“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你下乡的时候,还连肉都吃不到呢,现在山珍海味也快吃遍了吧?工作又不是一天干完的,《孩子王》都交给老陈了,你就放心吧,早一天去看、晚一天去看,又有什么差别?”林朝阳劝说着陶玉书躺下休息,这个时候冬冬突然走进了屋子,稚嫩的小手里还拿着一板扑热息痛。“妈妈,吃药,奶奶说吃药病就好了。”已经四岁零一个月的他,说话越来越清晰有调理,手里的药是张桂芹交给他的。他的童声稚气一下子融化了陶玉书的心,“谢谢冬冬。”然后她对林朝阳说:“你先带孩子出去吧,省得传染给他们俩,我先吃药睡一觉,发发汗。”“好。”安顿好了陶玉书,林朝阳带着儿子出了屋子。张桂芹站在门口担忧的说道:“玉书这丫头,干嘛总这么拼命?”“是啊!”林朝阳叹了口气。张桂芹又说:“还不是你不顶事,自己闲的五脊六兽,整天让自己媳妇出去卖命!”“我……”“我什么我?等会熬碗姜汤给玉书,让她多发点汗。”张桂芹冷飕飕的对儿子说了一句,然后扯着孙子的小手,往内院的西厢走去。“走,冬冬,跟奶奶去玩会儿。”这老太太!林朝阳无奈的摇了摇头,往厨房熬好了姜汤给陶玉书送进了屋。然后他一边守着陶玉书,一边看书。等到快到中午的时候,林二春突然跑来了小六部口,进屋之后先对陶玉书嘘寒问暖了几句,又埋怨起了林朝阳。“你说说你,整天就这么晃荡,也没个正事,自己老婆在外面累死累活……”林朝阳自动屏蔽了二春同志的唠叨,等林二春说的差不多了,他才问:“你怎么知道玉书感冒了?”“你妈去胡同口拿公用电话给我打的电话。”打电话?林朝阳不解其意,她打电话,你也得能接着才行啊!然后他就注意到了林二春腰间有点鼓,这个时候林二春自然的掀起了衣服,露出腰带上别着的小巧机器。“BB机,上回你不是说香江的打工族不少人现在都有嘛,现在咱燕京也有了!”林二春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炫耀,说话的时候腰还特意挺起来。那腰杆子别提多硬了!“行啊,二春同志,你这是紧跟时尚潮流啊!”林朝阳没大没小的调侃了一句,引来了林二春的虚晃一脚。玩笑过后,林二春才正色说道:“上回你们刚走,燕京这边就开通了第一家寻呼台。那天杜峰来家里串门,腰里别了个这东西。以前总听你说,这玩意我还是第一次见,拿过来瞧了瞧。杜峰非说要送我,那我能要吗?咱也不差那点钱,直接买一个!”别看林二春现在的语气满是豪气,买个Bp机跟买大白菜一样,头两个月买Bp机的时候可心疼坏了。你别说,这玩意还真好用。一响就知道准是有事,找个胡同口或者公用电话亭回个电话,办事比以前可方便多了。”相较于1987年才进入内地的大哥大,Bp机进入很早,1983年便出现在了沪上。不过即便价格比大哥大便宜了很多,但这玩意也依旧不是如今中国的绝大多数老百姓可以享受的。现在市面上只有摩托罗拉的Bp机,最早卖八九千块一台,这两年价格降了不少,可依旧得三四千块钱。“摩托罗拉寻呼机,随时随地传信息”的广告语配合上这样高昂的价格,让拥有Bp机的那一小撮先富起来的同志们出门无论是走到哪里都倍儿有面。见人打招呼,临别前报个呼机号,说一句“有事儿您呼我”,那叫一个潇洒!当然了,林二春买Bp机肯定不是单纯为了面子,而是看到杜峰用了之后,感觉确实有这个需求。林朝阳调侃道:“看来是真赚到钱了,三四千块钱的东西说买就买啊,你让我给你带一台回来多好,这玩意香江才两千港元。”林二春眼神怪异的看着他,“你看我像冤大头不?”“啥意思?”“我这台是让杜峰托人从广州带回来的,一千块钱。”林朝阳承认自己小瞧二春同志了,自从当了包租公以后,真是越来越精明了。腰上别着这么个玩意,林朝阳可以很负责任的说,林二春已经领先了国内至少95%的生意人了。可以说是脱离了“小老板”的阶段,开始往“资本家”的方向发展了。“不错不错,真是与时俱进,以后大哥大要是进国内了,我再给你弄一台。”林朝阳说。林二春闻言摆了摆手,大哥大他没用过,但听林朝阳说过,也在杂志、电视上见过。Bp机挂在腰上,走到哪里都不显眼,大哥大不一样,那玩意拿手里、揣兜里太招摇了。“你这生意越做越大,以后越来越忙,配个大哥大有什么的。”“太招摇了,太招摇了,有这BB机用着就行,够方便的了。”林二春说着朝儿子的腰间斜看了一眼,那里空空如也。“你不弄一个?有这玩意方便。”“我用它干嘛,我一个靠媳妇的人!”林朝阳用自嘲回击林二春说他让陶玉书累死累活的话,顿时让二春同志暴跳如雷的想要给他两脚。父子俩在院里追逐了一会儿,冬冬站在西厢的廊下看热闹,嘎嘎乐。“行了行了,老的没有老的样,小的没有小的样,再把孩子带坏了!”张桂芹出面制止了父子俩之间的闹剧。等到吃晚饭时,陶玉书的状态比早上好了不少,烧也退下去了不少,人反而没什么精神了。说话瓮声瓮气,嗓子有点沙哑,张桂芹说这是快好了。第二天一早再量体温,果然正常了,就是嗓子还在发炎。等早上吃饭,她又要去燕影厂,说再等两天燕影厂都放假了,林朝阳只好开着车拉上她一起前往燕影厂。进门登了个记,车子停到主楼前,可能是临近春节的缘故,厂里看起来确实比平时要冷清一点。夫妻俩先是上二楼跟胡启明打了个招呼,坐了一会儿便打算去录音车间去。一般人听到“车间”这两个字,第一印象通常都是摆满机床的工业车间,燕影厂的车间实际上也是工业生产场所,但不单是生产场所,而且还是行政单位。在燕影厂,电影制作所涉及每一道工序都有相对应的行政单位。包括了摄影、制片、编导、美工、录音、照明、服装、化妆、道具、洗印、剪辑等诸多流程。名称不尽相同,但级别都是一致的。《孩子王》目前的剪辑、配乐都完成了,已经进入了混音阶段。到这个阶段,后期制作的工作基本已经完成了90%,就差最后一哆嗦了。林朝阳夫妻和胡启明到录音车间的时候陈凯戈父子俩也在,两人的精神都有些萎靡,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显然是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好。柏林电影节每年的报名参赛时间截止为年度的11月底,所以早在两个多月前,《孩子王》就已经通过电影局方面报名参加了明年的柏林电影节。不过报名是报完了,可电影制作却还没完成了。《孩子王》9月份才开机,现在这个进度对于国内的制片进度来说已经很快了。为了赶进度,剧组还超支了3万元。现在已经是1月下旬了,而柏林电影节的开幕日期在2月20号。距离电影节开幕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现在电影后期制作还未完成,不仅是时间紧张,陈凯戈父子俩同样紧张。林氏影业对这部电影投入不菲的资金,寄予厚望,他们父子俩也同样投注了心血,当然希望电影能够保质保量的完成,如期参加柏林电影节。寒暄过后,林朝阳见陈怀恺一脸疲色,特意问候了一句,“老陈,辛苦了!”陈怀恺揶揄道:“你小子少跟这猫哭耗子,还不是你出的主意。”“主意是我出的,钱可是你拿的。再说了,大侄子拍电影,你这当爹的出点力怎么了?”林朝阳说的理直气壮,而且句句是实话,陈怀恺也拿他没办法。闲话几句,投资人都来了,当然得看看电影的成色。虽然电影的后制没有彻底完成,但不妨碍大家观看。《孩子王》的故事改编自阿诚的同名小说,剧情讲述的是人道洪流时期,山区师资奇缺,生产队长安排队里的知青老杆去学校当“孩子王”。学校分配老杆教初三,他抛弃了学校原本的那种死板的教学方式,以自己的方式教导学生们,最后却被学校退回到生产队的故事。小说本身的剧情张力很强,如果改编得当的话不失为一部优秀的教育主题的影片。但后世陈凯戈在改编这部小说时,增加了太多的个人表达。使得电影充满了晦涩复杂的各种意象,节奏缓慢,人物的行事动机看上去莫名其妙,让观众看的云里雾里,很大程度上限制了这部影片的上限和观众的接受度。这一次,陈凯戈的剧本有林朝阳把关,拍摄和剪辑由父亲陈怀恺全程监督,完全没有浪的机会,结结实实的当了一把“工具人”。他的心里是很不爽利的,但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谁让这俩人辈儿都比他大呢!放映室内,放映机嗡嗡嗡的声音停下了,陈凯戈去打开灯光。陈怀恺有些期待的问:“朝阳、玉书,你们觉得质量怎么样?”陶玉书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林朝阳,不仅是他她,在场的几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沉吟不语的林朝阳。林朝阳此时的沉吟不是犹豫该如何表达,而是在对比后世和现在两版《孩子王》的成片效果。跟后世的《孩子王》相比,这一版的《孩子王》当中象征旧教育制度的“石磙车”这一类的意象反复出现的次数变少了。这些意象当然对于观众理解影片主题和导演意图有帮助,但过度使用就会使得影片的表意变得隐晦,难以理解,也影响了观影感受。再有就是长镜头的表达变得克制了,长镜头容易给观众带给沉浸感和感受人物思想情感,但也会带来节奏缓慢、拖沓、审美疲劳、镜头转换滞涩的问题。剪辑方面,因为少了一些无意义的长镜头,整体流畅度明显变高了,情节与人物的关系也变得自然了不少。这些都是好的一面,当然了,弊端依然有。比如除了老杆、王福之外,其他人物的性格依旧单薄,缺乏令人过目难忘的印象。不过总体而言,这一版《孩子王》的成片质量要超出原版不少水平。林朝阳沉吟片刻,眼神望向陈凯戈。见他看过来,陈凯戈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第471章 世上岂有三十年之太子
“凯戈这部片子拍的不错,比我预想的效果要好。”林朝阳脸上挂着笑容,眼神柔和,一下子疏解了陈凯戈内心的紧张与忐忑,随即他的心里又充斥着喜悦。人的名,树的影。要知道林叔儿在戏剧创作领域的水平可不比他写小说差啊,这么些年经手编剧的那些剧本哪一部不是叫好又叫座?更何况林叔儿还手握戛纳电影节最佳编剧奖,这可是全中国独一份儿!陈凯戈看得出来,林叔儿的话并不是客套,而是真诚的。“那……您觉得有拿奖的希望吗?”陈凯戈问。林朝阳眼神微妙的看着大侄子,你跟我搁这玩“拦路讨封”呢?柏林电影节的举办时间是2月下旬,这都1月下旬了,眼瞅着还有一个月。按照正常流程这几天就要公布入围影片名单了,也就意味着那些报名的参赛影片的拷贝必须在这个时间之前送到组委会手中。而且还得给选片组时间选片,至少得提前一个半月。《孩子王》11月底时只是报了名,到现在连影片后制都没完成呢,更别提把影片拷贝送到组委会了。进入选片环节,影片拷贝还没到,对于一般的影片来说已经注定被淘汰了。但《孩子王》情况不一样,中影公司的小余确实有两把刷子。她当年在西德留学,就帮着沪影厂往德国卖电影。前几年她陆续将《燕归来》《乡情》《血,总是热的》等多部影片送去了柏林电影节。人家电影节组委会说,你们中国的电影政治味道太浓,请你们下次多送点生活味道浓的电影。小余表面上答应,可转头又送出了《雅马哈鱼档》《陌生的朋友》这些影片。尽管这些片子都是第一圈就被刷下来了,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事。后世陈凯戈为了参加戛纳电影节而临时毁约柏林电影节,如此恶劣的情节彻底激怒了柏林电影节组委会。按照正常逻辑,小余作为中间人肯定会被迁怒。但结果却是,她在柏林电影节报名时间截止后的12月,即组委会已经不接受新的报名时,硬生生的通过电影节主席哈德恩将章艺谋的《红高粱》送进了电影节。你就说牛逼不牛逼吧!最关键的是,《红高粱》最后还他么拿金熊奖了!这次《孩子王》来不及送片,小余让陈凯戈先剪出30分钟的剧情来,然后飞去找到了哈德恩。一边给哈德恩同声传译,一边把电影猛吹了一番,顺利的让哈德恩对《孩子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且大加赞赏。得到电影节主席的赞赏,入围自然不是问题了,同时也大大增加了《孩子王》拿奖的概率。现在唯一不确定的是,《孩子王》最后到底会拿到一个多有份量的奖项。“别想那么多了,得不得奖是电影节和评委们的事。”林朝阳的话让陈凯戈有些失落,余姐回来说电影节主席哈德恩先生对《孩子王》可是很欣赏的,说不定能拿个大奖。陈凯戈又问:“林叔儿,您说我这部片子要是参加戛纳电……”他口中的“影节”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眼神闪过,只见林朝阳眯着眼睛正看着他。陈凯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其中藏着很强烈的危险气息。“满口胡沁些什么东西?这边都报完名了,大伙忙前忙后几个月,你当是过家家?”陈怀恺严厉的呵斥着儿子,又朝林朝阳和陶玉书赔笑道:“你们俩别听他胡说八道,这小子受了他电影学院那帮同学的蛊惑,非说柏林不如戛纳。”然后转头又骂陈凯戈:“你让他们拍个入围柏林电影节的片子试试,看他们能不能拍出来?一群纸上谈兵的混账!”林朝阳冷飕飕的看了陈凯戈一眼,陈凯戈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他本以为林朝阳会跟父亲一样骂他一顿,可林朝阳却没搭理他,转而看向了父亲。“老陈,要我说你还是太惯孩子了。我听这意思,这小子之前就跟你说这事了,你没同意是吧?他这是没把你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啊!”林朝阳的语气很平静,可每一句话说出来却好像盐粒子在刮脸一样,刮的陈怀恺脸皮发疼,脸色阴晴不定,变幻莫测。“行了,你也别生气。孩子毕竟大了,女大不由娘,儿大也不由爹。凯戈现在有出息了,以前人家管他叫‘陈怀恺他儿子’,以后你就是“陈凯戈他爹”了。”林朝阳每说一句,陈怀恺的脸色就黑一分,傻子都能听出林朝阳那话里的讥诮,何况他这条老狐狸。可他听出来又能怎么样呢?林朝阳是阴阳怪气也好、指桑骂槐也好,还不都是他家里这个不争气的混账惹的事吗?陈怀恺眼神阴沉的看着儿子,此刻的陈凯戈根本不敢跟父亲对视,他现在无比后悔刚才得意忘形把戛纳电影节这件事说了出来。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连电影节的名字都没说全了,林叔儿就能猜到他的心思,简直比他肚子里的蛔虫还了解他。自从独立执导以后,陈凯戈对父亲的敬畏心就大不如前了,尤其是《孩子王》能够破格参加柏林电影节,更滋长了他内心的得意与骄傲。退出柏林,转战戛纳这个改换门庭的想法就是在这种思想状态下膨胀起来的。但骄傲归骄傲,陈凯戈还没失去理智。今天他的话还没说完,林叔儿的眼神就已经说明了态度。你说你不同意就不同意吧,你煽什么风、点什么火啊!望着父亲那阴沉的可怕的脸色,陈凯戈感觉站在他面前的不是父亲。而是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活火山,可怕的狂风暴雨眨眼间可能就会到来。林叔儿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在陈凯戈眼神的苦苦哀求下,林朝阳终于止住了话,他拿眼睛轻瞟了陈凯戈一眼,然后呲牙一乐。陈凯戈只感觉眼前森然闪过一道刀光剑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凯戈啊!”林朝阳拍了拍陈凯戈的肩膀。“林叔儿。”陈凯戈应了一声,挺高的个子身子却微躬,看起来弱小而卑微。“你啊,多跟你爸学学,他身上的东西,够你学一辈子的!”说完这话,林朝阳和陶玉书离开了燕影厂。胡其明很想留下来看好戏,但考虑到大家都是老同事了,还是得给陈怀恺留点面子。“老陈,我那边还有点事,先回办公室了。”陈怀恺硬挤出一丝笑容送走了胡其明,然后转头看向儿子。“爸!”陈凯戈心虚胆怯的叫了一声。陈怀恺怒发冲冠,抬手就是一个大逼兜,却被陈凯戈本能的躲开了。陈怀恺将满腔的怒气都积蓄在这一巴掌上,却打了个空,更加恼羞成怒。“爸!爸!爸!”见父亲瞠目切齿,陈凯戈脚步退缩,连叫了几声,试图唤醒父亲那沉睡的父爱。“别叫我爸,我没有你这样的爸!”此话一出,父子俩俱都沉默了。“你长能耐了,还敢躲?”最终还是陈怀恺打破了沉默,质问起儿子。“爸,我都三十多了。”陈凯戈无奈的说道,脸上挂着几分囧色。“哼!”陈怀恺冷哼一声,“你还知道你三十多了,你看看你想的都是些什么混账念头?有了点成绩就不知天高地厚!”陈凯戈被父亲骂的脸色难堪,不甘心的说道:“怎么叫不知天高地厚呢,林叔儿他自己也说《孩子王》质量不错。”“而且在电影的国际影响力方面,法国人确实要比德国人强出很多。人往高处走,水……”陈凯戈的话还没说完,陈怀恺再次怒目而视,他闭上了嘴。“你以为《孩子王》都是你一个人的功劳?有一点小成绩就沾沾自喜,洋洋得意!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背信弃义!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以后谁还敢轻易跟你合作?”父亲的痛骂让陈凯戈十分下不来台,感觉在父亲嘴里他已经成了一个嘴脸丑恶的小人。他虽然认为临时毁约有点不地道,但并不认为事情就有父亲说的那么严重。陈怀恺见他执迷不悟,说道:“人无信不立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陈凯戈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没办法说服父亲的,况且林叔儿也不会支持他,这件事只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想到这里,他感到有些意兴阑珊。“我知道了,戛纳电影节的事我不会再提了。”陈怀恺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我看你还是不死心。”陈凯戈苦着脸说道:“我心里想想还不行吗?”“想也不行,想都是错误!”陈凯戈的脸色更苦了,这也太霸道了。陈怀恺说道:“你这样的处世之道,下部电影我怎么能放心?”听到这话,陈凯戈心头一紧。什么意思?还要来当太上皇啊?“爸,我都拍了好几部片子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拍了几部又能如何?走了歪路,再多的积累都是徒劳。”陈怀恺的语气中满是恨其不争,插手儿子未来电影创作的决心甚是坚定。想到自己执导的电影将再次迎来天有二日的场面,这一刻,陈凯戈是真的后悔了!你说我好端端的提什么戛纳电影节啊!这回好了,不仅戛纳没参加上,连独立执导的机会都没了。他回想起刚才林朝阳那番阴阳怪气、火上浇油的话,心中不禁埋怨起来。林叔儿啊林叔儿,你说你这不是挑拨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吗?哀怨过后,陈凯戈又想到自己无力改变什么,不由得仰天长叹一声。这世上岂有三十年之太子?“你说这个陈凯戈是怎么想的?都这个时候了,放着柏林电影节不参加,要去参加戛纳电影节?”陶玉书满心不解的问林朝阳。“少年得志,以为这个世界随时都是围绕着他转的,恃才傲物,缺少敬畏心。”林朝阳的批判毫不留情,陶玉书问:“你也生他气了?”“那没有。这小子的脾气秉性我早摸透了,才华是有,但不知节制,就看老陈能不能勒住他的嚼头了。”“勒住如何?勒不住又如何?”“勒住了,有人节制他,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勒不住,就是个半瓶水晃荡的水平。”陶玉书轻笑道:“让你说的,他怎么跟小学生一样?”“差不多。搞艺术需要天分、需要灵感、需要自由奔放,但同样需要克制。很多艺术家前面这些东西都不缺,缺的就是克制。”陶玉书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想想也觉得很有道理。又过了两天,已经是大年二十九了,陶玉墨终于从香江飞回了燕京。她从首都机场出来,一身修身的米色长款风衣,大波浪、蛤蟆镜,脚踩高跟鞋,乍一看如同画报里走出来的女明星。一辆机场趴活的皇冠蹭的一下停在她面前,司机热情的下车操着蹩脚的英语打招呼,又帮她提行李,看样子是把她当华侨了。这年头没有打表器,价钱都是双方根据行驶里程商定。上了车后,陶玉墨见司机也不跟他商量价钱,心里的恶趣味爆发,用粤语跟司机对话,唬的司机又以为她是香江人。等到了燕大门口下车要付钱的时候,司机张口就要100元。陶玉墨“嘿”了一声,“您瞧我像不像100元?拿我当老外宰啊?”一口京片子倍儿地道,让司机满脸惊讶,“哎呦,我眼拙,那收您50吧?”陶玉墨从包里掏出四张港元票子,都是20元面值的,“就这些,多了没有。”司机一看这些票子,就知道糊弄不过去了。不过他也不吃亏,现在燕京的出租车都是10元10公里,从首都机场到燕大三十多公里,这些港元换算成人民币的话刚刚好。又是外汇,总比人民币值钱。“您慢走啊!”下车这回没有提行李的待遇了,陶玉墨狠狠鄙视了司机一眼,拎着行李进了燕大。寒假期间,燕大内学生没以往那么多了,但行人依旧不算少。一身摩登打扮的陶玉墨走在其中分外扎眼,引得行人频频侧目。在路人对陶玉墨发出好奇目光的时候,她也同样好奇的观察着这些路人。走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看到两三个穿黑色风衣的男同志了。八九月份《英雄本色》在香江热映的时候,满大街都是黑风衣的“小马哥”,陶玉墨没想到这股风现在已经刮到燕京来了。不过想想也正常,《英雄本色》在海外都上映一圈了,国内风靡又有什么稀奇。唯一可惜的是片子没引进,跟林氏影业没半毛钱关系。“哎呀,真是玉墨你啊,刚才我差点没敢认。”陶玉墨正数着“小马哥”呢,被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女同志给拦了下来,一脸惊喜的跟她说话。女同志是跟陶家同住朗润园公寓的季镇淮教授家的儿媳妇,她丈夫比陶玉墨大了七八岁,陶玉墨管她叫二嫂。“二嫂,好巧啊!你这是从外面回来?”陶玉墨摘下墨镜,笑盈盈的打了个招呼。“可不嘛,置办点年货。”二嫂冲陶玉墨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都多长时间没见着你了,刚从香江回来的?”“是啊。”“哎呦呦,真是大变样了,这从香江回来的就是不一样?看着就洋气,跟杂志上那女明星似的。”二嫂的话不完全是恭维,陶玉墨这一身打扮放在如今的燕京确实一眼惊艳,哪怕同为女人,也忍不住多看几眼,要不然二嫂不会认出她来。陶玉墨听到这话眼底藏着一丝雀喜,她这身打扮可是临行前张曼玉特地给她捯饬的,还真就是按照女明星的标准来的。现在看来,效果确实不俗。陶玉墨喜滋滋的挽着二嫂的手,和她边走边说,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朗润湖公寓附近。两人分了手,陶玉墨正打算回家,就瞧见湖面上有几个小家伙在大呼小叫的抽冰尜。“陶希武!”陶玉墨冲湖面上喊了一声。正玩的不亦乐乎的陶希武根本没听见她的喊声,陶玉墨又喊了两声,陶希武这才听见动静,抬头看了看。他看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认出陶玉墨来。一下子高兴起来,连冰尜都顾不上了,边跑边滑着上了岸。来到陶玉墨身边,他兴奋的喊道:“小姑,你怎么才回来?我的礼物呢?”陶玉墨冷声问:“光记着礼物是吧?”陶希武立刻露出讨好的笑容,“小姑,我可想你了。小姑,你也太好看了吧!”听了两句马屁,陶玉墨眉头舒展,“这还差不多。收拾东西回家,看小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陶希武顿时眉飞色舞,也不去收拾东西,冲湖面上的小伙伴们喊了一声,让他们帮着把冰尜收好,便主动给陶玉墨拉起了行李箱。等姑侄俩到了家,陶玉墨发现家里还有邻居两位阿姨在做客,连忙礼貌的问好。两位妇人看到陶玉墨都有些不敢认,直夸陶玉墨比以前漂亮多了,又客套了几句,两人才识趣的离开。“哎呦,这一路可冻死我了!”在房间换好了衣服出来,陶玉墨抱怨了一句。她回来的时候身上就是风衣加毛衣,突出一个要风度不要温度,根本无力抵抗燕京如今的严寒天气。“你还知道冷?”陶母挖苦了她一句。陶玉墨也不在意,打开行李箱便给家人们分发礼物,两个侄子高兴的呼喊着。陶母看了看这些礼物,“这得花多少钱啊?”“没多少钱。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得给你们带点礼物嘛。”分完了礼物,家里人自然要关切关切陶玉墨在香江这一年的情况,虽然陶玉书回来也会聊聊这些情况,但到底不是本人说的。陶玉墨捡着要紧跟家里人说了一些,大多还是跟林氏影业有关,她总不能提天天看孩子的事吧。“你姐的公司发展的那么好呢?她回来可没怎么提。”陶玉成听妹妹说完情况之后说了一句。“我姐那是低调,你当跟你一样,有点事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回到家刚热乎一会儿的兄妹情就被陶玉墨这样给无情的打破了,陶玉成给了妹妹一个你等着的眼神。陶母制止了兄妹俩一见面就掐架的幼稚举动,说道:“那照这么说,你姐那个公司在香江也算是站稳脚跟了,你没什么事就回来吧。”陶玉成这时候立马跟上,“是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是吧,妈?”陶母没说话,但她用眼神肯定了陶玉成的想法。听到这话,陶玉墨顿时如同被火烧了屁股的小野猫,恶狠狠的瞪了大哥一眼。又生怕触怒母亲,眼神立刻柔和起来,对陶母说道:“妈,你别听我大哥瞎说。我姐的公司现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这个时候我怎么能回来呢?那不是给我姐拆台吗?”陶母狐疑道:“你刚才不还说你姐公司发展的挺好的吗?”陶玉墨暗自叫苦,早知道刚才就不该夸口。她飞快的转动脑筋,把平日里听姐姐、姐夫说的关于公司的布局汇总了一番。“妈,我姐她们公司发展的是好了不假,但正因为发展的好了,才更不能懈怠。你知道吗?现在香江那两家大的电影公司嘉禾、新艺城现在都盯着她呢,人家背后有靠山,有院线支持,自己做发行,实力比我姐他们公司强多了。现在他们看我姐的公司发展的好,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呢。这种时候你让我回来,那不是让我姐自断膀臂吗?”陶玉墨仗着母亲不了解香江电影市场和林氏影业的内部情况胡说八道,陶母脸色更加狐疑,问她:“你还那么重要呢?”陶玉墨一挺胸脯,毫无波澜。“当然了!我可是特地为了我姐又修了一遍香江那边的法学。妈,你想啊,我姐她一个人在香江多不容易啊!本来我们姐妹俩相依为命,你现在让我回来,就剩我姐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可怎么办啊?”陶玉墨脸上写满了痛心的表情,语气夸张。这个时候一旁的陶玉成幽幽说道:“你怎么说的你姐跟个寡妇一样?”陶玉墨听到这话隐晦的瞪了大哥一眼,那眼神在说:别捣乱了啊,再捣乱我翻脸了!见小野猫真要炸毛了,陶玉成改了口风。“妈,玉书在香江打拼确实不容易。”被他这一打岔,话题一下子就歪了,陶母埋怨道:“真不知道你姐非得好端端的跑香江去开公司干什么?又不缺吃、不缺穿的,这不是自找苦吃吗?”陶玉墨见状心中松了口气,又开始很没有义气的往姐姐身上甩锅。“唉!我姐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就是个工作狂,在香江的时候她就没有哪天是正常下班的,逼的公司里的职员们都只能等她走了再下班。”“她那个性子啊……”陶母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惆怅。人嘛,到了一定岁数都希望子孙能够承欢膝下,陶玉书一跑就是大半个中国,还把陶玉墨给拐跑了,她心里必然是想念的。见危机终于解除,陶玉墨心中安定下来,又跟父母说起了在香江的一些趣事,家里的气氛再次和乐融融。赵丽正跟陶玉墨交流着女人的美丽心得,陶玉墨的化妆技巧和装扮心得都是跟张曼玉学的,听说她是跟女明星学的,赵丽虔诚的跟取经一样。现如今的香江明星,在内地人民心中还是很有神秘感的。尤其赵丽经营录像厅,放的大部分都是香江电影,对香江明星们可以说是如数家珍。闲聊之余,两人又八卦一下香江明星们的日常生活和娱乐新闻,越聊越起劲。“小姑!”这个时候,陶玉墨看见侄子陶希文正站在门口偷偷的朝她招手,用口型叫她。她便找了个理由来到屋外,问道:“干嘛?”陶希文过了年就十四周岁了,因为营养跟得上,青春期来的早,这一年不见个子窜了快十公分,现在个子仅比陶玉墨矮了四五公分,嘴边也长了些青色绒毛。“小姑,过年压岁钱……你能提前给我不?”陶希文问。“提前给你?你要干嘛?”陶希文期期艾艾的说道:“我……我想买件衣服。”“买衣服有什么遮遮掩掩的。”陶玉墨说着就想掏钱,可等她掏到一半,就意识到了不对。“你要买什么衣服?”陶希文不是很想回答,陶玉墨威胁道:“不说我可不给钱啊!”“风衣。”陶希文只能如实回答。陶玉墨立马想到了回来时路上看到的那些黑色风衣。“你压岁钱都花哪儿去了?那么多钱还不够你买件衣服的?”陶玉墨又问。陶希文脸色苦涩,“我妈说给我攒着呢。”陶玉墨不由得幸灾乐祸的笑了出来,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妈也是为了你好。”说完便要转身,陶希文一把拉住她,提醒道:“小姑,钱!”“什么钱?”陶玉墨:“我说给了吗?”
第472章 林朝阳=鲁迅?
沉寂了一个多月的燕园在大年初一这天迎来了它这个寒假里最热闹的一天,人们不是在拜年,就是在去拜年的路上。登门拜年,少不了要聊些家常。今年朗润湖公寓附近的人家家里,陶家小女儿陶玉墨成了大家讨论的热门话题。多年以来,陶家姐妹在朗润湖公寓这片儿都算是颜值天花板的存在,再加上都考上了燕京的名校,所以在朗润湖公寓这片儿人的口中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女儿”。别以为燕大的教授、讲师们生出来的就一定都是大学生,周围人家里没上过大学的晚辈大有人在。以前陶玉墨漂亮是漂亮,但大家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同,这次从香江回来观感就大不相同了。都快跟《大众电影》那女明星差不多了。准确的说,是比那些女明星还漂亮,毕竟这年头上杂志的照片都是正统审美,没那么时髦,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土气的。陶玉墨的打扮更像是外国电影里的女明星,那叫一个精致。初一她跟着家里人去拜年,走在路上,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男青年爱慕的目光。“诶呦,你可真能招风!”大年初三一见面,杜峰便调侃了陶玉墨一句。“管得着吗你!”陶玉墨甩给他一个白眼。身后的陶玉成搭话道:“你这话说对了,她何止是招风啊,都快把燕大那些小伙子的魂儿勾走了。”陶家和杜家每年都会办家庭聚会,今年同样如此,一年难得见几次面,见了面总感觉格外亲热。杜峰第一时间凑到了林朝阳身边,一脸兴奋的说:“姐夫,你看春晚没?”林朝阳知道杜峰要说的是什么,“看了。”“春晚那大高个儿的混血你看着没?太帅了!今年店庆就邀请他了,我都托人去联系了。”今年的春晚刚刚结束两天,但杜峰嘴里的“大高个儿的混血”已经火遍了整个中国。1987年的春晚上,费翔用“冬天里的一把火”点燃了全中国大姑娘小媳妇的追星热情。跟林朝阳聊了几句费翔,杜峰又提到了陶玉书让他提前备货的黑色风衣,恭维姐姐的运筹帷幄。这一冬天,服装城光是单价69元的黑色风衣就卖了一千多件,堪称燕京城1987年度最in时尚单品。“得了得了,别说这些没用的。”陶玉书打断了他的马屁,杜峰又正色说起服装城的事。再有不到两个月,服装城开业就快一年了,除了最开始两个月的生意较为低迷之外,其他时间的生意都在稳步上升中。尤其是春节这一个月时间,连续多日出现了单日营业额突破20万元的火爆场面,仅1月份的营业额就超过了330万元。截至春节最后一天营业,亚欧服装城的累计营业额达到了1640余万,毛利润近1200万。“要不是退换货政策的影响,我们的毛利率能达到70%。”杜峰略感惋惜的说道。高端服装行业的毛利率向来很高,尤其是在九十年代,更是高的离谱,杜峰说的70%毛利率放在九十年代的服装业都是个非常保守的数字。相比之下,亚欧服装城的定价政策和商品质量已经非常良心了。“没有退换货政策带来的口碑,能有这么高的营业额吗?你可别本末倒置。”陶玉书提醒道。杜峰笑着说道:“姐,瞧你说的,这点道理我还能不明白吗?”他又说起净利润,去掉税收、租金、人工、水电、货损、贷款、利息等诸多开支,服装城去年一年的净利润也有810万。杜峰跟陶玉书商量,想分红400万,给账上留410万元,用来扩大经营。服装城开业第一年就赚了大钱,他的信心膨胀,除了预想中石家庄的项目之外,还要在沪上也开一家。而且沪上这一家的规模要比燕京更大、更高端,毕竟从经济层面来说,沪上可不输燕京,而且沪上人在穿衣打扮方面更舍得花钱。杜峰相信服装城如果开过去的话,生意只会比燕京的更好。“这些事你自己安排就行,我们就是投资。”陶玉书随口说道。她又问:“一下子分那么多红,你打算怎么花?”说到分红,杜峰的嘴不由自主的咧开,“有钱还怕花不了吗?我打算先换个奔驰,皇冠好是好,就是档次低了点,不如德国车有面子。”前两年刚买车的时候,拿皇冠当个宝贝一样,现在发达了,小甜甜成了牛夫人,主打的就是一个“等闲变却故人心”,“烧包”二字已经不足以概括杜峰现在的状态了。大年初四,陶玉书跟林朝阳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工作安排。年前西柏林电影节组委会公布了本届电影节的入围影片名单,一共有来自全球各国的21部影片入围,《孩子王》赫然在列。现在距离电影节开幕还有不到二十天,陶玉书先回香江安排林氏开年的工作,然后在电影节开幕前赶到西柏林。她这次要亲自带队去西德,也算是给林氏影业在海外趟趟路子。“中影那个小余是个人才,你觉得我把她挖到公司来,专门负责电影节的事怎么样?”陶玉书突然问林朝阳。林朝阳轻笑道:“这当然是好事。”林氏影业要发展,电影节也是一条路线,需要这方面的人才。陶玉书回香江的第二天,林朝阳收到了北村美裕从日本寄来的信件。《闯关东》已经在日本国内发行整整一年了,小说上架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前半年销量为7.18万册,后半年随着小说的口碑不断发酵,销量进一步提高到9.25万册,累计销量达到了16.43万册。这个数字即便是放在日本本土知名纯文学作家的作品当中,也算是比较优秀的成绩了,更何况林朝阳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外国作家。这么说也不对,《闯关东》在日本发行的这一年,林朝阳在文学界和纯文学读者群体当中还是有了点名气的。几个月以来,《河出书房》一直在紧锣密鼓的翻译林朝阳的《楚门的世界》《渡舟记》和《禁闭岛》三部小说。《楚门的世界》改编电影在日本上映最终取得了9.5亿日元的票房。这个成绩在华语电影在日本上映成绩中虽然不算顶尖,但考虑到《楚门的世界》毕竟是一部以剧情为主的文艺片,而不是受众广大那些动作片,能取得这个成绩已经非常好了。改编电影有热度,河出书房肯定首先要出版《楚门的世界》,这次北村美裕特地给林朝阳寄来了这部小说的日文版样书。按照河出书房的计划,《楚门的世界》将会在2月中旬率先上架发售,然后是4月上旬的《渡舟记》和5月底的《禁闭岛》。半年时间三部作品连发,可以看得出来河出书房对林朝阳还是很看好的。本次版税结算,林朝阳收获了2660万日圆。就在上个月,日圆正式突破了1美元兑换150日圆大关,无形之中林朝阳的版税含金量再次提升,换算成美元有18.37万之多。除了这些之外,北村美裕还跟之前一样,在信里给林朝阳夹了几份翻译好的读者来信,相当会给作家提供情绪价值。另外,北村美裕这次还给林朝阳寄了一张合照,上面人员众多,林朝阳认识的只有三人,分别是北村美裕、近藤直子和藤井省三。其余人大多身着西服,多以中老年男性为主,面目严肃。北村美裕在信中介绍,原来这张相片是元旦前后,近藤直子召开“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元旦沙龙的留念照。林朝阳按照信中所写,翻过照片,只见后面写着会议名称和留念日期,并且每一位与会者的名字都被细心标注了出来,方便林朝阳辨认。早稻田大学文学部池田浩平、明治大学戏剧学科中村直树、立命馆大学文学部小林光太郎……去年陶玉墨去日本跟河出书房签合同时,近藤直子提出了创办文学研究会的想法,还特地让林朝阳题了字。到10月份,近藤直子和藤井省三共同给林朝阳写了一封信,正式向他说明了“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的筹备情况。作为非正式的文学研究组织,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没有什么严苛的入会标准,凡是日本国内对林朝阳作品有兴趣的学者都可以参加。只是每年需要向研究会提交一份有关于林朝阳文学作品的论文或评论文章即可。自7月份开始,近藤直子和藤井省三便向日本国内诸多中国文学研究学者发出动议,两个多月时间里,陆续收到了二十多入会信。这个数字大大出乎了两人的意料,也让他们两人感到十分惊喜。林朝阳毕竟只是个外国作家,而且还是当代作家,能有这么多人响应着实不易。在这二十多位申请入会的学者中,包括了5位教授、9位副教授和7位讲师,再算上近藤直子和藤井省三,一共是24人。这些学者来自的高校范围就比较广泛了,东京大学、早稻田大学、日本大学、立命馆大学……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是个组织松散的研究机构,活动并不多,每年举办2次会议,元旦会议是研究会成立后举办的第一次正式会议,下一次会议的举办就是87年的7月份了。每次会议后,文学研究会都会发行会刊,介绍会议情况以及刊登会员们的研究文章,北村美裕这次还专门给林朝阳寄了会刊。会刊的封面用的是《闯关东》在日本出版的封面,16开大小,印刷质量相当精美。林朝阳注意到会刊还专门做了版权页,上面的责任编辑和校对都是北村美裕,她在信里提到了,她是研究会的名誉会员。会刊的编审、印刷、装帧工作都是由河出书房赞助的。林朝阳捧着会刊欣赏了一会儿,除了一些版权信息能蒙出来之外,剩下的一概看不懂。会刊没译本,得给个差评。这当然是玩笑话,人家都是义务劳动的,为了林朝阳一个人搞个译本出来未免太劳民伤财了。反正会刊发出来又不是给作者看的。数日后,林朝阳家西院有作家聚会,林朝阳要看孩子,没空跟他们扯闲篇儿。中午过后有几个人吃饱喝足了,主动跑到林朝阳这院来帮他看孩子,顺便聊聊天,有人聊到了1月份的《人民文学》上发表的作品。“祝伟,你们编辑部挺有胆子啊,敢登《亮出你的舌苔空荡荡》这样的小说。”听到朋友的调侃,祝伟笑了笑,“你得说我们刘主编有胆气才对,这部小说是他拍板发的。”“我听你这意思,还想推卸责任是怎么着?”《亮出你的舌苔空荡荡》是摄影师马建写的一部以自身流浪经历为架构,所写的一部反应旧xz迫害女性的小说集。小说中详细的描写了大量的xz民俗、风景和宗教仪式,近乎于再现的描写,让这部小说充满了真实感,但也在很大程度上揭露了j放前xz社会的黑暗和残忍。小说发表半个月时间,就已经成了文学界热议的焦点话题。原因无外乎两点,一是小说的内容猎奇,很容易激发读者的兴趣。二是,大家都是搞写作的,知道这部作品的内容即便是放在现如今也是很敏感的,因为涉及到了mz政策和zj政策。“我听说文协那边好像有人已经有意见了。”李拓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人民文学》在文学界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就算是刊登的作品有些争议也很正常,基本不太可能引起什么大的问题。“我们编辑部倒是接到了两封在中央民族学院读书的z族学生的来信,抗议这部小说。”祝伟脸色轻松,并没有把李拓的话当回事,还说起了有学生写信抗议的事。林朝阳看着祝伟的表现,只能感叹一句他太年轻。涉及到mz和zj问题,已经超越了文学的范围,别说是《人民文学》了,就是全国文协也处理不了这件事。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刘昕武这个《人民文学》副主编,实际上的一把手被停职,并且公开检讨。不仅如此,刊发《舌苔》一书的当期《人民文学》被追回处理,《舌苔》一书至此也成了“禁书”,再无公开发表、出版的机会。众人聊着《舌苔》的话题聊的热火朝天,大家并没有意识到这部小说将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的中国文学界引起怎样的波澜。正在大家聊的热闹的时候,郑万龙闲来无事,在书柜旁翻书。林朝阳家里有专门藏书的房间,也有书房,在他住的正房里还有一架小书柜,是专门用来放一些他日常看的书的。“咦?”郑万龙的眼神突然定住,他将看到的那本杂志抽出来捧在手里。这本书的封面上印的文字是:《林朝陽(日本)文学研究会会誌》,下方还有“第1号”的字样。看到封面上的文字,他大感兴趣,翻开内页,却发现里面全都是日文。他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兴奋的挥着杂志,高声问林朝阳:“这书是怎么回事?”正在热聊的众人听到他的声音都停了下来,望了过来。张承治离着郑万龙最近,眼睛瞥见书封面的文字,顿时来了兴趣。他前两年去日本的东洋文库进修过,日文基础相当不错。“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他走过去夺过书来,低声念了一遍。郑万龙挖苦道:“这几个字还用你念?谁不认识。好歹也是日本留过学的,你不会连日文都看不懂吧?”“我只是去进修。”张承治回了一句,并没有跟他掰扯,这会儿他的兴趣完全被眼前的杂志给吸引住了,根本无心跟郑万龙斗嘴。他翻开杂志,眼神落在版权页上,立刻亮了起来,然后又接着往后翻,看到了这样一段文字。“……文学,是人类灵魂的灯塔,是我们洞察世界、理解人生的重要窗口。我们相信,文学的力量是无穷的。通过对林朝阳先生文学作品的研究,可以更好地理解人性、感悟人生,提升日本民众的文学素养和审美水平。我们汇聚于此,成立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旨在深入研究林朝阳先生的文学作品,让更多的日本民众领略到他的文学魅力……”尽管在看到杂志封面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在内心翻译完杂志开头的这段创刊词后,张承治的内心还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接着往后翻了几页。《<闯关东>的美学意蕴》《<闯关东>:你几乎能触摸到的历史》《大河文学的巅峰之作——<闯关东>》《乌合之众的胜利——谈<楚门的世界>》……一篇篇文章标题在他眼前快速划过,他甚至来不及细看下面的内容。“老张,别光看,你倒是说话啊!”郑万龙见张承治光是翻书也不说话,忍不住急切的催促道。这时张承治抬起头看向他,“说什么?”郑万龙指着他手里的杂志,“还能是什么,这杂志啊!”张承治挖苦道:“你不是能看懂嘛?”一记回旋镖正中眉心,但郑万龙没工夫给张承治耍嘴皮子,他现在比刚才更加迫切的想知道杂志的内容。“这个真是会刊?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张承治不再玩笑,点了点头,“是会刊。”“真是会刊?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他好像问了一句废话,但实际上第一句问的是张承治,而第二句问的却是林朝阳。此刻他眼神里满是疑惑、不解、难以置信,就好像蹲在街边看到了开路虎的兄弟。“朝阳,这怎么回事啊?”别说是他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想问:这怎么回事啊?好好的到你家做个客,怎么又冒出来了个“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那个啊,是前段时间日本的几位学者成立的,就是个非正式组织,偶尔开开会、发发会刊的。”从林朝阳口中得到确认了这件事,众人只感觉到一股逼气扑面而来。以作家名字命名的文学研究会,还是在外国成立的?众人此刻被震惊到失语。“你丫牛逼大发了!”李拓率先从震惊中缓过来,难以用言语来表达内心的情绪,最后选择了一句脏话。“何止是牛逼大发了,这是开天辟地啊!中国作家在日本的文学研究会,朝阳这还是蝎子粑粑——毒(独)一份吧?”郑万龙激动的说道。张承治纠正道:“不对。鲁迅先生在日本的名气很大,也有研究会。”他不纠正还好,这一纠正众人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林朝阳=鲁迅?林朝阳摆了摆手,“别大惊小怪的了,听我给你们说是怎么回事。”众人立马凑过来,林朝阳把近藤直子的事讲了一遍。又说:“她和藤井就是比较喜欢我的作品,恰好他们俩在日本研究中国当代文学的领域又有点影响力,才促成了这么个文学研究会。”众人本来以为这事还有什么反转,结果听了半天,发现林朝阳就是在讲有两个日本学者如何喜欢他的作品,如何出于喜爱古道热肠的为他的作品在日本出版奔走,如何热心的筹备以他名字命名的文学研究会。大家眼神不满的看着林朝阳,没完了是吧?赤裸裸羡慕嫉妒的目光在林朝阳身上扫了一遍又一遍,过了好一会儿,大家的心态终于平和了不少。“朝阳这事要是传开了,估计立马就能成为国内文学界最热门的新闻。”李拓说道。祝伟笑着调侃道:“这也算为国争光了吧?当代作家应该就这一份。”像这种以作家名字命名的文学研究会都是组织松散的民间机构,说起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组织。但架不住这是外国学者为他们中国作家专门成立的啊!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林朝阳和他的作品在日本受欢迎啊,说明了林朝阳和他的作品受到了日本文学界,至少是文学研究领域诸多专家的认可。这种受欢迎和认可不就是很多作家所追求的影响力吗?而且还是海外影响力!要知道在当今的中国文坛,除了老一辈作家当中有几位凤毛麟角的存在,其他作家的海外影响力几乎为零。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凸显了林朝阳这件事的牛逼之处,这何尝不是一种为国争光啊!众人满是惊叹的讨论着文学研究会的事,精神亢奋无比,围着林朝阳不断的挖掘关于文学研究会的各种内幕信息。顺便也了解了更多林朝阳作品在日本出版和销售的情况。《闯关东》在日本的累计销量卖出了16万册,这个数字即便是放在中国也不少了,更何况是人口只有中国十分之一的日本。接下来几个月还有《楚门的世界》《渡舟记》《禁闭岛》要陆续出版。一个个消息听的众人目眩神迷,以前林朝阳不说,大家也不知道,原来他现在在日本这么受欢迎。难怪会有学者张罗专门为他创办文学研究会呢。一番了解过后,众人再看林朝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一种陌生感。这还是他们认识的林朝阳吗?怎么感觉浑身都发光呢?“照这么发展下去,以后说不定还会有美国文学研究会、英国文学研究会、法国研究会。”李拓打趣着说道。众人听着不觉笑了出来,祝伟说道:“朝阳,国内要是成立文学研究会,我第一个申请当会长。”“凭什么你当会长啊,要当也得是我当,朝阳的作品我最熟。”李拓抢着说道。“我也熟啊,我还刚给《寄生虫》写了篇评论文章发在《文学评论》上呢,你写了吗?”祝伟的问题噎住了李拓,“《寄生虫》我还没来得及写,《楚门的世界》我写了,之前还有……”“别说之前,说就说现在。”两人争吵不休,当然是玩笑性质的,其他人看的热闹。林朝阳的《寄生虫》书稿是十月初交给李士非的,出版时间定在了1月上旬,仅比香江早了不到十天。出于对林朝阳作品质量和口碑的一贯信任,花城出版社给小说的首印数字定在了50万册。结果小说上架当天,国内各大城市的新华书店内挤满了前来购书的读者。仅仅一周多一点,首印的50万册便被热情的读者们一扫而空。这样的情况完全在花城出版社的预料之内,还没等书店的库存被彻底情况,出版社加印的图书已经发往了各地书店。《寄生虫》上市至今一个月时间,累计销量已经破了一百万册。这段时间以来,读者们评价正变得越来越多,并且是好评如潮。跟上一本《楚门的世界》一开始的毁誉参半比起来,《寄生虫》的开局可以说是压倒性的好评。不仅是读者群体,包括评论界乃至文学界的评价亦是如此。
第473章 危难之处显身手
林朝阳的上一部小说《楚门的世界》是在去年8月出版的,当时宣传的声势很浩大,国内不少地方报纸、杂志乃至电视台都有报道。小说出版后,如林朝阳以往的作品一样,立刻受到了广大读者的热烈追捧。但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评论界的声音却不乐观了起来。一些评论家认为林朝阳在《楚门的世界》描写的社会已经脱离了现实。这些人认为文学一旦脱离现实主义道路,便犹如一具脱离了躯壳的灵魂,无所依靠。读者在这样的世界中固然能够获得一时的新奇与刺激,但却难以从中找到与现实生活的深刻连接。这样的论调在《楚门的世界》发行后的几个月时间里大行其道,并且影响了相当一部分读者对小说的观感。口碑的毁誉参半,直接导致《楚门的世界》在上市热销期过后的几个月出现了较大幅度的下滑。到去年2月份,《楚门的世界》上市半年后,小说单月销量已经跌破了10万册,这样的情况在林朝阳以往的作品是非常少见的。在许多反对和批判《楚门的世界》的评论家、读者眼中,小说销量的下滑就是对他们的观点最好的印证。看到这样的结果,这群人无不是欢欣鼓舞。尽管在舆论上,他们没有办法压制那些支持林朝阳和《楚门的世界》的声音,但现实情况已经证明了他们的观点是对的。这更让他们有了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骄傲。同时心中对于那些林朝阳的忠实支持者们产生了深深的鄙夷,认为这不过是一群冲着名气盲目崇拜的跟屁虫罢了。然而,就在这些人洋洋自得的时候,事情却迎来了反转。去年5月下旬,国内有媒体突然报道《楚门的世界》改编电影在刚刚结束的法国戛纳国际电影节上斩获三项大奖。这个消息立刻在国内文化界引起了不小的反响。这年头《大众电影》一期行销数百万份,国内的电影爱好者数以亿计。大家没参加过戛纳电影节,但多少是有点了解的,那可是欧洲三大电影节之一,具有国际影响力的著名电影节。《楚门的世界》改编电影竟然在电影节上连拿三项大奖?许多人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以为是媒体误传消息,毕竟在此之前华语电影可从来没在哪个重量级的欧美电影节上拿过大奖。凭什么《楚门的世界》改编电影能拿奖?但很快,随着报道这条新闻的媒体越来越多,更多关于电影获奖的信息被翻了出来。《楚门的世界》确实在戛纳得了奖,最佳男演员、最佳编剧和评审团大奖三个奖项,创下了华语电影征战欧洲电影节的最强记录,并且这部电影在戛纳展映时还得到了场刊评价的最高分。因为展映太过受欢迎,电影节组委会甚至不得不安排给电影加映了两场以满足热情的影迷们。欧美各大主流电影杂志报道并评论,均给出了极高的评价。一条条国外新闻被国内媒体搬运回国,那些《楚门的世界》的反对者陷入了沉默,而支持者们迎来了狂欢!《楚门的世界》改编的电影都在国外得了重量级大奖,你们凭什么说原著小说不好?说小说不好的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阅读口味太过时,已经赶不上时代的脚步了?电影获奖,原著小说口碑反转,读者们迎来了狂欢。最直接的反应就是《楚门的世界》销量迎来了大幅上扬,5月份的时候消息刚传回国内没几天,销量算是止跌回稳,卖了13万册。之后的6月份销量便陡升至51万册,后面几个月略有跌幅,但销量仅比刚上市那三个月差了一筹。等到10月份《楚门的世界》在国内上映,又有相当一部分观众被转化为读者,原著小说销量在当月再次突破了50万册大关。当时花城出版社本来预计,这部小说可能会在87年的5月份到6月份突破500万销量大关。但现在看来,只怕到3月份就会完成这个目标。这样惊人的逆转,再次证明了林朝阳在国内文学爱好者当中强大的、无与伦比的号召力。跟《楚门的世界》这种口碑上的逆转带动小说销量不同,《寄生虫》从一开始就在读者和评论家当中赢得了极高的评价。虽然这两部小说故事的发生地点都被放在了香江这个资本主义社会,但与《楚门的世界》那充满假想、荒诞的世界观不同,《寄生虫》的创作风格是实实在在的现实主义。对林朝阳能够回归现实主义道路的选择,率先欢呼的是国内的评论界。在这个各种文学思潮大行其道的时代,国内文学战线几十年来坚持的现实主义道路已经被许多年轻的创作者视为老掉牙的、过时的老古董,现实主义文学的式微在中国文坛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去年11月份《花城》以一期发表的形式刊登了陕西作家陆遥的小说《平凡的世界》第一部。据说这部小说将是三部曲,总字数将超过百万字。小说以中国70年代中期到80年代中期为背景,以孙少安和孙少平两兄弟为中心。刻画了当时社会各阶层的普通人的形象,深刻的展示了出身卑微的普通人在大时代历史进程中所走过的艰难曲折的道路。很多文学爱好者即便是不读小说,仅凭文章介绍也能嗅到其中浓厚的现实主义味道。但就是这样一部耗费了陆遥无数精力,呕心沥血的现实主义作品,在发表之后却并没有获得文学界多少好评。许多人在看完这部小说后普遍认为小说的创作手法太过落伍,赘述过多,情节毫无新意,完全是一部失败的作品。小说第一部11月先在《花城》发表,12月又由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出版,不管是口碑还是销量都不如人意,这也被许多人视为现实主义文学没落的又一佐证。《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出版时间与《寄生虫》仅间隔了一个月,受到的欢迎和评价却是天差地别的。一下子扭转了先前文学界关于现实主义文学未来发展的悲观论调和看法。这种强烈的对比,更加凸显了《寄生虫》的特别与优秀。而且《寄生虫》还有一点讨巧的地方,这部小说讲述的是发生在资本主义社会的故事。小说中所展现的老金一家子的悲惨命运、资本主义社会各个阶层之间的尖锐矛盾和对立、人性的挣扎与丑陋。作者在笔触之间,对于资本主义的批判是毫不留情、不加掩饰的,正对了国内文学批判的风气。林朝阳(中国)文学研究会会长的竞争当然是一种玩笑,众人一直在林朝阳家待到晚饭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又过了两天,李士非给林朝阳打来电话,说为《寄生虫》举办的作品研讨会情况有点变动,想跟他商量商量。早在去年《寄生虫》的手稿交给花城出版社时,李士非就提出了要在出版之际为这部小说在京举办作品研讨会。结果《寄生虫》1月上旬出版,因为时间靠近年根儿,花城方面就把时间挪到了年后。“有什么变动?”李士非的语气有些不好意思,“朝阳,你介不介意把《平凡的世界》也加入到研讨中?”《平凡的世界》?“那研讨会主题……”李士非说道:“主题升级一下,改为‘现实主义文学’,这个事吧……”李士非解释了一下原因。这次为《寄生虫》举办研讨会,花城方面是想把规格定的高一点,因此专门找到了《文艺报》《小说评论》两家杂志,希望可以联合举办。之所以会临时加入《平凡的世界》,是因为中国文联出版公司方面听说了他们要举办研讨会的消息,也想过来参与一下。中国文联出版公司是《平凡的世界》的出版单位,这部小说又刚好是在《花城》杂志发表的。因此中国文联出版公司提出了合办研讨会的想法。本来花城方面并不打算这么早为《平凡的世界》举办作品研讨会,毕竟小说才写了三分之一。可中国文联出版公司找了过来,提出了这个要求,花城方面也不太好拒绝。《平凡的世界》的首发是在《花城》杂志,第一部才刚发表了不到三个月,未来还会继续发表第二部、第三部。第一部小说的口碑不理想,对《花城》来说也有影响,如果能够借着作品研讨会为《平凡的世界》造造势,扭转一下口碑,未尝不是好事。只是这样一来,对林朝阳来说就有点不公平了。《寄生虫》的作品研讨会从年前就开始筹办了,对外联系宣称的也都是林朝阳作品研讨会。如此才获得了《文艺报》《小说评论》以及诸多评论家、作家的热烈响应。现在没有“蹭热度”这一词汇,但本质上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李士非才会专门来电跟林朝阳商量,并且言语间姿态放的很低。“没关系,那就一起搞嘛,一起搞还能热闹一点。”以李士非对林朝阳的一贯了解,他知道林朝阳大概率是会同意这件事的,但林朝阳的大度从容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当了三十多年编辑,太了解作家们的性格了,一般的作家碰到这种事就算是同意,也少不了要表达一番不满。从林朝阳的语气中,他没有听出丝毫愤懑和不满的情绪,反而带着欣然。这样的格局,实在让人敬佩。两人又聊了一阵作品研讨会的细节问题,李士非在电话中说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下周三,下周三咱们燕京见!”“好。”一周之后,林朝阳正在院里陪冬冬玩,陆遥突然提着行李登门。一见面,寒暄了两句,陆遥就重重的握住了林朝阳的手。“朝阳,谢谢了!”陆遥的这声“谢谢”里满是真诚。《平凡的世界》寄托了他的全部心血,第一部发表后不管是在评论界还是在读者群体,都没有取得他理想中的口碑。这样的结果对于陆遥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说这些话干什么。”林朝岔开了话题,问陆遥:“住的地方安排了没有?”“《花城》帮忙给安排了人文社的招待所,我说不用,上你这来住就行。”陆遥笑着说道。“欢迎欢迎!走,我先带你过去西院安排一下。”两人说着去到西院,给陆遥安排了个房间,陆遥放下行李,和林朝阳站在院中聊天。冬日的暖阳撒在宽敞的院子里,温暖祥和,远处天空传来燕京城独有的鸽哨声,清脆悦耳。陆遥眯着眼睛,表情惬意,“还是你这地方好啊,真是神仙般的日子!”“是你心情好,人逢喜事精神爽。”林朝阳笑呵呵的说了一句。陆遥脸上不觉露出笑意,这也确实是个原因。从去年开始,因为小说发表的一波三折,他已经遭遇了一波打击。小说发表后的口碑不佳,再次给了他一记重拳。直到最近,《平凡的世界》要在燕京举办作品研讨会,并且是四家合办,总算是让陆遥阴霾了大半年的心情照进了一束阳光。作品在燕京召开作品研讨会或座谈会,对于很多作家来说是梦寐以求的心愿。一来是因为燕京是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拥有着当前中国最密集的信息资源与发布渠道。在京召开作品研讨会能够最快捷、有效的传播信息。二来燕京也是中国文化的高地,这里毕竟是众多国家级文化机构的大本营,名家如云,权威遍地,可以说是牢牢的掌控着中国文化界的话语权。很多外地作家都说燕京的码头很大、水也很深,一部文学作品要想得到全国性的认可,那首先要得到燕京文化界的认可。这一点,不光是陆遥心知肚明,就是一般的文学爱好者也深谙其中的道理。两人站在院中聊天,林朝阳问起《平凡的世界》的创作进程。《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创作完成是在1985年的年末,当时陆遥只是完成了小说的初稿。之后他又用几个月的时间完成了小说的抄写和修订工作,直到86年的春天才开始研究发表事宜,然后一折腾就是几个月时间。直到去年7月份,他才开始筹备第二部的创作。在那之前,他特地去广州逛了几天,感受改革开放最前沿的变化,为《平凡的世界》第二部的创作汲取养分。也是在那里,陆遥规划好了小说中的“二流子”、“逛鬼”王满银在第二部里的命运,他要跑到沪上卖木耳、到广州倒卖廉价的电子表……在那之后,陆遥回到西安继续体验生活,西北工业大学、省委sj的家……打着创作的名义,陆遥像极了笔下的“逛鬼”。等到准备的差不多了,陆遥终于背起了行囊,到了陕北延安地区的吴旗县。吴旗县地处延安西北,交通不便,偏僻落后,陆遥就住在县武z部破旧的窑洞里。在那间破旧的窑洞里,陆遥经常会因为写作太入迷而通宵达旦。有时候错过了饭点儿,他就简单的用干馍充饥。用他的话来说,创作的条件越艰苦,他创作的灵感越是勃发。但写了几个月的时间,因为昼夜颠倒,饥一顿、饱一顿,抽烟又抽的凶,让陆遥的身体再次亮起了黄灯。饭量减少,体力下降,有时候累得连头也抬不起来。由于抽烟太多,胸脯隐隐作痛,右边的眼睛发炎了,一直不见好转,但这些依旧没能阻挡他的创作。陆遥断断续续的诉说着他过去大半年里的经历,林朝阳不禁佩服他对于创作的那种忘我的热情。林朝阳知道放在他自己身上,他肯定是做不到的。这天两人一直聊到了半夜。次日一早,林朝阳开车载着陆遥一起往人民文学出版社去。经过一番紧张的筹备,作品研讨会的举办地点被安排在了朝内大街1666号的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会议室内举行。林朝阳和陆遥到人文社会议室的时候,受邀前来参加研讨会的评论家已经来了大半。对于很多不知名的作家或者名气较小的杂志、出版社来说,历来举办作品研讨会,最难邀请的就是评论家。但今天的作品研讨会不同,首先有花城出版社牵头,其次有《文艺报》《小说评论》和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响应。最关键的是,研讨会挂的是林朝阳新作《寄生虫》的名头。这样规格的研讨会,许多名气差一点的评论家甚至是趋之若鹜的。因为规格高,有发布渠道,他们这些评论家参加会议的发言也很容易刊登在权威文学杂志或者是评论杂志上,等于给这些评论家也带来了名气。这也算是文学界的一种生态。为了今天的作品研讨会,花城出版社煞费苦心,联合了数家单位,不管是规格还是规模都成为了他们出版社近年举办研讨会的一个高峰。出席研讨会的评论家包括中国文协、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燕京本地评论家以及陕西文学界赴京的评论家等多方面组成,人数多达近40人。其中如鲍昌、谢永旺、朱寨、何西来、何镇邦、雷达、蔡葵、白烨、朱晖、王富仁、蒙万夫等人,可以说是中国当今最权威和最优秀的一批文学评论家了。花城出版社能把这么多知名评论家聚拢到一起,除了自身的名气之外,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林朝阳的名气。就连文协和《文艺报》的大力支持,也与林朝阳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林朝阳进了会议室后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也少不了与到场的评论家们寒暄。“王老师,好久不见!”林朝阳熟稔的与王富仁打了个招呼,见周围人好奇,林朝阳主动说道:“我爱人是王老师的学生。”周围人露出恍然之色,王富仁听到这话眼底则藏了几分欣喜。林朝阳今时今日的名气,说出这句话无形之中抬高了王富仁的身份,把他放在了师长的位子上,一下子就让他在今天众多的评论家中变得与众不同了起来。他满面红光的跟林朝阳拉了两句家常,然后才笑容满面的坐下。然后林朝阳又跟文协的谢永旺寒暄了几句,他是文协创研室的主任,今天来的这些人里近三分之一都是响应了他们的号召。到了上午九点,这场被命名为“1987年中国现实主义长篇小说研讨会”的会议正式开始。会议由花城出版社总编辑李士非和《小说评论》主编王愚主持。两人一开场,先是就今天这个会议阵容感慨了一番,直言今天研讨会的阵容之强盛是近年来国内文学界少有的。等轮到评论家们讲话时,大家的发言热情很高,一上来就把讨论的焦点锁定在了《寄生虫》这部小说的身上。大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聊了一个多小时,始终没人探讨《平凡的世界》,这样的情况让陆遥的表情略显尴尬。尽管之前大半年坎坷的发表经历和发表后的反响已经让陆遥对今天的研讨会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面对这样无人问津的窘况,他还是感到了一丝悲凉。见此情景,主持会议的王愚主动将话题引到了《平凡的世界》上面。相比于讨论《寄生虫》时的热情,大家对于《平凡的世界》的反应要冷淡了很多。只有雷达、白桦、朱寨等几位评论家主动发言评价了一番,但这些人的评价却让陆遥根本乐观不起来。除了朱寨和蔡葵两位对《平凡的世界》做出了正面评价之外,其余人的评价都不算友好。要知道这可是在研讨会上,中国人向来是讲究和气的。在很多研讨会上,哪怕是评论家对作品颇有微词,但在公开发言时,还是会有所顾忌,说些万金油的评价来糊弄事。可在面对陆遥和《平凡的世界》时,这几位发言的评论家却并没有这么做。他们当然不是故意要给陆遥难堪,而实在是感觉失望。用雷达的话来说,“他不敢相信《平凡的世界》第一部这样的作品是出自于《人生》作者之手。”任谁都能听出他这话中的怒其不争,也不难看出他们这些评论家对陆遥所寄予的厚望。如果说之前无人讨论时,陆遥的心情还只是悲凉。那么现在,陆遥的心情便如同那“风雪山神庙”的林教头一般,充满了愤怒与绝望。他明白这些评论家所针对的只是小说本身,他们甚至可能是出于爱护的心理说出了建设性的批评。可《平凡的世界》是他呕心沥血、披肝沥胆所创作出来的作品,他对这部小说所寄托的感情甚至超越了他对子女的情感。这些批评声对他来说,无异于是一刀一刀捅向他的匕首,让他心如刀绞。陆遥竭力的压制着心中的愤懑不平和倾诉的欲望,因为他知道,现在即便他说的再多,也不可能扭转这些评论家的看法。小说才写了第一部,还没能充分展开呢,更谈不上有巨大的高潮出现。你们等着看吧!陆遥的脸色冷峻,在心中憋了一口气,我会证明的!研讨会上,陆遥和林朝阳是坐在一起的。林朝阳见他脸色不佳,知道面对这种情况,任何一位作家心里都不会好受,他低声问陆遥。“没事吧?”陆遥闭口不言,只是摇了摇头,可眼神中却藏着痛苦。林朝阳见状内心轻叹一声,等上一位评论家说完之后,他向李士非示意想要讲话。“朝阳同志这位作者要发言,我们欢迎!”李士非带头鼓掌,会议室内响起了一片掌声。林朝阳清了清嗓子,说道:“老李说我是作者,这话对也不对。谈《寄生虫》时,我是作者。不过在谈《平凡的世界》时,我跟在座诸位才是同一阵线的。”他的话说完,现场响起一阵轻松的笑声,大家闻言也明白了林朝阳讲话的目的。“刚才的几位同志说的很中肯,我也谈谈我的想法。《平凡的世界》第一部我看了,从我一个作家的角度去看,小说的创作水平是相当不错的。很多同志说这部小说的创作手法有些过时、老套等等,提了不少缺点,但小说有没有优点呢?高度的历史还原度、细致的社会和生活风貌的展现、作者深刻的洞察力、人物形象具有代表性、情感描写的细腻动人……我想这些优点大家应该也都看得到,可我发现大家似乎只愿意盯着那些缺点来说,却总对这部小说的优点一笔带过。我当然明白这是大家的专业角度问题,但我想说的是,对一部作品的评价,绝不能只单纯的去看不理想的那一面。前年《楚门的世界》出版后引起的争议我想大家应该也都知道,今年以来小说的口碑看起来回升了不少。我并不是想在这里自吹自擂,只是想请大家给予像《平凡的世界》这样的作品一点耐心。我想,大家对于这部作品的最终评价不妨再等几年。等到陆遥真正写完了这部作品,等到它以完整的面目面向世人时,再给予它你们最真诚的、公正的评价。”林朝阳说话时的语气真诚而恳切,他的这番话让在场的许多评论家若有所思,会议室内一时陷入了沉寂。陆遥望着他,脸色激动,眼神中既有患难时受人援手的感动,又有面对知己的惺惺相惜。“朝阳!”陆遥没忍住激动的心情,重重的握住了林朝阳的手。此时如果有个Bgm的话,那一定是“危难之处显身手~显身手~”。
第474章 摇钱树
林朝阳的声援让陆遥感动不已,将他当成了惺惺相惜的知己,心情无比激动。自《平凡的世界》第一部面世以来,除了陕西文坛内部有些支持他的声音外,大部分的作家、评论家、编剧对这部小说的反馈都是以负面评价为主。昨天他到林朝阳家,两人聊了很长时间但更多的是创作过程和一些想法。陆遥甚至是刻意回避,没有向林朝阳询问任何他对《平凡的世界》第一部的看法,因为他很怕林朝阳的评价和那些人一样。今天林朝阳的这番发言着实让他感到意外又惊喜,尤其是在这种面对着舆论汹汹的时候,他的声援更显可贵。在陆遥感动之时,在场的评论家们在思索过后脸色各异。他们都是在文学批评领域拥有着高超素养和经验的专业人士,对于一部作品的好与坏自有判断。有些态度温和的人认为林朝阳的话是有道理的,像《平凡的世界》这样一部篇幅巨大的作品,仅以三分之一的内容就否定了全盘,未免太过武断。而有些人则认为,小说好与不好,不仅与故事的完整性有关,也与创作技法有着直接的关系。《平凡的世界》在技法上已经落后于时代,再写两部也不会有任何区别。但不管怎么说,林朝阳这个研讨会的绝对主角说了这么一番话,大家也不可能再去逮着《平凡的世界》死命的批评。要是那样的话,今天这会就不是做研讨,而是奔着跟陆遥结仇来的了。“我来谈谈《寄生虫》吧。刚才朝阳同志谈到了《楚门的世界》,其实这两部小说都把背景放在了香江这个资本主义社会,但阅读起来的感受却完全不同。《楚门》是建立在空想上的荒诞与讽刺,它首先带给读者的是一个完整的、可读性极强的故事,就是楚门如何奔向自由。在这层‘糖衣’之下才是它要表达的主题:比如资本主义社会媒体的过度控制与操纵、人性的扭曲、对他人苦难的娱乐化等等。而《寄生虫》不一样,它构建了一个资本主义社会最基本的矛盾单元,将这个社会微缩两户人家之中。将人性的复杂与挣扎赤裸裸的展现在读者面前,不管是人物的塑造、还是情节矛盾布置都极其细腻、自然。也正是这种细腻、自然的处理方式,也才让故事在逻辑上无懈可击,并极具可看性……”在林朝阳之后,评论家们继续发言,大家都默契的没有再评价《平凡的世界》第一部,仍旧把讨论的主题放在了《寄生虫》身上,会议又回到了老路子上。面对这种情况,身为主持人的李士非和王愚有些无奈。他们的本意是想借着这次研讨会,为《平凡的世界》第一部挽回一些口碑,但现在看,这种想法根本是妄想。反而因为有了《寄生虫》的衬托,使得《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变得更不受待见。而陆遥现在也只能满脸苦涩的枯坐在那里,研讨会接下来的每一分钟对他来说都是如坐针毡的煎熬。等到一天的研讨会结束,陆遥如同被抽干了精气神的打工人,满身颓丧之气,却还要维持着表面的坚强,跟那些评论家们礼貌告别。出门前,参加会议的评论家何镇邦对林朝阳,明天想去他家拜访一下。林朝阳知道对方肯定是有所求,点头答应了下来。回小六部口的路上,林朝阳开车,陆遥坐在副驾驶,昏昏欲睡。等到了地方后,他跟林朝阳说了一声,便闷头进了院子,再没出来。直到第二天上午,他才精神奕奕的来跟林朝阳打招呼。见他提着行李,林朝阳略感意外,“你这是……”“回去了,《平凡的世界》第二部还没写完呢,我得抓紧时间。”陆遥说。他的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那是一种竭力想要证明自己的坚定信念。林朝阳也知道,昨天的会议给了陆遥很大的刺激,他拍拍陆遥的肩膀。“别的就不说了,希望你早日完成《平凡的世界》!”陆遥眼神笃定,郑重的点了点头。“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的!”林朝阳开车送陆遥去首都机场坐飞机,等回到家中时,何镇邦已经等候多时。除了他之外,家里还有位客人,是跟林朝阳认识好几年的唐因。林朝阳说了声抱歉,解释了一句,先跟唐因聊了几句。林朝阳这才知道,原来鲁院成立后唐因就由《文艺报》调至鲁院担任院长一职,而何镇邦则是今年才调到鲁院任副院长,他之前在文协创研室从事文学评论工作。鲁迅文学院,即此前的文学讲习所,是84年改的名字。寒暄了几句,唐因说明来意。“这个月我们院的新一期培训班就要开课了,我们想请你去给那些学员们讲讲课。”早在1980年,林朝阳刚拿了第二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时,他就曾到文讲所给第五期学员班讲过课。不过那次只能算是短暂的交流,这次唐因和何镇邦是希望能邀请林朝阳为学员们系统的讲述一段课程。唐因知道林朝阳一年中有相当一段时间会在香江,说可以将林朝阳的课程压缩在两周之内。林朝阳沉吟片刻便答应了下来,跟学员们上课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是熟人相请,总不好拒绝。这期学员班的授课时间是2月份到7月份,林朝阳跟唐因、何镇邦商量了一番,最后把他的授课时间定在了6月份。时间一晃,元宵节已经过了好几天。这天晚上,林朝阳哄着晏晏睡了觉之后开始算着日子。陶玉书已经离家半个多月了,西柏林电影节这阵子也该闭幕了吧?也不知道《孩子王》能不能拿个奖。扭转了后世陈凯戈背信弃义,由西柏林转向戛纳的做法,又对剧本进行了监督把控,他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剩下的就要看哈德恩这个电影节主席是不是如他所说的,那么看好中国电影吧。这个年代最大的问题就是通讯不便,林朝阳内心抱怨了一句。就在他抱怨的次日,上午十点多林朝阳突然接到了石方禹从电影局打来的电话。“朝阳,得奖了!《孩子王》得奖了!”电话中的石方禹语气兴奋,充满了喜悦。林朝阳闻言心中同样一阵振奋,他问:“得了什么奖?金熊奖吗?”听到林朝阳的问话,电话那头石方禹的喜悦为之一滞。你可真敢想啊,当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的最高奖项是大白菜吗?随随便便就能拿?“不是。是银熊奖,西柏林电影节评审团大奖银熊奖!”提到奖项,石方禹的语气还是难掩激动。西柏林电影节的最高奖项是金熊奖,由电影节主席团颁发,用以奖励每年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最佳影片,每一届只有一个。但银熊奖可以有很多,它不同于金熊奖是针对于整部影片制作全面性和整体性的认可,而是用于奖励某部影片在剧本、导演、演员表现等方面的出色表现。最佳男演员、最佳女演员、最佳编剧、最佳导演这些奖项都是银熊奖。比如后世2014年,廖凡参演刁亦男执导的《白日焰火》获得了柏林电影节最佳男演员银熊奖。而评审团大奖在西柏林电影节的众多银熊奖当中算是含金量最高的,仅次于金熊奖。形象一点来概括的话,大概相当于封建王朝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石方禹的激动是可以理解的,《孩子王》拿到西柏林电影节的评审团大奖,可以说是打破了中国电影的历史,成为第一部在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上斩获重量级奖项的国产电影了。这个时候《楚门的世界》就不能算了,因为这部电影报名走的是香江地区的名额。高兴了一阵,石方禹又跟林朝阳说明了电影获奖的具体情况。这一届西柏林电影节开幕是在2月10日,《孩子王》参加电影节,除了有陶玉书代表片方出席、陈凯戈和谢园两人代表剧组参加,电影局方面也专门派了官员到场。就在昨天晚上,西柏林当地时间7点,燕京时间的半夜2点,电影节举办了颁奖典礼。苏联电影《主题》斩获了最佳影片金熊奖,《孩子王》除了拿到了评审团大奖之外,还拿到了一个费西比奖。费比西奖又叫国际影评人奖,属于在欧洲三大电影节或其他国际电影节上常会颁发的外部奖项。它不隶属于任何影展单位,而是由国际影评人协会颁发,属于来自专业影评人的认可。含金量不高,但在影评人圈子里却很看重。《孩子王》能拿到这个奖,证明了国际影评人对这部电影的一致看好。颁奖典礼结束后,随行参加电影节的电影局官员第一时间联系国内,但因为时差的原因没有联系上,直到今天上午才联系上了电影局方面。石方禹得到这个消息自然喜出望外,播撒了一圈喜讯后,又想起了林朝阳可能碍于不方便接打国际长途还没收到消息呢,于是专门给他来电告知。两人在电话中又互道了几句恭喜,石方禹才挂断了电话。《孩子王》获了奖,这可是电影局的成绩,他得赶紧联系几家媒体好好宣传宣传。接到石方禹电话后的两个小时后,陈怀恺拉着江怀延跑到了林朝阳家,喜如狂,好似范进中举。“哈哈!朝阳,得奖了!得奖了!”陈怀恺那爽朗的笑声好像要冲破屋顶,意气风发,对于性格一向沉(lao)静(hu)内(li)敛的他来说,这样的表现着实有些破格。但任谁看了都会理解,望子成龙嘛。要知道陈凯戈得的可不是一般的奖项,《黄土地》时他在欧洲走了一圈,得了好几个奖项。可那些奖项加起来,也不如一个西柏林电影节的银熊奖,这就是欧洲三大电影节的含金量!陈怀恺在得知《孩子王》得奖后的第一时间,顾不得去应付厂里人的祝贺,拉着第一个来给他道贺的江怀延便冲来了小六部口胡同。他知道,若是没有林朝阳夫妻俩的帮助,陈凯戈是冲奖之路是绝对不会走的这么顺利的。“今天晚上必须喝点!今天不醉不归!”陈怀恺豪气干云的说道。他说完就张罗着去买菜,这时候林朝阳家又来了两人,是章艺谋和陈剑雨。经过去年几个月的创作,《红高粱》的剧本已经定稿,年前章艺谋跑了一趟山东勘景,把影片的拍摄地点定在了谟言的老家山东高密。最近他正筹备着剧组和选角的事,每天穿梭于燕京各大专业院校和剧团。今天他和陈剑雨本来是在燕京电影学院试镜演员的,结果试镜还没结束,燕影校内已经在传《孩子王》西柏林得奖的消息。得到这个消息,章艺谋由衷的为陈凯戈感到高兴,这个时候的他和陈凯戈仍旧是亲密的同学、同事、朋友。等试镜结束,章艺谋迫不及待的要来小六部口胡同,想跟林朝阳聊聊《孩子王》获奖的事。听章艺谋说完,林朝阳内心惊叹,消息传的未免也太快了点,真难以想象这是八十年代的传播速度。才半天的功夫,连燕影都传遍了。他正惊叹的功夫,陶玉成哈哈大笑的跑进了院子,不用问,肯定也是得知了《孩子王》得奖的消息过来的。“朝阳,你们夫妻俩现在可牛气了!一个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一个西柏林电影节评审团大奖,你们这电影公司赶上得奖专业户了。”陶玉成的语气中满是激动,听着他的话,在场的其他几人不由得心头一震。被他这么一提醒,大家才意识到,《孩子王》这已经是林朝阳夫妻参与的第二部拿国际大奖的影片了。要知道在此之前,中国电影可是从未在国际影坛获得过如此有影响力的奖项啊!现在一下子拿了俩,而且幕后推手还都是林朝阳夫妻二人和他们经营的林氏影业,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啊!在场几人看林朝阳的眼光都不自觉的露出推崇之色。林朝阳笑着说道:“电影成功又不是一个人的事,大家都有功劳。”陈怀恺这时却说道:“但你当居首功!”林朝阳还想谦虚,陈怀恺继续说:“《楚门的世界》我没参与不了解,《孩子王》的剧本要是没你把关,绝对没有现在的成色。”这会儿大家都因为《孩子王》的获奖而异常兴奋,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聊的热火朝天。傍晚时分林朝阳置办了一桌酒菜,大家边喝边聊。章艺谋言语之间对陈凯戈的获奖充满了艳羡,陈怀恺鼓励他说道:“艺谋马上也当导演了,你在电影上有天分,得奖是迟早的事。”听着他的话,章艺谋连忙谦和的表示自己是第一次拍电影,根本不敢想得奖的事,只希望能拍出个好片子来。“片子拍的好,奖项自然不就来了嘛。”陈怀恺哈哈的玩笑道。章艺谋附和着也笑了两声。见章艺谋信心不足的样子,林朝阳正打算说话,却被胡同口打来的电话喊了出去。等他再回来,众人都好奇又有什么消息,林朝阳却没说话,自顾自的打开了电视。“朝阳,怎么了?”陶玉成问。林朝阳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等会你们就知道了。”这会儿时间刚过七点,林朝阳把电视播到央视一套。身着灰色西服,一脸青涩的罗京正对着镜头播报新闻。林朝阳心道,到底是未进化完全的小罗啊,怎么报新闻还看稿子呢?他看电视的功夫,众人也在看着他,见他的眼神一直放在了电视上,大家心里都不约而同的产生了一种预感。于是,众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电视,谁也没有再去碰酒和菜,连聊天的声音都低了下去。十几分钟很快便过去了,进入到《新闻联播》的最后十分钟,一般报道的都是国际新闻。章艺谋正轻声跟陶玉成说话,陶玉成知道他最近在给《红高粱》选角,让他一定要去中戏走一趟。其实就算陶玉成不说,章艺谋也不可能会错过中戏这个专业院校,更何况这里面还有陶玉成这层关系。“我明天就过去一趟。”“好好,到时候我给你安排人。”陶玉成乐呵呵的说道。这个时候,电视中的罗京依旧在不疾不徐的播报着新闻:“据本台消息,在刚刚闭幕的第37届西柏林电影节上,由陈凯戈执导的影片《孩子王》获得了电影节评审团大奖,这是我国电影首次在欧洲知名电影节上荣获大奖。”罗京的口播很简短,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对于所有参与到《孩子王》中的人来说却是莫大的荣耀。《孩子王》得奖竟然登上了《新闻联播》!陈怀恺等人终于明白了林朝阳为什么会打开电视了,他们回味着刚才那短短十几秒的新闻播报,内心被巨大的喜悦填满,欢呼雀跃。在众人欢腾庆祝的时候,林朝阳的表情却很从容。后世《红高粱》在88年西柏林擒得金熊,章艺谋回国立刻登上了央视,并且占据了近一分钟的时长。相比之下,《孩子王》拿了个银熊登个十几秒也很正常。林朝阳拍了拍章艺谋的肩膀。“艺谋啊,今年是凯戈,明年就是你了,西柏林可是我们的福地啊!”林朝阳说这话的语气和表情意味深长,让章艺谋莫名的心脏猛烈的跳动了几下。“我一定全力以赴!”章艺谋语气坚定的说道。然后目光转向荧幕,关于《孩子王》夺奖的新闻播报结束了,可对于西柏林电影节的野望在他的心里却才刚刚开始。翌日上午,国内各大重量级官媒均对《孩子王》斩获西柏林电影节银熊奖一事进行了报道。昨天电影得奖的消息还在燕京的电影圈传播,今天消息就借着电视和纸媒的传播走向了大江南北。一时之间,国内电影界震动。1984年前后,陈凯戈他们这一届燕影78级学生纷纷拍摄了他们的电影处女作,如《一个和八个》《黄土地》《猎场札撒》等。这些作品以个性鲜明的艺术风貌和标新立异的影像风格震动了影坛,在当年9月召开的《新中国35周年电影研讨会》上,与会的电影评论家们提出了“第五代导演”的名称。自《黄土地》以来,陈凯戈就一直被视为第五代导演中的佼佼者。如今有了西柏林电影节银熊奖这样重量级的奖项加持,无疑是进一步巩固了陈凯戈在国内电影圈的地位。让他将前几年那几位曾一度与他并列的同辈导演远远的甩在了身后,一骑绝尘。在西柏林电影节闭幕的第三日,也就是官媒铺天盖地的第二日,陈凯戈载誉归国。他刚一下飞机,在首都机场便被得知他回国消息的记者们给团团围住,简直比电影明星们还要红。接下来的几天里,陈凯戈走到哪里都是鲜花和掌声,一连串接受了多家权威媒体的采访。伴随着新闻报道的传播,他不仅成为了国内电影节的当红人物,更成了被无数老百姓所熟知的大导演。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用这句古诗来形容陈凯戈得奖后几天的心情和境遇,简直是再恰当不过了。可惜他高兴了没几天,在回国后的第四天就被陈怀恺赶出了家门。“回国三四天了,就不知道去你林叔家串个门表示表示感谢吗?”“别以为得了奖就有多了不起,没大家的帮衬,你能得奖?”陈凯戈一路上回想着临出家门前父亲的教训,心中很是不忿。他得的可是西柏林电影节当中仅次于金熊奖的重量级奖项了,凭什么不能高兴高兴?再说了,电影得奖难道他的功劳不是最大的吗?想到这里,陈凯戈那膨胀的心态突然收缩了不少,他的脑海里回忆起了被父亲和林叔支配的恐惧。就算不是最大的,但肯定不小了。他自我安慰着来到小六部口胡同,一见到林朝阳夫妻俩立刻露出乖巧的笑容。“林婶哪天回来的?”“昨晚的飞机。”陶玉书比陈凯戈晚回国了几天,主要是因为要处理《孩子王》的海外版权交易。陈凯戈连忙问道:“版权卖的怎么样?”参加电影节,奖项当然是关键,但对于大多数电影人来说,版权交易可能要更加重要一些。毕竟拍电影可是门烧钱的艺术。《孩子王》刚到西柏林时,并没有多少海外片商看好。陶玉书私下接触了几家海外片商,给的买断价格低的可怜,低的只有一两万美元,高的也不超过五万美元。陶玉书虽然是第一次参加电影节,但对电影节的生态是有所了解的。在前两天愿意给报价的片商,无非就是想赌一把。买的片子要是得奖了,那大概率要创造一笔可观的收益。要是片子没得奖,反正钱花的少,亏本也亏不了多少。连续接触了几家片商之后,陶玉书就按下了版权交易的心思,一心等待电影节闭幕。根据中影那边小余的反馈,电影节主席哈德恩对《孩子王》十分看好。按照很多电影节不成文的规则,哈德恩这种人物支持的影片,就算拿不到最重要的奖项,但得奖肯定不是问题。因而陶玉书想干脆不如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虽然也有颗粒无收的风险,但再差的结果也不会比被那些片商捡漏差多少。事实证明,陶玉书赌对了!《孩子王》荣获电影节评审团大奖,一夕之间身价倍增。前来报价的海外片商络绎不绝,买断版权的报价也比电影节刚开始那阵提高了数倍。连续三天,陶玉书签了19份版权交易合同,总交易额高达536万美元。这个数字较《楚门的世界》在戛纳电影节上获奖后的版权交易数额有很大的差距。一方面原因是最近二三十年法国一直是欧洲的电影强国,甚至可以跟美国的好莱坞掰掰手腕,因而戛纳电影节的版权交易市场做的也要比西柏林好不少。另一方面是在于,两部电影就内容而言,明显是《楚门的世界》更受西方世界电影观众的欢迎。《孩子王》讲述的是中国当代的社会教育问题,很难引起西方国家观众的共鸣,片商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不管怎么说,536万美元的海外版权交易额对于林氏影业来说都算是一次大丰收。按照现在人民币和美元的汇率,这笔版权交易金额超过了1800万人民币,《孩子王》的投资回报率达到了惊人的1500%。拍电影要是赚起来,比贩d都夸张!而且这还不是电影的最终收益,随着电影以后的上映和版权陆续出售,林氏影业的收益还会继续增加。得一次奖,他们就多了一颗摇钱树!
第475章 你讹人是吧?
当陈凯戈从陶玉书口中听到“536万美元”这个数字时,嘴巴忍不住张大了,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陈凯戈不是第一次参加电影节,自然知道奖项对影片加持的作用,但这个数字还是震惊住了他。毕竟以前都只是听说,而这次是亲眼所见,甚至就是他自己拍的电影所创造的版权交易额。震惊过后,陈凯戈又有些失落。他导一部片子才几千块钱。瞧着陈凯戈的神色,陶玉书冲林朝阳露出一个微笑,夫妻俩似乎早有默契。所谓财帛动人心,陈凯戈拍一部戏的酬劳才几千块钱,得知了电影的收益后心态不平衡是必然的。陶玉书不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指责他,尤其是在见惯了香江那帮唯利是图的电影人之后。既然是做生意,那就少讲感情,多讲利益,在商言商。《孩子王》得奖,陈凯戈的功劳不小。虽然事先并没有提到分红或者奖金的事,但她还是决定了要给予陈凯戈一定的奖励,林朝阳对此也没什么意见。陶玉书的想法可不仅是奖励,已经越来越老谋深算了。聊完了《孩子王》海外版权交易的事,陶玉书进了房间,再出来时她手上提了个黑色手提箱,陈凯戈有些疑惑的看着她。陶玉书将黑色手提箱放到茶几上,也没说话,在陈凯戈的面前打开。“啪嗒”一声,盖子翻起,一沓沓扎着纸带的大团结整齐的躺在手提箱中。第三套人民币的最大面值只有10元,俗称“大团结”,原因是它的正面图案为工农兵形象。陈凯戈是见过钱的,他拍电影经手的资金都是几十万、上百万。但当一箱子大团结以队列阅兵般的形式整齐划一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那种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急促了起来。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问题:这到底有多少钱?“凯戈!”“凯戈!”被钞票摄住心神,陈凯戈被陶玉书叫了几声才回过神来,他看着陶玉书,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却没察觉到陶玉书眼中闪过的得色,她为什么要用现金,不就是为了这个效果吗?“凯戈。”“林婶!”陈凯戈应了一声,不自觉的挺直了腰背。陶玉书脸上的笑容温和,“《孩子王》获奖,你功不可没。虽然我们事先没有提过,但公司肯定不会亏待你。”她说到这里,陈凯戈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激动的暗自攥紧了拳头。“这里是10万元,是我们林氏影业对你的奖励!”终于听到他想听到的答案,陈凯戈的呼吸再次沉重起来,鼻翼放大,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见陈凯戈明明动心不已,却还要拼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陶玉书脸上露出轻笑。她将手提箱合上,推到陈凯戈面前。“就不用数了吧?”她调侃着问了一句。陈凯戈还没金钱的巨大冲击中完全回过神来,此时的他早已失去了往日在谈到电影或文学时的谈笑自若。“不……不用了。”陈凯戈说出这句话后,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太丢人了!陶玉书却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看出他的失态。“得了这笔钱,打算干什么用啊?”陶玉书话家常一般的问话让陈凯戈的心情放松了不少,面上不自觉的露出笑容。“谢谢林叔、林婶。这笔奖励太突然了,我也没有想好。”“先请家里人吃顿大餐。”陶玉书建议道。陈凯戈点点头,这个建议好。然后两人又说了几句,陈凯戈的心情更加放松,满是愉悦。聊了一阵后,陶玉书问道:“对新电影有什么想法没有?”陈凯戈迟疑着说道:“还没想好。《孩子王》得奖的事有点突然,到现在都感觉不太真实。”陶玉书笑着说道:“也对。《孩子王》才刚拍完不长时间,应该放松放松,体验一番成功的快乐。”“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去香江玩一玩,还可以顺便看看我们公司的那些剧组。香江电影商业化氛围比较重,但对于电影制作来说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听到她的邀请,陈凯戈的眼睛一亮。因为参加电影节的缘故,这几年他没少出国,去香江还不至于多激动,但要是能去详细了解一下香江电影行业的发展,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有机会的话,我当然求之不得。”陈凯戈说。“好。那你这边把时间安排一下,剩下的事我来给你安排。”陈凯戈点头如捣蒜,刚拿了10万元的奖金,又要去香江旅行,这样的奖励让他心花怒放,同时心中也对陶玉书充满了感激。《孩子王》的投资方有三家,但陶玉书奖励他的这10万元奖金却是林氏影业自己掏的,光冲着这一点,陈凯戈就不得不佩服林婶的大气。在林朝阳家吃了顿午饭,陈凯戈准备离开。陶玉书又叫住了陈凯戈,“正好你今天来了,把你爸的那份奖金也拿走吧。”她说着又递给了陈凯戈一个皮包,陈凯戈表情怔怔,没想到父亲也有一份。“你爸是艺术顾问,又是制片,有点奖金不是很正常嘛。”陶玉书见他面露疑惑,随口解释了一句。陈凯戈一想也对,父亲在拍摄和后期制作时确实没少给他帮忙。离开了林朝阳家,刚走没几步,陈凯戈迎面撞上了章艺谋。此时他春风得意,一见了老同学,强忍着心中那人前显圣的想法跟章艺谋聊了几句。才得知原来章艺谋刚给《红高粱》选完了角色,今天来就是跟陶玉书说一声,他这几天就准备奔赴山东了。“好好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我说,别客气!”陈凯戈拍着章艺谋的肩膀,十分大气的说道。“一定一定。”两人聊了几句便分开来,章艺谋往林朝阳家里走去,陈凯戈则赶着回家。路上,他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忍不住偷偷打开了陶玉书递给他的皮包。这皮包入手便很有份量,陈凯戈心中一直好奇。打开之后,他发现里面竟然同样又是几十沓大团结。陈凯戈不禁有种目眩神迷之感,这么多沓钞票,至少得两三万吧?林婶出手也未免太大方了!他小心翼翼的合上皮包,朝周围扫了几眼,按下心中的激动,快步离开,直到回到家中才松了口气。“哥,你让狗撵了?”刚进家门,周末回家吃饭的妹妹陈凯燕见哥哥一脸紧张、气喘吁吁,忍不住调侃了一句。陈凯戈没好气的瞪了妹妹一眼,“你知道什么?”他说完不理陈凯燕,冲屋里喊道:“爸!爸!”正在屋里悠哉听着收音机的陈怀恺被他喊了出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会儿都下午了,您老还打算让我在林叔家过夜是怎么着?陈凯戈暗自腹诽,嘴上说道:“聊完事就回来了。您看这个……”他提着手中的手提箱和皮包,这俩东西他拎一路了,胳膊酸的要命,要不是他身高体壮,一般人还真拎不了这么长时间。“这是什么?”陈怀恺蹙眉问道。陈凯戈没说话,而是将手提箱摆在那里,打开后展示给父亲,映入眼帘的全是成沓的钞票。如此场面让一向性情内敛的陈怀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一旁的陈凯燕更是惊叫了一声,然后立马意识到不对,捂住了自己的嘴。“哥,这是怎么回事?这钱哪儿来的?这么多!”还没等陈怀恺开口,陈凯燕已经先问了出来。见父亲只是失神片刻,便立刻将眼睛投注到自己身上,陈凯戈解释道:“爸,林婶说《孩子王》成功我功不可没,这皮箱里的都是林氏给我的奖金。”陈怀恺的脸色看似平静,但内心的波澜依旧汹涌,他问:“这是多少钱?”“十万块!”“十万块?给这么多奖金?”陈怀恺听到这话不仅没高兴,眉头反而蹙的更紧了。陈凯戈兴奋的说道:“不仅是我,您也有……”他说着话,打开了皮包,“您瞧!您这包我没动,也不知道多少钱。”他说话的时候,陈凯燕直接凑了上来,伸手去包里划拉了一番。然后满脸喜色的对陈怀恺说:“爸,三万块钱呢!”她转而又对哥哥说:“十三万块啊!”说话之时,她的眼中闪动着光芒。十三万块,对于八十年代的国人来说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陈家这么多人当中,父亲陈怀恺的工资最高,一个月也不过150块,一年还不到2000块钱,十三万相当于父亲六七十年的工资收入。这几乎是普通工人或者干部上班两辈子才能赚到的财富。而这,竟然只是父亲和哥哥在电影成功后所分到的奖金?正在陈凯燕为父亲和哥哥这泼天的富贵而感到高兴、激动时,父亲陈怀恺却仍是一副严肃的表情。“你林婶给你这些奖金的时候都说什么了?”“也没什么,就说是奖励。”“你一五一十的跟我说。”陈怀恺拉着儿子,让他尽可能的回忆今天的场景。陈凯戈只能如实将情况说了一遍,然后他就见父亲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脸色严肃。“爸,您这什么意思啊?我林婶给这钱咱不能拿吗?”陈凯戈心急的问道。陈怀恺看了一眼儿子,然后深深的叹了口气。“这是卖命钱,你以为是那么好拿的吗?”陈怀恺说完又忍不住叹了一声气,“你林婶这是想让我们父子俩给她卖命啊!”陈凯戈其实也明白陶玉书千金市骨的目的,但他的想法却跟父亲不同。给制片厂拍一辈子戏,不也是卖命吗?还不如给林婶拍一部戏赚的多,有这样卖命的机会,他求之不得呢!见儿子不以为意,陈怀恺无奈的摇了摇头。陶玉书这是算准了他为了儿子的前途一定会卖力为林氏影业冲锋陷阵,他不禁有些气闷。当了一辈子老狐狸,被人赶鸭子上架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偏偏这赶鸭子上架他还得甘之如饴。“人家的钱都拿了,接下来你就好好想想要拍什么片子吧。”陈怀恺说。《孩子王》得了奖,按照陈凯戈的想法,他高低得多享受几天鲜花与掌声。可当他的眼神落在那一沓沓钞票上之后,这个想法立刻被他抛之脑后。鲜花和掌声可以以后再享受,他现在只想拍电影。一切为了艺术!《孩子王》在西柏林电影节获奖的新闻,在国内诸多媒体的报道下,持续不断的火热了一周多时间。但不管再怎么火热的新闻,总有过去的时候。进入三月,报纸上关于《孩子王》的新闻已经没了,最火热的新闻是马胜利向社会宣布:他将创办“中国马胜利造纸企业集团”。马胜利何许人也?他原本是石家庄造纸厂的业务科长,1984年厂里经营困难,难以为继,马胜利大胆提出承包造纸厂,承诺年底上缴利润70万元,工人工资翻番。这个大胆的举动一下子轰动了石家庄,而马胜利在承包石家庄造纸厂后,也真正做到了他的承诺。这一下子,马胜利自然成了了不起的能人,媒体争相报道,让他名气大增。各地方为了化解国营工厂经营困难的问题,纷纷向他抛出橄榄枝,请马胜利到当地承包亏损的国营工厂。短短不到三年时间里,马胜利就承包了几十家国营造纸厂。被各路媒体誉为“改革典型”,连《人民日报》和新h社都推出了关于他的专题报道,俨然已经是第二个“步鑫生”。马胜利在这段时间突然宣布要创办“中国马胜利造纸企业集团”,在全国20个省市陆续承包100家造纸企业。这个动议经过各地媒体报道,几乎成为1987年开年以来最具爆炸性的公司新闻。许多媒体赞誉这是一个让人振奋的伟大构想,展现出了新一代改革者的宏伟气魄。这天晚上,陶玉书看着报纸和林朝阳讨论着马胜利的的“马氏神话”。她看的是新h社记者记录的所谓马胜利超高的“工作效率”,在她这个经营公司的人眼中,简直是匪夷所思。开个会就承包个工厂,跟领导干部谈几句就敢承诺当年扭转亏损,次年上缴盈利几十万元。这哪里是经营企业,分明是神笔马良。“这要是用来写小说的话,肯定是个好素材。朝阳,你觉得怎么样?”林朝阳笑着说道:“不怎么样。”“为什么?”“小说也得讲求逻辑,但现实往往没什么逻辑。我要是把这种情节写到小说里,估计读者得骂街。”听着他的话,陶玉书想了想觉得还真有几分道理,现实有时候简直比小说还荒诞。“那你最近有什么想法没?”陶玉书问。“有想法了。”听他这么说,陶玉书的眼睛立刻明亮了起来,问:“快给我讲讲。”林朝阳能有什么想法,无非是陶玉书问起来,他随便应付一句而已。见陶玉书追问,他支支吾吾的说:“现在想法还不成熟,回头我得多查查资料、采采风。”陶玉书一听更加感兴趣了,林朝阳最近需要查资料、采风的小说还是《闯关东》这样具有强烈史诗气质的著作。她一个劲儿的追问,林朝阳又答不上来,只能岔开话题问道:“艺谋第一次执导电影,放他一个人在山东,你能放心吗?”“艺谋为人稳重又本分,出不了乱子的。去一趟山东,少说也得个把星期,香江那边还有一堆事呢。等小余到燕京来了之后,这些事暂时都交给她吧。”从年前回燕京之后,陶玉书除了2月初短暂回香江待了几天后,就一直是在外遥控指挥。这年头又不像后世通讯那么方便,往往沟通不是很及时。王晶的《最佳损友》在陶玉书上次回香江的时候刚拍完,但发行上映的事因为陶玉书不在香江,迟迟没有定下来。张婉婷的《秋天的童话》已经拍摄完了,正在做后期,杜琪峰的《阿郎的故事》也在年后开拍了。按照陶玉书的想法,林氏影业要保证一年之中作品在电影市场不间断上映,这个月得回去研究研究新片计划了。她决定下周回香江,在此期间还要把林氏影业在内地的办事处建立起来。有了《孩子王》的成功,陶玉书对《红高粱》开拍寄予厚望,她明白以内地导演如今的市场触觉拍商业片想要出彩是非常困难的事。那不如干脆就在艺术片的道路上再深入挖掘一下。既然要深耕,那筹备个办事处是理所应当的事。内地现在还没开放私人进入电影制作、发行领域,所以她也只能弄个办事处,用以协调在内地的电影投资。恰好上个月去西柏林,她跟中影的小余余玉溪有过交流,向她表明了招揽之意,开出啦5000元港元的月薪,还有奖金。当时余玉溪表现的很心动,但不知为何却犹豫不决,直到电影节结束后,她才答应了陶玉书。陶玉书一开始没弄明白,后来才想明白。估计余玉溪是还不太了解林氏影业的实力,怕这份工作干的不长久。在电影节待了十天,余玉溪该打听的也打听到差不多了,再加上《孩子王》获奖,林氏影业的海外版权交易火爆,她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回国之前,陶玉书和余玉溪约定,让她先回沪上探亲,然后再到燕京来正式开始工作。“就她一个人,人手太少了吧?你不怕人家觉得公司是草台班子,再半路跑路了?”林朝阳问。《孩子王》进入了版权运营阶段,林氏影业现在在内地只有《红高粱》一部正在制作的片子。陶玉书的想法是想让余玉溪负责《红高粱》的制片,顺便再对接参加电影节的事务,暂时有她一个人就足够了。见林朝阳这么说,她问:“那你是什么想法?”“可以把大哥叫来帮帮忙。”“他?”陶玉书立马就想否决这个提议。林朝阳看穿了她的想法,说道:“大哥虽然不思进取、安于现状,但你没发现他有个优点吗?”“什么优点?”“吃吃喝喝是把好手。”听着这话陶玉书真不知道林朝阳对自家大哥是褒是贬,林朝阳说道:“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我这是夸你大哥呢。”有这么夸人的?陶玉书的眼神透露出这样的含义。林朝阳接着说道:“小余精明强干,可以负责办事。大哥通达和善,可以负责笼络人心。而且放小余自己一个人在燕京,所有事都交给她,你就那么放心吗?”话说到最后,陶玉书成功的被林朝阳说服了,恐怕他的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驭下有时候也是一门学问,陶玉书感觉自己又从丈夫身上学了一招。想明白了之后,她欣然同意了林朝阳的想法。又问:“可大哥工作那边……”“兼职嘛,反正他在单位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陶玉书不由得露出轻笑,“我真该把这话学给我哥听听。”又过了两天,余玉溪终于回到了燕京。但令林朝阳夫妻二人意外的是,余玉溪这次还带了个客人来。“老谢?你怎么来了?”林朝阳的声音中满是惊讶。谢靳一身风尘仆仆,“别提了,我先放个行李,等会再说。”陶玉书之前将小六部口胡同西院的东厢房收拾出来了两间,当做是林氏影业在燕京的办事接待处。现在谢靳来了,陶玉书便把他也安排到了西院的厢房去。然后林朝阳又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算是欢迎余玉溪和谢靳的到来。以往林朝阳夫妻俩私下里都叫余玉溪为小余,那都是随大流的叫法,实际上她并不小,今年已经四十出头了。她之前在中影电影进出口工作,她还有一层身份是西柏林电影节在中国内地的全权选片人,拥有电影节正式授权的那种。这也是陶玉书为什么愿意为她开5000元港元高薪以及奖金的原因。余玉溪性格大方开朗,吃饭时她尝了几口林朝阳做的菜,忍不住赞美道:“谢导一直夸您做的菜,您的手艺确实好。”她是沪上人,人生的前二十多年都在沪上,是进入中影后才来到燕京。最近这六七年因为为西柏林电影节选片的缘故,跟沪影厂走的很近,跟徐桑楚、吴贻弓、谢靳等沪上电影圈的老同志都很熟悉。“老谢,说说吧,你怎么跑燕京来了?”林朝阳问。谢靳叹了口气,“唉,别提了,还不是为了《芙蓉镇》的事嘛。”谢靳说起这事就满面愁容。早在春节前夕,谢靳的新片《芙蓉镇》就开始在沪上、燕京进行试映。随着试映范围的扩大,关于《芙蓉镇》的争议声音变得越来越大。不少人认为这部影片是在给社会主义抹黑,主张禁映,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谢靳不得不紧急对电影中的几个镜头进行了处理。可即便是这样,也只是勉强让电影局方面同意了电影公映。但前几天《芙蓉镇》在沪上举办首映式,影片的男女主演姜文和刘晓庆却没到场。谢靳一打听,原来是被电影局给阻止了。不仅如此,谢靳还听说电影局方面不同意《芙蓉镇》参加国外影展。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谢靳自然窝火,收拾了行李就要到燕京来跟电影局理论理论。“就算是要把官司打到部里,我也要跟他们掰扯掰扯。”谢靳喝了一杯酒,气愤的说道。林朝阳没有什么同仇敌忾的表情,反而表情轻松,略带调侃的说道:“你也别怪人家电影局的同志,谁让你是个惯犯呢!”谢靳听到这话,表情很是不爽。不过林朝阳说的也没错,从《天云山传奇》到《牧马人》再到《芙蓉镇》,谢靳的“**叙事”从未停止。对于很多人来说,他的影片就是眼中钉、肉中刺。见林朝阳幸灾乐祸,谢靳先是愤愤然的盯着他,然后就把主意打到了林朝阳的身上。看见谢靳的眼神,林朝阳莫名的有种不详的预感。“你……”没等他说话,谢靳先开口了,“你先别说话。”然后谢靳又问:“我听说你最近跟石方禹走的挺近啊?”“没有的事,你听谁说的?”林朝阳矢口否认。“还跟我装傻,你以为我不知道?”谢靳一下子戳穿了他的谎言,眼神中流露出鄙夷之色。林朝阳表情讪讪,“就是见过两面,又不熟。”“熟不熟的,你不给他送了点成绩嘛,明天跟我走一趟。”林朝阳不太情愿的说道:“这都是你们沪影厂的事。”“你忍心我这一把老骨头去跟他们那些当官儿的硬碰硬?再说了,你可是《芙蓉镇》的编剧!”林朝阳立马辩解道:“你可别瞎说,我又没署名。”“署不署名不重要,你要不去,我就跟他们说那些过格的戏全是你写的!”林朝阳顿时牙疼。老头儿,你讹人是吧?
第476章 林朝阳的影响力
林朝阳到底还是跟谢靳走了一趟,讹人当然是玩笑话,这么多年的老朋友,力所能及的忙,他还是愿意帮的。《芙蓉镇》的内容在一些人看来有些过格,那也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看法而已。八十年代以来,国内拍摄反应人道洪流期间的电影多了去了,几乎每一部的拍摄、上映都少不了要遭受质疑和为难,可最后还不是都上映了?没理由到了《芙蓉镇》就不行。更何况,这部戏的导演还是谢靳,编剧还是林朝阳。“啊,这部片子朝阳同志也参与了?怎么没见署名?”办公室中,石方禹听谢靳说林朝阳竟然还参与了《芙蓉镇》的编剧工作,表情愕然。林朝阳笑着说道:“这事说来话长。当时老谢找了钟老的儿子阿诚写剧本,恰好阿诚当时有点事,我就帮忙改了一稿剧本,没出多大力,也就没署名。”他解释完,又对石方禹说道:“方禹同志,局里对《芙蓉镇》这部片子有顾虑,认为这部电影可能会引起一些争议,大家都可以理解。我是这么看待这个问题的。当年国家在宝钢选址、深圳搞特区、长江三峡造电站不都有过争议吗?难道仅仅因为有争议,我们就因噎废食了?比起科学,人文艺术学科的严谨性要更少一些,所以这种争议就更不可避免了。有争议不可怕,咱们可以探讨嘛。老谢这段时间一直在删改镜头,可以说是非常配合咱们电影局的工作了。平心而论,我认为《芙蓉镇》的思想内涵和艺术感染力是非常高的。当年小说都获得了茅盾文学奖的嘉奖,没理由到了电影这就成了负面典型,您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林朝阳和谢靳进门后,先是谢靳跟石方禹聊了几句,石方禹的表情不置可否。见状谢靳便把林朝阳跟《芙蓉镇》的关系讲了出来,又给林朝阳使了个眼色,林朝阳只好站出来为《芙蓉镇》关说了几句。在他说话时,石方禹一直沉吟不语。《孩子王》刚在西柏林电影节得了奖,因为这个国际性的奖项,电影局上下都感觉到扬眉吐气。最近这六七年,不管是电影局还是各地的电影制片厂,都没少为中国电影走向国际花心思。电影在总的方向上属于宣传口管理,这么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文化宣传,增强中国的对外软实力。可惜这些年下来,收效甚微。电影要想收获国际影响力,无非是两条路。要么有观众缘,要么有得奖缘。观众缘不用说了,中国的电影大多只能向社会主义兄弟国家输出,而且只有精品影片才有资格,就更别指望向其他国家输出了。至于走冲奖这条路,这些年大家都在尝试。小奖得了一些,但影响力堪忧,根本没有在国际上造成任何水花。直到今年《孩子王》在西柏林电影节上斩获评审团大奖,被欧美国际各大主流媒体报道了一番。中国电影的影子这才终于出现在国际影坛上,算是为了中国电影这么多年的努力结出了一颗微小却饱满的果实。石方禹很清楚《孩子王》的成功跟林朝阳有着莫大的关系,他自然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而且石方禹还清楚的记得,在当年《高山下的花环》的那场审片会上,总政的李瑛可是亲口说的,林朝阳跟军方某位高级将领是亲戚。不管于公于私,这个面子石方禹好像都不得不给。既然不得不给,那不如大方一点。思忖片刻后,石方禹爽朗的笑起来。“朝阳同志说的有道理,我们确实不能因噎废食。《芙蓉镇》嘛,小问题是有一些,但总体上是没什么问题的。既然谢导已经删改了部分镜头,我看不如这样,我这两天再组织一次审片会看看。如果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安排上映了。”见石方禹如此痛快的便松了口,林朝阳有些意外。谢靳却是喜出望外,一直到离开石方禹的办公室后,他仍有些不敢相信。“姓石的竟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放行?真是奇哉怪哉!”林朝阳调侃道:“刚才还一口一个‘方禹局长’,这会儿就‘姓石的’。老谢,你这变脸速度比川剧还快啊!”谢靳却不以为然的说道:“他要是冲着我的面子,我肯定感激,可我说话他压根没怎么听,明显是给你面子。”“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怎么没有?《孩子王》可是刚给电影系统长了一回脸,他这回也算是光荣退休了。估计,也是想卖你个人情吧。”“卖我人情有什么用?”林朝阳不解。“你就别装傻了!忘了《高山》是谁拍的了?当我不知道啊。再说,就算是抛开你们家亲戚的关系,你们夫妻俩的电影事业发展的这么好,他以后说不定就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就当是结个善缘嘛。”林朝阳点了点头,如果石方禹要退休的话,这么做确实也说得通了。现在《芙蓉镇》的审查问题解决了,林朝阳问谢靳,“你这边怎么安排的?”“还能怎么安排,审查通过赶紧安排公映,这部电影都折腾两年了。”谢靳说着,脸上露出迫不及待的神情。他之后又在燕京待了两天,在《芙蓉镇》影片通过电影局审查后,谢靳便张罗着请林朝阳吃饭以表感谢。请客地点定在了丰泽园,谢靳还邀请了几位在燕京的老朋友。听说是林朝阳出面帮谢靳解决了《芙蓉镇》的过审问题,大家都意外于林朝阳在电影局竟然有这样大的面子。只以为是林朝阳刚促成了《孩子王》在海外为中国电影扬名,正是电影局方面的红人。一番热闹的聚会后,谢靳在第二天便飞回了沪上,安排《芙蓉镇》的公映事宜。因为要给谢靳帮忙,林朝阳先让陶玉书和保姆阿娣带着两个孩子回了香江。等谢靳走后,他本打算飞回香江了,却被李拓挽留下来。时隔两年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奖即将在这个3月末再度授奖,他们的文化沙龙又可以办起来了。“流程都熟了,你们自己办嘛。”“那不行。离了你这个主心骨,我心里没底,大家可都是冲着你来的。”李拓怕林朝阳跑路香江,见天儿的缠着他,林朝阳倍感无奈。让他操持文化沙龙肯定是不可能的,当个吉祥物还差不多。一应事务都由李拓他们一群人去负责,林朝阳乐得当个甩手掌柜的。这天闲来无事,他跑到了西单。今天是亚欧服装城的周年庆活动,一大早西单商场门口便以彩旗招展,人头攒动。周年庆活动的形式跟去年开业时差不多,舞台表演、明星献艺、满减抽奖……杜峰叫来了以前文工团的战友们表演节目,早上都是那些文工团现役或者退役的演员们在表演,晚些时候才有明星登台。等到上午十点左右,终于有明星登场。高大挺拔的身姿,刀削般的精致面容,舞姿潇洒,唱着“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费翔闪亮登场。西单商场门前一瞬间便沸腾了!这一刻欢呼声、呐喊声直冲云霄,整个西单北大街都被这巨大的声浪所影响。无数大姑娘、小媳妇拼了命的呼喊着,人群如同海浪一般翻涌,场面简直不知道比后世那些顶流亮相要狂热多少倍。“你的大眼睛明亮又闪烁仿佛天上星星最亮的一朵你就像那一把火……”舞台上,费翔卖力的又唱又跳,台下的观众们如痴如醉。“火!简直太火了!”杜峰站在西单商场楼上,透过窗户玻璃看着外面那火热的场面,喃喃自语。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沿着西单商场门口往西单北大街两侧,半条街上围满了来看热闹的市民。若不是提前做了安全措施,杜峰现在根本无瑕在这里看热闹。出神了一阵,杜峰才回过神来。他笑着对林朝阳说道:“看来今年又是一个好年成!”林朝阳脸色轻松的点了点头,两人又聊起了新的服装城选址的事,过完年这段时间杜峰一直在忙着这件事。5月份先开沪上,9月份再开石家庄,杜峰的野心很大,说到底还是亚欧服装城这一年在燕京的发展给了他巨大的底气。虽然仅仅才一年时间,但如今燕京老百姓提到买衣服,绝大多数人首选的选项里一定有“亚欧服装城”。哪怕这里的衣服售价要比外面的百货商店、服装店、地摊贵了不少,依旧没办法阻挡老百姓们的购买热情。这一年时间,亚欧服装城已经完全用品质和服务征服了燕京市民们的心。说完了生意上的事,热闹也看完了,林朝阳本打算离开。杜峰突然说:“姐夫,你和我姐那公司还缺人吗?”林朝阳疑惑的看了看他,“有人要找工作?”“以前文工团的同事。这几年部队Cj,文工团一年走好些人。昨天跟他们喝酒,有几个以前跟我关系不错的,工作分配的不太理想。”“服装城还安排不了?”杜峰说道:“都是我战友,安排在服装城不合适。”林朝阳微微颔首,杜峰现在确实越来越成熟了。战友这种关系,于公于私安排在自己的公司都不算妥当。“能去香江吗?”林朝阳问。杜峰笑道:“他们求之不得呢,奔个好去处嘛。”林朝阳沉吟起来。杜峰的战友都是文工团的,搞文艺演出可以,但拍电影肯定都是外行。去了林氏的剧组也只能从头学起,但也没什么关系,就像杜峰说的,只要能去香江,哪怕工资给的低一点他们应该也会很高兴。这年头能去香江工作,基本跟出国差不多。而对于林朝阳夫妻俩来说,林氏影业现在摊子铺的越来越大,也确实加强一下对公司的掌控力。这些从内地到香江的人,他们并不需要做什么,哪怕是在剧组从事场务工作,也是林朝阳夫妻俩的一双眼睛,这就足够了。心思转念之间,林朝阳笑吟吟的说道:“既然是你战友,那当然没问题。现在公司开的片子多,多招五六个人没问题,再多就要等以后了。”杜峰大喜,“谢谢姐夫,要不然我这牛皮都圆不回来了。”林朝阳好奇的问他:“什么牛皮?”杜峰有些不好意思,说都是因为前两天喝多了酒,胡乱许下的承诺,答应了帮几个战友找个好工作。他杜大少一出手,肯定工作不能太差,他又不想利用父亲的关系给他们送到公家单位里去,所以就想到了林朝阳的电影公司。去电影公司不算多好的工作,但要是去香江,那就是把头打破都难找的好工作了。林朝阳笑着摇了摇头,“你啊,以后可少喝点酒吧。”“我以后一定注意。”杜峰虚心的答应了一声。隔了几天,暌违了两年时间的寻味斋文化沙龙再次在小六部口胡同举办。今年因为同时有优秀中短篇小说奖,获奖作家众多,足足有三十位。可能是因为人多,也可能是两年没办的缘故,今年的沙龙气氛格外热闹,再次招来了几个好事的记者。自从举办以来,一直都有参加过沙龙的作家都在文学杂志上发表关于沙龙的一些见闻,内容多是作家们吃饭、聊天时的趣事。这些文章发表后无形之中增加了文化沙龙的名气和影响力。因为从来没有记者亲身参与,没有媒体系统的报道过其中的内情,所以这些记者还是对文化沙龙充满了好奇,希望能够采访一番。但本着低调的原则,参加沙龙的众人依旧没有接受这些记者的采访。可他们越是这样,就越增加了记者们对这项活动的兴趣。文化沙龙举办的第二天便有几家媒体郑重其事的报道了此事,还像模像样的给读者科普了一番沙龙的来历和一些道听途说的见闻,吸引了许多读者的眼球。更增添了寻味斋文化沙龙在大众中的神秘。在国内的文学界和读者们都在议论着文化沙龙繁花似锦的场面时,林朝阳已经离开了燕京。他到香江的第一天下午,陶玉书便领着许观文进了家门。林朝阳热情的跟许观文打了个招呼,然后偷偷问陶玉书:“我今天才刚回来,你怎么就把他带过来了?”陶玉书无奈的说道:“过年之后这些天,天天来公司,生怕你被人截胡。”“截胡?截什么胡?”说到这里,陶玉书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你还不知道吧?美国的派拉蒙影业想改编《楚门的世界》!”林朝阳听到这话,脸色有些惊讶,“什么时候的事?他们联系你的?”“不是联系我,而是联系嘉禾……”陶玉书简短的跟林朝阳说明了一下情况。去年下半年《楚门的世界》在美国上映,获得了900多万美元的票房,成为了去年美国引进的外国电影票房第5名。这个成绩看着并不起眼,但《楚门的世界》身上“文艺片”“非英语语种”的buff叠满,再看影片在美国市场取得的这个成绩,已经可以说是一个不小的奇迹了。影片的北美发行商派拉蒙吃到了甜头,经过研究决定拿下《楚门的世界》的改编权。《楚门的世界》才刚改编上映不到一年,他们要拿到改编权当然不是为了马上就翻拍,而是扩充剧本库。这种情况在好莱坞司空见惯,并不是所有所有被他们买了的剧本都会被改编成电影。不过《楚门的世界》最后投拍、上映的概率会很大,因为它的票房已经证明过自己了。派拉蒙最先联系的是嘉禾,嘉禾刚开始还挺高兴,可后来却察觉出了不对。因为当初林朝阳在跟他们签订合同时已经提前防备了这种情况。嘉禾虽然有《楚门的世界》的版权,却无权向任何片商出售这部影片的翻拍权。换言之,派拉蒙想拿到《楚门的世界》的翻拍权,只能找林朝阳和林氏影业。当时林朝阳提出这条要求时,谁也没有在意过,没想到这竟然成了嘉禾与派拉蒙合作的绊脚石。邹文怀对此十分不满,早在1980年嘉禾就希望借程龙进军美国电影市场。当时邹文怀去到美国,当着众多记者的面雄心勃勃的提出了要花6000万美元拍摄6部电影帮助程龙在美国站稳脚跟,成为动作巨星。然后嘉禾在美国拍了一部《杀手壕》,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俗话说不是猛龙不过江,嘉禾在香江是猛龙不假,但在美国,只能算是小卡拉米。尽管首次进军美国的行动折戟沉沙,但邹文怀始终没有放弃这个念头。这次派拉蒙突然向嘉禾伸出橄榄枝,他满心欢喜的以为有了再次进军美国的机会,而且这次还是跟好莱坞的大公司合作。结果没想到,却在阴沟里翻了船,这让邹文怀如何能不生气呢?但再怎么生气他也得先放下情绪,装模作样的跑来联系陶玉书,想糊弄陶玉书获得改编授权。然后就被陶玉书察觉出了不对劲,找许观文一打听,才知道了派拉蒙的事。现在陶玉书已经跟派拉蒙联系上了,正在洽谈《楚门的世界》的翻拍问题。派拉蒙的想法是想让林朝阳这个原著作者兼编剧再写一版剧本,为此他们愿意多支付5万美元的剧本费用。“30万美元?”林朝阳听到这个数字后面露迟疑,这个数字是派拉蒙给出的总体费用,包括了翻拍权和林朝阳的剧本酬劳。“你也觉得这个数字太低了是吧?”陶玉书见他如此表情,忍不住愤愤说道:“他们这是拿我们当叫花子打法了,《楚门的世界》盈利上千万美元,他们20万美元就想拿走翻拍权!”这时林朝阳却轻笑着问道:“你是什么想法?”“你觉得我们和派拉蒙共同投资美版《楚门的世界》怎么样?这样既可以赚钱,又可以拓展在美国的业务。”“不行。跟派拉蒙这种巨头公司合作,到最后电影大卖我们甚至说不定还亏钱。”林朝阳回想着后世道听途说的有关于好莱坞六大的黑心操作,坚定的摇了摇头。他给陶玉书简单解释了一番好莱坞的大公司们针对这种合拍片的操作方式,听的陶玉书一阵丧气。“那干脆不跟他们合作了,30万美元而已,等以后我们有实力了再另作打算。”陶玉书灰心了片刻,便有了决断。30万美元,换算成港元才200多万,对于现在的林氏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事。没必要为了这点钱,把《楚门的世界》的版权卖出去。林朝阳赞道:“娘子英明!”两人聊了一阵,林朝阳终于想起了家里还有个客人,此时许观文已经眼巴巴的等了好一会儿了。林朝阳一坐下来,许观文就立刻提到了《寄生虫》,询问林朝阳改编的可能。“改编当然可以改编,不过这部电影我们林氏影业会主控。”来之前许观文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因此听到林朝阳的话他没有丝毫抵抗,欣然同意。只要男主角还是他,电影谁投资并不重要,反正他现在光是片酬就足够赚了。“导演还找鞍华吧。”许观文建议道。林朝阳点了点头,许鞍华不是那种惊才绝艳的导演,反而可以更彻底的执行剧本的内容,减少电影失败的风险。见林朝阳如此痛快,许观文兴奋了起来。导演、编剧、男主角还是跟《楚门的世界》一样,这让他很有安全感,以《寄生虫》原著的质量,到时候说不定又是一部拿大奖的影片。一想到未来自己还有可能再拿几个影帝,许观文的眼神中满是期待。等他走后,陶玉书说:“要写剧本的话,又得耽误你写小说了。”“没关系。写剧本花不了多长时间,正好我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搜集搜集下部小说的资料。”听他这么说,陶玉书高兴起来,连忙询问他下部小说的大体思路。上次陶玉书问林朝阳新作品的事,他支支吾吾,这回他有了想法,对答如流,听的陶玉书眼中异彩连连。“你这个想法的结构很好,你说的这些人物,我光是听着就觉得活灵活现,要是写出来肯定会更出彩。不过这里面确实涉及到很多以前你不了解的知识,多搜集搜集资料,去采采风是对的。”“是啊,还是要准备的充分点,省得写出来的东西贻笑大方。”陶玉书满眼厚望的说了几句,给林朝阳加油打气。回香江第三天,李翰祥得知林朝阳回来了,约他吃饭。他的新昆仑影业投资了《孩子王》,如今电影得奖,海外版权热卖,他也跟着赚了一大笔钱,春风得意,特地叫了一堆朋友来。时隔几个月见面,大家再见林朝阳都有些恍惚感。原因无他,实在是林氏影业现在风头有点盛。去年《楚门的世界》《英雄本色》票房口碑双丰收,不仅霸占了香江本埠年度票房排行榜的前两名,外埠同样卖爆,大赚特赚。到年尾,《精装追女仔》再次给了香江影坛一个大惊喜。半个月之前《最佳损友》上映,导演王晶的发挥依旧稳定,眼看着票房又要破2000万港元,外埠表现肯定也不会差。再加上李翰祥因为投资《孩子王》大赚特赚了一笔,大家看林朝阳时难免带上一层厚重的带有金钱味道的滤镜。尤其是大家回想不到两年前,他们见到的林朝阳还只是个从内地来的作家,这种强烈的对比就更具冲击力了。在大家这样的心态下,明明是李翰祥请客,结果林朝阳却成了宴会的焦点。但李翰祥却没有丝毫不满,现在林朝阳在他眼中就是散财童子,别说是抢了他聚会的风头,就是现在让他把半山那座豪宅送出来,他也不带犹豫的。而且在聚会结束以后,李翰祥也确实是这么做的。“把嘉慧园那套房子送给我?”林朝阳诧异的看着李翰祥,然后笑着说道:“几百万的房子说送就送,你这是一掷千金啊!”李翰祥毫不避讳的说道:“你带我赚了大钱,送你套房子又有什么。”林朝阳笑了笑,“好意我心领了,不过送房子就算了。”被他拒绝后,李翰祥又坚持了一会儿,见林朝阳态度坚决,他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心中明白,要想再像以前一般搭着林朝阳的顺风车赚大钱,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林朝阳见他这个表情便猜到了他的心思,说道:“以后你要投资我们公司的电影,不能像之前一样了。”李翰祥心中咯噔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他心中默念着这句话,脸色郑重起来,“我明白!”“你明白个锤子!”林朝阳笑骂了一句,又说道:“以后再投资,必须得给我拉至少五个投资人,投资你们出四成!”李翰祥闻言,满脸愕然。
第477章 这一局,稳了!
再拉五个投资人?投资占四成?这两句话浅显易懂,可却让李翰祥脑子转不过来了。电影赚钱了,林朝阳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清除搭顺风车赚钱的他,而是继续带着他投资,还让他拉人来一起投资?习惯了香江电影老板们的见利忘义,李翰祥面对林朝阳这看似吊诡的操作,满心疑问。只感觉林朝阳脸上的笑容充满了神秘莫测。林朝阳见状也没有卖关子,问李翰祥:“还记得去年的金马奖吗?”去年的第23届湾岛电影金马奖在10月份举办,彼时《楚门的世界》和《英雄本色》都已经在湾岛上映过,并且票房口碑双丰收。但在金马奖上,这两个赛前的大热门却爆冷无缘任何奖项。从这个结果不难看出,湾岛方面已经注意到了林氏影业,并且敌意相当明显。《楚门的世界》和《英雄本色》能上映,大概率是嘉禾和新艺城的资本在运作,湾岛伪电影局的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但金马奖是湾岛政府主导的电影奖项,政治氛围浓厚,他们自然不想让有林氏影业参与的这两部影片在评奖中大出风头。去年金马奖爆冷后,曾在香江电影圈引发一阵热烈的讨论,不少人都认为林氏影业已经被湾岛方面的伪电影局和伪文化局给盯上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上封杀名单。这种论调在当时引起了一阵讨论,但现在几个月过去了,湾岛方面迟迟没有表态,这股风也就没吹出来。李翰祥对于这件事非常清楚,因此在林朝阳一提到“金马奖”的时候,他就若有所悟。“老李,咱们都是老朋友,我就不跟你藏着掖着了。你现在是在湾岛是不受欢迎人士,我们林氏影业这一年半年之内估计也会上他们的黑名单……”林朝阳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孩子王》获奖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之前林氏影业没有官方背景,又是搭着嘉禾和新艺城的顺风车,湾岛方面并不太在意。但在《孩子王》这部电影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林氏影业是这部电影的出品人。跟“银都机构”、“西安电影制片厂”这两个名字挂在一起,湾岛方面不可能再放任他们像之前那样在香江野蛮生长。按照林朝阳的估计,湾岛方面的反应时间不会太长,说不准这两个月就会将林氏影业列入黑名单封杀湾岛方面的封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电影无法在他们那边的市场上映。而在于所有跟这部电影相关的人都会被禁止出现在湾岛电影市场,说白了就是搞连坐。如今湾岛是香江电影的第一大外埠市场,因而对于香江电影圈影响力极大。真等封杀落地再辗转腾挪就晚了,现在林氏影业的第一桶金已经积累完毕,自然要多拉一些人上车,这样才能更好的应对。弄明白了林朝阳的想法,李翰祥的神色轻松了下来。他想了想又问:“可真要是等湾岛方面表态了,也不见得有人再愿意投资吧?毕竟这不仅是相当于放弃了湾岛市场,而且还很有可能影响他们在香江的发展。”林朝阳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资本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动乱和纷争,走私和贩卖奴隶就是证明。”林朝阳用一段话,解释了他对如此做的目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李翰祥出身内地,年轻时正是*命活动最活跃的时候,他自然清楚林朝阳所背诵的这段话的来历。他在影坛混迹多年,明白林朝阳的想法是对的。资本从来就没有什么左右之分,他的前老板邵老板就是个明证。自五十年代叱咤香江影坛以来,风往左吹,邵老板就是左,风往右吹,邵老板就是右,主打的就是一个墙头草。“朝阳,你能保证你们公司的电影一直都赚钱?”李翰祥问出了他内心最大的疑问,也是林朝阳这个计划中看似最大的漏洞。拍电影从来就是个高风险投资,林氏影业在香江初来乍到,参与出品和独立出品的电影部部大卖,这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但要说他们能一直维持这样的奇迹,李翰祥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哪怕林朝阳的计划顺利,真的可以团结一批投资人、电影人以对抗湾岛的封杀。但只要有一两部电影投资失败,就很有可能造成大厦崩塌的局面,李翰祥不信林朝阳不明白这个道理。“老李,你还是不了解资本的软弱。一部、两部电影失败不要紧,只要我们一直有电影成功,那么他们就不会那么轻易的离开的。况且,湾岛方面就算要封杀,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的。”说到这里,林朝阳再次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勾的李翰祥心里痒痒的。他追问了几句,林朝阳却始终不肯告诉他。李翰祥只好独自思考,想来想去,他觉得林朝阳笃定湾岛方面的封杀不会坚持太久的原因,大概率还是在两岸关系上。这两年两岸关系有所改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迎来“世纪握手”。李翰祥是知道林朝阳在内地的地位的,以为他了解到了什么内幕。这样想起来,他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林朝阳这时拍拍他的肩膀,“拉人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可得给我好好宣传啊!”李翰祥此刻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就是林朝阳树立起的榜样,早已经被他绑到了林氏影业的战车上,却浑然不觉。可他心中却没有丝毫被算计的怨恨,反而甘之如饴,巴不得这样的“算计”最好能多来点。“我老李办事你放心!”李翰祥胸脯拍的震天响,充分展示了什么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能赚到钱,湾岛再封杀又能如何。看着他的表现,林朝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时间进入四月中旬,林朝阳收到了法国伽利玛出版社的消息。《楚门的世界》在法国出版半年后销量轻松突破了3万册,并且增长势头强劲,这一切当然要归功于电影的热映。除了在法国本土销售,《楚门的世界》还上架了比利时、卢森堡、瑞士等几个法语为官方语言的欧洲国家,这3万册的销量其中包括了这些国家。而这些销量给林朝阳带来了21万法郎,约合2.8万美元的的版税收入。这些版税收入不算多,但按照克莱蒙·梅特耶的说法,法国的纯文学图书市场与欧美一些国家不同。它的长尾效应要更加明显和持久,应该说一切还只是刚刚开始,而且《楚门的世界》这3万册的销量已经超越了许多法国本土作家的水平。在今后的几年,甚至是十几年时间里,这部小说将会源源不断的为林朝阳带来收入。这天晚上,林氏影业在为《最佳损友》举办庆功宴。“那个高志森,本来是要去德宝的,后来他听说了阿杜和阿泰在我们这里的待遇,直接跑了过来,我打算给他开部戏叫《富贵逼人》的戏。”“就像你说的,星仔确实有些潜力,这次《最佳损友》表现的不错。”“这次电影票房大卖,阿晶至少又是300万进账。公司的这几个导演更加积极了,都盼着能跟阿晶一样,靠拍片发家致富。”……林朝阳顺着陶玉书的话望过去,只见王晶被一群人团团围住,推杯换盏,意气风发,得意之极。《最佳损友》这两天刚刚下映,本埠票房比《精装追女仔》多了10万港元,达到了2182万港元。仅仅是本埠票房就让林氏影业赚了一笔不小的数目,如果再算上外埠的话,盈利应该轻松过2000万港元。照这个水平,如果林氏影业一年开五部片子,盈利基本可以秒杀现如今香江95%以上的上市公司。除了林氏影业大赚,连续两部电影大卖,也为导演王晶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在如今的香江,导演当到他这个份上,已经算是很成功的了。除了那些能够开公司并完全掌握自身命脉,与大公司处于合作关系的大导演、大明星之外,很少有人能做到像王晶一样,拍一部片子赚这么多钱。所以,王晶的得意也不难理解。“这几天艺能影业的张国忠联系我,希望可以跟我们合作,他想请阿晶给刘德华量身定做一部片子。”林氏影业要团结香江电影人,光靠李翰祥当然不够,陶玉书现在也在拉拢人。嘉禾和新艺城这两个巨头不用想了,林氏影业要和他们争夺市场,大家都是竞争对手,但香江遍地的中小型电影公司却是陶玉书合作的最佳伙伴。艺能影业就是陶玉书比较看好的一家,这家公司是由经纪人张国强所创办的,他还有一个身份是香江如今风头最盛的歌星谭咏麟妻子的外甥。艺能影业85年创立,从创立之初就是两条腿走路,既做电影制作,又做唱片发行,也是艺人经纪公司。现在旗下已经有了谭咏麟、刘德华、莫少聪、苗侨伟等诸多明星,实力相当不错。“答应他们,拉他们投资点资金,再拉几家公司。高志森那部片子,算老李一个,他拉来了胡金铨和吴思远几个人。”陶玉书听着他的话微微颔首,然后又说:“永胜最近刚改名永盛,项家兄弟看起来要在影坛大展拳脚,他们联系阿晶,说想塞个女主角。”王晶之前跟项家兄弟有过合作,而且慑于项家兄弟的背景,他也不敢拒绝,只能来跟陶玉书打个招呼。“别让他们光塞人,投资也入一股。”林朝阳大度的说道。他现在不怕人多,就怕人少,陶玉书也明白这个道理。热闹的庆功宴过后,林氏影业仍旧一片忙碌。4月24日是第六届香江电影金像奖颁奖典礼的日子,早在半个多月之前,金像奖组委会便对外界发布了今年评奖的入围名单。其中《楚门的世界》入围了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等11个奖项,《英雄本色》入围了10项提名。在入围阶段,这两部影片展现出了对其他入围影片压倒性的优势。放在以往,《楚门的世界》背后是嘉禾,《英雄本色》的背后是新艺城,香江的各大媒体少不了要炒作一番两大电影公司双强对立的火热场面。但在今年,虽然有不少媒体也在报道影片背后的公司,但媒体们关注的重点却被放在了林氏影业身上。《楚门的世界》和《英雄本色》背后各有一家大公司不假,但谁也没有办法忽略,这两部影片的背后还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林氏影业。24日当晚,金像奖颁奖结束。《楚门的世界》获最佳影片、最佳编剧、最佳男主角、最佳女配角、最佳摄影、最佳剪辑、最佳美术指导七项大奖。《英雄本色》获最佳导演、最佳男配角、最佳电影歌曲三项大奖。金像奖总计不过十四个奖项,这两部电影合砍十个奖项,只剩下四个奖项给其余十几部入围影片分。这些影片当中不乏《美国心》《癫佬正传》《火龙》《刀马旦》《地下情》等强片。此结果一出,不少香江媒体惊呼:这堪称金像奖历史上竞争最惨烈的一次评奖。不仅如此,这个结果也让许多媒体将对林氏影业的重视程度再次提高了一个档次。甚至在金像奖颁奖典礼结束后的第二天,已经有媒体喊出了“香江电影市场再次迎来三足鼎立的格局”。历来颁奖、评奖都是媒体们的盛宴,在他们的口中,林氏影业俨然已经成为了香江电影市场的又一新生巨头。但只有陶玉书自己知道,跟嘉禾、新艺城相比,林氏的底蕴和实力还是太弱了。他们必须要稳扎稳打的继续发展,而不是跟着媒体的吹捧沾沾自喜。在她忙着公司的事时,林朝阳接到了一通从内地打来的电话,然后便匆匆回了内地。1987年4月30日,第二届中日围棋擂台赛最后一场比赛在东京日本棋院打响。一年之前,第二届中日围棋擂台赛在这里开赛,今天比赛也将在这里收尾。这是本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的第17局,此前两国以8:8战绩平手。在今天的比赛之前,中方的主帅聂伟平已经连克日方几位名将片冈聪、山城宏、酒井猛以及武宫正树,几乎复制了去年比赛的剧情。现在在聂伟平面前的,只剩下日方主帅超一流棋手大竹英雄。聂伟平面对日方棋手的连战连捷,将本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的气氛推向了高潮,两国民间热情高涨。中央电视台将会对这场比赛进行转播,日本棋院前同样聚集了大量围棋爱好者,热情的簇拥着棋手们走进棋院。林朝阳作为观战嘉宾被邀请到对局室,正闭目养神的聂伟平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到林朝阳眼中闪过一阵安心。吉祥物到了,这一局,稳了!比赛开始,正当壮年的大竹英雄从容布局,棋风厚实,堂堂正正。反之看聂伟平,却是连出奇招,先是果断弃掉棋盘右边的包袱,然后几经腾挪,逐渐打开了局面。最后时刻,聂卫平的右上角空里再出一劫,但在来来回回40多手的反复争夺中,劫材有利的聂卫平笑到了最后,执黑以两目半的优势赢下了这关键性的一局比赛。这局比赛的胜利,也让中国队实现了在中日围棋擂台赛上对日本队的连胜,创造了前无古人的成就。比赛结束后,日本队个个如丧考妣。第一届擂台赛他们还可以找借口说是大意了,可连续两届比赛都失败了,再多的理由也无法掩饰他们的无能。反观中国队,则是欢呼拥抱,欣喜若狂。林朝阳捶着聂伟平的胸口恭喜他,“总算没白折腾我一回。去年一挑三,今年一挑五。老聂,这回你真成咱民族英雄了!”早在去年,聂伟平便让林朝阳来给他助阵,结果前几局比赛拖来拖去,林朝阳也只是在电话里给他加油打气。今天是擂台赛的收官之战,聂伟平前几天给林朝阳打电话,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来参加,为此林朝阳特地先飞回了燕京。如今林朝阳围棋队吉祥物的定位早已在体育局内传开了,棋类司司长陈祖德特地请ws部门的同志为办签证开了绿灯,让他随中国队飞到了东京。反正体育局现在的想法是,别管这个吉祥物有没有用,先用了再说。巨大的胜利充斥在聂伟平心间,他欣然接受了林朝阳的恭喜,两人正说着话,ws部门的翻译突然带人走了过来。“伟平同志,日本nhk电视台的记者想要采访你一下。”见状,林朝阳闪到一边,让聂伟平去接受采访。nhk电视台来了两个人,一位女记者负责采访提问,另一位负责摄像,聂伟平在翻译的帮助下接受采访。在聂伟平回答了几个比赛相关的问题后,中方翻译又将记者的一个提问翻译给聂伟平。“记者同志问,你在两届擂台赛上均表现优异,连续战胜了日本多位超一流棋手,是有什么秘诀吗?”聂伟平听到这个问题,表情沉吟,内心却在吐槽。这些记者总是问一些奇怪的问题,秘诀?能有什么秘诀?他正打算说点官样文章,眼神恰好瞟到了一旁的林朝阳,心中升起了一股孩子气。“要说秘诀,可能是因为士气吧,我们中国队赛前都得看一遍《棋圣》的小说,用以激励自己!”聂伟平这话说完,把翻译同志给难住了。《棋圣》这样的小说能是在这样的场合说的?还讲不讲中日友好了?人家细问起来怎么办?但此时记者正盯着他,翻译同志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秘诀就是中国队都喜欢在赛前看一部中国的围棋类小说。”记者闻言顿时感觉眼前一亮。日本这个民族有很浓重的慕强情节,自中日围棋擂台赛举办以来,中国队两战两捷。固然是带给了日本围棋巨大的失败,让他们感到沮丧和愤怒,但同时也加强了他们对中国围棋的重视和尊敬程度。聂伟平煞有其事的说起《棋圣》,nhk的记者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中国队胜利的关键性因素,忍不住又追问起了小说的具体细节。翻译同志紧张的头上都开始冒汗了,这弄不好可是wj事故。最后还是陈祖德发现情况不对,以选手们需要回酒店休息为由,打断了记者的采访。等回到酒店,他便批评起了聂伟平。“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棋圣》的事我们自己知道就行了。”他倒不是担心会引起什么wj事故,而是抱着一种神秘主义的心理,低声对聂伟平说:“有些事,说出来就不灵了!”聂伟平朝林朝阳看了一眼,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为了胜利,以后再也不提这事了。当天晚上,中日围棋擂台赛的新闻同时登上了中日两国的电视媒体。中国方面关注的是中国队再次取得了擂台赛的胜利,连续两年战胜日本队这个强敌,围棋界一片欢呼雀跃之声。而日本方面关注的焦点却有些诡异。除了再次失利之下对于棋手们的谴责之外,当天晚上nhk电视台播放了一则赛后对中国棋手聂伟平的采访。自七十年代中后期开始,聂伟平在对战日本的比赛上表现一直非常优异,早在多年前就曾在日本国内赢得“聂旋风”的称号。现在又有连续两届八战连捷的辉煌战绩,让聂伟平在日本的名气更生从前,因而日本国内的很多围棋选手和围棋迷对聂伟平并不陌生。nhk电视台播放的这段采访,一开始并没有引起民众多大的注意,却被日本围棋队看在了眼里。中国队赛前看围棋类小说鼓舞士气?凡事都喜欢大惊小怪的日本人好像一下子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他们立刻开始打听所谓的“围棋类小说”究竟是何方神圣。光看中方翻译的回答肯定是找不出来的,所以日本人专门找了懂了到中国留学过的学生翻译聂伟平说的话。《棋圣》这部小说就这样走入了日本围棋界的视线,经过留学生的翻译和介绍,他们又知道了《棋圣》的具体内容。然后便明白了聂伟平所谓的“看小说鼓舞士气”的由来。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小日本们的第一件事不是生气,不是搞什么wj抗议,而是聚起来有模有样的商讨,这种操作对于日本围棋是否有借鉴意义。就在这时,第三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的第一场又在东京打响了。第二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的决战是在4月30日,按照比赛约定,在次日,也就是5月1日,就是第三届中日围棋擂台赛揭幕的日子。5月2日便是第三届擂台赛的第一场比赛,这场比赛由中国队的女子棋手杨晖对战日本队的女棋手小川诚子,最后杨晖轻取小川诚子。在这场比赛当中,中国女子围棋表现出了明显强于日本的实力。这样的情况让日本围棋队乱作一团,擂台赛举办两年,日本队输了两年,再输下去,他们这些棋手真要剖腹自尽了。看到这种情况,会也不用再开下去了。借鉴!必须狠狠的借鉴!《棋圣》是中国小说,而且讲的是以围棋抗日的事,他们肯定是不能直接拿来看的。不过没关系,恰好在日本文学历史上也有这样一部围棋类的小说,是日本文豪川端康成所写的《名人》。这部小说讲述的是日本三十年代65岁的本因坊秀哉名人准备告别棋坛,展开与当时只有29岁的木谷实七段一段比赛。因为本因坊秀哉罹患慢性心脏病,比赛数度中断,从1938年6月26日一直下到了12月4日。最后“五十年不败”的秀哉败给了棋坛新星木谷实,一年后便与世长辞。这部小说充满了悲情主义色彩,很符合日本人的审美。出版当年便在日本国内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并为日本围棋界所推崇,只是近些年来,读这部小说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现在既然他们知道了中国队必胜的奥秘,那么就要有针对性的进行克制。中国队有《棋圣》没关系,他们日本队也有《名人》。中国队背后的作家是林朝阳,听起来便是籍籍无名之辈。而他们日本队背后的作家却是川端康成,大名鼎鼎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无论怎么看,他们日本队的赢面都要大一些。这一局,稳了!
第478章 牌技差,牌品更差
1987年5月3日,日本东京,日本棋院。一间不大的和室内,几位身穿和服的男人正一脸严肃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这群人无一例外都是如今日本棋坛的中流砥柱,其中有参加了第一、二届擂台赛的片冈聪,有只参加的第二届擂台赛的武宫正树。但更多的是即将参加第三届擂台赛的棋手,如宫泽吾朗、工藤纪夫、大平修三、山城宏和加藤正夫。福田一裕被几位日本棋坛的顶尖高手注视,难免紧张,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他身后的墙上,挂了一张黑板,上面贴着几张照片,其中最明显的是有个男人的身影被人用红色笔迹标记了出来。“这位,就是林朝阳,中国著名的小说家,也就是《棋圣》的作者。”显然,红色笔迹就是福田一裕标记出来的,他当年在燕大留过学,自然认识当时已经声名鹊起的林朝阳。“福田,你说这位林桑棋力高深,究竟高到什么程度?”坐在进门右首的男人问道。福田一裕犹豫了几秒,“武宫先生,实在抱歉。我并没有和他对弈过,没有办法给您准确的回答。”“不过当年我在燕京留学时也曾摆下过擂台赛,创造过13连胜的成绩,后来被一位中国学生打败,听说那人就是受了林桑的指点。”武宫正树皱眉看着福田一裕,“你不过是业余水平,有人受他指点打败了你,有什么好稀奇的。”福田一裕听到这话没有丝毫被人瞧不起的愤怒,反而神情惶恐,低头鞠躬道:“实在抱歉!”坐在上首的加藤正夫说道:“好了,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了。我想知道的是,现在到底有没有证据证明这人就是中国队背后的军师?”听到这话,福田一裕面露难色,迟疑着说道:“加藤先生,我只是以前听说过一个传言,但不知道是真是假。”加藤正夫闻言,眼色一凝,脸色不怒自威,“什么传言?”“传言当年林桑在燕大时,聂旋风时不时的就会登门向他讨教棋艺。”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顿时脸色凝重。加藤正夫沉吟半晌,吐气道:“看来,这位林桑确实就是中国队背后的‘孔明先生’了,难怪每一届擂台赛至关重要的比赛都能在现场看到他的身影。”这两天日本围棋队一直在研究针对中国队的策略,昨天他们已经了解到了《棋圣》的存在,并做出了针对性的安排。但就在昨天傍晚,之前连续参加两届擂台赛的片冈聪突然说,中国队中间有个陌生人,每到关键比赛总会出现。而且他非常肯定那人不是中国队的棋手、教练或者是随行官员。他反应的情况立刻引起了日本队的重视,大家立刻找来那人的照片辨认,才发现原来不少人都见过那人,可谁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这顿时让日本队上下紧张了起来,又把之前给他们科普《棋圣》的有过中国留学背景的福田一裕叫了过来。这也就有了刚才的那一幕。一个小说家,出现在两国围棋最高级别的赛事上,这样的情况本来就非常诡异。现在分析完所有情况,大家终于明白了,此人必然就是中国队背后的军师智囊。众人深感压力,沉默不语,加藤正夫蹙着眉头,叹气道:“我们要面对的不仅是日益强大的中国队,还有他们背后的这位孔明先生啊!”片冈聪说道:“前两届输棋是我们没有防备,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位孔明先生的存在,就好办了。”武宫正树却提出了质疑,“好办?怎么办?难道我们的棋艺能突飞猛进吗?”他的话将片冈聪堵的哑口无言,片刻后片冈聪又说道:“可以不发给他签证,这样他就没有办法到对局现场了。”“八嘎!”上首的加藤正夫怒斥一声,看向片冈聪的眼神充满鄙夷。“你这是在自欺欺人,难道他不在比赛现场就没有办法给中国队出谋划策了吗?”片冈聪不满道:“那还能怎么办?”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和室内的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加藤正夫同样眉头紧锁,沉吟良久,最后他说道:“除了读《名人》,我认为我们还要将那部《棋圣》作为围棋队的必读之物。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众人都明白,加藤正夫的提议更多的是一种无奈之举。“一部中国小说,我们怎么读?”武宫正树问。有人把目光看向了站在那里的福田一裕。福田一裕弱弱的说道:“实在抱歉,我的中文水平还不足以翻译林桑的作品。不过我知道,河出书房方面这两年引进了林桑的作品。我觉得可以联系一下他们的译者,为各位提供帮助。”他的话获得了加藤正夫的认可,加藤正夫用眼神询问在场众人,见众人都没说话。他便说道:“既然诸位都没有意见,那么就由我派人联系河出书房,请他们务必尽快为我们提供一份日文版的《棋圣》。”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众人低头齐声道:“哈伊!”加藤正夫又正色对宫泽吾朗说道:“宫泽君,明天就是你对战中国队的日子,务必要仔细研读《名人》,振奋精神。我们日本围棋,已经经不起失败了!”宫泽吾朗立刻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肩上,郑重其事的鞠躬。“为了胜利,我一定认真研读《名人》!”加藤正夫欣慰的点了点头。次日,第三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第二局比赛在日本棋院内如期举行,这场比赛结束后,擂台赛就将转移中国,但那要等一个月之后了。第二局比赛是由中国队的杨晖对战日本队的宫泽吾朗。赛前一见面,杨晖见宫泽吾朗两眼通红,显然是昨晚没怎么休息好,可偏偏他的精神却给人一种亢奋之感。两人的比赛进行到227手,宫泽吾朗中盘获胜。比赛失利,杨晖的情绪很淡定,因为历来女子围棋的实力就不如男子围棋,她输棋很正常,不输才奇怪。可让她不解的是获胜后的宫泽吾朗和日本队,明明只是擂台赛的第二局比赛,可他们喜悦和庆祝的感觉好像比终结战还要高兴。杨晖看着日本队的方向,脸色怪异的问几个队友,“他们在庆祝什么?”聂伟平也向日本队那边看了看,回道:“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前几天刚经历过惨败,今天旗开得胜比较高兴吧。”然后他对林朝阳说道:“朝阳,我发现他们今天好像总是盯着你看。”“有吗?没注意。”林朝阳并未在意,问道:“后天该回国了吧?”林朝阳是受中国围棋队的邀请来日本的,自然也得一起跟他们回国。今天的比赛结束后,日方还为中国队安排了游览的行程,要在日本耽搁一天,后天大部队才会回国。“是啊,听说国内的庆功宴都准备好了,老聂这回又要出风头了!”杨晖满脸笑容的调侃。“说的好像你们不出风头一样,胜利是大家的!”聂伟平笑着回了一句。第二天林朝阳随中国队在东京游玩了一天,然后登上了回国的飞机。抵达燕京机场后,中国围棋队立刻被热情的记者们给团团围住,迎接英雄一般,首都机场内充斥着鲜花与掌声。聂伟平手持体育局工作人员献上的花束,首先代表中国队接受了众多媒体的采访,然后有记者发现了混迹在人群中的林朝阳。林朝阳很少在媒体上露面,大众对他的长相不熟悉,但跑文体新闻的记者对他的脸不陌生。“朝阳同志你好,我是《中国青年报》的记者杨浪,能采访你一下吗?”一位中年记者逮住了林朝阳。林朝阳笑着摆摆手,“采访运动健儿们就行了,我没什么好采访的。”杨浪不死心的问,“看样子这次比赛你也去了日本?”林朝阳摆了摆手,闭口不谈,他越是如此,杨浪越是好奇。杨浪心中很是不满,他知道林朝阳就是寻味斋文化沙龙的组织者。这不禁让他想起这两年去小六部口胡同想挖点沙龙的新闻,回回都吃了闭门羹的遭遇。你丫的真不拿记者当干部啊!吐槽归吐槽,杨浪最后也只能无奈的看着林朝阳随中国队一起乘大巴车离开了首都机场。当天晚上,中国围棋队从日本载誉归来的新闻便登上了《新闻联播》,林朝阳的身影在荧幕画面中一闪而过。抵京后的第二天,中国围棋队召开新闻发布会。到5月8日,林朝阳受邀出席在人民的会堂举办的庆功宴。距离庆功宴开始还有段时间,聂伟平被人叫去打桥牌,顺便还拉上了林朝阳。陪领导打桥牌这项活动,聂伟平是从84年开始参加的,次数多了,跟领导也熟了,因此才有资格带林朝阳进棋牌室。一见林朝阳,领导认出了他。“这不是我们小林作家嘛!”“领导好!”林朝阳礼貌的问了声好。“来的正好,一起打牌。我听小聂说,他现在都患上‘林朝阳依赖症’了,比赛没你不行。”领导招呼他们坐下,开起了玩笑。林朝阳笑着说道:“没我在的时候,围棋队的同志们一样赢棋,显然跟我没什么关系。能在场见证他们为国争光,是我的荣幸。”领导哈哈笑起来,笑容爽朗,“真不愧是作家,就是会说话。今天有了新牌友,来来来,发牌吧。”林朝阳会玩桥牌,不过水平很菜,他被分到了跟领导一组,玩了几局,输的很惨,惹的领导怨声载道。今天的庆功宴摆了近二十桌,来的绝大多数都是国内文体两界的官员和人物。有些人看到林朝阳跟领导走在一起,脸上不由得露出惊异的表情,忍不住窃窃私语。庆功宴没什么特别的,海里厨子的手艺确实比外面馆子要好一点,但也仅限于此。等宴会结束,要离开海里时,电影局的石方禹跑过来跟林朝阳打招呼,闲聊一般提到前两天电影局刚刚安排《棋圣》重映的事。“《棋圣》这部电影现在都快成了中影压箱底的宝贝了,每年擂台赛一结束,就得拿出来放一放,广受欢迎,朝阳同志居功至伟啊!”“我哪里有功啊,是围棋队的同志们争气,我是跟着沾光而已。”两人说笑了一阵,各自离去。次日林朝阳回到香江,一落地便被陶玉墨告知。说河出书房联系她,要《棋圣》在日本的出版权。林朝阳闻听此言一脑袋问号,“他们要《棋圣》的出版权干嘛?在日本出版?”“好像是吧,说还挺急的。他们不知道你前几天也在东京,要不然让你去签约多方便啊,这事闹的。”陶玉墨说。林朝阳满心疑惑,《闯关东》中抗日的内容并不算多,只是在后期才有。可《棋圣》不一样,这部小说从头到尾的主题就是抗日。小日本吃错药了,竟然要引进《棋圣》?他百思不得其解,又问了问河出书房给的条件如何,陶玉墨说还跟原来一样,他便点了点头,有钱也不能不赚。“那你跟他们联系,去一趟把合同签了吧。”“好。”接下来几天里,林朝阳窝在家里专心写作,先是把《寄生虫》的剧本大纲整理了出来,又约许鞍华见了个面。从去年拍完了《楚门的世界》后,许鞍华成了香江电影圈的香饽饽,有不少电影公司都向她抛出了橄榄枝。但她都没有接,也许是受到了《楚门的世界》的刺激,许鞍华这一年都在鼓捣一部讲述她自身经历的半自传体剧情片,片名叫《客途秋恨》。之前许观文已经找过她,听说要拍林朝阳的新片,许鞍华自然求之不得。如今林朝阳“编剧圣手”的名号早已传遍香江,战绩可查,她本人都受惠颇多,能有再次合作的机会,她自然求之不得。立马停下了手上的《客途秋恨》,随时等待林朝阳的召唤,结果这一等就是快一个月,这期间她都快把《寄生虫》的小说给翻烂了。跟林朝阳聊了大半天时间,许鞍华满心兴奋。“林生,剧本多长时间可以出来?”“七月份吧。”许鞍华有心再凭《寄生虫》闯荡欧洲三大电影节,林氏影业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但林朝阳不着急。明年的欧洲三大电影节将会是华语电影闪耀世界的高光时刻,威尼斯的《悲情城市》、西柏林的《红高粱》,为了避免内耗,让《寄生虫》参加戛纳电影节是最稳妥的。有之前《楚门的世界》的成功,原班人马征战戛纳,优势很大。现在距离明年的戛纳电影节还有一整年的时间,时间非常充裕。接下来的日子里,林朝阳每天用半天的时间写《寄生虫》的剧本,剩下的半天就跑到位于中环干诺道和港景街海旁的交易广场。交易广场是一座方形半圆形的几何体组成的塔形建筑,是香江联合交易所建造的会址。交易广场的大部分楼层为商用写字楼,另一小部分为联交所的交易大厅,林朝阳每天待的最长时间的地方就是交易大厅。占地超过2300平方米的交易大厅内拥有800个柜位,每个会员席位可以占一个柜位,容纳两名出市代表工作。这些柜位呈四方形排列,中央留有开阔的空间,方便必要时采用传统的公开喊价的买卖方式进行交易,这种交易方式在几年之后就会消失在交易所的历史当中。每个柜位装有一台电脑、一台打印机、一部联络会员辖下证券经济行的外线电话、一部出市代表间互相联系的内线电话。论及交易所的现代化程度,联交所的水平远超如今香江的行业水平,即便是同期的西方知名证券交易所相比,也丝毫不逊色。除了柜位交易的现代化,交易大厅还拥有一块巨大的显示屏,显示的是市场当前最近的20宗成交资料,供全体出市代表参考。并可通过网络,传至会员所辖的证券经纪行门市部大厅的显示屏上,供投资者参考。林朝阳为了写小说,特地跑到交易大厅来采风。这地方不是普通市民可以进的,哪怕是股民也不行,好在林朝阳如今在香江名气不小。他联系到了联交所现在的行政总裁辛汉权,得知林朝阳想写一部有关于香江股市的小说,辛汉权极为配合,他还专门请林朝阳吃了顿饭。席间他还向林朝阳打听小说的具体内容,言语间很希望通过林朝阳的小说为联交所起到积极的宣传作用。林朝阳道:“辛生太高看我了,一部小说可起不到给联交所宣传的作用。”辛汉权却说:“林生太谦虚了。您的才名早已传遍香江,读者众多,如果将联交所这里发生的故事写出来,让全体市民乃至鬼佬们都看到,必然会成为一段佳话!”面对辛汉权的恭维,林朝阳只得又谦虚了几句,向他说明小说的内容虽然是炒股,但主旨还是人性与名利的交织。辛汉权听着来了兴趣,不禁又多追问了林朝阳一些关于小说的内容,林朝阳只好讲了一番小说的大致情节。听完林朝阳的讲述,辛汉权皱眉思索。林朝阳要写的内容当然与他所理想中的为联交所和香江股市歌功颂德不同,但故事确实荡气回肠,引人入胜。如果效果好的话,未尝不是一次对联交所的宣传。至于小说中对于股市和交易市场的负面描写,辛汉权并不在意。六七十年代香江股市比现在还要混乱、黑暗,不一样有数不清的市民挥舞着钞票往里闯?这些市民难道不知道股市黑吗?他们当然知道,可谁能拒绝一夜暴富的机会呢?只要林朝阳的小说能够增加联交所的名气,那就够了。林朝阳便这样顺利的取得获得了进入联交所交易大厅参观的机会,并且还是常驻的那种。他在交易大厅混迹了大半个月,学习了一脑袋的股市知识,早在进入联交所之初,他便专门开了个户。他倒不是为了炒股,单纯是为了取材。资金放的也不多,才二百万港元,都是攒下来的版税。现在林氏影业已经不需要他输血了,他账户里的数字越来越多,根本花不完。午后的兰芳园。这家茶餐厅已经在中环开了三十多年,门脸依旧简陋,但并不妨碍店内的高朋满座,人气鼎盛。林朝阳刚坐下,少东家阿业便走了过来,热情的招呼道:“林生来了,吃点什么?”“一客西多士,一杯奶茶。”林朝阳要了东西,便安静的坐在那里听着周围人的聊天。除了早茶时间,午后这个时间是兰芳园一天中最热闹的时间段。有跑出来“充电”的上班族、有翻马经的老伯、有手拿大哥大谈着几百万生意的大水喉……而这些人聊的最多的话题,永远只有三个话题,炒房、股票、赌马。虽然话题很集中,但听久了,也很容易感受到香江社会的烟火气和人间百态,这里也是林朝阳一年多来很重要的取材地之一。“要买当然买长江实业啦,我听说李老板今年又要搞大动作,股价一定发!”“得了吧,年初听你的话抛了国泰置业,我少赚了至少3万块,这回你又来?”“上次只是意外,谁也没料到罗家会收购国泰,这次的消息是我儿子的同学透露的,他在和记黄埔当经理,肯定没问题的。”距离林朝阳最近的两位老伯在聊股票,最近一年时间,恒生指数涨了接近一倍,马上就要突破3500点。导致许多原来对股票一窍不通的市民都冲进了股市,妄图发一笔横财。两位老伯提到的国泰置业在3月份被香江豪门之一罗家的世纪城市所收购,这个月刚刚被改名为国泰城市。然后股价一路狂飙,从1.2元涨到了2.6元。国泰易名那段时间刚好被林朝阳注意到,觉得好像是个机会,他顺手来了个全仓,突出一个莽字,现在他200万的初始资金已经变成400多万了。当然了,这些都只是浮盈。但林朝阳也不得不感叹股市的造富速度,这样的诱惑让普通打工族怎么抵抗?喝了一口刚上来的热乎奶茶,林朝阳又听到另一侧的两个上班族在聊房价。自去年以来,香江度过了中英联合声明的寒蝉效应,再加上港英政府拼命的刺激地价,房价飙升,至今涨幅已经超过五成。这样的房价早已超出了一般工薪阶层的承受能力,自然让这些普通市民怨声载道。林朝阳听着这些普通市民的喜怒哀乐,默默将印象深刻的细节记在心里,这些都是未来小说创作的素材。在兰芳园待了半个下午,林朝阳结账准备回家。“林生再见!”少东家阿业再次跟林朝阳招呼了一声,这样的服务态度在三十年后的香江已经不存在了。林朝阳回到家中,就见门口放着行李箱,是陶玉墨从日本回来了。半个多月之前,河出书房来消息说要引进《棋圣》,林朝阳将事情交给了陶玉墨。因为涉及到签证的问题,陶玉墨这周才去的日本。“合同签完了?”林朝阳问。“签完了。”陶玉墨回了一句。然后一脸神秘兮兮的问林朝阳:“姐夫,你猜猜河出书房为什么要引进《棋圣》?”“不猜。”陶玉墨哼了一声,嘀咕道:“你可真没意思。”她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跟北村女士聊了才知道,原来是日本围棋队联系他们,知道他们跟你有合作,说想要个《棋圣》的译本。”“日本围棋队?他们要《棋圣》的译本干嘛?”“不知道,北村女士也不知道,反正围棋队联系到了他们出版社。他们觉得既然围棋队看重你这部小说,以后你这部小说说不定会在围棋界传开,围棋又一向在日本国内受欢迎,可能会有大卖的机会。”林朝阳问:“这是北村跟你说的?还是你猜的?”“一半一半吧,他们总不能是专门为了挨骂引进你的小说吧?”林朝阳轻笑了一声,夸奖道:“不错,分析的挺有道理。”“那是!”陶玉墨骄傲的扬了扬脖子。两人正说话的功夫,陶玉书回到家中,面色凝重的告诉了林朝阳一个坏消息。
第479章 封杀与应对
陶玉书的性格一向沉稳大气,少有将情绪完全表露的时候,可今晚她一回来,表现却与往常截然不同。“港九自由总会方面突然下了封杀令,要求香江的演员、导演们不许与我们林氏影业合作。”“消息从哪传出来的?”“公司正在拍的几部电影的演员、导演都收到通知了。”陶玉书的语气中满是烦闷。虽然对于这种情况早有预料,但这种被人威胁却无计可施的滋味并不好受。“几个导演还好一点,演员们都有点战战兢兢。”人嘛,趋利避害,演员们的担忧、恐惧都是可以理解的。港九自由总会的态度就代表了湾岛方面伪文化局的态度,一旦他们因为跟林氏影业合作被封杀。那面临的绝不是一部、两部片子拍不了的情况,而是没有投资人再敢用他们。毕竟湾岛现在是香江电影的第一大外埠市场,哪个片商也不想失去这么一大块肥肉。导演们还好说,大不了化名拍片,可演员们就靠那张脸吃饭,想规避都规避不了。无戏可拍,搵食都找不到地方,谁也不想因为拍一部戏而落到这样的凄惨境地。“别着急,眼下最重要的是稳定人心。那些演员不是怕被封杀吗?给他们一份合同。根据他们的咖位不同,今后五年,林氏影业给他们10部片约,片酬比市场价格高20%。你跟他们说,这份合同签不签在他们,只是我们给出的一份保障,可以让他们无后顾之忧。这些演员跟我们合作在先,应该不至于封杀。两手保证,先让他们拍完了手上的戏。”林朝阳的脸色从容,条理清晰,一下子让陶玉书有些慌乱的心情平稳了下来。“好,我明天就办。”“那几家公司的合同签了吗?”“签了,投资款都到账了。”林朝阳点了点头,“到账就好,现在我能绑几个人是几个人。”说这话时,他脸上露出一丝戏谑之意,陶玉书道:“你还有心情笑!”“不笑怎么办,难道还要哭吗?”林朝阳脸色轻松,继续说道:“湾岛方面现在最大的依仗无非是他们的市场,可除了《楚门的世界》和《英雄本色》,我们的片子压根就没在湾岛上映过。应该说,从一开始他们就对我们采取了封杀的姿态,只不过之前没有放在明面上而已。我估计这次应该是看到我们和银都、西影厂合作《孩子王》给刺激到了。”度过了最初的慌乱之后,陶玉书的情绪也松弛了下来。“是这样的。我们本来就没有湾岛市场,现在主要是要拉拢住那些合作者。我估计明天这几家公司的老板就会给我打电……”她正说话,大哥大响了起来。陶玉书接听电话,“喂,吴导啊。我也是刚听说,放心吧,对我们林氏不会有任何影响的,我们的片子本来就少有在湾岛上映的……”陶玉书拿着电话聊了快十分钟,等挂断了电话后才苦笑着对林朝阳说:“吴思远。听说了港九自由总会放出的风声,担忧会受影响,话里话外想毁约。”陶玉书刚才的电话内容林朝阳都听到了,猜也猜得到吴思远都说了什么。她态度强硬的警告了吴思远毁约的后果,然后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说以后林氏影业的电影他还可以继续参与。“应对的不错。这事本来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封杀也封杀不到他们的头上,他无非是怕电影失败亏了钱。”陶玉书叹了口气,“是啊,但怕就怕他这种跟风的。”“无妨。这种人,哪边的风大,他们就往哪倒,他们要是真像冯淬帆那种货色,那我们才叫不好办。”冯淬帆,就是《福星》系列中的犀牛皮,港九自由总会的中坚力量。陶玉书说:“吴思远还没什么。我最担心的是院线,嘉禾和新艺城得到这个消息肯定要落井下石,邵氏恐怕也会借机生事。”“双南线实力是差了点,不过有总好过没有,那是我们的基本盘。邵氏院线坐地涨价是一定的,分润一点利润也没关系。赚钱从来不是我们的第一要务,活下去,并且活的越来越滋润才是最重要的。香江电影现在看似繁花似锦,实际上不过是烈火烹油,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胜者。”听着林朝阳的话,陶玉书点了点头。“本来我打算让《秋天的童话》七月跟嘉禾的《东方秃鹰》对打的,现在看,还是提前上映更稳妥一点。票房成功的话,可以提振一下士气,就怕票房不理想。”林朝阳笑道:“你得对阿发有信心,他现在红的发烫,从去年到现在,他主演的片子别管再差都没有少于1000万票房的。《秋天的童话》质量不错,票房不会差的。”陶玉书听着这话,心情轻松了不少。跟她说了一阵,最后林朝阳说:“你给阿晶打个电话,让他明天到公司一趟。”“叫他去公司?干嘛?”“给林氏补充点弹药!”林朝阳笑了笑,表情中带着几分神秘。陶玉书见他神秘兮兮的,心中好奇,林朝阳却说等晚点再跟她说。她又说:“杜峰介绍来的那几个战友都安排好了,我在想要不要再从燕京拉点人过来。”来自湾岛和港九自由总会方面的敌意越来越明显,让陶玉书感到有些不安。正当竞争她不怕,怕的是对方使一些下作伎俩。林朝阳百密一疏,觉得陶玉书的想法很对。可来了人怎么安排,陶玉书又有点犯愁了。“来了当武行,给他们配个好一点的武指。一年开两三部小成本的动作片,足够养活一批人了。”兵再多,不在精。林朝阳相信大舅杜若林送来的人,肯定不差的。“这个点子不错,我现在就联系大舅。”陶玉书说完便兴冲冲的去打电话,过了二十多分钟后回来冲林朝阳比了个ok的手势,脸上笑容灿烂。有人撑腰的感觉真好。次日上午,王晶开着新买的平治车停到皇子大厦楼下,下车之后他忍不住欣赏了一眼自己的爱车,然后在转身上楼。加入林氏影业大半年的时间,他为林氏拍了两部电影,本埠票房均超过了2000万港元,这还不算外埠票房。借着这两部电影的大卖,他本人也收获了近700万港元的分红。这还没算依附在林氏影业旗下的王晶电影工作室因为《精装追女仔》和《最佳损友》大获成功而产生的品牌价值。在不少媒体记者的口中,王晶俨然已经成了“第二个徐克”。但王晶心知肚明,他可要比徐克幸运多了。徐克虽然开了电影工作室,看似独立,但实则身后的大老板还是雷老板,电影制作和发行上还是依赖于新艺城。如今新艺城的内斗越发激烈,麦嘉一家独大,对其他人多有辖制,说到底还是钱没分到位。像林生、林太这样大方的好老板,香江电影圈可不多。“林太!”来到办公室,王晶见陶玉书正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问了声好。“阿晶来了,坐!”王晶落座后,陶玉书跟他说笑了几句,神色间满是轻松,丝毫不见压抑。聊了一会儿,她才问道:“这两天的传闻听说了吧?”王晶脸色严肃起来,点了点头。他以为陶玉书叫他来公司是要安抚他,“林太,您放心,外面那些事绝对不会影响我为公司拍片的!”王晶的保证掷地有声,以他的市侩,当然不可能是那种忠臣良将,但他这番话也不完全是虚言。港九自由总会在香江电影圈的影响力很大,但还没到只手遮天的程度。尤其是现在林氏影业蒸蒸日上,封杀可能会带来一些影响,但短时间内林氏应该没有大问题。只要能赚到钱,王晶就不会轻易跳槽。他在香江电影圈摸爬滚打十年,太清楚外面那些老板都是什么德性了。从《精装追女仔》火了以前,就一直有电影公司老板联系他,有些人条件给的比林氏影业还要优厚。可王晶清楚的知道,他真要是跳槽了,那些答应好的条件能落实一半就不错了。陶玉书脸上露出笑容,看起来对他的表态很满意。然后问王晶,“剧本写的怎么样了?”《最佳损友》上映后,王晶没有继续开戏,而是先玩了几天放松放松,然后又闭门写起了剧本。《精装追女仔》和《最佳损友》的票房都止步于2000万票房,他打算打磨一个精品剧本,冲刺一下更高的票房成绩。一方面是为了赚更多的分红,一方面也是要向影坛一线导演的位置发起冲击。没有一部本埠票房超过3000万港元的影片握在手里,他始终距离香江电影圈顶尖导演的位置有点差距。“写了大半了,下个月就能写完。”陶玉书微微颔首,她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将手中的笔记本递了过去,“看看这个。”王晶接过笔记本快速扫视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脸色微变,“林太,这是……”“这三部剧本你完善一下,《赌神》让阿发来演男一号,《赌圣》让阿星来,《赌侠》的话男一号给刘德华,他现在片约在艺能。你写的那个《至尊无上》下个月写完就开戏吧,算是给这个类型的片子引个路。”陶玉书递给王晶的笔记本上,写了三部电影的剧情梗概和大纲,分别是《赌神》《赌圣》和《赌侠》。这三部电影中《赌神》和《赌侠》原本就是出自于王晶之手,另一部《赌圣》也是对《赌神》的模仿,跟前两部作品可以说是一脉相承。湾岛那边现在开始对林氏影业极限施压,林氏影业必须要有所动作,《赌神》三部曲就是林朝阳为林氏影业准备的大招。后世的1989年和1990年,《赌神》《赌圣》《赌侠》三部影片,单片本埠票房均超过了4000万港元,在香江共计砍下了1.2亿港元。如果算上外埠的话,累计票房超过3亿港元,几乎横扫当年香江、湾岛以及东南亚电影市场,带起了一股赌片风潮。让永盛这个h涩会起家的电影公司迅速崛起成为香江影坛的重要力量。除此之外,《赌神》还让周润发再攀高峰,《赌侠》让周星驰成为了“星爷”,《赌圣》让刘德华成为票房红星。演员、导演、编剧……一票电影人因为这几部影片的成功咖位飞升。这样既能为电影公司创造巨额效益,又能捧人的影片正是目前林氏影业迫切需要的。“给你一年时间,总投资4000万,这四部片子能拍完吗?”陶玉书没有给王晶太多的思考时间,开门见山的问。王晶被陶玉书的大手笔下了一跳。一年拍四部片子,对于很多导演来说,肯定紧了点,但对王晶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可以说,一部片子三个月时间已经很多了,他更在乎的是陶玉书说的“4000万”。四部电影4000万投资,也就意味着单片成本1000万,这在现在的香江影坛绝对是大投资了。一般的电影,也只有请周润发这种级别的明星才有可能拿到这样的投资,可陶玉书分明说的只有《赌神》一部让周润发来主演。王晶试探的问道:“林太,4000万好像有点多。”陶玉书却笑了笑,“多吗?我打算把剧组所有人的薪酬上涨20%。”闻言,王晶顿时吃了一惊。这些年来香江的电影市场一片火热,演员片酬也跟着水涨船高,一线明星接一部戏片酬100多万已经成为常态。但更多的时候,演员片酬的涨跌还是取决于参演电影成绩的好坏,王晶还从来没听说过有电影公司老板主动给演员涨片酬的。更何况陶玉书要涨的可不仅是演员,而是剧组的所有成员,薪酬一下子涨20%。这么一看,单片1000万的投资一点也不多了。能当老板的,没一个是傻子。王晶知道陶玉书是个大方的老板,但他也明白陶玉书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发善心。联想到这两天港九自由总会对林氏影业的封杀,他立刻明白了,林太这是打算祭出撒钱大法。港九自由总会为什么可以号令香江电影行业,几乎所有人都莫敢不从?还不是因为掌握着港片进入湾岛市场的渠道嘛,更简单点说,就是掌握了香江电影人相当一部分的生存命脉。封杀令一出,慑于港九自由总会的淫威,林氏影业很有可能陷入被整个香江电影行业孤立的局面。林氏影业面对这种情况能操作的空间并不多,撒钱无疑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有些顶尖的明星、导演可能会害怕影响钱途而忌惮与林氏影业合作,但对大多数电影人来说,这样赚钱的好机会他们是不会错过的。王晶自诩非常了解香江电影从业人员们的心理,因此他对陶玉书的这番操作也深感佩服。谁都知道断臂求生的道理,可真正能做到的却少之又少。陶玉书这样的决断,也让王晶对林氏影业的未来多了几分信心。“香江的同行们就有福了,尤其是那些剧组的底层工作人员,他们得把林生、林太您二位供起来才对。”王晶笑着恭维道。林氏影业给从业人员涨薪水,不仅是惠及了自家的剧组,其实也在变相的倒逼香江的其他电影公司为从业人员涨薪水。虽然不可能真的一下子把薪资水平给抬上来,但长此以往,只要林氏能够坚持的住,必然会成为大势所趋。不过这样做,也少不了要得罪诸多电影公司。王晶只略一思量就明白,现在的林氏已经不怕得罪人了。前有港九自由总会的要挟,后有嘉禾、新艺城的敌视,再瞻前顾后、裹足不前,只会落得一败涂地,不如放手一搏。反正剩下的那些中小公司,几乎不会对林氏影业构成什么威胁。片刻时间,王晶在心里已经脑补完了陶玉书应对这次危机的各种手段以及背后的原因,自认为摸透了老板的心思。“林太,拍《赌神》的话,阿发那边没问题吧?”陶玉书神色淡然,“问题不大。他拍我们的电影,大不了不在湾岛上映嘛。港九自由总会那边要是敢封杀他,湾岛那帮片商们第一个不干。”王晶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一部《英雄本色》让周润发红遍了东亚,据王晶所知,他现在正在拍的片子就有五部,如果算上片约、已经拍完还没上的,至少有十部。这其中大多数的片子都已经被湾岛片商买了片花,港九自由总会在香江势大不假,但湾岛那帮片商却是他们的祖宗。断祖宗的财路,那不是找死吗?封杀这种事,也是看人下菜碟的。等王晶走后,陶玉书叫来陶玉墨吩咐道:“玉墨,你带人去多注册几家电影公司。”陶玉墨不解其意,“姐,注册那么多公司干什么?”她刚问完问题,就反应过来了,“狡兔三窟?”陶玉书笑了笑,没说话,认可了她的说法。“这几个公司以后就由你来负责,不需要搞什么精品,效率怎么高怎么来。我联系了一下银都的人,这些片子可以让湾岛卖一卖。”陶玉墨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打趣道:“姐,你这是要打入敌人内部啊!”“为了应付湾岛的封杀,我们公司撒了那么多钱,还不能从他们身上赚点了?”陶玉书轻松的说道。陶玉书这一招是林朝阳教给她的。改头换面以卫星公司的方式,与湾岛的片商合作,突破湾岛的封杀,这不是林朝阳的首创,银都机构现在就在这么干。这种情况在进入九十年代后达到了巅峰,银都机构旗下的金禾、映之道、华映、影幻制作等卫星公司几乎将湾岛渗透成了筛子。最骚的是,这些卫星公司制作的电影会先在湾岛上映,然后湾岛的片商再把版权归还给银都机构,方便电影在香江继续公映。那些湾岛片商难道不知道这些卫星公司的底细吗?他们当然知道,可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在公司运筹帷幄一整天,下班的路上,陶玉书还在想着公司的事。距离公司上一部电影《最佳损友》下映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目前公司账上的资金超过了1.1亿港元。弹药相当充足,要不然她也不敢一下子发出4000万提出让王晶一年拍四部片子的计划。另外还有她让陶玉墨去注册的那些卫星公司,少不了也要投个两三千万,再加上公司的其他拍片计划。就算是能从外面拉来一部分投资,账上的这些钱在未来一年恐怕也会消耗大半。好在接下来几个月《秋天的童话》《阿郎的故事》和《富贵逼人》都会陆续上映,希望到时候可以为公司回回血。陶玉书想想都觉得头疼,怎么钱越赚越不够花呢?她回到家中,林朝阳并不在。他答应了鲁迅文学院给学员们讲课,已经回燕京了。“玉书姐!”张曼玉见陶玉书回来,连忙跟她打了个招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关切。“麦琪你来了,你先坐吧。我去换衣服,收拾一下。”等陶玉书从房间出来,张曼玉主动说道:“玉书姐,事情我都知道了。如果你们林氏缺演员的话,我随时都可以。”听着她的话,陶玉书心中感到几分温暖。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没关系。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暂时应该没有太大问题的。”张曼玉昨天听到了港九自由总会封杀林氏影业的消息,心中便充满了担忧。为了帮陶玉书,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非就是封杀几年嘛,到最后熬不过去大不了写个悔过书,她现在只恨自己帮不上陶玉书的忙。“玉书姐,真没问题吗?我看今天都有报纸报道了。”陶玉书和声道:“影响肯定有,但不至于那么大……”陶玉书和她聊了几句林氏现在的处境,张曼玉才安心了一点,又问:“姐夫怎么没回来?”“他回燕京待段时间,下半月回来。”回燕京的第二天中午,林朝阳来到了位于朝阳区八里庄附近的鲁迅文学院。鲁迅文学院前几年才搬到十里堡,校舍并不大,一座门房、一栋五层小楼就是院里的全部建筑。院里栽了不少树,多是银杏和果树,还有一座凉亭。唯一比较宽敞的地方就是院里的篮球场。林朝阳在门卫登记后进了院,便听到篮球场上传来的呼喊声。小小的场地里看起来挤了得有二三十个人,不像是在打篮球,倒是像在抢篮球。林朝阳一进院,便有人注意到了他,一只潦草小狗从人群中跑了出来和他打招呼。“朝阳老师!”“于华啊,你是这届学员班的?”“是啊,不仅有我,还有谟言。我听说您跟刘振云也认识,他也在这班里。”于华热情的给林朝阳介绍着他们这一届学员班的情况,他这一届学员班有48人,还有几个旁听生。两人闲聊了几句,林朝阳被请到了唐因的办公室聊了一会儿天。等正式上课前两分钟才由唐因陪同着走进了位于五楼的大会议室,这里就是鲁院的学员班平时授课的地方。讲课之前,林朝阳看了一眼花名册,除了他认识的几个人之外,在这一届学员班还有不少后世知名的作家。比如迟子建、毕淑敏、徐星、严歌苓、洪峰等等。不光是后世,即便现在这些人里有相当一部分也已经有了全国性的名气,是青年作家中的翘楚。要不然,他们也没资格进入鲁院学习。“咱们这一届同学真是人才济济啊!”林朝阳玩笑了一句,底下发出一阵哄笑声。在场的作家以中青年为主,林朝阳的年纪比很多人都小,可却没有人敢小瞧他。甚至在不少人眼中,林朝阳现在已经是偶像一般的人物,原因自然是在于他作品的广为流传和深入人心。林朝阳先点了一遍名字,对了对人名和长相,然后才开始正式授课。“咱们这堂课叫《创作实践及研讨》,我想在座不少人其实从事文学创作的时间可能都要比我长。说是上课,但更多的还是交流探讨……”一上午的时间在林朝阳的侃侃而谈中很快便过去了,当下课铃声响起时,不少人都感觉有些意犹未尽。林朝阳上完课也没着急离开,而是又跟大家交流了一会儿。“朝阳,在我们这吃饭吧,尝尝我们鲁院的伙食。”在林朝阳跟学员们聊天的时候,何镇邦过来拉着他要去食堂。林朝阳却婉拒了,等人散了一些,他有机会跟刘振云单独说话。刘振云毕业后分配去了《农民日报》,这几年仍在坚持写作,已经发了几篇作品。算不上很有名气,但早已经脱离了文学爱好者的范畴。“好长时间没见了,晚上一起吃个饭。”林朝阳说。
第480章 一记响亮的耳光
刘振云一口答应了林朝阳的邀请,有改善伙食的机会,他怎么会错过?当然了,朋友聚会也是很重要的。两人正说着话往外走,于华突然跑出来,说想蹭林朝阳的车去小六部口胡同看电影。“那一起去吃个饭吧。”鲁迅文学院所在的十里堡在后世的东四环外,于华他们这些学员进一回城不容易,能搭个林朝阳的顺风车,还能蹭饭,于华一路上都是兴高采烈的。晚饭是在翠花胡同的悦宾饭馆吃的,这里是燕京第一家个体经营的餐厅,早几年刚开业时林朝阳和陶玉书一家人还来给捧过场。跟几年前相比,悦宾饭馆没什么变化,灰墙窄门,红色的门头上挂着“悦宾”二字。三人进门等了一会儿才有桌,林朝阳请客,怕刘振云和于华不好意思点菜,一口气点了蒜泥肘子、锅烧鸭、面筋塌白菜等五道菜。刘振云看着菜单,林朝阳刚才点的这几道菜加一起花了快15块钱,放在三年前,顶多12块钱。他不由得感慨一句:“这两年物价涨的太快了!”改革开放这些年来,国内的经济有了长足的发展,不过问题也随之而来。经济发展过快,导致信贷发放过猛,市场上的钱一多,就形成了通货膨胀。这些年中央一直在为遏制通货膨胀而努力,81年就有过一次通过大砍基建项目来调整经济。但那种手段类似于休克疗法,通货膨胀是被遏制下去了,可经济也一下子失去了活力。所以在85年中央又提出了“软着陆”,即通过数年的政策释放来缓解经济过热以及通货膨胀问题。现在看,经济过热问题是得到了缓解,但通货膨胀却不可避免。今年前几个月国内的Cpi增长超过了5%,对于已经几十年没有经历过物价大变动的国人来说,这样的通货膨胀速度已经超出了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物价上涨还是有好处的,大家不是都说嘛,‘物价涨一半,工资翻一番’。”于华笑嘻嘻的说。“要真那么简单就好了,通货膨胀一起来,可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住的,尤其是基本生活物资价格的上涨……”刘振云是燕大毕业,又在《农民日报》工作,说起经济理论一套一套的,于华被他说了几句就不嘻嘻了。聊了一阵,刘振云才叹了口气说道:“朝阳,真羡慕你啊!”刘振云口中的“羡慕”,不单是指对创作才华,更主要的是对名利。上学时,大家对于这些事也没什么概念。直到工作以后才明白林朝阳能在短短三两年之内便红遍中国是个什么概念,最主要人家作品部部畅销。如果现在要评选中国文坛首富的话,把林朝阳放在第二位,应该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刘振云去年结了婚,妻子就是在燕大时的女朋友郭剑梅。原本夫妻俩都上班,一个月收入加在一起快两百块钱,生活也还算滋润。可今年女儿出生,刘振云就感觉生活质量不如从前了。说起家庭生活,刘振云的脸上有疲惫,但同时也洋溢着幸福。“你们兼职写作收入已经算不错了,既有工作,又有稿费。等那天作品出版,就能赚一大笔钱。”刘振云和于华现在都是以短篇写作为主,中篇都没写几部,自然谈不上出版,二人都觉得这种事太遥远了。“我不用出版,能像谟言那样改编一下就行。”谟言的《红高粱》被林氏影业相中改编,一下子拿了三千多块钱,于华得知后馋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林朝阳笑眯眯的对他说道:“你好好写,以后肯定有机会改编。”于华闻言备受鼓舞。吃完饭,于华邀请刘振云去看电影,刘振云拒绝了,他还得回家带孩子。等他离开,林朝阳拉着于华回到了小六部口胡同。下车后,于华便一头扎进了西院的作者之家。年初林朝阳将杜峰录像厅淘汰下来的两台录像机放到了西院,这录像机立刻成为了李拓等人的香饽饽。他们到处淘换录像带,然后一堆人凑到西院放电影,还把每周六晚上定为了“电影之夜”。一进屋,里面坐了七八个人。于华便见李拓在鼓捣录像机,他兴致勃勃的问:“今天看什么?”祝伟脸上的笑容很神秘,“好东西!”于华听完更好奇了,追着祝伟问,那边李拓弄好了录像机,说道:“《野草莓》,看过没?”“没看过,不过我听说过。”李拓点点头,“英格玛·伯格曼,你肯定听过,那是大师级的人物。三次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欧洲三大电影节的常客。这部《野草莓》是他的代表作之一,58年获得过柏林电影节金熊奖,比陈凯戈那部《孩子王》的银熊奖还高一级。”李拓前几年的主要精力从小说转移到了电影上,还辅佐妻子张暖心拍了两部电影,因而对英格玛·伯格曼这样的世界级名导自然如数家珍。听着他的介绍,于华顿时肃然起敬,大师啊!神色间满是期待。说话的功夫,电视荧幕上开始出现画面,大家都安静了下来。这部《野草莓》的录像带已经被转录了多少手,画面变的有些模糊,还经常出现录像带破损后的闪亮条纹。而且录像带还没有翻译,大家并不知道里面的人物在说些什么。但这不妨碍大家的投入,他们恨不得把脑袋塞进电视里去,脑洞大开的猜测着里面的情节。也可能是因为无法完全理解电影的情节,反而使他们对这部电影产生了一种遥远的崇拜,对里面的画面赞叹不绝。“拍的真好啊!”电影放完,于华意犹未尽的说道。尽管并没有完全看明白电影,但并不妨碍大家讨论电影的热情。聊了快二十分钟,祝伟催促李拓接着放电影。于华是从东四环的十里堡来的、吴彬夫妇是从西北三环的双榆树来的……大家都是从燕京的四面八方来到小六部口胡同,当然不可能一晚上只看一部电影,那也太亏了。荧幕再次闪动,一群人继续沉浸在光影编织的世界中。在于华他们这群人看电影的时候,在同一时间的东院,林朝阳正在奋笔疾书。他这次回燕京要待半个月,打算利用这段时间把《寄生虫》的剧本写完,顺便再给新书开个头。自从结婚之后,林朝阳已经少有独处的时候了。这回老婆孩子都不在身边,孤单是孤单了一点,但写作效率一下子提高了上来。按照这个速度,他感觉自己再有三四天就能写完《寄生虫》的剧本,有种重回巅峰的快感。孤独,果然是男人最好的伙伴!晚上十点多,他终于从书桌前起身,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肩膀。西院那里隐隐传来一阵欢声笑语,也不知道又在搞什么活动,动静一直持续到十一点之后才停歇。次日一早,林朝阳正睡着就被敲门声给叫醒了,开门一看是于华。昨晚他们几个人看完电影有几个离家远的没走,就睡西院了,早上做了饭,想着叫林朝阳也吃点。林朝阳洗漱过后来到西院吃饭,留宿这几位里于华和祝伟是他最熟的,吴彬、刘霞夫妻他是第一次见。吃着饭闲聊,大家聊起创作,祝伟询问林朝阳最近的创作。林朝阳说在写《寄生虫》的剧本,之后还要写一部长篇,吴彬不禁好奇林朝阳为什么能保持这么旺盛的创作状态。“与其想着怎么保持旺盛的创作状态,不如调整一下心态。很多人把文学创作当成信笔涂鸦,灵感一到,笔翰如流,一气呵成,遂成千古名篇,实际上不过是自欺欺人。它首先还是个技术活儿,就比如于华现在要写短篇,可能几天或者一两个星期就完成了,不管故事还是语言都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但要是写长篇,对他来说就是一个不小的考验。这种时候光靠灵感、光靠兴趣是不够的,不光要有热爱,还要有跑马拉松一样的耐力和百折不挠的恒心。沉下心把它当成一项需要兢兢业业对待的工作,这样的心态对创作者来说可能更有帮助。”林朝阳的话带了点说教的意味,但在场几人并没有任何不适,人家林朝阳有资格说这样的话。至少在中国文坛,在林朝阳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没有人能达到与他并肩的创作产量和水平。他愿意分享自己的创作心得,大家高兴还来不及呢。今天是周日,不用上课,也不用上班。吃过饭,于华几人在西院看电影、看书、侃大山,乐不思蜀,而林朝阳继续回东院写东西。花了四天时间,林朝阳将《寄生虫》的剧本写完之后,开始了新书的创作。这样半天上课、半天写作,生活格外有规律。又过了几天,他接到了余玉溪从山东高密打来的电话,她这段时间一直在高密跟组。“谢天谢地,朝阳老师您在燕京!”打通了电话,余玉溪的语气有些激动。“出什么事了?”林朝阳问。余玉溪这才说起她打电话的原因。章艺谋拍《红高粱》,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种高粱,他要还原谟言小说中那如火如荼的红高粱。刚开春他就派了副导演杨凤良去高密的孙家口,剧组花了四万块钱,跟当地的老百姓签合同,让他们种了100亩高粱地。章艺谋想的挺好,可他们这种只管给钱,毫无约束的操作,注定要要吃亏。他们委托种植的100亩高粱地,当地人撒上种子之后就没怎么管过。等章艺谋雄心勃勃的去验收高粱地的时候,却发现那些高粱全都半死不活,高的还不足一米,低的只有几拃。叶子都打着卷,叶子茎上密布着一层蚜虫。照这么发展下去,这些高粱根本无法达到拍戏的水平。红高粱、红高粱,没了高粱,那还拍啥?章艺谋急的一夜之间嗓子都哑了,想哭的心都有。林朝阳听完余玉溪的汇报,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现在找点农业专家给出出主意,还能补救吗?”余玉溪语气不确定的说道:“我们也不知道,找了当地农技站的同志,他们说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撒化肥、打药,还得精细化管理。可我们……”林朝阳立刻明白了她语气中的犹豫的来源,剧组都是外地人,根本不可能指使得动当地人。“我知道了,这件事我给你们想办法吧。”挂断了电话后,林朝阳想了想,这点小事他肯定不能往大了找关系。于是他先给王濛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联系一下山东文协的一把手冯德英,然后再通过冯德英联系到了高密县的同志。说明了《红高粱》剧组现在面对的情况,请县里的同志施以援手。“我明白,我明白。朝阳同志请放心,《红高粱》是一次对我们高密县难得的宣传,我们一定把这件事当成一件政治任务来完成。”听到县委同志的保证,林朝阳心中松了口气,“政治任务”这四个字不是随便说出口的。他连声道谢过后,又给剧组去了电话,让余玉溪和章艺谋联系县委的同志。过了大半天,章艺谋再次打来电话。说县委的同志专门把她和章艺谋请到县里开了个会,表态要把管理高粱的事当成政治任务来抓。不仅特批了5吨化肥,还专门把孙家口的乡领导召到县里耳提面命了一番。“朝阳老师,真是给您添麻烦了,这件事我没做好。”解决了大麻烦,章艺谋心中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歉意。花了几万块钱种的高粱差点打水漂,还差点耽误了剧组的拍摄,他这个当导演的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你第一次当导演,出现点问题再正常不过了。不要有思想包袱,好好拍!”林朝阳的鼓励让章艺谋心中热乎乎的,精神振奋了不少。解决了《红高粱》剧组的麻烦,林朝阳继续每天边上课边写作的日子。一晃半个月时间过去,课也要上完了。6月中旬这天的最后一堂课,林朝阳没什么好讲的,跟大家闲聊了起来。这一届鲁院学员班的学员们年纪普遍年轻,其中很多人有很明显的现代主义倾向。在聊到创作理念和投稿经历时,这些人语气里满是怨气。认为当前小说叙述形式单一,不够多元,给杂志投稿时,经常会被一些审美品味单一、古板的老编辑毫不留情的拒稿。听着他们的抱怨,林朝阳表情沉吟。“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单一并不一定就不好,多元也不意味着一定好。就像有人批评你们不是在写小说,而是玩弄文学,你们也会反驳你们是在寻求多元叙事。批判现实主义在我们中国当代文学当中是传统,这一点我们无法改变。大家各有优劣,互相攻讦只能让文学创作沦为无聊的指责游戏。无论是乔伊斯、马尔克斯还是托尔斯泰、巴尔扎克,都是外来的和尚。学谁又有什么重要的呢?重要的是要脚踏实地的搞创作,写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好作品。未来大家能够留名青史,人们记得的一定是你的作品,总不能记你是马尔克斯和魔幻现实主义在中国的忠实传播者吧?”林朝阳在最后说了一句玩笑话,惹来学员们的哄笑,笑过之后一些人也若有所思。有些话看似万金油,但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效果是截然不同的。林朝阳在文坛走到如今靠的就是一部部品质过硬的作品,因此他的话在这些学员心中自然格外有份量。这时下课铃声响起,林朝阳在鲁院的最后一堂课结束了,学员们都有些不舍送上了掌声。带班的尤晓珊老师走到台上总结概括了一番林朝阳这一堂课的内容与主旨,台下学员们再次响起掌声。“《创作实践及研讨》这门课就结束了,趁着这个机会不如大家跟朝阳老师合个影吧。”尤晓珊说。众学员欣然下楼,几十个人分成四排站好。林朝阳和两位鲁院的老师坐在了第一排中间,合影留念。合影后,林朝阳说道:“课程虽然结束了,但咱们的缘分才刚开始,以后欢迎大家去我那小四合院做客。”听到他的邀请,学员们高兴不已,有人喊话道:“光是做客可不行,还得尝尝您的手艺!”林朝阳的厨艺在文坛人尽皆知,这些年来能参加寻味斋的文化沙龙更是逐渐成为了诸多作家一件值得荣耀的事。当着这么些人的面,林朝阳不会说客套话。他笑着说道:“请客可以,不过你们这些人,只能吃涮羊肉了,做菜我可招待不起。”刚才那人也只是随便一提,没想到林朝阳竟然真的答应了。能去让林朝阳请客吃饭,别说是吃涮羊肉,喝白开水也行啊!“平时大家还要上课,你们学校出门又不方便,那就周日吧,我请大家吃顿饭。”林朝阳说。众学员们顿时欢呼鼓舞。到了周日,鲁院的这一届作家学员们从东四环来到西长安街南的小六部口胡同。林朝阳把请客吃饭的地点放在了西院,他可不想在东院吃完饭后自己面对杯盘狼藉的场面。鲁院五十多个学员,来过只有于华等个别几个人来过林朝阳家,但大家对这里却一点也不陌生。在许多作家的嘴里,这里是“作者之家”,也是“民间文协”,简直就是作家们的世外桃源、快乐老家。进了院,小六部口的院落和设施没让这些学员们失望。进了大门,绕过影壁,左行月亮门装饰整齐。前院南房五间,院落宽敞,北侧正中垂花门,门两侧是花墙,内有屏风,左右有游廊。院中十字甬路宽过六尺,庭院中有太湖石、鱼缸和石榴树……一路游览,大家只感觉这宅子真大,也是第一次对传言中林朝阳的“稿费赚的多”有了实质性的概念。在偌大的燕京城能有这样一处四合院,他们这辈子想都不敢想。一顿涮羊肉吃完,这些学员个个满嘴流油、撑肠拄腹,临走时眼中满是不舍。以后跟人侃大山,又有了吹嘘的资本。林朝阳请我吃过饭!燕京事了,林朝阳回到香江。得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秋天的童话》上映一周票房破1000万港元,可谓大获成功。这无疑极大的提振了林氏影业在香江影坛的士气!半个多月前,港九自由总会突然发出了对林氏影业的封杀令,引得香江影坛一阵侧目。不仅是林氏影业内部一片惶惶,连不少合作的演员、导演和电影公司都开始打退堂鼓。好在陶玉书一道组合拳打下来,安抚住了这些合作伙伴,效果立竿见影。代价嘛,就是分润出去了不少利益。《秋天的童话》上映首周票房破千万,这无疑是给了港九自由总会一记响亮的耳光,除了让香江的同行们看到了林氏影业的实力,也让他们看到了港九自由总会并非可以只手遮天。至少在香江这片地方,他们还没有一句话就把一家体量以上的公司搞垮的能力。这些同行们也明白了,港九自由总会发起的这场针对林氏影业的围剿行动,恐怕短期内对林氏很难产生大的影响。毕竟人家不依赖湾岛市场,仅凭着香江市场就可以赚钱,如果算上其他的外埠市场,甚至可以大赚特赚。如此一来,大家对于封杀令的忌惮也就没那么强了。在加薪20%的激励政策下,林氏影业的新片不仅没有受到封杀令的任何影响,甚至还成了包括演员在内的许多从业人员争抢的香饽饽。这个时候就显出了当初林朝阳夫妻俩撒钱的决断。假设半个多月之前他们没有在封杀令发出的第一时间做出“加码”的决定,一旦封杀令引起大家的顾忌、迟疑和担忧,导致林氏的新片建组都成问题。到时候很有可能会形成连锁反应,墙倒众人推之下,林氏影业的前途就不好说了。而现在正相反,有第一个人在利益的驱使下敢于突破封杀令的限制,那么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在这样的情况下,法不责众,港九自由总会如果不再采取更严厉的措施,那么封杀令很有可能慢慢的就会变成废纸一张。如果这样的事真的发生,那对于他们的威信恐怕也是一次重大打击。“我答应了邵氏,给邵氏20%《寄生虫》的投资份额。”陶玉书对林朝阳说。邵氏结业了,只是不搞大制片厂制度了,缩减了规模,但院线还在经营,而且还保留了一少部分的电影投资业务。现在林氏需要合纵连横,一方面对抗虎视眈眈的嘉禾和新艺城,一方面还要应对港九自由总会的封杀,引入邵氏合作也是被逼无奈之举。“有舍就有得嘛,用《寄生虫》20%的利润换我们的电影能在邵氏院线得到好一点的待遇,也值了!”见林朝阳认可她的做法,陶玉书脸上露出笑容。过了两天,林朝阳将许鞍华和许观文约了出来。见面他先玩笑似的说道:“我们林氏可是被封杀了,你们俩还敢接我们的电影?”这话说完,许鞍华面色如常,她的立场本来就偏z派,跟银都机构多有合作,自然不会在意这种事。许观文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如果在两年前,港九自由总会的封杀令确实是有些威慑力的。演员嘛,都是以出镜演戏为生。如果真因为出演林氏影业出品的电影而被湾岛方面封杀,那肯定要少许多片约,自然是得不偿失的。但现在嘛,许观文一心要往“艺术家”的方向努力,一部《楚门的世界》已经为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只要《寄生虫》能够获得成功,他将会在香江电影界乃至整个社会获得超然物外的地位和名声。到那个时候,什么封杀不封杀,狗屁都不是。想封杀他许观文,先问问香江550万市民答不答应!“哈哈!自由总会说到底是寄生在香江电影身上的,这些年他们横行霸道的太久,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真以为仗着湾岛市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林朝阳自然明白许观文的话是在向他表态,他脸上的笑容更盛。“有你们的支持,看来我是不需要担心了。”说笑过后,林朝阳将《寄生虫》的剧本拿了出来,许鞍华和许观文的眼睛顿时放出精光。两人这些天来最盼望的不就是这个吗?花了两三个小时看过剧本,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欣喜。《寄生虫》的剧本水平绝对不低于《楚门的世界》,只要发挥得当,制作质量在线,必将又是一部冲奖力作。心中这样想着,两人都有些兴奋起来。许鞍华问:“朝阳,不出意外的话,老金应该是米高来演吧?”林朝阳点了点头。“那董事长呢?这个人物也很关键,假冒伪善、虚伪狡诈,这样的角色得找个压得住场面的演员才行。”许鞍华的眼神看向林朝阳,询问他的看法。
第482章 大慈悲
太子道,胜记酒家。晚上九点多的饭店依旧人声鼎沸,客人们推杯换盏,欢声笑语,热闹非凡。陶玉书从饭店里走出来,眼神瞟过街上各色的霓虹招牌,落在一辆正停在饭店门口的平治,拉开车门上了车。“姐,你没事吧?”陶玉墨关切的问。“没事。就喝了两杯酒,今天高兴,人家来敬酒总不能不喝。”陶玉书说话的时候视线放在车窗外的街景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和惬意,这种感觉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体会到了。“这回你可以睡个好觉了!”陶玉墨开着车,突然说了一句。陶玉书脸上露出笑容,“现在还远没有到高枕无忧的时候,只是过了生存这一关而已。”今天晚上陶玉书请公司的员工们吃饭,是为了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就在今天下午,陶玉书刚刚和邵氏签下合约。林氏影业拿下了邵氏的10家戏院!从今以后,林氏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院线。对于一家电影公司而言,院线不是必须的。但对林氏来说,院线却是必须的。湾岛对于内地来说不过是撮尔小岛,但对林氏来说却是个庞然大物,面对它的封杀,林氏必须要集中全部精力应对。10家戏院不算多,在规模上只能排在香江第六。但如果加上同为z派的双南线的话,林氏能够调动的院线资源就非常可观了,几乎不输嘉禾的嘉乐和新艺城的金公主。有了这些院线资源,林氏在香江的基本盘就稳了,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当然了,港九自由总会如果死命的要搞林氏,他们的麻烦肯定还是少不了。回到家中,林朝阳问起了今天请客的情况,陶玉书心情愉快的说起来。林氏有了自己的院线,陶玉书这个当老板的高兴,手下人同样很高兴。这年头像陶玉书这样大方的老板可不好找了,他们当然希望林氏能够长久的、健康的发展下去。院线现在几乎成了香江大电影公司的标配,嘉禾和嘉乐、新艺城和金公主、德宝/宝禾和德宝……有了院线不仅可以摆脱湾岛方面封杀的负面影响,更证明了林氏影业的发展前景,证明了他们这些人没有跟错老板。“多亏了《秋天的童话》和《富贵逼人》接连取得成功,要不然邵氏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答应我们的。”陶玉书语气庆幸的说道。她早就意识到掌握院线的重要性,可之前林氏的资金规模太小,根本不足以支持他们搞院线。港九自由总会的封杀令传出后,陶玉书意识到是否能掌握属于林氏自己的院线,已经关乎到了林氏的生死存亡,迫在眉睫。但她还是没有妄动,而是等《秋天的童话》和《富贵逼人》连续两部片子大卖后,才找上了邵氏。她非常清楚的知道,如果她在封杀令刚出的时候就病急乱投医的找上邵氏,就算可以拿下邵氏的院线,恐怕也必将付出高昂的代价。现在尽管是有一些溢价,但最起码还在合理范围内。最关键的是,她还把瘦死的邵氏绑在了林氏的战车上。在陶玉书的眼中,邵氏甚至不需要做什么,他们只要安安静静的当个吉祥物就够了。她现在所做的,就是在深刻践行伟人的那句话: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林朝阳问。陶玉书沉吟着说道:“有了院线之后,稳扎稳打吧。今年公司的制片量要超过10部,明年可能会更多,要做的事太多了。我听阿杜说,新艺城的内斗越来越厉害了,我们可以多挖点他们的人。”林朝阳忍不住笑了出来,陶玉书这是挖墙脚挖上瘾了。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林氏跟新艺城的关系已经基本破裂,对方还欠着他们《英雄本色》几百万的海外分成一直没给呢。趁着新艺城内斗不止,该挖就得挖。“我还听说……”陶玉书的眼中闪烁着光芒,说:“金公主可能要分家。”金公主名义上的大老板是雷家的雷觉坤,但其母公司是九龙建业集团,股东班底来自于九龙巴士公司的股东及其后人,包括了郭、伍、余、雷四大家族。雷觉坤在1980年以旗下的几家丽声、乐声凯声、华声戏院为基础,再租用或以合约形式联合十多家戏院,成立了专门上映华语片的金公主院线。之后为了院线更好的发展,他开始涉足电影制作领域,扶持起了新艺城,从那以后金公主一路发展顺遂。形成了制片、发行、院线的产业链整合,这几年赚的盆满钵满。在这种“大好形势”下,金公主的股东冯秉仲和陈荣美渐渐不满足于当个只能分红的小股东。最近湾岛jy,他们眼见电影市场内潜藏的海外资金逐渐丰沛起来,便有了独立门户的心思。“冯秉仲和陈荣美之前在偷偷的接触方小姐,就是想要拿下邵氏的院线资源。他们自己掌握了10家戏院,如果再拿到邵氏的院线,就是20家,立刻跻身香江第四大院线。而且我猜他们的野心肯定不只是院线,而是借着院线染指电影制作和发行,复制金公主的道路。”林朝阳听着她的分析微微颔首。“财帛动人心。电影虽然不是门大生意,但如果做到金公主和新艺城这种市场规模,本埠加外埠一年至少五个亿的营收,相当于一家规模以上的上市公司体量了。哪怕是豪门,动心也很正常,如果他们真的独立出来,不管是金公主还是新艺城,恐怕都要大伤元气啊!”林朝阳的语气意味深长,其实他非常清楚,金公主的分家就是新艺城分崩离析的重要原因之一。陶玉书高兴道:“是啊,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利好,我想接触一下他们两个人。”林朝阳打趣道:“邵氏的院线被我们截胡了,你不怕被他们记恨上?还主动找他们?”陶玉书说:“邵氏变成林氏,我们也可以合作嘛。”“人家可不见得愿意跟林氏合作。”“他们怕跟我们合作,无非是顾忌湾岛方面的封杀,不用林氏的名字不就行了嘛!”陶玉书之前就让陶玉墨注册了几个皮包公司,包括和邵氏合资的电影公司,从表面上看也跟林氏没有任何关系。林朝阳竖起大拇指,学起了汤师爷,“高!实在是高!玉书同志算无遗策!”陶玉书嘴角含笑,眼神娇媚的白了他一眼。又过了两天,林朝阳终于将手上的小说写完了,第一时间联系了明报出版社的董桥和花城出版社的李士非。李士非人在广州,林朝阳的书稿他历来都是要人肉取稿的,他得先从广州到深圳,再过关到香江,需要林朝阳等两天。董桥在得知林朝阳写完了新书后,连约见面都没约,而是第一时间就跑到了他家里来。能让他这么积极,当然是因为小说的销量好的离谱。这几年时间里,明报出版社陆续引进了林朝阳的《梵高之死》《棋圣》《闯关东》《楚门的世界》《寄生虫》等几部小说。即便是其中销量最低的《棋圣》出版到现在也有7万多册销量了,剩下的几部作品销量都冲破了10万册大关。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几部作品并没有像一般的作品那样逐渐变得无人问津,长尾效应出乎意料的好。就拿《梵高之死》来举例来好了,出版当年销量不到2万册,现在总销量却已经突破了12万册。这样的变化除了小说本身的质量有关外,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林朝阳在香江的名声日渐隆重,因而才使得许多读者对他的旧作产生了兴趣。细算起来,林朝阳几部作品的销量在明报出版社出版的众多图书当中销量已经是极高的了。别说是跟纯文学作品比,就是跟不少通俗文学读物来比,也丝毫不逊色了。毕竟香江就这么大的市场。所以这样能给出版社赚钱的作家有新作品面世了,董桥的态度当然积极。他取走书稿的第二天,李士非便到了香江。拿到书稿后,李士非便找了个酒店住了下来,方便他对小说做个初审,然后当面跟林朝阳沟通。隔了两天,李士非找到了林朝阳,进门后眉头紧锁。“进来半天了,怎么也不说话?”李士非从进门后就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林朝阳等了他好半天,他也不开口,最后林朝阳忍不住问了一句。李士非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朝阳,你这部《大时代》,我看不好!”“看不好”是委婉的说法,他当了三十多年编辑对于文学作品有着自己的判断,他实际上的是意思是“不看好”。听着这话,林朝阳的表情并不意外,隔了一会儿,李士非问他:“朝阳,你不觉得……你这部小说写的太通俗了一点吗?”“是通俗了一点。”林朝阳大大方方的回应,让李士非有些措手不及。搞创作,有时候难免陷入误区。李士非在读完林朝阳这部新书之后,对人物和故事的精彩程度非常认可。但在他看来,这种人物和故事的精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放弃了叙事和结构上的考究。这样的小说,很好读,但不够文学。他本以为林朝阳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听到林朝阳的回答,他才明白,林朝阳很有可能是故意为之。李士非不解的看着林朝阳,“朝阳,以你现在的名气和地位,其实完全可以把这部小说写的更考究、更精致一点。”“老李,咱们都这么多年的关系了,就别说这种客套话了,你是想说更‘高级’一点吧?”李士非用沉默回答了林朝阳,眼神中透露着疑惑,他很想了解了解林朝阳这么写的原因。“其实我这么写也很简单。我这部书以股市为背景,这玩意国内还没有呢。很多人对股票是个什么东西都不了解,我如果不写的通俗一点,你觉得读者会有耐心看下去?”李士非仍有些难以释怀,“读者也是可以适应作品的嘛,乔伊斯、福克纳他们的东西就好读吗?现在不一样受欢迎?”林朝阳摇了摇头,“老李,我不知道你认不认同我的这种观念。在我看来,这些年来严肃文学或者说纯文学在我们国家所受到的欢迎并不是个正常现象,它只是此前多年压抑爆发的结果。”“你这个想法有道理,可……”林朝阳没有给李士非说话的机会,接着说道:“所以在我看来,我们不可能总寄希望于读者会愿意读那些内容艰深、晦涩的作品。你可以表达你的阳春白雪,但绝不能曲高和寡,而是应该找到一种雅俗共赏的途径。头两个月我回燕京跟鲁院的学员们讲课,跟那些学员们聊了很多。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发现我们的创作者们正在变得骄傲起来,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试图给老百姓当教师爷了。你知道当年老舍先生在小说领域取得了多大的成就,可他回国后,他是怎么做的?‘以一部分劳动人民现有的文化水平来讲,阅读小说也许多少还有些困难’,而‘看戏就不那么麻烦’,这是老舍先生在他剧作选的自序里说的话。所以,他放弃了自己最擅长的小说领域,转而投入到戏剧创作领域,从1950年到1965年,整整写了23部剧作。老李,我想问问你,现在我们的作家,还有老舍先生这样的觉悟吗?”林朝阳的面容沉静,可语气却铿锵有力,说到最后,李士非内心升出一股赧然,脸上一阵发烫。虽然林朝阳刚才这番话没有直接批评他,但却胜似批评。李士非并没有因此而恼怒,反而沉默下来,开始躬省自身。凭心而论,《大时代》写的精彩不精彩?很精彩!每一个人物都有血有肉、活灵活现,小说情节以家族恩怨和股市风云为主线,跌宕起伏,充满了戏剧张力。其中更有不少巧妙的伏笔前后呼应,令人拍案叫绝。比如方展博父亲方进新曾经问罗慧玲,当喜欢一个地方但不喜欢那里的人时应该怎么办。罗慧玲的回答是统统将他们赶走,做那里的话事人。这句话在后来方展博的复仇过程中得到了应验,这种前后呼应的伏笔使得情节更加连贯,也增加了故事的深度和层次感。李士非认为《大时代》缺少文学性,更多的是从文本的层面去看。单纯以情节论,《大时代》的精彩程度要甩绝大部分当代小说几条街。除此之外,小说在思想性和批判性上也丝毫不差,甚至可以说相当的出彩。小说中对人性的深刻洞察、对贫富差距与阶层固化的批判、对命运无常的思考与探讨可以说是入木三分。“股票是人的游戏,股票是死的,它不会跟你斗,股票面临的对手是人。”“你问问你自己,如果你明天就要死,你会干哪一行、在什么地方,用完你的最后一天,直到死为止。”哪怕只看了一遍,李士非却已经记住了其中不少发人深省的对白。还有那些活灵活现的人物,邪的发正的丁蟹、惹人怜爱的小犹太、看似疯癫却睿智的叶天……不管是主要人物还是次要人物,哪怕是出场只有几次,在林朝阳的笔下,这些人物都充满了属于自己的独特魅力,让人过目难忘。李士非之前一叶障目,只考虑小说的文学性,如今思维拓展开,惊觉《大时代》竟然还有这么多的优点,顿时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回过神来,他再看林朝阳,内心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一种高山仰止之感。他回想林朝阳刚才那一番话,才意识到现在的林朝阳在创作上早已领先了同时代的作家们一个身位。正所谓大巧不工,或许《大时代》寄托的正是林朝阳这样一种创作理念。心思闪念之间,李士非脸上闪过一阵愧色。“朝阳,惭愧啊!今天听了你这番话,我才发现自己这两年好像有些走入误区了。光顾着追求形而上的理念,却忽略了文学最根本的东西。”林朝阳连忙摆了摆手,“我这些也不过是一家之言。”李士非却说道:“不管是不是一家之言,只要有道理就行。我现在想来,其实你一直都在贯彻着自己的理念。就像前几年的《棋圣》,刚写出来的时候不是也被人批判太过通俗,还带有明显的意淫色彩。可是现在看来,却是现实的不能再现实了。”李士非会把《棋圣》拿出来举例子,主要是因为这部小说这两年存在感实在太强了,比刚发表、出版那年还强。可以说当年有些人批判《棋圣》批判的有多狠,现在被现实打脸的就有多疼!随着时间的流逝,《棋圣》的含金量还在不断上升。不仅小说销量厚积薄发,连改编电影也每年都要重映一回。李士非想到这里难免迷信的认为,林朝阳这人多少是有点子说法在身上的。《棋圣》里写江南生面对日本棋手以一敌九,现实里聂伟平在中日围棋擂台赛上就真的做到了八连胜。现在第三届擂台赛已经开赛了,九连胜还是问题吗?两人正说话的功夫,林朝阳家又来了一位客人。林朝阳介绍对方是明报出版社的董桥,负责《大时代》在香江的出版,寒暄几句后,李士非抱着好奇的心态问:“董兄看过朝阳的这部《大时代》,觉得怎么样啊?”董桥立刻拍案击节,“好啊!”他的反应看在李士非眼里,总觉得有些夸张,不等他追问“好在哪里”,董桥便主动继续。“迄今为止,这已经是朝阳所写的第三部有关于香江社会的作品了,但部部都有不同的巧思。《楚门的世界》是在空想的基础上构建出来的,《寄生虫》则是对底层的极致描写。而这部《大时代》,可以说是写尽了人性,它不同于《寄生虫》的那种完全的黑暗残酷,虽然有批判,但更多了一种对众生百态的大慈悲。”董桥并没有侃侃而谈,说的话言简意赅,却令李士非刮目相看。“说的不错!董兄的这个评价切中要旨!”李士非赞道。“老兄过奖了!”董桥笑着朝李士非拱了拱手。两人顺势交流了一番各自对《大时代》的看法,越聊越热乎,居然把林朝阳给晾到了一边。等他们俩聊的差不多了,林朝阳又请二人吃顿饭,定好出版事宜,才礼送两人离开。新书的出版搞定了,林朝阳轻松了下来,开始帮陶玉书分担一些公司的事务。这段时间以来,林氏影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富贵逼人》上映24天下映,创下了2780万的票房,暂列1987年度香江电影票房排行榜第二位,第一则是程龙主演的《龙兄虎弟》。杜琪峰导演的《阿郎的故事》制作完成,近期就会上映;王晶的《至尊无上》正在拍摄,许鞍华的《寄生虫》马上要开机,之后还有《赌神》《赌圣》《赌侠》。电影的海外上映和收益结算、院线资源的整合、近期密集注册的多家电影公司的新片计划……林氏影业近期的事务多的让陶玉书这个卷王都感到了几分疲惫。“缺人啊!”这天下午,陶玉书开完了会之后,揉着额头叹了口气。前段时间她光想着以激进的扩张来对抗湾岛的封杀,却有些忽略了林氏影业的底子太薄,现在人才储备不足的缺点已经逐渐显露出来了。她正头疼的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阵急切的敲门声。“进!”陶玉书闭着眼睛说道。“林太!”陶玉书睁开眼睛,见周星驰脸色一脸惶急,问道:“阿星啊,出什么事了?”见陶玉书似乎心情不太好,周星驰犹豫了起来,磨蹭着说道:“林太,您听说了没有?”“听说什么?”“港九自由总会……给我下了封杀令!”周星驰说着话,嘴唇微微撅起,似乎感到有些委屈,但更多的还是惊慌。陶玉书闻言眉头皱起,神色冷峻下来。“他们倒是不死心,可惜反应速度慢了点。”她自言自语说了一句。陶玉书见周星驰似乎被封杀令吓的不轻,倒没怪他,毕竟是年轻人。“别担心。公司的戏照常开,他们的封杀影响不了你拍戏。”安抚了周星驰一句,陶玉书又问:“他们还点名谁了?”“没了,就我一个!”陶玉书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略一思考便明白了港九自由总会的小伎俩。他们现在点名周星驰,当然是因为之前的封杀令效果不太明显,要再加码让香江的一些电影公司和演员投鼠忌器。但现在跟林氏影业合作的公司和演员、导演越来越多,要是一下子都点名了,那等于是把这些人都推到了自身的对立面去。而周星驰名气不大,又是林氏影业的签约艺人,拿他来杀鸡儆猴,再合适不过了。“知道了。这件事不要有压力,他们越是打压,我们越是要捧你。这几天公司的几个编剧正在写剧本,叫《无敌幸运星》。下个月就能开机,你来演男一号。另外王晶那边拍完了《至尊无上》和《赌神》之后,会拍一部《赌圣》,男主角也是你。”听到陶玉书的承诺,周星驰大喜过望,一下子便将被点名封杀的事抛在脑后。“多谢林太,我一定好好拍戏!”陶玉书点了点头,“好了,先出去吧。”“是。”待周星驰离开后,林朝阳走进了陶玉书的办公室。她问道:“跟他们聊得怎么样?”林朝阳笑容轻松,“没什么问题。他们几个写剧本的水平都不错,我给了个剧本梗概,讨论一会儿就能拿出来框架。”“刚才阿星来说,自由总会那边点名他了,我告诉了他《无敌幸运星》和《赌圣》的事。”林朝阳点了点头,没说什么。陶玉书又问,“那几部动作片剧本你估计他们什么时候能写完?我现在有点头疼演员的问题,得找几个有点知名度的打星才行,用新人的话肯定影响票房。”“演员的事好办,我问过张鑫炎,可以找之前演《少林寺》的那个李连杰,他在香江有些知名度,现在也没什么戏拍。还有梁小龙,他现在也没戏拍。”李连杰在82年因为《少林寺》火了一把,之后陆续主演了《少林小子》《南北少林》等电影,反响也还算不错,但也因此被禁锢禁锢了戏路。去年自导自演了一部动作电影《中华英雄》,扑的连妈都不认识。现在有些过气,已经回了内地,听说是生病了。梁小龙则是在81年因为出演《大侠霍元甲》中的陈真一角而成名,82年在《陈真》中再次饰演陈真。前几年他曾代表香江访问内地,因为发表了一些爱国言论遭到湾岛方面的封杀,强逼他写下“悔过书”,却遭到了梁小龙的拒绝。自此,梁小龙再无戏可拍,在香江影视圈查无此人。
第483章 勒诺多文学奖
陶玉书听着他的人选,眼睛一亮,“这两个倒是不错的人选,既有些名气,又不贵,立场天然就站在我们这一边。”“不过……他们俩演的片子即便不挂我们林氏的招牌,挂皮包公司的牌子,还是不能在湾岛上映卖钱。”林朝阳犹豫了一下,“往湾岛卖的片子可以找元彪来演,现在嘉禾不让他演程龙的片子。《东方秃鹰》票房惨败,他受了不小的影响。”元彪是七小福之一,早几年跟在师兄洪金宝、程龙的背后出了几年风头。《A计划》之后嘉禾怕他分了程龙的巨星光彩,不让他再参与程龙的电影,元彪便跟着洪金宝拍片。在85年之前,洪金宝和程龙在香江影坛可以说是旗鼓相当的功夫巨星。尤其是洪金宝还自己当老板,地位更胜程龙。但从86年开始,洪金宝豪赌动作大片,连续拍摄了投资3000万港元的《富贵列车》和投资3500万港元的《东方秃鹰》。在现在的香江电影市场,能让老板单片投资超过3000万的电影,有且只有程龙的动作电影。洪金宝这么做,未尝没有和小师弟掰手腕的心理,可惜他的豪赌并没有成功。这两部影片上映后,本埠票房表现都还算不错,超过了2000万港元,但跟巨额的制片费用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根据媒体报道,《富贵列车》最终亏损1000万港元,而《东方秃鹰》的亏损更加夸张,超过了1500万港元,相当于亏掉了同时期一部大卡司的电影。前些天,《东方秃鹰》才下映,嘉禾甚至为此专门召开了检讨会。说是检讨,但实际上就是针对洪金宝的批斗会,邹文怀将《东方秃鹰》的失利比喻成在好莱坞亏到留名青史的《埃及艳后》。结果洪金宝和邹文怀差点当场挥拳相向,双方的矛盾彻底激化,这段时间一直是香江媒体追逐的热点新闻之一。“诶,你说我们要不要趁机拉拢一下洪金宝?”陶玉书问。林朝阳略一沉吟,说道:“没必要。洪金宝现在虽然跟嘉禾闹翻了,但双方牵扯太深,没必要去激怒邹、何二人。而且我们现在又被湾岛方面盯着,他不见得会愿意合作。再说了,他的辉煌时代看起来已经过去了,要不然邹老板也不会那么不给他面子。”陶玉书对林朝阳的判断一向信任听他如此说,便没有再纠结。“元彪的形象、演技都不错,在日韩都有些名气,现在又不受嘉禾的待见,用他来打湾岛和海外市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梁小龙的形象一般,主演《力王》系列就好了,反正这种电影的尺度也没办法在湾岛上映。”两个月陶玉书想拍一些小成本的动作片,于是挖了嘉禾的墙脚,把蓝乃才给挖了过来。这厮口味极重,绰号“老鼠”,之前就拍过好些重口味的动作片。来到林氏影业后,贡献了一系列的点子,一个比一个血腥、暴力,听的陶玉书都感觉生理不适。不过人才难得,陶玉书还是让他把点子都整理整理,最后发现这厮的点子几乎都是来自于日本漫画。相看来相看去,陶玉书决定先拍个《力王》试试水,如果效果不错的话,再拍其他的。《力王》在香江都属于三级片,湾岛如今的审查制度比香江要严格了不少,这样的片子根本无法在那上映。而且这一类的影片都属于cult片,票房还在其次,录像带收益才是最高的。“至于李连杰,他的形象偏正派,等公司的那几个剧本写出来再说。”见林朝阳考虑的如此周到,陶玉书彻底放下了心,“就按你说的办。”林朝阳笑着说道:“好了,难题都解决了,该下班了吧?”他朝陶玉书伸出手,陶玉书粉面含笑的起身,将手搭在他手里,夫妻俩结伴离开皇子大厦。夫妻俩回到家中,就见张曼玉正抱着晏晏,一脸宠溺。“这么喜欢孩子,不如结婚生一个。”陶玉书调侃她。张曼玉将晏晏扔给了陶玉墨,“算了吧,小孩子嘛,喜欢一下就可以了。”“姨姨,抱抱!”晏晏还要往她身上爬,张曼玉只好又把她抱起来。“姐夫,我听说你买了国泰城市的股票?”张曼玉问。林朝阳看了小姨子一眼,陶玉墨两眼朝天,就差吹口哨了。“是啊。”“我看最近这两天国泰城市的股票跌了一些。”“涨了好几个月了,股价回落也很正常。”张曼玉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股价回落要赔钱,你就一点都不着急?”“赔钱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上星期就清仓了!”林朝阳淡定的说道。“你清仓了?”张曼玉满脸惊讶。她看了看林朝阳,又看了看陶玉墨,陶玉墨同样诧异的看了一眼林朝阳,察觉到闺蜜的目光,她心虚的将头转开。张曼玉来不及找她算账,问林朝阳:“那可是三个月翻六倍的国泰城市啊,你就这么卖了?”“你都说三个月涨六倍了,赚也赚够了,不跑干嘛?”张曼玉张了张嘴,最后说道:“你运气可真好!”运气?你管这叫运气?林朝阳很想敲破张曼玉那个花瓶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姐夫姐夫,我现在买国泰城市你觉得怎么样?”张曼玉试探的问。“不怎么样。人家股价都翻了好几倍,你现在进去干什么?准备接盘吗?”“我看国泰城市还有潜力,听说他们今年还要收购一家地产公司,到时候股价肯定涨。”张曼玉说话的语气十分笃定,林朝阳差点以为她有什么内幕消息。“你从哪听来的?”“大家都这么说啊!”林朝阳一时竟无言以对。就你这样的,你不亏钱,谁亏钱?“你要不要考虑换个投资方向?”“换方向?换什么?”林朝阳盯着张曼玉那张清纯懵懂的脸蛋,“去银行存个定期?”张曼玉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撅嘴怒视了林朝阳一眼,本想不再理他,但一想到林朝阳买的股票涨了好几倍,又及时跑路,她还是忍不住“不耻下问”。被她缠了一会儿,林朝阳说:“实在不行你炒楼吧,现在楼市在上行阶段,稳赚不赔。”“炒楼哪有炒股赚钱快啊!”林朝阳听完这话沉默了,最后给出建议,“以后赚的钱留一部分存银行。”“姐夫,都跟你说了我不存定期。”“活期也行。”张曼玉品了半天,才听出林朝阳话中的未尽之意,心中很是不忿。嘟囔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会炒股嘛,等我学会了不见得比你差!”陶玉书劝道:“股市是高风险的投资活动,你姐夫说的没错,你赚了钱买楼都比炒股强。”同样的话,从不同人嘴里说出来,效果是不一样的。陶玉书说完之后,张曼玉一脸乖巧的叹了口气,“唉!我不是没钱嘛。”“没钱?”陶玉书不解,“你一年也不少赚吧?”张曼玉面露羞赧,“赚的多,花的也多啊!给爸爸妈妈买楼、买车、买衣服包包……”这时候陶玉墨插话道:“炒股,还有炒股,炒股亏的最多!”张曼玉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炒股……是亏了一点,不过投资嘛,有赔有赚。”张曼玉期期艾艾的说。“那哪一只股票赚了?”林朝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问。张曼玉顿时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投资怎么能说……赚还是亏呢?股票是证券投资……投资越大,风险也就越大……风险大么,亏一点不是也很正常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坚持价值投资”,什么“低位补仓”之类的话。“好了好了,别说那么多废话了!”陶玉书打断了她的啰嗦,问:“你现在还有多少钱?”张曼玉犹豫了半天,“50万。”“全部了?”“要算银行账户里的钱吗?”“废话。”“50万。”陶玉书满脸问号,什么意思?张曼玉难为情的解释道:“本来之前有55万的,我前几天买了50万国泰城市的股票,然后他们股价就跌了。”人在无语是会不自觉的发笑,陶玉书现在便是如此,“合着你就给自己留5万块生活?”张曼玉像是做错事被老师抓现行的小学生,用手指绞着衣服,“原本有250万的。”陶玉书吃惊的看着她,“所以你炒股赔了快200万?”张曼玉怯怯的点了点头。“我的老天!”陶玉书忍不住扶住了额头。张曼玉现在名气不小,一年赚个三四百万港元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女明星花销也大,一年能攒下百八十万就已经很不错了。炒股赔200万,相当于她两年白干。“不是,都赔成这个样子了,你就没反思反思过自己是不是有投资天赋吗?”陶玉书忍不住问她。张曼玉神色认真的回答道:“我只是运气不好,赶上市场回调,没有精准逃顶而已。”林朝阳一下没忍住乐出了声,你那叫“没有精准逃顶”?你那是当了接盘侠吧?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恒指都狂飙了一年了吧。别人的股票都在涨,就你买的股票回调是吧?张曼玉既气愤又委屈的看着林朝阳,悲愤莫名。说到现在,陶玉书哪里还不明白。张曼玉肯定是通过陶玉墨知道了林朝阳买股票的信息,觉得有机可趁,就入手了,结果没想到股票刚入手就遇上了股价回调。50万变45万,才几天就亏损了10%,估计是熬不住了,所以今天跑过来探听探听消息,没想到林朝阳早跑了。她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捧腹大笑的冲动。可张曼玉一脸郁闷、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她实在不好意思,只能把笑意憋了回去。拉住了张曼玉的手,安慰她道:“好了好了。投资有风险嘛,亏了就要认。吸取教训吧,以后就别买股票了。”张曼玉的脸色阴沉,似乎对自己的投资生涯就此终结很不甘心。“五十多万,也可以买个四百呎的物业嘛。按照现在房价的涨势,过两年赚个十几万不成问题。”张曼玉对“十几万”这个数字非常不以为然,炒楼果然没有炒股赚钱快啊!“我现在要是有钱,我就买楼。”陶玉墨觉得张曼玉就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手里有钱却不买楼,而她想买却没钱。当初陶玉书为了开公司买了皇子大厦的办公室,她是眼见着皇子大厦的物业从一呎950块涨到现在的一呎1500块。股票是赚钱,但风险太大了,哪有炒楼稳定!见张曼玉的脸色阴晴不定,陶玉书就知道对方肯定没死心。她也明白,这东西就跟赌博一样,都想着回本,怎么可能轻易甘心?陶玉书埋怨的看了一眼妹妹,这事说起来跟她也脱不了干系。陶玉墨见姐姐看过来,表情讪讪,心想我也是好心嘛。陶玉书叹了口气,问林朝阳,“朝阳,你觉得国泰城市还有潜力吗?”闻言,张曼玉双目间顿时充满渴求,紧紧的盯住了林朝阳。“国泰城市的母公司是世纪城市,去年业绩亮眼,今年到现在为止表现也不错。上个月渣打亚洲还专门介绍过国泰城市日后的投资意向,对他们的管理层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长期持有的话,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林朝阳分析国泰城市股价时,神色沉稳,让人不自觉的就会产生一种信服感。听完了他的分析,张曼玉心中感到几分安定,“那我就先不卖了。”“行了,吃饭吧!”解决了张曼玉的投资问题,陶玉书张罗着让大家吃饭。时间一晃已近九月,由杜琪峰执导的《阿郎的故事》正式上映。这是林氏影业接收邵氏院线后第一次上映自家出品的电影,宣传声势巨大,还和双南线、金公主一起搞起了联映。双南线是z派院线,由银都戏院、国都戏院等几家大型戏院组成,他们又拉拢了几家不归其他院线管理的小戏院,凑成了一条由10家戏院组成的院线。金公主是新艺城背后的金主,再加上林氏影业现在被自由总会方面封杀,按理说他们应该对林氏影业唯恐避之不及才对。不过前些天陶玉书已经跟冯秉仲联系上了,冯秉仲正密谋着从金公主独立,陶玉书主动找上门来,他高兴还来不及呢。他是金公主的话事人之一,金公主上《阿郎的故事》自然不成问题。而且做生意嘛,不能太死板。早两年新艺城为了对抗嘉禾,也不止一次跟双南线搞过联映。放一部片子而已,湾岛方面要是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就对着香江的各家电影公司喊打喊杀,他们自己也会疲于奔命。更何况新艺城在湾岛经营多年,这点事根本不是什么问题。林氏、金公主、双南线一共38家戏院联合放映,《阿郎的故事》一时声势无两,在新闻媒体上引发了好大的反响。要知道自由总会的封杀令已经发出了三个月了,期间还点名了演员。结果林氏影业的新片上映不仅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有种声势更浩大的感觉。这样吊诡的情况自然成了香江众多媒体关注的热点,也促使着《阿郎的故事》一上映便成为了这些媒体的焦点。上映首周,《阿郎的故事》票房轻松破千万,成为了本年度香江影坛最黑的一匹黑马。《阿郎的故事》讲述的是周润发饰演的阿郎为了儿子浪子回头、重新做人,甚至不要命的故事。它没有现如今香江电影的那些神神怪怪和凌厉动作,就是一部讲述父子情的艺术片。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部艺术片,竟然能在上映首周就创下如此惊人的票房数据。别说是拿艺术片来对比,就是一般的大卡司商业片在《阿郎的故事》面前也只有被吊打的份。7月份上映的《东方秃鹰》投资3500万,群星云集,也不过收获了2100万票房而已。而看《阿郎的故事》的票房走势,很多电影人一眼就可以判断出来,这绝对又是一部3000万级别的票房炸弹。媒体上再次兴起“再发发不过周润发”的论调,而电影行业的有心人谁都看的明白。《阿郎的故事》成功最根本的原因更多的还是要归结于林氏影业这个“操盘手”上。在封杀令之下,林氏影业不仅是没有露出丝毫颓势,而且出品的电影票房还一部比一部高,还有了自己的院线,越活越滋润。任谁看到这种情况,都难免赞叹两声。而且这段时间以来,大家多多少少听说了林氏影业的一些动作。大家都看的明白,林氏影业还远未到爆发的时候。《阿郎的故事》的成功让外界看到了林氏影业的实力,也安定了公司内部的信心,陶玉书这个当老板的也轻松了不少。到中旬时,她得到了消息,说石方禹卸任电影局局长,新的局长由原峨眉电影制片厂厂长滕进贤担任。陶玉书特地联系上了石方禹问候了一番,了解了一下电影局现在的情况。然后石方禹就提到最近中影要牵头搞个中国电影展,他帮陶玉书跟滕进贤要了个参展的名额。陶玉书感谢了一番,决定亲自去看看。根据石方禹的消息,这次中国电影展的规模不小,除了有不少本来就与中国关系好的社会主义国家的片商参加,还有来自美、加、日等多个发达国家的片商参与。是几十年来国内举办的规模最大的一次电影展,这样的好机会陶玉书当然不会错过。这天她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跟陶玉墨交代着公司的事,林朝阳打完电话脸色有些怪异的走了出来。“怎么了?”陶玉书问。“没什么,入围了个奖。”林朝阳说。他的语气平淡,陶玉书差点就忽略了过去,反应过来后她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入围?什么奖?那个杂志社的?”也难怪陶玉书会这么问,眼下这个时间跟国内任何一项重要文学奖项的颁奖时间都对不上。反倒是这两年国内各大杂志社办的文学奖项风生水起,时不时的就冒出来一个。人民文学奖、当代文学奖、十月文学奖……层出不穷。“不是国内的杂志社,是法国的。”“法国的?”陶玉书的音调不由自主的提高了两阶,不仅是她,连陶玉墨也瞪大了眼睛。“嗯。伽利玛出版社说,《楚门的世界》入围了勒诺多文学奖。”陶玉书好歹是学中文的,又当过几年编辑,她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狂喜。“是跟龚古尔文学奖同一天颁布的那个勒诺多文学奖?”林朝阳点了点头。陶玉书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真的吗?”林朝阳反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只是入围,不一定得奖。”“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尽管拼命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可陶玉书内心还是忍不住升起一阵热腾腾的、难以压抑的喜悦,心潮澎湃。正高兴着,她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勒诺多文学奖一般是颁发给法国作家吧?有颁给外国作家的先例吗?”“我问克莱蒙·梅特耶了,他说没这个先例。这次我之所以会入围,一方面是他们出版社做了公关,一方面是因为《楚门的世界》很对评委的胃口。勒诺多的风格一直都是重视作品创新性和艺术性,《楚门的世界》在这一点上出类拔萃,是入围的最关键原因。”勒诺多文学奖是由夏朗索尔、皮卡尔等10名记者在1925年为了纪念法国第一份报纸创办人奥弗拉斯特·勒诺多而创办。每年与法国第一文学奖项龚古尔文学奖同一日颁发,一向青睐风格独特的作品和作家。因为旨在弥补龚古尔文学奖在评奖上的遗憾和不足,多年以来一直深受法国文学界,乃至欧洲文学界的推崇。其在法国国内的影响力仅次于龚古尔文学奖。陶玉书听完了林朝阳的回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畅快,让林朝阳一头雾水。“姐,你笑什么?”陶玉墨问道。陶玉书这才收敛笑声,“我笑,当然是你姐夫得奖了。”“得奖?不是说入围吗?”陶玉墨满脸不解。“现在是入围不假。可他一个外国作家,好端端的让他的作品入围干什么?你不会以为评委会破一次例,就是为了让你姐夫入围的吧?”林朝阳和陶玉墨顿时恍然大悟。是啊,要光是入围,勒诺多文学奖评委会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的破例呢?“这么说我姐夫拿奖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陶玉墨兴奋的问道。陶玉书这时反而冷静了下来,“不能说板上钉钉,但我感觉应该是大概率的事,至少应该是评委会内的重量级人物非常喜欢你姐夫的小说,要不然怎么可能让他一个外国作家的作品入围。”“有道理!前段时间《楚门的世界》美国的出版合同才签完,这回又要得法国的奖。姐夫,这回你要走向国际啦!”陶玉墨满脸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比她自己得奖了还高兴。“什么国际不国际的,早着呢。”林朝阳笑着说了一句。他们几人对于勒诺多文学奖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奖项在11月初颁发,距现在还有也一个多月时间,大家高兴一会儿就接着忙正事了。陶玉书带着雀跃的心情搭上了回内地的飞机,落地先回家,然后她联系上了余玉溪,得知《红高粱》的拍摄一切顺利,心情更加舒畅。紧接着她又到燕影厂找到了陈凯戈。自从在西柏林电影节获奖之后,陈凯戈先享受了几天鲜花和掌声,然后就被陶玉书带到了香江参观学习了近一个月时间。陶玉书能看得出来,他对香江电影那一套商业片并不感兴趣,也没有强求他,不学风格,也可以学学技巧嘛。回了内地之后,陈凯戈就一直在钻研他下一部电影的剧本。见了面,陶玉书跟陈凯戈聊了一会儿,然后问起他剧本的情况,陈凯戈将他刚写好的剧本掏了出来。陶玉书捧着剧本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见状陈凯戈也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他清楚陶玉书为什么会皱眉头。过了好半天,陶玉书抬起头来,看向陈凯戈的眼神中露出几分失望之色。“凯戈,你还是在走上部电影的老路子。”陈凯戈听到陶玉书这样的评价,心头一沉,“林婶,我觉得……”“你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观众的感受。你这个剧本写的还是那么晦涩,跟《孩子王》的初稿剧本如出一辙。你要明白,剧本里这些你自认为的诗意和哲理,如果没有观众欣赏,就是无人聆听的呓语。你也不要指望这样的作品会在国际影展或者电影节上就有好成绩。那些外国人跟你的文化背景完全不同,你凭什么以为他们能够理解你的想法?如果你不能首先在故事上打动他们,进而让他们产生共鸣,你以为你能拿到奖吗?”陶玉书的话丝毫不留情面,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训斥。陈凯戈听得面色涨红,心中充满了不被理解的悲愤。
第484章 破例的条件
陈凯戈是真文青,并且是一直沉浸在八十年代的那种文青。陶玉书看的剧本叫《边走边唱》,改编自石铁生的短篇小说《命若琴弦》。小说的内容讲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瞎子成天跟着一个年过六旬的老瞎子,以弹琴说书为生。小瞎子不堪命运的悲苦,每每想要放弃生命,老瞎子便对他说自己的师父留下遗言。说是弹断1000根弦,烧灰做药引子,与师祖留下的处方药一同服下,瞎眼便可重见光明。小瞎子将信将疑,终于有一天,老瞎子将第1000根弦弹断,兴冲冲地找出药方,进了药房。谁知拣药的伙计告诉他,那张药方一字没写完全空白。老瞎子一听如五雷轰顶,便想一头撞死在药房门前,忽然又转过念来。回到家里,跟小瞎子说,我记错了师父的话,师父是说要弹断1200根弦才行。但尚未弹断余下的200根弦,老瞎子就死了。临死时他嘱咐小瞎子一定要继续弹下去。小说是好小说,气质清朗、内敛、温暖,其中对命运的抗争、对生命意义的叩问值得人深思。但以电影的形式呈现略显单薄,陈凯戈爱写剧本,但又不是那种会丰满剧本血肉的编剧。他搞剧本,总喜欢在里面加一些莫名其妙的镜头和戏份。以突出自以为的意象和情感,实际上除了他自己,这种极其个体的感受别人是很难体会的。陶玉书的训斥让他满心悲愤,可又不敢反驳。不仅是因为陶玉书是长辈,还因为他爹陈怀恺就在旁边看着呢,所以他只会低着头委屈巴拉。“《孩子王》得了奖是不假,但那不全是你的功劳。上映卖了800多万票房,那是因为民众的爱国心。你也不要觉得委屈,上半年你去香江参观学习了一遍,我知道心里对他们那套东西很不以为然。可你知道吗?《阿郎的故事》上映第一周就卖了1000万港元。《阿郎的故事》的剧本你看过,片场你也去过,你认为这是一部纯粹的商业片吗?”陶玉书的话让陈凯戈心头一惊,《阿郎的故事》卖的这么好?等下映不得两三千万港元?就香江那么大点的地方,创造的票房竟然比《孩子王》的票房还多?“还没学会走呢,就要跑起来。你以为这世界上就你一个会拍电影?就你懂艺术?人家拍了那么多年的电影都不如你?”陶玉书嘴下丝毫不留情,她还记得林朝阳对她说的话: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啾啾。凯戈这人啊,有点成绩就飘飘然,得有人扽着他,给他划条线才行。陶玉书看完剧本后最大的感受就是,丈夫真是慧眼识人。她说完这些话,眼神锐利的看着陈凯戈,就等着他反驳。她能看得出来,陈凯戈心里是不服气的。结果等了半天,陈凯戈明明脸上的表情倔强又委屈,却没敢说什么。陶玉书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心中更加认可了丈夫对他的评价。打完了巴掌,也得给个甜枣。“《孩子王》的版权卖的很好,你这回的新片可以适当增加一些预算,让你有更好的发挥。”陈凯戈心头一喜,当导演的,谁不想让预算充足一点啊!他听到这话立马把心里刚才那点委屈和不忿抛在了脑后,“林婶,能加多少啊?”“具体多少还得看你的剧本,不过我告诉你,《边走边唱》这个剧本肯定不行。”陈凯戈的脸色立马由喜悦转为苦涩,哀求道:“林婶,这剧本铁生写了三个多月……”陶玉书的表情杀伐果断,“稿费照给,剧本就当是我们买下来了,但你肯定不能拍。”听到她如此坚决的语气,陈凯戈知道《边走边唱》是彻底没戏了。他心里感觉有些压抑又无措,茫然的问了一句,“那我拍什么啊?”陶玉书沉吟,脑海里又想起了林朝阳说的话:凯戈擅长的是细节和细腻的东西。“你以前不是说过,喜欢《小鞋子》吗?”陈凯戈猛的一抬头,如拨云见日,面露欢喜,期待的望着陶玉书。“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是临时起意,得回去跟你叔商量。”陈凯戈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林婶,《小鞋子》要是真交给我,我一定好好拍。”他又觉得这样的表态太过苍白,扭头朝一直没说话的父亲场外求助。“爸!”陈怀恺说道:“小说给谁拍都是拍,你只要好好表现,你林叔的小说还能给外人吗?”陶玉书也说道:“你爸说的没错。”陈凯戈心里有点别扭,感觉像小时候跟家长要零食被要求考个双百。但他见父亲和林婶都这么说,也只好表态道:“我肯定好好干!”陶玉书又欣慰的安抚了他几句。出门时,陈怀恺出来送她,问:“玉书,《小鞋子》真能给凯戈拍?”陶玉书笑着说:“我就不瞒你了。朝阳说,他这回的剧本要是不行,就把《小鞋子》给他拍,他其实也觉得《小鞋子》很适合凯戈来拍。”听到她的话,陈怀恺喜不自胜,眉开眼笑。“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朝阳真愿意把这部小说交给他,我就是拼了老命,也帮他把这部电影拍好。”陶玉书内心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放心吧。不过这事你先别跟他说,我看他现在还是没沉淀下来,再等等的。”陈怀恺点头道:“我明白!”送走了陶玉书,他回到家里,陈凯戈立马凑上来。“爸,我林婶怎么说?《小鞋子》真能给我吗?”陈怀恺脸色冷峻,“给你?你看你狂的那个样子!”“我哪儿狂了……”面对父亲威严的目光,陈凯戈没敢反驳。“那我……”“好好沉淀沉淀自己,有那个时间每天跟人家胡侃,参加那些没用的聚会,不如多拉拉片子,钻研钻研技巧。你是导演,不是作家,更不是诗人!”隔了一天,陶玉书驱车来到位于小西天的中影大楼,首届中国电影展就在中影的楼内举行。这次中国电影展来了全世界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片商,算是近几年国内的外交成果之一。既然是中国电影展,展出的自然是中国电影,来参加影展的全都是国内几家电影制片厂。林氏影业的名字放在一堆电影制片厂中分外扎眼,好在还有个银都机构也在。银都机构这次来参加中国电影展派的是制片经理何清,早几年银都的《少林寺》《少林小子》等叫好又叫座的影片都有他参与。陶玉书与他聊了几句,又跟几位电影制片厂的厂长、副厂长认识了一下。这次的电影展,不是所有制片厂都有资格参加的,来的都是燕影厂、沪影厂、长影厂这些实力比较强劲的。然后她就见几个人走进了会场,身后还跟了不少老外。“那个就是滕进贤。”坐在陶玉书身旁的吴天明指着领头的一人说道。中国电影展由电影局牵头、中影负责落实,有那么多的外宾到场,滕进贤这个电影局局长自然得出面,一同出现的还有中影的总经理丁达明。至于来的外国片商们,有美国的金环影业、日本的东映株式会社、法国的高蒙电影公司……很显然,这些老外对于国内这种充满形式主义的电影展开幕活动并不感兴趣,估计其中有不少公司都是给本国政府面子才来的。一上午的会议结束,下午总算是开始了展映环节。展映安排的影片被放在了中国电影资料馆进行放映,《孩子王》被当成了首映影片。陶玉书这才明白林氏影业为什么有几个电影制片厂都没获得参加电影展的名额,而林氏影业却会这么容易的就获得了中国电影展的入场门票。原来是需要他们撑场面。《孩子王》是柏林电影节评审团大奖获奖影片,是目前为止中国电影征战国际电影节所获奖项的天花板。被拉来撑撑场面,也很合理。林氏影业这次只被允许带三部电影来展映,陶玉书当时考虑到国内的审查风气,带来的是《孩子王》《秋天的童话》和《阿郎的故事》。电影展为期一周,林氏影业的三部片子在展映期间均受到了外宾们的强烈欢迎,交易进行的异常顺利。最终《孩子王》《秋天的童话》和《阿郎的故事》这三部影片分别收获了40万美元、58万美元和107万美元的版权合同。《孩子王》的版权交易金额少主要是因为海外版权早已经卖的七七八八了,《秋天的童话》是爱情片,许多片商对亚洲人谈恋爱并不感兴趣。反倒是《阿郎的故事》虽然是部讲述父子亲情的文艺片,但因为有着赛车这个元素受到了不少片商的欢迎。一周的中国电影展结束后,林氏影业总计收获205万美元的合同。相比之下,国内的其他电影制片厂的成绩就显得有些拿不出手了,卖的片子不多就算了,合同额也比较少,多在一二十万美元。算下来,最后几家电影制片厂这回的创汇任务还没林氏影业一家贡献的多。这样的情况让电影局、中影和几家电影制片厂的领导都有些难堪,但大家也都有了心理准备。毕竟在电影展映期间,除了林氏影业拿出来的三部影片之外,国内其他电影制片厂的影片反响都比较平淡。哪怕是沪影厂拿出了谢靳的作品,也没有激起什么波澜。造成这种情况最主要的原因是在于,现阶段国内制片厂的制片水平已经与许多电影产业发达的国家和地区拉开了水平。人家片商来肯定是为了采购精品影片,要求自然更高,能够入眼的也就更少。何况,这些电影制片厂带来的片子都是反映当代的现实主义题材。这些影片的政治议题尤其突出,很多片商对这种类型的片子并不感冒。电影展闭幕后,外宾们都走了,可参加电影展的几家制片单位都被中影留了下来,开会总结得失。其实不管是电影局、中影还是各家制片厂,大家都明白存在的问题,但以现阶段的体制,开会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会后,陶玉书正想离开,却被滕进贤给叫住了。除了陶玉书,中影的丁达明也留了下来。“达明啊,这次你得谢谢玉书同志,她们林氏影业给你们中影挽回了颜面。”滕进贤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但陶玉书觉得更像是一种对丁达明的批评。为了这次电影展,中影没少花心思和精力,现在看来效果差强人意。这次的首届中国电影展,说不定也是最后一届。丁达明立刻检讨了两句,滕进贤摆了摆手,“只是玩笑话,咱们是会后闲聊,别搞的那么正式。”他又问陶玉书:“我看玉书同志在会上没怎么发言,是有什么顾虑吗?”陶玉书苦笑了一声,思忖着回道:“不是我不想发言,只不过我们公司的身份比较特殊,即便发言也是个人观点,于大局无补。”滕进贤笑道:“您能这么想,就证明是个有大局观的同志。现在不是开会了,咱们私下交流,不妨大胆一点。”他叹了口气说道:“您和您爱人现在虽然在香江,但也是我们自己人,林氏影业又拍出了《孩子王》这样的好作品来,想必对比国内现在电影事业的发展也应该有所了解。这次电影展暴露了我们电影行业的不少问题啊!这几年隶属于文化部的几家故事片厂和省属电影制片厂生产的新片在逐年增加,但观影人次却是在逐年下滑。及至去年年底,已经累计下降了40多亿人次。而在这些上映的电影中,亏损的比例达到了47%,28%持平,仅有25%的盈利,情况不容乐观啊!”滕进贤上来就自曝其短,陶玉书明白他确实是有坦诚交流的想法。她沉吟了片刻,说道:“滕局长既然这么坦诚,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滕进贤精神一震,他要的就是有话直说。“正如您所说,国内的电影市场现在看似繁花似锦,实则是在不断的衰退中。有人把这归结为电视剧这种艺术形式崛起的冲击,这种论调当然有一定道理,但不全对。除了电视,难道舞厅、录像厅、旱冰场、台球这些娱乐形式不会分流电影的观众们吗?有一些同志在体制中待的太久了,很容易产生一种本应该如此的感觉。他们认为中国的电影市场本来就应该一年有两三百亿人次的观影人次、那些制片厂拍出来的电影不管好坏都得有人看、拍电影是艺术,不能往商业片方向去发展……这些观点普遍存在于我们国家广大电影从业者的心中。但事情的本质是,我们的电影市场自建国以后就处于计划经济和统购统销的控制之下。现在国家进入改革阶段,市场经济在不断的冲击着各行各业的发展,对电影来说也是如此。我不负责任的推断,观影人次的规模萎缩恐怕还要持续下去,距离触底反弹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不是在会上,陶玉书说话很大胆,可正是因为她的这种大胆,才更让滕进贤欣赏。“玉书同志说的不错,我们电影人面对的社会环境在发展和变化,再用以前那种老眼光去看待问题是不行的。那您觉得,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呢?”陶玉书忍不住看了丁达明一眼,丁达明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坐立难安的扭动了一下身体。“我觉得还是大家都没有改变的动力吧。”滕进贤眉头一皱,他在努力理解陶玉书的意思,丁达明松了口气。“现在制片厂拍一部电影能从中影拿到九十万元,这就跟之前的大锅饭一样,不管电影是好是坏、是赔是赚。都跟制片厂、导演、演员这些人没关系,反正大家领的都是工资。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能拍出好片子呢?”滕进贤听到这话忍不住反驳:“也是有不少好片子的。”“我们看到的很多好片子,是依靠着许多拥有超人一等的职业道德、艺术修养的同志在自觉自律的创作。但人吃五谷杂粮,我们不能要求每一个人都成为德才兼备的艺术家。我不知道滕局长了不了解现在社会上有这样一句话,‘搞原子弹的收入不如卖茶叶蛋的,拿手术刀的收入不如拿剃头刀的’。以前大家拍电影,说出去体面,收入也可观,还有地位。可再过几年呢?制片厂的同志们还是一个月拿着几十块钱的收入,他们还会静下心来拍电影吗?我听说之前刘晓庆出去走穴被罚之后还是屡教不改,为什么?还不是走穴赚钱嘛!我们国家现在还处在双轨制经济的节点上,但未来向市场经济的转向看起来恐怕是不可避免的。到那个时候,电影行业如果不能跟上社会的发展的话……”陶玉书没有接着说下去,但不管是滕进贤还是丁达明都完全理解了她的意思。沉默了片刻,滕进贤口中念着“竞争力”,然后问陶玉书。“您觉得,现在最有效的提高我们国产影片竞争力的办法是什么?”“提高制片厂的危机意识和经营理念。”“具体的呢?”陶玉书犹豫着说:“可以先尝试引进一批外国的优秀影片,有竞争才有动力。”滕进贤的眉头再次不自觉的皱了起来,丁达明说道:“我们现在不是也在引进外国的批片嘛。”“中影现阶段引进的很多电影都是多年前的作品了吧?而且一些影片只作为参考电影引进,许多老百姓还看不到。这些片子以买断的价格引进,固然是便宜,但不管是我们从业者还是老百姓,欣赏的都是国内几年前、甚至是十几二十年前的电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怎么指望我们的电影市场、从业者和观众能够与时俱进呢?”丁达明觉得陶玉书这些话藏着小心思,毕竟她自己就在经营着一家电影公司。陶玉书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大大方方的说道:“就我本人来说,我是非常希望电影这个领域的限制能够开放。滕局长可能不知道,我们林氏影业现在……”她将湾岛方面对林氏影业的封杀和限制讲述了一遍,然后说道:“湾岛这些年来之所以敢对香江的z派电影人如此肆意的打压,无非是仗着自身的市场优势。内地的电影市场封闭,对于我们这些身在香江的电影人来说是最难受的。我也明白我们的电影行业在政治上是有着特殊的地位的,只是……唉……”陶玉书的唉声叹气并非完全作伪。一边是完全封闭的市场,一边是低个头就能进入的市场,敌人很犀利,自己人又不给力。在这个年代的香江当z派电影人,是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的。尽管都明白陶玉书的心理,可她的话说的也是事实,滕进贤和丁达明面对这种情况也难免尴尬。“唉!玉书同志,让你们受委屈了,我们的工作做的确实不够。”滕进贤的态度很好,但看起来并没有打算为在香江的z派电影人出头撑腰的打算。电影涉及到意识形态管控,他一个局长可不敢做出什么承诺和表态。八十年代以来,资产阶级zyh的风潮便一度在国内蔓延。今年年初,《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旗帜鲜明地反对资产阶级zyh》,统一思想。港台文化自然属于资产阶级的一部分,也是要警惕的。陶玉书不死心的说道:“滕局长,我有个建议,是否可以请你们考虑考虑?”“请讲。如果是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一定会尽量提供帮助。”言下之意,过格的话就别说了。“现在国家警惕资产阶级zyh、警惕港台文化,我非常理解。但我想,是不是也可以给我们这些自己人提供一些便利。我们不敢要求那么多,只要每年给我们那么两三个电影分账名额就可以。”在1993年前之前,国内引进的电影从来没有分账一说,都是走版权卖断的形式,均价一般在2万美元左右。哪怕是银都机构与国内制片厂合作的那些电影,也顶多是分点中影支付给制片厂的买断费用。听着陶玉书的要求,滕进贤陷入了沉默。分账这件事倒是跟意识形态管控没什么关系,但问题的根本是在于电影局和中影要这么干了,必然要得罪全国的电影制片厂。我们自己人还都只能享受买断呢,凭什么外面的片子进来就可以分账?这天下最难堵的就是悠悠众口!见滕进贤和丁达明一脸为难,陶玉书心中轻叹一声。这种事果然不是她凭着一张嘴就可以轻易改变的。“这件事……不太现实。”正当陶玉书灰心之时,滕进贤沉吟良久,终于开了口。听到这话,陶玉书的心彻底落入了谷底。“不过……”陶玉书本来失望落下的眼神立刻抬起来,望向滕进贤。“如果你们公司拍的影片能够获得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奖项,我可以做主破例作为分账片引进。”“滕局长,不知道您说的这个‘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奖项’是个什么标准?”滕进贤的眼中闪过一丝怪异,“唔……能拿到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最高荣誉,或者是美国的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闻言,陶玉书刚刚提起来的心又沉下了下去,满脸苦笑。可能是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于离谱,滕进贤也有些心虚,说道:“玉书同志,这种事国内确实没有先例。”陶玉书并没有因为滕进贤提出的要求而感到气愤。她明白站在滕进贤的角度,他必须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能够打破电影行业的统购统销制度,破一次例。向来理智的她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将那些灰心丧气的情绪收拾好,脸色从容的说道:“不管怎么说,感谢滕局长您总算是给我们开了个口子。这个要求的难度确实大,不过也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尽量一试。”滕进贤心知这种事的难度,虽然并不看好,但想到“求乎其上,得乎其中”的道理,万一真得奖了那也算是他的政绩。而且,这次电影展林氏影业来参加确实也给电影局和中影撑住了场面。他想了想,跟丁达明商量了一下,决定未来每年给林氏影业两部固定的进口片名额,同时在买断价格上给予一定的溢价。蚊子腿再小也是肉,陶玉书自然不会拒绝他的示好。一番长谈后,陶玉书要请滕进贤和丁达明吃饭,被两人谢绝后,她独自离开了中影大楼。到燕京的时候是九月份,电影展开完已经是十月份了。燕京事了,陶玉书让余玉溪给她订了张回香江的机票。次日一早,她来到首都机场候机,距离登机还有两个小时,她闲来无事走进了机场的新华书店。“咦?”
第486章 我就是采个风
黑色的平治驶出清水湾高尔夫球场的大门,车窗外的路旁是正在大兴土木的将军澳,那里楼栋林立,吊车遍地。林朝阳坐在后座上表情沉静,眼神虽望着窗外,脑海中却在回想着跟罗斌达成的条件。林氏影业的电影依旧无法在湾岛上映,但自由总会也不会再出手干扰林氏影业的正常经营。对外,为了缓解舆论浪潮,自由总会跟许观文握手言和,算是给民众一个交代。但对与林氏合作的演员们进行封杀的事实不会改变,只不过并不是无限期的,到两年自动解封,算是维护了自由总会在电影界的颜面,也是对上面有个交代。看起来,这次的谈判林氏好像没什么好处。但实际上,解决了自由总会的干扰就已经是很重要的成果了。最关键的是,林朝阳和罗斌达成了默契,自由总会对未来林氏通过手套的形式将自家影片输送到wd市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应该说是林朝阳这次谈判的最大好处。林朝阳内心无奈的叹了口气,要不是他这回找了几个“好大哥”,再加上自由总会出了昏招,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经过这次的事件,林氏总算是暂时摆脱了自由总会的钳制,可以轻装上阵了。没有家长罩着,在外打拼不容易啊!自由总会这笔帐,他早晚要算一算的。在林朝阳和罗斌见面后的第二天,许观文接受记者采访表示,已经与自由总会相关人员见面,并达成了谅解。前两天就有记者拍到了他出入自由总会zx罗斌的豪宅,媒体们对于这种情况也早有预料。既然私下有沟通,那就肯定会和解。许观文毕竟只是个演员,不可能跟自由总会这种庞然大物硬刚到底。新闻一出,原本义愤填膺的民众们懵了。这就完事了?他们本来还把许观文当成不畏强权的英雄,结果这才没两天就跟自由总会和解了?一些愤怒的民众立刻准备将无处发泄的怒火喷向许观文,痛骂他是首鼠两端、沽名钓誉的小人。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大公报》《明报》等几家媒体站出来发声。说许观文代表香江电影发声难能可贵,但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这次的事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香江电影行业各自为战,一盘散沙,丝毫没有大局观,任人拿捏。一家报纸说还没什么,好几家报纸都这么说,很快民众的关注点就被带偏了,把矛头从许观文身上转移到了嘉禾、新艺城等跟wd往来密切的香江电影龙头企业身上。面对舆论的快速转向,躺着中枪的嘉禾、新艺城觉得自己很冤枉。但民众可不管这些,他们只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现在出口有了,宣泄就完了。一场由封杀所引起的舆论风波持续了近半个月,在香江这样快节奏的城市里是极其少见的。不过再热门的新闻也总有过时的时候,不是因为它本身过时了,而是因为媒体上又有了更热门的新闻。10月16日,美国道琼斯指数大幅滑落108点。19日周一,香江股市开市,受道琼斯指数急速下跌影响,恒生指数暴跌402.81点,由上周末收市的3783.20点跌至3362.39点。跌幅状况之凶,十分罕见。起初并没有多少人在意这种情况,当前世界局势稳定,各国经济并无大灾大难,香江经济也是一片歌舞升平。香江本地gdp近两年更是以每年超15%的增速飞快增长,股市上行了一年多,也并未出现像73年股灾那样的发热和泡沫。但恒生指数却出人意料的连跌了三天,到10月21日,香江联交所突然对外宣布停市4天。本次停市,联交所的本意是希望借停市来缓解投资者的恐慌心理,止住恒生指数的狂泄。但让联交所想不到的是,停市4天,不仅没有起到安稳民心的作用,反倒是加重了市场的恐慌。10月26日联交所复市,积压数日的沽盘蜂拥入市,形成羊群效应。投资者和投资机构互相踩踏,恒指竟在一天之内暴跌1120.70点,日跌幅33.33%,创下了恒指有史以来最大惨案。香江的股市高度联动实业,恒生指数酿成了前所未有的惨案,香江社会顿时一片哀鸿遍野。连续一周时间,几乎所有媒体的的头版头条都给了香江股市。“惨了!惨了!惨了!我的50万啊!”嘉禾片场,拍戏之余张曼玉刚抱着大哥大刚打完电话,一脸凄苦,就差哭出来了。“大惊小怪的,出什么事了?”梳着大背头的万梓良刚刚结束跟刘德华的对戏,见张曼玉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满不在乎的问。“我买的股票股价又跌了,我的50万现在连20万都没有了。”张曼玉满脸苦相的说道。万梓良叼着烟,“我当是什么事呢,才50万而已。我200万赔成80多万,无所谓啦,你一部戏而已。”“万子哥你别开玩笑了,这可是我仅有的50万了。”“喂,靓女,你认真的?你拍一部戏就几十万,你跟我说你就这50万?”“没办法,花销太大了,攒不下钱。”“就剩这么点钱你还炒股?”“不炒股怎么赚钱?”万梓良被张曼玉强大的逻辑所折服,一时竟无法辩驳。“那你股票卖了没有?”“没有,股票经纪人刚才还在劝我。”“不卖等什么,割肉跑吧。这次股灾啊,多少股票跌成仙股了!”仙股的“仙”是英语“cent”的译音,指价格已经低于1元,因此只能以分作为计价单位的股票。“可有人跟我说,国泰拿住了能赚的。”张曼玉犹豫着说。“傻女,那人能料到有股灾吗?你小心过几天连20万都没了!”万梓良的劝诫让张曼玉满心犹豫,想来想去,她还是没有下决断。“麦琪,来跟华仔对戏。”不远处,高高瘦瘦的墨镜导演在喊张曼玉。“来了!”张曼玉应了一声,无暇再考虑股票的事。晚上八点多,剧组终于收工,张曼玉开车来到了半山的嘉慧园。“这么晚了,你怎么跑过来了?”陶玉墨见到张曼玉有些意外的问。张曼玉跟她耳语了几句,陶玉墨表情怪异的带着她找到林朝阳。“姐夫,最近你买什么股票了没有?”“没买,恒指都跌成这样了,买什么?”“恒生指数一泻千里,麦琪的股票这几天跌的很厉害。”林朝阳将手上的玩具球交给冬冬,转头看向张曼玉,“怎么?想卖股票啊?”张曼玉愁眉苦脸道:“姐夫你说买国泰城市能赚钱的……”“诶,你别瞎说啊!我说的是长期持有。”“可是现在股灾啊,国泰城市的股价跌了一半多了,就算以后能涨回来,那得什么时候?”张曼玉的语气有些急切,本以为这次能赚到钱的,结果又赶上了股灾。林朝阳的表情风轻云淡,“股市嘛,有涨有跌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要是扛不住,你现在也可以割肉。”张曼玉急道:“那我又要赔几十万!”林朝阳很想说反正都赔一百多万了,也不差这几十万,但想想觉得有点残忍。还是安慰道:“没关系,现在又不是你一个人在跌,以后股价会慢慢回来的。你要是实在觉得没耐心,可以先割肉,然后拿着这些钱抄底。”张曼玉倒觉得是个挺好的主意,可她转念一想,要是抄底抄到半山腰怎么办?或者抄了个更垃圾的股票怎么办?她说出心中的疑惑,林朝阳笑着说道:“所以说啊,拿着是最稳妥的办法。国城背后是世纪城市,发展潜力还不错。股灾嘛,大家都跌。等这一波过去了,优质的公司一定是率先发力的。”张曼玉思来想去,觉得林朝阳说的有道理,还是继续持有国泰城市的股票更稳妥。经过这一番疏导,她的内心安稳了不少。林朝阳调侃她,“50万而已,对你又不算多,接部戏不就回来了吗?”张曼玉却坚定的摇了摇头,“姐夫你不懂。接戏是打工,股票是投资。”林朝阳好笑的看着她,“没想到你还有颗当‘金融巨鳄’的心。”“我不想当金融巨鳄,我只想赶紧赚够了钱退休。”她这话仿佛触动了什么禁制,陶玉书突然出现,“麦琪,你才二十多岁,正是拼事业的年纪……”张曼玉好不容易摆脱了陶玉书的“唐僧念经”,心有余悸,以后她再也不敢当着玉书姐的面说躺平退休的事了。然后她又凑到了林朝阳身旁,好奇的问:“姐夫,你最近为什么没买股票啊!”“废话,股灾啊!”“我是说之前,股灾之前。”张曼玉现在很好奇,林朝阳明明是个作家,而且来香江也没两年,为什么对香江股市的了解会如此透彻?林朝阳当然不能说他有挂,“没想好买什么,我就是去采个风,炒股也是体验生活嘛。”他不说张曼玉都忘了,“对了,你好像是为了写部小说才炒的股。”“你运气可真好!”她又忍不住碎碎念了一句。她原本只羡慕林朝阳抓住了国泰城市这只妖股,现在则更嫉妒他在股灾中全身而退。她混电影圈,多多少少有点迷信,觉得林朝阳可能就是大师口中那种有气运加身的人。要不然,凭什么他为了写小说炒股能大赚一笔还全身而退呢?“姐夫,要不以后你炒股带带我吧!”张曼玉一脸贪财相的说。“你买什么什么跌,大家无冤无仇的,你别害我啊!”张曼玉顿时瞪圆了眼睛,满脸悲愤,“你怎么出口就伤人啊?我只是运气不好而已!”林朝阳说:“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给骗了。大家都炒股,就你运气不好?”他的话让张曼玉彻底破防,“我拿你当亲人,你这么说我……”“好了好了,孩子在睡觉,你们吵什么?”陶玉书走出来,将两人分开。张曼玉一下子揽住陶玉书的胳膊,“玉书姐,姐夫他看不起我!”那模样像极了骂骂咧咧告状的阿橘。“别说他了。你以后还是别炒股了,赚了钱就算不投资,放在银行里也好啊!都放到股市里打水漂是何必呢?”张曼玉对陶玉书劝说的反应截然不同,她摇着陶玉书的胳膊,说道:“放银行里也都是花掉。玉书姐,你们公司什么时候上市啊?让我买你们公司的股票,大赚几千万吧。”“别想美事了,安心拍戏吧。”又聊了一阵,张曼玉打算告辞,临走时看到了茶几上放着一本《大时代》,她将书放进了包里。大家都是股民,她还早入行一年呢。如果不是林朝阳运气太好,那就一定是他在股票这件事上有什么过人之处,她要好好钻研钻研这本书。驱车回到尖沙咀的新世界公寓,已经是晚上11点了。张曼玉又换衣服、卸妆、保养皮肤,折腾到了12点,想着明天还要起早拍戏,她便一下子将自己扔到了床上。刚闭上眼睛,她的眼睛又一下子睁开,从包里翻出了那部从嘉慧园带回来的《大时代》。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秘诀?她嘴里嘀咕着,翻开了小说。“丁蟹这个王八蛋!”“小犹太、悭妹,好可爱!”……第二天一早,嘉禾片场。“阿诚,麦琪什么情况?打电话没有?”副导演江约诚应道:“打过了,没人接,估计是塞车吧。导演,要不然先拍华仔和学友的戏吧。”“华仔和学友的戏还没写好。算了,再等等她吧。”导演不管白天黑天都戴着墨镜,也看不出个喜怒。江约诚心里忍不住吐槽,进这个剧组真是倒了大霉,女主角不靠谱就算了,导演更不靠谱。他也拍了不少戏,在现在的香江剧组“飞纸”很常见,但好歹都是边拍边写,剧本内容都是在拍之前出来的。可这个剧组不一般,飞纸全看导演心情,有时候前面的戏拍完了,导演后面的剧情却没想好。这个时候没内容没关系,先拍嘛,拍着拍着不就有灵感了嘛!江约诚觉得,如果他是这部戏的投资人,估计脑淤血都能被导演给气出来。这烧的全都是真金白银啊!“对不起,不好意思!路上塞车,抱歉啊,王导!”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迟到的女主角张曼玉总算是姗姗来迟,她一来就是满脸歉意的道歉。然后她又掏出一千块钱请剧组的人喝奶茶,不仅打消了剧组工作人员们的怨气,还顺带收获了一波好感。上午的戏拍了一个多小时,剧组又停摆了,据说是导演对刚才那场戏不满意,想改动一下,正在改戏。大家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工作人员三三两两的在那里聊天,话题除了娱乐八卦,就是马、楼、股。最近恒生指数暴跌,大家聊股票的话题最多。今天万梓良不在,刘德华和张学友坐在一起闲聊。张曼玉则一反常态的坐在那里安静的看着书,与往常休息时候的状态判若两人。刘德华拍了几年戏了,还从来没见过香江哪个明星会在拍戏的时候看书的。这也太装了!难道是经纪人给打造的什么新的包装方式?两人越聊越好奇,最后实在忍不住跑过去问:“麦琪,在看什么书?”张曼玉看书看的正投入,不知道为什么看的咬牙切齿,两人突然出现,她立马慌张的把书合起来。“没什么,在看小说。”“什么小说那么神秘?”张曼玉这个时候已经放松了下来,看书而已,只是她想到刚才看到的那部分内容,心中还是非常郁闷。怎么早没看到这部小说呢?虽然心中积郁,但她还是回答道:“新出的小说,写炒股的。”听到“炒股”两个字,刘德华和张学友露出好奇之色。最近香江的街头巷尾已经被“股市”的话题所占据,媒体上更是大书特书,各种捕风捉影的消息层出不穷。张曼玉将书拿了出来,两人翻了翻便放下了,并没有看的打算。见两人对看书没什么兴趣,张曼玉却不甘心了,她只用一句话,就勾起了两人的兴趣。“这本书里有个厉害的地方,里面讲的股灾跟这次有点相似。”“真的假的?”“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张曼玉的话让两人心中的好奇更盛,她却把小说一收,“想看自己去买,我这本还没看完呢!”“切!”张学友不屑的撇嘴,认为张曼玉在故弄玄虚,刘德华则将信将疑。等两人走开之后,张曼玉又翻开了书,越看心里越气闷。《大时代》电视剧讲述的是从73年股灾到87年股灾,再到94年“大奇迹日”这段历史中的一段故事。如今才1987年,因此林朝阳对电视剧的内容进行了大刀阔斧的修改和完善,以73年股灾、83年股灾和87年香江股市的三次股灾为背景,完善了故事线。其中87年这场股灾,在小说上市之际尚未发生。林朝阳特意将股灾的内容进行了调整,跟现实有较大差别。站在读者的角度看,一眼就能看出小说中和现实中的股灾有很大的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样。张曼玉气闷的正是小说中的这场股灾,她越看越觉得生气。她要是早十天看到这部小说,肯定会有所察觉,避免那么巨大的损失。这种想法当然是她后知后觉的一厢情愿,即便是她十天之前看到了《大时代》当中带有预言性质的股灾,但事情还没发生,她也只会一笑而过,丝毫不放在心上。她的内心被那种入宝山而空回的悔恨强烈的刺激着,连小说都顾不得看了,又去找剧组其他人宣传《大时代》中所描绘的“股灾”。她只有一个朴素的心思,不能光我自己一个人后悔。这段时间股灾的新闻本来就很火,张曼玉把《大时代》“精准预言”本次股灾的事这么一宣扬,立刻在剧组引起了一阵关注。大家虽然没看到小说,但她说的言之凿凿,很多人都打算下班收了工之后找来这部小说看看。翌日上午,剧组依旧是拍拍停停的状态,张曼玉闲来无事观察剧组的工作人员,还真就发现有几个人在翻《大时代》。很明显,这都是她推荐的功劳。“麦琪,你昨天看的那本书上新闻了!报纸上说里面的股灾桥段跟这次股灾惊人的相似。”刘德华突然找到张曼玉说道。张曼玉闻言有些惊讶,但随后又冷静了下来。他都能看出《大时代》对这次股灾的预见性,那么多读者没理由看不出来。《大时代》都上市销售半个月了,恒生指数也连跌了一个多星期了,媒体上才有报道,她想想还觉得这些媒体反应有些迟钝呢。当天晚上剧组收工之后,她又跑到了嘉慧园。跟林朝阳邀功,说自己在剧组推荐了《大时代》,很多人都买了小说。这个时候陶玉墨甩过来一份报纸,“还用你说?报纸上都报道开了!”张曼玉据理力争道:“报纸是报纸,我们剧组的人买小说都是因为我的推荐。”“行行行,你厉害!”陶玉墨的语气里满是敷衍。张曼玉不理会她,将注意力放在了林朝阳身上,企图邀功。她这两天已经看完了《大时代》,虽然一开始她最主要的目的并不是看小说,但看到最后还是被那些精炼深刻的文字和精彩绝伦的故事打动。看到最后小犹太死在方展博怀里的时候,她甚至拱进被子里哭了好一段时间,到现在眼睛都还是肿的。林朝阳听着张曼玉语气夸张的描述她看完小说的感受,内心很清楚,张曼玉可不是什么文学少女,她突然大献殷勤,必有猫腻。“姐夫,我看完《大时代》才明白,原来你对股市和炒股的理解这么透彻,简直比那些股票经纪人和证券公司的分析师高了不知道多少。”“难怪你能在股市那么轻松的就赚了一大笔钱,而且还全身而退,姐夫你真是当代股神!”……“姐夫,你下次买股票带带我吧!”张曼玉越说越肉麻,越说越夸张,直到最后终于图穷匕见,说出了她那点小心思。她的言辞之恳切,表情之卑微,放在平时对陶玉书的时候是丝毫不违和的,林朝阳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我要是股神就好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姐也不用开公司了!”林朝阳表情轻松的说道。见林朝阳没有一上来就拒绝她,张曼玉以为搭便车的事有戏了,更卖力的拍马屁。陶玉墨熟知张曼玉的炒股心酸史,挖苦道:“麦琪,你就放弃炒股这件事吧。辛辛苦苦赚的钱,扔到股市里,连个响声都听不到,何必呢!”“呸呸呸!乌鸦嘴!”张曼玉怒视陶玉墨,“有姐夫罩着我,这次我一定回本!”“上次你买国泰城市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这一句话说完,当真是盖伦出轻语——沉默加破防。张曼玉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只是……运气不好。”然后她又看向林朝阳,两眼放光,“现在不一样了,有姐夫在,我回本指日可待!”瞧给孩子亏的,做梦都只敢做回本的梦,都快赶上大癌的韭菜们了。林朝阳总结张曼玉只有四个字:菜且爱玩。不等他打击,陶玉书已经开口了。“就你这个性格,就算在股市赚了钱,也迟早吐出去。”张曼玉闻言满心郁闷又悲凉,她仿佛感受到了那些不被世人所理解的天才们的心境。见她一脸不服气,林朝阳笑着说道:“行了。你也别神化我了,真跟着我炒股,像这次一样赔了怎么办?”张曼玉犹豫着说道:“也不能总碰上股灾吧?”“跟股灾没关系,就是李兆福都不敢保证自己炒股稳赚不亏。”大家关系好归好,但林朝阳可不会去做升米恩,斗米仇的事。张曼玉要是真没钱或者负债累累了,他肯定会帮忙。可她拍一部电影几十万港元,随便接个代言都够香江普通市民赚好几年的了,自己完全没必要去帮她这个忙。张曼玉之前脑子里全都是“回本”的事,被林朝阳拒绝后,她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冒失。过了片刻,她没心没肺的笑了出来,玩笑道:“我亏钱亏怕了,可不能再跟着你亏钱。”然后她又转移话题说道,“对了,现在新闻把这次股灾跟《大时代》扯上了关系,姐夫的新书应该会卖的很好吧?”“还不清楚,出版社那边还没来反馈。”陶玉书皱着眉说道:“我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在这样的舆论风潮下,哪还有读者关心小说的内容啊!”她说这话是因为忧心林朝阳辛苦创作出来的作品明珠暗投,林朝阳却微笑道:“有人看总好过没人看。”张曼玉赞同道:“是啊,股灾影响这么大,说不定姐夫这次的小说会卖爆的!”她的话有口无心,却印证了现实。
第487章 闪耀巴黎
《大时代》在香江出版的日期跟内地前后没差两天,都是在十月初。这几年时间下来,林朝阳已经在香江收获了一批忠实的读者。这些读者的规模虽然跟武侠小说、漫画等通俗读物的受众没办法相比,但数量也相当可观了。其中不仅有普通的市民,还有香江相当大一部分的精英阶层。《大时代》上市前,明报出版社已经在自家旗下的几家报刊上预热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小说上市的第一时间,许多读者便已经冲进书店买到了书,迫不及待的先睹为快。《大时代》的故事主要是围绕着股市展开的,剧情较之林朝阳以往的小说算是通俗的,杀父之仇、儿女情长、股海沉浮……即便是对股市和股票不熟悉的读者也可以很轻易的看进去,并且不知不觉的沉迷其中,为人物的悲欢离合而感动,为故事的跌宕起伏而牵肠挂肚。但凡事有利就有弊,剧情上的通俗易懂赢得了一部分读者的喜爱和支持,也让令一部分读者感到了失望。这一类读者基本都有一些共同的特征,大多出身精英或文化水平较高。最喜欢的林朝阳的作品是《梵高之死》《渡舟记》和《楚门的世界》。他们通常更喜欢倾听远处的呼救,但对近处的苦难视而不见。像《闯关东》《寄生虫》这样的作品,他们并不太感冒。《大时代》虽然具有很强的通俗性,但不管是主题还是思想性,都非常的本土化,非常的贴近民众。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作品用来消遣可以,但实在带不来什么精神上的愉悦和心灵上的洗礼。因而在《大时代》上市几天之后,这部小说逐渐在香江的读者当中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口碑。与之对应的是大多数读者的喜爱和称赞,在这些读者看来,林朝阳在《大时代》中所展现的对人性的深刻洞察,在香江文坛是极其少见的。许多人对小说中丁蟹这个反面人物又恨又爱,恨的是他的偏执、自私、愚昧,爱的是林朝阳对这个人物的刻画入木三分。将他塑造成了一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着一套荒谬的逻辑的人,他始终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哪怕他的行为给别人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和灾难,但那也是别人的错。丁蟹的存在就像是一面镜子,这样的人物看似矛盾,实际上在现实中却比比皆是。除了对人性的深入刻画,《大时代》中对于社会现实的深刻批判同样令人过目难忘。小说中所描绘的那种贫富差距和阶层固化对比《寄生虫》只强不弱,它也许不像《寄生虫》中那样让人感到绝望,但揭露的种种不公却更加混乱。穷人挥舞着血汗钱冲进股市这场造富游戏,以为可以实现一夜暴富的美梦。实际上不过是成为了富人、恶人们砧板上的肥肉,他们通过欺诈、操纵和投机轻松榨取了这些血汗钱,却不需要承担任何法律后果。这甚至不能说是诈骗,而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社会性抢劫。《大时代》中的这些悲惨描绘针对的也不仅是为富不仁,还有对香江金融市场乱象的批判。那些富人、恶人之所以敢如此猖狂,能够呼风唤雨,坑害无数股民,攫取巨额财富,归根结底是因为有贪官污吏的纵容、包庇,甚至是合谋。比起富人、恶人,那些披着伪善外衣的蠹虫更令人深恶痛绝。这些人的可恶在于,他们作的恶都是大恶,但其目的往往不过是自己的那点蝇头小利。当然,小说中所要表达的并不只是单纯的对负面人物的批判。在林朝阳的笔下,这些人不过是大时代下的蝼蚁。在无常的命运面前,人无力改变什么。丁蟹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却跳楼了;龙成邦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却晚景凄凉;方展博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却痛失今生挚爱。这些人物各自不同,却殊途同归的命运,给予了读者们最为强烈的心灵震撼,自然也赢得了这些读者的厚爱。香江社会的读书气氛并不浓厚,尤其是严肃文学作品,《大时代》的上市销售也好,讨论评价也好,一开始只是局限于读者群体。10月19日恒生指数暴跌,读者们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等到恒指暴跌一周之后,媒体惊呼73年的股灾再现,个别自身玩股票的读者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大时代》中所记述的第三次股灾好像与现实中的走向不谋而合。这个发现立刻让他们兴奋了起来。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然后就被报纸的记者关注到。一番查证后,发现果然有些相似。这些天来股市几乎牵动着香江每一个市民的神经,再迟钝的记者也会意识到这很可能又是一个热点新闻。短短两天时间,关于《大时代》中的“精准预言”就出现在了香江大大小小的报纸上。二三十家报纸接连不断的报道,文章铺天盖地,热度比十几天之前许观文炮轰自由总会还要高。在媒体报道的推波助澜之下,《大时代》就这样水灵灵的走到了香江市民面前。受这一年多来恒生指数暴涨的影响,香江如今的股民人数占据了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如果以家庭为单位来计算的话,股民的数量几乎覆盖了整个城市的人口。眼下股灾正如火如荼,股民们水深火热,媒体突然曝出《大时代》的“精准预言”,股民们立刻趋之若鹜。纷纷涌向街头巷尾的书店,想买一本《大时代》一探究竟。林朝阳在香江的读者不少,但股民群体更加庞大,新闻热潮所带来的舆论关注度甚至已经超越了股民群体,变成了一种全民关注的文化现象。去书店买《大时代》,成了近几日来香江市民阶层最时髦的事。蜂拥而至的市民挤爆了香江各大书店,《大时代》的库存仅坚持了不到两天就被热情的市民们给清空了。这两天的董桥都快乐疯了,安排着印刷厂日夜不停的加印。但加印、发货、上架总需要时间,书店的书架上依旧是空的,许多闻风而来的市民买不到《大时代》,怨声载道。如此情景,反而更加促进了媒体报道《大时代》、市民讨论《大时代》的热情。不到一周时间,香江凡有股民处,皆能听到“大时代”三个字。自新闻浪潮出现,连续多日,《大时代》的销量居高不下,读者抢购之热情,即便是现在香江漫画界顶流黄玉郎新作上市也难以媲美。之前《闯关东》《楚门的世界》等作品花费一两年才能卖到的10万册,只花了不到四天就达成了,并且销量仍像坐了火箭一样疯狂蹿升。15万册、20万册、30万册……香江自有纯文学作品出版以来,尚未出现过如此夸张的情况,引得香江文学界侧目的同时,又陷入了艳羡到失语的境地。在最初那一波新闻报道过后,就开始有媒体记者联系林朝阳试图采访他,但无一例外都联系不上。这些记者又不死心,跑到林氏影业和半山的嘉慧园门口蹲伏林朝阳。结果他们蹲了两天,这天一早跟正打着哈欠要出门上班的陶玉墨搭讪了两句,才从她口中得到一个坏消息。林朝阳前两天就出国了!这突然的消息让蹲了两天的记者们差点道心崩溃。“你们当记者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吧!”陶玉墨的嘲笑如同在记者们的伤口上狂妄的撒盐,记者们的脸都绿了。但秉持着记者的专业,还是有人垂死挣扎的问道:“陶小姐,林生这次去国外是公干吗?还是度假?”“度什么假啊,去领奖!”陶玉墨随口道。本来灰心丧气的记者们听到她这句话,眼睛立刻明亮起来,凭借着常年跑新闻的嗅觉,他们断定这奖肯定不一般。要不然,谁没事特意跑国外领奖啊!“陶小姐,方便问林生这次去领什么奖吗?”“法国的一个文学奖,叫勒诺多文学奖,你们知道吗?”面对陶玉墨的反问,记者们沉默以对。这个时候要是回答不知道,是不是显得大家不学无术啊?“知道,知道!法国很有名的奖项嘛!”有记者捧场道。陶玉墨一拍手,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夸奖道:“还是你们记者懂得多,这可是法国仅次于龚古尔文学奖的文学奖项了!”记者们顿时惊讶不已,竟然这么有名?还好刚才没说不知道,差点丢人了。庆幸之余,他们又立刻把面子的问题抛在一边,追问起陶玉墨林朝阳获奖的具体细节。“不行不行,我还得上班呢。”陶玉墨跟记者们说了两句,突然看了一眼手表,不顾记者们的阻拦慌慌张张的离开。她一走,信息源没了,记者们干瞪眼了一会儿,各自分头去想办法。《大时代》现在红的发紫,林朝阳这个作者全城关注,任何关于他的消息都可以享受头条待遇。更何况,听陶玉墨的意思,他这回得的奖项好像还挺不一般,他们得好好调查调查才行。与此同时的法国,巴黎。十一月初的巴黎,已是一派初冬景象。天气阴沉,看起来要下雪的样子,平添了几分寒意,林朝阳站在窗口欣赏了几分钟巴黎的街景。他是昨天下午落地巴黎的,克莱蒙·梅特耶代表伽利玛出版社来接机,并把他安排在了巴黎大学街旁的勒诺克斯旅馆。说是旅馆,但勒诺克斯旅馆的规模并不小,不仅有住宿业务,还有餐厅和酒吧。据克莱蒙·梅特耶的介绍,勒诺克斯旅馆所在的区域是拉丁区。一百多年以来,这里一直被巴黎人称为“文人区”,曾经住过不知凡几的作家、诗人和文化学者。“‘儒莲奖’的那个儒莲当年也住在这里。”这是克莱蒙·梅特耶唯一能找到的拉丁区和林朝阳的联系,斯坦尼斯拉斯·儒莲是法国知名的汉学家。到巴黎的第一晚,林朝阳睡的不算太好,起床在窗口缓了一会儿精神。等洗漱、穿好衣服后,他才下楼去吃早餐。旅馆的早餐很简陋,牛奶、咖啡、法棍、牛角面包、果酱,就这五样。法棍硬的像石头,林朝阳果断选择了牛角面包。可他躲过了法棍,却没躲过比打工人命还苦的咖啡。艰难的吃完早饭,林朝阳坐在旅馆的大堂里等人,他在巴黎人生地不熟,需要一个向导。“今天天气不错,竟然下雪了。”他等了没多久,克莱蒙·梅特耶便到了。“林,看起来昨晚睡得不错?”“还不错,要是早餐能丰富一点就更好了。”闲话了几句,克莱蒙·梅特耶又说:“距离颁奖还有两个多小时,去喝一杯怎么样?”林朝阳:???这就是你们法国人的松弛感吗?“这样的天气,不小酌一杯实在浪费了。”见林朝阳神色不满,克莱蒙·梅特耶只能嘟囔了一句,收回了想法。“既然你不想喝一杯,那我们先走吧。外面下雪了,可能要堵车。”出了旅馆,天空中的雪花洋洋洒洒。冷不丁从温暖的香江来到初冬的巴黎,尽管身上已经穿了羽绒服,但林朝阳还是不太适应的耸着肩钻进克莱蒙·梅特耶那辆雪佛兰里。克莱蒙·梅特耶说的没错,去图昂餐厅的路上确实有些堵车。图昂餐厅位于巴黎二区,克莱蒙·梅特耶的雪佛兰好不容易艰难的行至餐厅的街口,之后便寸步难行。“今天这条街上的车太多了,我们还是步行过去吧。”克莱蒙·梅特耶找地方停好了车,领着林朝阳步行来到图昂餐厅门口,充满法式格调的餐厅今天被装点的焕然一新。法国是欧洲的文学大国,每年有数百种文学奖项的评奖和颁发。每年从8月开始,巴黎的文学评奖活动就层出不穷。11月更是巅峰,因为法国的几项重量级文学奖项都会在这个时间陆续颁发,因而又被称之为“文学奖月”。今天是11月的第一个星期二,也是龚古尔文学奖和勒诺多文学奖同时颁发的日子。不仅如此,这两个奖项甚至连颁奖地点都是在同一家餐厅,并且是共同宣布。当年勒诺多文学奖创立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弥补龚古尔文学奖的遗珠之憾,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蹭热度。不过人家蹭的很成功,蹭了半个世纪,直接蹭成了法国影响力数得着的文学奖,影响力仅次于龚古尔文学奖。克莱蒙·梅特耶和林朝阳到餐厅的时候,里面已经人头攒动。两项重量级的文学奖同时颁发,今天的图昂餐厅可以说是整个巴黎最受瞩目的餐厅。此时图昂餐厅门口聚集了不少巴黎民众,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文学爱好者。知道今天有龚古尔文学奖和勒诺多文学奖的颁奖,特地来看看热闹,衬托出了几分热闹的节日气氛。除了这些看热闹的民众之外,图昂餐厅内外还有巴黎各大报纸的记者。和受邀出席的历年获奖作家,以及各大知名出版社的编辑、评论家和评委会成员。林朝阳还没进餐厅,就在门口看到了几个黄皮肤、黑头发的面孔。“朝阳同志!”经过周秘书的介绍,邹待上前热情的握住了林朝阳的手。中法建交于60年代,法国又是五常之一。邹待使是驻法待使,官至侍郎,但见到林朝阳脸上洋溢的笑容却如同看到领导驾临。他之所以这么高兴,当然是有理由的。林朝阳获得勒诺多文学奖,看起来只是个人的事,但实则却是中法两国文化交流的见证,这个奖项里也有他邹待使的一份功劳。勒诺多文学奖有两轮评选,最早9月份林朝阳进入入围名单时,待使馆方面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这不是待使馆的消息灵通,而是因为这年头信息传递不畅。勒诺多文学奖评委会得先联系法国文化部门,再经由驻法待使馆联系中国文协,才能联系到林朝阳这个作者。一周多之前,勒诺多文学奖第二轮评奖结果出炉,林朝阳被确定为获奖者后法国驻广州的领事馆就已经开绿灯为林朝阳办好了赴法签证。昨天待使馆的周秘书特地到机场接机,本来待使馆还打算安排林朝阳在巴黎的一应食宿,但伽利玛出版社已经安排好了,林朝阳也就没有跟他们走。“这是新h社的聂记者,这次得知朝阳同志你获此殊荣,特地从英国赶过来的。”周秘书又给林朝阳介绍了一旁戴着眼镜的方脸中年。邹待使关心了两句食宿的问题,又笑问林朝阳现在的感觉。“国内的奖项拿了不少,国外是第一次,还是挺高兴的。”林朝阳面带微笑的回道。几人聊了片刻,邹待使等人簇拥着林朝阳走进了图昂餐厅。他们几人一进来,就感受到餐厅内众多来宾的眼神齐齐看了过来。勒诺多文学奖的获奖者并不会提前在媒体上公布,但会提前通知获奖者,因此等评奖结果出炉后,在法国文学界也不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今年的勒诺多文学奖得主是一位中国作家。因而林朝阳等人一出现,餐厅里的记者、嘉宾和评委们都知道,今天的主角之一到场了。在勒诺多文学奖的历史上,将奖项授予外国人的情况不是没有,不过按照原本的轨迹应该是在十几年之后。一群法国人以注目礼的方式看着林朝阳等人进入餐厅,并猜想到底谁才是那个获奖者。直到克莱蒙·梅特耶将林朝阳引荐给勒诺多文学奖的评委之一克里斯蒂安·朱迪切利,众人这才恍然。《楚门的世界》的作者竟然是一位如此年轻的作家!在欧美人眼中,亚洲人的长相本来就偏嫩,而且林朝阳又确实年轻,在场不少人眼中都闪过不可思议之色。在他们的想象中,《楚门的世界》这样具有强烈荒诞色彩的讽刺小说应该是出自于那种年过半百但依旧倔强、不屈从于世俗的老作家才对。谁也没有想到,创作出他的作家竟然是个大学生一样的人。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林朝阳与勒诺多文学奖评委会的评委们一一握手寒暄,顺便还跟龚古尔文学奖的那群评委打了个招呼。龚古尔文学奖的评委们有个高大上的称呼——院士。龚古尔文学奖的“龚古尔”指的是茹尔·德·龚古尔,他和哥哥埃德蒙·德·龚古尔同为法国自然主义小说家。茹尔·德·龚古尔于1870年去世,哥哥埃德蒙·德·龚古尔痛心不已,立下遗嘱,为了纪念弟弟,用遗产作为基金成立龚古尔学院,即龚古尔文学奖评选委员会。这便是所谓“院士”的由来。值得一提的是,龚古尔学院的第一批院士都是龚古尔兄弟的好友,其中包括了福楼拜、左拉、都德等人。放在现在,单拎出来任何一个人都是让文学青年顶礼膜拜的人物。跟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龚古尔文学奖比起来,勒诺多文学奖就显得草根多了。评委会的早年成员都是记者和评论家,因为勒诺多文学奖的创立本身就是因为一群记者和评论家在等待龚古尔文学奖等的无聊,才自己搞了个评奖。它从诞生之日起,就一直维持了10人的评委会成员,这么多年始终没有变过。现在评委会里依旧有记者,但作家和评论家才是主流,其中的作家多为早年勒诺多文学奖的获得者。比如让-马里·古斯塔夫·勒·克莱齐奥这位年纪半百的法国作家,早在六十年代他便凭借着处女作《诉讼笔录》获得了勒诺多文学奖。后世的2008年,他还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天气突然飘雪,整个巴黎笼罩在一片暗沉的天空下,但图昂餐厅里的气氛轻松愉快。不管是龚古尔文学奖还是勒诺多文学奖,都已经评选出了得主。今天的流程就是公布奖项得主,顺便再在图昂餐厅里吃个饭。在林朝阳与评委们寒暄之时,今天的另一位主角塔哈尔·本·杰伦也出场了。他凭借着作品《神圣的夜晚》获得了本届龚古尔文学奖。准确的说应该是龚古尔文学奖的长篇小说奖。龚古尔学院每年还会评选出龚古尔新人奖、龚古尔中篇小说奖等作品,只不过不会跟龚古尔文学奖一起颁发而已,而是放在了每年9月份。塔哈尔·本·杰伦是摩洛哥人,年过四十,一脸大胡子,跟他站在一起,显得林朝阳更加年轻了。勒诺多文学奖的评委们看到这样的情形颇为得意,因为勒诺多文学奖的评奖原则之一就是要奖励年轻作家。时间在不知不觉之间过去,图昂餐厅里的气氛并没有因为即将颁奖而变得严肃,依旧是那么散漫,甚至评委们已经落座等着吃饭了。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铃声,不是要颁奖了,而是服务生准备上菜了。龚古尔文学奖每年午餐的餐品都是固定的,头盘鱼子酱、龙虾和鹅肝酱,热盘烤野鹿肉,接着是各式奶酪,甜点千层酥雪糕、咖啡、巧克力和小甜饼,另有名贵餐酒。按理说这样的餐食哪怕粗略估计,每人也得几百法郎。可是当评委会酒足饭饱,餐馆递上账单,上面显示的只有两个法郎。餐价莫名其妙,酒价同样离谱,葡萄酒每瓶一法郎,香槟一个半法郎。这当然不是物价一下子贬值了几百倍,而是因为图昂餐厅始终坚持着1903年第一届龚古尔奖时代的餐价,至今未变。午餐后,龚古尔文学奖的评委们经过象征性的讨论,公布了获奖作家和作品。塔哈尔·本·杰伦自餐桌前站起,从评委会主席埃德蒙德·夏尔·鲁的手中接过那象征性的50法郎的奖金。早年龚古尔文学奖的奖金没这么可怜,足有5000法郎。不过对于龚古尔文学奖的获奖者来说,不管是50法郎还是5000法郎,其实区别并不大。龚古尔文学奖带给他们的好处,要远超那些奖金的作用。等龚古尔文学奖颁奖结束,便是勒诺多文学奖的颁奖。跟龚古尔文学奖颁奖之后,院士们还得吃顿饭搞个形式主义的商讨不同,勒诺多文学奖直接由排名第一的名为克里斯蒂安·朱迪切利公布了本届奖项得主。“它是一部令人惊叹、发人深省的经典之作,具有非凡的艺术魅力和深刻的思想内涵。大胆创新且引人入胜,以看似荒诞的设定深刻探讨了关于自由、真实与勇气的主题,深深的打动了每一位读者的心灵。它让逐渐没落的荒诞派文学再次在巴黎的上空闪耀,它就是——《楚门的世界》!让我们恭喜来自中国的——林朝阳!”克里斯蒂安·朱迪切利的颁奖词慷慨而有力,充满了鼓舞人心的力量,让听者忍不住热血澎湃。
第488章 那一天不会太远
林朝阳自然是听不懂他的法语的,好在有待使馆周秘书的客串翻译。慷慨激昂的颁奖词结束后,林朝阳在掌声中从容起身。他神态沉稳而厚重,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发表了一番简短的获奖感言。周秘书将他的话翻译传达给在场的嘉宾和评委们,餐厅内再一次掌声雷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见证了历史。林朝阳不仅是勒诺多文学奖历史上第一位外国获奖作家,同时还是最年轻的获奖作家。在大家看来,今年勒诺多文学奖这样的选择无疑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发表获奖感言后,是林朝阳与评委们合照的时间。这期间,克莱蒙·梅特耶还贴心的递上了法文版的《楚门的世界》,让他跟作品拍了张合照,明天这张照片就会登上巴黎各大报纸的版面。在法国,每年的八月底开始直到十一月底,都会有大量书籍扎堆出版。因为在这个时间段里几乎每一天都有几次文学评奖活动,不管这些评奖的影响力是大是小,汇聚到一起,就足以吸引大量读者的关注。通过媒体的传播和读者的口耳相传,许多图书不断的积累人气,挂着“xx文学奖获奖作品”的招牌,销量也会指数级上升。尤其是像龚古尔文学奖、勒诺多文学奖和费米娜文学奖这些法国首屈一指的文学奖项。一旦获奖,不仅作家的名气大增,版税拿到手软,之后作品的出版也等于得到了背书,可以说是直接改变了作家的生存环境。许多作家获奖之前穷困潦倒,获奖之后名利双收,在几大法国文学奖项每年的颁奖前后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形。根据法国出版行业的统计,龚古尔文学奖获奖作品的平均销量达到了48万册。像勒诺多文学奖、费米娜文学奖等其他几个重量级文学奖项的获奖作品,销量略逊一筹,但仍然十分可观。《楚门的世界》是去年下半年在法国出版的,一年时间累计销售了近7万册。林朝阳一个外国作家,第一本在法国出版的书能够取得这样的销量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但仍然有很大的空间。在本次获得勒诺多文学奖后,《楚门的世界》的销量即将迎来飞跃式增长,这就是文学奖项的魅力。龚古尔文学奖也好、勒诺多文学奖也好,颁奖程序很简单,颁奖过后发表两句讲话就算是结束了。今天图昂餐厅内诞生了两位奖项得主,按照奖项的历史地位和影响力,本应该是获得了龚古尔文学奖的塔哈尔·本·杰伦更受大家的关注的。可谁让林朝阳不仅年轻,还是勒诺多文学奖历史上首位外国获奖作家呢?颁奖前后,林朝阳所收获的关注都要远超塔哈尔·本·杰伦。这种关注在颁奖结束后的媒体采访阶段展现的尤为明显,林朝阳身边围着的记者可比塔哈尔·本·杰伦周围的多多了。其中有电视媒体的记者,也有报刊记者。如法国电视三台、《文学》杂志、《解放报》等。两项重量级文学奖项在同一天颁发,叠加的影响力不可小觑。报纸记者的采访相对简单,无非就是问问得奖的感受,群采没用半个小时就结束了。电视台的采访要复杂一点,得架上摄像机,由出镜记者提问,林朝阳再一板一眼的回答。除了林朝阳,邹待使也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大谈林朝阳获得勒诺多文学奖是中法两国文化交流结出的丰硕成果。这份采访将在今天晚上登陆法国电视三台的新闻栏目。另外林朝阳还收到了法国《文学杂志》的访谈邀请,《文学杂志》创刊于1966年,多年来一直在法国文学界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文学杂志》设置的栏目并不多,其中最为读者所喜爱的就是《访谈》。他们每期都会采访作家或是诗人,以问答的形式探究这些创作者的内心世界和他们对于世界的独特认知。访谈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并没有当场进行,《文学杂志》的编辑兼记者弗莱蒙约了明天下午的时间。之所以是明天下午,是因为明天上午他还得和伽利玛出版社签约。获得勒诺多文学奖之后,林朝阳在法国文学界必然名声大噪。不仅《楚门的世界》预定了销量销量大增,连同林朝阳这个获奖者的其他作品也成了伽利玛出版社眼中的香饽饽。早在入围消息传出后,伽利玛出版社便跟林朝阳约定了会陆续引进他的几部小说。有了勒诺多文学奖的加持,这些小说的销量想必是差不了的。接受采访期间,还有几位出版商的人凑到林朝阳身边,和他攀谈,引来了克莱蒙·梅特耶的警惕和敌视。一整个下午,林朝阳都在应付媒体的采访和采访邀约,知道傍晚才有一点休息时间。邹待使早在下午就已经离开,不过他把周秘书留了下来。回到勒诺克斯旅馆囫囵吃了顿午饭,林朝阳对新h社的聂记者说:“聂记者,让你久等了。”聂记者笑容可掬,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哪里的话。你不知道,下午我看着你接受那些法国媒体的采访,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骄傲来。朝阳同志,你可是第一位获得勒诺多文学奖的中国人啊!”对于近代中国人来说,“为国争光”这四个字仿佛是刻进了骨子里的使命和责任。我们迫切寻求着世界的认可,有时候这种迫切会显得笨拙,但它又是可爱的,因为它代表了一个民族的奋发向上和自我追求。聂记者身在欧洲,总是将欧洲大陆发生的重大新闻送回国内,却很少有向欧洲大陆传递中国故事的机会。今天林朝阳的获奖无疑极大的激励了他的爱国心和民族自豪感。即便距离颁奖已经过去了五六个小时,但他仍难抑制内心的激动。他跟林朝阳聊了三个多小时,聊天的同时还不忘奋笔疾书,笔记本密密麻麻的记了十几页内容,这些素材足够他做一次系列报道了。令人惊奇的是,在采访的这段时间里,他房间的电话竟然又接到了几个旅馆转接来的外部电话,竟然清一色都是出版社的电话。“真不愧是法国最顶尖的文学奖项之一,今天奖项才公布,就有这么多出版商对你的作品趋之若鹜了!”在林朝阳又挂断了一家出版社的电话后,聂记者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他虽然是驻欧记者,但却是第一次接触与文学有关的奖项和新闻报道,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一份重量级文学奖项在法国的影响力。“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你的联络方式的。”“今天图昂餐厅那么多人,只要有心,想知道我在巴黎的住址和联系方式并不难。”林朝阳笑着回应了一句,又接着回答聂记者的问题。一直到晚上十点多,采访结束,林朝阳问他是不是要回住处。聂记者却说:“不回了,就在旅馆开个房间,我得赶紧把这些内容整理出来,赶明天的飞机回国,把这个好消息带给全国人民!”说这话的时候,聂记者脸上的表情有些疲惫,但却洋溢着笑容。聂记者又问:“朝阳,你哪天回国?”“我得三天后。”本来以林朝阳的心思,他打算法国事毕后就回香江,但邹待使临走时特地叮嘱,待使馆方面安排了两场交流活动,让林朝阳务必留下来参与一下。另外国内文化部和文协还准备了表彰活动,他又得回燕京一趟。翌日早上,林朝阳起床去敲聂记者的门,才知道聂记者一个小时前就已经离开了,林朝阳只好独自下楼吃早餐。用过早餐后,林朝阳刚来到旅馆大堂,就听到了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林朝阳转头,只见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正从大堂的沙发上起身。“伯恩先生?”中年男子正是去年林朝阳在戛纳电影节期间见过的编辑儒利奥·伯恩,他是法国知名出版社格拉塞出版社的资深编辑。“林先生,好久不见!”儒利奥·伯恩热情的与林朝阳拥抱寒暄,一副老熟人的样子。林朝阳不用猜也知道儒利奥·伯恩的目的,毕竟已经有一堆出版社联系他了。不过他这话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旅馆大堂内又出现了一个人。克莱蒙·梅特耶本来是来接林朝阳去伽利玛出版社签合同的,没想到会在勒诺克斯旅馆这里见到儒利奥·伯恩。“梅特耶先生,不介意我跟林先生单独谈谈吧?”儒利奥·伯恩神色从容,甚至带了那么一点挑衅。克莱蒙·梅特耶很想说“介意”,可惜他没办法替林朝阳做主。他故作绅士的做了个手势,自己回到车内等林朝阳。过了不到十分钟,林朝阳从旅馆内出来,上了克莱蒙·梅特耶的车。克莱蒙·梅特耶眼中闪过一丝庆幸,但还是忐忑之色更多,他装作不经意的发动车子,然后问:“林,和伯恩先生谈得怎么样?”虽然他知道林朝阳既然出来了,大概率肯定是没跟儒利奥·伯恩谈妥,但他还是忍不住要确认一下。“谈的还不错,格拉塞出版社的诚意很足。”克莱蒙·梅特耶心头一紧,“看来他们给出的条件不错。”林朝阳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克莱蒙·梅特耶的眼神闪烁起来。“格拉塞出版社给的条件是不错,不过还不足以让我动心,你们伽利玛出版社仍然是我的第一选择。”听到这话,克莱蒙·梅特耶脸上的紧张神色尽去,爽朗的笑起来。“林,你的选择没有错。我们伽利玛出版社可是整个法国最专业的文学出版社,选择我们不会错的!”“当然。”克莱蒙·梅特耶将车里的几份报纸递给了林朝阳,上面都是对昨天勒诺多文学奖的报道。克莱蒙·梅特耶边开车边为林朝阳介绍了一下这几家媒体和报道的内容,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来到了巴黎左岸的伽利玛出版社。与一年多前来时的默默无闻相比,现在的林朝阳刚刚拿下勒诺多文学奖,风头正盛,出版社专门为他准备了一个小型的庆祝仪式。“祝贺你,林!你创造了勒诺多文学奖的历史,也创造了法国文学的历史,你可是第一位在法国获得重量级文学奖项的中国作家!”伽利玛出版社的总编辑伊桑·罗杰斯代表出版社向林朝阳表达了热烈的祝贺之情。等克莱蒙·梅特耶跟他耳语几句之后,他的表现就更加热情了。庆祝仪式后,他迫不及待的拉着林朝阳去签了合约。然后又对林朝阳说:“林,你应该在巴黎多待几天。”“为什么?”“我想给你约个《巴黎评论》的访谈。”《巴黎评论》创刊于1953年,它早期以发表新晋或相对不知名作家的高质量小说和诗歌而闻名。在成立的头五年里,《巴黎评论》发表了杰克·凯鲁亚克、菲利普·拉金、菲利普·罗斯、塞缪尔·贝克特、纳丁·戈迪默等人的作品。日后,这些人无不成为国际上举足轻重的大作家。《巴黎评论》也因此而迅速为自己在法国文学界乃至国际文学界赢得了极大的声望。昨天对林朝阳发出访谈邀请的《文学杂志》在法国名声不俗,但跟《巴黎评论》比起来却相形见绌。《文学杂志》的影响力仅限于法国,而《巴黎评论》的影响力却是国际性的,尤其是它的“作家访谈”系列更是刊物的王牌栏目。如果有人要推举一份当代最具专业性与声望的文学刊物,《巴黎评论》也许不是第一,但必定榜上有名。国际上不少知名作家将它誉为二十世纪少数几份真正重要的文学杂志之一,许多欧美国家的作家也都以作品能够登上《巴黎评论》或被《巴黎评论》访谈为荣。林朝阳猜想,这大概就是伽利玛出版社对他拒绝了格拉塞出版社的示好或者叫诚意吧。其实这也是林朝阳之所以会拒绝格拉塞出版社,而坚定选择伽利玛出版社的原因。格拉塞出版社的版税条件确实要比伽利玛出版社给的优厚了一点,但伽利玛出版社却有着格拉塞出版社比拟不了的优势。伽利玛出版社旗下拥有着《无限》《新法兰西》等几份颇具份量的文学杂志,之前没少为林朝阳摇旗呐喊,应该说是为林朝阳获得勒诺多文学奖提供了一定的帮助的。就连伊桑·罗杰斯刚才所提到的《巴黎评论》也与伽利玛出版社有着很好的关系。《巴黎评论》虽然名叫“巴黎”,但却是由一群美国人创办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诞生了“垮掉的一代”。这些青年人性格粗犷豪放、落拓不羁,他们生活简单、不修边幅。喜穿奇装异服,厌弃工作和学业。拒绝承担任何社会义务,以浪迹天涯为乐,反对一切世俗陈规和垄断资本统治,抵制对外侵略和种族隔离。这其中有一群家境优渥的青年,他们都是毕业于哈佛、耶鲁等名校的富家子弟,拥有着较高的文学素养和艺术追求。冷战的兴起导致麦肯锡主义在美国社会当道,使得这群人与美国的社会现实变得格格不入。于是乎这群人聚到了一起,来到了巴黎,创办了《巴黎评论》。在创办早期,《巴黎评论》的运营很艰难,他们没钱租办公室,只能借伽利玛出版社的两个空房间。因而伽利玛出版社也与《巴黎评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哪怕《巴黎评论》编辑部早在七十年代便搬回了美国,但双方一直保持着密切的交往。林朝阳本来在欧美文学界并没有什么名气,现在有了勒诺多文学奖的加持,上个《巴黎评论》倒不是什么问题。不过伊桑·罗杰斯少不得要动用一点人情,毕竟是临时起意的举动,需要《巴黎评论》方面的配合。伊桑·罗杰斯以此来回报林朝阳对伽利玛出版社的坚定选择,也算是诚意十足了。能够登上《巴黎评论》的“作家访谈”,也是一种对于林朝阳在国际文坛影响力的认可。在伽利玛出版社待了一个上午,午饭后林朝阳又回到酒店接受了《文学杂志》的访谈。次日,来接林朝阳的变成了待使馆的周秘书。今天上午待使馆为他在巴黎师专安排了一场交流活动,下午则是一场单独的与在巴黎的中国留学生们的交流。到了晚上,邹待使特地在待使馆为林朝阳举办了庆祝晚宴。接着林朝阳又在巴黎游玩了两天,期间又有不少欧洲其他国家的出版社找到了他,林朝阳签署了几份出版合同。闲暇之余还参加了一场由伽利玛出版社举办的作家聚会,刚刚获得勒诺多文学奖的他自然成为了聚会的焦点,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和讨论,也认识了一些法国本土作家。来到巴黎的第六天,林朝阳等来了《巴黎评论》的编辑普林普顿。普林斯顿是《巴黎评论》的元老,也是“作家访谈”栏目的第一任编辑,多年来访问了上百位国际上知名的作家。见到林朝阳,普林斯顿的第一反应是“年轻”。“我想冒昧的问一句你的年纪。”“我是1958年生人。”普林斯顿面露惊叹之色,“你大概是我采访的这么多作家当中,最年轻的一位了。”“这算是一种褒奖吗?”林朝阳玩笑着问道。“当然!”普林斯顿神色认真,“年轻可是一种稀有的资本。”普林斯顿做访谈的经验非常丰富,轻而易举的便跟林朝阳找到了话题。然后话题由浅入深,逐渐由日常生活过渡到了文学创作以及思想层面。采访进入中段,普林斯顿掏出一部英文版的《楚门的世界》。“我看过你你这部小说的改编电影,拍的相当出色。英文版的小说最近几天才出版,我是上飞机前才买到的,还没看完,不过我大胆的认为这确实是一部非常杰出的作品。这部小说的灵感来自于哪里?是你对政治体制的不满?或者是对社会现象的讽刺?”“只是看电视一闪而过的灵感,其实这种灵感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可能每个人都会有那样的闪念,只不过我抓住了它而已。”普林斯顿又问:“我采访过很多作家,在很多人的口中,文学是很神圣且庄重的事。但通过和你的交谈,在你的观念里这样的‘神圣’似乎并不存在。”“是这样的。”林朝阳直言不讳的回答。“那么,你觉得文学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在问这句话的时候,普林斯顿的神色间露出几分郑重。林朝阳的眼神也凝重了起来,“文学吗?大概是一种寄托。”“寄托?”“心之所想,神之所念,我们的精神总要有一个出口,但它并不多么重要。”“为什么?为什么不重要?”普林斯顿的眉头皱起,林朝阳的观点他并不认同。在他历来采访的作家当中,绝大多数人都发表过“文学至高无上”或者“文学高于我的生命”之类的言论。普林斯顿也想当然的认为,文学本应该是这么崇高的。“人不吃饭会死吗?”林朝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会。”“人不呼吸会死吗?”“会。”“人没有文学会死吗?”普林斯顿沉默了。片刻后,他反驳道:“可我们的灵魂会枯萎。”“灵魂?高贵的名词。如果灵魂会枯萎,那么它并不比我们的肉体高贵。”林朝阳以严密的逻辑将普林斯顿驳的哑口无言,但他想了想还是不甘心的说道:“你不觉得你是在消解文学的崇高吗?”“人崇高吗?”普林斯顿犹豫着,他察觉到了林朝阳话里的陷阱。没等他说话,林朝阳说道:“人不可能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就像人不可能创造出比自身崇高的东西。”林朝阳的眼神仿佛穿越了时空,语气低沉,“我们并不崇高,我们只是存在,我们终将消亡。”普林斯顿在听到这句话后眼神瞬间聚焦,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光芒吸引。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形成一道浅浅的沟壑,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过了片刻,他抬眼看向林朝阳。这位年轻的中国作家就那样静静的坐在那里,似乎连他的呼吸都是细微无比的,他的眼神平静而柔和,仿佛一片深邃的海洋,让人有一种忍不住沉溺其中的冲动。普林斯顿内心极力消化着刚才那番话对他内心的触动和震撼,他不自觉的摇着头。他并不是在反对林朝阳,而是试图从林朝阳的话中找到一个契合点,将这新的生命感悟融入他已有的认知体系中。“真是有意思的观点,让人印象深刻。”普林斯顿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又说:“看起来,你是个悲观主义者。”林朝阳轻松的笑了起来。“有些戏谑的人曾经总结过各国文学的特点,你想听听吗?”“愿闻其详。”“英国文学像个英勇冲锋的骑士,他说我为荣耀而死。美国文学像个悍不畏死的角斗士,他说我会自由而死。法国文学像个为爱痴狂的浪子,他说我为爱情而死。俄国文学像个看破人生的老者,他说我会死。日本文学像个矫揉造作的文艺青年,他说我想死。中国文学没什么想说的,他说活着!”林朝阳的语气诙谐,让人听着忍俊不禁。虽然知道林朝阳的这种总结有玩笑话的成分,但普林斯顿也颇为认可这种大而化之的总结。正当他面露笑容,神色轻松的时候,林朝阳看向他,认真的说:“活着,是比死亡更需要勇气的事。”那一瞬间,普林斯顿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一道电流击中。他轻轻摩挲着手指,眼中瞬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恍然、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他忍不住再次将眼神投向林朝阳,眼前这位年轻的中国作家总能在不经意之间带给人心灵上的震撼。普林斯顿由衷的说道:“林,你是我访谈生涯中遇到的最特殊的作家!”林朝阳调皮的笑了一下,“这一句应该是夸奖。”普林斯顿也露出会心的笑容,满眼欣赏,甚至是崇拜。一个多月后,当最新一季的《巴黎评论》在美国上市,人们看到普林斯顿是这样评价林朝阳的:他身上最吸引人眼睛的是那张年轻的脸庞,但当你开始与他交流,就会被藏在这张年轻脸庞背后的智慧深深打动。他的话语如同潺潺流水,轻柔而有力,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深刻的哲理。也许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尽管他并不认为文学是多么崇高的事物,但在他的身上,我却看到了文学所绽放出的最耀眼的光芒。他注定会成为这个时代最优秀的作家,“伟大”一词此时冠在他身上或许还太早。但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
第489章 震惊到麻木
11月4日晚,燕京,燕大朗润湖公寓。“您好!”“你们就是小李、小唐吧?”“是,您是玉成哥吧?”“是,快进来,快进来。怎么还提东西了?别那么客气。”今天晚上陶父要请两个得意门生吃饭,陶玉成一见两人提着东西,说了一句,又朝屋里喊:“爸,小李、小唐来了!”几秒后,陶父从屋里出来,“来了?先坐,等会才能吃饭呢。”落座后小李、小唐有些局促,他们是今年的研一学生,都是第一次到陶家吃饭。小李是燕大本校的学生,而小唐则是从山东考到燕大的。陶父神态和蔼,跟两人闲聊了几句生活上的事,陶玉成偶尔插一句话,气氛逐渐轻松下来。陶玉成注意到小唐的眼神一直落在墙上的全家福上,笑着说道:“想看就离近点看。”小唐面露羞赧,没有动作。陶玉成玩笑道:“没事。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看什么,燕大的学生就没有几个不对我这个妹夫好奇的。你们啊,没赶上好时候。前几年我爸他们这些教授带的都是本科生,朝阳也一直在图书馆上班,想看随时都能看着。”小唐闻言满心艳羡,既羡慕燕大的本科生就可以享受到陶教授这些大教授的教诲,也羡慕燕大的学生每天都能见到林朝阳。他起身来到全家福前,仔细看了看。陶家的全家福一共11个人,成年男性就3人,陶父和陶玉成他都认识,剩下的那个男人就不言而喻了。他看了两眼又坐了回去,陶玉成道:“小唐一看就是文学青年。”小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就是胡乱看些书,谈不上爱好。”“饭好了,吃饭吧。”厨房传来陶母的声音,几人起身去吃饭。吃过饭后,正好到七点了,陶玉成打开电视播到中央台,陶父边看新闻边跟两个学生闲聊着。“……新华社报道:两天来已有100多名在香江中旅社取得赴大陆新的旅行证的台胞,分别从海、陆、空三路经广州分赴各地探亲。”新闻播报有关两岸新闻的时候,陶父问:“小李家就是福建的吧?有没有在湾岛的亲人?”“有,我爷爷最小的弟弟当年去了湾岛。”“这下子有机会团聚了。”“是啊,可惜我爷爷没看到这一天。”陶父轻叹一声,“历史的尘埃落在每一个普通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你们学的是历史,要明白这个道理。”两位学生神色肃然,点头应是。“……新华社消息:11月2日,在法国巴黎举行的1987年度勒诺多文学奖上,评委会将奖项授予中国作家许灵均和他的长篇小说《楚门的世界》。勒诺多文学奖是为纪念法国第一份报纸的创建人泰奥弗拉斯特·勒诺多而于1926年创办的,是法国文学界的重要文学奖项,与龚古尔文学奖同时同地颁奖。《楚门的世界》是第一部获得该奖项的外国文学作品……”新闻播报不长,只有200多字,比快讯高了一档,属于消息类新闻。陶玉成满脸讶色,“爸,朝阳得奖了?”他的问话没有得到陶父的回应,陶父这会儿也没反应过来呢。女婿又得奖了?勒诺多文学奖,虽然没听说过,但能上《新闻联播》的奖项,那肯定是差不了的。“妈!赵丽!朝阳得奖了!”惊讶过后,陶玉成嚷嚷了起来,恨不得拿着大喇叭喊。“得什么奖?”两位女同志刚才正在厨房忙碌,没听到电视里的新闻播报。“法国的奖,勒什么多文学奖……”陶玉成一时没想起来奖项的名字,小唐说:“勒诺多文学奖,说是法国的重要文学奖项。”“很有名吗?跟诺贝尔文学奖哪个厉害?”赵丽问。这个问题触及到了陶玉成的知识盲区,他先朝父亲看了看,感觉专业好像不对口,然后看向了小唐。“勒诺多文学奖我没听过,不过新闻上说这个奖项跟龚古尔文学奖同时同地颁发。龚古尔文学奖我知道,是法国和欧洲最重要的文学奖项之一。要说名气,肯定是诺贝尔文学奖更大,但龚古尔文学奖也很厉害。勒诺多文学奖能跟龚古尔文学奖相提并论,重要性不言而喻。”小唐一知半解的科普给了陶家人几分信心,赵丽说道:“这么说还是个挺厉害的奖了!”陶玉成开怀道:“你这不废话吗?能上《新闻联播》的奖,差得了吗?人家可说了,朝阳还是第一个得这个奖的外国人呢,创纪录了!”他的语气里带着满满的骄傲,这年头能在国外拿奖,那都是为国争光。陶母满脸欣喜,嘴上却埋怨道:“玉书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家里一声!”“妈,朝阳前天才得奖,现在打个长途多麻烦啊。再说朝阳刚得奖,肯定一堆事。”陶玉成说。陶父这时候终于开口,“得奖是高兴的事,你就别埋怨了。我晚上要写封信给玉书,祝贺祝贺朝阳得奖。”陶家人高高兴兴的说着林朝阳得奖的事,小李、小唐不太能参与的进去,但两人也很开心。当代大学生哪有几个人没看过林朝阳的小说的啊,其中更有许多人多年来都一直是林朝阳的忠实拥趸。八点多,小李、小唐从朗润湖公寓出来往学生宿舍走去,一路上都在聊着林朝阳的得奖对于中国文学的意义。回到宿舍,小唐立刻宣扬起了林朝阳获得法国勒诺多文学奖的事。没用上半个小时,整栋宿舍楼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然后是其他宿舍楼。一整个晚上,燕大的各个学生宿舍楼内,关于“林朝阳”和“法国勒诺多文学奖”的消息在不断的发酵。其实不光是在燕大校园,《新闻联播》的影响力如此巨大,凡是晚上有看新闻习惯的人都会接收到这个消息。调职文化部后,王濛仍旧住在虎坊桥文协的高知楼里。他一直都有看《新闻联播》的习惯,今天晚上他看的格外认真。林朝阳得奖的消息,在待使馆联系文协时他就得知了。林朝阳赴法国领奖的事,他也一直在关注。当他看完了新闻播报后,脸上不觉露出笑容。新中国以来,不是没有中国作家在海外获得文学奖项。比如1951年,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周立波的《暴风骤雨》就获得了当年的斯大林文学奖。比如在今年,草樱也获得了苏联最高文学奖项高尔基文学奖。这些奖项当然是颇具份量的,但问题在于,这些奖项都出自于社会主义国家。论及国际影响力,也只能覆盖国际间为数不多的社会主义国家。勒诺多文学奖的不同之处在于,它是法国国内最为重要的文学奖项之一。法国既是经济、军事和文化强国,同时也是世所公认的文学大国,在西方世界拥有着不俗的国际影响力。林朝阳获得勒诺多文学奖的认可,应该说对于中国文学在世界上的传播和扩散是有好处的。电视上的新闻播报已经结束,王濛心中想着文协应该发一封贺信才对。林朝阳获得法国勒诺多文学奖的消息经过《新闻联播》的传播,立刻便在燕京文化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次日上午,《人民日报》又发表了新华社记者聂如新的文章,上面详细记录了林朝阳获奖的全过程,受到了全国人民的瞩目。改革开放以来,国人对于西方欧美国家推崇备至。勒诺多文学奖的名气远不如诺贝尔文学奖,但没关系,自有媒体记者为林朝阳辩经。各种关于勒诺多文学奖和法国文学奖项的科普文章在两三天之内迅速冒了出来。在这些文章当中,勒诺多文学奖俨然已经是诺奖之下第一奖,得了这个奖,林朝阳的诺奖之路未来可期。这其中当然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读者们可不在乎这个,他们只知道林朝阳在欧洲得了个很牛逼的文学奖项,未来很有可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伴随着媒体上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林朝阳获得勒诺多文学奖的热潮一浪高过一浪。11月7日,《文艺报》刊发中国文协对林朝阳获得勒诺多文学奖的贺辞:欣闻许灵均同志荣获1987年勒诺多文学奖,我们表示热烈祝贺!在多年文学创作道路上,许灵均同志对祖国怀有真挚情感,与人民大众保持紧密联系,潜心于艺术创新,取得了卓越成就。……文协的贺辞写的繁花似锦,给予了林朝阳极高的评价和肯定,也让文学界的同仁无不羡慕。文协发贺辞,在文学界不算罕见。许多作家在获得了文学奖项时,家乡的地方文协经常会发一些贺辞。但全国文协的贺辞却是很少见的,而且还是在刊发在《文艺报》这样的全国顶尖的文艺喉舌上。尤其是这次贺辞的评价还这么高,若不是取得世所瞩目的奖项和成就,一般作家是根本不可能享受的。不过大家想想林朝阳得奖的消息才刚登上《新闻联播》和《人民日报》,让全国文协发个高规格的贺辞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8日是周日,小六部口胡同的西院又热闹了起来,而且热闹程度远超平日。林朝阳在海外得奖了,李拓这个交际花最为兴奋,联络了好几天,将身边能叫的人全都叫了,打算在小六部口胡同办个大聚会,为林朝阳贺!今天小六部口胡同来了至少三十多位作家,几乎将燕京本土的知名作家给一网打尽。这么多人的聚会,让李拓一个人请客他肯定请不起,所以今天的吃食都是大家各自带的。吃吃喝喝,谈天说地,气氛轻松而热烈。因为人太多,大家自然不可能都挤在一起。刘振云和陈健功、钟阿诚等几个人坐在一块,各自闲聊着。“在法国拿个奖,应该比在国内难多了吧?”陈健功问。“你这不是废话嘛,咱们国家这么多作家,有几个拿过外国文学奖项的?想在国外拿奖,你作品好歹得在国外出版吧?光这一项,就能卡死多少人!”钟阿诚说起来,越发佩服林朝阳能够在法国得奖了。“唉!我什么时候才能拿个奖啊,我要求的不高,也不用国外的,茅盾文学奖就行。”陈健功的话引来了一旁张承治的嘲笑,“我看你啊,这辈子是没什么希望了!”陈健功顿时不满,两人打了几句口水仗。刘振云说道:“你听!”“听什么?”陈健功愣了一下。“那边的人在聊朝阳的《大时代》。”陈健功侧耳倾听,然后又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也没什么。就是感觉,自从朝阳得奖的消息传回国之后,《大时代》的风评都变好了!”听着刘振云的话,几个人脸色怪异,他们何尝听不出刘振云言语间的讥讽。林朝阳的新作《大时代》是十一发行上市的,如以往一样,上市之后立刻成为了读者们竞相购买、阅读的热门读物。到现在发售已经一个月了,口碑方面却不太乐观。这种口碑主要是体现在文学界和评论界,许多作家和评论家在看完《大时代》后普遍认为林朝阳的这部新作有失水准。反倒是读者群体对这部小说的认可程度出人意料的高,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大时代》的销量在首月便突破了60万册。但读者们的认可对于小说的口碑帮助其实并不大,因为他们很难掌握媒体话语权。《大时代》发表至今,各大文学杂志和文学评论杂志陆续刊发了一些评论文章,评价都不算高。一些作家在聊天时提到《大时代》,也认为其内容有些通俗,难登大雅之堂。但这种情况在最近几天却迎来了诡异的反转,他们身边凡是有人讨论《大时代》,评价明显都要比前几天高了不少。其中的原因,不需要直白的表露出来,其实谁都明白。势利眼这种事,即便是在文学界也不能免俗。“《大时代》的调性决定了它不可能像《闯关东》或者《梵高之死》那样看起来格调那么高。但这部小说的内核其实是很有思想性和哲理的,可惜很多人更在乎形式的东西。”陈健功说道。刘振云表情玩味的说:“在很多评论家的眼里,它既不现实,也不现代,属于两头不讨好。”他的话让张承治认可的点了点头,“可能《大时代》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符合一些精英读者的的阅读习惯和审美趣味。”“没关系。你看现在,得了奖以后口碑不就好起来了嘛!”刘振云语气戏谑地说。几个人都笑了出来。正说着话的功夫,院子外面突然传来喊声。于华一开始还没听清,可身旁却已经有人动起来了。他们走出屋子,就看到刚上完厕所的王硕提着裤子站在内院的门口,喊着:“朝阳回来了!朝阳回来了!”众人立马一窝蜂的往院外跑去,然后冲进了东院,如同群马奔腾。林朝阳刚提着行李进院,突然传来的动静让他一惊。刚才他在机场才被记者们堵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才恢复自由。“朝阳!你可回来了!”李拓跑在当先,好似李逵见了宋江,一把就搂住了林朝阳,他身后跟着的一帮人也凑上来将林朝阳给围了起来。“行了行了!”林朝阳嫌弃的推开李拓,李拓根本不在乎,神色庄重的说:“朝阳,你可给咱们中国作家长脸了!为国争光啊!”在他的带领下,众人均是一脸热切的望着林朝阳。都说文人相轻,但这话只对了一半。当有一方的位置太高的时候,就不存在什么文人相轻了,有的只是羡慕、推崇和仰望。勒诺多文学奖没有诺贝尔文学奖的影响力,却已经是如今国内绝大多数作家难以企及的高度了。因此大家看到刚刚载誉归来的林朝阳,格外激动,口中祝贺不断。“谢谢!谢谢!”林朝阳拱手朝众人表示了一番感谢。李拓又问:“你怎么才回来?”“在巴黎参加了一些活动。”林朝阳回了他一句,又说道:“天儿怪冷的,别在院子里站着了,咱们进屋聊吧。”众人一窝蜂的进了正房,要不是家里地方大,都搁不下这么些人。放好了行李之后,林朝阳这才跟众人聊了起来,大家都对他在法国的经历充满了好奇。“食宿都是出版社安排的……”“领奖在巴黎二区的图昂餐厅,那里同一天还有龚古尔文学奖的颁奖……”“认识的作家啊?颁奖那天有翁贝托·埃科,后来我去参加聚会碰见了杜拉斯……”在林朝阳讲述他在巴黎的经历时,屋里几十号人鸦雀无声,安静又入迷的聆听着。作为作家,在场绝大多数人对法国或者说巴黎都是有一定情结的。雨果、大仲马、小仲马、巴尔扎克、福楼拜、纪德……数不清的法国文豪们如同闪耀在天上的星星。任何一个有志于文学的青年,都不可能没读过这些人的作品。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文豪们的存在,也让法国和巴黎在中国的作家中拥有了独一无二的影响力。文豪们早已作古,林朝阳肯定没机会接触了,众人问他在法国见了哪些作家,他只能挑几个见过的、当代较为知名的说出来。即便如此,也足够众人惊叹的了。“朝阳这回真是去着了!”郑万龙的语气充满艳羡,恨不得取而代之。李拓说道:“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朝阳去着了?朝阳现在那也是勒诺多文学奖得主,以后得叫国际知名作家了,不比杜拉斯他们差。”“就是就是,你这厮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人威风!”众人齐齐声讨郑万龙,他连忙低头认错。“失误失误!”吵闹了几句,众人又接着向林朝阳打听,听说他在巴黎接受了《巴黎评论》的访谈,李拓、张承治几人吃了一惊。在场大多数人却没什么反应,见他们几人如此惊讶,大家很是不解。这个年代国内的资讯不发达,引进外国文学著作的速度都是以年为单位进行计算的。最近这些年虽说放开了不少,但相比之下还是闭塞。文学期刊因为时效性和政策的原因,就更不可能引进了。除了一些走在文学研究前沿或者懂外语、有条件接触外文期刊的人,绝大多数作家是接触不到外国文学杂志的。许多人对绝大多数外国文学杂志的了解和认识甚至是零。张承治便给众人科普了一下《巴黎评论》在欧美国家的地位,最后还不忘总结道:“单纯用国内的刊物做比喻的话,大概就是《收获》这种级别的,但是是读者遍布欧美的《收获》。”听了他的比喻,众人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张承治又补充道:“他们的访谈栏目很有名,访谈的都是海明威、亨利·米勒、马尔克斯、赫胥黎这个级别的作家。”“嚯~”众人顿时震惊,忍不住发出惊叹声。不是,哥们儿你出个国、得个奖而已,咋这档次一下子就抬这么高呢?众人只感觉眼前林朝阳仿佛脚下升起了一朵祥云,飘飘然到了半空,背后还发着光。林朝阳面对众人那夸张的眼神,赶紧摇手,“没那么夸张。他们访谈的也有没那么出名的作家。再说了,我能上访谈,也是出版社牵线搭桥的。”听到他这么说,陈健功又好奇的问起出版社的来头。林朝阳介绍伽利玛出版社大家不太了解,一说“七星文库”,众人又是一阵惊呼。1931年,一位年轻的独立出版商雅克·席夫林在巴黎创建“七星”出版社,推出“七星文库”丛书。这一名称取自以皮埃尔·德·龙沙为代表的7位16世纪法国人文主义诗人组成的“七星诗社”。问世之后,七星文库便推出了波德莱尔、拉辛、司汤达等著名作家的作品,受到了文学界的广泛赞誉。但到了1933年,由于七星出版社资金运转困难,在法国作家纪德的建议下,伽利玛出版社将七星文库纳入旗下,并依照席夫林的宗旨原则持续推出该系列丛书。直到如今,七星文库已有超过50年的历史,出版了近千册书籍,涵盖了约200位世界重要作家的作品。七星文库编辑部对收录作家的筛选近乎苛刻,这也就导致了每一位作品能够被收录其中的作家,都堪称一国之文杰。比如法国的端木松在接到七星文库编辑的电话,表示他的作品将被收入七星文库时,曾欣喜若狂的感叹:入选七星文库,可以比得上一个诺贝尔文学奖。再比如写出过《长夜行》的赛利纳,性格桀骜不驯,一生中饱受意识形态的迫害,却从未低头过,号称法国文坛最孤独的作家。却在生前屡屡写信要求编辑部将他的作品纳入丛书行列,但都被拒绝,直到他去世后作品才得以被纳入七星书库。而在七星文库所收录的近千册文学作品当中,也有中国作品的影子,它们分别是《水浒传》《老子》《庄子》《列子》《红楼梦》和《金瓶梅》。连番的震惊过后,众人已经开始有点麻木了。所以当他们听到王濛特地代表文协到首都机场欢迎林朝阳载誉归国时,竟然没什么情绪波动。“还有什么没说的,赶紧都说了。”陈健功问林朝阳。“没了,都说到回国下飞机了,还能有什么事。”其实林朝阳还真有件事没说,他在伽利玛出版社的聚会上认识了个叫米兰·昆德拉的作家。可惜这个时候米兰·昆德拉在国内还没多大的名气,他的作品在此前十几年前倒曾被引进过国内,但都是以“内部参考”的名义,知之者甚少。众人围着林朝阳听了半天的热闹,惊讶、喜悦、震撼……各样情绪收获了个遍,称得上是不虚此行。本来大家都打算离开了,李拓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朝阳,你奖状呢?”“哪有奖状啊,就口头宣布一下。”林朝阳说。人家龚古尔文学奖好歹都有50法郎的奖金呢,林朝阳去领个奖,奖金、奖状、奖杯啥都没有,食宿要不是有出版社管,都得自理。众人想到这里,立刻感觉到心情舒畅了不少。一群人乌泱泱来,又乌泱泱走。原本喧闹的家里,片刻间便安静了下来。在国外待了一个星期,又经历了长途飞行,下了飞机又是采访、又是聊天,现在大家都走了,林朝阳终于可以躺在床上睡个好觉了。他这一睡就是十多个小时,直到第二天清晨四点多才自然醒。起床收拾了一番,还没到五点,外面依旧黑灯瞎火的。他等到五点半跑到街上,早点店也才刚开业。“一碗炒肝儿,两个猪肉大葱包子。”吃完刚想算账,一摸兜,坏了,没揣粮票。
第490章 香江之光
不只是粮票没带,林朝阳连人民币都没带。他很想刷个脸,但估计他这张脸可能不值一碗炒肝儿加俩包子,他摸出一枚2法郎的硬币。“结账!”林朝阳递出硬币,“甭找了。”“诶!”服务员拦住了他,“给钱啊!”“这不给了吗?我这外汇!”服务员拿着硬币在眼前晃了一眼,“不行,我们这就收人民币和粮票。”林朝阳为难道:“要不这外汇您自己拿着,帮我出个早饭钱就行。”服务员脸色狐疑的看着他,又拿着硬币在眼前仔细相看半天,也不说话。林朝阳从兜里掏出一张20元面值的“德彪西”,“您瞧,真是法国的法郎。”他不拿“德彪西”还好,一拿出来服务员更不信了,谁家纸币印刷质量次成这样啊?眼见服务员快把他当成骗子了,林朝阳倍感无奈。“诶,朝阳?”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林朝阳扭头一看,“王硕?你来吃早饭啊?”“嗯,再给他们带点吃的。”昨天西院聚会,到晚上大部分人都走了,但还有几个死硬分子硬是熬到了半夜,晚上就睡在了西院。“你这是……”林朝阳苦笑,“忘带粮票了!”王硕不禁莞尔,冲服务员调侃道:“这可是刚在国外为国争光,载誉归国的大作家!”“作家也不能吃白食啊!”服务员理直气壮的说。“别废话,帮我把账结一下。”被王硕拿着打镲,林朝阳没好气的冲他说了一句,又将那张德彪西塞进他手里,就径自出了门。王硕看了一眼服务员手里的硬币,把钱要了过来,仍嘴上不饶人的说:“你瞧你,有钱都不会赚,白让我捡半个月工资。”他说完替林朝阳付了钱,服务员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外汇,这回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不坚持原则了!林朝阳从早餐店出来还不到六点半,他先回家待了一阵,祝伟从西院过来找他。“还没走呢?正好,让我们蹭个车。”快八点的时候,林朝阳开车拉上祝伟往东三环方向去。在东三环位于后世长虹桥东北角的位置,有两座大楼比肩而立,四四方方,规规矩矩,如同一对双胞胎。十六层的楼高,搁后世不起眼,但放在87年,足以傲视马路对面团结湖小区那一片矮楼。这两座楼分属不同单位,东边是通广大厦,西边的则是中国文联大楼,门牌号是“农展馆南里10号”。中国文联大楼名叫文联,但实际是文联和文协合资建设的。人道洪流结束后,全国文协蜗居于沙滩北街2号大院内,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就联合文联向上面呈送了关于兴建大楼的报告,在去年年底,大楼终于在农展馆南里10号落成。除了一栋16层的主楼外,文联大楼的北侧和东北侧还分别盖了一个剧场式的大礼堂和一座用作招待所、食堂的5层楼。林朝阳的皇冠驶入文联大楼院内,祝伟下车对林朝阳说:“时间还早,上我们那坐坐?”“行啊!”两人便直奔五楼。文联大楼落成后,文联和文协机关并没有直接搬进来,文联是让自己下属的几个较小的协会,如音协、美协、民协、曲协等单位进驻。而文协则是让下属的作家出版社、《文艺报》、人民文学出版社等搬了进来。文联和文协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因为改革开放这十年以来,国内的文艺事业大发展,文艺队伍也迅速壮大。新建的文联大楼还没等用呢,就已经无法容纳两个单位的所有人员了。现在这时候,人都要脸,哪个领导好意思自己搬进金碧辉煌的大楼,让二级单位和下属们撅在抗震棚了?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上了五楼,现在这里是《人民文学》和《诗刊》合用的地方。站在楼梯口,林朝阳调侃道:“行啊,你们《人民文学》现在可真是鸟枪换炮了!”当年陶玉书还在《人民文学》工作时,他们还在东四八条那里办公,条件艰苦。“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我们也不能裹足不前不是?”祝伟玩笑了一句,将林朝阳领进办公室。没到两分钟的功夫,整层楼都热闹了起来,大家都想来瞧瞧“新晋法国勒诺多文学奖得主”。这当然是玩笑话,但大家看热闹是真的。因为陶玉书的关系,林朝阳跟《人民文学》的关系很不错,跟大家见了面说说笑笑,好不热闹。“我说是谁来了,能让《人民文学》这么热闹?原来是今天的主角!”大家正说着话,门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原来是唐达成。他现在是文协的负责人,跟林朝阳的打过许多次交道。而他之所以说林朝阳是“今天的主角”,是因为文协要在大礼堂为林朝阳举办一场表彰大会。林朝阳跟他闲聊了一阵,见时间差不多了,便下楼往大礼堂走去。表彰大会那红底黄字的巨大横幅挂在礼堂主席台的正后方,彰显出一股无形的气势来。林朝阳和唐达成进礼堂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其中主要是文联和文协机关的人,还有就是下属二级单位的人。到上午九点的时候表彰大会正式开始,唐达成作为文协一把手发表了一篇热情洋溢的讲话,对林朝阳此次获得法国勒诺多文学奖给予了极高的评价:“……朝阳同志的获奖有力的拓展了我们中国当代文学的边界和艺术境界,也为中国当代文学在海外的发展树立了一个绝佳的榜样,理应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占有属于自己的地位。”等唐达成讲完话之后,便是林朝阳的发言。前面唐达成把他夸的花团锦簇,林朝阳自然得谦虚、低调点,他简要的讲述了获奖的前后经过,又发表了一番感受,讲话结束后台下响起了阵阵热烈的掌声。表彰大会嘛,内容实在乏善可陈,重要的是形式,是文协的肯定。在全国文协,总结表彰大会这种会议每年都会举行,但单独为作家开表彰大会的例子却非常少见。作家们获得国内的文学奖项是没这个待遇的,基本都得是在海外获得较有份量的奖项,或者是受到了某些权威国际组织的认可。这么些年来,国内就没几个作家在海外拿过奖。因而文协为林朝阳举办的这次表彰大会,自然就意义非凡了。正如唐达成的发言所说,获得了勒诺多文学奖的肯定,已经让林朝阳褪去了“青年作家”的身份标签,让他真真正正在当代文坛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地位和话语权。表彰大会一个小时就结束了,之后林朝阳又接受了《文艺报》的访问。等他在外面吃完饭回到小六部口胡同,发现家里来了几个客人。一聊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燕京几所大学校团委或者学生会的人,来请林朝阳去学校做报告的,林朝阳欣然应允。之后的几天里,林朝阳一直奔波于燕京各大高校。他所到之处,无不是人山人海,成千上万的学生们如同迎接偶像一般。他所受到的欢迎,比前几年那些诗人们还要热烈。读者们狂热的追捧固然让人心情愉悦,不过更让林朝阳高兴的是,自从勒诺多文学奖的消息传回国内后,他之前出版的诸多作品迎来了一波热销潮。其中《楚门的世界》的涨幅是最为夸张的,根据花城出版社的粗略统计,得奖消息传回国内的十天里,《楚门的世界》卖出了近50万册。本来各地书店肯定是没这么多库存的,是之前林朝阳得奖了之后将消息告诉了有合作的出版社,才没让这些出版社被突然的销量暴涨打了个措手不及。《楚门的世界》毕竟是得奖的作品,取得如此亮眼的成绩也可以理解。另外他的新作《大时代》的表现也十分亮眼,在评论界的口碑迅速回升,这一点跟他得奖有一定的关系。但更主要的原因是最近广东的不少媒体报道了香江上个月发生的股灾。整个10月份,不仅是香江股市,包括纽约、伦敦、悉尼和多伦多等全球各大证券交易市场均出现了不同程度指数暴跌。其中伦敦股市以45.8%的跌幅遥遥领先,美股以41.8%的跌幅紧随其后。香江股市与美股、英股高度关联,在这场股灾当中自然无法幸免。恒生指数在度过了最开始一个多星期的暴跌之后,丝毫没有抬头的迹象,这些天来仍在持续不断的阴跌,如今已经跌破了2000点大关。恒指从一千多点涨到三千多点用了一年多时间,但被打回原型却只用了半个月,可谓近年来亚洲股市最大惨案之一。香江社会一片哀嚎,媒体的跟风报道更是助长了市民和股民们的悲观情绪,舆论热炒不断,各类有关于股灾的奇闻怪谈层出不穷。其中有股新闻潮格外的引人注目,那就是关于《大时代》“精准预言”了本次股灾的说法。经过香江媒体多日的报道,这个说法早已被香江民众所熟知,甚至还引起了民众们对于小说的抢购和阅读热潮。短短半个多月时间里,明报出版社版《大时代》在香江狂销超80万册。这个数字创造了香江有史以来的严肃文学作品销量记录,即便是把通俗文学作品都放在一起比较,同样是屈指可数的。毕竟香江只是一座人口四五百万的城市而已。本来这些天林朝阳就因为获得了法国勒诺多文学奖而成为了国内新闻界热议的人物。现在突然从香江传出他的新作竟然有影响香江股市的力量,国内的这些媒体当然要大肆宣扬一番。伴随着广东媒体对香江股灾的率先关注,《大时代》与这场股的灾关联也引起了更多内地媒体们的注意。自广东媒体开始报道《大时代》与香江股灾的新闻,不到一周时间,国内陆续有多家媒体转载了相关内容。并且还有不少媒体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通过各种渠道打探到了许多似是而非的信息,不经求证就堂而皇之的发表在了报纸上。这些报道的离谱程度堪称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比如就有报道称:《大时代》小说在香江发售当日,香江恒生指数狂跌1100点,酿成香江股市几十年未有之惨案。再比如还有报纸转载香江报纸内容,说:《大时代》中对股市的预言导致香江证券市场出现恐慌性抛售,是这次股灾发生的直接原因。现在这个时候没有互联网,报纸就是最权威的消息发布途径,老百姓对报纸上的内容可以说是深信不疑。八十年代的媒体大部分还是有良心的,但不少媒体和记者的变质已经初露苗头了。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海灯法师这个出家人的成名之路。海灯法师原本只是个在四川隐居的僧人,在佛教界颇有名望,但在民间并不为人所知。峨眉电影制片厂为了拍摄大型新闻纪录片《四川奇趣录》,打听到了海灯法师这个人。亲自上门拜访让海灯法师展示了一番他的精湛武艺,让海灯法师一下子有了些名气,本来事情到这里还算正常。但在海灯法师成名后,《燕京晚报》的一名记者为了吸引读者眼球,写了一篇半真半假的报道,在其中将海灯法师的身份改为少林寺方丈。老百姓信以为真,以为海灯法师就是少林寺的主持。结果却惹恼了真正的少林寺主持,一纸诉状告到了中国fj协会,惹出了一场不小的风波。尽管关于《大时代》和香江股灾的新闻传到国内已经变形走样,也并不妨碍老百姓们对此深信不疑。而且人这种动物,往往对神秘主义和阴谋论难以抗拒。“《大时代》引起香江股市暴跌”这种言论听着就刺激、就劲爆,这多有话题啊,聊天聊着多带劲啊!诸多关于《大时代》和香江股市的新闻短时间内便在国内流行开来。除了让许多报道这件事的媒体博得了许多读者的眼球,最直观的影响就是让《大时代》这部小说的热度高涨,销量持续走高。11月17日,林朝阳回京的一个星期里,表彰大会、采访、作报告、演讲……各种活动都参加了个遍,也算是完成了政府方面的宣传任务。一转眼他离开香江也半个多月了,也得回去看看老婆孩子了。他坐飞机飞回香江,刚到家就被陶玉墨调侃了一句。“哎呦,这不是‘香江之光’嘛!”“什么香江之光?”林朝阳听到这话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你还不知道吧?这是香江媒体给你的称呼!”陶玉墨说起来这事笑的极为灿烂。半个多月前,香江股灾爆发,有报纸把《大时代》和股灾联系到一起。记者们本想在林朝阳这个作者身上挖点新闻,结果找了两天没找到他人,还是被陶玉墨告知,说林朝阳去了法国领奖。没办法挖到《大时代》和股灾的内幕,这些记者很是遗憾,但这股遗憾很快就被林朝阳得奖这件事给抹平了。股灾让《大时代》在香江红的发紫,林朝阳这位小说作者自然也成了民众们关注的焦点,他在国外得奖,这不也是个挺吸引人眼球的新闻吗?记者们等了两天,果然在一些国际媒体上发现了林朝阳获奖的新闻,然后就有媒体第一时间转载了消息。这阵子林朝阳的关注度正高,有关于他的新闻民众们都爱看。新闻报出之后,立刻收获了不错的效果。有些媒体见此情形,便开始给民众们科普勒诺多文学奖的牛逼之处,整个事件的走势跟一周多之前内地媒体的操作如出一辙。到后来,大家都这么吹捧林朝阳,民众们都麻木了,媒体也觉得有点乏善可陈。于是,《明报》憋了个大的,他们发表文章称:勒诺多文学奖是法国文学的桂冠,林朝阳获此殊荣堪称香江之光。《明报》本来就是香江大报,影响力不俗,而且评价的又是林朝阳这位近来叱咤香江的当红作家林朝阳。“香江之光”这个称呼立刻获得了许多香江市民的认可,除了让《明报》又在媒体同行之间打了一场漂亮的声量争夺战之外,也为林朝阳镀上了一层金身。陶玉墨讲完了“香江之光”这个称呼的由来,满脸笑容的问林朝阳:“怎么样?姐夫,这称呼听着感觉还不错吧?”林朝阳微笑道:“当然不错,被人夸还能不高兴吗?”“你现在可真成香江名流了,最近这几天各家媒体的采访邀约没完没了,还有富豪邀请你参加他们家的晚宴呢。”媒体的采访邀约在林朝阳的意料之中,但富豪的邀请却令林朝阳很是意外。“富豪?谁啊?”“李兆福、庄重文。”陶玉墨报出这两个名字后,林朝阳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庄重文是爱国商人,当年林朝阳随内地作家团访问香江时还接受过他的招待。旅居香江后,林朝阳没主动联系过他。人家毕竟是巨富,林朝阳不想让人家觉得自己想要攀附。庄重文跟林朝阳有过一面之缘,邀请参加宴会还有个由头,可李兆福是个什么情况呢?在香江这样的社会里,李兆福这样身价近百亿港元的富豪处于社会的最顶层,林朝阳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他拉拢的地方。想了一会儿,林朝阳只能把原因归结到他在股市的操作上。他想到这里,给拨通了联交所的股票交易电话。了解了一番情况后,证实了他心中所想,林朝阳才挂断了电话。之前股灾发生时张曼玉问他买没买股票,他确实没买,但不代表他没有任何操作。87股灾这种天降横财的机会,他不赚点零花钱,实在是说不过去。股灾之前他瞄准了黄玉郎的玉郎机构的股票,他先将手中国泰城市的股票全部清空,又上了10倍杠杆,向机构融资高达1.4亿港元。然后他将这些钱全部用来向券商借入了玉郎机构的股票。本来如此巨额的股票,想要通过券商借入根本是天方夜谭。但架不住黄玉郎的操作太骚,给了林朝阳这个黄雀可趁之机。黄玉郎1979年成立玉郎国际,到去年玉郎国际以“玉郎机构有限公司”的名义在香江上市,黄玉郎持股75%,市值2.4亿港元。其时玉郎机构出版14种漫画书刊和一份名为《玉郎电视》的周刊,横扫香江漫画业。上市后,黄玉郎信心膨胀,动作不断。先是斥资1300万港元购入柴湾康民中心作为玉郎印刷厂的厂房。后又以7000万港元的价格从星岛报业集团手中买下10层高的英皇道新闻大厦,作为玉郎集团的行政及制作总部。紧接着,他又瞄准了《天天日报》。这家由韦氏家族的韦基泽、韦基舜于1960年创立的日报是世界上第一份彩色报章,1977年被妙丽集团刘天就收购。妙丽集团次年便宣告破产,港英政府破产管理机构对其清盘接管。国内的金城银行为其债权人,新h社委托香江爱国商人何世柱主持《天天日报》。结果《天天日报》竟然在何世柱的领导下起死回生,一举成为香江第二大日报社。今年4月,黄玉郎与何世柱达成协议,以7700万港元的价格获得了《天天日报》70%股权以及其旗下天天彩印公司的全部股权。7月,黄玉郎又再次斥资2520万港元收购《清新周刊》。同月,以930万港元收购《青春》杂志。短短半年多时间,黄玉郎数次出手,挥金如土。玉郎机构才刚刚上市,不过初具规模,哪来的那么多钱?就算他的玉郎机构是金鸡母,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画出如此巨资。这件事在香江证券业不是什么秘密,黄玉郎之所以会有这么多资金,是受了同乡好友刘銮雄的启发,卖出手中的公司股份换取了海量资金。半年多时间里,黄玉郎越供股越有钱,越有钱越投资,越投资股价越长。雪球越滚越大,玉郎机构的市值也从刚上市时的2.4亿港元,一路疯涨至20亿港元。黄玉郎一共集资了4.5亿港元,手中掌握的公司股票也从原本的75%骤降至36.4%。手握数亿资金,投资连战连捷的黄玉郎迎来了他人生的高光时刻,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即将迎来人生中最大的失败。其实不光是他,所有香江证券从业者和股民也都想不到。股灾前,黄玉郎再次效仿同乡刘銮雄斥资2.6亿港元悍然入市,大炒期货。最高峰时浮盈2.1亿港元,不想大熊来袭,期指急挫2000点,黄玉郎持有的期货合约直接从浮盈2.1亿变成了浮亏9000万港元。玉郎机构的正业是出版,而非证券投资。黄玉郎不务正业,又赶上股灾损失惨重,上周他被玉郎机构的小股东们联合发难。本来受股灾影响,玉郎机构的股价就一路下挫。小股东们逼宫的消息一出,玉郎机构股价直接跳水,市值仅剩不到3亿港元,并且股价还在随着市场的阴跌不断下滑。前两天香江证监处勒令玉郎机构停牌6天,接受调查,可谓雪上加霜。眼下玉郎机构虽然停牌了,但所有人都清楚这家公司的股价恐怕还有很大的下降空间。林朝阳刚才为打电话给股票经纪人,就是为了求证玉郎机构和黄玉郎现在的情况。拥有着上帝视野的他,在做空玉郎机构一事上可谓出手狠辣。现在玉郎机构的股价照巅峰时跌去了80%,即便是支付了手续费和分红补偿,林朝阳保守盈利也要超过1亿港元。接下来他需要做的,仅仅是在玉郎机构恢复交易后以极低的价格抄底,将相同数量的股票还给券商便万事大吉。有这样的结果,他肯定是高兴的。而他这番预判一般的操作,自然也难逃李兆福这位联交所主席的眼睛。所以林朝阳猜想,这应该就是李兆福会主动结交他的原因。林朝阳并不担忧他做空玉郎机构的事传出去后引起别人的觊觎。黄玉郎的投资风格本身就很激进,稍微出点负面新闻,玉郎机构的股价就容易做过山车,恰好他之前供股太多,有人做空也很正常。而且市场上做空的多了,林朝阳只是恰好赶在了股灾,赚了不少零花钱。至于媒体报道的《大时代》预判股灾这种事,小说里面确实写到了股灾,但其中的详细内容早已被林朝阳改的与现实有非常大的差别。这件事更多的是媒体的牵强附会,配合上社会和股民的焦虑、恐慌情绪,才有了这么大的影响。心中机关算尽,时间却不过过去了一两分钟而已。见林朝阳打完电话后一直沉思不语,陶玉墨忍不住问:“姐夫,你想什么呢?”“没什么,你姐呢?”“我姐说今晚要跟太子仲、太子陈谈点事,得晚点回来。”
第491章 庄重文文学奖
陶玉书晚上九点多才回来,神色略显疲惫。见林朝阳回来了,夫妻俩拥抱着温存了一会儿。林朝阳跟她讲了些领奖前后的经历,陶玉书笑称:“你现在可是‘香江之光’了!”“玉墨跟我说了,都是媒体炒的,过一阵也就过去了。”然后陶玉书又跟林朝阳说了说他走后香江这边的情况。林朝阳走后的第三天,王晶的《至尊无上》就上映了。表现也还不错,首周票房破千万,看样子又是一部票房破2000万的片子。但王晶对这个成绩却不甚满意,这部影片被王晶寄予了很大希望,要不然也不会花三个月时间来打磨剧本。在这年头的香江,花三个月写剧本是少数文艺片编剧才会干的事。《至尊无上》的票房没有达到心理预期,王晶有些郁闷,转而便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赌神三部曲上。这三部电影,包括近期林氏影业开的几部新片,仅有一部是以林氏影业的名义出品的。剩下的挂的都是大都会影业、星耀影业、经典影业、苍穹映画等合资公司或皮包公司的名义,方便日后向湾岛输出。然后陶玉书又说起了她今晚和陈荣美、冯秉仲见面的事。最近这几个月,其实陶玉书一直跟陈荣美、冯秉仲有接触。两人一心要独立出金公主,自己搞院线和制片。本来计划好好的,拿到邵氏的10家院线,再加上他们自己掌握的10家院线,摇身一变就可以成为香江第四大院线。然后他们再对接湾岛的那些片商,利用湾岛的资金扩张自己在香江的实力,两头赚钱,岂不美哉?结果两人想不到,邵氏最后的院线资源竟然被陶玉书给截胡了。两人的如意算盘落空,不得不斥资去拉拢一些小戏院。但如此一来,钱花了,效果却差了很多。于是陈荣美和冯秉仲只好跟陶玉书联系,希望能够投资的方式跟林氏加强合作。两人跟湾岛资本走的很近,知道现在林氏影业虽然明面上还在被自由总会针对,但背地里已经有了默契。只要弄些皮包公司操作一下,就可以轻松避过湾岛伪文化局的限制。“4000万港元,20%的股权?承诺2年内上市?他们的胃口还不小!”林朝阳复述着陈、冯二人提出的投资条件,脸上虽带着笑容,可语气中却流露出几分不屑。今年这一整年还没过完,香江本埠票房前十已经林氏的影片已经占据4席位置,发展势头之强劲,较之当年的新艺城还要强横三分。成立不到两年时间,林氏影业的利润已经超过了2.4亿港元。若论吸金能力,几乎秒杀了香江的大半上市公司。陈、冯二人要以4000万投资换林氏影业20%的股权,也就是说给公司的估值为2亿港元,堪比抢劫。这也是林朝阳为什么会听到陈、冯二人的条件之后嗤之以鼻的缘故。“他们不会以为自己掌握了几家戏院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吧?”陶玉书脸色轻松,并没有因为陈、冯二人的无理要求而动怒,“他们是认为手里的院线可以给我们提供帮助,而且湾岛方面他们也可以使上力气。”“如果在没拿到邵氏的院线之前,他们的要求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林朝阳十分清醒的说。陶玉书微微颔首,“是啊。不过为了对抗嘉禾和新艺城,他们俩也是可以引为援手的。”在对抗嘉禾和新艺城这件事上,陶玉书和陈、冯二人天然站在同一立场。“我是觉得可以再跟他们谈谈,我不打算出让林氏的股份,还是走合资公司这条路更加稳妥一点。”“而且,就算是为了削弱、打击新艺城,我们也应该跟他们合作。只有他们独立出来,才会对金公主造成打击,进而影响新艺城。”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历练,陶玉书在公司的经营决策方面已经有了自己独立的判断。林朝阳颔首道:“新艺城本来就内斗不断,如果金公主分裂,对他们又是一次重大打击。”“是啊,这是个好机会,我打算再接触接触徐克和吴宇森。”《英雄本色》取得成功以后,林氏和新艺城的关系逐渐走向对立,跟徐克、吴宇森的联系也少了。如果新艺城出现动荡,不失为一个挖墙脚的好时机。“你现在这锄头挥的也太自然了!”林朝阳打趣道。“我只是给他们多一个选择。”陶玉书语气淡然,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俏皮。次日,林朝阳来到了北角英皇道的《明报》大厦。他得奖的消息早就知会了董桥,因而早在他离开香江之前,就跟董桥约定了回来之后要接受一次《明报》的专访。上回在对自由总会的舆论攻势中,《大公报》《文汇报》等z派问题是主攻手。《明报》一反以往墙头草的风格,坚定的站在林朝阳一边对着自由总会输出了一波,算是间接带动了其他中立媒体对自由总会的舆论围剿。这个人情林朝阳肯定是要还的。明报大厦从外表看依旧那么不起眼,林朝阳上了楼先跟董桥见了个面,但并没有立刻接受采访。而是被董桥带到了七楼,“你这次得奖,又给香江文化界争脸了。查先生说起来还很高兴,说等你回来一定要见面吃个饭。”这是林朝阳与金庸的第三次见面。第一次是在内地作家团访问的时候,当时金庸还送了林朝阳一套他的作品集,那套作品集直到现在仍然是大舅哥的宝贝。第二次是前两年林朝阳来跟董桥谈《闯关东》在香江的出版。前两次的接触都算是礼节性质的,这次不同的地方是在于金庸的主动。金庸在香江不算顶级富豪,但他名气、才气与财富兼备,又掌握着明报集团这样的媒体力量,地位颇高。他的主动其实反映的是林朝阳在香江社会的地位变化,也是“香江之光”这四个字的具象化体现。见面后,金庸的态度比上次见面之时热情了不少。先跟林朝阳聊了聊勒诺多文学奖的事,又邀请林朝阳手谈。林朝阳的棋艺不算高,金庸水平更菜,被林朝阳虐了两盘,老同志投子认输。“要是再年轻二十岁,我还能跟林生拼拼棋力,现在不行了!”金庸自嘲了一句。林朝阳权当他说的是真话,客套了两句。然后两人又出门去吃饭,金庸客气不是在什么大酒楼,就在北角附近的敦煌酒家,出了明报大厦走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吃饭时,两人聊的话题更随意了一些。金庸问起了如今内地的变化,“我听说这两年内地的物价变化很大?”“是啊,双轨制并行,倒爷横行,再加上经济过热,物价持续走高。”“政府应该拿出点切实可行的措施。”“治大国若烹小鲜,政府自然了解其中的问题,但不可能所有问题都一刀切。”林朝阳和金庸的观点不尽相同。金庸这个人,身上有着知识分子的一些优点,但身上小布尔乔亚的缺点也同样明显。他跟林朝阳政治见解不同,两人也没有在这上面纠结,金庸又把话题转移到了股市上。股灾已经发生一个月了,恒指大盘整体性下滑超1500点,没有任何公司可以幸免,几乎香江所有上市公司的股价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本来别人还劝我要把公司做上市,可这次股灾真是让我见识到了资本市场的冷酷无情。”金庸感慨着说道。林朝阳微笑道:“查先生说笑了。股灾发生,谁都没办法独善其身。但其实仔细观察,不难发现真正受到股灾影响最大的,还是那些股权架构有风险、经营策略激进的公司。”金庸笑眯眯的听着林朝阳说话,等他说完之后,问道:“林生所指的股权架构有风险、经营策略激进的公司是指玉郎机构吗?”闻言,林朝阳哑然失笑。看来香江这地方确实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说笑了一阵,林朝阳说起了上次全港媒体讨伐自由总会的事,向金庸表达了一番感谢。“林生客气了。《明报》也不过是据实报道而已,办报纸虽说要有独立的观点和态度,但很多时候也要站在市民的角度去看待问题。自由总会最近这些年愈发霸道,要不然上次他们也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被群起而攻之。再说……”说到这里,金庸冲林朝阳笑了一下,“林生不会不知道我跟罗老板的恩怨吧?”林朝阳闻言不禁莞尔,金庸和罗斌早年因为办报有过龃龉,这事林朝阳自然是有所耳闻的。“不管怎么说,都要感谢您一句。”林朝阳诚恳道。“林生客气了!”接着两人顺着话题聊起了《明报》办报过程中的趣事,金庸感叹道:“真想不到,一晃二十多年就这么过去了,《明报》竟然能在香江这样激烈的环境里活到现在。”“《明报》如今已经成为香江报业的一张名片,查先生居功至伟,您刚才不是还说明报公司要上市嘛。”金庸摆手道:“不行了,干不动了。”他的言语间满是唏嘘,有种英雄迟暮的悲怆。金庸如今年过六十,不管是身体还是精力都大不如前,萌生倦意也很正常。林朝阳看着他的神色心中却是一动,但并没有表露任何情绪,将心中的想法按下,仍旧跟金庸说说笑笑。午饭后,两人回到明报大厦。接受完《明报》的采访,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回到嘉慧园,林朝阳发现家里多了个从日本寄来的包裹。打开一看,是他在日本出版的几本小说。迄今为止,林朝阳已经有4部小说在日本国内出版发行,除了去年出版的《闯关东》和《楚门的世界》。今年上半年,河出书房还出版了《禁闭岛》和《渡舟记》。之前《棋圣》的出版合同也签了,不过好几个月了,也没什么动静。包裹是北村美裕寄来的,前些天林朝阳得了勒诺多文学奖,河出书房立刻就给在售的4部小说都配了新腰封。不过4部小说的新腰封还有细微的不同。日文版《楚门的世界》的腰封上写的是:“フランスのルノード文学賞受賞作品(法国勒诺多文学奖获奖作品)”。而其它三部作品的腰封上的写的是:“法国勒诺多文学奖得主力作”。换个新腰封,要说对销量的影响有多大,林朝阳是不相信的。勒诺多文学奖跟诺贝尔文学奖不一样,出了欧洲影响力就差多了。但不管怎么说,人家出版社这也算是积极的营销手段,理应褒奖。河出书房之所以愿意这么花心思,当然是因为在林朝阳身上尝到了甜头。《闯关东》在日本出版一年半有余,销量已经超过了25万册,作为林朝阳在日本出版社的第一部作品,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非常好了。《楚门的世界》出版刚好一年,因为电影的热映,再加上林朝阳在日本国内已经有了一小群读者,所以销量表现比《闯关东》要好上不少,一年就卖出了22万册。另外就是3月出版的《渡舟记》和5月出版的《禁闭岛》。两部小说一部比一部销量好,《禁闭岛》半年卖了13万册,《渡舟记》则更夸张,到现在出版8个月时间销量已经奔着20万册去了。而细究这两部小说的受欢迎,除了跟林朝阳在日本文学爱好者群体当中的名气越来越大有关。最关键的因素还是这两部小说比《闯关东》和《楚门的世界》更加符合日本读者的口味。《禁闭岛》的悬疑气氛拉满,在热爱悬疑推理小说的日本自然受欢迎。《渡舟记》的受欢迎凭借的则是它那份独特的东方禅意和意境,极其契合小本子那边文青们的阅读口味。据北村美裕所说,《渡舟记》日本出版后,在读者群体当中评价极高,拥趸众多。两年四部小说在日本出版均取得了不俗的销量成绩,这对河出书房来说无疑是个意外惊喜。这些图书销量为河出书房带来了超过18亿日圆的码洋,这个数字虽然比不上那些一线畅销书作家。但以林朝阳一个外国作家而言,已经是非常成功了。也因为作品在日本受到的欢迎,这两年来,林朝阳从河出书房收到的版税数目也是越来越大,合计已经达到了180万美元,折合港元的话大概有1400万之多。晚上陶玉书到家,提醒林朝阳联系一下庄重文和李兆福。人家邀请林朝阳赴宴,之前他没在香江的时候,现在回来了,肯定要联系一下的。林朝阳从善如流,分别联系了庄、李,约定了拜访时间。而后他又问陶玉书,“公司账上有多少资金?”“还有7000多万,怎么了?”前两个月,林氏先是拿到了邵氏的院线,又为几家合资公司、皮包公司注资开新片,资金如流水一般花出去。即便连续上映了两部热卖的电影,获得不菲的利润,但资金依旧消耗了不少。“没什么,等过几天再说。”林朝阳卖了个关子,勾起了陶玉书的好奇心,可林朝阳又不肯说,她只能徒呼奈何。次日下午,林朝阳携陶玉书驱车来到种植道46号。他们夫妻俩现在住的嘉慧园在一般香江人眼中已经可以算是豪宅,但跟种植道46号这种真正的半山豪宅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虽然香江豪宅别墅众多,从深水湾到浅水湾,再到九龙嘉多利山,无不是地段尊贵、环境优越的豪宅宝地。但要说其中最罕有、最能突出个人身份的,还是要看太平山顶的豪宅。在山顶建起一片面积庞大的住宅,光是所需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就足以让人一般的地产公司望而生畏。站在太平山顶俯瞰,顿生“一览众山小”的气势,因而这里自然成了香江最矜贵的豪宅所在。能住在这里的庄重文自然也非凡人,30年代只身远赴新加坡开拓事业,小所有成后于46年移居香江,创立香江味力厂、庄士餐具厂等企业。十余年之间,庄重文凭借着对餐具行业的专精,成为了香江的“餐具大王”,公司产品畅销全球多个国家。到1971年,庄重文将旗下公司整合成为庄士餐具(集团)公司,并成功在香江上市。其后的十多年时间里,庄重文又四下出击,产业横跨纺织、电子、地产等多个领域,均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他本人的身价也水涨船高。可惜80年左右,香江地产受中英联合声明影响一路走低,庄士集团地产业务受到影响,让庄重文损失惨重。即便如此,庄重文如今依然掌握着庄士、能达两家上市公司,身价不菲。“庄生,又见到您了,这位是拙荆陶玉书!”林朝阳没想到庄重文会站在院门口迎接他,他连忙上前两步,主动跟庄重文打了个招呼。“林生,好久不见啦!”“林太英气逼人,难怪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创出一片天地来!”庄重文握住了林朝阳的手,又与陶玉书客套了一句,满脸笑容,态度和蔼可亲。“庄生过奖了!”“这位是拙荆梁娇珍。”庄重文又将身旁的妻子介绍给林朝阳夫妻俩。寒暄几句,庄重文引着他们走进院内。种植道46号仅有4栋花园洋房,并排而立,每栋洋房三层高,实用面积超过4000呎,还设有私人泳池和私家花园,豪奢之处自不必说。夫妻俩来到客厅坐下,家里的佣人询问一声送来了饮品。庄重文感叹道:“时间过的真快啊,上次见林生还是四年前吧?”“是,那次我跟内地作家代表团来港访问。”庄重文打趣道:“当时看林生,只感觉年轻。隔了四年再看,还是那么年轻。”“庄生您也是精神矍铄,老当益壮!”“哈哈!老了老了,七十多了。走路都快要人扶了,想当年参加‘五三’惨案抗议游行的时候,我可是跑在最前面的。”庄重文是1910年生人,青年时期正是国家孱弱、民族危亡之际,曾经因为参加‘五三’惨案的抗议游行被开除学籍,还曾经组织过抵制日货。四年前见面时林朝阳就曾听他说过这段往事,人老了,总爱话点当年勇,林朝阳随声附和了几句,气氛融洽。“此次林生在海外获奖,不光是为香江争光,更是为我们全体国人争了一口气!”谈到林朝阳得奖的事,庄重文神色间满是赞赏,特地向林朝阳询问了一些勒诺多文学奖的细节。等听林朝阳说完后,庄重文才感慨道:“我跟鬼佬们打了几十年交道,最大的感受就是国家要是弱小,出门在外都要受欺负。”“落后就要挨打!”林朝阳点了点头。“不错!所以林生这个奖项才更显难能可贵,在鬼佬的地盘拿他们鬼佬的奖,我听说你还是第一个得这个奖的外国人?”“是。去年我那本《楚门的世界》在法国出版,才有机会得这么个奖。”庄重文又称赞了林朝阳几句,欣赏之情溢于言表。“真羡慕你们这些作家啊!我年轻时听鲁迅先生的演讲,到如今言犹在耳。”这又是老黄历了,但林朝阳仍旧耐心聆听,不时的接上一句话。“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有个想法。”“什么想法?”“我想以我个人的名义设立个文学奖项。”说到这里时,庄重文苍老的脸色少见的露出一丝羞赧。林朝阳笑着说道:“庄先生热心文学事业,这是好事。”庄重文听到这话眼神中焕发出神采。林朝阳问:“庄先生是想在香江设立奖项?”“不不不!”庄重文连忙摆手,“是要在内地设立。”林朝阳拍手道:“那更好了,庄先生若真能办了这个奖,对中国文学的发展是件极好的事。”他的赞同让庄重文心怀大畅,“有了林生的话我就放心了。我是想,林生本身就是内地人士,在内地文学界又有人脉,这事可否劳烦林生援手一二?”“庄生折煞林某了!您愿意慷慨解囊在内地设立文学奖项,是功德无量的好事。若能贡献一份微薄的力量,那是我的荣幸。”林朝阳现在明白庄重文为什么要请他吃饭了,敢情是要做个顺水人情。在内地设立文学奖项由庄重文出钱,不管是谁出面接洽,给他带来的名声和隐形利益都不会减少。而林朝阳这个接洽人呢,也会收获官方的重视和褒奖,顺手而为的人情,很符合庄重文这个生意人的性格。“有林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林朝阳见他神色恳切,便仔细问起庄重文对文学奖的想法。评奖这种事依靠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完成的,即便庄重文是富豪也不行,庄重文也明白这个道理。当林朝阳问起他打算为奖项设立多少奖金时,庄重文迟疑道:“每年20万人民币怎么样?”“唔~”林朝阳的犹豫只是因为他忘了后世庄重文文学奖设立时的奖金是多少,在回忆而已。庄重文却以为他是觉得奖金太少,想了想又提高了标准。“那30万。”当庄重文喊出这个数字后,林朝阳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庄先生大义!”当年茅盾文学奖设立的时候依靠的也只有茅盾先生的25万元稿费,而庄重文现在说的可是每年30万元!这个数字即便是放在30年后,也足以秒杀许多文学评奖了。说起庄重文文学奖,后世也算是国内较为知名的文学奖项了。只是比较可惜的是,花的钱和名气并不成比例,始终在茅、鲁、老、曹等几项奖项之下。究其原因,跟奖项成立之初的混乱分不开关系。最初几届,庄重文文学奖奖励的对象是既不是知名作家,也不是获奖作品。而是奖励了几份刊物和一群在作家学员班学习的学员。一个文学评奖,不奖励优秀作品、优秀作家,去奖励刊物和学员,这种操作实在让人费解。若说奖励有潜力的作家苗子,这样的说法勉强说得通。但问题是有潜力的苗子多了,一个文学评奖能奖励多少?评奖本身就是为了选拔优秀作家和作品,以激励大多数的作家,如此作为完全是本末倒置。选拔不出优秀作家和作品,自然就没有媒体关注度,何来名气可言?庄重文一年花30万,对于这个年代的国内作家圈来说几乎是一笔天文数字。如果操作得当的话,完全可以将这个奖项打造的更具影响力。林朝阳觉得既然答应了庄重文的请求,那好歹也得用点心,如果眼看着这个文学奖项照着后世的歪路走下去,那着实有些对不起庄重文的一片赤诚之心。“林生,这个数字够评奖了?”林朝阳神色真诚的说道:“足够了,足够了。庄先生您对内地的物价也应该有所了解,这个消息如果传到内地,必定会引起文学界的轰动!”
第492章 评最佳!赏重奖!
庄重文年轻时是个热血青年,上学期间曾经为了听鲁迅先生的演讲,专门乘船渡海跑到厦大。也是受鲁迅先生的感染,为了明志,他将名字由“碧荣”改为“重文”。早在改革开放之初,他便成为第一批赴内地投资建厂的港商,因此也成为了政府的座上宾。凭借着这份殊荣,庄重文在内地的人脉其实很深厚。但他要设立文学奖项,还是想把事情交在一位信得过的人手中。恰好这个时候林朝阳海外获奖的消息传来,内地出身、文华出众、香江旅居,集合这三个特点在身上,庄重文觉得没有比林朝阳更适合来操盘他这个奖项的人了。他顺便还能向林朝阳卖个人情,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事。“这几年我们内地的文学奖项层出不穷,大多是选拔作品,通常都是‘优胜’,而非‘最佳’。不知道庄先生对这个奖项有着怎样的展望呢?”“我对这方面不太了解,我记得林生在内地获得过不少奖项,依你之见呢?”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见庄重文对评奖的事不甚了解,林朝阳便给他详细科普了一下如今国内的一些文学奖项。“如今内地文学奖项中,最为知名、也是最权威的当属茅盾文学奖。这个奖项每三年一评,先由全国各地文协、出版机构、文化单位报送长篇小说……”听着林朝阳如数家珍一般的介绍完内地的文学评奖情况,庄重文不由得颔首。“在我看来,茅盾文学奖和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这几个奖项,权威性是够的,但获奖名额设置随意,很大程度上削弱了奖项的稀缺性;而如当代文学奖、十月文学奖这些刊物设立的奖项,奖励的多是自己刊物发表的作品,又有明显的局限性。两者皆有短板。”庄重文问计道:“那以林生看法,这个奖项应该怎样办?”“中国人都说文无第一,但评奖这件事本身就带有功利色彩。如果总是瞻前顾后、照顾这个照顾那个,是办不好奖项的。这就是一场比赛、一场竞技。国内现在的评奖,首重‘名’,但随着经济发展和社会氛围的不断演变,这样办下去恐怕效果会越来越差。奖项的设立和评选还是应该‘不近人情’,要办就要评最佳、赏重奖。名利双收,才能激励大多数文学创作者,并且也可以吸引媒体的报道和读者的眼球。”听到这里,庄重文由衷的点了点头,庆幸自己真是选对了人。他不惜花费重金,当然希望奖项的影响力能够越大越好。“纵观国际上知名的文学奖项,大多是长篇小说奖,不过内地的长篇小说奖项领域已经有了茅盾文学奖。庄先生如果要办奖的话,不妨把奖项做的大一点,将长、中、短篇小说这几个文学体裁都包含在内,做出差异化。”庄重文被林朝阳所说的“差异化”所打动,他以一个生意人的角度思考,非常认可林朝阳的这种思路。他有些兴奋的问道:“这么办,工作量恐怕会很大吧?”“当然。庄生应该了解,这种事肯定要有文协的支持,不过若是让文协参与过深,又很容易变成分猪肉,我想我们可以动员一些其他的力量。”“比如?”“比如大学生。”“大学生?”听到林朝阳的说法,庄重文面露不解。林朝阳微笑道:“庄先生不要小看大学生。他们有文化、有精力、有审美,可能在某些专业领域,他们并不如那些资深人士,但以平均素质而言,他们绝对是这个国家最出类拔萃的存在。”“我的想法是,我们可以吸纳国内一些知名大学的文学团体作为初选评委。由他们来负责提名和初选,再请文协组织一支由编辑、评论家和作家组成的评审队伍,进行最终的评审,决出每个单项的最佳作品。长篇、中篇、短篇三个单项最佳作品,瓜分30万元奖金,每个单项奖金就是10万块,这样的奖金数额在国内的奖项中是破天荒的,绝对能收到奇效。”林朝阳的话并非无的放矢,1995年《大家》杂志要举办文学奖项,找来红河卷烟厂赞助,设立了一个“大家·红河文学奖”,奖金10万元。消息一出,立刻轰动了国内文学界,引发了巨大的关注。“大家·红河文学奖”一夜之间成为国内文学界和读者耳熟能详的文学奖项。现在是1987年,庄重文文学奖的这30万元奖金的含金量,绝对要比大家·红河文学奖的含金量高出不止一筹。庄重文内心消化着林朝阳的想法,觉得确实是切实可行的。“林生说的有道理,那就按这个想法来办吧。”筹备一个文学奖项,需要做的工作是十分庞大、繁复的,林朝阳跟庄重文边吃饭边聊天,一直到晚上七点多才离开庄家。离开之前,林朝阳和庄重文约定,由他先和内地方面进行联系,推进确定奖项的筹备框架和一些具体的流程、规则,再请庄重文出面定调子。种植道46号距离嘉慧园并不远,林朝阳夫妻俩趁着月色漫步。“我看你参与庄先生的评奖好像很高兴。”陶玉书问。“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功利,但庄先生这么大方,对国内的文学评奖确实是有好处的。至少可以激励很大一批作家,也可以吸引许多读者的注意力,这何尝不是对文学发展的贡献呢?”陶玉书笑着问:“其实我们也有钱,如果你想搞的话,我们也可以搞一个。”林朝阳顿时坚定的摇了摇头,“不一样的。”“庄先生是爱国商人,德高望重,他以自己的名字来设立文学奖项,即便个别人有些微词,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我还没到三十,如果自己出头搞评奖这种事,必然会闹的满城风雨。在我们中国,论资排辈这种事大家都不会明说,但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所以我何必自讨没趣呢?庄先生信重我,借着他的手一样可以搞评奖嘛,反正是对国内的文学发展有好处的。”听着林朝阳的话,陶玉书才知道他心里已经考虑的如此周到。隔天上午,林朝阳打电话联系到王濛,将庄重文想要捐款设立文学奖的事告诉了他。王濛初听很高兴,可等他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朝阳,庄先生能把奖项想的这么详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恐怕是你出的主意吧?”“你别管是不是我出的主意。庄先生每年捐赠30万元搞这样一个文学奖项,在国内绝对是破天荒的,人家当然要慎重一点。现在的评奖,动不动就评出一大堆获奖作品来,只会不断降低奖项的含金量……”王濛揶揄道:“说的好像你当年没得过一样,你小子这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啊!”“诶诶,你要这么说,那我可找地方文协合作了啊!我觉得沪上文协就不错。”王濛急了,“你这叫挟洋自重。”“老王,注意团结,人家庄先生是爱国港商!”戏谑了两句,林朝阳正色道:“这事确实是我出的主意,你听我说两句。”“老王,文协以前搞评奖总是觉得要保持多样性、全面性,一评就是一堆作品获奖。我不能说这种想法不对,但你有没有想过,评奖的作用是什么?引导和激励创作、推动和促进文化繁荣,不外乎如此,对吧?可能有人觉得,能多奖励几个人总归是好事,我们的文艺界历来都是这么做的。可你有没有想过,奖励5个人和奖励1个人,对于我们这么庞大的文学界来说,有区别嘛?奖励的对象再多,影响的只有那几个获奖的人而已。长此以往,难免不会变成分猪肉,反正肉都是烂在锅里的,谁还追求卓越。可评奖更重要的是,难道不是要带动和鼓励更多数的创作者吗?一年三十个奖项名额、一人一万奖金和一年三个奖项名额、一人十万奖金,它能是一回事吗?你见过哪个国外的文学奖项是一次评出几个、十几个获奖者的?诺贝尔奖最早为什么能在国外那么多的评奖当中脱颖而出?最关键的难道不是因为他那优厚的奖金吗?”林朝阳的语气平静,但字字铿锵有力,说到底他并不是觉得现在的评奖不好,而是觉得我们明明可以做的更好。“朝阳,我理解你的想法,但……”王濛听着他的话,见缝插针的想说两句,却被林朝阳打断。“老王,你还是不明白。你要非说我是过河拆桥,那我也只能认下这个罪名了。我这么做,原因就两个。第一,庄先生一年掏几十万人民币,不能拿来分猪肉,否则这是个极大的浪费。第二,这个数字巨大,如果操作得当的话,完全可以为我们的文学界增加一个能与茅盾文学奖齐名,甚至是超越茅盾文学奖影响力的奖项。对我们的文学界、作家、读者……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是一件好事。评最佳!赏重奖!这是我对庄先生说的话,也是这个奖的准绳。只有这样,它才能保持长久的生命力。”说完了心里的话,林朝阳终于停了下来,电话两头都沉默着。过了片刻,王濛幽幽道:“说了那么多,你就是看不上我们文协。”林朝阳郁闷道:“你别乱扣帽子啊!我要是看不上文协,还能找你?”“你找我是因为这事绕不过文协,可你拿准了我好说话,想让我给你冲锋陷阵。”被王濛戳破了心思,林朝阳老脸一红,说话的气势都弱了。“我这不是主要考虑您老德高望重……”王濛老狐狸一条,怎么可能被林朝阳的花言巧语给哄骗过去,见马屁不管用,林朝阳只好又说:“把提名和初审的权力交给广大的大学生朋友们,你们文协也能省点力气嘛。终审的权力不是还在你们文协这里吗?只是不让你们评那么多奖了而已,怎么跟要你们的命一样?”林朝阳的这句话插到了王濛的肺管子上,他好一会儿没说话,无奈的叹气道:“有些事,你不懂。”“我就是太懂了!”林朝阳又不耐烦的说,“一年30万,能不能办?不能办,我找别人。”王濛很想呵斥林朝阳两句,可他又舍不得庄重文那30万元的奖金,文协历来就是个清水衙门啊!真把林朝阳惹恼了,跑去找个地方文协或者哪家知名刊物办奖,那可就闹笑话了。“你这是让我得罪人啊!”王濛企图混个人情,林朝阳却不接他的茬。“活一把年纪了,连个人都没得罪过,那你这一辈子岂不是得过且过?”电话里再次沉默,片刻后王濛的语气带着怅然。“行吧,我这两天开会讨论一下,等有了信儿再跟你商量,你到时候得回来一趟。”“辛苦老王同志了!”“虚情假意!”王濛骂骂咧咧的挂了电话,林朝阳摸了摸鼻子,老同志情绪管理不到位啊!又过了一日,林朝阳走进中环小巷里的兰芳园。午后的兰芳园依旧热闹非凡,跑堂的少东阿业一见林朝阳,惊喜道:“咦?林生啊!”林朝阳冲阿业笑了笑,“一客西多士,一杯奶茶。”“老样子嘛,ok啦!”过了一小会儿,阿业端着食物走过来,放到桌上。林朝阳看着多出来的猪仔包刚想发问,阿业笑着说:“我请的,林生为我们香江人争光了!”不光是阿业的表现热情,自从林朝阳走进兰芳园,不少食客都认出了他那张脸。这两三年来,林朝阳的脸时不时的就会出现在报纸上,前些天新闻媒体对他得奖的报道更是连篇累牍,他那张脸早已为许多香江人所认识。“谢谢了。”林朝阳没有客套,微笑着接受了阿业的好意。然后他坐在那里怡然自得的品尝着美味,并未太在意周围人的目光。香江这座城市很小,出门在外看到明星、名人并不少见,所以大家也没什么激动的。待了十多分钟,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走进兰芳园。他一身高级定制西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与兰芳园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他的眼神在店内扫视了一眼,精准的找到了自己要见的人。“林生!”“梁先生,坐!”林朝阳的松弛让梁伯韬有些意外,他坐下后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跟林朝阳一样,点了些吃的。两人就坐在那里,边吃边聊。等吃的差不多了,林朝阳用纸巾擦了擦嘴,梁伯韬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叉子,知道林朝阳终于要开口说正事了。“我听说,梁生最近要独立门户了?”“林生消息灵通,确实有这个打算。”林朝阳轻笑道:“梁先生说笑了,不是我消息灵通,实在你的名气太大。”梁伯韬今年不过三十出头,1980年毕业于加拿大多伦多大学。返回香江后就进入了获多利公司的企业融资部工作,跟随袁天凡为李嘉诚旗下的国际城市上市效力,他也因此结识了贵人李嘉诚。到1985年他跳槽到万国宝通银行,又为李嘉诚旗下四大上市公司长实、和记黄埔、港灯和嘉宏安排供股,集资超过百亿港元用以为李嘉诚开拓海外市场。万国宝通银行即后世国人所熟知的花旗银行,香江人对花旗银行的“万国宝通”译名称呼一直延续到2000年以后。短短七年时间,梁伯韬便成为了香江银行界年轻一代投资银行家的佼佼者。这其中除了有李嘉诚这位贵人的提携,更关键的是梁伯韬的个人能力。林朝阳之前融券的券商之一就包括了香江花旗银行,便认识了梁伯韬。也知道了他最近马上要离开花旗银行,和上司杜辉廉共同创办一家投资公司。“梁先生的公司马上要开张了,介不介意做一单小生意?”梁伯韬闻言心头一喜,尽管在林朝阳联系时他就有预料,但听着这样确凿的话他还是开心了起来。公司还没开张就有生意上门,这可是好兆头。“林生能照顾我们的生意,是我的荣幸。难怪今天我出门一路绿灯,原来是喜鹊登门。”梁伯韬表现出适当的欣喜,既是真心的,同时也是对林朝阳这个客户的尊重。“你对玉郎机构了解吗?”林朝阳问。梁伯韬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玉郎机构?略有了解。”“说来听听。”“玉郎机构最近停牌了,停牌之前市值已经不足3亿,我估计复牌之后股价还会进一步下跌。黄玉郎因为投资期货损失惨重,据说损失已经达到了3个亿。前几天公司被联交所勒令停牌只是开始,黄玉郎这一年来许多次供股并未遵守上市公司守则,隐瞒不报。这种事在公司股价上扬阶段算不上什么大事,但以现在市场的大环境和玉郎机构的形势来看,说不定会给公司带来灭顶之灾。”“灭顶之灾?”林朝阳故作惊讶,“有那么严重?”“当然。玉郎机构上市时,黄玉郎掌握了公司75%的股份,拥有绝对控制权。可这一年来,他多次瞒着股东和股民出售和抵押股份,手里的股份仅剩36.4%,已经失去了公司的绝对控股权。剩余的股票要么在二级市场上,要么在券商手里,这些股份超过了总股本的六成。而且黄玉郎现在炒期货损失惨重,外债累累,他现在要么借钱、要么违规出售公司资产和股票、要么抵押股权。如果有人想收购玉郎机构的话,这将会是最佳的时机。”说这些话的时候,梁伯韬的眼神紧紧盯着林朝阳的脸。“那以梁先生的看法,收购玉郎机构的话,需要耗费多少资金?”终于从林朝阳口中听到“收购”两个字,梁伯韬心头一跳,他强压着喜悦,说道:“林生希望全面收购还是……”林朝阳摇摇头,“全面收购代价太大了,拿到超过50%的股权就可以了。”梁伯韬没有立刻接话,而是露出思索之色,手指不自觉的在桌上虚点着。“2亿,保守估计。”玉郎机构现在市值已不足3亿,如果未来股价进一步下跌,理论上来说林朝阳要拿到玉郎机构50%的绝对控制权可能只需要1亿出头。但收购上市公司,需要的资金一般都会大于公司的当前的市值,而这个“大于”没有上限,只取决于双方的财力。一旦收购方持有的股份超过5%,触发要约收购,那就不得不对外披露,被收购方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到时候双方抢筹,股价势必一路上扬,到时候如果不管是经过股东还是二级市场,都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所以理论只能是理论,梁伯韬给出的数字并不算多。林朝阳略作沉吟,对梁伯韬说:“如果我能提供2亿资金,把这件事交给梁先生,梁先生有几分把握?”“林先生可有援手?”林朝阳摇了摇头。他是认识庄重文、金庸不假,但关系还没到可以为收购战助拳的地步。“七成吧。”梁伯韬神色诚恳。见林朝阳神色不置可否,梁伯韬解释道:“一旦收购开始,必然会有未料之事。”“而且黄玉郎这个人刚愎自用,收购开始后即便他力有不逮,也肯定会垂死挣扎。如果林生的资金能够更充裕一些的话,把握可能会更大。”“我明白,七成已经很多了。”林朝阳说了一句。梁伯韬又说:“其实他这样的性格对这次收购来说有利有弊,弊在于增加了收购的难度,利在于同样也减少了我们亏损的风险。”林朝阳明白梁伯韬的意思,攻其必救,黄玉郎为了保证对公司的控制,就不得不筹措资金扩大自己的股权。到时候即便收购不成,只要操作得当,林朝阳也可以利用股价差狠赚一笔。“那这件事,就交给梁先生了!”林朝阳起身冲梁伯韬伸出了手。尽管梁伯韬工作以来经手的资金超过百亿、协助多起上市、收购案,但自己开公司主持收购战还是第一次。他有些激动的起身同样握住林朝阳的手,“必不负林生所托!”林朝阳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对视一眼,尽在不言中。陶玉书晚上八点多才回到家里,林朝阳让陶玉墨和阿娣看着两个孩子,拉着她到餐厅吃饭。“你是当老板,又不是打工。每天这么晚下班,不仅下面的人压力大,也容易把自己的身体给拖垮。”陶玉书不以为意道:“在公司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有什么好辛苦的。下面的人压力大不要紧,钱给到位了,他们会卖命的。”“那你就不想想孩子和我?每天就晚上就看到你两三个小时。”陶玉书转头看了看两个小不点儿,“他们俩有玉墨就够了,你……”林朝阳急忙道:“我有你,所以你得早点回家啊!”陶玉书轻笑起来,“平时没看你那么殷勤。”“这不是怕耽误了您发展事业嘛。”“别阴阳怪气的,当初可是你让我出来做生意的。”“是是是,贤妻撑起了家里的一片天。”林朝阳脸上笑眯眯,然后对陶玉书说:“看你这么辛苦,我有个礼物想送给你。”“什么礼物?”陶玉书夹着菜,随意的问道。“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嘛,电影这门生意局限很大,林氏要发展壮大,必须要横向发展,把触角伸向文化产业的各个角落。”“嗯,对啊。怎么了?你又有什么好主意了?”“我相中了一个公司,玉郎机构知道吗?”“废话。人家掌握着香江大部分的漫画市场,我能不知道吗?”“咱们把它买下来怎么样?”“拿什么买?人家可是上市公司,比我们的规模大多了。”陶玉书眼神怪异的看着丈夫,感觉他在说胡话。“拿我的零花钱啊!”林朝阳的语气仿佛这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事。陶玉书忍不住发笑,又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别嬉皮笑脸的,我跟你说正事呢。”林朝阳表情严肃起来。“我知道你版税多,可那是收购上市公司,需要的不是一两千万,而是需要以亿为单位的资金。”林朝阳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你当我什么都不懂?”“那你还说这些话?”“那你知道我零花钱有多少吗?”陶玉书猜测林朝阳的版税最近一年多没咋动,怎么着也有两千万港元了。“三千万?”她大胆假设了一下。“再猜。”陶玉书表情狐疑,“四千万?”“再猜!”陶玉书感觉林朝阳在逗她,随口道:“六千万。”“再猜!”她开始信口胡诌了,“一个亿。”“再猜!”陶玉书不猜了,站起身准备收拾碗筷。林朝阳一把抓住她的手,“好了,不用猜了,我告诉你吧。”陶玉书站定,好笑的看着他正经八百的样子。“1亿3千万!”
第493章 世上最毒,莫过妇人!
“1亿3千万?哪儿来的?”陶玉书并未把丈夫的话当真,信口问道。“炒股赚的。”“炒股?”陶玉书的表情略显惊讶,她这才想起来前段时间林朝阳为了写书,专门去联交所采风,还开户炒股赚了些钱。“真是炒股赚的?”“当然。”林朝阳眉目间露出得色,紧接着就把他的操作简单给陶玉书讲述了一遍。陶玉书越听越眉头皱的越紧,到最后忍不住埋怨道:“你这么做,风险太大了。”“投资嘛,肯定有风险的。你拍电影,风险不一定比我炒股小。”林朝阳的话不无道理,何况他现在确实赚钱了,陶玉书也不会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只是提醒一下。不过片刻之后,她便高兴起来,调侃道:“早知道你有这个天赋,我还苦哈哈的开什么公司啊!”“你都说这是高风险的事了!再说这次能赚这么多主要是因为赶上了股灾,属于天降横财。”林朝阳假意说道。刚才只顾着担心风险的问题,这会儿切实感受到丈夫竟然凭借着炒股赚了一个亿,她越想越开心,有种想要腾空而起的快乐。“朝阳,你也太厉害了吧!”“都说了是天降横财!”“那也是你有先见之明。你之前不就赚钱了嘛,而且股灾大家都亏钱,就你一个人赚钱,你还不厉害?”陶玉书眼神中的崇拜都快溢出来了,暗含秋波,柔情似水。享受了一番情意绵绵后,林朝阳又接着说起他找梁伯韬和收购玉郎机构的事。“你这个礼物送的太大了,收购一个上市公司!”陶玉书的语气中满是惊叹。即便她现在主持林氏影业,每天经手的都是几百万、上千万的生意,可动辄收购一家上市公司,还是超出了她的认知。她慢慢的消化着这个现实,又追问起了林朝阳一些细节问题,林朝阳一一作答。“以林氏影业的名义进行收购自然没问题,可我们加一起才2个亿,会不会少一点?收购战一旦打响,双方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些钱不见得够吧?”“你说的没错。我的想法是,如果为了保险起见,可以抵押一部分林氏的股权,再筹集一些钱。另外黄玉郎现在屁股不干净,梁伯韬说他为了补期货亏损的窟窿,正在沽卖手里的股票。他已经被证监处盯上了,但又不得不进行暗箱操作。我们收购玉郎机构,他越挣扎,出事的概率越大。公司可能没事,但他一定不会好过。”听到丈夫将消息打听的如此详细,布局的如此缜密,陶玉书的心稍感安定。“就算最后真的收购不成,黄玉郎跟我们拼个鱼死网破,我们也可以趁机渔利。”在香江股市,收购与被收购都是常态。历来股市狙击者,目的无非两个,一是真心实意的收购,二是借收购之名,行“敲诈”之实。近几年香江股市中令人谈之色变的刘銮雄便是第二种人。林朝阳当然不是为了敲诈,但如若收购不成,他总不会干赔本买卖,就当再赚一次零花钱。林朝阳对她说:“事情我都安排完了,剩下的事就由你来跟梁伯韬对接吧。”“好。”有了林朝阳的谋划,陶玉书感觉信心充足。之后的几天里,梁伯韬和陶玉书频繁会面,积极筹备着对玉郎机构的收购计划。到周末,夫妻俩联袂来到寿臣山李兆福家中做客。李兆福出身香江名门李佩材家族,就是后世人们经常说的香江四大家族其中之一的李家。他早年留学美国,取得注册会计师资格后回港创办远东交易所,并任首任主席。六七十年代,香江的华资崛起,诞生了李嘉诚、李兆基、郑裕彤、郭得胜等一众富豪,李兆福的远东交易所居功至伟。去年他又推动了香江证券市场的四会合并,当选为联交所主席。不仅出身豪门,而且他自身也已经成为香江的顶级富豪,且拥有在证券市场呼风唤雨的实力。不过最近李兆福流年不利,10月份的股灾他指示联交所停牌,被政府和媒体指责制造恐慌情绪,备受谴责。见面后,李兆福没什么架子,拉着林朝阳问起了他写《大时代》的事。“……之前汉权和我提过一嘴这件事,我并没有往心里去。没想到啊,林生竟有如此远见,将恒指的走势看的如此清晰明了。”“李生谬赞!预言这回事实在是巧合,恒指的暴跌根本原因是世界股市动荡的延续,我若能预料到这种事,岂不是未卜先知?我还何必写书呢?去华尔街抢钱更轻松!”李兆福哈哈笑起来,“林生谦虚了。未卜先知当然是夸张,但要说完全没预判,恐怕也不可能吧?”林朝阳神色沉稳,“我那种预判只是大方向上的一种直觉,跟分析师依靠真实的数据做支撑不同,说是‘蒙的’也无不可。”“但林生却敢为自己的‘蒙’做豪赌!”李兆福的语气意味深长。“我为了写小说,在联交所蹲了好一段时间,学了不少东西,一时技痒难耐。只是想赚点零花钱嘛,赚了更好,赔了就当是一次历练。”林朝阳说到在股市里的纵横捭阖表情松弛,从容不迫,让李兆福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赞赏来。他自身身价超40亿港元,即便不算家族财富,本身也已经是香江的顶级富豪。又在证券行业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早已见惯了大风大浪,对于识人也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套方式方法。在他看来,林朝阳身上有一种难以名说的自信。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并没什么稀奇,可在林朝阳的身上它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气场,让林朝阳这个人变得多了几分神秘和高深莫测之感。李兆福不禁又想起了前一段时间去董伯那里的经历。香江富豪多迷信风水、算命,李兆福也不例外。他最喜用的是一位外号“铁板神算”“董半仙”的算命先生,董半仙真名董慕节,学的是宋代传下来的“铁版神数”。在香江混迹几十年,预测精准、作风低调,一直深受各路富豪、名人的信赖。上个月股灾发生后,李兆福感觉自己流年不利,跑去董伯那里算了一卦。“官杀当令坐下杀,再逢财生防牢灾。”在命理之说中,“官杀”代表着权力、责任和约束,而“坐下杀”则是指八字中的日干坐在七杀之上,通常表示命主在生活中会面临较大的压力和挑战。当“官杀当令”时,即官杀在命局中得势,命主可能会因为权力斗争、法律约束等问题而引发牢狱之灾。如果此时再逢“财生”,即财星生助官杀,这种压力和挑战会进一步加剧,命主更是无所逃脱。董伯竟然算出他有牢狱之灾,这顿时让李兆福惊悚万分。以他今时今日在香江的地位,一般的违法行为根本无法让他锒铛入狱,李兆福只想到了一种可能。zf要搞他!李兆福之所以会第一时间冒出这个念头来,跟他的处事风格有很大关系。出身豪门,自身又能力不俗,创下偌大家业,李兆福这个人向来是恃才傲物且不近人情的。他的恃才傲物对的是外人,多年来他一直抱团排挤证券行业的洋经纪们,对待zf高官也不甚恭敬,时不时就会发生摩擦。他的不近人情对的则是家里人,自古以来凡行大事者,少有优柔寡断、儿女情长者,李兆福也不例外。他因与大哥不睦,直接将家中产业华人置业的股份出售给了英国人。并且极其抗拒李家人以他在远东交易所和联交所的便利谋取私利,以至于跟亲人多有失和。这次股灾,连他的侄子,现任香江电话公司总经理李国宝都在报上发表言论指责他。兄弟阋墙之事李兆福并不在乎,他的实力早过了需要考虑这些事的阶段。但zf如果要搞他,他不得不担忧。早在今年年初就有传言,说律政司唐明治在一次小型聚会中,谈到他和联交所,口气不悦。声言:“这(李兆福)一帮人已把联交所当成了自己的私人俱乐部,几个华资经纪竟控制了这个国际证券市场,外资经纪反而靠边站,这个现象岂能再容忍下去?”那时联交所蒸蒸日上,李兆福春风得意,对这些话并不在乎,况且唐明治的话可能也代表的仅仅是他自己。但在如今一片秋风瑟瑟之时,董伯算出的这个“牢狱之灾”让李兆福不得不重视起来。“可有破解之道?”李兆福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董伯的解答。算命若是可解百忧,哪里还轮得到他们这些官商富豪主宰香江?“急流勇退,广结善缘。”董伯并没有说出破解之道,但最后还是送了李兆福八个字。李兆福当然明白这八个字的意思,最初惊慌之下,他未尝没有想过“急流勇退”。可枭雄如他,生性多疑,怎么可能任由算命先生的一句话便决定了自己的未来道路。万一是有人收买董伯,借机乱他心智,盼他退去权位呢?天人交战之时,李兆福看到了报纸上把股灾和《大时代》联系在一起的报道。那一瞬间,他心中生出一股狐疑来。如果“股灾”是“官杀”,难道“《大时代》”就是助力的“财生”吗?他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有些道理,但这种猜测仍不足以让他下定决心,直到新闻开始铺天盖地的传播起林朝阳海外获奖。他一个商人,并不关心文学奖项。是一日午间,他和辛汉权共进午餐,辛汉权闲谈时说起了市面上的一些八卦,提到了林朝阳高杠杆做空玉郎机构的事。李兆福不由得神色一凝,细细打探起事情的来龙去脉。等辛汉权将林朝阳在股市的操作以及成果都讲完之后,李兆福陷入了沉默。再逢财生防牢灾。急流勇退,广结善缘。董伯的话如同魔咒一般印在了他的心里。难道牢狱之灾的破解之道就应在这个“林朝阳”身上?“呵呵,到底是年轻人,有胆气,出手更果决,难怪林生能有如此丰厚的收获。”李兆福面带欣赏之色,言语恳切。“李生过誉了!我一个外行人,不过是不知者不畏罢了。”闲聊了一阵,用餐时李兆福又若有深意的问:“我听说,林氏影业最近有意拓展业务,看来林生、林太关注的不仅是电影领域啊!”闻言,陶玉书神色一变,看向李兆福的眼神藏着几分警惕。林朝阳脸色平静,“香江的证券市场,什么事都瞒不过李生的耳目。”“林生、林太见谅。我对二位并无恶意,只是单纯的想结交一番。”李兆福说到这里,眼神和善,让林朝阳一时摸不清他的想法。李兆福叹声问道:“不知道林生如何看这次的股灾和停市?”林朝阳略作沉吟,“香江的股灾不过是全球性股灾的一个小的截面而已,深层原因还是由于美联储的加息所导致的。”“市场的恐慌效应是从美国开始蔓延的,以恒指的体量和与美股的高度关联性,不可能独善其身。”“停市这个选择,有利有弊。以我个人的观点,即便没有停市,恒指的急挫也是不可避免的,甚至幅度可能更大。因为写小说,我对联交所的运行模式还算了解。行家之间习惯交收不准时,市场急挫之下,停市之前买卖的股民也有很大可能赖账,最后经纪无奈斩仓,雪球效应越滚越大。说不定,连银行都要倒闭几家。”听着林朝阳的侃侃而谈,李兆福露出欣慰之色。“林生真知灼见,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你知道上个月政府拿出了多少钱来保护那些保证公司吗?20亿!我若不停市,他们的损失只会更惨重。而且停市之前,我给财爷打过电话的,若不是他同意,我也不会轻易停市。这群鬼佬!”李兆福口中的财神爷指的是香江财政司司长,起的虽然是个中国名,却是个地地道道的英国人。李兆福提到“翟克诚”,语气之中满是愤恨,自然是因为觉得被鬼佬摆了一道,当成了替死鬼。林朝阳明白,以李兆福的性格和地位,轻易不会像他表露这种说词和情绪,对方显然是想取信于他。但他还是想不通,李兆福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真的是出于欣赏?“李生为千夫所指,确实有些冤枉。”李兆福哀叹一声,“林生以为,今后我当如何自处?”林朝阳微微一愣,他能听出李兆福言辞间的退意,但这话问他,难免有交浅言深之嫌。想到今天见面后李兆福的种种怪异表现,林朝阳到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陷阱,他犹豫片刻。“以李生如今的处境,急流勇退不失体面。”听到这句话,李兆福眼神一凝,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慑人的气势,“为什么这么说?”林朝阳面色如常,“坊间传闻,李生多年以来团结华人经纪,历来不受港府待见。这次股灾的事,他们迫切需要一个替罪羊,这些天来外界的声音李生想必也清楚。”说到这里,林朝阳语气幽幽道,“形势比人强,自己体面,总好过让别人帮着体面!”李兆福的的眼睛盯着林朝阳,不自觉的眯着,根本无法掩饰其中的危险意味。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很多话那个人自己可以说,但他人却不能点破。林朝阳和李兆福对视的时间并不长,可一旁的陶玉书却感觉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对面坐着的毕竟是身价几十亿的富豪、香江证券市场呼风唤雨的人物。突然,李兆福脸上的严肃敛去,目光柔和了起来。“林生果然是仅凭着只鳞片羽便可以推断出市场走向的绝顶聪明人物。‘自己体面,总好过让别人帮着体面’,嘿嘿……”李兆福口中呢喃着林朝阳刚才的话,不知何时他原本挺拔的胸口塌了下去,气势略显颓丧。“我若坚持不退,林生觉得会是什么下场?”“以李生今时今日的地位,普通的办法对你根本没用,如果真要动你,必然是强力手段。”大家都是成年人,林朝阳口中的“强力手段”,自然不需要过多解释。停顿半晌,李兆福开口说话,声音低沉。“大师算我明年将有牢狱之灾,送了我八个字:急流勇退,广结善缘。林生以为这话可对?”“确实是善言。”后世的香江,李兆福因为应对87股灾不利,次年年初便被港府以“贪污”罪名逮捕,锒铛入狱,四年后才得出狱。待他出狱,香江证券市场早已物是人非,李兆福深刻认识到了政治的黑暗,远避泰国,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事。林朝阳不觉得李兆福是什么好人,他团结华人经纪,排挤洋经纪肯定有自己的私心,但他同样实实在在的为香江人在社会上争取到了话语权,也为香江的发展做出了自己的贡献。真要是如历史上那样锒铛入狱,未免可笑。当时在廉政公署对李兆福的起诉状中,他的违法所得仅有几十万港元。一个身价几十亿的富豪贪污几十万,林朝阳认为这并非不可能,但恐怕侮辱、威慑的意味更浓。半个小时后,李兆福礼送林朝阳夫妻俩离开。次日上午,陶玉书人在外面,给林朝阳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东亚银行突然联系她,想提供给林氏影业一笔贷款,条件十分优越。“这就是李生口中的‘广结善缘’吧?”陶玉书在电话中问。她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东亚银行正是李家的产业。“是啊!”林朝阳轻叹了一声。半个月后,李兆福突然通过联交所对外宣布:他将为之前的股灾负责,辞去联交所主席一职。与他一同辞职的还有联交所的行政总裁辛汉权,辛汉权是李兆福在联交所的左膀右臂。消息一出,瞬间轰动香江。香江股灾至今已近60天,不管是上市公司、机构还是股民都损失惨重,民间怨声载道,李兆福早已被许多媒体和亏钱的股民指为“千古罪人”。此时他引咎辞职,不仅是顺应了民意,也是给了港府一个台阶。事后,李兆福才从老友处了解到,港府早已在暗中策划。若他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下定决心壮士断腕,即将到来的西历1988年初,他便会成为廉政公署拂晓行动的第一个目标。得知消息的李兆福暗自心惊,又庆幸无比。他再度想到了董伯送他的那八个字,想到林朝阳那张脸,心想这个善缘真是结对了。李兆福引咎辞去联交所主席一职当日,谁也没有注意,一场围猎游戏也正在悄悄的进行中。1987年12月20日,刚刚成立不到一周的香江百富勤融资公司代表林氏影业向玉郎机构提出收购要约,每股作价0.5港元。同时要约还附带了条件,必须获得玉郎机构67%及以上的股权才算作实。消息经过联交所披露,立刻在香江股市和社会当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自股灾以来,香江股市持续低迷,林氏影业收购玉郎机构案是股灾后第一场上市公司收购案,在一定程度上提振了部分投资者对股市的信心。但即便这样,也还不足以产生如此大的反响。这场收购案能够产生巨大影响的根本原因是在于收购方林氏影业与被收购方玉郎机构的体量悬殊。玉郎机构的前身是1971年成立的玉郎图书公司,成立十余年,86年上市后老板黄玉郎四处出击,纵横捭阖。不仅垄断了香江本土的绝大多数漫画出版业务,漫画版权卖到了美、日、东南亚,并引进每日卡通片版权,成为香江漫画行业的一方霸主。还投资了印刷、报纸、杂志、地产等诸多领域,市值一度高达20亿港元。黄玉郎本人也因此被美国《华尔街日报》称为“画出彩虹”的亿万神童,风头一时无两。跟曾经风光无比的玉郎机构比起来,仅仅成立两年的林氏影业不算默默无闻,但也算不上什么大公司。两年以来,林氏影业的发展速度很快,但前有嘉禾、新艺城这两个影坛霸主挡道,后有自由总会断路,谁也想不到这样一家在电影业尚自顾不暇的公司竟然会悍然对玉郎机构发动收购。更可怕的是他们提出的的附带条件:获得玉郎机构67%及以上的股权,收购才算作实。67%的股权意味着什么?是对公司的绝对控股权力,大股东对于公司的任何重大决议和一般决议都不需要其他股东的同意便可以强制推行。这得是怎样的自信才敢发出的要约啊!巅峰时期的玉郎机构对于林氏影业来说是个庞然大物,别说是收购了,即便是狙击股价恐怕也力有不逮。可惜好汉不提当年勇,股灾之后,玉郎机构股价暴跌,又传出老板黄玉郎违规出售股份的消息,股价跌跌不休。在林氏影业提出收购要约的当天,玉郎机构的市值仅为2.09亿港元,股价对比巅峰时几乎斩到了脚踝。收购大战一触即发,仅仅1天时间,林氏影业已掌握了玉郎机构36.5%的股权。毫无疑问,这场收购战早在多日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否则林氏影业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吸纳到玉郎机构如此多的股票。面对林氏影业发动的“闪电战”,正在日本与出版商洽谈版权的黄玉郎措手不及,火速飞回香江组织反击。但此时的他早已不复股灾之前的勇猛,期货巨亏数亿资金,前段时间他一直在私下减持和抵押股份补窟窿,现下他手中持有的股份仅剩20.4%。玉郎机构股价暴跌,股份不值钱,他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堵上窟窿,这时突然面对收购要约,当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怎么跟收购方抢筹,保住公司?黄玉郎心急如焚的找到同乡好友刘銮雄、钱国忠拆借资金。可还未等老友的资金到账,廉政公署接到举报称黄玉郎造假账套取玉郎集团现金用以填补炒股亏损。当天有记者拍到了廉政公署人员进入玉郎大厦搜查的照片,新闻刊登后,本来因收购战而大涨的玉郎机构股价应声而跌。许多股民明知道这可能是收购方放出的消息,可还是不敢赌,股灾大家都跌怕,好不容易有回本的机会,没几个人敢捂着股票坐享渔翁之利。短短两天时间里林氏影业手中筹码大增,耗费的资金却并没有比之前高多少。一面是正在打的收购战,一面是造假账一事东窗事发。黄玉郎顿时进退维谷,是要公司的控制权,还是要自由身。这个问题没有让黄玉郎纠结太久,仅仅2天后,他便被廉政公署带至美利道总部接受调查。尽管次日他便以500万港元获准保释,但玉郎公司群龙无首,一片凄风苦雨,早已人心离散。原本答应了借钱给他的钱国忠在他被带走调查后杳无音讯,刘銮雄沉默以对。黄玉郎终于感受到他的帝国倾塌在即,他手持当天的《明报》,看着其上女子英气逼人的照片,仰天怒吼。世上最毒,莫过妇人!
第494章 香江戴卓尔(章节标题出了问题,已修改)
《明报》专访陶玉书是在收购战进行的第三天,次日采访内容便刊出——《商海弄潮,巾帼何输须眉?》林氏影业发动闪电战,意图鲸吞玉郎机构这个香江本土漫画霸主,引发的反响已经不单单局限在股票、证券市场。在媒体第一轮的报道中,陶玉书这位执掌林氏影业的领袖被许多报纸誉为“巾帼奇女子”。香江民众一贯喜欢这种夸张的叙事,随着报道的发酵,陶玉书在香江市民阶层名气大增。《明报》跟林朝阳交好,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一篇专访刊出后,陶玉书的名气更上层楼。值此林氏影业收购玉郎机构的紧要关头,她出这样的风头其实有利有弊,但陶玉书之所以愿意接受专访,也是有着自己的考量的。她就是要给民众、市场留下一个林氏影业堂堂正正击败玉郎机构的印象,以壮声势。这些天来她思想着林朝阳为她规划的产业发展路线,深刻的认识到收购玉郎机构不仅是林氏影业跨领域发展的关键一步,同样也是林氏影业在香江商场发出庄重宣言的时刻。回想林氏影业的创立、发展,算是一路顺遂,可陶玉书也有不顺心的时候。嘉禾、新艺城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自由总会一直紧咬不放。之前是形势比人强,陶玉书只能暂且忍耐。这次林氏影业携雷霆之势收购玉郎机构,她就是要让嘉禾、新艺城乃至自由总会那帮人看看,他林氏影业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也要借此让香江商界看到林氏影业的实力,并非只是一个小小的“电影公司”可以概括的。至于之前受过的那些委屈,她也一定会一笔一笔的收回来。“玉书姐,你也太厉害了吧!我好崇拜你啊!”张曼玉抱着陶玉书蹭来蹭去,她身前茶几上放着的正是那份载有陶玉书专访的《明报》。“好了好了。”陶玉书无奈的推开她。被推开后,张曼玉又拿起那张报纸翻来看去,雀跃的说道:“玉书姐你这采访真是太提气了!”然后她又问:“不过你收购玉郎机构之后真的要给全体员工加薪10%?这应该不是个小数目吧?”陶玉书耐心说道:“文化产业,尤其是内容领域,最重要的就是人。如果说其它实业的生产资料是机器设备和各种专利,那么我们的生产资料就是这些人。我们到底不是玉郎机构的创始人,要想清除黄玉郎在公司内的影响力,自然要笼络住人心。当老板,怎么才能笼络人心?给钱!只有钱给到位,才有人肯卖命!”一旁的陶玉墨问道:“姐,黄玉郎这个人是玉郎机构的灵魂人物,要清除他的影响力没那么容易吧?而且玉郎机构那几部有份量的漫画不都是他画的吗?没了他,这些漫画也会受影响吧?”“公司大到玉郎机构这个地步,怎么可能事事亲力亲为,你不会以为那些漫画都真的是他亲自画的吧?他整天忙着炒股、交际应酬,哪有那么多时间画漫画。而且黄玉郎这个人向来自傲,做人做事锋芒毕露,对待手下人可不算好,连身边的朋友也基本得罪了个精光。这次收购战,只有刘銮雄和钱国忠愿意借给他钱。不过这两个人都是墙头草,梁伯韬把他造假账的消息放出去后,刘、钱二人立刻龟缩起来。他们大概是知道这次黄玉郎大势已去,如果真被我们收购成功,黄玉郎手里拿20%的股权就是砧板上的肉,黄玉郎拿什么还他们的钱?”听着姐姐侃侃而谈收购战里的弯弯绕绕,陶玉墨心中不由得对商海沉浮生出几分畏惧之心来。再看姐姐,竟然有种陌生感。这还是她那个可亲可敬的姐姐吗?“玉书姐,你可太厉害了!”跟陶玉墨的敬畏不同,张曼玉看着陶玉书,满眼都是对她“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欣赏。听着张曼玉的称赞,陶玉书有些不好意思,眼神朝正陪着晏晏玩玩具的林朝阳看去。哪是我厉害啊,分明是我的男人厉害!张曼玉顺着陶玉书的眼神看过去,林朝阳出现在视线里,调侃道:“姐夫,人家现在都说你是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林朝阳抬起头,“每一个成功的女人背后都离不开男人的支持,要不你也找个男人吧,这样距离成功就又近了一步。”闻言,张曼玉的脸色红润,“我才不找,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个程龙……”“你说他就说他,怎么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我又没吃你瑞士卷!”“什么?”“没事。我是说,你别把玉墨带坏了。我发现她跟你交朋友以后,她连个恋爱都不谈。”张曼玉委屈道:“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她认识我之前也没谈恋爱啊!”陶玉墨更加不爽,“你们要聊就好好聊,提我干什么?”恋爱?狗都不谈!是游戏机不好玩,还是街不好逛?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吃就吃、想玩就玩、想买就买,觉得孤单了就逗逗外甥、外甥女,多快乐啊!“你姐夫不也是为了你好吗?”陶玉书说。陶玉墨神色不满,眼珠子一转便说道:“为我好就多给我放点假,我要回燕京!”“放假可以,这俩带走!”林朝阳一指冬冬和晏晏。陶玉墨怒不可遏,“这到底是你们俩孩子还是我孩子?”“小姨~”在林朝阳的眼色下,冬冬和晏晏抱住了她的大腿。陶玉墨勉力维持着愤怒的状态,可惜没几秒就破功了。她蹲下身,捏住两个小家伙肉嘟嘟的脸蛋儿,“你们俩啊……”“小姨~”晏晏甜腻腻的又叫了一声,彻底把陶玉墨的脾气给叫没了。“回回回,都回,让你们俩这不负责任的父母在香江自己享受这空荡荡的豪宅吧!”两个小家伙立刻嘻嘻哈哈的笑起来,对着陶玉墨又亲又抱,弄得她满脸口水。陶玉墨一脸嫌弃,可动作不闪不避,怎么看都是一副享受的姿态。张曼玉看着这样的画面也忍不住加入其中,抓住了晏晏,“来让姨姨也亲亲!”然后一口嘬在晏晏Q弹可口的脸蛋上。林朝阳夫妻俩看着这样的画面不觉露出笑意。12月24日,圣诞节。圣诞前一周到元旦后一周是每年香江电影市场最重要的档期之一。早在12月17日,新艺城的年度重头大戏《英雄本色2》隆重上映。去年《英雄本色》横扫了香江、湾岛以及东亚市场,这次新艺城卷土重来。号称集齐了《英雄本色》原班人马,投资超2000万港元,宣传攻势做的如火如荼,上映当日豪取260万港元票房,风头一时无两。但可惜这部续集之作并没有维持《英雄本色》的水准,上映三天后口碑逐渐发酵。能来看《英雄本色2》的任大多数是《英雄本色》的忠实观众,他们要看的是豪哥、小马哥和阿杰的兄弟情。可小马哥在第一部中已经领了盒饭,电影最有魅力的角色没了,其实拍续集本身就是狗尾续貂,偏偏新艺城和电影工作室利欲熏心,硬着头皮也要拍。结果出来的水平不能说多烂,但有第一部珠玉在前,观众们自然怎么看都不会满意。在最初的火爆势头过去之后,《英雄本色2》的票房走势一路下跌,在前三天轰下820万票房的基础上,上映首周票房仅仅取得了1246万票房。按照这样的票房走势,影片最后的总票房恐怕不会超过2500万港元。《英雄本色2》的这个表现顿时让原本对这部影片寄予厚望的新艺城众人灰心丧气不已。要知道为了这部影片,新艺城不仅投入了巨大的人力、财力,还为了影片的主导权经过了一番激烈的内斗。石天与麦嘉、徐克与吴宇森,都因为这部续集的拍摄吵了不止一次架。电影的票房表现如果好,大家都有钱赚,那一切自然相安无事,毕竟感情没了还有钱赚。可如果感情没了,钱都没了,那就亏大了!就在新艺城众人为了《英雄本色2》的成绩不佳而灰心的时候,几家娱乐报纸统一报道了一则新闻。原金公主院线股东之一的冯秉仲与陈荣美宣布独立于金公主院线,自办新宝院线,成为香江第5大院线。这条新闻一经报道,立刻在香江电影圈引发了剧烈震动。金公主可是香江的院线龙头之一,更兼投资了新艺城、电影工作室等一众电影公司,形成了投资、制作、发行、放映的产业一条龙。如今院线突然分裂,不管是对金公主本身,还是对旗下的制作、发行公司而言无疑都是一次重大打击。刚刚成立的院线,通常都没有稳定的片源,但新宝院线却不大相同,成立当日便召开新闻发布会。冯秉仲对外公开表示,已经与大都会影业、星耀影业、经典影业、苍穹映画、永盛影业等诸多电影公司达成了战略合作,以后这些电影公司制作的影片都将会上线新宝院线。并且成立当日,新宝院线为大都会影业制作的《赌神》一片举行了盛大的首映仪式。根据公开资料显示大都会影业是由邵氏影业出资成立的电影公司,背景深厚,且《赌神》一片导、演阵容强大,号称投资2000万(实际1500万)。上映院线囊括了林氏、双南和新宝三家连锁院线,以及几家小戏院,全港放映戏院达到了45家之多。甫一上映,首日便取得了237万港元的超高票房。之后几天,《赌神》的票房更是一路直线飙升,速度之快打破了香江此前诸多大热电影的票房记录。上映第一周,《赌神》取得了1649万港元的票房成绩,引得香江影坛一片侧目,也让投资、制作这部电影的大都会影业一举成名。《英雄本色2》上映后本来就口碑不佳,《赌神》票房表现强势,直接将这部成绩本来就下滑严重的续集电影挤占的毫无生存空间。上映后的第二周,《英雄本色》仅取得了315万港元票房,累计票房1561万票房。在前作豪取3600万港元的基础上,《英雄本色2》上映两周票房仅有1661万元,这样的结果可以说是完全的失败。一部电影的上映,越是前期票房越集中,很多仅有及格水平的商业片首周票房几乎只能达到总票房的1/2。《英雄本色2》的质量不能说多差,奈何与观众期待有偏差,再加上《赌神》这个异军突起的强势对手的狙击,几乎酿成了1987年香江影坛第一票房惨剧。投资3500万、群星云集的《东方秃鹰》虽然也票房失利,但好歹票房过了2000万,以《英雄本色2》现在的表现,票房恐怕连2000万都保不住。新艺城&电影工作室、徐克&吴宇森、《英雄本色》原班人马,几乎可以说是如今香江影坛的最强配置所打造的续集电影,竟然如此惨淡,影坛唏嘘声一片。在《英雄本色2》的映衬下,《赌神》更加如火如荼。除了在香江的爆红,大都会影业也在积极拓展海外市场。在《赌神》上映的第三天便对外宣布已经与湾岛的大学公司达成合作,《赌神》不日将于湾岛上映。大学公司的老板是邱复生和蔡松林。邱复生是年代国际公司的老板,在湾岛专营录像带生意,是湾岛经营规模最大的录像带商人。蔡松林则是学者公司的老板,拥有湾岛的大世界、金马等院线的排片权。之后多日,《赌神》又陆续确定了新、马、泰、日等多国的上映日期。1988年的开年,香江影坛几乎被《赌神》一部影片霸屏。与大都会影业的异军突起相比,新艺城赶上了背后金主分裂,自家重头戏又巨亏,显得落寞了许多。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这家原本活的很滋润的电影公司似乎一下子陷入了内外交困的局面。一时之间外界谣言四起,不断有媒体报道新艺城这几年的内斗情况,搅得新艺城内部也开始人心不稳。内斗这事并不是媒体造谣,这几年新艺城在如此情况下仍能稳坐香江电影的巨头宝座,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利益的捏合。《英雄本色2》如果算上海外收益肯定不会亏,但不亏与赚票大的这中间的预期差距是很大的。在媒体的推波助澜之下,大到一下子就可以让新艺城的内部矛盾被摆上台面。元旦,陶玉书没放假,仍在上班。元旦股市休市,不代表收购战偃旗息鼓,陶玉书和梁伯韬一起分别见了詹金宝财务和渣打银行的人。目前林氏影业所持有的玉郎机构的股份达到了50.6%,已经完成了实质上的股权控制。但在收购之初,陶玉书便定下了67%的收购条件,所以林氏影业还在剩余的股份而努力。收购战最激烈的情况往往是双方势均力敌,拼命抢筹,不仅公司的股价会一路飙升,也会让小股东和股民在收购战中吃尽好处。林氏影业收购玉郎机构与众不同的地方是在于,在梁伯韬的帮助下陶玉书出手狠辣,直接把黄玉郎打到东窗事发,顾此失彼。所以尽管看起来黄玉郎还有些挣扎的动作,但所有与他有利益关系的人都能看出这段时间以来黄玉郎的虚弱和无力。因而随着林氏手中拿到的股份越来越多,许多股民和股东的心里也不像收购战刚开始那样笃定的要大赚一笔。有得赚就赶紧跑路!但今天跟詹金宝财务和渣打银行的见面却并不算顺利。詹金宝财务和渣打银行手中合计握有玉郎机构7.4%的股份,这也是今天陶玉书跟两家公司的人见面的原因。从渣打银行出来后,坐上平治车的后座,陶玉书问身旁的梁伯韬,“梁生,能查到跟詹金宝和渣打接触的那个神秘人吗?”“我需要两天时间。”“你觉得可能会是谁?”陶玉书问。梁伯韬沉吟片刻,“不管这个人是谁,首先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不是黄玉郎的帮手,他真正的目标应该不是阻挠我们收购,而是要拿到某样东西,或者干脆就是浑水摸鱼。”“在现在的形势下,浑水摸鱼,打一场狙击并不明智。虽然这几天我们没有对外界披露持股份额,但谁都知道我们拿到的股份早就超过了黄玉郎。这个时候打狙击,万一我们掀桌子,对方只能吃个哑巴亏。他既然能接触詹金宝和渣打,就能接触黄玉郎,他肯定也是在赌我们没有达到相对控股线。”梁伯韬的分析合情合理,陶玉书心中庆幸,林氏的动作足够快,现在已经拿到了玉郎机构超过50%的股权。梁伯韬又说道:“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拿到了超过50%的股份,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对方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改变大局。”陶玉书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车窗之外,刚过了圣诞,又正值元旦,香江街头多了几分节日气氛。“忙了这么多天,今天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事等明天再考虑。”“是。”将梁伯韬送回公司,平治车来到半岛酒店楼下。陶玉墨带着两个孩子回了燕京,林朝阳夫妻俩第一次在香江享受浪漫的二人世界,打算来半岛酒店的餐厅享受一顿烛光晚餐。吃饭时,陶玉书先说起了《赌神》的成功,心情很好。然后又提到了《英雄本色2》的失败和新艺城的内斗进入白热化,心情更好了。“今天就不提工作上的事了。”林朝阳劝她。陶玉书也意识到自己的话题有些不合时宜,她用勺子挖着桌上的甜点,突然想起了那年她跟林朝阳一起去美国待史馆过圣诞节的事。她提起这件事,眼神中闪着对往事的追忆之色。“……我记得待史馆的甜点特别甜!”“是啊,甜得发腻。那我们也没少吃,不用糖票、糕点票,想吃多少吃多少。”陶玉书的嘴角露出笑意,“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七八年过去了。”那些美好的回忆在久远的时间里并不会褪色,反而会更加熠熠生辉。浪漫的晚餐结束,夫妻俩又去看了《赌神》。这部投资超过1500万港元的电影从拍摄到上映花了不到三个月时间,但看起来效果却比王晶用心打造的《至尊无上》好了许多。“你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从戏院出来后,陶玉书问林朝阳。“很成功的商业片,尤其是周润发出场的那一段,让人忍不住热血沸腾。光是冲着那个镜头的调度和配乐,不成功天理不容。”听到他这么说,陶玉书心情愉快起来,“我也这么觉得,阿晶在拍商业片上确实有一套。”离开戏院后,夫妻俩并没有上车,而是漫步在街头,感受着节日气氛。黑色的平治车缓慢的跟在他们身后,司机许卫国是从内地来的,去年才退役,拿过两次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一路走到半山脚下,夫妻俩才上车回家。元旦过后,陶玉书依旧忙碌,对玉郎机构的收购大局已定。经过梁伯韬的调查,接触詹金宝财务和渣打银行的神秘人浮出了水面,原来是星岛报业集团主席胡仙。知道了神秘人的身份,其目的也就不需要再猜了。玉郎国际半年前以7700万港元的价格收购了《天天日报》70%的股权以及天天彩印的全部股权。胡仙所觊觎的自然是玉郎机构持有的《天天日报》那70%的股权。可惜胡仙的动作终究是晚了一步,或者说是林氏影业的动作太快了。元旦之后的第一天,察觉到了胡仙动作的陶玉书决定以堂堂正正之师击败她。1988年1月4日,恒指开盘当日。林氏影业对外发表声明,宣布林氏影业已经成为玉郎机构最大股东,且持股超过50%,不拟提高收购价,并要求在6日召开玉郎机构股东大会。根据林氏影业的要求,他们将提请罢免黄玉郎的董事局主席职务,并派出5人进入玉郎机构董事局。声明发布之后,市场顿时震动。50%的股份距离当初林氏影业宣称的67%股份还有一定差距,但对于控制玉郎机构来说已经足够了。现在林氏影业以控股大股东的身份要求召开股东大会,必然要血洗玉郎机构董事会,这一点从他们安排的董事人数也可以看出来。早前黄玉郎陷入官司,自顾不暇,很多人都猜到了林氏影业收购玉郎机构有很大可能会成功。但仅仅不到半个月时间,林氏影业便获得了玉郎机构的控制权,着实还是出乎了大家的意料。快!太快了!经此一役,陶玉书这个林氏影业掌门人行事的果决、狠辣给许许多多关注这场收购战的商界同仁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开始有人将陶玉书称为“香江戴卓尔”。戴卓尔,即英国首相撒切尔,以铁腕政治闻名世界。1982年,英国因马尔维纳斯群岛归属问题与阿根廷发生马岛战争,撒切尔派出英国海军舰队远征阿根廷,夺回了马岛。此举在英国国内掀起一股“爱国主义”热潮,也为她本人在西方世界赢得了极大的声望。被人冠以这样的称呼,可以算作一种褒奖,但陶玉书并不喜欢。“说的我跟母老虎一样!”“在黄玉郎他们这些人眼里,你可不就是母老虎吗?”林朝阳打趣道。陶玉书向他飞来一个白眼,林朝阳果断选择了闭嘴。“这个黄玉郎,死到临头还要垂死挣扎。他要是少耍点小聪明,我说不定还可以放他一马。”陶玉书恨恨的说道。似乎笃定了“香江戴卓尔”这个称呼就是从黄玉郎的口中传出来的。陶玉书提前对外发布声明,一方面是因为胡仙的横生枝节,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梁伯韬调查发现黄玉郎最近正在搞小动作。企图在公司控制权未发生实质性改变之前,变卖玉郎大厦、《天天日报》股权等资产筹集资金发起反收购。“人家好歹也是公司老板,被踢出局总要挣扎一下。”陶玉书问:“那你说,等会股东大会时,我的态度是不是要强硬一点?让黄玉郎他们这些人识点时务,早点将手里的股份交出来?”“还怪人家说你是‘戴卓尔’!”“都是梁伯韬给我出的主意!”陶玉书这口锅甩的很自然。“他这人够坏的!霸凌小股东总是不好听,能协商还是尽量协商吧。要是他们不同意,再钝刀子剌肉,先把今年的分红停了。”陶玉书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还说人家!”她又问:“那个黄玉郎怎么处理?就他做的那些事,少说也要蹲个几年。”因为交了保释金的缘故,黄玉郎暂时恢复了自由身,但仍然有陷入牢狱之灾的风险。尤其是陶玉书如果带人入主了董事会,只要有心,找个理由清算黄玉郎的坏账责任和违规操作,黄玉郎几乎不可能全身而退。
第495章 销量神话
听着陶玉书的问题,林朝阳沉吟片刻。在他的印象里,黄玉郎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除了在公司里无法无天之外,还曾经干过雇佣h涩会挑断昔日徒弟马荣成手脚筋的事。面对看起来比他强大得多的林氏影业,黄玉郎基本是不敢有使什么下作手段的胆子。这并不是林朝阳的猜测,而是事实。后世黄玉郎遭遇过星岛报业胡仙、spACemAn郑经翰(《花花公子》中文版老板)、老友钱国忠、同乡林建岳(丽新制衣二公子)等人的诸多暗算,但都未曾敢耍什么手段。因为这种事他能干,别人也能干,而且会干的比他更狠,黄玉郎自然是不敢的。但凡事未虑胜,先虑败,不得不防。“你可以试探他一下,溢价10%收购他手里的股份,然后出资500万资助他再度创业,新公司我们占股51%,看他同意不同意。”陶玉书思索着林朝阳给出的这个条件。卖了玉郎机构的股份,黄玉郎并非一无所有,他依旧是千万富翁。林朝阳说出资500万帮助黄玉郎再度创业,当然不是因为黄玉郎没有钱。这既是在向黄玉郎释放善意,也是在给他划红线,避免他狗急跳墙。他若是接受林朝阳的这份善意,大家自然相安无事,黄玉郎既可以免去牢狱之灾,又可以继续在漫画界创业,同时也在夫妻俩的掌控范围内。若是不接受,那便是敌意太重,对待敌人不能心慈手软。请客、斩首、收下当狗,总要选一样才行。“你说我们这么干,会不会太霸道了一点?”“商场尔虞我诈,刀光剑影,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如果可能的话,我还希望跟黄玉郎冰释前嫌呢,你觉得可能吗?”陶玉书暗自摇了摇头,明白自己又妇人之仁了。“我明白了!”她对着镜子理了理衣服,出门而去。今天阳光正好,温暖和煦,想到即将入主一家上市公司,陶玉书心中不禁生出一股豪情来。“玉书姐!”等在楼下的张曼玉一见到陶玉书就蹭了上来,表情激动又亢奋。她之所以今天会出现在嘉慧园楼下,是受了陶玉书的召唤。林氏影业收购玉郎机构,要改组董事局,陶玉书需要几个信得过的人。可家里算来算去就她、陶玉墨、林朝阳三个成年人,陶玉书把负责收购案的梁伯韬也算了进来,还差了一个人。于是她便想到了张曼玉。陶玉书眼神扫过正抱着她胳膊的张曼玉,你这一脸娇憨的,应该值得信任吧?陶玉书精神抖擞的出门去商场厮杀后,家里只剩下林朝阳一个人。上班的都走了,上学的也走了。他将躺椅搬到阳台上,再给自己沏杯茶,往躺椅上一躺,阳光沐浴在身上。活脱脱一个岁月静好的美男子!可惜他还没享受一会儿,家里电话响了起来,接起电话,原来是董桥约他见面,说要给他结算《大时代》的版税。《大时代》出版刚满三个月,董桥之所以效率如此高,实在是小说销量太好了。一场87股灾,香江的证券业和股民遭受重创,却成就了《大时代》。3个月,92天,102万册,《大时代》创造了一个神话。董桥认为,不管是之前之后,香江的严肃文学领域都不太可能再出现这种现象级的作品。如此夸张的销量也为林朝阳带来了1326万港元的版税收入,这也是林朝阳写书以来收到的最大一笔稿费。这笔钱当然没办法跟股市赚的那一个亿相提并论,但那毕竟是赶上了股灾。一本小说3个月的版税就有1326万港元之多,放在任何国家的图书市场都是一笔天文数字。要知道《明报》现在日销超10万份,年盈利也不过6000万港元。由此便可以看出林朝阳这次版税结算的含金量。为了收购玉郎机构,林朝阳将小金库都贡献了出来,这笔版税可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董桥跟林朝阳约在了中环兰芳园见面,惊叹了一番《大时代》所取得的惊人销量和版税,他又向林朝阳说起了一件事。“林海音你熟吗?”“林海音?”听到这个名字,林朝阳愣了一下。“她我不认识,不过他丈夫夏承楹我见过。当年他随香江中文大学代表团访问内地,我俩有过一面之缘,而且《梵高之死》就是他主张引进香江的,那时候他还在香江中文大学教课。”董桥点了点头,“林海音在湾岛开了一家出版社,托人找到我,希望把你的小说引进到湾岛去。”虽然林朝阳与夏承楹认识,但也仅限于一面之缘,两人自那之后就没联系,自然也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林海音要引进他的作品到湾岛去,还要托人让董桥当中间人,这并不奇怪。“我的作品在湾岛能出版?”林朝阳问。“既然她主动提出要求,想来应该没多大问题,湾岛的报禁都解了。”董桥的语气并不确定,带了些模棱两可。过去湾岛jy的38年间,发布了多项“报禁”法令,不仅新闻自由和言论自由受到了限制,连出版自由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哪怕如今已经jy,湾岛的新闻、出版、文化等事业都获得了一定程度的松绑,但对大陆文化产品的输入依旧有极高的壁垒。林海音因为《城南旧事》而名动华人文学圈,从67年开始,她创刊《纯文学月刊》,在第二期辟出“中国近作家与作品”专栏,介绍中国二三十年代新文艺时期的作家。在那个时候的湾岛,刊发大陆作家的作品是需要冒很大风险的。迫于当局压力,《纯文学月刊》运营五年后不得不便宣布停刊,林海音转而开始经营与《纯文学月刊》同期成立的纯文学出版社。“作品引进的事如果你没什么意见,我就回复她一下,她说还想来拜访一下你,以表诚意。”小说到哪里都是出版,林海音要把他的作品引进到湾岛去,林朝阳当然不会反对。有些网络小说里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桥段,主角跑到奢侈品店去消费,结果被店员看不起。然后将店里的东西全都买下来,以示实力和对店员的羞辱。林朝阳每每看到这里的时候总会一脑袋问号,人家瞧不起你,你还花钱给人家贡献销售额和业绩?这叫报复人?这怕不是去孝敬爹的!尽管之前自由总会一直给林氏影业设限、封杀,林朝阳也会坚持让林氏影业的电影透过被的渠道在湾岛上映。你不去赚他的钱,那不正好如了他的意吗?所以,林海音要引进林朝阳的作品,林朝阳还巴不得呢。后世蛙蛙们一边赚着内地的钱,一边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也很想体验这种感受。董桥带着林朝阳的肯定答复走了,林朝阳闲来无事,往皇子大厦去,打算去看看陶玉书有没有回公司,好一起回家。事业越做越大,陶玉书加班也越来越多,只有林朝阳在身旁,她才会克制。进了大厦,刚从楼梯下来,林朝阳便看着公司内一片忙碌,兵荒马乱。他逮着一个熟面孔问:“阿珍,这是在干嘛?”伍美珍见到林朝阳,神色恭敬,“林生,上午林太去玉郎机构开完会,中午回来就说要搬家,我们正在收拾东西。”“搬家?”“对,搬去玉郎大厦。”伍美珍回答完又说:“林太在办公室。”“好。”林朝阳推门而入,没想到陶玉书的办公室里还有两位客人。王晶见到林朝阳连忙起身问好,“林生!”林朝阳笑着点了点头,眼神落在王晶一旁的洋娃娃身上。“这位是我朋友邱淑贞小姐。”“这是林生。”邱淑贞有些紧张的跟林朝阳问了声好,林朝阳回应一声,看向王晶的眼神意味深长。王晶表情微微尴尬,找了个理由,跟林朝阳夫妻俩打了个招呼便带着邱淑贞离开了。“这什么情况?”林朝阳朝门口王晶消失的地方示意了一下。陶玉书摇着头,“阿晶想开个《精装追女仔2》,让那位邱小姐做女主角。”情况并不让人意外,林朝阳问:“他能忙得过来?”“忙不过来啊,所以阿晶想把电影交给别人来拍,他来当监制。”林朝阳调侃道:“他还真是个双手抓,双手都要硬啊!”《赌神》上映11天,票房已经破了2000万大关,看样子很有可能成为今年香江电影票房冠军的有力竞争者。若是算上海外票房收益的话,王晶凭这一部片子赚个五六百万应该是不成问题的。《赌圣》这个项目还是落在大都会影业,对外宣传里号称《赌神》续集,只要保持住水准,必然又是一部大卖之作,王晶依旧可以赚的盆满钵满。王晶如果鼓捣《精装追女仔2》,有着前作的热度,大概率也会赚钱,但显然是没办法跟《赌圣》相提并论的,所以他才会想出这么个主意来。“他说剧本他来写,导演我打算让刚来的阿伟试试。这部片子投资不大,正好先让他练练手。”陶玉书说的阿伟就是刘镇伟,《赌圣》原本的导演,而原本的《精装追女仔2》导演是王晶。受林朝阳夫妻俩的影响,这俩人的经历竟然来了个互换。刘镇伟之前本来是在邓光荣的影之杰公司的,拍了处女作《猛鬼差馆》,投资仅100万港元,却让影之杰收获了1100万港元的票房。之前本来邓光荣还想接着让刘镇伟搞一部《猛鬼学堂》的,可惜他看到林氏影业广纳贤才的优厚条件,果断甩了老东家,跑到了林氏影业。林朝阳并没有多关心新片的事,又问陶玉书今天去玉郎机构开股东大会的情况。陶玉书说一切顺利,林氏影业手握超过50%的股权,罢免董事局主席、改组董事局没有丝毫困难。“黄玉郎不太甘心,不过他也没什么办法,他干的那些事只要我追究,根本藏不住。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跟我们闹僵了他只有锒铛入狱一条路,所以同意了把手里的股份卖给我们。至于支持他创业的事,他表现的模棱两可,看样子是不想被我们一直拿捏。”“这件事由不得他不同意。”林朝阳态度坚定。黄玉郎性格和为人上有缺陷,但在漫画一道上确实有着独到的才华,后世他因为股灾以及后续一系列的变故失去了玉郎机构的控制权并锒铛入狱。九十年代他出狱后又卷土重来,联合大弟子祁文杰和其他几名漫画家创立玉王朝,又掀起了一阵港漫热潮。可惜好景不长,他终究是那种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的性格,几年后再次与几位合伙人分道扬镳。了解黄玉郎的性格,林朝阳自然不可能让他对玉郎机构产生威胁。后世黄玉郎进监狱是没得选,现在陶玉书给他机会,林朝阳并不认为黄玉郎会一根筋跟他们对抗到底,说白了还是压力没给够。“我明白,黄玉郎他还是不死心,我给了他两天时间考虑。如果他还不配合,就不必再给他机会了。到时候他人在监狱里,手里的那些股份如同废纸,我相信他会明白这个道理的。”面对林朝阳时,陶玉书温柔似水,可在对外表现上,她配得上香江人给她的“铁娘子”称呼。“今天胡仙也露面了。”听着陶玉书的话,林朝阳来了兴趣,“她亲自出面?”“是啊,你也觉得意外吧?”按理说,胡仙插足玉郎机构收购案失败后,多少有点跌面子,股东大会这种场合,找个代理人来就行了。她却亲自出面,必然不可能是为了看陶玉书在玉郎大厦里耀武扬威的。“她说什么了?”“还能说什么,想要《天天日报》的股权呗!开价1.5个亿,同时她手里的股份可以照之前的收购价卖给我们。”“她还真是贼心不死啊!”玉郎机构上市后,黄玉郎四处出击,做的最明智的投资一个是买下了玉郎大厦,一个就是买下了《天天日报》70%的股权。玉郎大厦不用说了,地产这两年一直疯涨,哪怕受了股灾的影响,但大方向上依旧是上扬的,稳赚不赔。《天天日报》这份香江第二大日报,尽管最近两年市场份额有些下滑,但依旧是报界不可多得的优质资产。尤其是对胡仙这种报业大佬来说,更有加成。“《天天日报》我是不打算卖的。你之前也说过,林氏以后要成为文化传媒集团,业务不可能只局限于电影。影视、动漫、新闻……这些与文化相关的产业都应该是林氏发展的方向,《天天日报》刚好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切入香江报业的机会。胡仙手里的股份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1.5亿的报价还不错,但相比于《天天日报》的价值,并不算什么。”陶玉书的分析理智又清醒,林朝阳赞道:“贤妻英明!”她嘴角含笑的望了丈夫一眼,又说:“英明什么?一场收购战,花了快四个亿,我都不知道欠的那两个亿要怎么还。”林朝阳轻松道:“哪个大公司还没点贷款?放心吧,玉郎机构的赚钱能力不弱,又几乎垄断了香江漫画行业,回本是迟早的事。”陶玉书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轻巧,我又不懂漫画,这么大个公司,光是管理就够人头疼的了。”“当老板不需要懂,只需要会用人就可以了,玉郎机构那么多人。”“我哪敢用啊!”“公司刚收购过来,你不敢用很正常。没关系,慢慢来嘛。恩威并施,这些人也不过是打工的,没理由只能给黄玉郎卖命,而不给你卖命。”陶玉书的眉头轻轻舒展,“是这么个道理。”接下来一段时间,陶玉书的工作重心必然要像玉郎机构偏移,除了要肃清黄玉郎对公司的影响,也要厘清公司接下来的发展。毕竟收购了这么大一家上市公司,肯定要好好经营。见时间差不多了,林朝阳催促着陶玉书赶紧下班。夫妻俩走出办公室,几个员工仍在忙着搬家的事,路过时不停有人向林朝阳夫妻俩问好。林氏影业收购了玉郎机构,逐渐有了大公司的底蕴,这两天员工们的精神面貌和心气儿也高了很多,对林朝阳夫妻二人也更加敬畏了。走出公司,林朝阳说:“公司搬到玉郎大厦,你以后上下班又方便了,这个公司不白收购。”早前他们夫妻俩住在何文田的时候,出了小区就进公司。。嘉慧园在本岛的半山,上下班需要过红磡海底隧道,就没那么方便了。玉郎大厦是原新闻大厦,之前是胡仙家的产业,地点位于香江本岛英皇道。这次林氏影业搬家后,陶玉书上下班又方便了。丈夫的话让陶玉书不禁莞尔,把收购上市公司和上下班通勤联系起来,也就林朝阳这种乐观派能想到了。如果被别人听去,少不得要嘲讽、挖苦一番林朝阳的口气之大。翌日,玉郎机构正式易主的消息见诸报端,这场收购战持续了仅仅持续了半个月时间,便以林氏影业的全面胜利而告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以如此高的效率完成一家对上市公司的收购和控制,在香江商场上是极其少见的。这也更让许多人对林氏影业和陶玉书这位掌舵人刮目相看,也更做实了她“香江戴卓尔”的称号。在对玉郎机构收购案的报道当中,媒体多以《信报》《南华早报》《商报》财经报纸为主,报道内容也对于专业性见长。但这些报道发出后,却有一些读者发现其中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张曼玉?玉郎机构新董事?”在诸多媒体当中,有两家媒体报道了玉郎机构新的董事局成员,里面其他四人并没什么特别的,大家细究一下都是林氏影业的相关人员。唯独“张曼玉”这个名字分外扎眼,这个“张曼玉”是他们知道的那个张曼玉吗?这是所有看到这个新闻的人内心的疑问。读者们的疑问并没有等待太长时间,因为第二天就有媒体替他们查到了结果,证明:此张曼玉就是彼张曼玉!消息确定后,财经、证券界没什么反响,以影迷为首的普通市民们反响倒是很大。大家的反应倒不是震惊,而是感到新奇。这么多年来,女明星嫁入豪门的新闻他们看过,比如前几年的香江小姐朱玲玲嫁入霍家。但女明星闯入商海,成为上市公司董事的事,市民们还是第一次碰见。随着新闻报道的发酵,张曼玉连续两天登上了香江娱乐报刊的头条,竟一时小出了些风头,连在剧组都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不过人红是非多,她一个女明星,突然成了玉郎机构这样的上市公司的董事,事情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奇怪劲。没过几天,香江电影圈便流传出了一股谣言,称张曼玉是林朝阳的二房。香江自上世纪便成为了英国人的殖民地,但在英国与前清签署的条约中规定,香江法律中对于华人仍按照《大清律例》进行管理和约束。这也就导致了在中国的这片领土上,大清就已经亡了一甲子了,却仍有两个地方适用《大清律例》,它们分别是香江和濠江。既然适用《大清律例》,那自然就有纳妾的合法权利。因而在过去的几十年当中,香江富人取两房、三房妻子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这一规定直到1971年香江出台了《修订婚姻制度条例》后才完全废止。如今这个时候,距离《修订婚姻制度条件》出台了不过十余年。沿袭了几百年的老观念,现在仍存在于香江人的观念里,因而大家对于富人多两个红颜知己并无愤慨。这件事反倒是成为了许多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香江的八卦小报向来没什么底限,谣言一起,他们立刻跟着热炒。《新夜报》《今夜报》《红绿日报》《响尾蛇》等诸多街边小报发挥十二分的精神,甚至还杜撰出了林朝阳与张曼玉一波三折的感情经历,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没用两天时间便把谣言传的跟真事一样,占据了娱乐新闻的头条。这些谣言的传播让陶玉书很是愤慨,但身在香江这样一个高达发达的娱乐社会,哪怕是那些顶级富豪时不时也要被人消遣一下。对待这些没有底限的娱乐小报,富人们能用的手段无非两种。正规手段就是提告,但大多数小报敢这么肆无忌惮的造谣本身就是仗着自己是臭狗屎,他们非常了解那些富人注重体面的心理。真豁出脸面打官司的富人并不多,即便输了官司,大不了赔点钱、道歉,赔钱太多就直接倒闭,换个马甲重操旧业。非正规手段就是找人教训一下这些小报,但其实这些小报也是看人下菜碟的,有背景的大佬他们通常都不会惹。这些小报敢谣传张曼玉是林朝阳的二房,自然是认准了林朝阳在香江没什么背景。陶玉书很想动用人脉教训一下那几家小报,不需要什么太深厚的关系,哪怕就是跟永盛打个招呼都行。这一年多,永盛跟林氏影业合作尝到了不少甜头,她自忖让项家兄弟帮这点小忙是没问题的。可让永盛帮忙简单,陶玉书又担心这样会为丈夫和自家公司招来负面影响。之前林氏和永盛的合作仅限于生意层面上,要是开了这个头,那性质就变了。想来想去,陶玉书不禁感到憋闷。林朝阳得知了她的想法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陶玉书气恼的问:“你笑什么?人家传你跟麦琪有关系,你还挺高兴是不是?”林朝阳听到这话顿时大呼冤枉,“我是笑你手里握着刀,还怕流氓!”“什么意思?”“那些个小报敢这么肆无忌惮的造谣,无非是觉得咱们不能拿他们怎么样,我们确实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可你忘了,他们有报纸,咱们也有报纸啊!”陶玉书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林氏影业现在是玉郎机构的控股大股东,前几天已经拿下了黄玉郎手里23.5%的股份,共持有玉郎机构74.1%的股权,拥有对玉郎机构的绝对控制权。如今玉郎机构名下拥有《天天日报》70%的股权和《清新周刊》《青春》两份娱乐杂志的全部股权,已经有了新闻集团的雏形。“可……咱们总不能像那些小报一样没有底限的造谣、中伤别人吧?”林朝阳眼神坚定的说道:“谁说我们要造谣了,只要是我们报道的内容每一个都是事实。”在陶玉书疑惑的眼神中,林朝阳笑容意味深长,“但什么报、什么不报,是我们的权力。”听完了这句话,陶玉书消化了几秒钟,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496章 心狠手辣陶玉书
陶玉书的理解能力强,执行能力更快。跟林朝阳谈完话的不到一个星期,《新夜报》老板兼主编王世玉因克扣旗下专栏作家稿费而被《天天日报》声讨。《新夜报》便是造谣林朝阳和张曼玉最狠的小报之一。在香江报界,尽管许多知名文人都是从专栏作家起步,但专栏作家却历来是报界食物链的底层。日更要求大、文字格调低、稿费压榨狠……多年以来不止一位作家说过,香江报纸的专栏作家卖弄文墨比舞女货腰还不如,舞女碰到个下流客人还可以甩个耳光,大不了跳槽到别家舞厅。可香江的专栏作家却连选择报刊、为自己争取权益的权力都没有,只能逆来顺受。在《天天日报》声讨王世玉的报道中,列举了刘以鬯、亦舒、十三妹等诸多作家当年为报刊写专栏时遭遇的不公待遇。文章字字珠玑,慷慨激昂,通篇均是仗义执言的义理之词,立刻引来了不少读者的支持。尤其是文章中对“十三妹”的报道,更是引起了许多报纸读者的强烈共鸣。在香江文坛,要说知名女作家有很多,比如亦舒、李碧华、林燕妮。但若说众所公认的第一人选,一定是活跃在五六十年代的十三妹。十三妹之奇,在于她写专栏近20年,写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名号的地步,在香江、湾岛文化界圈粉无数。但是直到她1970年10月9日独自在出租屋中离奇死去前,读者们也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是什么,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见过她,连她长什么样也一概不清楚。《天天日报》的文章里不仅详细记录了十三妹数次被《新夜报》压稿酬的事,还提到了当年十三妹去世的往事。当年去世之前,十三妹一直给《新夜报》写专栏。70年10月王世玉等待数日没有接到她的续稿,联系又联系不上,只有四处寻访。好几日都杳无音讯,王世玉觉得十三妹有可能是去世了,于是有针对性的盘查了香江当时医院里无人招领的女尸,果然找到了十三妹。之后,《新夜报》成了香江第一个公布十三妹死讯的报纸,还刊出了十三妹的遗容,让广大读者终于得以窥见十三妹的庐山真面目。按照当时王世玉的说法,他是不忍好友身后事无人打理,为其筹备了治丧委员会发丧并昭告天下。王世玉的这波操作在当时为他赢得了不少文坛同仁和读者们的认可和尊重,传为一时佳话,也让《新夜报》销量大增,受益匪浅。《天天日报》旧事重提,将压稿酬、找尸体、报上发死尸照片这些事重新联系起来,许多读者这才恍然察觉。这王世玉跟十三妹哪里是什么至交好友,分明是黑了心的小报老板连专栏作家死后都不放过,要狠狠消费一把。连死人的血都要吸,简直就是畜生!十三妹闻名香江二十年,却始终不以真面目示人,直至死后才被曝出真容。她的去世对于许多忠实读者来说,便如同年少时白月光的失散,刻骨铭心。《天天日报》的报道发出后,不仅有许多读者愤慨之极,痛骂王世玉这群压榨作家的卑鄙小人,还有不少文人也加入了其中。蔡澜就是先锋之一,他年轻时是十三妹的忠实迷弟。后世还曾专门为十三妹写过两部小说,在电视节目中经常见缝插针的推广十三妹。蔡澜专门在《明报》上写了两篇文章痛斥王世玉的“人面兽心”,赢得了许多读者的叫好。还有刘以鬯也在新一期的《香江文学》上写了一篇回忆十三妹的文章,他是十三妹在香江文坛为数不多的朋友。两人当年因写专栏结识,见面不算多,但十三妹爱跟他煲电话粥。刘以鬯的文章以怀念为主,对于王世玉的声讨并不激烈,但谁都能看出其中的不满。近些年来,刘以鬯在香江文坛的名声日渐隆重,尤其是主持《香江文学》之后,更有一代文坛盟主的气势,他的发声引来了香江文坛的侧目。只用了短短一周时间,王世玉在香江文坛声名狼藉,在读者间更是人人喊打,连《新夜报》的销量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香江报业在七十年代进入高度竞争环境,最多的时候市面上有110多种报纸发行,竞争强度之大堪称惨烈。报纸倒闭最高峰时,每个月都有两三份报纸宣布倒闭。进入八十年代后,大报争鸣,小报的生存空间更小了。如《新夜报》《今夜报》《响尾蛇》这些报纸不过是苟延残喘,它们经常会在版面上放上大幅性感照甚至裸女照,上面还有风月场所的广告,为了吸引眼球可谓无所不用其极。现在《新夜报》被《天天日报》集火,不仅老板的名声臭了,连报纸销量也受到了影响,一时之间竟有种明天就要关张倒闭的摇摇欲坠之感。《天天日报》为什么会攻击《新夜报》,报界业内人士大概都知道。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陶玉书的出手会如此快速、精准,几乎是一下子打到了《新夜报》的七寸上。这一次《新夜报》如果熬不过去,就只剩倒闭一条路了。《天天日报》的报道师出有名、占着大义,任谁也说不出问题来,既没有降低了报纸的格调,又打击到了对手。这样的反击实在令人印象深刻,同时也加深了报界同仁对陶玉书的“刻板印象”。香江戴卓尔。联想着之前差点被陶玉书搞进监狱的黄玉郎,大家私下里都开始流传一句话: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陶玉书)。对于《天天日报》所取得的战果,陶玉书表示很满意。这次对《新夜报》的打击不单是报复了对方对自家的污蔑和造谣,也让她对《天天日报》有了更好的掌控力。一举两得!她本打算乘胜追击,接着把另外几家小报都挨个点一遍。结果还没等她找到这几家小报老板的把柄,就有人出面为这件事说和了。出面的人是董桥,他是受了雷炜坡的委托。雷炜坡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不多,他还有个名号——香江八卦新闻祖师爷。1968年,《明报》依靠着金庸的武侠小说和社论已经在香江报界站稳脚跟,但金庸的野心不止于此。他请来雷炜坡打造出了《明报周刊》,雷炜坡出身演艺世界,对香江娱乐圈的各种秘辛信手拈来。《明报周刊》上市后很快便凭借着题材独家、秘闻劲爆、臭三八之余又不乏文采而备受读者欢迎。在地摊读物盛行的六十年代,《明报周刊》成为了香江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娱乐八卦周刊,每年光是广告费就有近2000万港元。《新夜报》挨了《天天日报》一记重拳,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这一波压力。之前参与造谣林朝阳和张曼玉绯闻的几家小报这才明白,惹林朝阳没什么,可他们家那头母老虎真惹不起。这些人生怕被陶玉书惦记上,连忙联络身边的同行好友,希望能有人帮着从中间说和说和,化干戈为玉帛。雷炜坡在香江八卦新闻界有些地位,也是明报老板金庸的左膀右臂,跟诸多小报老板、主编颇有些交情,林朝阳的作品又多是由明报出版社出版的。几个人找到他,他则找到了与林朝阳私交不错的董桥。“你是什么想法?”得知董桥来找过林朝阳,替那几个小报老板表达了歉意,还提出摆酒赔罪的想法后,陶玉书问林朝阳。“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才刚进报业,还是不宜树敌过多。既然他们已经低头摆酒道歉了,我看就这么算了吧。”陶玉书想了想,说:“我得问问麦琪的意见,她也是受害人。”林朝阳一瞧,哪里还不明白她这是不甘心。大屿山,《旺角卡门》剧组。张曼玉刚到剧组没一会儿,一边化妆,一边听江约诚在给她讲今天要拍的戏份。《旺角卡门》这部电影算是张曼玉拍过的所有电影里最特殊的了,现场飞纸并不算什么,可怕的是导演经常会改戏。已经拍好的戏要推倒重来,经费燃烧的同时,拍摄进度也很慢。开拍到现在都三个多月了,一半的戏份还没拍完。张曼玉想想都觉得亏得慌,有这个时间她都拍完两部电影。“麦琪姐,这几个镜头大概就是这样。”讲完了戏,江约诚将手里的两页纸交给张曼玉,正打算离开,耳边突然传来交谈声。“喂,你看前几天的《响尾蛇》了没?”“哪天的?有洋妞儿的那天的?”“不是,讲我们那个女主角……”“哦,嘿嘿……”两个男声发出男人都懂的笑声。两个场工刚搬完道具,因为遮阳棚和道具遮挡的关系,并没有发现这边的江约诚和张曼玉,双方只隔了一面由道具箱组成的墙面。听着两个同事略显猥琐的八卦声音,江约诚立刻就想起身出声,去被张曼玉给拉住了,用眼神制止了他。“……女明星嘛,勾搭有钱人也很正常。”“麦琪姐功力高啊,平时看着那么清纯,没想到不声不响就干了这么大的事。”“勾搭有钱人不算本事,麦琪姐最厉害的是能进董事会,人家大房可是董事长。我觉得不是麦琪姐厉害,是那位林先生厉害,齐人之福啊!哈哈”两人聊起了张曼玉的八卦,言语无所顾忌,即便张曼玉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听得又羞又怒。江约诚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感觉再不出面制止容易闹出纠纷来。“你们两个扑街!让你们干活,跑到这里来偷懒!还想不想干了?”江约诚的爆发让两个场工吓了一跳,两人这才惊觉道具墙后还有人。等两人再看到江约诚身旁的张曼玉,脸色登时绿了。“江导,麦琪姐,我们……我……”惊吓之下,两人张口结舌,想解释却又觉得无力。刚才两人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以双方这样的距离,估计张曼玉早一句不落的听到耳朵里去了。这种局面下,解释再多估计也没用。“我什么我?扑街!跑剧组来聊八卦是吧?要聊回家聊去!滚!”江约诚没有给两人辩解的机会,脸色冷峻的怒斥了两句,又使了个眼色,两个场工会意,立刻朝张曼玉鞠躬道了两句歉,然后逃也似的跑开。江约诚转回头看向脸色难看的张曼玉,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麦琪姐,两个新来的不懂事。你千万别生气,明天我就让他们滚蛋!”张曼玉冷眼看了他一眼,“今天滚是不是更好一点!”江约诚被她噎了一句,知道他这点小心思瞒不过她,又小心的赔罪了几句。“好了。听你说的,好像我要故意让他们丢了工作一样,明明是他们背后毁谤我!”“麦琪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江约诚连忙辩解。张曼玉不耐烦的摆摆手,“算了算了!就这样吧。”江约诚觑着她的表情,见她确实没有追究的意思,才赔罪了两句离开。等江约诚走后,张曼玉脸上的严肃卸下来,眉头轻蹙,微微叹了口气。自从跟姐夫的绯闻传开之后,剧组工作人员的指指点点一直没停过。很多时候,哪怕这些人没有当着她的面聊这些八卦,她也是知道的。像刚才那种情况,她其实很想当场发飙,大骂那两人一顿。可骂完又能怎么样呢?就算那两人丢了工作,事情也闹开了,少不得又要成为八卦报纸、周刊的佐料,娱乐大众。唉!张曼玉心情不佳的再次叹了口气,只能往好的方向去想。绯闻倒不是完全没有好处,最起码现在她表面上在剧组的待遇比之前好了不少。张曼玉一开始以为还觉得只是她的错觉,后来经过了几天,她发现剧组的工作人员们对待她的态度确实比以前殷勤了不少,并不是错觉。香江人最是现实,跟红顶白并不稀奇。大家都传她成了有钱人的二房,背地里各种闲言碎语,可真面对她时,却又会讨好阿谀。不提那两个嘴臭的场工,连江约诚这个副导演也不例外。江约诚以往对她也算客气,但像这样的殷勤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张曼玉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放在道具箱上的大哥大突然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喂,玉书姐!”陶玉书一个电话将张曼玉叫到家中。自从绯闻传出来之后,因为怕大家都尴尬,张曼玉便再没有在嘉慧园露过面。跟林朝阳夫妻俩见面后,张曼玉神色不太自然。“玉书姐、姐夫!”“麦琪,之前那几家造谣的小报这两天找来,说想道个歉,取得你的谅解,你有什么想法?”陶玉书的话让张曼玉有些惊奇,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些小报居然还会道歉,真是令人意外。然后她仔细一想又明白了过来,这些小报道歉肯定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玉书姐使的手段。“我没什么想法,玉书姐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陶玉书看了她一眼,“你不生气?”张曼玉苦笑一声,“生气?生气也没用啊!当明星嘛,人红是非多。不红,连讨论你的人都没有。”这话是经纪人陈自强对她说的,出道几年,张曼玉也早明白了这个道理。用陈自强的话来说:这样的绯闻对你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至少媒体关注度和讨论度更高了,可以接戏、接广告。这年头当明星的,谁还没点负面新闻啊!见她一副摆烂咸鱼的样子,陶玉书怒其不争。想了想,不甘的说道:“那让他们得登报道歉,把写报道的人给开了。摆酒请客就算了,跟这些人没什么好聊的。”她说完看向林朝阳,林朝阳两手一摊,“我没意见!登报道歉是应该的。”陶玉书又看向张曼玉,“我同意!”陶玉书点点头,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一点。林朝阳打趣道:“好了。有个《新夜报》杀鸡儆猴也足够了,再多几个人,你就得被当成女煞星了!”说完他又笑着说道:“不对,你现在已经是女煞星了。”张曼玉好奇的看着林朝阳,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哑谜。等林朝阳聊起来她才知道,原来那天股东大会时见到的胡仙小姐正在甩卖玉郎机构的股份。在之前的收购战当中,胡仙狙击陶玉书,拿到了玉郎机构8.6%的正股,本意是想浑水摸鱼,自抬身价。企图在关键时刻左右收购战的走向,逼迫陶玉书和她交换《天天日报》的股权。没想到陶玉书在梁伯韬的帮助下,用兵如神,在短短不到半个月内就完成了对玉郎机构的控制。然后又与黄玉郎达成和解,拿到了他手上的股份。如此一来,林氏影业手握超过74%的股份,完成了对玉郎机构的绝对控制,胡仙手里的股权也就没用了。她当然可以留着这些股权,但玉郎机构拥有像林氏影业这么强势的大股东,这些股权留在她手里就好像一颗定时炸弹,林氏影业这个大股东随时有方法让她的投资血本无归。在这种情况下,胡仙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将这些股权出手。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让林氏影业这个大股东来接手她的股票是最好的选择。而林氏影业如果收购了胡仙手中的股权,持股比例将暴增至82.7%,导致公司股份过于集中。按照港股的正常规定,上市公司的公众持股少于25%就会触发退市。林氏影业要约收购玉郎机构可以遵循例外规则,不触发退市,但也必须提出维持被收购公司上市地位的具体方案。通俗点说,就是林氏影业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想办法把自己的持股降至75%以下。最终经过协商,陶玉书和胡仙达成协议,以0.5元每股回购她手中的股票。这个数字跟林氏影业收购玉郎机构的基准股价一样,但胡仙还是亏钱,她为了跟陶玉书抢筹可是付出了每股0.8元的代价的。一次狙击亏了超过2000万港元,即便以胡仙的数亿身家,也肉疼无比。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亏钱总比血本无归好,胡仙可不相信“心狠手辣”的陶玉书会对她手下留情。而陶玉书之所以愿意冒着风险收购胡仙手中的股票,也有着自己的考量。一方面是因为胡仙手里的股票确实太多了,如果流到二级市场上,必然会对玉郎机构的股价造成不小的冲击。另一方面,为了公司的长远发展考虑,她打算在要约期满半年后通过增发新股的方式为玉郎机构设立期权池。如此一来,林氏影业作为大股东的持股比例,又可以加强对人才的吸引力。这么做短期看,林氏影业肯定是吃亏的,但长期来看利大于弊。黄玉郎虽然离开了玉郎机构,但上官小宝、马荣成、邱福龙等一线漫画家仍在公司。只要拉拢住这些人,玉郎机构依旧可以稳坐香江漫画霸主的宝座,展望亚洲。和胡仙的这笔交易在前几天刚刚达成,按照联交所规则披露之后,陶玉书凶名更盛从前。一场收购战,让黄玉郎这个公司老板差点锒铛入狱,股权全丢,如同丧家之犬。再加上胡仙壮士断腕,巨亏一笔才得以脱身。不管陶玉书怎么想,她狠辣的“铁娘子”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听完林朝阳的讲述,张曼玉忍不住又朝陶玉书发出星星眼,透着一股盲目崇拜。两天之后,《今夜报》《响尾蛇》等小报陆续在版面上登出道歉声明,为之前传播林朝阳与张曼玉谣言的错误行为致歉。小报道歉不算什么稀罕事,香江的市民们见怪不怪,对此比较意外的是两部分人。一是香江的一些报人,《今夜报》《响尾蛇》等小报没什么实力,但也不是谁都可以拿捏的。陶玉书收购玉郎机构时间不长,以遥控的方式指挥《天天日报》,轻描淡写之间便打赢了一场舆论战,能力之强让人叹服。二是娱乐圈的一些人,这些人笃定了张曼玉这回攀上的高枝真不一般,竟然能为了她逼的那些小报道歉,真可谓冲冠一怒为红颜。许多人由此判定,张曼玉现在背景深厚,轻易不能招惹。绯闻传到最后,张曼玉这个苦主竟然因祸得福,被冠上了“惹不起”的名号。得知这个消息的她,还特地跑去向陶玉书表达了一番感谢。随着这些小报的道歉声明一一发布,舆论上关于林朝阳的绯闻逐渐销声匿迹了。今年的春节有点晚,在2月17日。到了2月初,林朝阳接到了王濛打来的电话。“文学奖的事,我们开会讨论过了。原则上没问题,但具体的组织原则和评奖规则还得详细讨论,你有空回来一趟吧。”林朝阳对文协这个效率已经无力吐槽了。他是十一月中下旬跟王濛说这件事,现在都二月初了,足足两个多月时间,就讨论这么点事。听着林朝阳的抱怨,王濛叫苦不迭。“你以为开会就是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你知道我为了这件事私下做了多少工作吗?你异想天开,想一出是一出,累的是我这个老头子!”“行行行,我感谢您老为中国文学发展做出的巨大贡献!”王濛怎么听都觉得林朝阳的话里充斥着阴阳怪气,两人掰扯了几句,谁也奈何不得谁,最后说会回正题。林朝阳说,“那就等过年回去再谈吧。”“也好。”三天后的下午,林朝阳和陶玉书来到启德机场接人。“玉溪!艺谋!”陶玉书隔着围栏朝正从通道口走出来的余玉溪和章艺谋挥手,两人看到她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会面后打过招呼,夫妻俩领着两人上了车。今年的西柏林电影节开幕时间是2月12日,距离开幕还有3天时间。《红高粱》在9月下旬就已经拍摄结束,后期制作用了一个多月,到11月份正式报名西柏林电影节并顺利入围。电影拍完后,陶玉书这个投资人还没看过成片,所以她让余玉溪和章艺谋在香江转机,先看看片子的质量,然后跟二人一起飞赴西柏林。去年陈凯戈的《孩子王》拿了银熊奖,今年陶玉书有了更高的展望。接到余玉溪和章艺谋之后,陶玉书本打算让两人先到酒店去歇息,可两人却说要找地方让陶玉书看看电影。两人都很坚持,陶玉书便没再说什么,直接让司机开往玉郎大厦。林氏影业前些天已经搬进了玉郎大厦,之前公司里有人提过让陶玉书把建筑名改成“林氏大厦”,陶玉书想了想没有同意。玉郎大厦终究是玉郎机构的资产,她也不想给公众留下一个“霸道”的印象。“林生好!林太好!”“林生、林太好!”余、章二人随着林朝阳夫妻俩走进玉郎大厦,一路皆是职员们恭敬的表情和问好声,两人不由得露出惊讶之色。
今天更新晚点发
身体抱恙,今天更新得中午发了。
第497章 简在帝心
玉郎大厦高十层,建筑面积约九千平。听起来并不大,但对于玉郎机构这样一个以内容创作为产业的上市公司来说,已经很大了。林氏影业搬进来之前,这里仍有不少空余的办公场地。搬进玉郎大厦后,林氏影业占据了大厦的九、十两层楼,陶玉书在九层的东北角设置了一间专门的放映室。一路走来,余玉溪和章艺谋满心惊讶与振动。通过那些职员们的问好,两人不难判断出来,这些人竟然都是林朝阳夫妻俩的员工。一整栋楼,数百个员工,这是什么概念?章艺谋工作的西安电影制片厂那么大个厂子,员工数也不会比这里多多少。不过两人更好奇的是身处的这座大厦,也不知道是租还是买的。听说香江房价惊人,一平方米上万港元,这么大规模的一座建筑,至少也得几千万港元吧?哪怕是租也得不少钱吧?尽管心中充满了好奇和惊讶,但余玉溪和章艺谋谁都没有去问这件事。等到了放映室之后,陶玉书给他们介绍了一下已经等在这里的两位老者。“这位是李翰祥导演,这位是吴思远导演,这二位现在都是林氏影业的艺术顾问。”李翰祥就不用说了,从林氏影业还没成立,就跟着林朝阳赚钱,吴思远则是今年被拉上林氏影业的战车的。最近这半年,林氏影业的制片量暴增,10月份搞定了自由总会之后,陶玉书便聘请李、吴二人成为了公司顾问。他们二人虽然已经过了创作的巅峰期,但若论艺术嗅觉和创作经验,恐怕要甩年轻导演们几条街。寒暄一阵后,电影开始放映。《红高粱》的故事以抗战时期的山东高密为背景,讲述了我奶奶(九儿)和我爷爷(余占鳌)冲破封建束缚,历经艰难后一起经营酒坊。但不幸的是赶上了鬼子侵华,我爷爷带着伙计们去打鬼子,最后我奶奶和酒坊伙计却因此而被鬼子杀害。电影情节基本还原了小说,给人最直观的感受是浓烈的色彩和豪放的风格,较之章艺谋之前掌镜的《黄土地》更加极端。《红高粱》的拍摄手法非常艺术化,这样的电影对于普通观众来说稍微有一些观影门槛。但章艺谋有个好处是,他不像陈凯戈那样喜欢故作高深,因而只要观众有点耐心,看他的电影并不难。电影放映结束,章艺谋有些紧张的看向陶玉书和林朝阳。现在距离电影制作完成已经近三个月了,期间《红高粱》在燕影厂、西影厂、电影局等地都放映过。不管是领导还是同行,对这部电影的评价都不低,这些评价给了章艺谋很大的自信。但今天这场放映让他紧张的原因是在于,林朝阳夫妻俩是投资人,在满足自身艺术追求的同时,章艺谋也希望能够让这二位掏出真金白银的老板满意。“李导、吴导觉得怎么样?”陶玉书没有先评价,而是问起了李翰祥和吴思远的意见。“拍的很好。”李翰祥率先肯定。“这部电影跟我以前看过的许多内地电影都不一样。对比构图用的很好,很有自己的特色,起到了推动情节发展的作用。运动镜头也很有表现力,不安与躁动、情感和欲望都被表现了出来。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色彩的运用,我只能说艺谋是个天才的摄影师。”李翰祥简洁的讲出了对《红高粱》印象最深刻的地方,他是导演,分析的角度也是站在专业性的立场上,而非普通观众看电影的方式。等他说完,吴思远也补充了几句,同样是好评。两人的表态让章艺谋心中升起几分喜悦,这个时候陶玉书说道:“两位导演说的都很中肯。电影确实拍的很好,艺谋用心了!”终于得到了陶玉书的肯定,章艺谋心中高兴的同时,也放下了精神上的重担。聊了一阵电影,陶玉书看了一眼时间,“马上下班了,晚上我给玉溪和艺谋接风,李导、吴导一起吧。”李翰祥和吴思远笑着答应。晚上的接风宴在香港仔的珍宝海鲜坊,余玉溪和章艺谋看着香江的夜景陶醉不已。席间聊起,两人才知道,原来林氏影业最近刚刚收购了香江的一家上市公司,也就是他们白天看到的玉郎机构。听着那动辄数亿港元的数字,两人不禁暗自咋舌。他们不敢相信,林朝阳夫妻二人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实力。翌日上午,陶玉书和余、章二人一起乘飞机飞往西柏林。今年的西柏林电影节正好赶上过年,她得等年后再回去了。林朝阳在香江待了一天,见了一下庄重文,和他简单的交流过文学奖筹备的事,先坐飞机回了燕京。雪花飘飘,北风萧萧。林朝阳回来这天赶上了燕京难得的大雪,下出租车后闻着凛冽的空气,他忍不住打了个鼻涕。放眼望去,整条长安街乃至燕京城银装素裹,白练当空。林朝阳提着行李,由大六部口街转入小六部口胡同,一路留下的脚印没一会儿功夫就被落雪覆盖掉了。敲响房门,没过一会儿,院子里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和脚步撵在积雪上的咯吱声。院门打开,已经上初三的陶希文站在门口,他腿边还跟着冬冬。“姑父,你可回来了!”“希文又长高了!”林朝阳笑着跟陶希文打了个招呼。“爸爸!爸爸!”冬冬急切的跳着脚,生怕被忽略。“姑父,我帮你拿吧。”陶希文很有眼力见的接过了林朝阳的行李,林朝阳任由他接过去,然后抱起了冬冬。先在他脸上嘬了一口,然后问:“想没想爸爸?”已经过了五周岁的冬冬脸蛋仍是肉嘟嘟的,他口齿清晰的答道,“想了!”林朝阳又问:“妹妹呢?”“妹妹在跟武哥玩。”林朝阳好奇的看向陶希文,“你小姑呢?”陶希文摸了摸鼻子,不知该怎么回答,“在屋里了。”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透了一股“这事跟我没关系”的既视感。小家伙,人不大,心眼儿不少。走进内院,林朝阳便看到了正在东厢房带孩子的陶希武,他推门进去,才看到晏晏正蹲在地上玩过家家。抱着女儿亲了两口后,林朝阳去寻找陶玉墨的踪影。其实也不用寻找,她就在正房呢,只不过这会儿正沉迷游戏无法自拔,根本没有听见院里的动静。直到林朝阳推门而入,她才意识到家里进来人了。“你倒是潇洒!”林朝阳语气幽幽,让人猜不出是喜还是怒。见到他的第一眼,陶玉墨下意识的心虚了一下,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姐夫,你怎么回来了?”林朝阳无语的看了她一眼,“我家,我还不能回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提前说干什么?让你有准备毁尸灭迹啊?”“什么叫我毁尸灭迹!我玩个游戏怎么了?”陶玉墨的语气既委屈又有点愤怒,如果要找一个参照物的话,大概就是皇叔醉眼朦胧:我打了一辈子仗,还不能享受享受?林朝阳也不回答她的话,走过去将电视机的音量调小,又开始清理起一地的瓜皮纸屑。陶玉墨哪里还不明白,姐夫这是在用行动阴阳怪气她。她冷哼一声,嘀咕道:“你们在香江才潇洒呢!”林朝阳笑道:“是,我们潇洒,你辛苦了。”陶玉墨心虚之下,转移话题道:“就你回来了?我姐呢?”“你姐去西柏林参加电影节了,大概得过完年才能回来。”“啊?”陶玉墨没忍住心中的惊讶与失落,她不关心姐姐能不能回来过年。她关心的是姐姐要是不回来,那这两个小不点儿她得看到什么时候去?打工还有个周末呢!林朝阳猜到她的心思,打趣道:“有希文和希武在,你有什么可‘啊’的?”陶玉墨底气不足的说道:“听不懂你说什么,我一个人可是看四个孩子。”“是吗?那可真是辛苦!”林朝阳打趣了一句,又问站在门口的陶希文,“你小姑一天给你们兄弟俩多少工钱啊?”陶玉墨立刻瞪了陶希文一眼,他讷讷不敢言。好不容易找到个寒假“勤工俭学”的机会,他很珍惜。“你可想好了啊,过年姑父还打算带你去马克西姆吃大餐呢!”马克西姆西餐厅,八十年代需要人均消费100块以上的西餐厅。林朝阳的条件很有诱惑力,陶玉墨本能的对大侄子没信心,刚准备使个眼色让他一定要顶住敌人的糖衣炮弹,却根本来不及。“五毛钱!”林朝阳轻笑着对陶玉墨说道:“五毛钱?你也太黑心了,这算雇佣童工吧?”“什么雇佣童工,他们是勤工俭学。”陶玉墨嘴硬的说了一句,然后狠狠瞪了大侄子一眼。“姐夫,坐了一天飞机,累了吧?赶紧坐下歇歇,我给你倒杯茶。”陶玉墨一改刚才的嚣张姿态,变得殷勤起来。她不是怕姐夫,而是怕姐夫跟姐姐告状。玩笑过后,林朝阳问:“阿娣呢?”陶玉墨回燕京的时候,陶玉书特地让保姆阿娣跟她一起回来照顾两个孩子。“去买菜了,估计快回来了吧!”两人说完没一会功夫,阿娣买完菜回来了。吃过饭后,外面的雪才停。隔天,林朝阳本打算去父母那和陶家露个面,林二春先来了。他见着就林朝阳一个人回来,有些稀奇的问:“玉书呢?”林朝阳便说了陶玉书去参加西柏林电影节的事,林二春听完不知为何神色复杂。“玉书为了这个家,辛苦了啊!”二春同志说这话时不自觉的叹着气,仿佛在无声控诉着儿子的软饭硬吃。“我写作也挺辛苦。”林朝阳的话没有引来二春同志的同情,反而一脸嫌弃,“你辛苦?你要是把下巴颏上那点膘收一收我还能信!”林朝阳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也不胖啊,这都有下颌线呢。林二春不知道林朝阳回来,他来小六部口胡同是为了看孙子、孙女。小孩子闲不住,跟爷爷说了几句话,两个孩子就都跑开去玩了。“我听玉墨说,你们在香江生意做的挺大,还收购啥公司了?”“嗯。收购了一家,做大做强嘛。”“要不说还得是大学生。你看看你,初中毕业,除了写书啥也不会。”嗯?来自亲爹的嫌弃让林朝阳猝不及防,前几年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咱们家娶到玉书这样的媳妇,真是烧了高香了!”差不多得了啊,我好歹也是你儿子!看懂了林朝阳的眼神,二春同志终于收住了话头。林朝阳把话题转移到他的房屋租赁大业上,说起这个话题,林二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晃他干这营生也三年了,手里光是四合院就收了快30套,这些四合院遍布四九城,规模、建造年代不尽相同。若是放在后世,将会是一笔天大的财富。林朝阳很想对二春同志说,其实你才是咱们家最能赚的那个。除了快30套完整的四合院之外,林二春手里还有近百间平房,大多都分布于城外的大杂院内。这年头大多数的房子都是公房,私房并不多,交易的就更少了。林二春三年来可劲儿的收房子,也只攒了这么多房子而已。“你刚才有句话说的对,做大做强。我发现这房子越多,只要管理到位,有些事情反而没那么麻烦……”林二春说起生意经忍不住兴奋起来,这个兴奋一方面是因为赚钱,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老有所用,在燕京这地界又发挥上了余热。“今年至少能赚这个数……”林二春朝林朝阳比划了一个手势,一巴掌缺了个大拇指:四万块。他说起来由不得发出感叹,在农村苦哈哈了一辈子,没想到临了临了在燕京当上了资本家。“爸,现在不流行‘资本家’了,得叫企业家。”林二春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啥企业家,就一个收租的。”他又说道:“你还别说,我发现你小子干活不行,眼光不错。不仅能娶着玉书这么好的媳妇,看行情也挺准的。”“啥意思?”“燕京的房价又涨了!”现阶段,尽管国内已经开启了商品房试点,但本质上来说还不存在房地产市场,城镇居民的住房主要还是以福利住房为绝对主力。林二春说燕京的房价又涨了,并不是从宏观的角度去说,而是指他经历的这些私房交易。较之三年前,燕京的私房交易价格已经有了较大的涨幅。“以前二环附近一进的院子多少钱?便宜的三千,贵的四千块,怎么着都够了。现在,少于五千块钱人家朝都不朝你一眼。唉,你说照这么个涨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在商品房没有大行其道的年代,房价的增长才是真正反映市场化的指标,反倒是后世那种由zf供地、开发商操盘的形式……“甭管涨多少,归根结底是因为有人需要房子,才有这个市场。老百姓没钱、工资收入低、私房数量还少,房价却仍在涨,这说明住房条件不仅是没有改善的,还在进一步恶化。”林二春点了点头,难得的夸了林朝阳一句,“行,没白在玉书跟前儿受熏陶,这份见识比我强。”我谢谢您!翌日,林朝阳打算去商场采购点年货。刚下了一场大雪,道路不算好开,到了商场,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着那厚厚的人群,林朝阳还是退却了。双轨制并行、经济过热、货币超发,今年以来老百姓已经能明显感受到通货膨胀的压力。又赶上年关,抢购商品的热潮自然要比前几年更凶猛。林朝阳知道,现在的抢购潮已经是接下来的几年里最温和的。他想了想,没有在商场盘桓,跑去友谊商店和华侨商店采购了一圈,将车子装的满满当当的,然后开往燕大。到了朗润湖公寓楼下,他打开后备箱,左手拎、右手提,将东西送上了楼。见到陶父陶母,两位老人少不得又问起陶玉书,听说女儿现在人在国外,陶母忍不住抱怨了起来。“为了赚钱什么都顾不上了,孩子不管、过年也不回家……”“好了!就是晚点回来,又不是不回来。”陶父打断她,问林朝阳:“希文、希武在你那待的怎么样?”“好着呢。现在大了,懂事了,还知道看着弟弟妹妹。”陶母露出欣慰的笑容,“比他爸小时候强,他爸小时候就知道欺负弟弟妹妹。”不在场的大舅哥膝盖中了一箭,陶父接着又关心了林朝阳夫妻俩这几个月在香江的经历。中午在陶家吃过饭,他又去了华侨公寓一趟,傍晚跟父母一起吃了顿饭。春节倏忽而过,大年初三去杜家吃饭,林朝阳见到了杜峰,较上次见面,他又胖了一圈。林朝阳知道这大概都是喝酒应酬的后果,劝诫道:“你悠着点,钱不是一天赚的,别把身体搞垮了。”“没事。我主要是吃的太好了,天天下馆子。”杜峰不甚在意。八十年代,人们还没有以瘦为美的概念,富态与丰腴反而是生活富足的象征。杜峰又兴奋的拉着林朝阳说起了服装城的事。燕京亚欧服装城第一年的发展势头良好,给了他巨大的信心,去年一整年投入巨资在沪上和石家庄分别复制了两家服装城。模式几乎跟燕京如出一辙,不同的是,沪上的格调要更高一些,杜峰在南京路上租下了一处近5000平的卖场,投资近300万元。沪上人民本身就讲腔调,比燕京人民更舍得在穿衣打扮上花钱。沪上店开业首日,销售额高达26.9万元,可谓一炮打响。之后销售额略有回落,但很快便平稳下来,稳中有升。开业九个月时间,利润几乎追平了燕京店。跟沪上店的突飞猛进比起来,石家庄店的表现平平。“算上石家庄店的盈利,去年一年整好赚了2000万!”杜峰说到最后,眼中放光,得意非凡。“我打算明年再开两家店。”杜峰言语间满是豪情壮志。“你自己安排就行。”杜峰知道姐姐、姐夫在香江干的都是收购上市公司的大生意,看不上他这仨瓜俩枣的小生意。他忍不住畅想,“姐夫,你说等咱这服装城再发展壮大壮大,去香江上个市咋样?”“你以为去香江上市是那么容易得事?你与其想在香江上市,不如想在内地上市。”“咱们这连个证券交易所都没有,咋上市?”“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林朝阳说。杜峰看着林朝阳的眼睛,觉得姐夫这话必定不是信口开河,他偷偷的问:“姐夫,你是有什么内幕消息?”“没有。我只是觉得金融领域的开放也是改革开放的一部分。”杜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觉得姐夫说的很有道理。隔天,林朝阳去了一趟王濛家。见林朝阳拎着东西上门,王濛调侃道:“你这属于行贿吧?”“那你可千万别接,接了我回头就举报你去。”开了两句玩笑,王濛请林朝阳坐下,给他倒了杯茶。林朝阳今天来是为了文学奖的事,他得先跟王濛聊聊情况。“就你提的那些要求,有些人肯定是不同意的。国内办的重要文学奖项一向都是文协主导的,按照你的说法,文协要干的活不少,权力却少多了。”林朝阳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这话不对。活再多,还能比茅盾文学奖的活多吗?事实上,这仍旧是你们文协主导的奖项。我不可能在这种文学奖项上花费太多的心思,以后还是以你们为主。现在有些同志觉得权力少了,无非是把评奖这事当成了文协的禁脔,觉得怎么评奖应该由文协来说了算,庄先生只要负责出钱就行了。说白了,是当权者的傲慢。”林朝阳嘴上不留情,王濛脸色不虞,“你来就是为了批判我们文协的?”“你要少发些牢骚,我也不会说这些话。”“事情都给你办了,发两句牢骚还不行?”“你们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一年几十万元给出去,人家提点意见还不行?”两人各有各的理,掰扯了一会儿,王濛才道:“好了。反正你的要求文协也答应了,等过两天你去文协,跟达成同志他们再商量商量细节的事。”“成。”林朝阳来就是为了跟王濛通个气,聊完了奖项的事,王濛又关心起了他们夫妻俩在香江的发展。问起了林氏影业收购玉郎机构的内幕。“你还关心这个呢?”“不是我关心,是有人关心。”王濛的眼神似有深意,耐人寻味。他又说了一句,“你们夫妻俩在香江的发展,可一直都是新h社在香江同志的关注重点。”王濛的话可以用四个字来总结:简在帝心。林朝阳便把收购玉郎机构的前后跟他说明了一番,王濛蹙眉问道:“那个李兆福,给你们提供资金,没什么要求吗?”“没有。他受港府的排挤,差点陷入牢狱之灾。现在也算是淡出江湖,不问世事了吧。”“这人对香江的金融事业居功至伟,而且愿意团结华资和华人经纪,也算是有些情怀,就这么退出实在可惜。”林朝阳理解王濛口中的“可惜”是什么意思,香江回归在即,上面需要团结香江社会各界,也需要在关键岗位上的掌控。“没办法。毕竟还没回归,港府还是说了算,小胳膊拧不过大腿。”王濛又问:“我听说,玉郎机构旗下有几家媒体?”“不错。《天天日报》《青春》《清新杂志》等一共四家,经营状况都还算不错,《天天日报》发展的尤其好。当初我们收购玉郎机构,这些媒体也是个很重要的原因。”王濛嘴角含笑,“为什么觉得媒体重要?”“媒体就是话语权,香江回归,我们这些中华儿女也希望为国家尽点绵薄之力。”王濛觉得林朝阳的话有点肉麻,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你那什么表情?”林朝阳质问他。“没什么,你们夫妻俩有心了。”王濛难得夸奖了林朝阳一句。然后又说:“你们公司以后要是需要资金或者帮忙的话,可以联系几家公司……”王濛提到的几家公司都是在香江展开业务的国企,林朝阳摇了摇头,“我们跟国企的往来还是越少越好。”王濛略作沉吟,也明白了他的顾忌,说道:“这样也好。不过这样一来,你们夫妻俩在香江就要辛苦点了。”“知道我们辛苦,就对我客气点,以后我就是tz对象了。”王濛笑骂了一句,“说你胖,你就喘。”而后他正色道:“好好干,不要有思想负担。能帮上忙最好,帮不上忙也没关系,别让人家盯上。”最后这句话,有些不讲原则,王濛是以朋友的身份讲的。“明白,我也只是顺势而为。”
第498章 怎么就不能便宜我?
去王濛家后的隔天,林朝阳来到了沙滩北街2号。位于农展馆南里10号的文联大楼虽说建完了,但因为规模较小,文协机关并没有搬进去,而是把地方让给了下面几个二级单位。机关仍蜗居在沙滩北街2号院的平房里。“朝阳同志,可算把你盼来了!”文协当家人唐达成一见林朝阳,表现的很热情。一阵寒暄后,林朝阳说:“我今天来,是想跟达成同志您还有文协的同志们聊聊关于庄重文文学奖的事。”“知道知道,老王前些天已经跟我们沟通过了。这样,我叫几个在家的同志,咱们一起探讨探讨。”唐达成叫了几个人,然后一群人聚在会议室,就庄重文文学奖的组织和评奖工作进行了详细而深入的讨论。在林朝阳的规划里,庄重文文学奖不能单纯依靠文协或者专家评奖,而是应该广大的大学生群体进行作品的初步筛选和提名工作。“……现阶段国内各个高校都有自己的文学社团或者是诗社,我们可以将一部分重点高校的文学社团吸纳进我们的评审组织当中来。大学生群体是现阶段中国的文学爱好者群体当中平均素质最高的一批人,他们有资格、也有能力担当起这份工作。”林朝阳说到这里,谢永旺问道:“朝阳同志,你这个想法理论上很好,可我们怎么保证大学生文学团体选拔作品的公平性呢?如果有人在初评当中诱导大学生呢?”“评奖没有绝对的公平。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评奖面向全国读者,以读者投票的形式评奖。看似公平,可实际每年的投票数不过二三十万张。大家也应该明白,这其中如果抛开文字工作者、各地文协工作人员、出版机构人员,真正的读者有多少?至于永旺同志你担心有人收买大学生,这恰恰是我最不担心的。大学生一腔热血、赤子之心,如果他们能被人收买,那么我们这些人又凭什么敢肯定自己不会被人收买?而且,我觉得这件事文协完全可以联系落下团委方面,如果做得好的话其实对于引导和团结全国的大学生群体是很有帮助的。”唐达成听到林朝阳最后一句话,眼前一亮,感觉这句话一下子就把格局给打开了,他越想越觉得这事有可行性。“评选的具体措施,我认为文协方面可以先与教育部、团委协调,选出若干所高校。这些高校应该满足两项基本要求,第一是拥有成规模的文学社团,第二是以人文学科见长。高校和文学社团选定之后,由文学社团负责具体的作品普选工作,文协可以动员省、市两级文协进行指导和监督。然后汇总初选名单报送全国文协,再由全国文协组织的评委会进行最终的审核、筛选。全国文协方面组织的评委会,除了作家、编辑和评论家这老三样之外,我希望也能加入来自各行各业的读者。大学生、工人、商人、文艺工作者等等……”当林朝阳说到这里,负责中华文学基金会具体工作的张锲开口问道:“朝阳同志,你想引入大学生、工人、商人、文艺工作者,我们以什么样的标准来评定他们具备担任评委的资格呢?”林朝阳反问:“需要什么标准?当评委又不是做学究,我认为只要这些人拥有基本的阅读量就够了。我有句话大家可能不太听,我一直认为文协的同志们在评奖方面似乎陷入了一个误区。”听到这里,在场众人就知道林朝阳要放炮了。尽管不爱听,可谁让林朝阳现在地位不同一般了呢,而且这次又是为了搞评奖的事来的,属于给文协送福利。“朝阳同志不妨直言。”唐达成脸色平静,声音沉稳。“之前搞茅盾文学奖、搞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大家总说要注重多样性,选出一堆作品来,这当然能够体现出一定的多样性来。但这里面有个问题是,这种多样性更多的是从数量方面来决定的。你说歌颂改革开放的作品要鼓励,他说批判人道洪流的要鼓励,另一个人又说关注现实的作品我们要大力支持。世界是多样的,哪一本书也不可能写尽,难道我们每一次评奖都要照顾那么多人的想法吗?我认为评奖不仅是奖励过去的创作,更关键的是要激励未来的创作。我们与其在数量上妥协,不如将评委阵容丰富性提上来,选出更符合大众读者的作品。哪怕只有一部,但我认为这样的作品才更具代表性。另外,缩小获奖作家、作品的数量,也是在一定程度上塑造奖项的稀缺性和权威性。每一届30万元的奖金总数,我认为它应该有这个含金量。”林朝阳说完这番话后,现场沉寂了片刻,大家都在消化林朝阳的想法。“另外,我想重点强调一下评委的回避制度。”众人的眼神看向林朝阳。“庄重文文学奖每两年举办一届,我的想法是评委每届轮换一半,每两届评委会即以全新面孔担任。在我们的评委阵容中,作家、编辑肯定是少不了的。如果有评委的作品入围,该作品将被自动淘汰……”谢永旺蹙眉问道:“这样是不是太严苛了?能入围的作品肯定是有水准的,可不可以由让作家选择放弃评委身份?”林朝阳摇头,“不行。这样没办法杜绝人情成分,只有作品淘汰才可以。”在后世的茅盾文学奖上就曾出现过评委作品入围奖项的情况,当时有的评委是放弃了作品的参评资格,而有的评委则是放弃了评委资格。最后,放弃评委资格的那位,作品顺利拿了奖项。这两种选择最后的结果可大不相同。“除此之外,凡是评委作家,其作品在之后两届不得参评奖项。”林朝阳说的这一条还是为了杜绝人情,两届恰好是评委全面轮换的频率。这次连唐达成都忍不住开口了。“朝阳同志,这样一搞的话,所有参与评奖的作家评委相当于六年内作品无法参评奖项,恐怕没有几个作家愿意来当这个评委了吧?”林朝阳点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但也不难解决,会忌惮这个规则的一般都是正当年的作家,我们可以请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作家。”听着他的话,在场有人不觉笑了出来。什么“德高望重”啊,你是想说人家“才思枯竭”吧?大家都是文字工作者,深切的明白到了一定年纪,作家的创作欲和表达欲都大幅下降,再加上精力不济,步入老年阶段的作家鲜有一直出作品的。“除了老作家,我们还可以邀请获奖作家嘛。”按照林朝阳的想法,庄重文文学奖的各个单项奖只能获得一次,那些获奖作家也可以成为评委。说到颁奖的问题,林朝阳笑着说道:“之前我去法国参加勒诺多文学奖,他们在午餐的时候颁奖,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李拓这两年把我家那西院弄成了‘作者之家’,我看颁奖可以放在那里。吃顿饭颁个奖,做三道有寓意的菜代表三位中奖者。”林朝阳这个主意别出心裁,唐达成觉得倒是不错,这时有人问:“会不会简单了一点?”这话说的很委婉,真正的意思是“简陋”才对。“简单是简单,不过也节省了人力和财力。文协已经有茅盾文学奖和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奖了,总搞这种太大规模的颁奖,财政也吃不消。”林朝阳的话让唐达成不由得点头,文协清苦,能省一点当然是省一点最好了。但他想了想,觉得还有个问题,“这么弄影响力会不会打折扣?”“影响力的关键在于媒体的报道配合,这件事到时候还要再费心才行。”唐达成点了点头,不再纠结这件事,转而跟林朝阳聊起奖项筹备的具体实施工作。关于庄重文文学奖的讨论持续了一整天,林朝阳将自己的想法巨细无靡的传达给文协众人。尽管对于奖项的一些细节不太认同,但这毕竟是每届30万元的文学巨奖,最后唐达成还是认可了林朝阳的方案。评奖这事说起来简单,但执行起来却有相当的难度,尤其庄重文文学奖还是全国性的评奖。不管林朝阳说的如何天花乱坠,但具体的执行主力还得是文协。光是协调教育部、团委、高校和大学生文学社团就是海量的工作,好在这种协调工作基本只要一次,以后每一届按部就班就可以。至于评委方面,唐达成提出让林朝阳来担任评委会主席,林朝阳却拒绝了,并且表明他的作品以后不会出现在庄重文文学奖的评奖中。“评委会主席这个职务就由文协来邀请吧,我当个普通评委就好。”今天的讨论文协让步颇多,林朝阳最后卖了个人情,唐达成果然露出了笑容。“朝阳同志高风亮节啊!”关于庄重文文学奖的讨论结束了,但奖项的筹备工作才开始。有文协出马,林朝阳只需要动动嘴就可以了,很符合他的定位。2月23日,大年初七。新h社电讯:中国影片《红高粱》在刚刚结束的第38届西柏林国际电影节上斩获最佳影片金熊奖。消息传回国内后迅速扩散,引起国内电影界的巨大震动。作为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之一,西柏林国际电影节在国际影坛地位崇高,影响力卓著。多年以来,国内电影人曾经无数次冲击过包括西柏林电影节在内的欧洲三大电影节,但却颗粒无收。直到去年陈凯戈凭借《孩子王》摘得西柏林电影节银熊奖,才算是让国内电影界振奋了一些精神。在陈凯戈摘得银熊奖之后,许多电影人又开始畅想起国产电影摘得金熊奖的日子。大家乐观的认为,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年八年,金熊奖一定会成为中国电影的囊中之物。其实也不一定非得是金熊奖,金狮奖、金棕榈奖都可以。只要是能扬名国际,为国争光,获得哪个奖项并不重要!大家之所以会这么乐观,主要是因为有了陈凯戈的这个银熊奖。不少人朴素的觉得即便没有别的导演出头,等陈凯戈成熟起来,也一定会为中国电影摘得国际性荣誉的。谁也没有想到,中国电影斩获国际性荣誉的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大家更没有想到,第一个为中国电影擒获西柏林电影节金熊奖的竟然不是陈凯戈,而是名不见经传的章艺谋。有些人甚至不知道章艺谋是何许人也。而另一些人倒是知道章艺谋,但他们对章艺谋的第一印象是“陈凯戈的那个摄影师”。新h社的电讯第一时间引发了国内电影界乃至文化界的震动,但要说这个消息真正为全国人民所熟知,还是因为24日的《新闻联播》。西柏林电影节是23日晚上闭幕的,第二天章艺谋乘飞机飞回国内,抵达燕京后便被蜂拥而来的记者围堵在机场。当天晚上7点15分,《新闻联播》播放了章艺谋在西柏林电影节颁奖典礼上身着西服领奖的视频画面。因为去年陈凯戈在西柏林电影节拿了银熊奖,所以今年央视对于章艺谋携《红高粱》参加电影节格外重视,直接派了两名记者去。也因此,央视记者王建宏拍下了章艺谋领奖、手捧金熊奖的珍贵画面。“从来与亚洲国家无缘的西柏林电影节最佳故事片金熊奖,一只闪闪发光的金熊被影片《红高粱》的导演章艺谋捧回了燕京……”《新闻联播》报道《红高粱》获奖消息的新闻时间长达1分钟,这无意之间创下了中国新闻界的一个记录。在《红高粱》以前,还没有一部电影的公映或获奖获得过《新闻联播》如此高规格的待遇。一夜之间,《红高粱》斩获西柏林电影节最佳故事片金熊奖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章艺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导演也一举成名天下知。新闻媒体的报道铺天盖地而来,章艺谋仿佛一下子成了民族英雄,受到的欢迎比去年林朝阳获得勒诺多文学奖时热烈了不止一筹。毕竟跟电影相比,文学还是小众了一些,勒诺多文学奖也没有西柏林电影节的名气大。在章艺谋回国的第三天,陶玉书也终于从德国回来了。章艺谋得了奖,拍拍屁股就可以回国,但她还得忙着版权交易的事。尽管心中抱有很大期待,但陶玉书着实没有想到《红高粱》竟然能够一举获得西柏林电影节的最高荣誉金熊奖。高兴过后,迎接她的是各国片商热情的笑脸。两天时间里,陶玉书连续签了24份海外版权交易合同,累计合同额947万美元。一尊金熊奖奖杯、近1000万美元的合同,不枉陶玉书在西柏林待了半个月时间。回到燕京的她,满面红光,春风得意。中国电影的第一尊金熊奖奖杯是由林氏影业捧回来的,即便不考虑商业因素,也足以让她骄傲了。回到燕京的第二天,陶玉书就成了电影局的座上宾,去做了一场报告会。报告会过后,陶玉书更是成为了国内数家电影制片厂领导追逐的焦点。去年一部《孩子王》得了银熊奖,成就了西影厂。今年一部《红高粱》得了金熊奖,成就了燕影厂。现在谁还看不明白,只要跟林氏影业搞合拍片,得奖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各家电影制片厂对国际奖项渴求到了极点,但陶玉书暂时还没有扩大合拍电影规模的想法。哪怕是滕进贤找到她,希望林氏影业加强与内地电影制片厂的合作都不行。滕进贤还误以为陶玉书是在跟他讲条件,在几个月前的首届中国电影展上,滕进贤可是答应了陶玉书。只要林氏影业的合拍片能够获得欧洲三大电影节或者奥斯卡的最高奖项,这部电影就会票房分账的形式在国内上映。“这话我既然都说出来了,自然不会食言。这件事我们电影局和中影协调,争取尽快让《红高粱》上映。”陶玉书无奈道:“滕局,谢谢您还想着这件事,不过跟制片厂的合作确实不是一时就能扩展的。”“目前林氏影业跟制片厂合作的电影仅限于文艺片,算是开了个好头。但获奖这种事只是小概率事件,谁敢保证合拍的电影就一定能得奖呢?这种事不急于一时,日后肯定还有合作的机会的。”滕进贤怎么听陶玉书的话都觉得是托词,以为她是在为争取分账资格以退为进。他为此倍感无奈,这件事他要是能做主,谈一谈也未尝不可以,可惜他做不了主。连续三四天,陶玉书都在忙着应酬电影局和制片厂方面的邀约,直到月末才有空休息。这天她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但长久以来养成的生物钟让她刚到早上6点就醒了。她洗漱了一番后就开始为家里人准备早餐,难得吃到母亲做的饭,冬冬吃的发出了猪拱食的声音。“慢点吃!”陶玉书宠溺的擦了擦小家伙嘴角的米饭粒。“妈妈,真好吃!”冬冬表情夸张,语气真诚。林朝阳品了品嘴里的大米粥,没感觉出来。你小子,情商挺高啊!一家四口正吃饭呢,陶玉墨打着哈欠来到了厨房,身后还跟着陶希文、陶希武兄弟俩。见到妹妹,陶玉书本来慈爱的眼神冷却了下来。“你还知道起床!”就陶玉墨回京后的那些操作,自然瞒不过她的耳目。这会儿都快八点了,陶玉墨才起床,立刻就被她给盯上了。陶玉墨有点心虚但不多,镇定道:“我一天看这么多孩子,睡个懒觉怎么了?”听到这话,陶玉书差点气笑了。“你真说得出口……”“妈妈,妈妈!”陶玉书正打算火力全开,数落妹妹一番,就听到冬冬在叫她,她转过头。“干嘛?”“我吃完饭了,你陪我去抽冰尜吧。”陶玉书闻言犹豫,今天她休息只是不出门,不代表没事,她上午还约了陈凯戈聊电影的事。“妈妈又有工作吗?”冬冬见她的样子,脸上不禁露出失落之色。看到儿子那失望的表情,陶玉书心里愧疚不已,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冬冬又说道:“那小姨能陪我抽冰尜吗?”“没问题!”陶玉墨喯儿都没打,痛快的应下。“太好啦!”冬冬拍着手兴高采烈。说完这话之后,她还不忘挑衅一般的看了姐姐一眼,仿佛在说:看到没有,这个家没我得散!陶玉书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不过她也明白,以她的性格,是很难静下心来陪孩子玩游戏的。吃完早饭,陶玉墨带着几个孩子在院里玩闹。陈凯戈进院的时候看着这样的情景,会心一笑,又专门把几个小家伙叫过来每人给了一张压岁钱。“谢谢凯戈哥哥!”在陶玉墨的指挥下,几个小家伙异口同声的喊着。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被最小只有三岁的孩子叫哥哥,陈凯戈的脸色略显窘迫。“凯戈,来了!”陶玉书的招呼声压下了他心中的羞耻之情,“婶子,过年好!”进屋后陈凯戈又给林朝阳拜了个晚年,等坐下之后,他又说道:“恭喜林婶!没想到《红高粱》能一举夺魁,拿下金熊奖!”“谢谢!”陶玉书道了声谢,眼神略微妙的看着陈凯戈,两人对视了一眼,陈凯戈不自然的避开了陶玉书的视线。《红高粱》获得金熊奖开了中国电影的先河,章艺谋名动天下,别人可能没什么感觉,但陈凯戈的心情一定是复杂的。在学校的时候,陈凯戈可是个风云人物,章艺谋则表现的平平无奇。工作之后,陈凯戈很快获得了独立执导的机会,而章艺谋却只能给他当摄影师。陈凯戈的电影拿了国际性奖项,章艺谋才刚刚筹备自己的第一部电影。在陈凯戈看来,章艺谋处处不如自己。可他想破头也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处处不如自己的人,竟然会先他一步获得欧洲三大电影节最高奖项的肯定。而且恰好去年他也参加了西柏林电影节,只拿了个银熊奖。前几天《红高粱》获得金熊奖的消息传回国内后,陈凯戈一宿没睡觉,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比章艺谋差在哪了?凭什么得金熊奖的不能是他?再进一步想,别人得奖也就算了,凭什么得奖的是他章艺谋?陈凯戈越想越郁闷,过年本来挺好的心情,一下子全毁了,连新交的女朋友出去约会都顾不上了。恰好这个时候陶玉书回国了,要约他聊聊新电影,陈凯戈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从《边走边唱》的剧本被陶玉书否了之后,他就一直在琢磨着《小鞋子》的改编,剧本都写出了初稿。只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之后,他打算再好好打磨打磨。章艺谋得了金熊奖,无形之中给了他巨大的压力。陈凯戈暗暗发誓,这次的新电影他只能胜,不能败,绝对不能让章艺谋踩在自己头上。“《小鞋子》的改编我是这么个想法……”陈凯戈正跟林朝阳阐述他对《小鞋子》的一些改编想法,院里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朝阳,你可真不够意思!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人还没进屋呢,李拓的声音先传了进来。等他进屋,林朝阳才发现后面还跟着陈健功、郑万龙、张承治、祝伟四个人。这五人一进屋,大有一种穷亲戚来打秋风的豪横之感。“你说什么事啊?”林朝阳问。李拓不高兴道:“明知故问,庄重文文学奖啊!这么大的事我还是从文协那听到的,你可太不够意思了。”“哪儿都有你,评个奖也碍着你的事了?”“怎么没我的事?我听人说钱是你拉来的。30万呢!这好事你怎么能便宜文协呢?”林朝阳被他这话逗乐了,“不便宜文协,还便宜你?”李拓理直气壮的说道:“便宜谁都是便宜,怎么就不能便宜我?你这叫宁与友邦,不与家奴!”说完,李拓察觉出不对,连呸了几声。“总之,你不够意思!”“少跟我这胡搅蛮缠。把你能耐的,这是全国性的评奖,你以为是你们刊物自己搞个自娱自乐的奖项?”硬的不行,李拓立刻放下了身段,说道:“我也是想为评奖尽一份力。不光是我,大家都想尽一份力。”他往后面示意了一下,郑万龙、张承治几人虎视眈眈。林朝阳头疼道:“你们这爱凑热闹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我们这叫古道热肠。”“说正事,想干嘛?”“我听说庄重文文学奖要在小六部口胡同颁奖,你这个思路很好,我觉得还可以再延伸一下,以后寻味斋文化沙龙就跟庄重文文学奖绑定了。”林朝阳觉得这个想法也不错,“可以啊,这事到时候你跟文协协商就行。还有什么事?”李拓有些扭捏的说:“既然沙龙跟评奖绑定了,那是不是得分我们几个评委名额?”
第499章 公平、公正、公开
“想的还挺美,我让你当个评委会主席好不好?”林朝阳的挖苦并没有打消李拓的野望,他今天拉着一堆人过来,这叫啥?这叫民意!“我们怎么就不能当个评委?”“你别跟我说,找文协去申请。庄重文文学奖的组织原则和评奖规则已经定好了,作家评委是邀请制。你人头那么熟,要个邀请名额还不简单?你当评委嘛……”林朝阳的眼神落在李拓身上,上下打量,看得他有些不自在,以为林朝阳又想贬低他,正想着怎么反唇相讥呢,没想到林朝阳说道:“还挺合适的!”闻言,李拓大喜过望。“是吧?我就说我适合当评委。论起理论知识和阅读量,当今文坛没几个能比我强的!”在李拓洋洋自得的时候,他身后的几个人问。“朝阳,那我们呢?我们呢?”林朝阳瞥了几人一眼,“你们几个不行!”“为什么啊?”“凭什么不行?”几人急了,陈健功更是恼羞成怒:“他李拓都能当评委,我们凭什么不行?”“诶诶诶,什么意思?什么叫我‘都能当评委’?”李拓很不高兴的质问。“你先别说话,我问朝阳呢!”“什么叫我别说话?你侮辱我,我还不能表达不满了是不是?”“你别胡搅蛮缠!”“拓爷,健功他不是那个意思!”“那他什么意思?你们这帮墙头草……”几人掰扯了一会儿,屋里闹哄哄的,林朝阳就在一旁看乐子,陶玉书无奈叫上陈凯戈去了隔壁说正事。李拓大喊:“让朝阳来说,他看好我当评委,那肯定是有原因的。至于你们当不上评委,那肯定也是有原因的。”他说着,还不忘朝几个朋友投去不屑的眼神。众人愤愤不平,但觉得李拓的话也有几分道理,纷纷看向林朝阳。那场面跟小学生等着老师发小红花差不多。“这个……原因嘛,主要是评奖规则里对评委的要求比较严苛。当届评委的作品是没有资格入选的,另外评委的作品在之后两届也无法参评。”林朝阳简要的讲完了这条规则,众人反应了一会儿,陈健功最先乐了出来,然后其他几人也反应了过来,几人笑成一片。“哈哈哈!”“哈哈,哎呀……”李拓此刻脸黑的跟鞋底一样,看向林朝阳的眼神满是怨念。“你这么看着我干嘛?这规则又不是故意针对你的,谁让你整天三心二意,写不出东西来的?”李拓强自辩解道:“我那不叫三心二意,是触类旁通,博览群书。”“是是是。你博览群书,就是不写书。”两人的对话引来其他人更肆无忌惮的嘲笑。李拓睁大眼睛,脸青一阵、红一阵,他兀自强撑着,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写书……写书不也得采风吗?作家……又不是码字工,整天写书,那……还叫艺术吗?”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和灵感约会”,“什么扎根现实”之类,引得众人更哄笑起来,屋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过了好一会儿的功夫,众人终于笑够了,李拓终于捡起了他那可怜的自尊。“你也别不服气,你要是像他们几个那样能多写点东西,这个评委也轮不到你来当。”林朝阳忍着笑意说。李拓不服气的说:“他们想当还没资格呢!”众人忍俊不禁,却谁也没再跟李拓争辩,都默认了没人比李拓更适合来当这个评委。“朝阳,这庄重文文学奖到底是怎么个流程?你给我们详细说说!”几人其实只是风闻文协最近又要办个重量级奖项,听说奖金还不低,并不了解实际情况,林朝阳便给几人讲了一下情况。听到“单项奖金10万元”,几人满眼惊讶,眼睛都红了。“真有10万元?”“三个单项奖,那总奖金岂不是30万元?”“朝阳,你这回可真是拉了个大财主来啊!”众人惊叹着,林朝阳摇手说道:“跟我关系不大。是人家庄先生本来就想办个奖,恰好我在香江,才找到了我。”郑万龙忍不住畅想道:“得个奖10万块,这辈子都不用愁了!还上什么班啊!”李拓鄙夷道:“瞧你这点出息!10万块怎么了?朝阳现在不一样有钱?”“所以他不上班了啊!”“他不上班,但没耽误写书啊!”“我要是有10万块,我也不上班写书。”众人说笑了一阵,又关心起评奖周期和时间。“奖项两年一评,作品的发表、出版时间截止到正式评奖前一个月。前期筹备要花一两个月时间,我跟文协方面暂定的是4月初选、5月终选、6月颁奖。具体时间的话,筹备工作结束之后再定,4月初应该会公布。”听林朝阳说完后,几人一分析,他们几人里也就陈健功和郑万龙有几篇短篇小说符合评奖要求。“可惜,承治的《黑骏马》早了一年,要不然肯定是最佳中篇小说奖的有力竞争者。”“别说这些没用的,想得奖就多写点,别像某些人一样,只能去当个评委。”李拓猝不及防被林朝阳“暗箭”所伤,心中愤愤,“等我当了评委,你这厮的作品就别指望着得奖了。”“我的书又不参评,你想淘汰都没机会。”林朝阳语气轻快的说道。众人表情惊讶,李拓忍不住问:“你小说不参评?”“瓜田李下!”林朝阳只说了四个字,众人便心领神会。一方面觉得有些佩服,一方面又觉得理所当然。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中篇小说奖、茅盾文学奖、勒诺多文学奖……这些年林朝阳拿的重量级文学奖够多了,不差这点荣誉。要说奖金,林朝阳就更不差了。作为国内第一位拿版税的作家,他的作品动辄百万册起步,出版一部小说的版税够许多作家写一辈子的了。名利皆丰足,在中国文坛,林朝阳很大程度上已经超然物外。李拓犹豫着说:“那这个评委我也别当了。”林朝阳表现的如此高风亮节,他觉得自己要是当了评委,未免有点徇私的嫌疑。林朝阳却道:“没事,这个评委你实至名归,大家都会认同的。”众人不禁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李拓脸色涨红,最后憋出一句京骂:“你大爷!”聊完庄重文文学奖,众人又闲话了一阵家常,打算在林朝阳家蹭顿午饭再走。陈健功坐到林朝阳身边说:“朝阳,你最近有空没?”“有事?”林朝阳问。“不是我,是剑英,想采访采访你。”林朝阳眼神怪异,“她要采访我找你干嘛?”“前几天班里几个在燕京的同学小聚,她说起了这个事,可能是觉得我跟你熟吧。”“她要采访随时欢迎。”林朝阳说。去年梁佐组织同学聚会时,查剑英也在,那次她就提过要采访林朝阳,但之后她再没联系过林朝阳。这次却专门通过陈健功来联系,大概是觉得跟林朝阳关系太生疏了,不好意思吧。林朝阳私心猜想,答应下来后,陈健功高兴道:“那行,回头我告诉她,你们再约个时间。”查剑英的采访来的很快,在陈健功说完这事得第四日,她便和林朝阳见面了。见面地点没有放在家里,而是约在了燕大。林朝阳走进装饰布置略显简陋的咖啡馆,满眼都是新奇,查剑英问他:“你没来过这里吗?”“没有。”林朝阳摇头。这家咖啡馆开在燕大32号楼南侧学生会文化部小院里,早在四年前就开业了,不过那个时候林朝阳已经很少出现在燕大了。他平时也没喝咖啡的习惯,除非与人约会谈事,才有可能出现在这种地点。“我也是前段时间回学校来玩,才发现这里。”两人落座后,闲谈几句,话题都在咖啡馆上。咖啡馆里的员工都是燕大的学生,来这里勤工俭学,这里的客人以燕大师生为主,但也有外校的。今天店里就有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年轻人,按照穿衣风格,林朝阳判断几人应该是美院的学生。咖啡馆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的现代派画作,吸引到这些人在这里聚集并不奇怪。林朝阳和查剑英闲聊了短短几分钟,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尽管这几年林朝阳已经少有出现在燕大,但他那张脸已经成为了燕大校园里的传说。每当有新生入校时都会被重提一遍,顺便去瞻仰一下他工作过的图书馆。“一晃我这届学生都毕业快六年了,我记得那个时候,大饭厅还是食堂呢,现在改成礼堂了,还有那么多的老建筑,都不见了。”采访是门学问,话题往往都是双方共同熟悉的话题开始的。查剑英和林朝阳都在燕大待过,这是天然的话题。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唏嘘,有些对往昔的追忆,林朝阳却说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燕大建设的越来越好,本质上是件好事。”查剑英手中的笔仍在积蓄着力量,她问:“你不怀念那些辉煌灿烂的时光吗?”“人都会怀念过去,但个人的怀念并不能改变什么。”“也对,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了。不过我觉得,总有些东西是不变的,比如这里的人文精神。”林朝阳扫了一眼四周,“可能在你看来是这样,但在我看来并非如此。”查剑英露出疑问之色,“你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也没什么,只是个人感慨而已。”见林朝阳不想多谈,查剑英只好换了个话题,“我记得我们那时候,燕大出名的作家都在中文系。现在的燕大,好像不怎么出作家了。”“情况不一样了。那个时候的人才是积累了十几年的,而且年纪、知识、阅历都积累够了,再加上社会确实有需要,自然更容易出头。”查剑英点点头,问:“那时候确实机会多,各家杂志都缺稿件、缺作者,编辑们也有耐心去指导那些新人作者。你应该算是人道洪流以后第一批写出头的作家了,投稿遇过什么挫折没有?”“没有。挺顺利的,就是等了两个月,跟很多人相比已经很幸运了。”采访进入了正题,两人一问一答,气氛融洽。在聊到海外获奖时,查剑英问:“你觉得自己以后还会在海外得奖吗?或者我换个问法,你觉得其他的中国作家有可能在海外得奖吗?”“中国作家会不会继续在海外得奖,这是当然的,但终究是小概率的事件。文学没有国界,但语言和文字是一道鸿沟。如今各国绝大多数的文学奖项都只针对本国作品,外国文学作品获奖绝非易事。有些文学奖项的奖励范围可能要宽广一点,但对于非本国语言的作品而言,首先仍要翻越一道思想的藩篱。就我个人而言,勒诺多文学奖的获奖属于一种幸运吧。毕竟这是奖项历史上首次破例为外国作家颁奖,如果当时有一两个评委反对,可能这件事都不会发生。”林朝阳的回答并不乐观,查剑英追问道:“你说自己获得勒诺多文学奖是幸运,可我听说《楚门的世界》没获奖之前在法国就卖的很不错,在美国的销量也不错。对了……”她说着话,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份杂志来。递给林朝阳,“这一期的《巴黎评论》,我让同事专门给我寄过来的。”在林朝阳翻看着杂志的时候,查剑英介绍道:“这期的访谈在美国的知识分子阶层反响相当不错,等于你在美国也有了些名气,这在中国作家当中是很稀罕的。”林朝阳并没有如查剑英预料中表现的那样惊喜,他只是脸上挂着微笑,说了一句“谢谢”。查剑英不死心的问,“你觉得作品走出国门,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沉吟片刻,林朝阳回了两个字,“版税。”查剑英的脸上写满了意外,她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忍不住问:“国际性的声誉对你来说不重要?”“并不是声誉不重要,只是版税可能更实际一点。你应该明白,在这个年代,不可能再诞生像雨果、托尔斯泰那样的世界性文豪了。哪怕是你所谓的‘国际性的声誉’,想要寻求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查剑英听着这话面露不解,“为什么?”呷了一口咖啡,林朝阳慢条斯理的反问了一句:“你读过马来西亚的文学作品吗?”查剑英不解其意,摇了摇头。“南非的文学作品呢?”查剑英再次摇了摇头,但她已经有所觉悟。“其实本质上来说,之前一百年所谓的文学无国界,很大程度上还是一次由侵略和战争带来的强势的文化入侵。”林朝阳突然的文化暴论,直接将查剑英冲击的愣在那里,她从来没有以这样的角度思考过问题,以至于脑子缓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转过来。“那如果我以拉美文学举例呢?拉美地区没有入侵过其他国家吧?”查剑英试图找一个例子来反驳林朝阳的观点。“你第一次听到‘拉美文学爆炸’或者‘魔幻现实主义’是什么时候的事?”查剑英面露回忆之色,“大概是82年,马尔克斯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所以,拉美文学在世界上的广泛传播,本质上依旧是在西方媒体话语权下的一场文化输出。如果没有诺贝尔文学奖的认可,没有各国推崇西方文化价值观的媒体和精英人群的拥趸,也就不存在拉美文学近些年来的广泛传播。”林朝阳的话让查剑英露出沉思之色,她一个留美人士,本能的不愿意相信林朝阳这套说词,但仔细想来林朝阳的说法好像也有一点道理。“但不管是交流也好,输出也罢,总体而言是有好处的。”“当然。”林朝阳面色轻松,“只要不是单方面的输出,就是有益的。”查剑英听出了他话中的未尽之意,问:“可你也不能否认,不管是法国文学、英国文学还是苏联文学都有其独特之处,对吧?”“别的国家的文学作品就没有独特之处了吗?《摩柯婆罗多》并不比《神曲》逊色,《红楼梦》也不比《悲惨世界》差。”“《红楼梦》讲述的是中国古代封建王侯的故事,你怎么能指望其他国家的读者理解呢?”“所以,我们为什么能理解雨果笔下的冉·阿让,为什么能理解简·奥斯汀笔下的伊丽莎白呢?”林朝阳的反问让查剑英无话可说,过了片刻,她苦笑着说道:“我以前真不知道,你对西方文化这么抵触。”“这个帽子扣的太大了。老祖宗说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任何文化和文明都有它的优缺点,这世界上从来不存在什么完美无缺的文化或者制度。你刚才不是问我觉得这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听着林朝阳的话,查剑英顾不得纠结刚才两人的辩论,探询道:“有什么不一样的?”“这里的许多人,对于西方文化的追求和向往已经到了盲目的程度。”林朝阳言辞犀利的说道。查剑英不由得皱眉,“现如今欧美发达国家不管是经济、政治、文化还是军事确实都要领先于全球大多数国家,大家对于美好精神和物质生活的追求也不能算是盲目吧?”“那你不妨做个调研,问问他们是觉得牛仔裤更好看,还是觉得中山装更好看。”林朝阳的提议让查剑英陷入了沉默,以咖啡馆内这些年轻人表现出的审美,他们的选择不言自明。“聊的有点偏了,咱们还是聊聊文学上的事吧。”林朝阳见查剑英有点钻牛角尖的意思,主动转移了话题,查剑英有心想和林朝阳争论,可想到这毕竟是采访,还是控制了心里的辩论欲。“说到奖项,我听健功说,你最近在跟文协联合搞一个文学评奖,能聊聊吗?”“当然。这个奖项最早是香江的庄重文先生提议的……”林朝阳简单介绍了庄重文文学奖的来历和概况,查剑英感叹道:“单项奖金10万元,对于当前中国文学界的诸多创作者来说,这是一笔天文数字!”“是啊。我们希望评选出当前最优秀的作品,给予最优厚的奖励,以此来鼓励那些认真的创作者们。相比电影、电视这些艺术形式的传播手段,文学终究还是不够大众。在有能力的情况下,我们这些从业者还是应该尽可能的扩大文学的影响力。”跟林朝阳聊了半天,查剑英总算找到一点可以上价值的谈话内容了。“庄重文文学奖的物质奖励比茅盾文学奖还要丰厚的多,你觉得它的影响力有可能超越茅盾文学奖吗?”“既然要办评奖,当然要办最好的。能不能超越茅盾文学奖的影响力不是由我来决定的,我们能做的只有追求卓越。刚才我们谈到国际上的文学评奖,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甚至希望这个评奖可以走向国际,但显然就目前的条件而言这是不切实际的。”今天的采访持续了近两个小时,查剑英觉得林朝阳不算是一个好的受访者,经常会将自己的想法凌驾于采访者之上。这一点,她在看《巴黎评论》上的访谈时就感觉到了。而且她能在林朝阳的言谈中感受到一股对西方文化的戒备,这样的戒备放在国内现在的大环境下显得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好在最后采访完成的还比较顺利,以她的专业角度来看,虽然不及《巴黎评论》的访谈精彩,但还是有不少可圈可点的地方的。结束了采访之后,查剑英说:“稿子我整理之后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见报,等发表之后我给你寄一份。”“好,谢谢了。”查剑英又将那本《巴黎评论》送给了林朝阳,林朝阳则付了咖啡钱,当作回报。两人刚走出咖啡馆,突然有一群学生围了上来,林朝阳本以为可能是热心读者,可他看着领头的几个脸色不太对。不像是来看热闹的,反倒是像来找茬的。“你好,请问是林朝阳同志吧?”“是我。诸位有事?”“朝阳同志你好,我是燕浪诗社的社长林东维,这几位是我们的社员,这两位是晨曦诗社的成员。我们都是燕大的学生。”领头那人自我介绍完之后,又将身边的同学介绍了一番,然后又说道:“这两天我们学校团委的同志正在组织一个叫庄重文文学奖的评奖活动,指定了五四文学社作为活动的专门举办社团。我听说您是奖项的推动者,我们想跟您提个建议。”林朝阳点了点头,态度温和,“请讲。”“我看过文协方面发来的函件,这个奖项的本意是为了团结在校大学生,以我们大学生的力量遴选出当代文坛最有代表性和最优秀的文学作品。但我认为,奖项主办方仅仅招揽五四文学社这样的文学社团是不够的。我们燕大的文学爱好者不止在五四文学社,像燕浪诗社、晨曦诗社,还有许多并不热衷于参加社团活动的同学,他们同样是评奖的有力组成部分……”林东维一番长篇大论,听起来有理有据,最终诉求是希望庄重文文学奖在燕大内的评奖活动应该纳入更多的学生(包括燕浪诗社、晨曦诗社)。在他说话的时候,林朝阳脸色平静,眼神观察着跟在林东维身后的那些学生的状态,他们对林东维的发言似乎深表认可。好不容易等林东维发表完了他的看法后,林朝阳正打算说话,不远处有几个人跑了过来。边跑还边喊着:“林东维,你们干什么?”说话之间,几人跑到眼前来,口中喘着粗气,眼神锐利的盯着以林东维为首的一群人。“林东维,你们想干什么?”后跑来的为首之人戴着眼镜,看厚度快跟啤酒瓶的瓶底差不多了,看起来文质彬彬,但此时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气急败坏。“不干什么,我们只是想找朝阳同志聊聊关于庄重文文学奖的评奖规则。”林东维理直气壮的说道。“评奖程序和组织原则是文协定的,选定五四文学社也是文协方面和校团委确认的,你还有什么可聊的。”“怎么就不能聊了?文协和团委定的就是圣旨吗?我们就得听着?”林东维很不服气的质问着眼镜男,然后又对林朝阳问道:“朝阳同志,评奖难道不应该公平、公正、公开吗?我们这些文学爱好者想寻求参与评奖有什么不对?”眼镜男生怕林朝阳被林东维给影响,急忙说道:“朝阳同志,你别听他的。评奖活动的组织都已经顺利落实了……”这个时候,林朝阳摆了摆手,制止了眼镜男。“这么多人看着,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吧。”“去三角地!”林东维的提议立刻引来了在场众学生们的认可,三角地那可是燕大历来辩难的地方,正符合现在的情况。一众人乌泱泱的走着,林朝阳和查剑英被裹挟其中,无可奈何。
第500章 评委会名单
3月初,燕大刚开学,天气阴沉,春寒料峭。一众学生们热血沸腾的聚集在三角地,初春的冷风并没有影响他们的状态,个个表情亢奋,他们在三角地的驻足很快便吸引了诸多学生们的注意。刚到地方,林东维站在人群最前头,口若悬河的讲了五分钟,内容跟刚才在咖啡馆门口的大同小异,就是追求个“公平”。林东维慷慨激昂的发言引发了身后支持者的一片掌声,连不少过来看热闹的学生也被他的发言所打动,献上了掌声,三角地的气氛一下子火热了起来。轮到眼镜男发言,林朝阳这回知道了,他是五四文学社现任社长邹玉健。“林东维同学,请你不要偷换概念,庄重文文学奖它只是一个文学评奖。文学奖组委会制定了评奖流程和规则,这是既定的事实,你们不能因为这不符合你们的诉求,就要求改变规则。这就好比去食堂打饭,食堂的饭就够100个学生吃,规定每人只能打一勺饭,你偏说你胃口大,要打两勺。你打了两勺,那最后那个学生一定没有饭。而且有了你的开头,别人也想打两勺,可能会有更多的人吃不饱饭。你的这种诉求,看似照顾了个体的差异,实则却是在破坏整体的公平。如果大家都这样干,这个社会还有什么秩序可言?另外……”邹玉健看起来文质彬彬,蛮好欺负的样子,不过辩论起来条理清晰,逻辑通顺,丝毫不弱于林东维。就是在气势上差了一点,没有林东维的那种煽动力。林朝阳觉得也不能怪他,主要是林东维很会扯虎皮。通过两人的辩论,林朝阳也知道了,这回文协的效率确实挺高。刚开学就联系上了燕大,将历史悠久且拥有上千名社员的燕大第一社团——五四文学社定为了庄重文文学奖的初选机构之一。本来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可偏偏这件事却让燕大校内一些热爱文学,特立独行的学生们感到了不满,因为他们觉得自己被忽略了。在这些学生想来,凭什么五四文学社就能担此重任?他们组织的社团怎么就不行?为此,他们最近两天一直在跟校团委和五四文学社交涉。今天听说了林朝阳出现在燕大,林东维等人立刻觉得这是个为自身争取权益的好机会,于是便有了刚才的那一幕。在林东维和邹玉健辩论的时候,林朝阳一言不发。直到十多分钟后,林东维觉得总跟邹玉健辩论不是办法,他今天是来找林朝阳的,他对着林朝阳说道:“朝阳同志,你是奖项的推动者和组织者,你应该站在我们这些热心读者这边。”邹玉健见他如此,急着想打断他,却被林朝阳摆手制止。“林同学,你说你们是热心读者,这没问题,不过能加入五四文学社的同学们应该也属于热心读者吧?”林东维犹豫了一下,回道:“当然。五四文学社的同学和我们一样,都是热心读者。我想强调的是,组委会既然要在燕大内寻找评选机构,为什么不能够一视同仁,将我们这些社团都纳入到范围之内?”林朝阳没有急着回答林东维的问题,他的眼神扫过林东维身后的一群人,然后才开口:“你们这些人里,有五四文学社的社员吗?”二十多个学生里,有四五个人举了手。林朝阳点了点头,又问:“几位同学既是诗社的成员,又是五四文学社的成员。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我记得五四文学社也有诗歌组,你们为什么还要加入诗社呢?”那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犹豫了片刻,有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学生站了出来。“我们也会参加五四文学社的活动,不过因为平时大家的课业时间不一样,有时候赶不上五四文学社的活动。另外,五四文学社有时候的活动还会有一些门槛,我们不一定参与得上。像我参加晨曦诗社,只要每天有点时间,就会约上班里或者周围宿舍的几位同好,一起到未名湖畔、钟亭边朗诵诗歌。又或者大家就是聊着有点想法,写点东西,可以聚在一起互相讨论。”等女生说完之后,林朝阳总结道:“所以你们加入诗社,本质上还是因为诗社是个相对松散且自由的组织,让大家更有融入感,或者说是更便于互相切磋和交流,对吧?”女生犹豫了一下,“这么说也没错。”“我想再问一下,燕浪诗社吸收社员是不分院系吗?还是说以哪个院系为主?说你们晨曦诗社也可以。”林朝阳再次问。听着林朝阳的问题,女生神情有些不安,能在燕大读书的都是聪明人,她猜到了林朝阳问题背后的意图。她本能的像周围看了一眼,似乎在寻求帮助。林东维站了出来,“燕浪诗社接受全校学生的加入,不过因为创设是在我们西语系,所以成员多以西语系为主。”他刚说完,邹玉健就迫不及待的喊道:“林东维,你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这话?燕浪诗社明明就是你们西语系自己的小团体。你们诗社有别的系的学生吗?”邹玉健的喊话让林东维的表情略显尴尬,他辩解道:“我们只是规模小,吸引力没你们五四文学社那么大,晨曦诗社就有不少外系的人。”“那也没有我们五四文学社的成分更平均,我们吸纳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志们,我们才是燕大校园里最具代表性的文学团体。”在林朝阳刚才问出那个问题之后,邹玉健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因而这会儿拿出了“宜将剩勇追穷寇”的精神来,逮着林东维一个劲儿的输出。“规模大就可以代表所有人了吗?”“难道你规模小就能代表所有人?”“我从来没说过我们燕浪诗社要代表所有人,我们只是寻求平等的一个机会。”邹玉健被林东维抓住了言语间的逻辑漏洞,噎在那里,正思忖之间,只听林朝阳又开口了。“林同学,所有人都明白,文学评奖不可能做到每个公民都投一票,只能追求一个相对公平。不能说你们有了参与评选的资格,就是公平的。反之,就是不公平的的。”三角地的辩论持续了十多分钟,围过来的学生越来越多,看起来已有一两百人之多。林朝阳心中不耐,不再客气,直接戳破了林东维等人的真实目的。不少学生露出恍然之色,林朝阳的话可谓直指问题本质,一下子厘清了之前双方争来辩去的问题焦点。林东维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诡辩道:“朝阳同志,你的说法我不能认同,难道我们追求平等的权力就要被扣上自私自利的帽子吗?”林朝阳摇了摇头,说道:“可你追求的是并不属于你的权力。评奖的权力在组委会和评委会,下放到学校里,寻求的也是具有较大规模的文学社团或团体的支持。你们如果希望参与进来,完全可以加入五四文学社。如果五四文学社不接受你们,那另当别论。但你们的要求却是以私心谋公利,这并不妥当。我理解你们想要为评奖贡献一份心力的好心,但有时候出于好心的,并不一定促成好的结果。”从始至终,林朝阳都没有落入到林东维的叙事陷阱。无论林东维怎么说,他们这伙人的行动都是为了一小撮人的目的而发动的,而非如他所说的那般光明正大。眼见林东维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林朝阳并没有停下,反而声音又清朗了几分,传遍了三角地,也传进了所有过来看热闹的学生耳中。“同学们,通过刚才和林同学、邹同学的辩论,我心中生出了一些感慨。以下这番话,权当是与大家交流。你们都是燕大的学生,不管是智力水平还是知识储备都已经远超常人。说句不客气的话,再过二三十年后,可能主宰这个国家前途命运的人就诞生在你们中间。这不是我个人的想法,这是老百姓、是国家对你们的期望,你们是注定要搅动时代风云的弄潮儿……”林朝阳的声音并不如林东维那般慷慨激昂,但同样字字清晰、沉稳有力。他一上来就将在场的燕大学子们捧到了崇高的地位上,顿时让学生们心生几分窃喜与自傲。从他们上燕大以来,不管是亲人朋友,还是社会大众,又或者是学校政府,对待他们的态度都如春天般的温暖。诸多的优待确实如林朝阳所说,都已经将他们放在了国家栋梁的位置上,连燕大学子们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林朝阳终究是位名人,是中国文学界响当当的人物,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更有一种让人昂然的得意。“但是……”林朝阳的一声掷地有声的转折打破了许多学生的畅想。他的神色严肃而认真,眉头紧蹙,两道浓眉好似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用力挤压在一起,形成深深的沟壑,那沟壑仿佛凝聚了一个时代的沉重与期望。眼眸中像是燃烧着两团火,燃烧着愤怒与关切交织的光芒。“但是正因为如此,对于很多事情你们才必须要有更清晰的认知、更全面的思考、更理性的判断。改革开放十年,我们接收了许多外来的事物,这些事物可能是新的思潮、新的理念、新的制度。这些东西看起来都是很好的,但你们应当警惕,这世界上并不存在完美无缺的事物……(以下省略1000字,懂的都懂。)初春的三角地如往常聚集了一群学生,人头攒动,像这样的场面几乎每周都会发生两三次。这些学生或许是在朗诵几首新兴的诗歌,或许是在讨论最近发生的国内外新闻,或许是在辩论某种刚刚被提出的论调或思潮……有这些学生在,三角地永远是燕大最热闹、喧腾的地方。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三角地响彻着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除它之外,别无动静。那些平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学生们,沉静的站在冷冽的空气中,神情从漫不经心到专注热切。在那声音情绪的层层递进之中,他们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眼神越来越清明。那声音传递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火种,落在这些学生的心间,迅速蔓延成一片熊熊燃烧的火焰,烧的他们热血沸腾。“讲得好!”人群中不知是何人突然爆发出一句赞赏来,突兀却充满性情。这声赞赏好像一声号角,让围观的学生们自觉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掌声中饱含着炙热的温度点燃了三角地,也点燃了许多学生对林朝阳的崇敬之情。正午的阳光从云层中层层透出,洒下金色的光辉,落在林朝阳身上。他微微躬身,朝学生们真诚致意。林朝阳最开始其实并没打算搞什么振奋人心的演讲,但今天遇到了林东维这样的人,感受到了燕大几年以来风气的变化,他心中始终有种不吐不快的冲动。这样的冲动在接受查剑英采访时便已蠢蠢欲动,最后借着辩论的机会,他终于讲了出来。他说的这些话可能改变不了大局,但总会在某些人心里种下一颗种子的。哪怕只有一颗,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会长成参天大树。林朝阳走出了三角地,他如同摩西走过红海,身前一片空旷,身后左右却是数百双火热的眼神。直到他走出十几米后,恍然醒悟的查剑英才快步打算追上他。可走到一半,查剑英却停了下来,眼神复杂的看着林朝阳的背影。她何尝不知道林朝阳刚才那番话,很大程度上就是在针对她这样的人呢?林朝阳在查剑英的视线里并没有走远,他走出一段距离后站定,与一位中年人握手寒暄了起来。查剑英认得,那是她在燕大念书时的老师之一,中文系的讲师洪子诚。林朝阳正是看到了站在人群外的洪子诚,才从学生中间走出来。两人已经好久没见过面了,聊了几句后洪子诚热情的拉着林朝阳往西南门去,他要请林朝阳到长征饭庄吃饭。老虎洞胡同跟以前比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要说最大的变化就是热闹了。哦,对了,长征饭庄的熘肝尖涨价了,8毛涨到1块2毛。除了熘肝尖,别的菜也涨价了。“哎呀,一晃多长时间没见你了!”洪子诚感慨着说道。这两年林朝阳偶尔回燕大,多是回岳父家,很少与燕大的师生交流,即便见面也是匆匆一瞥。“刚才的演讲讲的很好,不过好像不太符合你的性格。”洪子诚调侃道。林朝阳笑了一声,“有感而发,燕大这几年变化挺大的。”洪子诚心中明白林朝阳所谓的“变化大”是何意,他每天在燕大工作生活,没人比他更清楚。“开放嘛,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变化的。”洪子诚说了一句,将话题转移开,打趣道:“你推动的那个文学奖项我可听说了,没搞个最佳文学批评奖可不够意思。”“等以后再搞评奖,我肯定想着。”玩笑了一句,林朝阳才正色道:“贪多嚼不烂,囊括小说类奖项就不错了,奖项最重要的还是影响力。”洪子诚颔首认可,又说道:“你不知道吧?我受到邀请,成为评委了。”“那你以后评奖没戏了,当了评委四年不能参评。”“我又不写小说。”两人说说笑笑,老朋友久未见面,边吃边聊,气氛轻松又愉快,直到下午一点多才分开。隔了几天的傍晚,大舅哥出现在小六部口胡同。“嘿!朝阳,我发现你一回燕大总能引起点轰动!”“轰动?什么轰动?”陶玉书问。“你不知道?”陶玉成掏出来一份校报,上面刊登了林朝阳当日在三角地的讲话。讲话还被校报起了个名字——《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林朝阳同志寄语燕大学子》。林朝阳好奇的看着报纸,问:“这哪来的?记的还挺全。”“有博闻强记的学生合力回忆了你的讲话,最开始是汇总了之后贴到了三角地的海报栏上。后来校报的记者觉得不错,就登上了,反响还挺大的,获得了不少学生的拥护。”陶玉书看了一阵报纸,心中愉悦,问大哥:“你今儿来干嘛?”“我来问问《红高粱》什么时候上映。”“快了,下周就上。”眼下正月十五都过了,如果不是为了《红高粱》的上映,陶玉书早回香江了,那边还一堆事呢。“办首映吗?给我弄几张票?”“回头我让玉墨给你送过去。”“行。对了,有空给我问问章艺谋,我想请他去给我们学校的学生上个课。”陶玉书斜睨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还管上这事了?”陶玉成笑着说道:“帮同事个忙。”以陶玉书对大哥的了解,自然知道他这个请求恐怕至少换了一顿酒。“我问问他吧。”又几日后,《红高粱》在首都电影院举行了首映。这年头没有后世那种热闹非凡的首映礼,但该搞的首映活动还是要搞的,气氛并不娱乐,反而严肃认真。到场的除了有电影主创和观众,还有不少电影界同行和评论家。放映结束后,大家表达对影片的看法,《红高粱》获得了从业者和评论家的一致好评。观众的评价要差了一些,有一些观众认为电影拍的太过艺术化,看起来不够爽利。总体而言,还是好评居多。在首都电影院举行首映的同时,《红高粱》也正式登陆国内各大城市的电影院。为了《红高粱》的上映,陶玉书还自掏腰包联系了十几家报纸、杂志打广告。本来这事应该是由发行公司干的,可中影当惯了大爷,宣传工作历来做的半死不活。《红高粱》是林氏影业第一部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部分账片,陶玉书完全是本着赔本赚吆喝的心态打这个广告。当然,她也不可能真的赔本。《红高粱》可是第一部在西柏林电影节上获得金熊奖的中国电影,获奖至今半个月,轰动效应仍在。电影上映后,各个城市的电影院门庭若市,充斥着前来想要一睹获奖影片风采的观众们。《红高粱》上映的第十天,中影方面的首周票房“统计”姗姗来迟。900万!如此工整的数据,当然不可能是真实的,况且现在的中影也没那个能力去统计。这个数字只是中影根据燕京、沪上等少数几个省级发行公司报上来的票房表现推断出来的,按照经验比实际发生的票房只少不多,而且还不是少了一点点。在《红高粱》上映第三天的时候,陶玉书已经回了香江。离开香江大半个月,公司已经攒了一堆事需要她处理。当她接到中影方面的票房数据后,尽管知道这个数据肯定有水分,但她还是感到很欣慰。这毕竟是林氏影业在内地上映的第一部分账片,是一个好的开始。陶玉书不是一个人走的,跟她一起走的还有陶玉墨、阿娣和两个孩子,林朝阳则留在了燕京。庄重文文学奖的组织进行的很顺利,庄先生的第一笔30万款项在4月中时已经打到了中华文学基金会的账户上。奖项5月份开评,这毕竟是林朝阳推动的奖项,而且又是第一届评奖,他自然要重视一下,因此林朝阳想等评完奖之后再回香江。到4月末,第一届庄重文文学奖评审委员会名单出炉:评委会主席:冯牧。评委:王濛、陈荒煤、林朝阳、李拓(作家),孟伟哉、崔道义、李士非、李小琳(编辑),朱寨、陈涌、鲍昌、蔡葵(评论家),谢靳、陈怀恺、章艺谋(电影家)、黄宗江、于是之、蓝天野(戏剧家)、吴祖缃、洪子诚、童庆炳(学者)、何卫国、吴冠荣、鲁旭(普通读者)。评委会一共25人,与以往文学评奖均是作家、评论家的阵容不同,庄重文文学奖的评委名单可谓别开生面。一经发布,便在媒体和读者群体引发了热烈的关注和讨论。
第502章 真欠揍!
陕西,西安,文协大院内。距离戊辰年的春节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院门上的对联却还在,被陕西春天难得的一场新雨浇得字迹斑驳。“陆遥,有信!”常年困守门房的保卫难得出动,给陆遥送了一封信。埋首于案头的陆遥没听见他的声音,直到信被扔到桌上才反应过来。“哪来的信?”“燕京来的。”保卫回了他一句便走了,陆遥看着信封上的邮戳怔怔的出神。片刻后,他拆开了信。给他写信的是叶咏梅,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编辑,她当年在陕西下乡当知青,与陆遥是旧识。去年春天陆遥受邀访问西德,在燕京碰到了叶咏梅,两人多年不见相谈甚欢。临别前,陆遥将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出版的《平凡的世界》第一部送给了叶咏梅作为礼物。陆遥没想到,过了几个月后叶咏梅联系到他,说想将《平凡的世界》录制成广播节目,陆遥对此当然乐见其成。等到今年3月末,《平凡的世界》第一二部的演播正式登陆中央广播电台的《长篇连播》节目,演播者还是演播界的新星李野墨。自己的作品由文字转化为声音,传遍亿万听众的耳中,陆遥心中欢喜不已,一扫之前小说发表、出版不畅的阴郁,更加积极的投入到《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的创作中。去年夏天,陆遥完成了《平凡的世界》第二部书稿的创作,托人将书稿捎到了《花城》编辑部。《平凡的世界》第一部首发于《花城》杂志,第二部创作完成后,依陆遥的想法,他当然是想有始有终,继续在《花城》发表。可惜的是事与愿违,去年下半年《花城》编辑部出现了较大的人员更迭,《平凡的世界》第二部书稿抵达编辑部后,迟迟未见动静。恰好那段时间陆遥也因为过度劳累而吐血,四处求医问药,没有心力去关心作品了。直到去年11月后,他在榆林寻得名医治疗,病情初见成效,立刻又迫不及待的投入到《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的创作中。期间他断断续续与《花城》方面通信,《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发表后在文学界的反响并不理想,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作品在读者间的口碑。再加上编辑部人员变换较大,《花城》的许多同志对第二部的发表持保留意见。原来支持他的副主编谢望新现在调到了宣传口,接替他的副主编杜建坤力主杂志要开源节流,不赞同继续发表《平凡的世界》第二部,身为主编的李士非面对这种情况左右为难。杜建坤的举动并非是无理取闹,自86年之后,也就是林朝阳的作品绝迹于《花城》之后,杂志的销量出现了不小的下滑。这种下滑并非是《花城》独有的现象,而是全国性的。那些曾经广受读者欢迎,动辄卖几十万份的文学杂志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变得没那么吸引人了。除了销量的下跌,纸张、油墨、印刷、发行等环节的费用普遍上涨,也让《花城》编辑部压力巨大。因此《花城》在去年甚至不得不将杂志定价由1.2元涨到了1.8元。在这样的情况下,刊发第一部反响、评价并不好的《平凡的世界》第二部,对《花城》来说确实是有些为难的。最后陆遥无奈,不再寄希望于《花城》,转而联系到了中国文联出版公司的编辑李金玉。早在前年《平凡的世界》第一部投稿遇挫时,李金玉便慧眼识珠相中了这部小说,只不过当时陆遥为了作品发表后取得更好的影响力,始终坚持能够在名刊上一期发表。后来《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在《花城》发表后,很快便由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出版。现在既然放弃了名刊发表的想法,陆遥也没负担了,直接跟将第二部的书稿交给了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叶咏梅录制《平凡的世界》时,拿到的还是第二部的清样。等《平凡的世界》演播节目正式播出,《平凡的世界》第二部也出版了。叶咏梅在信中提到,《平凡的世界》播讲后的听众反响非常好,这让陆遥心中感到几分欣慰。在信的最后,叶咏梅还提到了最近有其他省市的电台想要播放《平凡的世界》的演播节目,她想征求一下陆遥的意见。看到这段文字,陆遥受到了鼓舞,更加高兴。这还有什么可征求意见的,同意!必须同意!他高兴的打算写封信给叶咏梅,刚铺好信纸又觉得这样实在太没效率了,还是打电话吧。于是陆遥借了文协的电话联系到叶咏梅,两人交流了一番后,陆遥言谈间流露出对小说出版后反响平平的失落。叶咏梅安慰道:“陆遥,我始终坚信《平凡的世界》是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我希望你不要因为眼前的挫折而气馁。”“咏梅,我明白,我会整理好心态的。”听出陆遥言语间的黯然,叶咏梅又说道:“对了,你听说了吧?《平凡的世界》入围了今年的庄重文文学奖,听说获奖机会还不小呢。”“是吗?那是好事啊!”陆遥强装出几分兴奋,又与叶咏梅聊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等挂了电话,他先显露出愁容。《平凡的世界》入围庄重文文学奖的消息,陆遥十天之前就知道了,一开始他还兴奋了两天。后来冷静下来,他便没那么高兴了。《平凡的世界》是他呕心沥血写出来的作品,他对于作品很重视,但还没到失去理智的程度。这部小说才发表、出版了第一、二部,他心目中的“大世界”还没展开呢。如果说是规划中的三部曲都写完发表之后,那他很有自信得这个奖,可《平凡的世界》现在终究是一部未完成的作品,他实在没信心。甚至,他觉得能够被提名入围就已经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了。得奖啊!陆遥抬头仰望着天空,等到《平凡的世界》完稿那一天,他一定会去搏一搏的。10万块钱奖金呢,还真诱人,能抽多少包烟啊!沪上,复旦大学。五月的南国,深藏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色之中,南京路两旁的香樟树高大挺拔,枝繁叶茂,散发着独特的清香,以树荫遮蔽着漫步其下的学子们。相辉堂大草坪前,聚集着一群身着夏装的学生。他们的眼睛闪亮,神情亢奋,说起话来滔滔不绝,顾盼间神采飞扬。“我觉得最佳长篇小说奖一定是《穆斯林的葬礼》的。同样是写家族史,它以爱情悲剧为线索,展现了人性的复杂、文化的冲突以及命运的无常。在我看来比《古船》的写法要优美的太多了,它对历史文化、人生价值、爱情和信仰这些问题的问题思考也更深刻。”扎着马尾辫的女学生说起心头好,眉梢尽是欢喜,双手不时在空中比划着。她的话音刚落,一旁半躺在草坪上的男同学接过话茬。“要得奖哪有那么容易啊!我们文学社的提名只代表了校内学生们的部分共识。《穆斯林的葬礼》是很优秀没错,但不代表其他作品就差。柯云路的《夜与昼》、贾平娃的《浮躁》、凌力的《少年天子》……优秀的作品太多了,《穆斯林的葬礼》也不见得就比这些小说强。”马尾辫女生不认可男同学的话,正欲反驳,她身旁的同学兼舍友突然开口说道:“你们都忽略了一部作品。”“什么作品?”“陆遥的《平凡的世界》。”马尾辫女生微微诧异,“那本书?不是还没写完吗?能提名已经很牵强了。”这群正在相辉堂大草坪上畅谈的学生都是复旦大学春笋文学社的社员,春笋文学社是庄重文文学奖的初选机构之一。这年头各个大学之间的联系相比后世要紧密不少,尤其是文学社和诗社之间的串连,更是密切。各大学的初选名单提交给评委会后,不少大学之间便交流了各自的提名名单,因而他们这些经常参与文学社活动的学生对于提名作品的了解甚至要比一般的作家还多。“没写完是没写完,不过我觉得小说还挺不错的。”马尾辫女生听到舍友的话,眼中除了诧异,还隐藏着一丝不屑。《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发表后口碑不算好,这在春笋文学社的社员之间几乎是共识。“不错?我记得你以前还说这部小说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以前是有点这么觉得,不过我最近在听中央广播电台播讲的小说,听到第二部,感觉我对第一部的评价有些操之过急。”舍友的话引来了周围人的兴趣,大家问:“你的意思是说第二部比第一部好不少?”“不止是好不少,关键是故事展开了,那种宏大的叙事感越来越强烈。”这时有同学也赞成舍友的看法,“演播我也听了,第二部确实有种渐入佳境的感觉。”《平凡的世界》第二部上个月才刚出版,因为第一部的口碑,看过的人极少,反倒是演播节目的听众有不少。见他们两人对《平凡的世界》第二部的评价都这么高,周围的同学兴致更浓了,有人已经决定这两天就买来书看看。庄重文文学奖评委会的工作是一项庞大的工程,即便因为评奖条例和规则的设定,已经在初选阶段为评委们省去了大量的工作,但仅1个月的终选时间对于评委们来说还是很紧张。评委会的二十多位评委,除了几位年过七旬的老同志由于精力不济,隔两天才出现在小六部口胡同之外,其他的评委在这段时间里几乎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了这里。这其中就包括了李拓。他早年以写小说出道,后又写电影剧本、写电影评论和文学评论,多年以来代表作没几部,干的事却不少。总结起来就是样样通,样样松。当然了,他这个“松”指的是跟那些一流作家相比,实打实的说,李拓的创作实力是相当好的,要不然也不会获得全国奖,并且这么多年一直受到文坛同仁的推崇。他是个爱热闹、爱新鲜事物的性子,因此对庄重文文学奖的评奖工作更加上心。一周七天,他有六天半都待在小六部口胡同西院。每天不是在读书,就是在写评论,要么就是跟评委们讨论作品,表现堪称劳模。也就周日中午的午饭后,他才会蹬着他那辆大二八往东大桥方向回家一趟,在家里待一晚上,隔天一早又会跑到小六部口胡同来报到。评委会的首轮投票结束后,评委们的心情轻松了不少。投出来的这15篇(部)作品的水平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优中选优,无论结果是哪一篇(部),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而且经过前半个多月的阅读和讨论,评委们对于这些作品都已经有了深入的了解,接下来大家要做的就是权衡自己心中所属,在最后投出那宝贵的一票。首轮投票后的周末,小六部口胡同西院的气氛又变得轻松起来。热热闹闹的吃完午饭,李拓跟众同仁打了个招呼,骑上自行车往东大桥而去。到了家楼下,正碰上“战斗”归来的邻居。“呦!老何,这买的什么呀?”“大米豆油、洗衣粉、卫生纸。”老何手上的战果丰硕。在执行单休的年月里,星期天有个别致的称呼:战斗的星期天。一周里积攒的家庭事务都要在这唯一的休息日完成,不以战斗的雷霆之势快速解决,那是不行的。李拓热情的与老何聊了几句,上得楼来,敲响家门。“你怎么跑过来了?”给李拓开门的是郑万龙。“等你呗!”郑万龙知道李拓每到周末下午就会回家,两人说着话,李拓进屋没瞧见妻子张暖心,反而看到了刘恒,他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干嘛?想让我犯错误是不是?”刘恒的《狗日的粮食》提名了庄重文文学奖,按照回避原则,这段时间里李拓作为评委肯定是不能跟他有接触的。郑万龙笑着说道:“哎呀,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们又不是来请客吃饭,找你拉票的,反倒是要蹭饭。”李拓冷哼一声,“蹭饭就别指望了,我吃完了回来的。”“你好歹给下点挂面。”李拓没接他的话,问:“暖心呢?”“我们俩来的时候她正好要出门大采购。”李拓没再说什么,跑到公共厨房给郑万龙和刘恒下了碗挂面,锅里面还下了两个荷包蛋。等面条的时候,刘恒给郑万龙使眼色,郑万龙张了几次口,但见李拓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他终是没有开口。“拿碗过来。”李拓吩咐一声,刘恒忙拿了两个碗,李拓将切好的葱花抹入碗内,又朝里面点了点儿酱油、盐和味精。等面好了之后,先舀一勺汤,再盛面。“吃吧!”李拓将碗送到两人面前,郑万龙和刘恒捧着碗秃噜起来。吃到一半,郑万龙将脸从碗里露出来,装作无意的问:“评选工作还挺忙的?”“嗯。”李拓用鼻子哼了一声作为回答。“当个评委,瞧把你飘的!”郑万龙挖苦了一句。李拓斜睨了他一眼,“少跟我打马虎眼,就你们那点小心思,我能不知道?”刘恒一脸愁苦的说道:“拓爷,这事不怪万龙,是我非求着他来找你的。本来我没想过得奖的事,可架不住现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啊!”庄重文文学奖的初选名单不是什么秘密,毕竟是一群大学生经手的,很多人甚至不用打听就听说了。刘恒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听说了自己的《狗日的粮食》入围了最佳短篇小说奖。“是啊,刘恒现在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生怕自己错过了那10万块大奖!”郑万龙的补刀引来了刘恒不满的眼神,他改口道:“那什么……这么重要的荣誉!”“该是你的跑不了,不该是你的,求神拜佛也没用。”李拓面色郑重,透着一股铁面无私的意味,这样的表情让郑万龙和刘恒感到陌生。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拓爷吗?“你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疼!刘恒要是知道结果,甭管好坏,他也能安心了。”“别说现在没出结果,就是出了结果,我也不能告诉你们,得等评委会公布,这是原则问题。”听着李拓的话,刘恒眼神一动,“还没出结果呢?”李拓自知失言,任郑万龙和刘恒再引导,也不再开口谈论评选事宜。磨了十多分钟,见李拓铁了心不透露半点消息,郑万龙面色复杂,感慨万千。“拓爷,你变了!”李拓脸色一肃,“别打感情牌,没用!”郑万龙这下子彻底死了心,对刘恒说道:“咱走吧!人家现在是评委老爷了,跟咱不是一个阶级的人。”刘恒脸上略显失落,准备跟郑万龙离开。出门前碰巧张暖心提着东西回来,双方打了个招呼,两人离开。在两人走后,张暖心说这周有好几拨人找家里找李拓。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估计都是来打听消息的。李拓倒是没往送礼、请托的方面想,如今这个时候文学评奖的环境还没恶劣到那种程度。夫妻俩边收拾家务边聊着这一周家里、单位发生的事,没多长时间,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张暖心去开门,领进来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穿着中山装,一见李拓先笑三分,态度谦和。李拓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这位是燕京文协的一位会员同志。在任何单位、组织或机构里,都有或明或暗的等级或者山头。在燕京文协里,李拓就属于食物链的顶层。即便他现在作品出的很少,但因为曾经出过成绩,交游广阔,又兼着《燕京文学》副主编的职务,让他在燕京文协拥有了比一般协会会员更高的地位。来人叫卢俊峰,李拓称他为“俊峰同志”,寒暄了一阵后,李拓问:“俊峰同志今天来是……”卢俊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今天来是受朋友所托,他听说自己的作品入围了庄重文文学奖,想托我来问问,有没有这回事。”闻言,李拓眉头轻蹙,“这个……恐怕我不能回答您。在奖项结果出炉之前,一切关于提名作品的信息,我们都不能透露。”卢俊峰面露祈求之色,“您别误会,我朋友也没指望得奖,他就是想知道自己的作品入没入围。您也应该明白,像我们这些业余作者,能提名就已经是荣耀了。”见卢俊峰态度卑微,李拓心有不忍,可他还是说道:“不是我不近人情,评委会的保密制度确实比较严。您朋友如果只是想知道是否入围这个消息,完全可以等评奖结束之后,通过当地文协获取这个信息。现在这个时候,我确实不方便透露任何信息。”卢俊峰还想再聊几句,李拓却已经站起来送客了。他最后争取道:“我朋友姓何,他那篇小说发表在《胶东文学》上。”李拓听见这个信息神色微微一愣,只摇了摇头,送走了卢俊峰。等对方走后,他才叹了口气。他并非瞧不上《胶东文学》,但文学界一个最残酷的现实就是,好稿子永远都是被名刊垄断的。在庄重文文学奖这种重要的评奖活动中,绝大多数提名作品都出自于《收获》《人民文学》《十月》《当代》《花城》等一线文学杂志。剩下的小部分则由《燕京文学》《沪上文学》《河北文学》《四川文学》等这些二线文学杂志占据。像《胶东文学》这一级别刊物发表的作品,几乎不可能出现在提名名单当中。在李拓的印象里,本届评奖五十多部提名作品可没有来自《胶东文学》的作品。卢俊峰的那位朋友,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假的太离谱了。又或者可能是抱着一种“范进中举”的心态?李拓不清楚这其中的细节,只是心中难免有些感慨。他性格开朗,待人热忱,若不然也不会在燕京文坛拥有那么好的名声,想到刚才不留情面的请走了卢俊峰,他心里并不好受。他跟郑万龙、刘恒比较熟,所以说话没那么多顾忌。像卢俊峰这样没什么交情的,上门的态度又那么谦卑,按他平常的行事习惯不管,能不能帮上忙,肯定要好好招待一番的。可现在……“唉~”李拓无奈的长叹一声,这可真是个得罪人的活计啊!“这两天来找你的人有点多啊!”张暖心问李拓。“是啊。离着结果公布时间越来越近,肯定有人迫不及待。”他回了张暖心一句,心中一动,说道:“不行。我还是先回朝阳那吧,这几天就不回家了,等评完奖再回来。”他这句话说完就要穿衣服,张暖心一脸幽怨。瞥见妻子的脸色,李拓安慰道:“我当评委也是赚钱嘛,一天5块钱补贴,一个月150块钱,快跟我工资、津贴加一起差不多了,一个月顶两个月。”听着这话,张暖心的情绪好了一点,“去吧!”像李拓这样的遭遇,评委们多多少少都遇见了一些,只不过因为他平时人缘太好,在这个时候反而成了劣势,大家都想着来找他打听情况。回到小六部口胡同后,李拓跟几个评委聊了聊,知道大家都遇到过这种情况,心里也平衡了不少。得罪人没关系,只要不是他一个人得罪人就行。5月的最后一周,评委会成员们仍在阅读和讨论。经过前两天的投票之后,大家的主要精力现在已经放在了决出了15部作品上。尽管对这些作品已经熟悉了,但为了慎重起见,大家还是会对这些作品不断地进行阅读和审视,慎之又慎。同时,评委之间的交流时间也变得更长了。在这期间,不少人都在不遗余力的向大家推荐自己心仪的作品。比如冯牧这个评委会主席就很看好凌力的《少年天子》,谢靳和章艺谋都看好《红高粱》,还有李士非,他看好的作品是《平凡的世界》第一、二部。李士非对《平凡的世界》的观感有些复杂,当初第一部发表是他力主的,尽管发表后没有达到理想中的效果,李士非也没有气馁,甚至不惜财力、人力为《平凡的世界》召开作品研讨会。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花城》经营情况会恶化的这么快,面对着编辑部同仁们的反对声音,即便李士非身为主编,也不能一意孤行。放弃了《平凡的世界》第二部,乃至后面的第三部,李士非心中难免遗憾,他始终认为这是一部可以被树立为现实主义典范的作品。因而当他在庄重文文学奖的提名名单中发现《平凡的世界》的身影时,他不免陷入了纠结,这样一部当初被他看好,最后却又无奈放弃的作品,他该不该投它一票呢?这个问题折磨了李士非好几天,最后他想通了。当初他迫于出版社和刊物的经营压力放弃了《平凡的世界》,现在没有这些压力了,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5月的最后一天,也是第一届庄重文文学奖进行最终投票,决出获奖作品的日子,25位评委再次汇聚于小六部口胡同西院。回想着一个月以来的辛苦工作,众人不禁心头感慨,想到接下来马上要举行的投票,又难免有些紧张。能进入到最后名单的作品都非庸品,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啊!大家交头接耳的时候,李士非偷偷问林朝阳,“朝阳,你看好哪部作品?”林朝阳冲他笑了笑,“你猜!”这笑容,可真欠揍!
第503章 感谢朝阳同志
小六部口胡同西院里的场景与一周之前并无不同,唯一的区别是现场的气氛似乎更加紧张了。最后的评选,评委会采取的依旧是相对多数票制,每位评委手中握有2票,可以投给心仪的作品。首先进行的是最佳短篇小说奖的投票,50张评委票分配给5部作品,既然是评选,自然不可能平均。一轮投票结束,扎西达娃的《系在皮绳扣上的魂》以18票的票数领先。评委们看到这样的结果略感意外,五部入围小说都是水准以上的作品,单就水平而言自然不可能有票数那么大的差距。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明《系在皮绳扣上的魂》确有打动大家的地方。《系在皮绳扣上的魂》是一篇富有想象力的作品,讲述了猎人塔贝获天珠后被hf告知要将其送至莲花生大师掌纹地以赎罪。塔贝踏上旅途,途中牧羊女琼爱上他并追随,还有通灵哑巴小男孩普同行。塔贝有世仇,其仇家郭日想杀他夺天珠,一路追杀。历经重重艰险,他们最终抵达掌纹地完成使命。期间,作家格丹一直在寻找笔下“死而复生”的塔贝。整个故事在现实与虚幻间穿梭,融合了xz地域特色与宗教神秘元素,既有魔幻现实主义的味道,又很好的反应了xz的历史文化,去年获得了第七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后世这部小说还曾被导演张扬改编成电影《皮绳上的魂》。最佳短篇小说出炉,众评委交头接耳了一阵,紧接着便是最佳中篇小说的投票。没过一会儿,结果揭晓,谟言的《红高粱》以12票当选第一。从票数上来看,相比最佳短篇小说的争夺,最佳中篇小说的竞争情况无疑要激烈不少。这个结果大家没什么意外,先不提《红高粱》写的怎么样,光是改编电影获得了中国第一座欧洲三大电影节最高荣誉,就是个很大的加分项。最佳短篇小说、最佳中篇小说投票结束,只剩下最后的最佳长篇小说,评委们不由得都有些激动。长篇小说历来是文学评奖中的明珠,纵观国内外的文学评奖也基本都是以长篇小说为主。众多评委在纸上写下自己属意的作品名字,郑重的交到监票人手中。五分钟后,唱票结束,五部入围长篇小说的名字从高到低排列在黑板上,不少评委看着最后的结果满脸愕然。今天的评选除了有评委和公证处人员到场之外,另外还有文协领导唐达成、《文艺报》主编孔罗荪、《人民文学》主编刘昕武、《当代》主编覃朝阳等十多位燕京文学界的重量级人物。除了这些人,评委会还邀请了《人民日报》和《文艺报》的记者,这两家报纸将会作为庄重文文学奖评选结果的权威发布渠道。在评委会评奖的时候,这些嘉宾和记者列席同样列席。刚才最佳短篇小说和最佳中篇小说的评选结果都在大家的意料之内,即便《系在皮绳扣上的魂》票数较多,大家也比较理解。可当眼前这一幕发生时,众人却感觉有些不太好接受。“为什么《平凡的世界》能跟《古船》平票?”“《穆斯林的葬礼》有点可惜啊,就差一票。”列席嘉宾们忍不住发出讨论,形成一股轻微的嗡嗡声。不光是他们,连评委中的一些人看到《平凡的世界》的票数都不太好接受。在此前一个月的阅读和讨论当中,评委们对于所有的提名作品心里都有一杆秤。尤其是上周表决出5部入围作品后,绝大多数人说到最后自己要投的长篇作品,《古船》和《穆斯林的葬礼》是出现频率最高的。所以在不少人的心里,几乎已经默认了今年的最佳长篇可能要在《穆斯林的葬礼》和《古船》之间产生了。可现在的情况却是,在黑板上五部入围长篇作品中,《平凡的世界》和《古船》以相同的13票并列第一,《穆斯林的葬礼》则以12票位居第二位。这也就意味着《穆斯林的葬礼》无缘最佳长篇小说奖,奖项要在《平凡的世界》和《古船》两部作品中产生。《平凡的世界》自发表后在评论界的口碑就一直不算好,几位评论家出身的评委眼神狐疑的看向身边的同仁。若不是大家朝夕相处了一个月,他们都忍不住要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了。现在是评选的关键时刻,他们没有时间去猜想这其中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平凡的世界》与《古船》平票,并且是并列第一,触发了第二轮投票。这次采取多数票制,每位评委1张票,非此即彼,一共25张票,必然要决出胜负。再次投票,两部作品的支持率看起来不相上下,票数你一票我一票的交替上升。到第24张票唱完后,黑板上竟然神奇的出现了《平凡的世界》与《古船》再度平票的情况。也就是说,唱票人小赵手上的那第25张票就将决定本届庄重文文学奖最佳长篇小说奖的归属。近四十双眼睛落在小赵身上,让他忍不住都有些紧张起来,他的眼神紧紧盯着纸条上的文字,生怕自己看错、念错。在众人如同实质一般的目光中,他艰难的念道:“陆遥《平凡的世界》,1票。”现场的时空似乎在某一瞬间发生了停滞,许多人不敢相信的看着计票人将最后一票画给《平凡的世界》。不管有些人再如何不相信,庄重文文学奖的三个奖项已经全部投票结束,全程公开,无可指摘。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林朝阳敲了敲桌子,提醒道:“冯老,您来宣布一下最后结果吧。”冯穆年近八旬,见惯了大风大浪,一个评奖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可激动的,他点头应了一声“好”。然后缓缓站起身,眼神在现场巡视一圈,露出丝丝威严,语气郑重的说道:“下面我宣布,第一届庄重文文学奖最佳短篇小说奖由《系在皮绳扣上的魂》获得,作者扎西达娃;最佳中篇小说奖由《红高粱》获得,作者谟言;最佳长篇小说奖由《平凡的世界》第一、二部获得,作者陆遥。本次奖项评选,过程公平、公正,感谢大家一个月以来付出的辛苦努力。谢谢大家!”随着冯穆的话音落下,现场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尽管今天的评奖结果略出一些人的意外,但大家是全程见证了评委会的工作态度和专业精神的,这样的结果值得被认可。热烈的掌声过后,冯穆按着手,维持了一下现场秩序,又交代了一些信息。包括了结果公布的渠道、时间,通知获奖者的方式,颁奖时间、地点等诸多事宜,最后他才宣布今天的评奖会议结束。严肃的评奖会议结束,大家总算有了自由交流的机会,朱寨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都谁投了《平凡的世界》?”他知道在这样的场合下问这个问题很不合时宜,评委会投票都是匿名制,可没规定大家投完票还得公布自己的选择。众人相互看了看,都有些迟疑。林朝阳见状说道:“我投了。”朱寨忍不住追问:“《平凡的世界》都没写完,你就不怕拿奖惹争议?”“评奖哪有没争议的?我也没觉得《平凡的世界》能得奖,我是觉得《古船》能得奖,另一票反正也没用了,就投给《平凡的世界》了。”林朝阳说到这里,眼神环顾众人,“我猜,在场可能有不少人可能跟我是一样的心理吧?”听着林朝阳的问话,在场果然有不少人点了点头。朱寨见此情景,忍不住以手扶额,“我的老天!这么说《平凡的世界》是捡了个大奖?”这时李士非说道:“也不算捡了大奖。毕竟还有第二轮投票,《平凡的世界》也算是渐入佳境的典范,至少我是真心投给它的。”朱寨自知失言,但他更好奇哪怕第一轮有运气的成分,第二轮《平凡的世界》又凭什么赢了《古船》?既然聊开了,大家也没了什么顾忌。经过一番沟通,朱寨这才知道,原来《古船》在作家、编辑、评论家、学者这些评委当中占据了一些的票数优势,压过了《平凡的世界》,二者票数10:6。但在电影家、戏剧家、读者评委当中,《古船》对《平凡的世界》却是2:7,《平凡的世界》占据了绝对优势。如此一来,也就出现了最后《平凡的世界》逆转局势,获得奖项的局面。鲁旭最后说了一番话,他说:“入围的这五部长篇小说我觉得写的都很好,我跟在座的老师不一样,没有那么高的文学素养,它们具体好到什么程度、好在哪里,我没办法分析的那么透彻。其实前些天我也很矛盾,后来是老王的话启发了我。评委会既然选择来让我当这个评委,那一定是需要我站在自身立场做出这个决定。凭心而论,在这五部小说中,《平凡的世界》给我的感触是最深的,因为它最贴合我的处境和内心。所以我最后坚定的选择了它!”对鲁旭来说,庄重文文学奖评委的这次经历不仅是见世面,更是一次宝贵的人生经历。他说这话时语气真诚,真情流露,在场诸位总试图从专业角度出发评判作品的评委听着他的话,不由得面露沉思之色。王濛低声问林朝阳,“你当时设置评委会人员构成的时候就预料到这种局面了吧?”林朝阳打着哈哈,“你当我是算命的?”“那你为什么坚持丰富评委阵容?”“我只是单纯觉得以前的那种评法有点脱离群众。”王濛表情疑惑,“怎么就脱离群众了?像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那些入围作品不都是读者一票一票投出来的吗?”“首先第一点,那些投票的人里究竟有多少是‘普通读者’这个存疑。第二,最终评审权始终是掌握在专家的手中。既然觉得普通读者有权力决定,那么在评委团队里加一些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林朝阳的话说完,王濛沉默下来,他不是被说服了,只是明白林朝阳与他们这些人的理念有着本质的不同。评奖结束后众人聊了一个多小时,在小六部口胡同吃完饭后才各自散去。忙碌了一个月时间,大家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外地的评委们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在燕京城到处逛一逛,下周颁奖的时候大家还会再见。评委们的工作完成了,文协的工作还要继续。评奖结果出炉,他们要第一时间通知获奖者。远在xz的扎西达娃接到了文协的电话通知,人在燕京学习的谟言也接到了文协的电话通知,唯独陆遥,还没联系上。原来在去年身体调养见好后,他又一心扑到了《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的创作中,结果就在前几天,他虚弱的身体再次亮起了红灯。无奈之下,陆遥只得又一次北上陕北,在榆林和延安之间往返求医问药。文协花了两天时间才辗转联系上陆遥,他正在榆林宾馆休养,此次寻医陆遥并未找到上次为他看病的名医张鹏举老先生。心中正颓丧不已,接到文协方面的电话,他既惊又喜。“得奖了?《平凡的世界》真得奖了?”陆遥对着电话听筒难以置信的重复了好几遍,直到最后他因为过于兴奋而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缓了几秒才恢复了理智。然后他又与电话那头的谢永旺交谈了几句,沟通了一些领奖事宜。等挂了电话之后,陆遥才想起来一件事。庄重文文学奖可是有10万元奖金啊!想到那天文数字的奖金,陆遥的心中再次被喜悦填满,之前是为了荣誉,这次是为了金钱。他连忙又拿起电话给弟弟王天乐打过去,“天乐,我有钱了!我要带你去燕京领奖!”“啥?”面对突然哥哥突然间的胡话,王天乐不解其意。“我得奖了!得了大奖!庄重文文学奖知道吗?10万块奖金!”陆遥大声的说。庄重文文学奖王天乐当然知道,但他不敢相信,哥哥的小说才写了两部,还有一部没写出来呢,评委会竟然敢给他这个奖,胆子可真大!兄弟二人说了一阵,王天乐终于确定了消息,恭喜了一番哥哥。面对陆遥提出的带他去燕京领奖的邀请,王天乐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你自己一个人去吧。”“为啥?”“奖金再多,也得省着点花。你手那么散,这奖金还是少花点,多撑几年吧。”听着弟弟的话,陆遥不禁羞赧起来。他是陕西知名作家,在文协有工资、有津贴,还有稿费,收入远超常人,但同时又有着超越常人的消费习惯。比如他写作时,每天至少要抽三包烟,还要喝几杯咖啡来提神。这些东西在后世不算什么,但在如今却是有些奢侈的。超常的消费习惯让陆遥不时就会陷入手头无钱的窘迫场面,这个时候弟弟王天乐就成了他的后勤部长。王天乐对此并无不满,如果没有陆遥这个作家哥哥,他现在可能还在土里刨食呢,如今他却是光鲜体面的记者。兄弟俩以前聊天谈到得奖时,陆遥曾经说过,等以后他得诺贝尔文学奖了,他要带着王天乐去斯德哥尔摩领奖,以酬谢弟弟对自己写作事业的支持和贡献。所以陆遥才会在打电话时说出了要带王天乐去领奖的话,斯德哥尔摩不一定能去,但燕京总要去一回的。陆遥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天意,今天是6月1日,就在早上,他刚刚给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寄去了《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的手稿,然后他便接到了全国文协从燕京传来的喜讯。这一天,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陆遥接到获奖消息已经是奖项决出后的第三天了,早在奖项决出的第二天,《人民日报》与《文艺报》便同时公布了第一届庄重文文学奖获奖名单。自宣布设立以来,庄重文文学奖就在国内文学界好读者群体引发了巨大的关注,如今奖项结果出炉,关注更胜从前。最佳短篇小说奖由《系在皮绳上的魂》获得,这个没问题,去年这部小说就得过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最佳中篇小说奖由《红高粱》获得,这个也算是锦上添花了,《红高粱》自发表以来就获得了不少好评,改编电影又在国外拿了大奖。前两个奖项的评选结果赢得了许多作家和读者的认可,可等《平凡的世界》第一、二部获得最佳长篇小说奖这个信息出现之后,有些人就没办法淡定了。凭什么是它得了最佳长篇小说奖?几乎是在奖项结果公布的当天,文学界就已经质疑声四起。自《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发表后,风格过时、叙事节奏缓慢、人物呆板等诸多问题一直被文学界和评论界所诟病。许多自诩有品位、有追求的作家、评论家对这个结果都感到不理解,更有甚者已经在奋笔疾书,质疑评委会是否存在暗箱操作的举动。与文学界的一片质疑声相反,《平凡的世界》获得庄重文文学奖最佳长篇小说奖的消息传开后,读者群体的反应却是欢欣鼓舞的。在《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出版后,小说不管是在文学界还是在读者群体,并没有获得多少好评,但如今小说在读者群体的口碑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原因还要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播讲说起。从3月27日开始,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长篇连播”节目每天分两个时段向全国听众播送《平凡的世界》。在1988年这个时间段,虽然国内的电视保有量已经超过千万台,但对于十亿人口的大国来说,电视的普及率仍然是不够的,传播性远不如广播。《平凡的世界》开播后,很快便在听众中引起热烈反响,等小说播到第二部的时候这种反响变得更加猛烈和排山倒海。数千封听众来信如同雪片一样飞进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来信者中有学生、教师、工人、农民、军人、离休干部、待业青年……这些听众用文字共同表达了他们对这部小说的喜爱,在很多听众的描述中,他们收听《平凡的世界》往往都是一群同事、同学聚在一起,大家听到入神处简直如痴如醉。小说在名刊上发表,大不了是被几百万读者所熟悉,上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长篇连播”,那可是数以亿计的听众。《平凡的世界》发表的第三年,读者口碑终于迎来了逆转。恰好在这个时候,庄重文文学奖认可了《平凡的世界》,这个消息传出,无疑极大的增强了小说读者和听众们的认同感和自豪感。庄重文文学奖认可《平凡的世界》,读者和听众自然也要投桃报李,认可奖项的权威性和公正性。在数以千万计的听众们的加持下,庄重文文学奖的话题热度一路走高,影响力几乎不弱于茅盾文学奖,并且还获得了口碑上的一致好评。许多老百姓朴素的认为,《平凡的世界》这样贴近老百姓生活和感受的作品就应该得大奖。1988年6月6日,燕京,西长安街。跟十年前比起来,现在的长安街称得上车水马龙,尤其今天还是周一,黑压压的自行车大军占据了宽阔道路上的主力,其中夹杂着摩托车和汽车。在如龙的车流、人流之中有一条细小的分流,拐进了长安街以南的大六部口街,然后又钻进了一条小小的胡同。平日里不算热闹的胡同,冷不丁充斥着车鸣声、人声,变得热闹而喧嚣。庄重文文学奖的颁奖还是在小六部口胡同,今天林朝阳家的东西跨院四门大敞,颁奖并没有搞什么大会,也没有横幅和鲜花。不仔细观察的话,你甚至不会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文学奖项的颁奖现场。在这里唯一可以甄别的,大概就是人群中的含“文”量。今天小六部口胡同不仅有评委会的评委们到场,还有文化口的诸多领导干部、国内多家知名文学杂志的主编/副主编、出版机构的领导、诸多作家、评论家以及来自多家电视台、报纸的记者,总计一百余位嘉宾到场。当然了,除了这些人,今天还有一位特殊的嘉宾,他就是奖项的出资人庄重文。庄重文昨天就到了燕京,下榻在燕京饭店。燕京饭店也在长安街上,距离小六部口胡同不到3公里。今天一早,庄重文便乘车来到了小六部口胡同。见到林朝阳,他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上前两步主动伸出了手。“林生,辛苦了!”“庄先生客气了。”寒暄两句,林朝阳给庄重文引荐了在场的一些领导,之后两人低声交流。庄重文出资设立文学奖,当然有出于公心的一面,但同样也有私心。这段时间他虽然人在香江,但关于庄重文文学奖的消息还是会不时传入他的耳中,奖项第一届举办就能取得这样的影响力已经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尤其是他昨晚落地燕京之后,特地看了几份报纸对庄重文文学奖的报道,深切的感受到奖项的影响力,庄重文庆幸这件事他真是托付对了人。30万元设立一个文学奖项,让他的名字在短短几个月之内传遍了大江南北,如果从生意的角度来看,简直赚翻了!两人交流之际,庄重文又对林朝阳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庄重文文学奖的奖金是由他出的,但一应组织、评选流程却都是林朝阳推动的,而且林朝阳还贡献出了自家的宅子,可谓出钱又出力,居功至伟。时间接近九点,嘉宾陆续都到齐了。被人簇拥着的陆遥前来与林朝阳打招呼,今天是他授奖的日子,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连病容都多了几分精神。“听说你生病了?”林朝阳问。“没什么大事,只是咽炎。”陆遥生病之后,对外一直都声称得的是小病,而且还不愿意上正规的大医院,笃信中医和偏方。“小说写的怎么样了?”“前些天第三部刚刚写完,手稿已经寄出去了。”林朝阳点点头,“既然小说也写完了,就别再熬身体了,有时间还是要到大医院去看看,该治病治病。有了奖金,先把病解决了。”感受到他的关切,陆遥颔首,握着林朝阳的手摇了摇。陆遥很感谢林朝阳,他觉得如果没有林朝阳推动庄重文文学奖的设立,他百分之百不会得这个奖。以至于领奖时,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感谢朝阳同志……”庄重文文学奖的颁奖终究没有像林朝阳想的那样吃个饭就把奖给颁了,中国人没有老外的那种松弛感,颁奖午餐弄不好搞成农村坐席,最后林朝阳跟文协商量了一下,干脆直接颁奖吧。因此庄重文文学奖的颁奖连个领导发言都没有,只由冯穆这个评委会主席简单的站在院里的法国梧桐下致了几句词。陆遥是第一个上前来领奖的,他的第一句话,便让在场的诸多领导变了脸色。
第504章 明明是我先来的
陆遥领了奖,心情激动,要感谢林朝阳本身没什么问题。熟悉庄重文文学奖设立前因后果的人都知道,林朝阳可算是奖项成立乃至在几个月里便形成了巨大影响力最大的功臣。但问题是,庄重文文学奖是由庄重文这位爱国港商出资设立的,用后世娱乐圈的话来说,这是金主爸爸,更何况人家今天还在场。陆遥一上来不感谢文协也就算了,把庄重文这位重量级人物也给忽略了,这在在场领导们看来,无疑是一次严重的wj失礼。实际上陆遥也不是不感谢,只是把庄重文放到了第二位。可听完他的感谢,领导们依旧乐不出来,他们觉得陆遥还不如不感谢。与领导们略显阴沉的脸色比起来,庄重文却面色如常,笑吟吟的看着站在法国梧桐树下讲话的陆遥。“……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起床,我想我必须尽可能的精神饱满。我一边喝咖啡、抽烟,一边坐在写字台旁静静的看着桌面上的最后十来页初稿。那个时候我突然又想起了我父亲,想起了父亲和庄稼人的劳动。从早到晚,从春到冬,从生到死,每一次将种子播入土地,一直到把每一颗粮食收回,都是一丝不苟,无怨无悔,兢兢业业。我想我在稿纸上的劳动和父亲在土地上的劳动本质上是一致的。在最后的百米冲锋里,我无法控制住情绪。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为了不让泪水打湿稿纸,将脸转向桌面的空处。心脏在剧烈搏动,有一种随时昏过去的感觉,圆珠笔捏在手中像铁棍一般沉重,而身体却像要飘浮起来……在接近吃晚饭的那个时分,我终于写完了最后一行文字。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桌前站起来,把手中的那支圆珠笔从窗户里扔了出去。我起身去卫生间用热水洗了洗脸,那可能是我几年来,第一次认真地在镜子里看自己。这张陌生的头颅两鬓竟然有了那么多的白发,整个脸苍老得像个老人,皱纹横七竖八,憔悴不堪……”庄重文文学奖的获奖感言环节没有什么特别的设计和要求,获奖人有十分钟的自由发言时间。陆遥站在法国梧桐树下,讲的是他上个月写完《平凡的世界》第三部时的心路历程。这样一部总字数超百万字,耗时超过三年的煌煌巨著,所要耗费的心力非比寻常,在场多数人都是文学从业者,听着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感同身受来。更何况《平凡的世界》在发表之初,评价并不算好,陆遥能够外界的舆论纷扰下坚持完成百万字的长篇创作,实在难能可贵。在场许多人不是第一次见陆遥,当年《惊心动魄的一幕》《人生》得奖,陆遥来京领奖时大家还有印象。那时候他还是个异常强壮的陕北汉子,短短四五年功夫,他的鬓角有些花白,脸上多了许多皱纹,整个人的精气神感觉一下子苍老了十几二十岁,暮气沉沉。想到陆遥是为了写一部小说而将身体折腾到这个样子,即便是那些对《平凡的世界》获奖并不认可的同行,也不由得对他投去了钦佩的目光。“……我跟大家说这些,不是为了博取同情,只是单纯想抒发一下内心的感受,大家权当我是得了奖后的得意忘形。评委会能在《平凡的世界》只出了第一、二部的情况下将奖项颁给我,我感激涕零。现在第三部也写完了,《平凡的世界》终于可以以完整的面目展现在世人面前,我只希望它能够对得起评委会对我的信任,再次感谢评委会、庄重文先生和朝阳同志。这笔奖金我打算给女儿买一架好一点的钢琴,这几年为了写小说确实付出了不少,很少关心家人,惭愧!”陆遥的发言在最后对家人亏欠的忏悔中结束,却赢得了在场众人热烈的掌声。他的这番发言没什么官样文章,发自肺腑、情真意切的话语触动人心。陆遥发言结束,接下来是谟言和扎西达娃两个获奖者的颁奖与发言,他们俩写小说的经历没有陆遥那么苦大仇深,不过发言还是很真挚的。值得注意的是,两人比陆遥拎得清,发言第一个感谢的是庄重文,然后是评委会,再然后才是林朝阳。等颁奖结束,庄重文被请到了人群中来,他是奖项的出资人,除了负责颁奖,最后的收尾环节还给他安排了讲话,充分体现了组委会对金主的尊重。在众人的注视下,庄重文说:“昨晚我下飞机去酒店,一路上听文协的先生们介绍了不少庄重文文学奖在内地引起的热议。到了酒店,还看到了《人民日报》《文艺报》《中国青年报》这些知名媒体对奖项的报道。我很高兴,也很意外。说来惭愧,我只是出了一点钱,微不足道。当初我请林生帮忙的时候,可没有想过庄重文文学奖竟然会成为有这么大影响力的奖项……”庄重文是个生意人,陆遥发言第一个感谢林朝阳,他根本不在意。他出资设立奖项是为名,现在看,花30万的效果简直比花300万的效果还要好,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庄重文讲话后,也意味着这一届庄重文文学奖的结束。结束之前少不了要有合影,林朝阳家的法国梧桐树成了合影最好的背景板。合影结束,今天现场来的十几家权威媒体的记者开始了他们的采访,获奖作者、评委以及嘉宾们……小六部口胡同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下午才冷清了下来。晚上,评委们和获奖作者聚在小六部口胡同举行庆功宴,李拓却将这场庆功宴称作是夏日版寻味斋文化沙龙。小六部口胡同的装饰并不华丽,也没有灯火辉煌,但今天这里却仿佛自带一圈光晕。欢声笑语,春风得意,热闹非凡。颁奖虽然已经结束,但对于几位获奖来说,他们的高光时刻才刚刚开始。李拓最会调节气氛,放下了评委的身份,他又恢复了爱热闹的性子,他追问陆遥、谟言、扎西达娃三人奖金的用途。陆遥之前白天领奖时,已经说了奖金的用途,说要给女儿买一架好一点的钢琴。大家都知道,即便是好钢琴,奖金也是花不完的。这可是10万元啊!谟言和扎西达娃很认真的想了半天,答案无非是拿来改善生活,这个答案中规中矩,但谈不上惊喜。李拓遗憾道:“你们都是当作家的,拿了这么大一笔钱,怎么想象力如此匮乏呢?就改善生活?”林朝阳问他:“要是给你,你干嘛?”“我要是有这么一大笔钱啊……”李拓仰着头畅想,“就开个书店,卖的全是我爱看的书!”众人听着他的想法不由得颔首,从事文学工作的大多都有个书店梦。读书品茗,再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还能以此谋生,多么美好的生活啊!“全卖你爱看的书,那不得半年就关板了?”林朝阳毫不留情的嘲讽道。李拓被他一下子从美好的想象中拉回到现实,顿觉扫兴,“你可真是没有一点生活情趣!”“等你什么时候开了书店,再说我没生活情趣。”“开就开!”李拓表现的很硬气,他拉着扎西达娃,可能是觉得z族同胞比较淳朴,“达娃同志,你觉得我开书店的想法怎么样?”扎西达娃坚定的摇了摇头,“不怎么样。”众人哄堂大笑。今天的晚宴持续到了深夜,到最后吃喝已经不是重点,大家喜爱的是这样的氛围。六月初的燕京,夜风微凉,从四合院那一方天地望向深空,宇宙浩瀚,星河无垠。陆遥抽着烟,耳边听着屋内阵阵欢声笑语,遥望星空,有种飘飘欲仙之感。“今天顾志成跟我说,《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的征订数已经破了3万册。”陆遥吐出了一口烟,但那感觉更像是扬眉吐气。《平凡的世界》第一、二部之前出版,征订数均不够好,勉勉强强达到了起印的3千册,是责编李金玉的一再坚持才得以出版。征订数不代表图书销量,但很大程度上代表的了书店和书商对这本书的看好程度,也就是说《平凡的世界》第一、二部出版之时并不被人看好。一年多时间下来,情况似乎也验证了大家的看法,小说的销量确实不好。陆遥可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当年一部《人生》火遍全国,至今累计销量已经超过百万册。以他的名气,新作如此表现,很多人甚至已经断言陆遥江郎才尽,就此陨落。可谁也没有想到,被那么多人不看好的《平凡的世界》和陆遥竟然也有翻身的一天。小说得了10万元文学大奖、节目播讲收获亿万听众,竟硬生生走出了一波逆天的上扬曲线来。陆遥口中的“顾志成”是中国文联出版公司的副总编,今天恰好出席了颁奖仪式,跟陆遥闲谈时他透露了《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的征订情况。林朝阳轻笑着说道:“这才是开始呢。”有小说播讲和庄重文文学奖的加持,《平凡的世界》自此以后销量必然一飞冲天,征订的3万册确实只是开始。“朝阳,谢谢。”陆遥轻声说,眼神仍望着深空。“这事跟我可没关系。你得奖的消息才出来几天,应该是广播的原因。我看《平凡的世界》啊,闹不好要成为你的棺材本儿。”林朝阳的语气带着几分玩笑,陆遥转过头,表情郑重。“我不是说这个。其实应该说感谢大家吧,我没想到在小说第三部还没出版的情况下居然能得奖。你们的这个决定带给我的鼓励太大了,太大了……”陆遥的语气悠远,有着许多的未尽之意,充满了感激和感怀之情。林朝阳默然无声,他明白陆遥此刻想表达的与名利无关,而是身为一位创作者被人认可的那种成就和尊严。他拍了拍陆遥的肩膀,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翌日一早,清晨薄雾。一些外地的评委陆续离开小六部口胡同,只有个别人留了下来。热闹了一个多月的院子彻底冷清了下来,冷不丁的林朝阳还有些不习惯。他中午去华侨公寓跟父母吃了顿饭,今天林二春难得在家,翻着报纸问林朝阳:“你们这颁奖弄的动静还真不小,那么多报纸报道呢。”林朝阳这几个月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庄重文文学奖上,林二春夫妻俩不太懂这些事,但少不了要关注一番。昨天的颁奖热热闹闹的去了十几家媒体,今早庄重文文学奖的消息便再次成为报纸上的热门新闻之一。三位获奖者和获奖作品的名字也随着这些新闻报道传遍大江南北。“10万块钱啊,普通人得赚多少年了,这老板可真舍得花钱。”林二春感叹了一句,又问林朝阳:“他这算是给自己打广告了吧?”林朝阳笑着点了点头,林二春嘀咕道:“这广告打得值!”从华侨公寓出来,林朝阳又开着车一路向北,来到燕大朗润湖公寓,跟岳父一家人吃了顿饭。这两个月他忙着评奖的事,一直也没在两家老人那里露过面。晚上他离开朗润湖公寓时,陶母问他什么时候去香江,林朝阳笑着回:“玉书这两天能回来,到时候我跟她一起走。”“玉书要回来?”“是啊,生意上有点事。”回到家里,林朝阳刚冲了个凉,杜峰跑了过来。“姐夫,你说我也搞个评奖怎么样?”杜峰说这话时眼神兴奋,好像有两簇小火苗在其中跳跃,整张脸都因兴奋而泛着红光。“嗯?”林朝阳满脸疑惑,“你搞评奖干什么?”“出名啊!你搞这个庄重文文学奖,那庄老板才出了多少钱?30万!30万就出了这么大的名,现在全中国有几个不知道他的?跟茅盾文学奖一样。姐夫,你说我出50万办个奖项咋样?是不是能跟他一样?”杜峰的语气、表情充斥着挥金如土的气息,就差没在脸上刻上“暴发户”三个字了。林朝阳没有回答杜峰的问题,反问他:“你要出名干啥?”杜峰愣了一下,理所当然的说:“出名有名啊,大老板,走到哪都有人认识。”“你一个做生意的,别人都认识你,对你有什么好处?怕不法分子绑票不找你?”“姐夫,瞧你说的。名气它也不也是实力嘛,我有名了,大家也愿意跟我合作啊!”杜峰的表现就如同这个年代绝大多数第一批富起来的老板一样,他们没什么规划,也没什么理念,全凭着一股触觉和本能野蛮生长。“马胜利倒是有名,愿意跟他合作的人也多。”林朝阳一盆又一盆冷水泼下来,杜峰最开始的兴奋劲慢慢的冷却了下来,抱怨道:“姐夫,你就不能盼我点好?”林朝阳正色道:“我是为你好。这年头治安不好,你还是低调点吧。再说了,庄先生是爱国港商,他出资设立文学奖项,各个政府部门都愿意积极配合。你来干,可能多花几倍的钱,也达不到这个效果。”“这不是还有你嘛。”杜峰看起来想扯林朝阳的大旗,林朝阳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这种事一次鲜,多了就不灵了。你有那个精力,不如打打广告。”被他说的没了信心,杜峰兴致寥寥。林朝阳问:“怎么着?服装城现在的工作已经满足不了你了?”“小事都有手底下的人,大事我拍板。”林朝阳明白了,看来这是生活条件太富足,开始脱离低级趣味了。对杜峰的这种心态,林朝阳并不反对,只是担心他丧失了斗志,连守成都做不到。提点了几句,杜峰老老实实的点着头,但仔细观察神情,大概率是没往心里去的,林朝阳见状也没说什么。次日,陶玉书从香江回来了。章艺谋之前被林朝阳邀请成为庄重文文学奖的评委,在燕京待了一个月。期间两人聊天,章艺谋说起了西影厂有个商业片计划,打算让他来当导演。西影厂的想法不难猜,章艺谋刚得了国际大奖,势头正旺,如果能让他来当这个导演,这部电影到时候肯定会大受欢迎。当时林朝阳忙着评审的事,没有和章艺谋深聊,只是把这件事告诉了陶玉书。陶玉书现在把陈凯戈和章艺谋视为林氏影业征战国际的利器,文艺片虽无法形成像商业片那么大的影响力,但既能拿奖、又能捧演员,拍的好了还能赚钱,她自然要重视起来。以陶玉书的想法,章艺谋拍了《红高粱》才刚拿了一个大奖,这个时候正应该再接再厉,多拍几部优秀的艺术片来多拿几个奖,巩固巩固她在国际影坛的地位。现在急着拍什么商业片?等以后风格成熟了、名气地位也有了,再拍商业片也不迟啊!“西影厂就是乱弹琴,我估摸着艺谋就是捱不过吴天明的人情!”陶玉书说起这事就有些上火。在陈凯戈和章艺谋这两个第五代导演领军人物的艺术生涯中,有两位前辈对他们俩有着知遇之恩。一个是广西电影制片厂的郭宝昌,当时他在厂里担任艺术总监,大力扶植新人,在他的支持下,陈凯戈、章艺谋等人组成了青年拍摄小组,创作出了《一个和八个》这部第五代导演的奠基之作。之后拍摄《黄土地》,身为西安电影制片厂的吴天明给予了陈、章最大限度的帮助,最后才有了《黄土地》的横空出世。“你别着急,我把艺谋留下了。今天时间太晚了,明天再好好跟他聊聊吧。”“嗯。”一夜无话。次日,陶玉书见到了章艺谋,刚得了国际大奖才几个月时间,章艺谋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志得意满的神情,反而有些不安。他知道陶玉书找他,肯定是为了下一部电影的事。在章艺谋的心中,吴天明的地位比郭宝昌还高。当年拍《黄土地》时吴天明就帮了忙,后来他去《老井》剧组演男一号、拍《红高粱》,吴天明都给予了帮助,说是他的伯乐并不为过。因而当吴天明提出想让章艺谋为西影厂拍一部商业片时,章艺谋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你现在就应该再多拍两部艺术片,巩固名声和地位。”“拍商业片有什么可急的呢?那是手艺活儿,拍艺术片需要的是灵气,正是你这个年纪要干的事。”“商业片等你成熟了再拍也不迟。”……陶玉书苦口婆心的劝说了半天,章艺谋跟个闷葫芦一样,到最后她急躁的问道:“你什么意思?倒是说句话啊?”章艺谋瓮声瓮气道:“可我都答应老吴了。”陶玉书气急而笑,合着刚才她说了半天都白说了。“答应了还不能反悔了?他要是为了你好就不应该现在让你去拍什么商业片。我说句不客气的话,现在内地有几个会写商业片剧本的编剧。包括你自己,你们上学学的都是苏联那套东西,以为自己得了个奖,就无所不能了?”章艺谋被陶玉书骂的低下了头,看起来弱小又无助。这个时候林朝阳走进了屋子,轻咳了一声,陶玉书这才收敛了怒容,气哼哼的走了出去。“艺谋啊,玉书她也是为了你好,你也别生气。”“没有,没有,怎么会呢。”章艺谋连忙摇头说道。林朝阳又说,“其实玉书说的有道理,你才刚得了奖,现在拍商业片是冒了很大风险的。万一电影上映后口碑不佳,很可能将你之前取得的成绩都毁于一旦。”“这个我考虑过。”“但你还是坚持要拍,就为了还人情?”在林朝阳的注视下,章艺谋摇摇头,“也不全是还人情,我也想试试拍商业片。”林朝阳轻叹一声,这货是真轴啊!在林朝阳在屋里劝章艺谋的时候,走出屋子的陶玉书正在院子里透气,这个时候恰好陈凯戈走了进来。打过招呼,陈凯戈掏出剧本。“婶子,我这剧本又修改了一遍,想让林叔帮我看看。”“行,你等一下,他这会儿正跟艺谋谈事呢。”听着陶玉书的话,陈凯戈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妒色。前段时间章艺谋被邀请成了庄重文文学奖评委,可把他给嫉妒坏了。大家都是知名青年导演,凭什么只邀请他,不邀请我?大家都拿了奖?金熊奖就比银熊奖高贵吗?“婶子,林叔和艺谋谈什么呢?”陈凯戈问。“艺谋想拍部商业片,我们俩觉得他这是在浪费才华,正劝他呢。”陈凯戈心想,商业片?狗都不拍!此时的屋里,林朝阳见章艺谋如此执拗,最后说道:“艺谋,我看不如这样,你那有剧本吗?咱们先看看剧本讨论讨论。要是剧本不错的话,你可以先去香江考察考察,适应适应商业片拍摄的流程和氛围,这些事公司可以帮你协调。”听着林朝阳的话,章艺谋心中有些感动,当即拿出了剧本。《代号美洲豹》,编剧:程十庆。林朝阳早知是这部剧本,并无意外。若是后世的华语电影迷,看到剧本的编剧署名,一定不会陌生。程十庆,一个神奇的编剧,以下是他的作品履历:《代号美洲豹》《有一个地方只有我们知道》《王朝的女人:杨贵妃》。能够恒定出品烂剧本的编剧有很多,但大多数这样的烂编剧是没有多少机会侮辱观众的眼睛和审美的。因为他们可以失败一次,但根本没有机会失败第二次、第三次。程十庆不同,他是个有文化、有背景的烂编剧,因此他可以一次又一次的拉上名导、明星和大投资去侮辱观众。林朝阳将陶玉书叫进屋,把剧本给了她,陶玉书看着剧本眉头越皱越紧。“艺谋,这部电影你真不能拍,这剧本太差了!”她学中文出身,干了几年编辑,又当了三年电影公司老板,经手的剧本数不胜数,剧本的好坏打眼一看便知。章艺谋好歹也是导演,对于剧本最基本的审美能力还是有的,他也知道《代号美洲豹》的剧本算不上优秀。“你要真想拍商业片,我来投资一部给你练练手,咱们拉上西影厂一起搞个合拍片。”陶玉书最后想出了个办法。不管是林朝阳还是陶玉书,他们夫妻俩所表现出的良苦用心都让章艺谋感动,他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同意,真就太不是东西了。“好,那就照您的意思办。”章艺谋说。陶玉书欣慰的点了点头。一旁的陈凯戈看着章艺谋被林朝阳夫妻俩如此照顾,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是我先来的!“凯戈今天怎么来了?”他正出神的时候,林朝阳问了一句。陶玉书说:“凯戈的剧本改完了,拿过来给你看看。”“哦,我看看。”林朝阳给陈凯戈要来剧本,翻阅着剧本,眉头渐渐皱成一个川字,露出几分失望之色。“凯戈啊!”听着林朝阳的呼唤,陈凯戈忙答应一声。“以后写剧本这事还是交给别人吧。”林朝阳一句话让陈凯戈的心凉了半截,更兼竞争对手就站在旁边,回想刚才林叔对章艺谋那春天般的温暖,陈凯戈只感觉自己成了孤儿。叔儿,你可是我叔儿啊!
第505章 这笔收购赚大了!
陈凯戈写《小鞋子》的剧本挺有感觉,他身上有那种文人的感性和信马由缰,《小鞋子》温情、内敛的风格其实正匹配他。不过他写剧本的那些毛病也很难改,动不动就要长镜头、看不懂的隐喻、莫名其妙的对白,再来点煽情,完全将自己的优势掩盖。趁着今天无事,林朝阳大刀阔斧的给他的剧本来了一次全面“手术”。看着林朝阳的大笔不断挥舞,陈凯戈的心都在滴血,这可是他写了半年多的剧本啊!“你们是导演,不是编剧,剧本可以参与,但不能主导。导演写剧本,除了极少数成功的案例之外,大多是失败的。”林朝阳这话说的是两个人,实际指的就是陈凯戈,他总是高看了自己在文学创作上的才能。陈凯戈今天信心满满而来,结果却被打击的体无完肤,灰心丧气应了一声。“凯戈,你的剧本其实不错,不过你林叔对你的要求跟一般的导演不一样,你是要冲击欧洲三大电影节的。剧本必须要精益求精,来不得半点马虎。这部电影好好磨一磨,估计明年的西柏林电影节是来不及了。到时候冲击戛纳或者威尼斯,把握才更大!”刚在林朝阳那挨完巴掌,转头又在陶玉书这领了个甜枣,陈凯戈立刻兴奋了起来。眼神忍不住瞟了章艺谋一眼,西柏林电影节不参加也罢,欧洲三大里面影响力最弱了。等章艺谋和陈凯戈走后,林朝阳问陶玉书:“你这么忽悠凯戈不太好吧?”林氏影业对于冲奖影片是有规划的,今年章艺谋的《红高粱》参加西柏林电影节,拿了金熊奖,超额完成任务。许鞍华的《寄生虫》拍摄进度一直不快,参加戛纳电影节有些紧张,陶玉书干脆安排这部片子明年再上戛纳。正好可以保持一年一部重头冲奖戏的节奏。《寄生虫》和《小鞋子》都是林氏影业出品的片子,不能自相残杀,若论重视程度,《寄生虫》肯定优于《小鞋子》。所以《寄生虫》去了明年的戛纳,《小鞋子》要么等明年的威尼斯,或者干脆等到后年。“我这怎么能算是忽悠呢?这叫规划未来,既然是规划嘛,肯定多少有点偏差的。”陶玉书的语气理直气壮,甚至倒打一耙,“要不是你把他打击的那么狠,我也不至于这么说。”林朝阳暗自腹诽,难道画饼这事当了老板后都是无师自通的吗?陈、章二人走后,家里难得清静。昨晚陶玉书舟车劳顿,夫妻俩早早就睡了。今天总算有了些时间,陶玉书将最近几个月林氏影业的发展情况分享给了林朝阳。电影现在仍旧是林氏影业的主要业务,自去年12月《赌神》大爆,林氏影业最近这半年可谓爆款频出。《赌神》3629万港元、《无敌幸运星》2041万港元、《富贵再逼人》2580万港元、《赌圣》票房3955万港元、《精装追女仔2》2139万港元……半年里林氏影业几乎月月有新片,每一部电影都近乎称霸同档期。势头之猛,令人叹为观止。仅仅半年时间,林氏影业本埠票房便累计达到了1.6亿港元,加上外埠票房,累计票房逼近4亿港元。这个外埠票房占比比前两年提高了不少,原因当然是因为拿下了湾岛市场。《赌神》和《赌圣》两部影片都是林氏影业通过皮包公司出品的,可以卖到到湾岛去,影片在湾岛的票房比在本埠还高,合计砍下了8200万港元的票房。值得一提的是,《无敌幸运星》和《赌圣》两部作品大爆,周星驰咖位直接飞升。在林氏影业内部,大家都把《赌圣》视为《赌神》的续集,但外界并不知道,普遍认为这是《赌神》的跟风之作。可就是这样外界人眼中的一部跟风之作,票房表现却硬是压了原作一头,无形中也让周星驰压了周润发一头。前两年娱乐记者常喊“一周一程”,指的是香江电影圈最具票房号召力的两位巨星周润发和程龙。最近这两个月,“一周一程”变成了“双周一程”。虽然这种叫法还没有获得大部分人的认可,但有人开始喊了,只要之后周星驰再能出几部票房不错的片子,这个称呼就基本作实了。电影的票房成功只是公司发展的一方面,最近半年公司也招揽了不少人才。艺术顾问方面,今年公司又多了一个王天林。王天林是王晶的父亲,纵横电视、电影领域,谈不上是什么天纵奇才,但不管是导演还是监制,下限都很高。在这一点上,父子俩可谓如出一辙。林氏影业现在摊子铺的越来越大,同时在拍的项目甚至超过了10部,正需要他这样的定海神针来辅佐。导演方面,吴宇森和徐克因为《英雄本色2》的表现不佳闹掰了,陶玉书看中他在枪战片领域的才能,将他招至麾下。吴宇森来林氏时,心里其实是有些后悔的,当年《英雄本色》上映后林朝阳就曾有意招揽过他,可当时新艺城如日中天,他并未在意。时隔两年,林氏影业一飞冲天,他再过来,所受到的礼遇自然不可与当年同日而语,尤其是有王晶这里成功案例立在那里。王晶现在可算是林氏影业千金市骨的成功典范,自加入林氏影业以来他的电影部部大卖。不仅为林氏影业带来了巨大的效益,也为自己赚得了千万身家。香江影坛现在一直疯传,王晶一部戏的票房分红高达15%。实际上,王晶的收益不止于此,他分的不是票房收益,而是影片的整体收益。而且他拍的每一部电影,王晶电影工作室都有参与投资。王晶占电影工作室的三成股份,这些投资看起来不起眼,但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菲的收益。现在的他,每拍一部电影,收益至少300万港元起步,鲜有失手,已经成了香江影坛的票房保障。这两年不时就传出有电影公司挖角他的消息,可传来传去,没有一次是真的。原因很简单,王晶不想走。除了自己投资电影当老板,王晶离开林氏影业根本不可能赚这么多。可真让他自己当老板,必然要承担影片失败的风险,投资、制作、发行、宣传每一样都要操心,还要去处理各种各样的关系。哪有他现在来的轻松,只需要负责拍片,成功了就是差不多电影的1/4收益进账,简直不要太潇洒。短短两年时间,王晶的身家就已经俯视香江电影圈绝大多数明星、名导,在他之上的只有程龙、周润发等少数几个顶尖的吸金王。除了王晶之外,林氏影业的很多骨干力量也都乘着公司的东风发了家。比如专精小成本喜剧的高志森,连续拍出了《富贵逼人》《富贵再逼人》两部口碑之作,以小博大,轻轻松松就赚了300多万港元。还有杜琪峰,原来在新艺城连独立拍片的机会都快没了,来到林氏影业后拍出了票房大爆3000万港元的《阿郎的故事》,名利双收。吴宇森出走新艺城,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必然。这家从成立以来便内斗不断地电影巨头,之所以这么多年一直能够持续不断的发展,说到底是利益的粘合。只要公司能赚钱,大家就是再不对付,也总能互相适应的。最近两年新艺城的内斗愈演愈烈,矛盾早已摆上桌面,新艺城三巨头各自为战,公司的发展形势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原地踏步了好长时间。去年香江还在讨论影坛嘉禾、新艺城、林氏三国鼎立的剧本,可自88年开年以来,林氏一路高歌猛进,新艺城现在已经只能看到林氏的背影。原本的三国鼎立,竟渐渐有变成楚汉争霸的局面。春江水暖鸭先知。新艺城当年起家靠的是一批有才华的电影人,这其中不仅有三巨头/七怪,还有众多骨干力量。这两年三巨头互相内耗,底下的人也左右为难。这时林氏影业趁势而起,钱多、事少、待遇高,顺理成章的成了许多在新艺城待的不顺心的电影人的好去处。不光是吴宇森这个实力派导演,这两年林氏影业陆陆续续接收了不少出身新艺城的导演和编剧。要票房有票房、要人才有人才,林氏影业现在的发展可谓顺风顺水,陶玉书乐观的估计,差不多今年年底,林氏影业账上的盈余就足够还清东亚银行的贷款。“3年期的贷款,你1年就还上?”林朝阳问。“当然不是,我只是形容一下公司现在的赚钱速度,即便还了东亚银行的钱也不会影响公司的运转。”说完了林氏影业的情况,陶玉书又谈到了玉郎机构这几个月的发展。当初林氏影业收购玉郎机构,差点将黄玉郎送进监狱,玉郎机构内部一片兵荒马乱,都以为这个新老板入主之后必定会对公司内部进行一次大清洗。只是证明,玉郎机构的人想多了。陶玉书入主玉郎机构后,确实有清洗动作,但涉及的范围并不广,只清除了黄玉郎胞妹黄妙玲、秘书梁婉媚等少数几个黄玉郎的死忠分子。之后她又宣布给全体员工普涨薪资10%,这一打一拉之间,很快便掌握住了玉郎机构的局面。度过了股灾和收购的兵荒马乱,玉郎机构逐渐恢复了正常的发展速度。作为香江漫画的无冕之王,玉郎机构的垄断地位和赚钱速度无需多言。早在1984年,玉郎机构的漫画业务营收便达到了1.12亿港元规模。这几年公司的营收每年都以30%以上的速度在增长,去年的营收已经逼近3亿港元。而玉郎机构的漫画业务增长如此之快,原因之一是香江近几年的经济高速发展,间接释放了青少年在漫画消费领域的购买力。原因之二,是玉郎机构不断吞并香江本土漫画家,比如当年跟黄玉郎齐名的上官小宝,就在玉郎机构上市当年被黄玉郎收入麾下。原因之三,是玉郎机构这两年大胆引入了不少日本漫画。七十年代日漫崛起,香江漫画一度被日漫打的溃不成军。最后香江漫画为了自救,师法美、日漫画创作形式,引入了日漫的分镜头画法、欧美的人体结构绘画方法,再融合本土的武侠小说,成功挽回颓势。尤其是黄玉郎这个天降猛男横空出世,将香江漫画的创作和生产机制来了个打破重塑。他将漫画制作流程进行细分,细化了编剧、起稿、钩头、驳身、填头、嵌字等诸多环节,各个环节之间形成流水线作业。如此一来,玉郎机构的漫画制作不仅提高了质量,并且制作速度也远超单兵作战的同行,短短几年之间便垄断了香江漫画行业。在与日漫的竞争中,香江漫画凭借着本土优势逐渐取得了上风,但黄玉郎并没有因噎废食,而是选择了继续引入日漫。在一定程度上,也扩大了香江漫画读者的受众群体。除了本土营收规模的增长,玉郎机构漫画业务最大的增长点是在海外,自1980年开始寻求出海,玉郎机构的漫画在五六年之间横扫了东南亚,反向输出到了日本、美国、澳大利亚等国。“抛开他身上的性格缺点和行事风格不谈,黄玉郎这个人在漫画领域确实是个天纵奇才。接手玉郎机构后这几个月,我发现玉郎机构的漫画业务实在太扎实了。不仅完成了对香江漫画的一统江湖,连海外布局也已经铺开了不少。可惜除了东南亚,香江漫画在其他国家只能算是进入了,影响力微乎其微。”林朝阳搂着陶玉书的肩膀,听她说完后,开口道:“东西方文化之间,终究还是有一道壁垒不是那么好突破的,还是要稳扎稳打。”“你说的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香江的市场终究太小了,美国、日本之所以是漫画大国,是因为他们都有过亿的人口做支撑。香江才五百多万人口,不向外发展到最后只能是困守一隅,坐以待毙。现在东南亚市场已经经营的不错,接下来我打算让玉郎机构的人好好经营经营中、日、韩三国的市场……”陶玉书说起对玉郎机构的规划滔滔不绝,言语间很有些兴奋,她的性格最喜欢这种开疆拓土、锐意进取的操作。日本、韩国方面,玉郎机构的漫画已经进入市场了,就是影响力很小,需要慢慢经营。国内如今没有漫画,只有连环画,跟后世的“动漫是小孩子看的”的概念不同,建国后国内的连环画有过一段蓬勃发展的时间。诞生了不少高质量连环画,其中许多堪称是艺术品,销量极高。当时专门刊登连环画的《连环画报》月刊,每月销量有120万份之巨,受众规模不输于文学读者。到了80年代,受中日友好影响,国内开始引进日本动画、漫画,《铁臂阿童木》《机器猫》等诸多经典作品的引入,一定程度上冲击了国内的连环画市场。陶玉书的想法是跟内地的出版社合作,将已经成型的港漫作品引入内地,最好是能合作创办一两份漫画刊物。“老李他们出版社这两年经营情况不太理想,你可以跟他们联系联系。”国内的出版领域还未开放,玉郎机构的漫画想进入国内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合作的出版机构。花城出版社地处广东,风气开放,这两年经营情况又有所下滑,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陶玉书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她问:“老李他们出版社之前不是挺好的吗?你的小说在他们那出版,销量一直不错啊!”“之前是挺好的,但赚了钱他们也留不住啊!这两年图书行业整体销量下滑,物价又涨了不少,他们的日子就没以前滋润了。”陶玉书点了点头,“那正好,这回回去路过广州我去跟他们谈谈。”林朝阳提醒道:“香江那些漫画要引进内地,有些内容……”陶玉书立刻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港漫以黄暴著称,有些作品的内容在香江来看不算什么,但在内地却是极其出格的。之前陶玉书对旗下漫画作品做调研时,有些内容她一个三十出头的人看了都觉得不好意思。“我知道,这些内容后续我会让专人负责调整。”她说完这话,又忍不住畅想起来。“中国十亿人口,这是多大的市场啊,玉郎机构的漫画要是能进来,市值再番十倍都不成问题。”受股灾的影响,今年以来恒指依旧半死不活,玉郎机构被林氏影业收购后,倒是因祸得福摆脱了悲惨的命运。这半年来股价稳中有升,市值已经突破了7亿港元。这个市值距离玉郎机构的巅峰还有很大的差距,但在恒生指数的一片哀嚎之中还能有这样的涨势,玉郎机构已经是少数的幸运儿了。下个月,玉郎机构即将对外公布集团的股票增发计划,此举是为了应对林氏影业股份过于集中的不利因素。同时新增发的股票当中约有2000万股将会进入期权池,用作奖励对集团作出突出贡献的员工。比如马荣成,这位为玉郎机构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的猛将,陶玉书打算给予他300万股期权奖励。以玉郎机构现在的股价,这些期权相当于马荣成三年的收入,如果后续公司股价继续上涨的话,这些期权的价值还会再提升。增发新股后,林氏影业的持股比例将由原本的82.7%降至70.3%左右,摆脱掉头上的退市阴影。降低持股比例,又拿出2000万股股票来奖励员工,当然不是为了做慈善,而是为了玉郎机构更好的发展。期权绑住了核心员工,增强了公司的凝聚力和战斗力。增发股票融到的资金至少保守估计有8000万港元,这些资金将会成为未来玉郎机构发展的弹药,并且支配权还是掌握在林氏集团这个大股东手里的。陶玉书相信这样的利好放出后,玉郎机构的股价必然会再上一个台阶。当初林氏影业收购玉郎机构花了差不多4.2亿,如今仅是林氏影业手握的股权价值已经达到了5.7亿,以后可能还会继续升值。更何况林氏影业还控股玉郎机构这么一个近乎于地区垄断的龙头上市公司。这笔收购赚大了!这天下午,陶玉书给吴天明打了个电话,沟通了章艺谋新电影的事。提出了林氏影业可以跟西影厂搞个合拍片,为章艺谋的第一次商业片之旅试试水。吴天明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欣喜若狂。《孩子王》《红高粱》连续在国外斩获电影大奖,主导这两部影片的林氏影业在国内名声大噪,制片厂们巴不得跟他们合作呢。这个电话打完的第二天下午,吴天明风尘仆仆的赶到了燕京,他是昨天下午接到的电话,然后就买了今天一早的飞机票,飞到了燕京。见面之后,吴天明热情的掏出了几份剧本梗概,都是西影厂的编剧们写完或者正在写的剧本,他说是给陶玉书做参考。“吴厂长,剧本的话我想用香江一位女作家的故事,讲的是……”陶玉书给吴天明讲的故事是李碧华的《秦俑》。昨晚她问林朝阳,章艺谋要拍商业片该搞个什么样的剧本好,林朝阳便推荐了这部小说,陶玉书对林朝阳的眼光充满信任。听陶玉书讲完《秦俑》的故事情节,吴天明感到十分新奇。他是电影导演,阅片量比一般观众多多了,香江电影也没少看,但听着《秦俑》的故事还是觉得耳目一新。心想,难怪香江电影的商业化做的这么好,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做不好才奇怪。再看国内的电影创作,艺术性做的是不错,但在娱乐性质上却差了很多。这几年国内电影制片厂虽然受制于体制的原因裹足不前,但许多有识之士已经认识到电影商业化的重要性。吴天明身为西影厂厂长,这点格局和认识还是有的。“这个故事好,拍出来一定有看点。林总果然是行家里手,那就以您的意见为主。”吴天明思忖片刻,痛快的说道。陶玉书接着说道:“我打算让艺谋先去香江熟悉熟悉商业片的一些制作流程和手法,顺便在这段时间里完善剧本,然后给他找个成熟点的团队拍摄,你看怎么样?”吴天明豪爽的笑起来,“林总考虑的这么周到,我还有什么可说的,都听您的。”他说完又对章艺谋说道:“艺谋遇到像您这样为他着想的投资人,是他的福气!”章艺谋露出憨厚的笑容,附和了一句。“艺谋是我看好的人,他有想法,我一定会全力以赴支持的!”陶玉书的话让章艺谋听着心里热乎乎的,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林朝阳在一旁默默听着,只感觉媳妇这收买人心的功力越来越强了!新电影的事谈完,隔了两天,《红高粱》正式下映,最终票房4062万。以如今这个时候的统计手段,这个数字距离真实水平肯定有很大一段距离,但好歹是能拿票房分账。虽然分账比例只有可怜的13%,好歹也分了不是。纳税后,《红高粱》的分账到手是422万元,换算成港元仅有约885万。少是少了点,不过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毕竟是一个好的开始嘛。票房分账需要走结算流程,陶玉书没工夫在燕京耗着,《红高粱》下映的第二天便与林朝阳搭飞机飞到了广州。次日林朝阳将李士非约到了太平馆西餐店,李士非家就在西餐店楼上,对他来说很方便。见面之后,林朝阳先和李士非聊了聊庄重文文学奖之后的事。对李士非或者花城出版社来说,庄重文文学奖跟他们最密切的联系就是《平凡的世界》了。自从获得庄重文文学奖后,《平凡的世界》连续多日成了国内许多媒体报道的焦点之一,小说销量也一改往日的低迷,一路走高。说到这件事,李士非难免有些失落,如果当时他能够再坚持坚持就好了。“销量虽然跟你们没关系,但得奖这事离不开你。”林朝阳安慰了他一句。李士非摇摇头笑道:“行了,不说这事了。你这回来有什么事?”“让玉书跟你说吧。”国内的新闻出版行业监管严格,在2003年之前一直不允许外国投资者在国内从事图书、报纸和杂志业务。香江也属于外资,所以玉郎机构必然不可能合办杂志。陶玉书的想法是让花城出版社创立一份漫画杂志,杂志的主要内容就是连载玉郎机构的漫画,玉郎机构将以象征性的费用授权给花城出版社版权。待这份漫画为玉郎机构培育出一定的读者群体后,玉郎机构旗下的诸多漫画将以单行本的形式由花城出版社出版发行,漫画引进的出版审核工作就需要花城出版社来协调了。陶玉书将自己的想法讲完后,李士非面容沉静,眼神中凝聚着沉思。
第506章 《纽约时报》畅销榜
广东毗邻香江,多年以来通过某些特殊渠道,香江的许多流行事物总会以相对滞后的速度在广东流行开。时装、流行歌、影视剧……漫画也不例外,这些年一直都在广东有一定的受众和市场,只不过因为政策原因,这些东西没办法拿到台面上来说而已。期刊行业有过刊一物,即过期杂志。过刊与二手杂志不同,东西仍旧是全新的,属于当期销量不佳的库存,通常积压到一定时间,出版社书商便会以低廉的价格处理给二手书商。香江的一些漫画杂志便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流入了广东,并滋养出了国内第一批漫画受众。李士非身为出版界资深人士,他对这其中的内情很了解。他心中思忖着陶玉书这个想法的可行性。这两年来,国内的纯文学期刊销量肉眼可见的衰落下去,花城出版社的《花城》和《随笔》也没有逃脱这样的大环境。虽然还没到办不下去的程度,但实打实的是没以前过的滋润了。严肃文学对于大众的吸引力正在不断下降。反观那些通俗文学杂志或者其他专业领域的杂志,如《故事会》《大众电影》《武林》等杂志却如鱼得水。广东本地的岭南美术出版社在80年就创办过一份《周末》画报,凭借着连载的几部连环画,这份影响力仅限于广东及周边几省的画报杂志最巅峰时曾创下过150万份销量。如果花城出版社能够创办一份漫画杂志的话,倒不失为一个好的发展路径。但问题在于花城出版社没有办漫画杂志的经验,也没有这方面的人才和资源。至于之后引进玉郎机构的漫画,对于花城出版社来说倒不算什么难事。思索片刻,李士非凝神望向陶玉书,向她提出了花城出版社的难处。陶玉书略作沉吟,说道:“内地现在的漫画产业尚未成型,不过连环画与漫画相通,只要稍加学习就可以。我们玉郎机构可以出人,由你们花城出版社组建一个培训班,先期可以培养编辑人才,后期再培养漫画人才。这样一来,问题不就解决了吗?”陶玉书的诚意不可谓不大,等于是出钱又出力,免费帮花城出版社拓展漫画杂志市场、培养漫画人才。李士非听着这样的条件不再犹豫,对陶玉书说:“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还要回跟社里的几位主要领导同志商量商量。”“应该的,那我就静候佳音了。”陶玉书面带笑容,信心满满的说。李士非冲她点了点头,而后又对林朝阳发出了邀请,说gd省文协这两天恰好有个活动,想邀请林朝阳参加一下。李士非除了是花城出版社的总编、《花城》主编,还有一层身份是gd省文协副主席。隔天,林朝阳出现在gd省文协的会场,今天的会议主题是讨论报告文学在广东文学界的发展,《花城》杂志唱的是主角。自80年以来,报告文学这种文学体裁在国内的发展如火如荼,《花城》是国内最早设置“报告文学”栏目的文学刊物,这些年发表了不少具有广泛影响力的报告文学作品。从去年开始,《花城》又特意增加了报告文学在刊物上的比重。他们之所以会这么做,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报告文学的纪实性对介入现实生活有很强的能力,相比纯文学作品而言,对普通读者的吸引力更大。这次会议的规格不低,既有欧阳山、秦穆、陈残云等老一辈德高望重的作家出席,也有如陈国凯、刘斯奋等知名的中青年作家到场。一场会议,汇聚了岭南文学的半壁文华。林朝阳是临时受邀,出现在会场时大家都很意外。他这几年大多数时间都在香江,除了偶尔回燕京,与国内文学界基本没什么交流。前段时间庄重文文学奖评奖,举办的热火朝天,在文学界掀起了一阵关注和讨论的热潮,也让林朝阳成了风云人物,他一出现在会场,立刻变得人人侧目。“……我个人认为,报告文学在国内的迅猛发展不算是一件好事。我们国内提倡文学创作要基于现实,小说创作要取材于生活,但搞文学创作不可能完全真实,它必定带有一定的虚构。恰恰是这种虚构的存在,现实与虚构的结合才能创造了真正具有文学性、思想性、艺术性的佳作。报告文学完全以真人真事为基础,追求百分百还原,这里面就存在一个问题。它的受众往往不是被作品的艺术性所吸引,而是被各种各样猎奇、出格的情节和元素所吸引……”研讨会正常进行,既然是讨论,那肯定是大家各抒己见。报告文学这几年蓬勃发展,有人欣赏、有人反对,文学界对于这种体裁的看法历来是不统一的。研讨会进行了一个多小时,轮到林朝阳发言。“大家对于报告文学的争议之处,我都很理解。我想说的是,报告文学这一体裁其实很不‘文学’,它更接近于深度新闻调查或者是社会调查报告。与其说它是小说,不如说它是新闻。不管是从形式上还是内容上,都是这样。但有意思的是,在进入八十年代之后,它在国内却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刚才有同志说它追求猎奇,或者过于通俗。这些情况确实都存在,但作为创作者,我们还是应该看到一些更深层次的原因。报告文学或者纪实文学的受欢迎,难道不是因为它们更贴合普通读者或者说是老百姓的阅读需求吗?难道不是因为它们强烈的介入了我们的现实生活吗?……”林朝阳的论调让人耳目一新,在大家都把报告文学当文学讨论的时候,他却告诉大家这是新闻。当大家关注报告文学的文学性、艺术性时,他又告诉大家应该关注作品是否贴近读者。这种说法乍一听给很多人一种他是来搅局的感觉,但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多年以来,林朝阳已经靠一部又一部作品攒足了资历,只差年纪,去年他获得了法国勒诺多文学奖后,在国内文学界的地位和威望已经在悄然间提升。今年他又推动了庄重文文学奖的设立,无形之中已经拉开了与普通作家之间的距离。在大家还都为了获奖而绞尽脑汁的时候,他已经成了评奖的那一个。当年《中国青年》搞过一个“五四青年文学奖”,林朝阳也去当过评委,但那只是一份杂志搞的评奖。相比之下,庄重文文学奖的出身可高多了。爱国港商捐资设立,文协、文化部、中华文学基金会等单位和机构倾力组织,30万元巨额奖金。第一届评奖的声势便直追茅盾文学奖,不仅在读者群体当中受到了热议和肯定,也成为了文学界人人趋之若鹜的奖项。这种身位和格局上的差距,让林朝阳的发言收获了在场众人的重视。庄重文文学奖后,林朝阳第一次在文学界同仁面前亮相,讲话份量与以前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研讨会结束后,会场并没有立刻解散,大家有说有笑的聊着天,林朝阳成了话题中心,许多人都对刚结束时间不长的庄重文文学奖很感兴趣,想让林朝阳透露点内幕。“我们这个评奖和大多数评奖其实没多大区别,主要的组织工作是由文协的同志们完成的……”林朝阳挑了些评奖的趣事讲了讲,众人听得津津有味。老作家们还好,得失之心早已没那么重了,在场的不少中青年作家对于庄重文文学奖都是有着野望的。想想庄重文文学奖第一届评奖就有如此影响力,还有那么丰厚的奖金,万一得奖就是名利双收,谁能不心动?“朝阳同志,能给我们讲讲评委会评奖的侧重点或者是口味吗?”有人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显然是有点想要投机取巧的意味,但在场并没有人嘲笑他。作家也是人,也有功名利禄之心,能坦然说出来,反而显得可爱一点。哄笑声后,林朝阳嘴角含笑,沉吟着说道:“这个你可为难我了。评委会评奖我还真没发现有什么阅读审美或者品位的偏重,一定要说的话,还是写出好作品吧。庄重文文学奖的初选规则与现阶段所有评奖都不一样,我们依靠的是全国数以万计的大学生。我知道很多文学界同仁对让大学生来当初选评委感到不信任,但事实证明,这些有文化、有审美、有热情的年轻同志是靠得住的。这一届评奖提名的五十几篇(部)作品,无一不是精中选精,优中选优,有些作品的出现,连我们评委会都感到很意外。比如于华的《十八岁出门远行》、比如苏童的《一九三四年的逃亡》。尽管这些作品没有得奖,但它们的出现证明了庄重文文学奖评奖的多元化和开放性,也让这些青年作家的作品能够被更多人所关注。好的作品从来不是千篇一律的,必然各自有各自的精彩。大家不必去猜测评奖的标准如何,只要你写的是好作品,是受读者喜爱的作品,那么就一定会受到认可。当然了,庄重文文学奖评奖名额有限,我们也只能挑选那个最能引起读者和评委共鸣的作品。”林朝阳的讲话可以说是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毛病,他之所以会这么表态,就是怕有些人自作聪明,刻意去改变自己的创作风格迎合所谓的评委口味。至于在场众人听完了之后,心里的真实想法如何,林朝阳无从考究。随意闲聊了几句后,他便离开了会场。隔天中午,林朝阳夫妻俩到了深圳。难得来一次深圳,林朝阳联系上了二埋汰,傍晚时分他带着陶玉书来到红岭大厦,现在这里看着两年前他来参加二埋汰婚礼的时候可热闹多了。两年未见,二埋汰一见林朝阳分外激动,熊抱住他,然后又与陶玉书打了个招呼。罗慧芳怀里抱着孩子,林朝阳逗弄了两下,“小家伙,虎头虎脑的!”说着递出了一份红包,二埋汰夫妻俩还想推辞,却被林朝阳一句“给孩子的”镇压。二埋汰和罗慧芳两年前结婚,去年儿子降生,现在已经16个月了。罗慧芳现在仍在竹园宾馆上班,二埋汰倒是有进步了,成了小包工头。“唉!以前没结婚养孩子,就知道干活,有了儿子才想着得多赚点钱……”二埋汰说起他当包工头的经历,颇有种被逼上梁山的辛酸,因为这条路是罗慧芳逼着他走的。罗慧芳白了他一眼,对林朝阳夫妻俩说:“他啊,就知道出傻力气,照以前那种干法,就是在工地干一辈子,也赚不了什么钱。”为了帮二埋汰承包工程,罗慧芳还跟家里父母兄弟借了5000元。“阿芳的想法是对的,深圳现在基建工程那么多,处处是机会,娶了这样的媳妇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陶玉书的夸奖让罗慧芳满眼笑意,二埋汰只会笑嘿嘿的挠脑袋,附和道:“是啊。”林朝阳看的直皱眉,这憨头憨脑的样子,哪有点包工头的气势啊!二埋汰现在属于幼年期包工头,今年才自己当老板,接的是一处商品房开发的模板工程,也就是木工活,他的老本行。两人聊着聊着,二埋汰发现林朝阳的表情有些不对,问:“怎么了?”林朝阳问他:“你干的那小区叫天景花园?”“对啊,怎么了?”二埋汰不解的问。“没什么,这名字起的好,听着就有前途。”“是吗?”二埋汰口中念了两遍“天景花园”,怎么念都感觉平平无奇,但他不敢质疑林朝阳的审美,“是挺好听的。”“你怎么接到这个活的?”林朝阳好奇的问。“我跟他们总经理认识。”林朝阳不由得诧异的看了二埋汰一眼,“咋认识的?”“我刚来深圳那年,被扔到笋岗北站的消防库去给人家当小工,那哥们儿在项目上当技术员,就这么认识的。不过我到那两个月他就调走了,听说是调到了省里什么单位,一下子成大人物了,当时我们工地还传了好一阵呢。这不今年年初阿芳非逼着我干点小工程嘛,正好他那公司拍地拍出了个2000万元的天价,上新闻了,我这才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国营单位的总经理了……”林朝阳听完了二埋汰的讲述,拍着他的肩膀,“我看这公司行,以后就跟着他们好好干吧。”二埋汰认真的点点头。在二埋汰家待了两个小时,晚上一起吃了顿饭。隔天临走时,林朝阳叫来二埋汰,取了10万元给他。“趁着这机会好好发展,这钱就算是我借给你的,不着急还。”以前二埋汰胸无大志,林朝阳不会特意去改变他,既然现在他有了前进的动力,能帮一把林朝阳肯定要帮一把。“我哪用得了这么多啊!”二埋汰现在当了包工头不假,但他干的是劳务分包,负责的仅是庞大建设工程中最细小的分项工程的一部分,合同额总共也就几万块钱,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做生意做的就是资金周转,手里钱多点对你没坏处。”林朝阳指点了他一句。二埋汰听着也没再客套,“好,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林朝阳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干吧!”“嗯。”从深圳过关到香江已经是傍晚了,到家之后,林朝阳将一双儿女拉过来又亲又抱,冬冬还没跟他待上一分钟就挣扎着跑开去玩玩具了。晏晏仍乖乖在他怀里,还奶声奶气的问:“爸爸去哪了?”“爸爸这些天在燕京了,晏晏想爸爸了没有?”晏晏认真的想了一想,才说道:“想了!”林朝阳忍不住又在她雪白娇嫩的脸蛋上虚亲了一口,“真是爸爸的好闺女!”然后用鼻子假意在晏晏的腰间拱了拱,她立刻爆发出清脆的笑声,“咯咯咯……爸爸痒!爸爸痒!”林朝阳轻轻的搂着天真可爱的女儿,脸上写满了幸福的笑容。眼神扫过客厅,一条“蛆”正在地上雇佣来雇佣去,手里摆弄着一辆玩具警车,口中发出模拟警笛的“vivo”声。“不许动!举起手来!”闺女果然是贴心的小棉袄,林朝阳心里突然飘过一句话。回到香江后,林朝阳轻松了几天,然后动手写完了《小鞋子》的剧本,正琢磨着把剧本寄回燕京,章艺谋来了香江。他的新片已经确定由林氏影业和西影厂合拍,上回说完这事,章艺谋回家休整了几天才来到香江。这段时间陶玉书已经让人联系了李碧华,拿到了她的小说《秦俑》的改编权。这天上午,林朝阳带着章艺谋,与李碧华约在了九龙的一家咖啡馆见面。李碧华算是香江文坛少年成名的典范,她上中学时因爱好写作向报刊投稿,中学毕业后便进入了无线电视台和香江电台电视剧任编剧,陆续写了《七女性》《北斗星》等几部电视剧本。1980年她因缘际会踏入影坛,与香江新浪潮电影代表性导演之一的方育平合作了《父子情》,在影坛成名。之后几年时间里,她小说、编剧两开花,写出了《霸王别姬》《胭脂扣》《狮子山下》《青蛇》等一系列颇具反响的作品,且多有改编。成为香江文学界赫赫有名的女作家,经常被人与亦舒相提并论。跟亦舒总喜欢营造自己是“美女作家”不同,李碧华向来深居简出,除了跟她合作过的人之外,鲜有读者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林朝阳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她,她个子娇小,留着一头过肩直发。白色上衣、蓝色牛仔裤,脸上不施粉黛,说她是个初中生也毫不违和。寒暄过后,李碧华客气的与章艺谋聊了几句,然后眼神灼灼的望着林朝阳,说林朝阳的那些小说她都看过。“谢谢。”林朝阳礼貌的客气了一句。“林生《大时代》里的小犹太写的真是好!”“林生当初写《楚门的世界》的时候,怎么会想到真人秀这个点子?”“林生去过欧洲吗?我看你的《梵高之死》,对19世纪欧洲的刻画相当之生动。”……李碧华跟个好奇宝宝一样,不断地向林朝阳发出问题,俨然一副迷妹姿态,回答了一会儿林朝阳忍不住提醒道:“我们还是先谈谈《秦俑》的改编吧。”李碧华这才想起今天见面的正事,对林朝阳和章艺谋说道:“我的小说改编都由我来执笔,这一点林太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吧?”“说过了。李小姐的编剧实力我们很放心,今天来就是想让你跟章导见个面,聊聊对电影的改编想法。”这年头,香江电影人见了内地电影人总有一种高人一等自傲,但面对章艺谋,李碧华可提不起这种想法。因为坐在她眼前的不仅是西柏林电影节金熊奖获得者,同时还是东京电影节最佳男主角。名导、影帝李碧华都见过,但名导+影帝集于一身的奇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单就个人荣誉而言,章艺谋的履历吊打香江影坛100%从业者。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自我感觉良好的优越感都会胆怯回避。章艺谋这些天已经看过了《秦俑》的小说,酝酿了不少想法,正滔滔不绝的与李碧华交流着他对改编的看法。李碧华盯着他那张脸,突然说:“导演你来演蒙天放吧!”蒙天放是《秦俑》的男主人公。章艺谋一脸莫名其妙,“我演蒙天放?我是导演……”“没关系,你自导自演!”李碧华反应极快的堵住了章艺谋的话。他愣愣的看了看李碧华,然后又看向林朝阳,却见林朝阳一脸笑意。“朝阳老师,您……”他想问“你笑什么”,但话到嘴边变成了“您怎么看”。林朝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李碧华,“李小姐为什么想让艺谋演蒙天放?”李碧华表情自然,“我就是觉得他像。”像什么?章艺谋心里刚生出这个念头便恍然有所悟,还能像什么?像蒙天放那个兵马俑啊!章艺谋是陕西人,他那张脸虽说自来旧,可却自有一种刀劈斧凿的凌厉与厚重气度,拿来演个兵马俑出身的男主角蒙天放可以说毫不违和。章艺谋的眼神求助的望向林朝阳,却看见了对方一脸笑意,似乎很欣赏李碧华的卓绝眼光。“李小姐这双眼睛真是火眼金睛,我看艺谋也很适合这个角色!”听到林朝阳的话,章艺谋心里一沉,李碧华却高兴的拍起了手,笑容烂漫,“英雄所见略同!”“朝阳老师,我第一次拍商业片,自导自演太容易分心了。”章艺谋的声音响起,脸上写满了拒绝。林朝阳态度亲和的对他说道:“艺谋你别担心。自导自演工作量肯定会大一点,不过没关系,我会让玉书给你安排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副导演。”章艺谋有种不好的预感,找个能独当一面的副导演,那还要他干嘛?完了!说好执导商业片,怎么成演员了?“我……”他还想再争取争取,一旁的李碧华却满眼欣赏的盯着他的脸,竟让章艺谋有种被妖精盯上了的感觉。在林朝阳和李碧华的双重认可下,章艺谋不得不接下了蒙天放这个角色。跟李碧华聊了小半天,改编的大体方向确定了,接下来的时间李碧华负责撰写剧本,章艺谋则要到林氏影业的剧组去考察学习。安顿好了章艺谋,林朝阳又清闲了下来。时间一晃到了7月,《楚门的世界》在美国的出版商兰登书屋传来消息,小说的第一笔版税不日即将结算。小说是去年8月份签的出版合同,12月在美国出版。前年《楚门的世界》电影在美国上映时票房险些破千万美元,算是有些影响力,再加上林朝阳这个法国勒诺多文学奖得主的加持。小说出版后首月便卖出了1.2万册,之后连续几个月销量稳中有升,6月份的销量已经突破了2.3万册,半年累计销量9.2万册。凭借着这份不俗的销量,《楚门的世界》在上个月成功登上了《纽约时报》畅销榜,并连续5周在榜。不过排名并不算靠前,一直在畅销榜尾巴上晃来晃去。美国图书市场每年有超过10万部新书问世,存量图书更是高达300万本。能登上《纽约时报》畅销榜的图书少之又少,在科普书里,这个比例只有1.1%。小说的情况倒是好了不少,但主要的上榜作品都是类型化小说,也就是国内所谓的通俗小说,纯文学小说在小说类畅销书中的占比仅有15%。《楚门的世界》身上叠加着“外国作品”“纯文学小说”等不利因素,却依旧能保持连续在榜5周,殊为不易。
第507章 1988年最大惨案
早在今年的1月份,林朝阳的访谈就出现在《巴黎评论》上,他因此而进入了美国文学界的视线,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是以新一届法国勒诺多文学奖得主的身份为人所知。《楚门的世界》与当期《巴黎评论》几乎同时发行,最早也只是在美国的文学界引起了注意。后来兰登书屋对小说宣传起到了一定效果,不少普通读者也注意到了这部小说,大家才知道原来这部小说的改编电影前年在美国上映过,并且还以非英语片的身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楚门的世界》的销量便是在这样的关注当中逐渐起步。后世许多人总有一个误解,一看到“《纽约时报》畅销榜热销作品”或者“《纽约时报》连续在榜20周作品”之类的宣传语,便会下意识的认为一部书卖出了巨大的销量。事实上在美国,图书的销量遵循一条普遍的销售曲线,虚构类作品的销量通常会在发行后的两到六周达到峰值,非虚构类作品的销量高峰通常会在前15周的某一刻到来。虽然许多人认为是金子总会发光的,那些被忽视的好书总会慢慢吸引读者,最终位列经典,但实际上这样的案例寥寥无几。绝大多数时候,一部书如果在发行之初没有受到市场的欢迎,大概率是要被淹没在无尽的新书海洋里的。在这样的市场环境当中,新期的销售表现就显得格外重要。《楚门的世界》上市之初,是美国书市的淡季,每周三四千本便足以登上畅销书排行榜。可好巧不巧,小说的周销量总是差了那么一点。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美国书市逐渐火热,正常会在11、12月份达到旺季,这个时候登上畅销书排行榜的标准也会提高到周销量一万本左右。所以虽然《楚门的世界》在之后几个月的时间里销量持续走高,却始终还是距离登上畅销榜差了那么一点。直到6月份,这部小说才终于得以登上《纽约时报》畅销榜。这其中除了改编电影和作者获奖的影响力之外,最关键的就是小说口碑的发酵。《楚门的世界》讲了个什么故事?主人公楚门从小被豢养在一个巨大的摄影棚里,他身边的所有亲人、朋友、生活经历都是虚假的,他看似幸福美满,实则从出生就失去了自由。当他发现这个世界的真相,他义无反顾的奔向了那自由的彼岸。不顾一切的追求自由!对于美国读者来说,《楚门的世界》所表达出的显性观点太契合他们的价值观了。一传十、十传百,《楚门的世界》的口碑就这样一点点在美国读者当中传播开来,好的文学作品就是有这样的传播能力。根据统计,《纽约时报》畅销榜上25%的新书仅会在上市的前几周短暂的出现在榜单底部位置,并在上去一周后便消失不见,只有不到四成的书能够在榜单上呆超过5周时间。《楚门的世界》连续5周上榜,这个数据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在榜的畅销书。虽然销量并不爆炸,但却让兰登书屋更加乐观,因为以他们的经验,只有像这样销量走势一路上扬,并且连续在榜的图书才是真正具备长尾效应的爆款作品。那些一出版就销量爆炸的书,很多都是炒作出来的,反而可能会在度过了最开始几周的销量爆炸期后就很快耗尽潜力。《楚门的世界》的热卖让兰登书屋提高了对林朝阳的重视程度,版税结算自然痛快。在美国的图书市场,专业类图书历来价格昂贵,动辄上百美元,反倒是小说这类虚构类读物价格比较亲民。尤其是当一部小说多次再版后,价格会更加亲民。《楚门的世界》在美国出版定价为19.9美元,半年销量9.2万册,按照林朝阳与兰登书屋签订的合同,再扣了税,这笔版税结算他收获了约15万美元。看着不算多,可这毕竟是一部小说在单一国家半年内的版税而已。要知道,《楚门的世界》可不止在美国出版。今年以来,《楚门的世界》在法国、日本的出版版税各结算了一次。在上一个结算周期内,《楚门的世界》在法国卖了31.2万册,在日本卖了18.5万册,结算版税合计高达83万美元。如果再算上,上半年林朝阳其他小说在国外出版的版税,他这半年仅是通过海外出版便收获上百万美元版税,这还不包括香江的版税。去年林朝阳去法国领奖签了一堆出版合同,今年《楚门的世界》还将陆陆续续在欧洲各国出版,陆陆续续也会给他带来不菲的版税收入。之前他为了给陶玉书一个惊喜,梭哈了好不容易膨胀起来的小金库帮助陶玉书收购玉郎机构,口袋空空如也,如今才半年时间,小金库再次充裕了起来。林朝阳高兴的想着,写书虽然不如开公司赚得多,但胜在细水长流。哪成想,七月的第三个周五,玉郎机构对外宣布了定向增发新股计划。本次增发股票数量占据总股本15%,这些股票除了设立期权池奖励员工之外,其他均为定向增发,而非面向公众募资。如此一来避免了利空自家股票,玉郎机构也顺利融得了近亿港元的资金。这两年玉郎机构虽然投资策略激进了一点,但本业的发展势头一直保持良好,稳中有进,其实也不差这点资金。玉郎机构新股定向增发的对象包括了东亚银行、tvB等三家公司,其中东亚银行的投资属于投桃报李,另外两家公司则是战略投资,为玉郎机构旗下的动漫产品扩展发行渠道。这番操作既解决了大股东持股比例集中的问题,又引入了强力股东。玉郎机构的公告发布当天,股价应声而涨,截止当天收盘,股价大涨34%,市值直接突破了10亿港元大关。林氏影业作为玉郎机构的大股东,在增发股票之前,持股比例超过八成,价值5.7亿港元。增发股票后,持股比例降为七成左右,股票价值不仅没降低,反而暴增到了7亿港元。这便是资本运作的妙处!看着报纸封面上媳妇意气风发的照片,林朝阳感觉他那点小金库瞬间不香了。苦哈哈的码字,果然没有钱生钱来的快!这日午后,林朝阳家中来了几位客人,打头的是董桥这位老熟人,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对年过七旬的老夫妇。“夏先生,好久不见了!”“林女士,您好!”这对老夫妻正是湾岛的夏承楹与林海音夫妻二人。早在去年,林海音便托董桥带话,希望能够将林朝阳的作品引入湾岛。结果年初林朝阳在内地待了几个月,始终未见回香江,这件事便一直拖了下来。林朝阳早年便与夏承楹见过,当年夏承楹随香江中文大学的学生代表团访问燕京,与当时在燕大图书馆当图书管理员的林朝阳相谈甚欢。《梵高之死》最早引进香江,就是由他主导的。今天再次见面,自有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见面寒暄了两句,林朝阳客套的说:“应该是由我去拜访二位才对。”林海音笑道:“林生过谦了。您海外获奖,大大的为我们国人争光,我来上门才算表示诚意。”一番谦辞客套后,林朝阳先与林海音夫妻俩聊了些家常。夏承楹出身燕京官宦人家,早年父亲夏仁虎曾任北洋政府国务院秘书长,读的是燕师大的前身北平师范大学,说起来还是陶玉书的校友。林海音幼年时随父母迁居燕京,直到48年才回湾岛,对燕京同样有着朴素而深厚的情感。“燕京城现在变化不小,不过主要是在二环外。南柳巷还在,家父在那里还买过一处院子,大致应该与以前是一样的。”林海音小时候住在曾在椿树胡同的福建永春会馆和虎坊桥大街的广东蕉岭会馆暂居住过,住的最长的是现西城区琉璃厂西街西口的南柳巷。现如今福建永春会馆和广东蕉岭会馆早已物是人非,只有南柳巷的四合院仍健在。问起儿时旧事,听着林朝阳的讲述,林海音脸上难掩唏嘘。“我小时候最喜欢吃干馒头蘸白糖还有吃炸酱面,热乎乎的豆汁儿一顿能喝上三大碗。当时我妈妈很不能理解,总是皱着眉说:这干巴巴的怎么咽得下去?那硬邦邦的粗面怎么嚼得动?豆汁儿简直像泔水!她是土生土长的湾岛人,却生了我这么个燕京胃。”林海音说着话,脸上流露着缅怀之色,林朝阳面露微笑说:“正巧最近天气热,等会我给你们几位做顿地道的老燕京炸酱面。”闻言,林海音表现欣喜,脸上流露出几分期待。今天林海音夫妻俩来本是为了林朝阳作品出版的事,可见了面后谁也没提这件事,话家常、忆往昔反倒成了今天的主题。林海音夫妻二人聊的兴起,又谈到了在燕京的求学经历,谈到了少年时在燕京的种种遭遇,往事虽已久远,却仿佛历历在目。眼见快到中午,林朝阳张罗着下厨做饭,董桥对着林海音夫妻二人调侃道:“朝阳的厨艺是一绝,今天若不是跟着您二位来,我可没这个口福。”听得此言,林海音夫妻俩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期待。今天陶玉书姐妹俩去上班了,家里两个小的也都上幼稚园了,保姆阿娣倒是还在,林朝阳一早特地吩咐她去采购了些食材。她要帮忙做菜,却只被安排了洗菜的活。嘉慧园的厨房在设计时充分的考虑到了香江人中西结合的饮食习惯,既可以做中餐,也可以做西餐。林朝阳站在宽敞的厨房中,仿佛自带一股气场。北方人吃面,和面是第一步。雪白的面粉被舀入盆中,加了少许盐和鸡蛋液,再加入温水,林朝阳边用筷子搅拌边感受着水量的多与少。等感觉水和面的比例恰到好处,面粉成为絮状,他放下筷子,一手扶着面盆,一手揉面,带着一股舒缓而和谐的韵律。面粉成团后的质地略显干硬,这样做出来的面条会更有劲道。醒面半小时,面团变得松软有弹性,林朝阳开始擀面、切面。林海音夫妻和董桥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下厨这种辛苦事,在林朝阳的手下似乎变成了一种享受。不仅对做饭的人是一种享受,对于观者来说同样是一种享受。煮面和炸酱是同时进行的,林朝阳见煮面锅里的水咕嘟起来,先挑了几绺面条入锅。另一边,炉火微蓝,他先将五花肉丁煸炒出油,加入姜末、八角炒香。再把调和好的干黄酱与甜面酱分次倒入锅中,每次加入必定要炒制酱汁出香、发亮、发粘,直至炸酱浓香扑鼻。闻得站在厨房边的几人食指大动,眼睛放光。炸酱炒好了,面也煮好了,林朝阳根据个人口味过水,考虑到林海音夫妇年事已高,过完水的面仍旧是温热的。做完这些,林朝阳的额头微微出汗,对三人笑着说:“粗茶淡饭,几位海涵!”炸酱面虽简单,但却是林朝阳这位主人家亲手下厨烹饪,更何况这还是林海音与夏承楹多年来魂牵梦萦的味道。几人说笑之间,各自盛了好面,给碗里铺上炸酱,码上菜码。筷子轻轻搅动,炸酱香气四溢,同时也激发出了面香和菜香味,那股复合的味道直往人的鼻子里钻,瞬间勾起了在场众人肚子里的馋虫。“二位尝尝,看看是不是老燕京的味道?”林海音夫妻二人在林朝阳的催促下夹着面条往嘴里送,那些面条裹着棕色的肉酱,泛着一层油光,色泽诱人,香味扑鼻。入口劲道而有弹性,咸香可口,瞬间征服了两人的味蕾。“就是这个味儿!”林海音只雀跃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顾不上说话了,餐厅里只有面条被吸入口中的秃噜声。不消几分钟,几人碗中的面条一扫而空,又忍不住各自盛了一碗。两碗炸酱面下肚后,林海音夫妻不敢再吃了,他们夫妻二人年过七十,消化能力远不如年轻人。只能眼巴巴的看起林朝阳和董桥的吃播,满眼垂涎。“这么多年,终于又尝到了燕京的味道。”林海音感慨着说了一句,脸上满是缅怀之色,更多的夙愿得偿的心满意足。“现在两岸关系缓和了,您二位如果有时间,不妨回大陆看看。”林朝阳建议道。林海音点了点头,“一定会的。”午饭过后,林海音一时起意聊起了她这两年开始关注的人道洪流后出现的新时期作家们。谈及近些年来大陆的文学热潮,林海音难掩艳羡。她自身文名在外,当年办《纯文学杂志》,后来办纯文学出版社,发掘、培养了相当一批湾岛作家,在湾岛文学界地位很高,对于湾岛文学的发展也有一种天然的使命感。林朝阳对于八十年代文学热潮的观点是一以贯之的,从来没有变过,这只是长时间压抑后的爆发,并不是常态。近一两年文学杂志的销量衰落,也佐证了他的观点。听着林朝阳的观点,林海音觉得有几分道理。沿着这个话题聊下去,他们又谈到了建国后的十七年文学。林海音对于这些建国前成名的名家如数家珍,建国后大放异彩的一些作家,因为两岸关系的原因反而不熟悉,她反而不熟悉。“沈丛文可惜了……”聊起那些老作家,林海音对沈丛文充满了惋惜,老同志前两个月刚刚去世。六十年代时,林海音曾冒着风险在湾岛出版过沈丛文的作品,沈丛文属于少有的那种在两岸官方层面都不受待见的知名作家。“这几年沈丛文先生在国内文学界的评价好了很多,最后文学史会给他一个公允的评价的。”林朝阳语气低沉的说。聊天到最后,林海音终于提起了林朝阳作品引进的事,双方很快达成共识,将《渡舟记》作为第一部被引入湾岛的林朝阳作品。之后林海音经营的纯文学出版社还将继续引进《梵高之死》《禁闭岛》《闯关东》《楚门的世界》等诸多作品。其实林海音的想法是为林朝阳出一版作品集,但考虑到林朝阳的作品是第一次进入湾岛市场,所以还是选择了保守的做法。简单的说过了小说引进出版的事,林海音夫妻二人告辞而去。转眼已是七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好长时间没露面的张曼玉出现在嘉慧园,一进门大家便能感受到她那一身的喜气。仔细一问,原来是拿了快一年的国泰城市股价终于重回巅峰。不过这个时候问题又来了,股价好不容易回来了,手里的股票是抛是留呢?股海冥灯·张再次陷入了纠结,拉着陶玉墨讨论了半天,觉得应该来问问“股神”的意见。面对着她的问题,林朝阳坚决的摇了摇头,这主意他可不会给出。抛了,涨了怎么办?留着,跌了怎么办?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张曼玉纠结万分,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卖了。“国泰城市现在股价有点太高了,有风险,我得换个稳妥点的股票。”她口中“稳妥点的股票”就是玉郎机构,自从去年成为了玉郎机构的董事后,张曼玉就打算入手点玉郎机构的股票。可惜那两个月她一直囊中羞涩,最近这半年她又赚了不少钱,再把国泰城市的股票卖掉,可以凑个120万左右,打算拿这些钱全仓玉郎机构。陶玉墨听着她的想法,脸皱的跟老太太的脚后跟一样。“玉郎机构的股价从年初到现在涨了一倍了,你早不买。”“我没钱啊!”“国泰城市的股票卖了买玉郎机构,钱都涨回来了,你还有得赚。”张曼玉摇摇头,“卖了我不是亏了吗?你看,现在不是涨回来了吗?”陶玉墨直愣愣的看着她,最后捂着脑袋无话可说。陶玉书提醒道:“你现在是公司董事,买股票可以,但短线交易不能做,要不然就是违法的。”“没关系。我对玉书姐你有信心,自己人撑自己人!”张·韭菜·傻大胆·曼玉如此说道。陶玉墨在一旁碎碎念道:“要买不早买,一个星期股价涨了60%了,你才想着上车,你不亏钱谁亏钱!”自从增发股票以来,玉郎机构的股价一路上扬,这一周以来股价虽小有波动,但总体是领涨恒生指数。也成为了87年股灾以来,少数有望在今年内恢复巅峰时期股价的上市公司。陶玉墨的吐槽也属合理。7、8月份的暑期档是香江每年最热门的档期之一,今年的8月份,香江影坛两部强片狭路相逢。一部是由威禾影视出品的《警察故事续集》,一部是由经典影业出品的《赌侠》。两部影片光听出品公司的话,都算不上大公司。可实际上,威禾影视是程龙在嘉禾的支持下成立的电影公司,而经典影业则是林氏影业的卫星公司之一。这个暑假看似是两个小公司出品的影片在打擂台,实际上却是香江电影两大巨头的针锋相对。在新艺城陷入内斗,后继乏力之时,香江影坛终于迎来了双雄争霸的时代。电影圈的人看的是行业竞争,可香江的普通市民和观众们看的却是程龙这个功夫巨星和新生代喜剧之王周星驰的巅峰对决。今年以来,在香江电影圈要说谁最红,周星驰排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排第一。一部《无敌幸运星》,一部《赌圣》,本埠狂揽6000万港元票房,作为主演的周星驰红透了半边天。独特的“无厘头”表演方式在香江影坛独树一帜,成为了他的专属风格。《警察故事续集》8月2日首映,《赌侠》同日上映,互相针对的意味不言自明,火药味冲天。这样强硬的档期对撞在前几年嘉禾与新艺城争雄时也曾出现过,但持续了两年,大家发现这么做更大的可能还是两败俱伤,后来也就有了默契,降低了对抗的烈度。如今林氏影业乘风而起,顶替了新艺城的位置,正缺少一场在香江影坛竖名立威的肉搏战。用陶玉书接受媒体采访的话来说:林氏影业正需要一块磨刀石,试试手中剑锋!这句话放在新闻报道里多少显得有些中二气息,却出人意料的受到了许多媒体和读者的热捧。媒体们捧的原因很简单,新闻人物打嘴仗有热度,他们的刊物销量高啊!而读者们是真心实意的佩服陶玉书,短短两三年时间里,林氏影业这个初出茅庐的影坛新秀便以强横无匹的姿态脱颖而出。到如今已经可以与香江影坛巨无霸嘉禾掰手腕,不管结果是输是赢,光凭着这一份胆气和雄心就让人不敢小觑。《警察故事续集》主打的是程龙,《赌侠》主打的是周星驰。两部强片,两大影星,浓缩了香江影坛的新老之争,也直接带火了今年香江电影的暑期档。嘉乐、翡翠、丽声、总统、文华……凡香江大戏院,尽皆人满为患。而在这些戏院的排片表上,《警察故事续集》和《赌侠》两部电影占据了近90%的排片量。那些原本正在上映或者刚刚上映的电影碰上这么一个火星撞地球的档期,排片腰斩都是好的,有的干脆直接被下映,死的连个骨头渣滓都不剩。上映首日,《警察故事续集》票房261万港元,《赌侠》票房225万,看起来林氏影业的表现略逊一筹。到第四日,两部电影当日票房基本持平,相差不到两万。首周的最后两天,《赌侠》单日票房反超《警察故事续集》。第二周的第一天,两部电影的首周票房出炉,《警察故事》以1549万港元登顶当周票房榜冠军,《赌侠》票房1463万港元,以不到90万的劣势屈居第二。在二者之下,成绩最好的是周润发主演的《公子多情》,票房458万港元,这还是因为这部电影早上映了两天,其他一些片子更加惨不忍睹。算上《警察故事续集》和《赌侠》,本周香江电影市场共有16部影片在映,有3部影片在这二者上映后直接被下映。其余11部电影,仅有包括《公子多情》在内的两部电影票房过百万,其余9部作品票房加在一起堪堪达到《公子多情》的水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老大和老二干仗,老三、老四、老五直接没了。面对着嘉禾和林氏如此不讲武德的做法,各家电影公司老板、导演纷纷对媒体抱怨自家影片的凄惨遭遇,吸引了不少香江市民的关注。不过这些新闻报道并没有引发市民对于其他电影公司和电影的同情,反而让大家看到了热闹。一番龙争虎斗,嘉禾和林氏谁输谁赢还不知道,但香江的一众中小电影公司已经亏麻了,堪称1988年香江影坛最大惨案。
第508章 大手笔
1988年的暑期档,对于观众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戏院里仍是一样的热闹,影片仍是一样的精彩。但对于香江电影从业者们来说,却是足以令许多人终身难忘的经历。从8月2日到9月1日,近一个月时间里《警察故事续集》和《赌侠》两部电影刺刀见红,拳拳到肉,导致香江各大戏院内硝烟弥漫。上映首周,《警察故事续集》技高一筹,票房领先。但从第二周开始,《赌侠》连续多日单日票房超越《警察故事续集》。本周《警察故事续集》收获了1175万港元,票房跌幅不及30%,表现相当稳健,也符合程龙这位功夫巨星出手的一贯水准。但跟《赌侠》的逆天表现比起来,《警察故事续集》就显得逊色了不少。本周《赌侠》票房1246万,票房跌幅不到20%。对于一部商业片而言,这样的票房跌幅已经不能用健康来形容了,简直是个小奇迹。《赌侠》的票房数据出炉后,顿时引得香江影坛一阵侧目。所有人都认识,今夏的这场影坛巅峰对决,不仅是票房上的较量,更是一场新王加冕的隆重典礼。事实也跟大家想的差不多,到了第三周《赌侠》势头不减,豪取941万票房。而《警察故事续集》仅有674万票房,双方票房彻底拉开差距。到9月4日下映,《警察故事》累计票房3615万港元,而《赌侠》累计票房4142万港元。至此,1988年香江影坛对抗烈度最强的暑期档落下帷幕,但这场龙争虎斗的余波却仍在延宕。好事的观众津津乐道着周星驰以王者之姿登顶,一时无两的风头。诸多电影公司的骂声从两部电影上映一直持续到下映。本来暑期档是香江各家电影公司的兵家必争之地,年年到了这个时候,各家电影公司都会拿出自家的主打热片。暑期档竞争很激烈,但进影院的观众也多,只要电影质量过关,赚钱并不难,说不定还能搏个大的。可谁也没想到今年的暑期档《警察故事续集》和《赌侠》的表现会如此凶悍,上映当周十余部同期影片暴死当场。连号称“双周一成”的周润发在这场短兵相接的白刃战中,都毫无挣扎之力。由他和梅艳芳主演的《公子多情》7月30日上映,到9月2日下映,最后票房堪堪达到1300万,更别提同期的其它影片。《警察故事续集》和《赌侠》就如同两只净街虎,不仅是掐断了同期诸多影片的生路,也吓得各大电影本来要在暑期档上映的影片纷纷撤档。直到这两部电影上映半个月之后,票房统治力逐渐下滑,才开始有影片敢上映。《赌侠》下映当日,经典影业在半岛酒店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现场不仅有上百位电影公司老板、明星、导演等人到场,更吸引了全港数十位记者到来。对外,经典影业是一家独立运营的电影公司,但在香江影坛,它的背景却不是秘密。在这场庆功宴上导演王晶和男一号周星驰是当仁不让的主角,陶玉书以发行公司老板的身份出席,也受到了许多关注,但她刻意保持低调,并没有出什么风头。等到庆功宴进入尾声,王晶和周星驰被人请到小包厢里,两人今天春风得意马蹄疾,此时都带了几分醉意。“林太!”见到端坐在包厢中的陶玉书,王晶和周星驰的醉意清醒了两分。陶玉书脸上笑意盈盈,“今天玩的开心吧?”“开心!”两人今天确实很开心,电影大卖,名利双收,众星捧月,怎么能不开心呢?可正高兴的时候突然被叫到这么一个小房间,两人心里却都有点不托底,连回答都变得没有底气。“放松点!叫你们俩过来是有件好事。”听着陶玉书的话,王晶和周星驰稍感放松。这个时候,伍美珍走进包厢,递给陶玉书两份文件,文件放在桌上,陶玉书却没有接手,而是直接推向了两人。“看看吧!”王晶和周星驰对视一眼,走上前去,捧起文件,顿时满脸惊讶。“林太,这……”陶玉书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别担心,分红照发,这是额外送给你们的。”王晶和周星驰手上各自拿的是一份房屋转让协议,转让的房屋地点竟然在地利根德阁。说地利根德阁没几个人知道,但要说半山豪宅,知道的人就多了,地利根德阁正是半山区在八十年代兴建的豪宅之一。1981年香江房价正处于低点时,地利根德阁每呎售价1000港元,到售价早已翻倍,高达2200港元。陶玉书赠予王晶和周星驰的物业面积达到了2000呎,是货真价实的千尺豪宅,市面价格高达450多万港元。一个香江白领阶层工作一辈子,不吃不喝攒钱,大概可以买下一套。两套这样的物业,花费高达900万港元。即便王晶如今身家不菲,却还是被陶玉书的大手笔给震惊到了。因为林太刚才可说了,分红照发不误,分红加房子,这一部电影他是赚了多少钱啊?王晶一时之间有些目眩神迷,算不太清楚了。一旁的周星驰精神倒还算清明,但同样怦然心动,这可是半山的千尺豪宅啊!“林太,这太贵重了,我们已经有分红了!”好不容易抚平了内心的震撼与贪婪,王晶开口说道,周星驰见状也附和了一句,“是啊,林太,我们的分红拿的已经够多了。”陶玉书笑着说道:“分红是正常的奖励,这套房子是额外奖励。《赌侠》可是香江本埠第一部票房破4000万港元的电影,又是跟程龙的电影对打的情况下拿到的,值得这样的奖励。”《赌侠》的票房大卖,王晶和周星驰本身分红不菲,再加上两套千呎豪宅。王晶估计他们俩分得的钱和房子不会低于1800万港元,可能要占了影片整体收益的三分之一,这个待遇已经与程龙相差无几,比周润发还高了不少。王晶和周星驰当然没到视金钱如粪土的地步,面对着陶玉书的豪气馈赠,两人心中激动,但面上还是要表现克制。“好了!这是第一部破4000万票房的奖励,又不是回回都有。以后能赚多少钱,还要看你们自己的表现。”陶玉书语气强势的让两人收下协议,交代他们签好协议后,明天去找伍美珍过户办手续。最后她起身掏出两串钥匙,分别交到王晶和周星驰的手上。“今晚有时间可以去看看房子,半山的夜景很美!”陶玉书的语气平常,却透着一股让人难以抵挡的巨大诱惑。那可是半山豪宅啊!王晶还好一点,早年家境就不错,这两年赚了钱房子买在了九龙,虽然价格没办法跟半山的豪宅相比,但同样也是千呎大屋。周星驰小时候家境贫寒,一直住在九龙城寨,直到在tvB工作了两年之后,才跟母亲合力在何文田买了一处500呎的物业,住房条件比以前好了不少。这两年演电影,收入比以前多了很多,他心里还计划着赚够了钱换个大房子。没想到,今天老板竟然送了他一处半山豪宅!手中握着钥匙,周星驰有些恍惚,脑海中从小到大的各种悲惨遭遇一闪而过,心中蓦然升出一种梦想成真的奇幻感。“谢谢林太!”他说出这句话时,喉咙有些发紧。陶玉书点了点头,“去吧。”王晶和周星驰出了包厢,忍不住又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跃跃欲试。庆功宴已是尾声,心中有了主意,两人不再迟疑,奔出了半岛酒店。周星驰没有第一时间往半山去,而是先打车回到了何文田。“老妈!小妹!”周星驰闯进家门,吵醒了早已沉睡的家人,惹来一阵抱怨,可他却不管不顾的拉着一家人出了门。“星仔,这么晚你要领着我们去哪儿啊?”母亲凌宝儿问。“老妈,等到了你就知道了!”周星驰没有直接回答母亲,而是卖了个关子。妹妹星霞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一个劲儿的追问,可周星驰却主意坚定,一路闭口不谈。“喂!老哥,怎么越走越偏啊?你不会要拉着我们到半山看月亮吧?”周星霞玩笑着对周星驰说道。“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周星驰依旧是这句话,吊足了人的胃口。的士驶入雅宾利道,两旁的半山豪宅闪烁隐没在夜色中,花园台、帝景园……周星霞望着窗外,心中莫名的突然生出一股期待来,然后这股期待又变成了惶恐。她突然不说话了,不敢说,不敢问,生怕这可能只是自己的一个梦。直到的士停下来,周星驰带着母亲和妹妹下了车,他站在两栋灯火通明的大厦前,指着前方说:“老妈,小妹!从今以后,我们就要住在那里了!”地利根德阁t1栋,香江如今少见的超高层住宅。在香江这座滨海城市,最高217米的海拔高度让它可以从任何角度俯瞰香江。凌宝儿和周星霞顺着周星驰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如同望着天上的琼楼玉宇。她们来不及多问,就已经被迫不及待的周星驰拉上了楼。两千呎豪宅很大,周星驰一家这辈子没住过这么大的房子,房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家具家电,甚至连说话都带着回音。但这并不是最震撼人心,一家三口在房子里逛了一圈,周星驰将灯光关闭,拉着母亲和妹妹来到落地窗前。夜色中的香江宛如一位轻衣薄纱的绝色尤物,婀娜妖娆的展现在眼前,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发着五彩斑斓的色彩,红的热烈、蓝的深邃、黄的灿烂,各色光芒交织让整座城市仿佛不夜城。桥梁和道路上的灯光勾勒出一条条璀璨的玉带,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更远处的海面上有星星点点的灯光,那是正在进出港口的货船和游轮,它们在海面上缓慢的行驶,若隐若现,给眼前热闹的夜景增添了一抹别样的宁静悠远。“哇!这就是半山看到的夜景!”周星霞的脸紧紧贴在玻璃上,仿佛在看梦中世界。周星驰很理解妹妹内心的那种震撼,从这半山豪宅俯瞰下去,整个香江的夜景尽收眼底。那是一种极致的繁华与绚烂,让人被这座城市的魅力所深深吸引,如同置身于一个梦幻般的世界,沉醉在这璀璨的灯光与无尽的喧嚣之中。短暂的震撼过后,母亲凌宝儿终于开口问道:“星仔,这房子是你买的吗?花了多少钱?”儿子现在成大明星了,赚的钱越来越多,买个豪宅凌宝儿完全可以接受,只是恐怕要还贷款了。周星驰却摇了摇头,“不是买的,是老板送的。”“送的?”妹妹周星霞爆发出尖锐的声音,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连母亲凌宝儿也满脸惊异的看着他。“《赌侠》大获成功,成为第一部本埠票房破4000万港元的电影,老板说奖励给我的,导演也有一套。”凌宝儿和周星霞被这巨大的惊喜冲击的一时反应不过来,过了好一会儿,周星霞才惊叹道:“老哥,你老板也太大方了吧?这么大的房子至少也要三百万吧?”“不止,要450万。”周星驰一直想换房子,所以对房价很关注,听着妹妹的话,他脱口而出的答道。“450万?说送就送啊!”周星霞的话说出了母亲凌宝儿的心声。她到现在仍记得两年前,儿子有一天突然跑回家,说自己跟电影公司签约,要演电影了。当时凌宝儿以为儿子是在说大话,他以前在tvB当主持人,也经常说去演电视剧,可等到电视剧播出的时候,凌宝儿在里面找来找去,也没发现儿子的身影。可后来事情的发展让凌宝儿始料不及,儿子竟然真的演电影了。从男三号到男一号,从默默无闻到红遍香江。短短两年时间儿子便成了香江最红的影星,凌宝儿至今想来仍如坠梦中。她看着眼前的大房子,心中惊喜与欣慰的情绪交织,最后冒出了一句话:“星仔,你找了个好老板!”周星驰由衷的点了点头。热热闹闹的暑期档结束了,林氏影业在与嘉禾的硬碰硬中取得了相对优势,无异于是向整个香江影坛宣示了自身的强大,竖立起自身的影坛霸主地位。但这种霸主地位还不算稳固,林氏影业还有更多的事要做。比如打造更多优质项目、拓展自身发行渠道、加强国际合作……每一项工作都需要付出巨大的时间精力和资金成本,陶玉书却乐此不疲,甚至还有精力去兼顾玉郎机构的管理和发展。9月中旬,玉郎机构对外宣布已经与内地的花城出版社达成战略协议。自11月起,玉郎机构的《龙虎门》《中华英雄》《如来神掌》《醉拳》等经典作品将陆续登陆花城出版社发行的《漫画王》杂志,《漫画王》是内地第一份漫画半月刊。除了旗下作品登陆内地漫画杂志之外,未来这些作品也将以单行本的形式发行到内地市场。消息一出,玉郎机构的股价应声而涨。资本市场上,一家上市公司最重要的不是业绩有多么好,而是要会讲故事,玉郎机构显然深谙其道。在许多香江人的观念里,内地经济落后,算不得什么优质市场。可在资本的眼里,看到的却是那广袤的十亿人口级别的市场。在这样一个人口大国之中,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人口阅读玉郎机构的漫画作品,那也是一百万份的受众和销量啊!如此规模,单纯靠香江市场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所以,站在资本的角度,没有人敢小看内地的市场潜力,哪怕现在它的经济并不发达。与内地出版社达成战略协议的利好消息消化了近一周时间,玉郎机构的股价上涨超50%,市值逼近16亿港元,距离重返巅峰的时刻已经越来越近了。周五晚上,陶玉书为还在工位上加班加点工作的员工们点了一份夜宵,然后她在员工们的一片欢呼声中走出了玉郎大厦。黑色的平治车正停在公司楼下,司机许卫国已经站在车门前等待。上车后,许卫国轻轻关上车门,回到主驾驶,几秒后车子平稳的启动。陶玉书的眼神在街道上徘徊一阵,冷不丁问:“小许,有半年没回家了吧?”“是的,陶总。”许卫国一丝不苟的回答道。“想家吗?”许卫国犹豫了一下,“想,也不想。”陶玉书没说话,等着他的解释。“我从小在山东长大,又在燕京待了8年,故土难离。可人也得生活,托您的福,我现在在香江一个月赚的比在老家工作三年还多,家里的日子比当年好了不知道多少。现在您要是让我回去,我肯定不回。”听着许卫国的话,陶玉书脸上露出轻笑,她很喜欢这种为他人生命带来希望的感受。“想过把父母妻儿都接到香江来吗?”许卫国笑道:“哪敢想啊!香江的房价太贵了。”许卫国名义上是陶玉书的司机,实际还兼着保镖的差事,每月工资1万5,远超香江的一般白领。“攒几年,可以先付个首付。”陶玉书建议道。“您说的在理。可对我来说,香江终究不是家。”听到许卫国说的这句话,陶玉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是啊,香江终究不是家!”回到家中,陶玉书情绪不高,林朝阳以为她是累了,催促她去洗个澡好上床睡觉。陶玉书却拉住了他,“今天有件事。”“什么事?”“今天青商会的余叶展华找到我,她说今年的十大杰出青年马上要评选了,她想提名我。”青商会,即国际青年商会,余叶展华是香江总会的会长。而国际青年商会是在二十世纪初设立的非牟利青年组织,以在全球范围内培育青年领袖和企业家为宗旨。是如今全球最大的青年领袖组织之一,与包括联合国经济及社会理事会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等多个国际组织有密切合作。“这不是好事吗?”“总体而言是好事。不过她的意思是我先要加入青商会和香江妇女协会,事情才好进展下去。”林朝阳微微沉吟,余叶展华的要求倒也无可厚非,谁不想提名个自己人啊!“你不愿意?”陶玉书犹豫着说:“就是心里那道坎没过去吧。以前觉得拿个身份安心做生意就好了,可今年以来这样的组织和活动邀请越来越多了。”林朝阳明白陶玉书心里的那根线,她始终以自己是根正苗红的中国人为荣,对于香江政府和官方组织的接触有些抵触。“这种事都是锦上添花,看你自己吧。我个人认为,加入还是有好处的,不仅是为了更好的融入香江的商业社会,我想国内政府也乐见其成。”陶玉书略一思考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就是林朝阳在内地的时候经常朋友开玩笑说的“tz价值”。“我再考虑考虑吧。”林朝阳调侃道:“我想评‘十大杰出青年’还没机会呢,现在人家要主动提名你你还不珍惜。”陶玉书娇滴滴的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人家没想过提名你?”“什么意思?”“青商会那边真的考虑过提名你啊,毕竟你去年可是得了勒诺多文学奖,为港争光啊!可惜后来一查,发现你居然只是旅居,然后他们才想到了我。”“香江十大杰出青年”是青商会于1970年开始举办的活动,旨在表扬具有卓越成就和对社会有贡献的青年。名义上是所有香江20岁到40岁之间的青年皆可参选,但绝大多数时候杰青人选都被政商文体人士垄断,许观文就曾在1977年获得过这项殊荣。林朝阳获得了国际性的文学奖项,如果真是香江人的话,绝对值得一个杰青资格。他得意道:“这么说你还是跟我沾了光?说吧,得怎么感谢我?”话题在某一不为人察觉的瞬间就变了味道,眼神旖旎,气氛火热。夜深人静卧室内,一声呻吟似的叹息发出:这要了命的大长腿啊!翌日清早,林朝阳喝了一大杯牛奶,正愁牛奶喝不进去的小冬冬将自己的那份也递给了他。“爸爸,你喝吧。”“你怎么不喝?”“我怕爸爸你不够。”冬冬随口找的借口,却让林朝阳怀疑这小子是在内涵自己。看了看儿子那天真无邪的样子,林朝阳还是决定不跟他计较了,替他喝了半杯牛奶。等吃完早饭,陶玉书容光焕发的出门,林朝阳昨晚说服的效果非常好。隔了几天,陶玉书正式加入国际青年商会香江总会和香江妇女协会。她现在掌握着香江规模最大的电影公司之一,同时还控制着一家市值十几亿的上市公司,不管是财富还是影响力都远超普通人,加入这些组织简直是轻而易举。加入了组织,自然少不了要出席活动。十一之前,青商会在四季酒店举办活动,余叶展华让陶玉书无论如何都要出席。今年的杰青评选马上就要开始了,这次的活动有点拉票性质。陶玉书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但该走的过场肯定要走,好在有林朝阳陪着她。绝大多数社会活动的目的都是交际,青商会的活动也是如此,现场来了近百位嘉宾,有男有女,年纪皆在三四十岁之间,二十多岁的小青年反而很少。这种情况想想也是可以理解的,青商会虽然有个“青”字,但“商”同样重要。白手起家的人很少能有在这个年纪出头的,靠家族荫泽的往往不喜欢这样的活动。林朝阳陪着陶玉书来参加活动,倒是见到了几个能攀上交情的青年。比如霍东阁的大儿子霍震霆,他更为人熟知的身份应该是晶晶的公公,还有庄重文的大儿子庄绍梁。陶玉书被余叶展华拉着去交际了,林朝阳便跟霍震霆和庄绍梁站在一起闲聊。他的身家远不能与霍、庄两家相比,但霍震霆和庄绍梁却谁也不敢怠慢他,反倒十分重视。普通作家霍震霆和庄绍梁不放在眼里,可到了林朝阳这个程度,俨然有望在数十年后成为一国之文坛祖师爷,而且据说林朝阳在朝廷里关系可不浅。这样的人物,当然要交好。“林太如此温婉大气,又精明强干,林生真是好福气啊!”“震霆兄客气了。老话说傻人有傻福,大概说的就是我这种人吧。”林朝阳哈哈笑着,看起来人畜无害。庄绍梁看着林朝阳和霍震霆说笑,脸上陪着笑,心中却在感叹。谁能想到就是眼前这位内地出身又温文尔雅的青年,在股灾中竟然峥嵘闪现,策划鲸吞了玉郎机构这样一家上市公司呢?庄绍梁出身豪门,自忖即便是有家族支持,也绝不敢轻易开启这种残酷的商界争斗。“这位就是林生吧?”正在几人说笑之际,旁边突然响起一个爽朗的男声。
第509章 不是钱的事
林朝阳循声转头,只见一位高大帅气、风流倜傥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笑吟吟的看着他。看到男子,霍震霆和庄绍梁眼中闪过几分妒色。林朝阳大概能理解他们的心态,眼前这厮,帅的有点过分了,去当个偶像明星也不过分“林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萧百成。”霍震霆脸上笑容爽朗,将男子介绍给林朝阳,同时在他耳边耳语了一句,“香江大酒店就是他们家的。”林朝阳了然的点了点头,同时眼神微不可察的在霍震霆的脸上扫了一眼,他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没有丝毫异常。此“大酒店”非彼“大酒店”,在香江最出名的大酒店当然是犹太富商嘉道理家族所掌握的酒店集团。但在香江市民阶层,还有一处“大酒店”也很知名,那就是坐落于北角英皇道和渣华道交界的香江殡仪馆,俗称香江大酒店。他之前采风经常跟三教九流打交道,自然知道这个俗称,也知道眼前这位萧百成的家族号称香江殡仪大王,掌握和经营着全港的殡仪生意,堪称香江最另类的富豪。至于萧百成其人,最有名的身份不是萧家子弟,而是赌王何鸿燊的女婿。1970年,萧百成迎娶了何鸿燊的大女儿何超英,后于81年离婚。据传闻,早年霍东阁与何鸿燊共同经营赌场,交情甚笃,霍震霆与何超英可谓青梅竹马,两家一度有为二人谈婚论嫁的想法。但后来两家因利润分配问题闹翻,老死不相往来,霍震霆和何超英的婚事也就无疾而终了。这些八卦都是林朝阳在街头与人侃大山时听来的,自然不可能向当事人求证。萧百成客气的与林朝阳寒暄了几句,谈吐不俗,他看起来温文尔雅,再配合上帅气逼人的相貌,很容易博得陌生人的好感。传闻中萧百成风流成性,放荡不羁,跟眼前的形象有很大出入。想来传闻也不可信,毕竟是七十年代就曾与岳父合伙在伊朗经营马场的角色,总不至于真是个酒囊饭袋。林朝阳不知为何萧百成会主动过来跟他打招呼,但见对方态度热情和善,他总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霍震霆和庄绍梁见萧百成似乎并不是打个招呼就走,心知对方肯定是要跟林朝阳谈些事,两人便识趣的走开了。待二人走后,萧百成说道:“真是想不到啊,才短短两年林氏影业便已经成为了香江电影一方霸主。”“萧生过奖了,只是侥幸拍了几部好片而已。”“林生何必谦虚。全香江那么多电影公司,也没见他们拍过几部‘好片’。”林朝阳笑呵呵的应付着萧百成的恭维,心中猜想萧百成的目的大概就应在电影上了。“不知林生对殡葬业怎么看?”萧百成收敛了笑容,问这个问题时面色诚恳。林朝阳淡然道:“生老病死,人生常态。殡葬业服务死者,安慰生者,功德无量。”他这话有点客套的成分,但道理没问题。萧百成闻言脸上露出愉悦之色,“林生见识果然不凡,我们国人对殡葬业总是带着有色眼镜,殊不知这却是一桩功德无量的事业。这种观念很不好,应该改正改正才对……”说到这里,萧百成特意停顿了一下,见林朝阳并未接话,他只好接着说下去。“如果能够拍两部有关于殡葬业的电影,让大家更加了解殡葬的意义,对于扭转市民百姓这种古板观念肯定会有所帮助。”话已至此,林朝阳理解了萧百成的意图。他是想借电影来宣传殡葬业,为自己的生意提高几分逼格,倒是挺有想法的。殡葬业看着不起眼,却是个人人离不开的行业,一个小小的香江便有百亿规模的市场。如今的香江,摩登与古老并存,有现代的一面,也有封建的一面。许多人都希望死后能够被风光大葬,有时候哪怕逝者生前交代葬礼要朴素,后人也会为了面子而大肆铺张。如此的社会现实,造就了殡葬大王萧家的崛起。他们家独占香江殡葬业,同时还涉足房地产、酒店等多个行业,家族财富高达数十亿,要不然也配不上与何家联姻。跟殡葬业的暴利和市场规模比起来,电影业只能算是小儿科,因此萧百成并不看重电影业,但却很重视电影的宣传作用。现如今的萧家在财富上已经站在了香江社会的顶层,也可以与豪门联姻,但在市民阶层的口碑却并不好,总会被人戴着有色眼镜看待。财富、地位到了,开始追求名声与逼格,这种心态也很好理解。“萧生的想法很好,但要执行起来太难了。国人几千年来的忌讳,可不是一两部电影就能改变的。”林朝阳坦诚的说道。“林生说的有道理,不过试试总没坏处……”两人正说着话,交际了一圈的陶玉书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萧百成止住了话题。林朝阳将他的想法跟陶玉书简单说了下,陶玉书觉得挺有意思,殡葬这个行业天然就有故事感,拿来拍电影倒是个不错的素材。她与萧百成聊了几句,约了明天到公司去详谈。活动结束后,林朝阳一路沉默,陶玉书以为她在活动上遇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有点关于新书的想法。她闻言顿时兴奋起来,现在距离《大时代》写完已经一年多了,小说出版都整一年了。“是个什么样的故事?你先给我讲讲?”“还没想好,等整理整理思路再跟你说吧。”陶玉书见状只好按捺住内心的好奇,她又询问道:“之前没有灵感,偏偏今天有灵感,是参加活动有的启发?”“差不多吧。”灵感什么的,当然是林朝阳敷衍陶玉书的话,他纯粹是休息够了。隔天,陶玉书在公司跟萧百成见面,萧百成决定赞助林氏影业500万港元,拍摄一部讲述香江殡葬业发展的电影。他只有两条要求,一是主角必须是其父亲萧明,二是形象必须正面。送上门的金主陶玉书当然不会拒绝,欣然答应了萧百成的条件。谈好事情之后,陶玉书对萧百成说:“对了,我先生最近想去大酒店采采风,不知萧生可否行个方便?”萧百成闻言先是露出意外之色,随即大喜过望,“林生的新作是关于殡葬业的?”陶玉书模棱两可的说:“暂时还在构思阶段。”本来事情都谈好了,萧百成已经打算告辞了,可这会儿他反而不着急了,一屁股坐下来。“林太,我觉得关于赞助的事我们还可以再谈谈。”“萧生还有想法?”“我是想,既然林生的新作要写殡葬业的事,不如我们的合作在深入一些。我们就拿林生的新作改编电影怎么样?只要林太愿意……”萧百成说到这里,伸出手指,“我愿意赞助这个数!”一根手指,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代表100万,1亿又太多,结合刚才的赞助数字“500万”,自然是1000万。要知道这可是赞助,而非投资,说白了就是白拿的钱。有那么一瞬间,陶玉书都有些心动,她不差钱,可白捡的钱谁不想要。但她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多谢萧生的厚意!不过我不能干涉我先生的创作自由。”萧百成急切道:“这怎么能是干涉创作自由呢?我这也是为林生的创作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以萧家的财富,拿出1000万港元来说轻而易举,但再富的富豪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萧百成如此上赶着,就是看中了林朝阳作品的影响力。后世有段时间,国内的富豪十个里有八个都要出点自传、回忆录,甭管是让他人操刀,或是以自己的名义写,实际也是找人代笔,总之肯定要出点东西。著书立传当然不是他们的目的,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青史留名。自传、回忆录、助学、赈灾,许多富豪的举动大抵都是出于这种心理。中国人嘛,财富积累到了一定程度,总逃不过这点念想。早两年,林朝阳的作品在香江有些名气,但也不至于让萧百成这个富家子弟如何追捧。可去年一部《大时代》横空出世,竟然成功预言了87年股灾,让人叹为观止。尽管林朝阳不止一次公开说过,《大时代》中描述的股灾与87年股灾具有相当大的差别,但人从来都是从众的,香江人才不管两场股灾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他们只知道林朝阳的小说写了股灾,然后小说出版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现实里真就发生了股灾。而且林朝阳借着股灾的时机在恒指里赚了一个亿,这在香江的富豪阶层也不是什么秘密。你说不是预言,谁信啊?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是预言,那也是精准分析了,这就更牛逼了,股神啊!现在林朝阳说他要写新作,还是跟自家经营的殡葬业有关,萧百成想想都有些激动。被林朝阳写进书里,说流芳百世肯定夸张,但让萧家扬名华人世界应该不困难吧?萧百成见自己的恳求并没有让陶玉书动摇,又退了一步,说道:“可以不用我父亲的形象来当主角,只要小说和电影里有我们萧家人出现,是正面角色就行。”陶玉书坚定的摇了摇头,“萧生,这不是钱的事。”一句“不是钱的事”让萧百成从狂热中清醒过来,他才想起来,现如今林朝阳这对夫妻的身家虽然比不上自家,但好歹也是掌握着两家行业龙头企业的富豪阶层。单纯以纸面财富来计算的话,已经是十亿级别的富豪了,可不是他扔点钱就能砸动的人。他真要是不管不顾的砸钱,说不好是要得罪人的。萧百成心思闪念之间,神色清明起来,对陶玉书露出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我也是因为非常喜欢林生的作品。”陶玉书笑了笑,“多谢萧生的欣赏。”两人客套了几句,萧百成离开,本来刚才要走时他的心情还挺愉悦,可这会儿他的心情却倍感郁闷,感觉错过了一期大乐透。北角,一如其名,位于港岛最北端,是香江最早发展的地区之一。在寸土寸金的香江,此地林立的高楼大厦见证了人世的繁荣昌盛,而位于北角英皇道与渣华道交界的香江殡仪馆则见证了人世的悲欢离合。这座始于30年代的殡仪馆,最早只是由竹棚所搭,如今却已经成了北角的象征性建筑物。香江人管它叫“香江大酒店”,很有黑色幽默的味道。所谓殡仪馆,大概也只是阴阳两隔之间的一个中转的“酒店”。隔着老远,林朝阳便能感受到一股怪异的气味,他猜想这大概只是心理作用。走进殡仪馆,殡仪馆的门厅很小,一楼有两个看起来一样大的殡仪大厅每个厅里都有不少人,或跪或站,披麻戴孝,看起来应该是在守灵堂。馆内大部分地面以绿色和白色纸皮石铺成,即便是在白天,这里的光线也并不明亮,很有些恐怖电影中的氛围。殡仪馆里的光线暗淡与鬼神无关,主要是因为周围建筑物的遮挡,尤其是它正对面的北角海逸酒店。跟“香江大酒店”这种俗称不同,海逸酒店是真正的酒店,而且幕后主人还不是一般人,是最近这些年来香江风头最夯的富豪李嘉诚的产业。李嘉诚在香江一共有16家酒店,北角海逸酒店是其中之一,因为正对这香江殡仪馆的缘故,北角海逸酒店显得格外特殊。在中国人眼中,殡仪馆这种地方是比较忌讳的。当年李嘉诚为了自家的酒店也曾对香江殡仪馆的地皮动过脑筋,但结果显而易见,这座建筑依旧屹立在这里。坊间传闻的真实度有多少,谁也不知道,但林朝阳进入殡仪馆后确实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地方。“1万就1万!老豆辛苦一辈子,生前住不上大房子,死后总要住个好棺材!”“生前尽孝就好了,人都死了,搞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生前尽孝?你很孝顺吗?”听起来是兄弟俩在讨论父亲去世的棺椁,一个想给父亲买个好点的棺材,一个却想买个便宜点的。1万港元,对于普通香江工薪阶层而言不是小数目,至少是两个月的工资收入。兄弟俩吵了起来,被一旁的亲人拉开。这种生老病死的场合果然充满了故事,人家父亲去世,他想到的居然是写故事,林朝阳感觉自己有点没人性。“林生!”林朝阳转身,看到一位中年,脸型、身形都很瘦削,与萧百成有三分神似,但远不如萧百成英俊。“萧生,你好。”林朝阳握住了对方的手。又一位“萧生”,眼前的萧生是萧百成的哥哥萧志成,香江殡仪大王的长子。美国留学,回港后协助父亲打理家族生意,热衷社会事业,身上兼有保良局委员、东区康乐体育促进会副会长、铜锣湾街坊福利促进会副会长等诸多头衔。跟风流倜傥的弟弟萧百成比起来,萧志成属于有些老派的生意人。他对林朝阳的到来同样抱有极大的好感,殡葬这行人人离不开,可人人都觉得晦气。如今竟然有林朝阳这种全港有名的作家愿意写写殡葬业的事,萧志成觉得哪怕是不为自家扬名,对行业也是好事。他与林朝阳寒暄一阵,将林朝阳请到了楼上的办公室。萧家的生意早已不局限于殡葬业,他并不常出现在香江殡仪馆,但对于馆内的业务却如数家珍,跟林朝阳聊过一阵后,特地带着林朝阳参观了一圈。冷藏柜、骨灰堂、灵堂、殡仪大厅……走了一上午,林朝阳了解了不少殡葬行业的内幕,但在殡仪馆待的时间长了,总感觉身上被传染了点腐朽的味道。到中午时,萧志成请林朝阳吃饭。走出殡仪馆时恰好日上中天,阳光洒在身上,一下子驱散了林朝阳心头的阴霾。点完菜,萧志成见林朝阳有意无意的嗅着肩头的气味,笑着说道:“林生第一次来殡仪馆,肯定不习惯这里的气氛和味道吧?”林朝阳如实点了点头,“有点。我之前觉得应该以平常的眼光和心态来看待殡葬这个行业,但走近之后,心理上难免还是会有些不舒服。而且……”林朝阳嗅了嗅鼻子,“好像确实有股味道,像烟、像油,说不上来。”“烧烤林生吃过吧?殡仪馆要火化遗体,味道跟烧烤的油烟味差不多。不过我们的设备比较好,很淡!”萧志成说话的时候,一份叉烧饭正好端上来,林朝阳看着饭突然间没了食欲。萧志成却吃的很香,边吃还边给林朝阳讲些他小时候在殡仪馆遇到的一些趣事。在人们的刻板印象里,殡仪馆历来是恐怖故事的发源地,可在萧志成的讲述中,却尽是些稀松平常之事。“萧生这么多年,就没有过另类的遭遇吗?”林朝阳好奇的问。萧志成笑着说:“干我们这行的,说不信鬼神不可能,但最关键的是敬鬼神而远之。我馆里的工作人员倒是经常说自己见过,可我看他们一个个活蹦乱跳的,也没什么事。”听着他的话,林朝阳笑了起来,萧志成的话确实很有道理。鬼神之说之所以会吓住人,多是因为有恐怖事发生,如果一个人能生龙活虎的跟你讲他见过鬼,那还有什么好怕的?萧志成是个忙人,能抽出一上午的时间陪林朝阳参观殡仪馆已经是相当大的尊重了。吃完饭,萧志成让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给林朝阳办了个工作证,让他可以随意进出,随时可以给馆里的工作人员进行交流。然后便告罪一声,去忙别的事了。据工作人员说,殡仪馆每到夜晚总是状况频发,林朝阳要是想积累素材的话还是应该晚上来,还可以跟着听差的去收遗体。林朝阳想了想,自己才第一天来,还是应该循序渐进,别一上来就玩这么大,傍晚便回家了。到家之后,他先跑到卫生间冲了个澡,给全身打了好几遍沐浴露,差点洗秃噜皮。陶玉书调侃他,“你不是总说自己是无神论者吗?要以平常心看待生死吗?”“知易行难啊!”林朝阳轻叹一声。接下来的几天里,林朝阳仍继续在香江殡仪馆采风,适应了两天之后,他开始跟着仵工去收遗体。去的地方基本就是三种,居民家、医院和警署的殓房(停尸间)。去居民家的活是相对而言最舒服的,逝者大多走的安详,家属面有悲戚,但表现大多理智宽厚。到医院的话,次一点,逝者大多是病死的,遗容不很好看,家属的哭声更凄惨,时不时的要有争吵发生。殓房的活是仵工最不愿意干的,收到的经常是遭遇横祸之人,有些尸体都是支离破碎的,都是福伯(法医助手)给缝缝补补的,惨不忍睹。不过这类遗体有个好处,化妆师要为遗体修容,多赚个上香钱。化妆师阿莲是七十年代来港的,当时被姑母带进了这个行当,一开始还为赚多了钱而沾沾自喜,后来在知道自己走了一条怎样的不归路。她快四十岁还没结婚,总是充满自卑,不时磋叹姑母坑了自己,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跟死人打交道的命运。阿莲喜欢跟林朝阳打交道,她说林朝阳是她这辈子碰到过的最有钱的男人,当然了,死人除外,香江富豪的葬礼多是在香江殡仪馆办的。帮着抬了几天遗体,林朝阳感觉自己胳膊上的肌肉都练出来了。抬遗体是个力气活,明明生前死后都是一百多斤,可真抬起来却给人感觉有天壤之别。阿成说这是因为逝者心愿未了,不愿走呢,阿豪骂他是在胡说八道。“明明是轻了,轻了21克,是因为灵魂升天,这是基督教说的。”阿豪对林朝阳说。林朝阳觉得两人都是在胡说八道,连个初中物理都没学明白,明明是重心偏移的原因。阿豪、阿成是负责收遗体的仵工。收遗体通常是两个仵工,一人兼职司机,仵工跟化妆师一样,薪水很高,一个月1.2万港元,而且家属还会给他们打点,属于高收入人群。可阿豪却说,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绝对不会干仵工。林朝阳问他为什么,他说女儿跟他不亲,他老婆说他身上有死人味,越说越可怜。因为经常夜里干活,阿豪和阿成都有点神神叨叨的,林朝阳的加入倒是让他们开朗了不少。经常拉着林朝阳说起工作过程中遇到的怪异情况,说要为林朝阳提供写作素材,可他们说的都是鬼鬼怪怪的东西,大半是林朝阳用不上的。不过也有些是能用上的,比如阿豪就讲,他见过有家属在生死注册处为了两元的死亡证费该谁出而吵起来的。还有家里搭的丧棚塌了的,后人以为是长辈在天之灵震怒,吓的尿了裤子,当场进医院了。如此种种,多不胜数。跟着阿豪、阿成干了一周收遗体的活,林朝阳换了个流程,跑去跟着忙碌葬礼了。二战以前,火葬在香江是件不合礼俗的事,毕竟中国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嘛,直到五十年代后才逐渐被港人所接受。葬礼在这些年中的变化也很大,因为高楼大厦逐渐林立,丧棚已经越来越少的出现了,基本成了豪宅人家的专利。因为只有他们才有土地搭丧棚,并且不怕搅扰到邻居。不过林朝阳忙葬礼,干活性质跟之前差不多,从之前的抬遗体变成了抬棺椁,他只需要抬一小段路。最近这些年,香江流行出殡时由亲友扶灵,这是纯纯的西方传统,大多时候都是由8名男性同辈者或是后辈扶灵。跟着吃了几天解秽酒后,林朝阳结束了他在香江殡仪馆的采风。离开香江殡仪馆的时候,阿莲、阿豪、阿成几人来跟他道别,让林朝阳无论如何要把他们写进小说里。林朝阳说写进小说里可以,但以后你们可就出名了,人人都知道你们是干这行的。三人沉默了,再也不提写进小说里的事。他们站在殡仪馆门前朝林朝阳挥手,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好像三个阿飘。离开了殡仪馆,林朝阳先去洗了个三温暖,洗去了身上的疲惫,然后才回到家里。一进家门,他就看到陶玉书在打冬冬,打的狠不狠不知道,反正小胖子哭的撕心裂肺,连连求饶。“妈妈我错了,妈妈我再也不敢了!”陶玉书听的心有不忍,刚停下手,便见这小胖子止住了哭声,拿眼睛偷瞄她。这下子她哪里还不知道他是在演戏,揍的更狠了。一旁的陶玉墨抱着晏晏,捂住她的眼睛,面露不忍之色。可惜她的指缝漏的有点大,晏晏小手扒着她的手指,看的正起劲呢。
第510章 半壁江山
“今天又是因为什么事啊?”林朝阳问。男孩子,一岁两岁是心肝,三岁四岁有点烦,五岁六岁老捣蛋,七岁八岁狗都嫌。冬冬眼看着马上都六周岁了,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三天两头总要闯回祸,挨揍是家常便饭。陶玉书可不是那种慈母,用她的话说:我把老大打听话了,老二不用教。很显然,她的计划失败了,老大听不听话不知道,反正老二是肯定要教的。这丫头简直一身反骨!林朝阳在这种时候插不上什么手,只能感叹自家孩子没生到好时候,晚生二十年,陶玉书还得费点事,带到隔壁深圳去打。“你儿子让晏晏扮死人,他来抬,还给晏晏换寿衣。”陶玉墨交代了冬冬的“犯罪行为”。“小兔崽子!学习没见你学的这么痛快!”林朝阳笑骂了一句。这些天来,他回家不时会跟陶玉书讲起在殡仪馆的一些见闻,估摸着是被这小子给听去了。说话之间,冬冬已经挨完了揍,哭喊着的扑进陶玉墨的怀里,“小姨~”“还知道哭!整天就知道淘气!”陶玉墨说了他一句,但还是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哥哥不哭。”晏晏很懂事的给哥哥擦了擦眼泪,然后悄悄对他说:“这回换我抬你了!”“林晏晏!”河东狮吼,全家瑟瑟发抖,林朝阳赶忙拦住了盛怒的陶玉书。犬子皮糙肉厚,打就打了,小女可不能动手,这细皮嫩肉的,留个印子老父亲都该心疼了。一番鸡飞狗跳后,家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陶玉书听说林朝阳采风结束,对他说:“正好,明天陪我去参加颁奖礼吧。”明天就是1988年度香江十大杰出青年的授奖时间,地点选在了香江会议展览中心。展览中心本月刚刚建成交付,是现今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展览馆之一,筹建之初就以其效果图上独特的飞鸟展翅形态而受到了热议。建成后,也立刻成为了维多利亚港口最引人瞩目的建筑。颁奖典礼上,香江社会名流云集,有头有脸的人物齐齐亮相,其中最大牌的当属港督卫奕信。卫奕信是个中国通,1980年负责过起草《中英联合声明》,在香江的历任港督当中,算是对华温和派。另外港英政府的几位较有份量的官员也出席了颁奖礼。除了在场的数百位嘉宾,还有几十位记者到场。今天这样的场合,来的娱乐记者很少,多是跑政治、财经新闻的记者。这些记者看着人数不多,却基本代表了香江、湾岛以及几个东南亚国家的各大权威媒体。颁奖礼开始,流程跟内地开会差不多,先由余叶展华这个青商会会长致辞,然后又请上了港督卫奕信和华商代表人物郑裕彤致辞。颁奖正式开始,十位获奖者依次亮相,陶玉书站在了排头,排位仅次于她的同志姓梁,名振英。香江十大杰出青年自70年开始选举,但并不是每一年都会选出10人,而是秉持着宁缺毋滥的原则,今年是难得的10人获奖年份。陶玉书算是这10个人当中成就最杰出的了,短短三年时间内便带领林氏影业成为香江最大的电影公司之一,又控股了玉郎机构这家垄断香江漫画行业的上市公司。青商会给出的当选理由是:为香江文化事业做出积极贡献,未来香江商业的领军人物。在十大杰出青年的选举当中,“为香江文化事业做出积极贡献”这句话通常是用在文体相关领域的获奖者身上的,但这些人身上通常只有前半句,没有后半句。这后半句话是对陶玉书商业成就的肯定,也是她能够在身位上甩开其他人的根本原因。颁奖礼结束的当天晚上,陶玉书便同其他九位获奖者一同登上了tvB、亚视等电视台的晚间新闻节目。与以往出现在娱乐版块新闻不同,她这次出现在了政经版块,多了几分成功人士、社会名流的气质。次日,关于本年度香江十大杰出青年的新闻见诸报端,引来了不少香江市民的关注。荃湾区,城门水塘。这里本是香江最早的水塘,巅峰时供应了香江20万人的生活用水。到七十年代城门水塘这里又逐渐兴建起了康乐设施,供市民免费享用,休息日时人气还算兴旺。但一到上班日,这里就变得冷清下来,再加上此地丛林茂密,地形复杂,有时烈日当空树林里却遮天蔽日。在梅雨季节还会经常出现云雾缭绕的景象,看起来神秘又怪异。于是到了八十年代,这里便成了香江许多恐怖、悬疑类电影的最佳取景地。《整蛊专家》的取景也放在了这里。《赌圣》《赌侠》连续两部电影大爆,不仅让周星驰在片场的地位变高了,也让他在剧组的话语权变大了。这部戏,不再是他跟老搭档王晶的合作,而是启用了新导演李力持,这个决定是陶玉书做的。王晶、周星驰一导、一演,现在是林氏影业的王牌,放在一起完全是资源浪费。而且她也了解到,周星驰在片场的想法很多,他的发挥有时候甚至会影响到导演的安排。在这种情况下,继续让他跟王晶合作,很容易造成两虎相争的局面,不如干脆将两人分开。新片《整蛊专家》开拍,周星驰名义上是男一号,实际上却相当于半个导演,让他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拍戏到中午,剧组放饭。刘德华将自己带来的烧鹅拿出来,从放饭的强叔那里要了张报纸垫上,又招呼周星驰,“阿星,来尝尝我带的烧鹅!”周星驰捧着饭盒凑过来,看着烧鹅却没动筷子,而是放下自己的饭盒,将那张被烧鹅压着的报纸抽了出来,整齐的叠好,放在一边。“哇,阿星你不至于吧?大家都知道林太送了你间半山豪宅,可你这样也太……”刘德华玩笑着说。周星驰神色轻松的说道:“没办法,谁让我摊上这样的好老板呢?你想要这样拍马屁还没机会呢。”他刚才收起来的报纸上正登着昨天“十大杰出青年”的新闻,上面有陶玉书的照片。他的话让刘德华有些心塞,前两年他因为跟tvB的合同,差点断送了演艺生涯。“喂,有空带我去参观参观你的半山豪宅啊!”刘德华又调侃了一句。《整蛊专家》已经是两人合作的第三部戏了,关系还算熟稔。“你就算了,来个靓女还差不多。”刘德华立马把旁边的关之琳拉了过来,“家慧也想去!”“好啊,明天家里开趴体,家慧记得来。”刘德华问:“那我呢?”“都说了只要靓女。”“靠!”被玩笑拿来开玩笑,关之琳也不生气。最近这些天,周星驰收到了老板送的“半山豪宅”这件事,在香江各大剧组传的沸沸扬扬,让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的眼珠发红。半山豪宅啊,一套几百万。据说周星驰收到的那套面积竟然有2000呎,简直是丧心病狂。“林太真是大方的过分了!我为什么碰不到这么大方的老板!”关之琳满脸艳羡。然后她又问周星驰,“星哥,外面现在都传你片酬千万,真的假的?”周星驰表情夸张,“当然是假的啦!千万片酬,你以为我是程龙吗?”“可你票房比他高啊!”关之琳语气中流露出的崇拜让周星驰有些暗爽,但他还是说道:“那只是本埠票房而已,他海外票房比我能打多了。”“那没有千万,八百万总有了吧?”周星驰仍摇了摇头,“没有那么多。”“你扯鬼话!林太那套千尺豪宅就有五百万。”周星驰急着辩解道:“那是因为《赌侠》是香江本埠第一部破4000万票房的电影,老板送的额外奖励。”“而且也没有500万,就400多万。”关之琳撇了撇嘴,“那不是差不多?你也太贪心了吧?400多万还不知足。要是有人送我400多万的豪宅,我当他情妇都没问题。”关之琳脱口而出的虎狼之词,震得周星驰和刘德华瞠目结舌,一时间竟接不上话。香江演艺圈世俗的不能再世俗,关之琳的惊人之语并没有引来歧视,大家顶多的惊讶于她的大胆和不惧人言。飞鹅山,不时会在电视剧里出现。男女主角吃完浪漫的烛光晚餐,就会顺势安排到山顶兜风。登上飞鹅山的观景台,俯瞰着整个九龙、港岛的夜景,甜甜暖暖的夜幕下,浪漫的爱情故事就这样开始了。在寸土寸金的香江,凡是跟山沾边的地方通常都代表着非富即贵,飞鹅山也是如此,近些年这里频频建起高端住宅。房价动辄两百万起跳,这样的房价注定了这里与普通工薪阶层无缘。陶乐苑是前年入伙的新物业,施南生和徐克则是去年搬进来的,夫妻二人之所以会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闺蜜林青霞在这里有套豪宅。不过林青霞的那套豪宅比他们的阔气多了,入手时花了780万港元。相比之下,夫妻俩住的陶乐苑性价比就很高了。同样是在飞鹅山,面积达到了2269呎,价格只有闺蜜那套房子的三分之一,还不及林太送给周星驰的那套价格高。刚进家门,施南生将屋内的灯光一一点亮,又把她和徐克脱下的外衣挂起来。他们夫妻俩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是彻夜不归,家里几乎没什么生活气息,只有钟点工偶尔来收拾一下卫生。今天是徐克监制的电影《天罗地网》上映的日子,夫妻俩去参加了电影的首映礼,一番应酬过后到家已经是晚上10点了。回来之后,徐克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看起来心情不佳。就在首映礼上,他被导演黄志强公开指责手伸得太长,以监制的身份经常干导演的活,顺便还把成片质量差的锅甩到了他的头上。面对这种情况,徐克自然倍感气闷。他当监制爱插手拍摄不假,但那都是因为他认为剧本可以有更好的呈现,并不是故意要去抢风头的。可惜一个两个的,都不理解他的苦心。“好了,开心点啦!别人误会你不要紧,自己问心无愧就好。”施南生劝道。她说这话自己都觉得违心,她太了解枕边人那爆棚的表达欲了,只要是他感兴趣的故事,无论如何都要插上一脚,这些年她早习惯了。自从去年《英雄本色2》失利,徐克跟吴宇森闹掰了,吴宇森直接出走林氏影业。电影工作室就开始有些流年不利,出品的《城市特警》《铁甲无敌玛利亚》两部电影票房惨败。《天罗地网》并非电影工作室出品,但同样挂着徐克监制的招牌,成片质量堪忧,又受到导演指责。徐克现在的心情一团糟。见他闷闷不乐,施南生转移话题,说道:“不如,我们还是考虑考虑林太的建议吧。”闻言,徐克抬起头来,鹰隼一般的眼睛盯着妻子,“你真打算离开新艺城?”“本来我们也不是新艺城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徐克脸上闪过几分烦躁之色,“你明白我的意思。”“我当然明白。良禽择木而栖,现在新艺城人心涣散,又给不了我们什么支持,这个盟友有与没有差别不大。但加入林氏就不一样了,林太格局很大。愿意扶持手下的人,也舍得分钱。现在林氏兵强马壮,粮草充足……”施南生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因为她注意到徐克的眼神有些涣散,看起来并没有听她在说什么。她内心轻叹一声,心里很清楚丈夫内心的纠结。跟吴宇森一样,当初林氏也曾拉拢过他们夫妻俩。可当时林氏前后嘉禾、新艺城围堵,后有自由总会封杀,任谁也想不到他们竟然会在短短两年间便杀出重围,甚至是杀穿了香江影坛。如今时移世易,今非昔比,香江影坛除了嘉禾,几乎没有能够钳制林氏的电影公司,哪怕是新艺城也不行。现在的新艺城已经因为内斗而陷入了巨大的内耗之后,虽然每年还能有几部票房亮眼的片子出现,但早已跟鼎盛时期的雄霸香江、湾岛、东南亚地区不可同日而语了。面对这样的变化,说徐克内心没有后悔,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当年他能够慧眼识珠,选择跟林氏合作,说不定现在电影工作室也能更上一层楼,他们这样的选择也能被人高看一眼。而现在,除了对头,全香江的电影公司有哪个不愿意跟大方的林氏合作?他们现在过去,就跟那些上门求合作的小型电影公司没任何区别,他们明明有过那么好的机会……所以徐克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施南生见状没有再劝丈夫,而是翻开了放在茶几上的《新晚报》,入眼便是意气风发的陶玉书。“香江十大杰出青年”这个头衔说起来不算什么,别说是政商两界,就算是电影圈也有两个人获得过,许观文和程龙都得过这个荣誉。可同样都是获奖者,大家的社会地位和身份财富却不尽相同。《星岛晚报》报道了今年的“香江十大杰出青年”,顺便还深扒了一下这些获奖者在各自领域所取得的成就。这些内容也是市民希望看到的,毕竟是杰出青年嘛,大家总得知道这些人“杰出”在什么地方。在《星岛晚报》的盘点中,陶玉书以掌握了两家十亿级别的文化公司而位列第一。其中玉郎机构现在的市值已经高达18亿港元,陶玉书负责的林氏影业是其大股东,控制超过七成股份。而林氏影业虽然还没上市,但业绩表现优秀,业务横跨电影制作、发行、院线、文化投资等多个领域。如果一旦开启上市之路,表现恐怕不会弱于玉郎机构。《星岛晚报》在点评的最后还特意给陶玉书注明了一句“身价超20亿”,分外刺眼。哪怕知道这只是纸面财富,可施南生仍旧难免心动神摇。她忍不住想到两年多前初见陶玉书的景象,那时她已经是香江知名的制片人。而陶玉书,也就丈夫林朝阳有些名气,但夫妻俩都是出身内地,在香江就是无根浮萍。那个时候的陶玉书除了相貌出众之外,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施南生只感慨命运的神奇,她并不会为陶玉书的崛起而焦虑或嫉妒,因为她清楚的知道,陶玉书的崛起对她不仅没有坏处,反而多了好处。她并没有告诉徐克,陶玉书之前跟她见面时,还曾邀请她担任林氏影业的管理层。并且明确表示自己不可能总是把精力都放在电影领域,未来林氏的主导者将会在几位高管当中产生。这样的表示算不上承诺,但却很有诱惑力,尤其是对施南生这样的女强人来说。她望着报纸上的文字出神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起身来到徐克身边,将报纸放在他眼前。“给一位二十亿富豪打工,不算丢人!”徐克看了看报纸,又看了看妻子,心中摇摆不定。时间一晃到了12月,又一年的圣诞档要开启了。看起来嘉禾和林氏并不打算如暑期档那样针锋相对,嘉禾拿出了一部由午马主演的《僵尸叔叔》,上映日期定在了12月22日。新艺城拿出了《义胆红唇》,主演是周润发和狄龙这对老搭档。这两年因为《英雄本色》的火爆,香江影坛出现了一堆讲述江湖情的枪战片,其中有不少是由二人主演的,大多是平庸之作,有些干脆就是大烂片。而林氏拿出来的则是由许观文主演的《鸡同鸭讲》,《寄生虫》一拍就是快一年时间,许鞍华不是王家卫,再磨叽也拍完了。三年两部戏,饶是许观文现在有一颗追求当艺术家的心,也不免闲的发慌。恰好这时高志森写了个本子,讲的是由传统中式烧鸭店老板与西式炸鸡店的生意竞争而引发的一连串啼笑皆非的故事。剧本的底子很扎实,经过《富贵逼人》《富贵再逼人》的锤炼,高志森现在也成了香江影坛的准一线导演,许观文便接下了这部片子。他7月中拍完《寄生虫》,《鸡同鸭讲》8月开机,12月就上映,看起来很快,但对现在的香江电影来说,却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效率了。《鸡同鸭讲》定档12月23日,宣传卖点有二。一是坎城影帝许观文打磨两年,倾情演绎。二是新老“喜剧之王”同台竞技。没错,《鸡同鸭讲》不仅找来了许观文主演,还有周星驰出演。不过周星驰的出演只不过是客串形式的,完全是林氏影业为了宣传而故意搞出来的噱头。但谁也没有办法否认,这样的噱头确实很吸引人,以至于圣诞档多部影片互相征伐,仅仅两天时间,《鸡同鸭讲》便以一骑绝尘之势横扫。圣诞节后的第三天,陶玉书傍晚不到六点就走出了玉郎大厦,这样的情况让不少员工感到稀奇。林氏影业搬进玉郎大厦快一年了,自家老板除了每周固定有一天会正常下班之外,剩下的日子里几乎每天都是晚上八点以后才走,堪称加班狂魔。她这样搞得不少员工都感到很有压力,老板都没走,他们好意思走吗?好在陶玉书是个干人事的老板,她自己加班,但从来不强迫普通员工加班。当然了,这也不是绝对的。像司机许卫国、助理伍美珍这种在她身边工作的员工,工作性质就是配合陶玉书,所以必须跟着她的节奏走。陶玉书坐在后座,伍美珍上车坐进了副驾驶,对许卫国说:“去半岛酒店。”多数时候,陶玉书的私人宴请都会选择在半岛酒店,她对于这种迎来送往的事并不关心,完全是出于习惯。“陶总,明天上午9点有玉郎机构的董事会,下午tvB的方小姐跟您见面,想聊聊大都会影业明年的项目计划。晚上的话,有个香江妇女协会的活动,需要您带着小朋友出席……”听着伍美珍的介绍,陶玉书一开始还没什么表示,等听到又要参加活动,还要带着孩子,陶玉书一阵头疼。被评为香江十大杰出青年后,陶玉书接到的社会活动邀请一下子比以前多了很多,她本不爱参加这类活动。但为了公司的长远考虑,她还是耐着性子参加了一些活动。她一直认为自己的性子更适合在商场上冲锋陷阵,而不是在社交场合上交际。“能推掉吗?”“是协会的双旦聚会,不太好推。”陶玉书现在是妇女协会的会员,出席参加活动是应有之义,她无奈说道:“知道了。”车子抵达半岛酒店餐厅,陶玉书上楼来到felix餐厅。施南生与徐克夫妻二人已经等在了这里,打了声招呼,陶玉书笑着说:“不好意思,我迟到了。”“是我们早到了,现在距离六点半还有十分钟呢。”施南生与陶玉书谈笑风生,一旁的徐克显得有些局促。经过近两个月的思想挣扎,他们夫妻二人最后还是决定了加入林氏影业的阵营。而促成夫妻俩下定决心的,正是这次圣诞档三家影片的表现。新艺城的《义胆红唇》最早上映,也是最早现原形的。作为一部跟风《英雄本色》的片子,几乎找不出任何优点,哪怕有周润发、狄龙这两张王牌在手,首日票房也仅有116万。上映一周,进账627万票房,看样子很难突破1500万。这么点票房,分账可能连演员片酬都赚不回来,周润发和狄龙的片酬可不便宜,只能外埠收益回血了。嘉禾的《僵尸叔叔》质量不错,上映后口碑不俗,奈何主演午马票房号召力不行,表现比《义胆红唇》强了两分,但在《鸡同鸭讲》上映后很快便被镇压。《鸡同鸭讲》上映首日单日票房突破200万元,之后连续四天表现都很稳健,预估首周票房至少1200万港元,毫无争议的横扫了圣诞档这个重要档期。香江三大电影公司新片在圣诞档的上映表现,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了三家现在的发展势头和模式。新艺城内斗严重,几个老板只想圈钱,烂片频出,当年的“新艺城出品,必属精品”早已成了笑话。洪金宝自《富贵列车》《东方秃鹰》失利后,仿佛失去了当日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嘉禾现在是程龙一家独大,但程龙一年顶多拍两部电影,如何能支撑得起这么大一家电影公司?两家竞争对手固步自封,反衬出了林氏如今的勇猛精进。陶玉书两年多以来坚持的撒钱策略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旗下精兵猛将如云。不算那些在重要档期横行的热片,哪怕是不那么热门的档期,林氏的影片也经常性的制霸各大影院。1988年眼看着就要过完了,电影市场总票房基本定格。今年香江本埠电影票房突破10亿港元,比87年增长了三十多个百分点,扣除15%的票价增长,也有超过15%的增长。对于从业者来说,这当然是可喜可贺的。但对于许多业内老板来说,这种情况却是喜忧参半。因为走到年尾大家惊奇的发现,这一年当中林氏影业出品的影片竟然占据了本埠票房前20中的9部,票房占比更是高达45%。半壁江山!这是鼎盛时期的嘉禾和新艺城也未曾做到的事。再往上数二十年,大概也只有全盛时期的邵氏可以与林氏一较高下了。
第511章 朝阳同志操碎了心啊
站在1988年的开年,相信香江电影圈没有人会想到林氏会在这一年爆发出如此巨大的能量。而站在这一年的岁尾,回看过去的一年,似乎林氏影业所取得的一切成绩看起来又是那么的有迹可循。尊重人才、重视创作、千金市骨、出手阔绰……香江影坛中,赚钱之前信誓旦旦分钱,赚钱之后像个悭吝鬼一样的老板比比皆是,有些丧心病狂的用人家赚了钱,还要把人家卖了数钱,这样的黑心老板可以说是不胜繁数。哪怕许多人曾经受过这样的迫害,可等他们当了老板之后,他们不仅没有同理心,反而也以同样甚至是更歹毒的手段来对待别人。无数黑心老板的存在,衬托出了陶玉书的独一无二。在香江电影界,从来没有像她这样大方的老板,给剧组工作人员涨薪水、给主创涨片酬、给灵魂人物涨分红。古人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个道理贯彻在香江、贯彻在林氏,仍然是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只要你有能力,肯为林氏影业贡献才能智慧,林太就一定给你个好价钱!不信去看看王晶、看看周星驰、看看高志森……这些拍出一部部叫好又叫座影片的电影人,看看林氏有没有亏待过他们?这帮人红了之后,不是没有人挖过他们。可是,挖得动吗?大家都是业内人士,一部电影的收益是瞒不了人的,林氏的影片票房卖得好是不假,可人家分起钱来也是真大方。动辄就是百万起步,赚得多了,分个千八百万也是常事。放眼香江影坛,哪个老板有如此魄力?不仅仅是当红的导演、演员、编剧,连跟林氏影业合作的小型电影公司也同样受惠。说来也奇怪,林氏影业包括旗下卫星公司出品的电影,鲜有失手的时候,有时候即便本埠票房差了点,外埠收益也能赚回来。这就是林氏的另一个最大的好处,外埠收益大家同样有份。这几年香江电影的外埠收益份额越来越多,新艺城和嘉禾的老板们恨不得把外埠收益吃的死死的。偏偏陶玉书却反其道而行之,将外部收益大大方方的分给手下人。在如此强烈的反差和对比下,大家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好老板。施南生和徐克不傻,相反还很精明,只是碍于面子问题,徐克迟迟做不了决定,现在他放下了面子,一切都不是问题了。“去年你拍的那部《倩女幽魂》反响不错,你在古装、武侠领域的触觉是出类拔萃的,完全可以再深耕一下。”“我也有这个想法。不过今年工作室发展的不顺利,还没立项。”陶玉书笑容明媚,“你和南生加入林氏,这方面我一定会全力支持你们。对了,前两个月我们公司出品的那部《中南海保镖》你看过没有?”“看过。”“那个李连杰你觉得怎么样?”“靓!长得靓、功夫也靓!”徐克的总结言简意赅,陶玉书脸上的笑容更盛,“我把他交给你怎么样?”“交给我?”徐克不解其意。陶玉书颔首道:“交给你,把他培养成下一个‘程龙’!”嚯~徐克被陶玉书的大胆想法吓了一跳。纵观香江电影史,配得上国际影响力的影星,第一个当属李小龙,第二个便是程龙。尽管现在的程龙还未取得如后世那般的全球影响力,但他的影响力已经覆盖亚洲,并且电影录像带在欧美地区也卖得不错。这么多年香江电影界不是没人想再培养出一个程龙出来,可培养这样的功夫巨星谈何容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当年罗烈一部《天下第一拳》在北美引起轰动,豪取上千万美元票房,结果却昙花一现。1982年李连杰的《少林寺》火遍东亚,他连着拍了几部少林题材的电影,票房都不错,最后还不是灰溜溜回了大陆?徐克下意识的以为陶玉书的这种想法是出自独属于老板才有的天马行空、不切实际。可等他跟陶玉书聊了几句之后,才发现原来林氏早已经为李连杰做好了规划,而且还不是那种简单的规划。《少年英雄方世玉》系列?《一代宗师黄飞鸿》系列?徐克也算是开了眼,第一次见捧人搞系列电影的,照这么个捧法,就是块朽木也该红了。当然了,他也不得不承认,李连杰确实有成为功夫巨星的潜力。人靓、功夫靓,只要电影质量过关,红起来似乎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他相信,这也是林太之所以会看中李连杰的原因。在徐克心中盘算之际,他又听陶玉书问道:“你那家新视觉工作室,现在发展的怎么样?”徐克回过神来,不知陶玉书怎么会突然提起新视觉。但既然已经决定投诚,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脱离新艺城之后,先成立了电影工作室,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后,又成立了一家专门做电影特效服务的新视觉特技工作室。说起电影特效,大多数国人最先想到的大概应该都是好莱坞那些以假乱真的科幻片,《星球大战》《黑客帝国》《星际穿越》……我们身为观众所看到的科幻电影和那些以假乱真的科幻片,基本都是电脑特效发展之后的成果。但实际上,早在电影这门艺术形式诞生不长时间,就出现了电影特效。1902年,乔治.梅里爱拍摄、制作了人类历史上第一部科幻电影《月球之旅》。这部仅有14分钟长的科幻片也首次将著名科幻小说家儒勒凡尔纳的科幻小说搬上了银幕,完成了历史上第一次人类在大银幕上对太空这个神秘世界的诠释。之后的一些年里,《金刚》《大都会》《化身博士》等诸多科幻电影一次又一次的打破常规,为电影特效的发展贡献出了力量。这个时候的电影特效,基本都是在电影胶片上做改良,利用视觉错觉展示特效,效果粗糙。等到五六十年代,电影行业走出了最初的探索,逐渐总结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技术手段,将电影特效带到了另一个全新的阶段,其中最为人所称道的例子就是《2001太空漫游》。这部于1968年上映的太空科幻电影,特效之逼真,放到现代看也依旧可以以假乱真。而在当时,为了电影的真实性,导演和制作团队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手工绘制图纸,制作模型,才得以实现这样的效果。而到了七十年代以后,一个名叫乔治·卢卡斯的年轻人打响了电影特效全面革新的宏大战役。电影特效的制作开始脱离手工作坊模式,进入工业化时代,电脑特效的应用变得越来越广泛。徐克所创立的新视觉特技工作室,水平还无法和同时期的好莱坞特效公司相比,成立以来只接了四部电影的特效工作,呈现出的效果算是在香江业内顶尖的水平了。《倩女幽魂》的特效便是新视觉的成果。新视觉是由徐克独资所有的,他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工作室的情况,等待着陶玉书的下文。“这几年好莱坞的特效制作水平越来越高,已经与世界各国的电影制作水平逐渐拉开了差距。这些年来,香江电影深耕古装、武打、神怪片等领域,可特效发展却一言难尽。我们不能等观众看够了那些老掉牙的特技、特效才想到变通,必须要主动出击、主动变革,重视起特效这件事。电影本来就是视觉的艺术,一旦我们在视觉上让观众失望,那么等待香江电影的只有被观众抛弃一条路。”陶玉书的几句话说得徐克眼睛越发明亮,他这个人在特效制作方面,本身就有自己的追求和执念,陶玉书的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上。“林太高瞻远瞩,特效对未来的电影制作来说绝对是一项重中之重,你看看好莱坞的那些电影就知道了。《星球大战》《终结者》《异形》《超人》《深渊》……这些电影呈现出的效果已经打破了电影的常规叙事模式。”徐克的语气激动,脸上满是兴奋。陶玉书微微颔首,“看来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难怪你会投资特效工作室。不过做特效这种事规模效应很重要,没有资金引进软硬件、没有制作机会锻炼人才,可没办法取得太大的发展。”徐克十分清楚陶玉书的心思,但还是很配合的问:“林太认为……”“我们林氏可以投资新视觉,将它打造成为亚洲第一的特效公司。”对目前的林氏和香江电影来说,做“世界第一”要对标的是好莱坞,不是靠空口白牙说出来的,做亚洲第一就是个非常实际的目标了。徐克心念一转,问:“投资的话,林氏想主导工作室?”“当然。”陶玉书先肯定的回答。而后说道:“新视觉如果获得我们林氏的投资,未来制作项目不需要你发愁,而且还可以获得大量的资金快速提升自身实力,我想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好事。”见徐克面露犹豫,陶玉书直接寄出了撒钱大法。“我可以给新视觉500万港元的估值,我们林氏要七成股权。”徐克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新视觉前年才成立,由他个人投资了150万港元。到现在总共才制作了四部电影的特效,合同额也就不到100万港元出头,利润就更少得可怜了。500万港元,哪怕是估值,也比工作室的实际价值高多了。这些投资到不了徐克的手,他更看重的还是林氏投资后的发展。有了资金,新视觉的发展会更快。而且陶玉书既然认可特效未来在电影中的影响,那么林氏影业以后制作的电影必然会有所倾斜,新视觉有这个后台撑腰,根本不愁发展。“好!我同意!”徐克只犹豫片刻,便答应了陶玉书的条件。谈好了新视觉的投资,林氏与电影工作室的合作也变成了水到渠成的事。电影工作室由徐克夫妇创立,背后金主雷老板并不占有股份,只是通过新艺城投资电影工作室的项目。这次跟林氏合作,与同雷老板的合作不同,林氏将以投资的形式入股电影工作室,深度绑定徐克夫妇二人。电影工作室最值钱的是徐克和施南生,其次是他们的片库,工作室本身反而是最不值钱的。陶玉书一共撒出1500万港元,拿下了电影工作室加新视觉特技工作室七成的股权,麾下再多两员大将。有了林氏影业的强力支持,徐克一扫过去一年的失意,大胆的提出了想要改编金庸小说《笑傲江湖》的想法。陶玉书痛快的答应了他,但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她希望徐克能够同时筹备《少年英雄方世玉》项目。林氏影业规划的《少年英雄方世玉》系列脱胎于后世李连杰演的《方世玉》。捧李连杰,是林氏影业的无奈之举。嘉禾有个程龙,一个顶十个,在动作领域大吃四方,林氏自然也不愿意放过这块蛋糕。后世李连杰是先拍《黄飞鸿》系列,再拍《方世玉》系列。《方世玉》是少年英雄,放荡不羁,而《黄飞鸿》是宗师气度,渊渟岳峙。因为人物的调性问题,李连杰在拍完《黄飞鸿》后再拍《方世玉》,导致他被大大的限制了戏路。现在林氏先拍《少年英雄方世玉》,再拍《一代宗师黄飞鸿》,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徐克是个工作狂人,以前就经常干导演一部、监制一部的事,他又刚加入林氏,正是在老板面前表现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件事。等陶玉书从半岛酒店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到家刚好十点。陶玉墨蹑手蹑脚的从卧室出来,见她回来,忍不住抱怨道:“你们夫妻俩就不能有点责任心?一个两个不是加班、就是出差,孩子都没人管。”陶玉书毫无心理负担的说:“不是还有你这个小姨嘛!”陶玉墨气苦,又问:“我姐夫什么时候回来啊?”“不知道,怎么也得三四天吧。”就在昨天,正窝在家里写新书的林朝阳突然接到了二埋汰从深圳打来的电话,然后便放下了新书的创作,跑去了深圳。“也不知道他跑去深圳干什么。”陶玉墨嘟囔了一句。林朝阳去深圳干什么呢?就是去捡个漏。1986年,sz市政府要在国营公司系统推行股份制试点。当时国营企业的日子还比较好过,很多人认为搞股份制设置董事会,又增加一个“婆婆”,所以没有企业响应,只有一个年轻人自告奋勇。两年之后的今天,这个年轻人带领的企业终于顺利完成了股份制改造。但与此同时,他们也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麻烦。股改完成了,可股票却没人买。对于这个时代的国人来说,花真金白银的钱去买股票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是极需要勇气和眼光的,显然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人并不多。为了解决股票滞销的问题,这个年轻人不得不亲自带着员工上街推销股票,在深圳的闹市区摆摊设点、走街串巷,对居民区进行地毯式搜索,甚至跑到菜市场去兜售。可即便是如此,他们的股票依旧乏人问津,信心也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站了出来。“王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发小林朝阳。”今天的二埋汰一身西装革履,连说话都多了几分文雅。可惜他那一身彪悍气质,实在与这身衣着和谈吐不匹配,连自己都感到别扭,说完这话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许……林老师,久闻您的大名,快请坐!快请坐!”王实如同见到亲人一般,脸上洋溢着灿烂而谦和的笑容,亲自为林朝阳拿来一张凳子,让他坐下。“实在不好意思,您看这环境……”王实表现的不好意思。“没关系,正好我也听听。你们也算是国内少数进行股改的企业,改革开放的排头兵啊!”林朝阳的恭维让王实心情有些激动,自他折腾股改以来,不管是在单位还是上级部门就没得着过好脸。最近改制完成后,公司股票没人买,风言风语更多,让他倍感压力,冷不丁听到林朝阳的赞赏,心中竟有些感动。“好,好。那您先稍待一会儿,我给这些个体户们再讲讲股票的好处,再来跟您交流。”今天王实专门请工商局的同志出面,召集了加入个体协会的个体户们搞了个宣讲会,主题仍然是卖股票。“同志们,刚才有人问什么叫股份制改革,我再给大家详细说说……”为了卖股票,王实很拼,堂堂一个国营企业老总对着个体户们点头哈腰,赔着笑脸答疑解惑。可大家该不买账还是不买账,他在台上讲了一堆“发行股票的意义”和“股票的投资价值”,底下有人听的不耐烦了。站起来大声喊道:“不用讲这么多了,该摊多少你就说个数吧,我们捐了就是!”闻言王实只感觉心头憋着一股老血,你当这是旧社会派捐输呢?老子像要饭的吗?这个时候工商局的干部出面维持秩序,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个体户们立刻都老实了。可闹了这么一出,王实只感觉意兴阑珊,又草草讲了一会儿,然后让手底下的人去统计有多少人想买他们公司的股票。“3250股!”看到最后的这个数字,王实眼前一黑。花了这么大的人情、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卖了这么点股票。今天现场来了快100个体户,平均每人三十多股,刚才那豪横劲哪儿去了?不是说要捐钱吗?你们倒是捐啊!甭管心情再怎么郁闷,王实还是整理好心情做好收尾工作,对工商局的同志再三表示感谢后,才过来对林朝阳说了声抱歉。“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没事。”寒暄了几句,王实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找了家饭店,要请林朝阳吃饭。等到饭店点好菜后,王实又与林朝阳热情的聊起来。二埋汰并没有告诉王实林朝阳此行的目的,王实还误以为林朝阳这个大作家来找他是想采采风、搜集搜集资料,写部改革文学作品呢。不怪王实误会,聊天的时候林朝阳问的大部分内容都是有关于他们公司股改的。王实心想着,林朝阳真要是能写部有关于股改的小说,以对方的影响力,他们万科立刻就能名满全国,估计到时候股票也不愁卖了。当然了,他这种想法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写部小说从创作到发表最快也得几个月,到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募资失败,他这个总经理,早就被人给撸下来了。此次股改,万科净资产1324万元,以每1元为一股,国家与个人占股比例为6:4。另发行新股2800万股,每股1元。万科股票刚发行几天,sz市政府出了大力。想出了各种手段,除了常规的号召政府工作人员,还让d员干部带头买股,有的单位还规定凡认购购票者,单位可以补贴一半的认购资金。除此之外,政府还在特区报上为这次股票发行卖力鼓吹。短短几天时间里,便贡献了超过1600万股的认购。上级部门这么卖力,王实自然不能懈怠。可惜他们卖力推销的效果完全无法跟政府的效率相比,除了公司为员工自留的500万股员工股之外,最大的一笔认购是来自于王实做外贸时认识的香江人刘元生,老同志认购了360万股。万科股改就是他建议王实干的,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再算上这几天他们零零散散推销出去的,2800万股票现在仅剩260万股左右。剩下这260万股股票看似不多,可王实深知其中的难度。几天时间里,他们已经把能动用的关系和资源用了个遍,以后再想像前几天那样轻松的把股票推销出去根本不可能了。就比如今天,他费了多大的力气啊,才卖了三千多股。说到这里,王实脸上写满了颓丧与惆怅。“股票……我倒是能认购一点。”林朝阳说。王实情绪低落的说:“谢谢您的好意。”他只以为林朝阳是客套,来采风顺便尝试下新鲜事物。“个人的话,可以认购多少股?”听着林朝阳的问题,王实答道:“您买多少股都行。”“都买了也行?”王实抬起头,“您说笑了。那么多股票,一股就是一块钱,谁能买得起啊!”林朝阳没表态,“那你们还剩多少股?”“将近260万股。”“行,我都要了。”“好,我让人……”王实机械性的应和着林朝阳,过了两秒,他突然反应过来,瞪着眼睛问林朝阳:“您说……多少?都要了?”“是啊,都要了!”林朝阳又重复了一遍。王实的脑子被林朝阳“都要了”三个字给搅成了浆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真都要了?260万啊!”“当然。”林朝阳的语气笃定,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不信,咱们现在去银行汇款。”王实终于从震惊中缓过劲,他满脸郑重的握住了林朝阳的手。“林老师,太感谢您了!”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林老师真有实力。这会儿已经是下班点儿了,林朝阳本想等明天再把认购股票的事办了,可王实却根本等不及。连夜叫人把股票凭证给送来了,生怕林朝阳跑了一样。林朝阳看着股票凭证,一脸为难的说:“银行都关门了,我也没办法给你们公司汇钱啊!”“没事没事,您这么大的作家,我还能信不过您吗?”说完这话,王实在林朝阳住的酒店房间旁边开了一间房,还特意解释说:“今天时间太晚了,不回去了,就在这对付一宿,正好明天可以陪您去办事。”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服务。林朝阳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7点半,真晚。他又看向二埋汰,“万科的股票,你也买点吧。”二埋汰很想说我哪有钱买这玩意啊,可他又觉林朝阳的见识可比他厉害多了。既然朝阳都看好,舍得花那么多钱买这东西,肯定差不了。“那我买……5万股。”二埋汰使了个大劲,他自己没钱,这钱还是从林朝阳之前借他的钱里挤出来的。林朝阳拍了拍他的肩膀,“见者有份。”啥意思?二埋汰有些不解,林朝阳却没多说什么。翌日,林朝阳在王实的陪伴下完成了认购手续,将万科254.6万股股票收入囊中。这几年林朝阳在内地的版税一直待在银行账户里,这回终于派上用场了。现在才1988年,距离万科的股票起飞早着呢。他做这些不过是未雨绸缪,谁让他有个锐意进取的媳妇呢。商海沉浮,没有人能百战百胜,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成为玉书同志最坚强的后盾。为了这个家,朝阳同志操碎了心啊!
第512章 香江三部曲
包圆儿了万科的股票后,林朝阳没有立刻回香江,而是来到了花城出版社。他来花城出版社,不是为了自己的事,是帮陶玉书看看《漫画王》的发展情况。《漫画王》半月刊名义上是由花城出版社创立的,但离不开玉郎机构的倾力支持。不过花城出版社为了这份国内第一份漫画刊物也没少花心思,比如他们就费了好大的力气从岭南美术出版社调来了《周末》画报的副主编洪斯文。《周末》画报是八十年代广州最为知名的刊物之一,上面连载的连环画故事广受欢迎,单期销量百万份起。洪斯文作为《周末》画报的副主编,年富力强,说不定过几年就是主编了。林朝阳问李士非他们是怎么把人挖过来的,李士非说是给洪斯文解决了住房问题。林朝阳不禁暗自感慨,这年头挖个人才真简单,给解决个住房就行。后来一想,这个想法不对。要是放在后世可能更简单,这可是广州一套房啊!如今国内的漫画形式主要还是以连环画为主,洪斯文来到花城出版社也是适应了一段时间才理解了他们要搞的所谓“漫画”。为了让编辑们更好的理解漫画与连环画的区别,花城出版社和玉郎机构在9月份合作举办了为期45天的编辑培训班。等过完年后,两家还会继续合办漫画家培训班,授课讲师均为玉郎机构旗下的资深漫画编辑和作者。漫画家不是一天两天能培养出来的,这个培训班并不面向普通的漫画爱好者,而是面向那些原本就有绘制连环画功底的编辑和作者。只要有志于漫画创作的人都可以报名,免费学习。“下半年,我打算等明年下半年,就搞个面向普通漫画爱好者的培训班。先在《漫画王》上办个‘有奖征稿’活动,在那些业余来稿当中筛选有潜力的漫画作者,争取培养出中国第一批漫画人才。如果有条件的话,这个培训班我们至少要搞个两三年。”洪斯文向林朝阳介绍完《漫画王》目前的情况,又说了他对培养漫画人才的想法。林朝阳不由得颔首,洪斯文的思路很清晰,这确实是个行之有效的办法。看来杂志创刊之后发展良好,给了他很大的信心。《漫画王》在2个月之前的11月5日发行了创刊号,第一期刊物首印3万册,甫一上市便被热情的读者一抢而空。近十年来,香江漫画在广州的连环画爱好者群体当中广为流传,早已经培育出了一批漫画读者。《漫画王》上市前已经打了一个多月的广告,这些漫画读者早已翘首以盼,首印卖空后花城出版社又紧急加印了5万册。《漫画王》创刊号卖了8万册,不是只能卖8万册,而是因为它是份半月刊,每期上市的间隔时间仅有半个月。到第二期发行上市,花城出版社这次胆子大了很多,直接首印就是10万册,仍旧无法满足热情的读者们。12月20日的第四期,也就是1988年的最后一期,《漫画王》的销量成功突破30万份。仅仅两个月时间,从无到有创造了一份销量30万份的漫画杂志,对于花城出版社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成功。并且,看《漫画王》的势头,这个销量还远不是它的极限。因为到目前为止,《漫画王》的发行还只是覆盖了华南几省。“这个想法很好,没想到你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取得这么大的成果。”林朝阳恭喜道。洪斯文说:“多亏了玉郎机构的支持。上期我们做了个读者调查,收到了几百份反馈,我们的读者里有90%以上的人是被《龙虎门》《中华英雄》等三部作品吸引而来的。”《漫画王》初创,80%的版面都被玉郎机构的漫画所占据,剩下那少得可怜的版面上发表的仍是形式较为传统的连环画。“凡事都有个发展的过程,只要你们能保持这个发展势头,培养出一批固定的受众,未来产出优秀的内容只是时间问题。”培养出受众,不仅对《漫画王》和花城出版社有好处,对玉郎机构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按照《漫画王》现在的发展速度,一年之内单期销量破百万份是大概率的事,这也就意味着一百万乃至更多的读者群体。到那个时候,也将是玉郎机构收获的日子。了解完了《漫画王》的情况,林朝阳此行的目的完成,李士非请他吃饭,问起了新书的事。“《大时代》都写完一年半了,你新书也没个动静。”“在写了,在写了。”林朝阳说。李士非闻言顿时激动起来,“写了吗?讲的是个什么故事?”林朝阳将新书的故事给他简单讲了讲,李士非听得频频点头,“这个故事立意好!天生就有文学性、思想性!”他这话有明里暗里讽刺《大时代》的嫌疑,这部小说在内地出版至今销量过220万册,受到了许多读者的欢迎,但“内容通俗”这一点一直饱受诟病。从深圳到广州,外出一个多星期,林朝阳才回到香江。转眼已经是元旦中旬,林氏影业的《鸡同鸭讲》上映23天,累计票房正式突破3000万港元。最近几天,随着新片的不断上映,与《鸡同鸭讲》几乎同时上映的《僵尸叔叔》《义胆红唇》已经下映了。而《鸡同鸭讲》的单日票房也已经跌落至不足40万港元,不出意外的话,本周结束这部电影就会完成它的使命。在《鸡同鸭讲》还未下映的时候,林氏影业的下一部片子《八两金》已经登上了大荧幕。这部电影由执导过《秋天的童话》的张婉婷创作,女主角没变,还是张艾嘉,但男主角却由洪金宝变成了梁家辉。《八两金》是张婉婷的“移民三部曲”之一,讲述的是梁家辉饰演的猴子在人道洪流期间离别家乡汕头偷渡赴美。赴美多年后他熬不住思乡之苦下决心回乡,向伙伴借下八两金(金手表、金项链),又买了好些东西准备衣锦还乡,却在回乡途中遭遇了一连串挫折。张婉婷跟许鞍华有些相似,很关注现实,她要拍《八两金》这样的电影,注定是没办法取得高票房的。她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情况,这部电影的投资并不高,仅有500万,演员片酬还占了一半多。在资金有限的情况下,林氏找到了珠影厂,让珠影厂协拍,把电影的取景放在了内地,省下了不少经费。这两年香江电影演员的片酬一路水涨船高,不管别人如何,梁家辉的表现是对得起他的片酬的。为了这部电影,他特地增重三十斤,因为电影中的男主角年轻时被叫猴子,结果人到中年过劳肥。《八两金》上映后,并没有如林氏影业的许多商业片一样横扫院线,让其他电影公司松了口气。电影上映一周,《八两金》不声不响的创下了427万票房。这个数字对于大卡司、大投资的商业片来说当然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八两金》这部投资仅有500万港元的文艺片来说,却已经非常成功了。按照这个票房走势,这部电影甚至可以依靠本埠票房便实现盈利。这样的情况让许多电影不得不感叹林氏影业的神奇!每周的宣发会结束,发行部门的员工松了口气,新片的发行工作顺利,老板看上去心情不错。林氏影业现在的业务范围涵盖了整个电影产业的上下游,控股子公司、部门众多,公司内的竞争环境也变得激烈起来,员工们无形之中要变得比以前更加拼命才行。“下个月《整蛊专家》就要上映了,这是公司2月份的重点项目,大家还得加把劲!”“是!”陶玉书的话说完,会议室内响起一片应和之声,随后大家起身离开。“陶总,祁总监来了。”“嗯。”陶玉书起身回到办公室,正坐在座椅上的祁文杰立马起身,“陶总!”“坐!”陶玉书摆了一下手,没有客套寒暄,直接问道:“这期销量怎么样?”“反响很不错,销量已经回到了10万册,看起来有望打破《玉郎漫画》的新纪录。”陶玉书点了点头,“看来方向是对的。作品类型、剧情的单一化是玉郎机构现在作品销量和影响力遇到瓶颈最大的原因,多元化创作不仅可以有效突破这个瓶颈,更可以在跟竞争对手的对抗上占据优势。”她说到这里,眼神若有深意的放在祁文杰身上,让祁文杰立刻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他避开陶玉书的眼神,头颅略微低下,脸上露出一丝羞愧。“实在对不起,陶总,都是我们工作的失职!”办公室内的气氛沉寂下来,没有等来陶玉书的安抚,祁文杰心中愈发紧张,眼神也不敢抬起来正视陶玉书。明明时间只过去了几秒钟,但祁文杰却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失职与否,先不用探讨了,重要的是把接下来的事做好。文杰,不要让我失望。”陶玉书的语气并不严厉,可听在祁文杰的耳中却有一种格外的威严,让他不敢不重视。郑重的表态一番后,他才离开陶玉书的办公室。脱离办公室的第一时间,祁文杰吐出了一口绵长的深呼吸,被老板拷打的滋味实在不好受。祁文杰小时候是黄玉郎的邻居,后来在黄玉郎的影响下走上了漫画这条路,还成了黄玉郎的开山大弟子。负责过《龙虎门》《醉拳》等作品的稿三四张和封面工作,后来又开始负责玉郎机构旗下的漫画刊物,算是玉郎机构内容部门的核心成员之一。今年5月,被玉郎机构扫地出门的黄玉郎重出江湖,创办玉皇朝,首部漫画作品《义勇门》甚具声势,单行本一上市便取得了12万册的销量佳绩。之后黄玉郎又拿到了金庸的授权,将金庸的经典武侠小说《天龙八部》改编为漫画。短短半年时间里,玉皇朝连续推出两部漫画,都受到了极大的欢迎。这样的变化打了玉郎机构一个措手不及,旗下多部连载漫画和漫画刊物的销量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在这种情况下,祁文杰作为玉郎机构内容部门的负责人之一,自然要承受来自老板的拷打。实际上他要承受的不仅是拷打,还有怀疑。因为他跟黄玉郎是师徒关系,今年黄玉郎创立玉皇朝时还曾招揽过他。可那个时候祁文杰已经得到了陶玉书的承诺,7月份他就可以拿到公司的60万股期权,所以黄玉郎的招揽没有成功。在香江漫画界已经形成了实质性垄断的玉郎机构,面对玉皇朝这个初出茅庐的竞争对手形不成有效的压制,换哪个老板都要震怒。陶玉书倒是没那么生气,毕竟她也是玉皇朝背后的出资人。玉郎机构和玉皇朝干仗,等于她左手打右手。但玉郎机构在竞争中所表现出的大公司特有的僵硬、呆板和迟钝还是让她感到不快,老板不快,祁文杰他们这些打工人自然就要挨苦受累了。最近几个月,他们内容部门报上来了十多个漫画选题,却都被老板给毙了。理由是,同质化严重。陶玉书直接开了三个编剧,又补充了几个编剧,雷厉风行的手段让玉郎机构上下无不警醒。编剧部门换了一批人,创造力立刻上来了。新提的《天子传奇》这个选题获得了老板的高度认可,本月《天子传奇》第一话率先在《玉郎漫画》连载,一举将萎靡了三个月的杂志销量带回了高峰。《玉郎漫画》是玉郎机构的当家漫刊,双周刊,每逢周五出刊,之前高峰时销量一直10万册之上。《天子传奇》的成功让祁文杰心头的压力少了一点,但他仍没办法完全放下心。原因很简单,《天子传奇》的成功跟玉郎机构内容部门的老人儿们关系不大,都是新来的编剧黄易的功劳。祁文杰莫名的怀念起当年跟着师傅一起打天下的日子,要是跟着师傅……他这个念头只冒了个头,便被他自己掐灭的无声无息。现在压力是大了点,但薪水、奖金、期权可比以前高多了。“戴维哥!”手下的小编剧找过来。祁文杰“嗯”了一声,问:“咩事?”“之前老板提到的那个漫画选题,我们写好了梗概,你过目一下。”祁文杰接过笔记本,神色极其认真。他不认真也不行,这可是老板钦定的选题。脚本梗概并不长,总共不到三千字,整体故事脉络写的十分清晰,世界观和功法体系借鉴的是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连名字都借鉴了——《仙剑奇侠传》。“嗯,不错。”祁文杰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完全没有底。玉郎机构出品的漫画历来都是重视矛盾冲突、画风阳刚、气势磅礴的风格。《仙剑奇侠传》的风格重的却是一个“情”字,画风也自然是清新、流畅的,这首先对于画惯了“糙汉子”形象的画师们来说,就是一个很大的考验。他更没有底的是这部漫画上市后的反响,在荷尔蒙爆棚的香江漫画市场,这样清新的作品能出头吗?祁文杰心中打了个大大的问号,随即他摇了摇头。反正这个选题是老板定的,扑街了也跟他没关系。祁文杰走后,陶玉书下班了。腊月过半,按照燕京的饮食习惯,这个时候应该吃点涮羊肉,林朝阳今晚便张罗了一桌,还请了几位朋友。她到家的时候,食材都已经准备好了。自家吃涮羊肉,切羊肉是件麻烦事,现在已经有机器切的肉了,但林朝阳还是喜欢自己切的肉。肉是取自羊颈后、脊骨两侧的上脑肉,先将肉用毛巾裹紧,放进冰箱冷冻。时间不能太长,只需要羊肉表面冻僵即可。拿出来现吃现切,往前拉肉,往后放空,顶刀切,下刀要快,羊肉片在刀刃上打个柔软的卷儿便坠下来。“漂亮!”李翰祥看着切下的羊肉卷薄如蝉翼,肥瘦相间,纹理细腻诱人,忍不住赞叹一声。林朝阳洋洋自得道:“这一手可是我在东来顺学的,吃了不知道多少回呢。”他的话却没引来想象中的追捧,李翰祥端着盘子就送到了餐桌上,留给他一个背影。此时几个人围着炭火熊熊,火星飞迸的紫铜火锅旁,将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放入滚沸的清汤之中。清汤锅底本来咕嘟着冒泡,热气腾腾,羊肉一下锅,压下了气泡,只几秒的功夫,红肉变白,随即便被几双筷子捞了起来。沾点调好味的酱料,往嘴里轻轻一放,入口即化,鲜嫩爽口,味道醇香。几人吃得眉飞色舞,丝毫不顾林朝阳的死活,他悻悻挥动刀锋,连着切了几盘羊肉,才开始坐下享用。每当羊肉吃了两分饱时,总得吃上一口糖蒜,不仅调和了口味,更能开胃,让人再次食指大动。等吃了五分饱,大家下筷子的速度终于慢下来了,也有心思聊天了。李翰祥如今在林氏当艺术顾问,偶尔参与一部电影的投资,一年落个三五百万进账轻轻松松,日子最是悠闲不过。狄龙自从《英雄本色》爆火之后,找回了第二春。岳华同样受了《英雄本色》的惠,但他并不像狄龙那么红,专心在林氏影业的片子里演反派,同样片约不断。许观文现在有更高的追求,早已脱离了赚钱的范畴,这两年戏没演多少,可在观众心目中的地位却越来越高。他们四人都算是直接受到了林朝阳的影响,被改变了前途,几人说起来无不感叹命运的神奇。放在三年前,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现在的情况。跟他们几人比起来,蔡澜就没那么好过了,他是嘉禾的得力干将,现在林氏和嘉禾的竞争进行的如火如荼,他不仅没跟着林朝阳沾光,反倒跟着受了不少压力。大家都有好处,就他没有,蔡澜说起来也是一肚子委屈。“要不然,你也跳槽到林氏来。”李翰祥玩笑着说。蔡澜笑起来,“我现在来亏死了,应该早来才对,怎么也能混个创业元老。”陶玉书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现在来也不晚,我给你个副总。”蔡澜略显意外,随即笑着打了个哈哈。餐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等吃完饭了,李翰祥几人识趣的离开,蔡澜很自觉的留了下来。陶玉书脸色从容,挂着淡淡的笑容,“刚才的话不是玩笑,加入我们林氏怎么样?”蔡澜听到这话神色郑重,“现在你们林氏应该不缺人吧?”“不缺人,但是缺能人。公司现在的规模越来越大,需要的人才也越来越多。实话跟你说,我不可能总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电影这一项业务上。”陶玉书的话术跟之前拉拢施南生的如出一辙,果然,蔡澜听到这话眉头不由得挑动了一下。他五十年代便加入邵氏,凭借着出众的能力在几年之内便成为制片经理,获得了邵老板的信任。后来邹文怀出走,创立嘉禾,他也跟着跳槽,在嘉禾的成绩同样可圈可点。但不管是在邵氏还是在嘉禾,蔡澜都是打工仔,无非是赚的比一般人多点而已。陶玉书说她以后要将林氏影业的业务交出去,这样的未来对于蔡澜来说确实很有诱惑力。打工仔的尽头是什么?打工皇帝!林氏影业的掌舵人,绝对配得上这个称呼。“这个人选我会在几位高管当中选择出来。”陶玉书补充的这句话并未让蔡澜失望,反倒让他感到几分安心。陶玉书现在真要说让他跳槽到林氏,把总经理的位子让出来,他反倒会不相信有这种好事。见蔡澜沉吟着不说话,陶玉书又说道:“林氏在香江的发展已经进入了瓶颈期,接下来要开拓和精耕外埠市场。你在邵氏的时候经营过日本的业务,在嘉禾又接触过湾岛的业务,我想把海外的一部分业务交给你。待遇方面……”说到了重头戏,蔡澜的神色不由得郑重起来。“我会成立一个子公司大路,专门经营日本、韩国业务。除了做发行之外,我会给大路注资3000万港元,用于跟两国片商的合拍。300万以下的投资可以由你来决定,只要跟公司报备即可。你除了每年30万的年薪之外,根据业绩会有子公司最高15%的分红。”听到这个条件,蔡澜怦然心动。按照陶玉书的话,这家叫大路的子公司主营海外业务,具有相当大的自主性,他几乎相当于是半个老板。他没想到陶玉书竟然有如此大的魄力,但仔细一想这似乎又很正常,陶玉书“散财童女”的名声在香江电影圈早已人尽皆知。“我得考虑考虑。”沉默了好一会儿,蔡澜才说了一句。“没问题,什么时候想好了,给我打电话。”陶玉书送走了蔡澜,问林朝阳:“你说他能来吗?”“一定会来的。”“为什么?”“我们给的钱多。”林朝阳的话引来了陶玉书的白眼,“我还不知道我们给的钱多?可蔡澜在嘉禾还是挺受器重的,他跟邹文怀又相识多年。”“那也没见邹老板分他股份啊!”林朝阳的笑容带着些戏谑,“放心吧,蔡澜这人看事情很通透的。”听着他的话,陶玉书也觉得有些道理,没再纠结。接下来的几天里,陶玉书日日上班,林朝阳则窝在家里写新书。因为晚上要陪两个孩子玩,林朝阳新书的写作速度不算快,每天两三千字,偶尔还要休息休息。动笔三个月,篇幅完成了大半,看样子年前应该是写不完了。小年刚过,林朝阳收到了北村美裕寄来的文学研究会的新一期会刊,另外还有一笔不菲的版税结算。转眼之间,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已经成立两年了。在过去两年当中,林朝阳作品不断被引进日本,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的会员队伍也从原来的24人扩展到了现在的46人。在队伍壮大的同时,研究会的影响力也在变得越来越大。在北村美裕寄给林朝阳的新一期会刊当中,有一篇近藤直子和早稻田大学文学部池田浩平共同创作的文章。标题为《八十年代中后期许灵均创作风格之流变》。文章中的观点认为,旅居香江是林朝阳创作生涯上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在此之前,林朝阳的创作风格多变,求新求变,既有睁眼看世界的开阔视野,也有发掘民族历史文化的雄心。旅居香江后,他的创作风格逐渐剔除了对技巧的追求。转而将目光对准了社会发展,以显微镜般的聚焦和手术刀般的精准切入,深入的完成了对香江社会的观察与批判。香江这个狭小的、处于高速发展之中的经济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聚合了现代社会发展的各类问题,为林朝阳的创作提供了天然的土壤。《楚门的世界》是林朝阳初到香江,对这个社会上各种光怪陆离之事的应激反应;《寄生虫》是林朝阳在深入观察之后对这个社会和人民的悲悯之心;而《大时代》则是在完全摸透这个社会的运行规律,见惯了其中的悲欢离合后的一种无奈的怅然。在文章的最后,近藤直子和池田浩平为这三部作品送上了一个响亮的名号——“香江三部曲”。
第513章 中国围棋必胜的秘密
日本人很喜欢建立各种各样的文学会,比如歌舞伎学会、日本比较文学会、日本近代文学会等等。这些文学会大多是针对于文学创作的某个细分领域,比如歌舞伎学会就是专门研究日本近代戏剧的,比较文学会顾名思义是研究比较文学的。像林朝阳(日本)文学会这种以个人作家为研究对象的文学组织,在日本文学界并不算多见。大多这类文学会的规模也不大,而且人员数量基本建立时是什么样,十年之后可能还是什么样,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林朝阳(日本)文学会两年之内会员人数翻了接近一番,首先说明了林朝阳作品在日本文学界的影响力变得更强了。《八十年代中后期许灵均创作风格之流变》全文八千多字,深刻的剖析了近三年以来林朝阳创作风格的变化以及其背后的深层原因。写的林朝阳这个作者都恍惚了,我写书的时候居然想了这么多?这篇文章除了在文学会的会刊上发表之外,还登上了《读卖新闻》和《文艺》等刊物,在日本文学界引起了不小的反响。而这篇文章引起反响最重要的不是文章本身,而是它研究的对象是林朝阳。《闯关东》《楚门的世界》《渡舟记》等作品在日本的出版,让林朝阳逐渐在日本国内变得小有名气。他一个外国作家,名气和影响力是很难突破国籍、文化和语言的壁垒的,如果没有意外,只会在小圈子里流行,慢慢的扩散。但这个意外恰恰就出现了。今年3月,第三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结束,中国队再次以9:8的比分战胜日本队。凭借着对日三连胜,聂卫平以对日11连胜被官方封为“棋圣”,这可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官方棋圣,围棋界一片欢欣鼓舞。擂台赛的连胜也让民间的围棋热达到了一个高峰,各个城市的围棋兴趣班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小学生里十个有七八个都有去学围棋的经历。连同着《棋圣》的小说和电影也再次翻红,仅仅过去一年时间,《棋圣》小说的销量便从1000万册提升到了1500万册,并且还在向2000万册大关不断迈进,电影也被翻出来重映。相比于中国国内的的欢天喜地,日本国内则是愁云惨淡。中日围棋擂台赛是日方提议的,当年他们信心满满,以为可以轻松屠戮中国队,让中国队见识到中日两国围棋那不可逾越的实力差距。没想到擂台赛举办了三年,日本队输了三年,这场擂台赛仿佛成了笼罩在日本围棋界头顶的一片乌云,成了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魇。在号称每十个人就有一个是围棋爱好者的日本国内,这样的惨败所带来的骂声如滔天巨浪。在许多激进的围棋爱好者口中,所有的失败者都应该切腹谢罪,但这显然是不现实的。别说是切腹了,第一年失败的时候,日本队还象征性的剃了个头,等到第二年、第三年日本队干脆摆烂,连剃头都懒得剃了。他们这样的表现自然让围棋爱好者们更加的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当然了,日本队也不是完全的摆烂,他们其实也很想赢,为了赢中国队他们也付出了很多努力。比如研究中国队的棋风、棋路,比如研读《棋圣》。早在去年第二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结束后,河出书房就拿到了林朝阳《棋圣》一书的出版权,但迟迟没有出版。实际上当时他们是受了日本围棋队的委托,将这部中国小说翻译成日文之后,供日本围棋队参考阅读。但显然,阅读《棋圣》并没有给日本队带来任何加成,第三届擂台赛他们依旧惨败收场。在日本围棋队陷入国内围棋爱好者的一片骂声之中时,河出书房却出了个骚操作。他们将《棋圣》这部“抗日”围棋小说出版了。不仅出版了,还为这部小说打出了一则宣传语——中国围棋必胜的秘密。恰逢日本围棋对中国围棋三连败,这宣传语一出,直接在日本围棋爱好者群体炸了锅。什么?中国队就是靠这部小说赢了日本队三年?这必须得看看啊!买来一看,我们日本人竟然是反派,八个雅鹿!这些围棋爱好者看了一眼顿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正要咒骂、批判一番,却又想到了《棋圣》的宣传语,理智立刻战胜了愤怒。他们倒要看看,中国队是如何凭借着这部小说战胜日本队的。看到最后,江南生以一敌九,在枪口的威胁下不失气节,最终倒在血泊之中,许多人也不禁也为之动容。小说的魅力就在于它能够让人忘我的进入书中的世界,去体验不属于自己的人生。从小说之中抽离出来后,围棋爱好者们对这部小说的观感变得有些复杂起来。他们明白了宣传语中所谓的“必胜的秘密”是什么,跟日本人所提倡的武士道精神有种不谋而合的契合。尽管在书中日本人成了反派,但这样的小说对于日本围棋而言似乎确实有一定的借鉴意义。再一想到日本队确确实实输给了中国队三年,这个时候更应该知耻而后勇,而不是讳疾忌医,妄自尊大。既然他强,那一定有值得我学习的地方。这个时候日本人的自我Cpu精神发挥了强大的作用,尽管有许多心中带有民族主义情结的日本围棋爱好者看《棋圣》感到不爽,看完了骂街。可同时又有一批理中客的围棋爱好者为这部小说主动宣传,在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说《棋圣》的作者是聂旋风的知己,围棋水平甚至比聂旋风还要棋高一筹,经常去为中国队指导。一个作家的围棋水平比顶级棋手水平还高,本来就是挺离谱的谣言,可传到日本围棋爱好者的耳中却变得十分合理。是啊,如果没有这样的高手在背后指点,原本在日本围棋之下的中国围棋凭什么能够异军突起?连赢日本队三年?这个谣言传开后,理中客群体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什么“《棋圣》是对失败者最好的警醒”“只有学习强者,我们才能成为强者”,诸如此类的言论不断传播。将那些骂声完全压倒,竟让《棋圣》在日本国内的销量直线飙升。5万册、10万册、30万册、50万册……短短半年时间里,《棋圣》在日本国内创下了近80万册的恐怖销量,别说是外国作家的小说,即便是日本本土最受欢迎的小说家,也很少有这个销量。如此夸张的销量带来的版税自然是夸张的,河出书房这次给林朝阳结算的版税达到了惊人的2.1亿日圆,相当于170万美元。是这么多年来,林朝阳所收到的最大的单笔版税收入。小说的受欢迎,除了给林朝阳带来巨额版税收入,另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让他在日本的名气大增。在《棋圣》火爆之前,林朝阳的作品在日本销量也不错,但知道他的人仅限于纯文学读者群体。围棋爱好者遍布日本社会各界,《棋圣》火爆之后,林朝阳的读者群体自然也变得更加广阔。尽管还是会有些日本人因为他作品中对日本的敌视情结而对他反感,但这不妨碍林朝阳在日本的名气变大,而且这种名气是在过去几个月里骤然提升。《八十年代中后期许灵均创作风格之流变》在这种情况下发表,自然也就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也让这些人对林朝阳的其他作品产生了兴趣。“哇!姐夫,你这次的版税也太多了吧!”陶玉墨看到林朝阳这次结算的版税数字,忍不住发出惊呼。2.1亿日圆,折算成港元的话接近1400万,即便是一般的中型公司也没有这个利润,更何况这还只是林朝阳一次的版税结算而已。“我怎么感觉你一个人都快顶得上一家上市公司了?”陶玉墨的话有点吹捧的嫌疑,但仔细算算也不是很夸张。以玉郎机构举例,今年总体营收小幅增长,已经快到6个亿了,净利润也不过7000万港元而已。林朝阳这一年林林总总的版税加起来,四千万港元是有了,比玉郎机构肯定是差点。但玉郎机构的体量可不小,在恒生指数里也属于中等体量了,林朝阳的版权收入吊打十亿市值以下的上市公司。收了一大笔版税,配合上小姨子的啧啧惊叹,林朝阳心情愉悦。眼见着小金库再度充裕起来,林朝阳又起了花钱的心思,他跟陶玉书商量着也该买个房子了。自从来了香江,一家人一直都是租着李翰祥的房子。虽然老李恨不得把房子送给他,但朝阳同志终究是个体面人,哪能要啊!陶玉书这种卷王对于物质生活的要求并不高,她只是为了卷而卷,听着林朝阳的想法,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问林朝阳:“需要钱吗?”“不用。”林朝阳大手一挥,气势如云。在现在的香江,除了少数几套顶级豪宅之外,还没有他买不起的房子。跟陶玉书比起来,陶玉墨的表现就兴奋多了。“姐夫姐夫,你打算买个多大的房子?这回我给安排个带独立卫生间的卧房好不好?”林朝阳看着小姨子高兴的样子,突然有点良心发现。“这回给你也买一套大房子!”陶玉墨闻言愣住,“我也有?”“当然了!你对这个家的贡献可是相当大的,劳苦功高。”林朝阳一脸豪气,可想象中陶玉墨满脸乐开花的景象却并未出现,她犹豫着说:“姐夫,要不你折现给我吧!”林朝阳脸上的表情凝固,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了几个字:“财迷心窍!”陶玉书反驳道:“房子是死物,有个住的地方就可以了,要那么大的干什么?”“你钱攒着不用就不是死物了?刚才你不还说要给你配个带卫生间的卧房吗?钱得用起来才叫钱,都攒着存银行,你只能成为金钱的奴隶!”“我愿意!成为金钱的奴隶,总比当没钱的乞丐好!”“你这想法比八十岁的老太太都保守,房子能升值。”“存银行也有利息啊。”“利息能有房价涨得快?”“可我没有赔本的风险啊!”林朝阳说一句,陶玉墨回一句,振振有词,并且还能自圆其说。“折现不可能,要么要房子,要么一分钱都捞不到。”林朝阳气哼哼的下了最后通牒。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陶玉墨此时深刻的明白了这个道理。“那行吧,我得要个大的!”“一千万以下,随便挑。”姐妹俩都被他吓了一跳,陶玉书问:“你要把版税都花了?”去年收购玉郎机构,林朝阳主动贡献了小金库,榨的干干净净。陶玉书虽然不知道他现在有多少钱,但根据版税收入推算了不起就是三千万港元。送陶玉墨一套一千万港元的房子,自己住的总不能比送人的差吧?也就是说买个房子至少两千万,版税没花完也差不多了。“放心吧,肯定花不完。”林朝阳朝她眨了眨眼睛。还没等陶玉书说话,陶玉墨表态了。姐夫,对不起,刚才是我说话大声了。她一脸谄媚,就差给林朝阳揉肩捶腿了,“姐夫姐夫,我觉得山顶那几套房子就很不错。”“美死你!那地方有价无市,我还想买呢。”买房子的事不急于一时,眼看着要过年了,他们一家人得回内地过年了。腊月二十七,一家人坐飞机飞回了燕京。到家歇了一晚上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今年回来的太晚,年货是林二春一早就备下的。聊天时他又说起了物价,这两年物价一直在上涨,今年尤甚。执行了四年的物价双轨制在今年终于爆发出了它所有的负面效应,在严峻的经济形势面前,必须要使用非常的霹雳手段,让物价迅速的进入到市场调节的轨道之中。在一番激烈的争论后,中央决定放开管制,取消物价双轨制,进行物价闯关。闯关行动是从年初的沪上开始的,当月,沪上调整了280个种类商品的零售价格,涨价幅度在20%~30%之间。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调价政策的出台,迅速扩散至全国。从5月开始,全国中心城市的猪肉和其他肉食价格以70%左右的幅度上涨,其他小商品随之跟进。物价的全面上涨,直接影响的就是老百姓的生活。夏秋两季,国内多地都爆发了抢购潮,老百姓们彻夜排队抢购物资。《中国青年报》的文章中这样写道:人们像昏了头一样,见东西就买,既抢购保值商品,也抢购基本消费品,连滞销的也不放过。电视机有图像就抱,电风扇能转就买,电冰箱有冷气就要。”过去这一年,国家零售物价指数的383种商品中,动价面达95%以上。全年零售物价总指数比去年上升18.5%,而这个上升幅度又是在物价已经持续三年上涨了23.7%的基础上的。在对当下的恐惧和对未来的担忧之中,“抢购”两个字成了所有中国人对1988年最难以忘怀的记忆。林二春现在不缺钱,但他很能理解民生多艰。工资赶不上物价飞涨的速度,这一年老百姓活的都很辛苦。大年二十九这天,天上洋洋洒洒的落下了雪花,林二春站在屋檐下祈福:瑞雪兆丰年。次日一早雪停了,院子里的雪积了半尺厚,他挥着大扫帚扫雪。“爷爷爷爷,我来帮你!”冬冬穿的跟个年画娃娃一样,抱着比他个子还高的扫帚冲到了院子里。后面还跟了个跟屁虫,“鸽鸽,等等我!”“两个小家伙,慢点!”林二春笑呵呵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然后问冬冬,“你爹呢?”“我爹睡觉呢!”林二春朝屋里看了一眼,骂了一句“四体不勤”,然后又对冬冬绽放出笑容,“还是我乖孙勤快!”被爷爷夸了一句,冬冬乐出了牙花子,抱着扫帚扫的十分起劲,明明已经扫干净的地方,被他一扫,又多了一堆残雪。爷孙几人正扫着雪,院门口传来动静,原来是陶家人来了。热情的打过招呼,陶玉成带着两个儿子加入了战场,让林二春带着孩子去歇着。林朝阳、陶玉书这个小家常年不在内地,好不容易回来过年,两家自然要凑到一起,恰好小六部口胡同的院子地方也够大。自从林朝阳一家几口去了香江,小六部口胡同难得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十几口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中午吃过饭后,几个小的在院里、屋里、胡同里到处乱窜,玩的不亦乐乎,外面还时不时的传来鞭炮声。到了下午,大人们则一边准备着年夜饭,一边聊着天。林朝阳给陶父递烟,陶父往陶母的方向瞟了一眼,见被人盯着,摆了摆手。“不抽了,戒了。”林朝阳立刻露出敬佩之色,“爸,您可真有毅力!抽了这么多年的烟,说戒就戒了?”听着女婿的恭维,陶父显得很低调,但眼神中的那股被人吹捧的得意却难以掩藏。“人要掌控自己的命运,首先要有自制力。”“爸,您这句话说的精辟!”林朝阳又送上一记马屁,陶父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嫂子赵丽和陶玉书在一处包饺子,听陶玉书聊着香江的经历,眼中满是艳羡。“还是玉书你有本事,这才几年功夫啊,就在香江发展的这么好了!”陶玉书笑着谦虚了两句,“嫂子,别总听我说。你说说这半年多的事,我也听听。”“嗐!我们能有什么事啊,就是正常过日子呗。爸年纪大了,总爱咳嗽,头几个月我和妈让他把烟戒了。他表面答应,背地里还偷偷的抽烟,楼上吴伯伯跟我告好几回状了,说爸总蹭他的烟。妈吃糖吃的太多了,好几颗牙有龋齿,疼起来心情就不好,让她去拔了她还不乐意……”陶玉书听着嫂子的话,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她远离家乡,没有对父母尽到照顾的义务,多亏了有哥哥嫂子。可另一边,她又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这都什么恶习啊,一个偷着抽烟、一个吃糖把牙吃坏了,怎么跟小孩儿一样。她的眼神忍不住朝父母的方向看过去,蓦然发现,再过两年父母就要七十了,变成老小孩儿了。一家人话着家常,天色渐渐暗下来。七点半《新闻联播》播完之后,几个孩子就期待着即将播出的春晚。今年的春晚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赵丽蓉带来了《英雄母亲的一天》、韦唯唱了《爱的奉献》。林朝阳还在电视上看到了燕京文协老宋的女儿丹丹,跟雷恪生扮演的懒汉相起了亲。一家人聚在一起,最大的好处是拜年省时间了。大年初一一大早,林朝阳夫妻俩刚起床,家里一群小的就在陶玉墨的带领下齐齐鞠躬拜年,然后齐刷刷的伸出手。“来,你一个!你一个!你也有一个!”林朝阳挨个发压岁钱,轮到陶玉墨,他的压岁钱收了回来。“都多大的人了,还有脸要压岁钱!”知道林朝阳这是在对她进行打击报复,陶玉墨悻悻的收回手,接着撺掇几个小的去跟其他长辈要钱。“这丫头……跟没长大一样!”陶玉书无奈的笑着摇摇头。过年对孩子们来说总是最开心的,有好吃的、有新衣服穿还有那么多可玩的。一家人拜过年,吃过早饭,陶玉书提议去庙会逛一逛,前两天的《燕京日报》说今年的厂甸庙会活动特别多。燕京城的庙会古已有之,厂甸庙会历史最为悠久。可惜从六十年代开始,因为不可抗力的原因,庙会这项春节期间最有仪式感的大众活动便被取消了,一直到八十年代才恢复。这几年随着政策的放开,再加上老百姓的生活水平逐渐提高,燕京的大小庙会又热闹了起来。厂甸庙会是燕京城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庙会,鼎盛之时从和平门外护城河桥头一直摆到虎坊桥十字路口,长达三里地,街道两旁摆着750多个货摊,游人如织。今年的厂甸庙会,依旧热闹非凡。林朝阳一家人上午快九点到的庙会,这里早已人流如织,摩肩擦踵,似乎整个燕京城的人都聚在了这里。人群中红男绿女,白叟黄童,跻跻跄跄,拥拥挤挤,吐出的空气在半空中升腾出白汽来。街道两旁仅是各式各样的小摊,甜豌豆粥热气腾腾、草靶子上的冰糖葫芦晶莹剔透、卖空竹的把空竹抖的嗡嗡作响、扎鬃人的、剪窗花的、捏面人的、转风车的、踩高跷的……人们边走、边看、边吃、边玩,空气中充斥着小贩的吆喝声、喧闹的锣鼓点和欢笑声。林朝阳把儿子架在脖子上,陶玉书抱着晏晏,一家随着人群前行,逛的有滋有味。走到一半,人流停滞,原来是赶上了舞龙舞狮。人群太厚,他们只能翘着脚看,只见不远处两条金龙上下翻飞,四只彩狮扑跌翻滚,在锣鼓声中上演了一场龙腾狮舞的好戏。“哈哈哈!”坐在林朝阳脖子上的冬冬第一次看着舞龙舞狮,兴奋无比,高兴的差点从他脖子上栽下去。过了好一会儿,陶玉墨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终于挤到了林朝阳两口子身边。“姐、姐夫,他们说龙潭庙会今年特热闹,咱们也去看看吧!”一家人转战到龙潭庙会已经是下午了,今年的龙潭庙会确实比往年热闹了不少,来自沪上、山东、辽宁、河北、银川等地的一百多档花会齐聚龙潭湖畔。大幡、定子大鼓、什不闲、燕青打擂、双石会等各种民间绝活齐登场,看得人眼花缭乱,拍手叫好。一直逛到下午三点多,一家人筋疲力竭才尽兴而归。隔天在家休息了一天,初三一大家子人又到杜家去吃饭。初四陶玉书就带着陶玉墨和孩子先飞回了香江,开年公司还有很多事要做。林朝阳则留在了燕京,最近这些天因为过年,新书基本没怎么动,他打算利用年后这些天,把小说写完。老婆孩子都走了,家里一下子冷清了不少。但也不是完全冷清,从大年初三开始,过年沉寂了一个多星期的西院又热闹了起来,隔两天就有聚会。有时候是李拓叫了几个朋友看电影,有时候是燕京文协组织活动,有时候是鲁迅文学院的学员们跑到这边聚餐……整个正月里,西院一直很热闹。在这样的喧闹声中,林朝阳写完了新书。为了庆祝新书完稿,他特地叫了一群朋友来家里聚聚。听说了林朝阳的新书写完了,大家都很好奇,追着林朝阳问个不停,他只好将书稿拿出来,让众人先睹为快。
第514章 《入殓师》
1989年的春节刚过,此时距离林朝阳的上一部小说《大时代》出版已经过去了近一年半。对于陈健功、郑万龙他们这种效率的选手来说,别说是写长篇了,就是中篇也不见得能写完第二部。但对林朝阳来说,这却已经是罕见的低效率了。毕竟他可是在8个月之内写完《闯关东》的狠人,陆遥但凡有他一半的效率也不至于把自己累的未老先衰。拿到了林朝阳的新书书稿,几人都很兴奋,书稿只有一份,大家都想看,那就得分个先后。李拓排在了第一号,看五张稿纸就就交给下一个人,这叫流水作业。一开始时不时有人因为前面的人看得太慢而发出催促的抱怨声,后来大家逐渐沉浸于林朝阳所编织的故事中,屋内一片沉静,只有纸张被不时翻动的声音。一伙人从中午看到晚上,等天色彻底黑下来,大家才惊觉半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几人看着手里的稿子,神情恋恋不舍。“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李拓摆起了主人家的姿态,对郑万龙、陈健功几人说。“你不走?”“我今晚留这了。”本来几人还有些犹豫要不要走,可被李拓这么一说,他们反而不想走了。“该回去就回去吧,夜不归宿哪行啊!”李拓劝。“你都能夜不归宿,我们为啥不行?”“这你们也要比一下?”几个人吵闹了一会儿,最后一致决定,不回家了。不回是不回,但还是得排着队打电话跟家里说一声。小说看了一夜,清早林朝阳一看,几人眼睛红的跟兔儿爷一样,精神却十分亢奋。几人吃过早饭,就打算一口气把小说看完,这个时候一伙人跑来了小六部口胡同西院。到下午李拓终于率先看完了小说,他拉着林朝阳,满脸激动的正打算谈谈感想,这时院子里又来了一群人。今天是周六,小六部口胡同西院的电影之夜,一年多以来,这项活动已经成了许多人的快乐源泉。来的人里有燕京几个文学杂志的青年编辑、也正在鲁迅文学院学习的学员们,一伙十几个人,院子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大家本来是冲着电影来的,听说李拓等人刚看完林朝阳的新作,立刻来了兴趣,电影也顾不上看了,争先恐后的去抢手稿。于华眼疾手快,抢到了早已被李拓等人看完的小说开头。“入殓师”。三个字的标题映入眼帘,一下子勾住了于华的眼睛,也勾住了他的心。“入殓师”这三个字的字面含义不难理解,于华父母就是做医生的,小时候他还干过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午睡的事。只是这个称呼有些太文绉绉了,而且也不符合国内丧葬文化里的称呼。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他没来得及多想。旁边十几个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他手里的开头,他得赶紧看才行。李拓、于华等人看到的小说,正是林朝阳由日本电影改编而来的《入殓师》。这部影片由同名小说改编而来,算是少见的改编超越原著最具代表性的电影。电影讲述的是一位怀揣音乐梦想的大提琴手小林大悟因生活所迫回到老家,因为没有一技之长小林大悟很难找到工作。然后他被一条惹眼的招聘广告吸引,“年龄不限,高薪保证,实际劳动时间极短。诚聘旅程助理”,不料当他拿着广告兴冲冲跑到nk事务所应征时却得知,要招聘的竟然是入殓师。尽管心有抗拒,但受生活所迫,小林大悟还是接受了这份工作。初涉入殓工作他面对的种种冲击感到非常不适,但随着故事的推进,他在一次次的入殓经历中逐渐发生转变。从最初的困惑、迷茫,到后来的理解、认同乃至热爱。电影于2009年上映后获得了极高的观众口碑,并获得了日本学院奖最佳影片奖和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奖。值得一提的是,《入殓师》并非原著小说和电影本来的名字,而是在国内上映的译名。电影本来的名字叫《纳棺夫日记》,“纳棺夫”是日本丧葬文化中对职业人员的称呼。“入殓师”这个词是国内译者生造出来的,却意外的拉升了电影的逼格,也因此让国内从事殡葬行业的人们有了个体面的称呼。“朝阳,你怎么会想到写这个题材的内容呢?”李拓问。林朝阳便将在香江活动上见到萧百成的事简单说了一些,“当时就是觉得这个题材写出来应该会很有意思。”李拓微微颔首,林朝阳说的很对,这个题材写出来确实很有意思,而且不仅仅是有意思。《入殓师》的主题表达天然就具有强烈的戏剧性和思想性,因为死亡本就是人类的永恒主题之一。林朝阳的这部小说围绕着死亡与送行展开,在主题表达上必然要触及极为深刻且引人深思的话题。生与死的探讨贯穿始终,入殓师这一职业直接面对死亡,小说通过对他们工作过程的细致描写,传达出一种对待死亡不同于传统思维的看法。在叙事风格上,林朝阳采用了极为平实的语言,没有任何花哨、炫技的成分,反而让小说的情感变得更加充沛。作为读者读起来,小说的字里行间似乎藏着淡淡的忧伤,无处不在。可细细品味,它的情节并不沉重,反而将生死之事娓娓道来,让人不自觉的沉浸其中,塑造出宁静而庄重的氛围,治愈人心。除了对生死的探讨,小说中对于职业偏见、性别偏见、亲情的探讨同样让人印象深刻。李拓想到这里不得不佩服林朝阳,这么多年来,他在创作上一直有着极高的追求,不仅是在风格技法上如此,连在题材内容上也是如此。在他看来,林朝阳的创作理念已经完全跳出了当代中国作家所关注的范畴,走向了更高的维度。“你这部小说,比以前的作品更具现代性。”李拓突然说了一句。他口中的现代性,并非如今许多人所追求的“西方现代主义”、“现代派”,而是一种观念上的革新。聊起对小说的看法与感想,李拓打开了话匣子。“在我们中国社会,或者说东亚社会,死亡是个不可触碰的话题,你这部小说最大的优点是给我们这个社会提供了另一种看待死亡的角度……”在李拓阐述内心看法时,另外几个人也看完了小说,加入了讨论之中。大家对于小说的评价出人意料的高,文人嘛,内心的浪漫主义总是过剩的,入殓师这个行当很少有人接触,本身就充满了神秘色彩。一神秘,立刻就会在大家心中产生传奇性、艺术性。众人热烈的探讨小说,郑万龙说:“我认为《入殓师》的开头是这几年国内长篇小说中最好的开头!”他的大胆发言赢得了大家的一致肯定。林朝阳版的《入殓师》,故事背景仍放在了香江。本来他也考虑过把故事发生地放在内地,但如今内地的社会矛盾、职业偏见等问题较之香江这种资本主义社会仍不够激烈,所以他想来想去还是用了香江。主人公叫林大悟,早年学大提琴考入了美国知名的曼哈顿音乐学院,但他并不是那种天赋出众的乐手,中年之际被乐团裁员,遭遇职业危机。在美国找不到好的工作后,他打算回香江当个凤尾,结果却事与愿违,本来谈好的工作丢了。他这样的乐手在香江本来就不好找工作,无奈之下不得不踏入入殓师这一行当。从大提琴手到入殓师,这一身份转变充满了戏剧性与冲突感。“我觉得《入殓师》最大的优点是它远鬼神,不管是在西方还是在东方,死亡往往都会被人为的与宗教扯上关系。《入殓师》在这一点上特立独行,完全抛弃了宗教意味,即便它里面有对佛、道、耶三教的描述,可在朝阳的笔触之间那些宗教行为不过是安慰剂而已。把话题集中在生命与死亡之间,更接近事物的本质,才更触动人心、调动人的真情实感。”众人热火朝天的讨论持续到深夜,他们已经很久这种为一部小说激动亢奋、热血沸腾的时候了。这天晚上本来是电影之夜,可大家都顾不上了,要么在看小说,要么在讨论小说。到第二天周日,那些后来的也看完了小说,参与到了讨论中,形势比开作品研讨会还要热烈。一直到周日下午,大家终于疲乏了,停止了讨论。于华最后问了林朝阳一个问题,“朝阳老师,咱们国家没有‘入殓师’这个称谓吧?你怎么会想着给小说起这个名字呢?”他的问题也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纷纷将目光投向林朝阳。“入殓师确实是生造出来的词。不光是在我们国家,在很多地区和国家从事殡葬行业,都是不受人待见的工作。香江管这些人叫仵工,日本管这些人叫纳棺夫,这些称呼背后所寄托的往往都是社会对这类人群的轻视。为了写这部小说,我在香江殡仪馆……”林朝阳将他在香江殡仪馆采风的经历讲了一下,然后接着说。“像阿豪、阿莲他们这样的人在这个社会上有很多。尽管我们总提倡职业无分贵贱,但落实到现实生活中大多时候只是一句空话。知青为什么要回城?现在大家都说,研究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这背后的逻辑又是什么?我想我不说大家也明白。之前在给这本书定名字的时候还有一个选择,叫‘送行者’,可最后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用‘入殓师’比较好。‘入殓师’这个称谓也许改变不了什么,但至少可以慰藉一下这样一群人。”林朝阳语气平缓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在场众人听完之后眼神之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仰慕之色。原来“入殓师”这个书名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意与巧思。大家忍不住心生感慨,大概也只有林朝阳这样的思想,才会造就出这样一部出类拔萃的作品吧。见完了《入殓师》的庐山真面目,众人也算是心满意足了。正打算离开的时候,郑万龙哀求林朝阳:“朝阳,你这部小说要不给我们杂志发表吧。”自从《闯关东》以后,林朝阳的小说已经不再通过文学杂志发表了,都是直接出版。他不缺杂志发表那点曝光,杂志曝光反而还有可能影响小说销量。郑万龙是知道这件事的,但他拿出“苹果滞销,帮帮我们吧”的劲头,跟林朝阳哭诉这两年文学杂志生存环境的艰难,企图博得林朝阳的同情。他这一番哭诉,林朝阳还没表态,祝伟先坐不住了。郑万龙现在是《十月》的副主编,他也是《人民文学》的骨干力量啊。之前不给杂志发就算了,现在要给也不能给《十月》,当我《人民文学》是死人?祝伟横插一杠子,让郑万龙有些不满,大家是朋友不假,但组稿面前无兄弟。好稿子就像女神,追的人一窝蜂一窝蜂的,你但凡松懈一点,就不知道被哪个黄毛给撬过去了。“你们俩先别吵,我也没说要给你们谁家发表啊!”林朝阳看着祝伟和郑万龙一言不合就杠上了,无奈的出来劝架。“朝阳,这事跟你没关系。事我先跟你提的,是他非要抢。”“什么叫我非要抢?稿子又没给你,怎么让你说的成了你的一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想让。《人民文学》和《十月》同为国内的顶级文学期刊,又都在燕京,平日里因为约稿的事没少发生争执。当年谟言的《红高粱》本是祝伟约的稿子,《十月》的张守仁看了稿子觉得写得好,就拿回了编辑部。得知消息的祝伟怒不可遏,打电话骂骂咧咧的从《十月》手里抢回了稿子。还有林朝阳的《高山下的花环》,当年本来刘昕武都谈好了要在《十月》发表的,却硬是被上级部门放到了《人民文学》发表。像这样的案例近年来发生了不止一两次,今天新仇旧恨叠加到一起,祝伟和郑万龙大有一决高下的意思。林朝阳倍感无奈,其他人则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还给两人出主意,想办法决出胜负来。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于华偷偷的溜了出去,找了个长安街上的电话亭。“喂,小琳姐,我跟你说……”祝伟和郑万龙的掰头最终没有决出胜负,毕竟俩人也不可能真的干一架,但这件事不算完。隔天,刘昕武和谢大钧在小六部口胡同口相遇,眼神对视之际,火药味十足。刘昕武前年因为“舌苔”事件差点下岗,经过一番诚恳检讨和自我批评后才得以重返岗位,现在仍是《人民文学》的掌舵人,谢大钧则是《十月》的第三任主编。两人气势汹汹的走进林朝阳家,还未及开口,就见沙发上坐着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两人先是一愣,而后如临大敌。“你们几位肯定都认识,我就不介绍了。”林朝阳在一旁说了一句。确实不用介绍了,《人民文学》的刘昕武、《十月》的谢大钧、《收获》的李小琳,国内三大顶级文学杂志的当家人齐聚一堂。除了一些重量级的会议,这样的场景还是第一次。“小琳什么时候来燕京的?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刘昕武脸上笑吟吟,可语气听着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今天刚到,本来还想办完事去你那打个招呼呢。”李小琳面色如常的回应,又跟谢大钧点头寒暄了一句。“小琳同志也是为了朝阳同志的新作?”打完招呼,屋里的气氛陷入了沉静。隔了几秒,还是谢大钧率先打破了沉默,主动开口询问李小琳。“是啊,我听人说朝阳的新作打算找杂志发表……”林朝阳连忙拦住了她,“小琳姐,我可没说过这话。”李小琳笑着看向他,“那可能是我听错了。”“没错没错,我也是这么听说的。”刘昕武连忙说道,看样子是打算三人成虎,众口铄金,造成既定事实,让林朝阳百口莫辩。“老刘你过分了啊!”刘昕武狡辩道:“我说我们听说的,又没说是你说的。”林朝阳:……三人今天来的目的都很明确,就是奔着《入殓师》来的。这两年国内的文学杂志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下滑,这其中的原因是复杂的,但归结起来最大的原因有三。其一是持续了十多年的文学热潮已经充分的消化了前些年人们所压抑的精神追求;其二是各种娱乐形式的兴起让老百姓的业余生活变得越来越丰富,文学不再是重要选择;其三是商业化浪潮正席卷全国,“十亿人民九亿倒,还有一亿在寻找”可不是一句空话,人们的关注重心正在发生巨变。杂志销量下滑,大家自然要想办法。早几年,每逢林朝阳的作品发表,相应杂志的销量必定大卖,一度在国内的文学期刊行业形成“林百万”现象。以林朝阳作品的受欢迎程度,别管是哪家杂志拿到了他新作的发表权,当期杂志大卖是必然,而且还会未来一段时间内的杂志销量,好处巨大。大家当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并且都对这次的新作势在必得。哪怕他们现在连小说内容都没看到呢,也不妨碍他们的笃定。几人表现的虎视眈眈,本来林朝阳压根没有通过杂志发表的想法,可他们这样兴师动众的上门,等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所以林朝阳干脆闭口不言。“朝阳,咱们的关系就不用说了。你可是我们《人民文学》自家人,不说玉书这层关系,你还是我们的编委。”刘昕武说。谢大钧见他打起了感情牌,连忙说道:“玉书同志现在也不在你们《人民文学》了吧?再说,给你们《人民文学》当编委有什么好处?光干活,不给钱。”“不在了也是我们的战友。给《人民文学》当编委是荣誉,你以为这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刘昕武说着瞥了谢大钧一眼,仿佛他就是那个“想当的而当不上的”,尽显阴阳怪气。“唉!”谢大钧叹了口气,“昕武你不说我都忘了,你当年也是我们《十月》的战友。”在去《人民文学》之前,刘昕武一直在《十月》工作。听着谢大钧的话,刘昕武脸上闪过一丝赧然,刚才火力全开,把自己都给反弹了。正当他思忖着怎么应对谢大钧的话时,谢大钧开口了。“朝阳,《人民文学》和《收获》都是咱们文学领域顶尖的杂志,其实你选择哪家都挺好。不过我觉得,你的小说暌违几年在杂志上露面,还是应该给读者一些新鲜感,找个没合作过的杂志。”好家伙,真茶啊!在一旁看热闹的林朝阳忍不住发了个弹幕。今天来的这三家杂志里,《人民文学》和《收获》都发表过他的小说,唯独《十月》没发过,谢大钧这个角度找的也真是刁钻。这会儿一直没说话的李小琳坐不住了。“新鲜感不重要,重要的是杂志发表为作品提供帮助。朝阳,你跟我们《收获》也是老朋友了。这次的小说,我们打算给你一期发完。”刘昕武抢话道:“一期发完、头条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诚意。”然后他又跟林朝阳说:“朝阳,那年《高山下的花环》本来你都答应给我了,结果硬是被部队给搅和黄了。”谢大钧接话道:“是啊。当年本来是要给我们《十月》的,结果被《人民文学》截胡了。”“十月”这两个字,谢大钧的咬字特别标准。“朝阳,我爸听说你这次的题材是关于死亡的,他很感兴趣,还想着看看呢。”李小琳把父亲抬了出来,刘昕武和谢大钧心里暗骂:你这不讲武德啊,他老人家都八十多了,你就不能让老人家好好颐养天年?刘昕武和谢大钧心里正盘算着应该请出哪位德高望重的老同志能跟《收获》对打的时候,林朝阳说话了。“我说……”几人立刻看向他,林朝阳叹气一声,“《入殓师》我真没想过杂志发表,都是昨天郑万龙跟我央求,祝伟也跟着起哄。”三人争的不可开交,听见林朝阳这么说,立刻又站在了同一立场。“朝阳,我们来都来了,你总不能让我们空着手走吧?”“是啊,来都来了,我们抱着这么大的诚意,你好歹选一家。”……林朝阳无奈道:“你们别搞道德绑架啊,又不是我求着你们来的。”“这怎么能是道德绑架呢?朝阳,你以为我们这是为了自己吗?”谢大钧的脸色突然变得庄重起来。“这两年各大文学杂志销量都在下滑,纯文学的式微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我们现在必须做些什么,这是为了当代文学更好的发展。”被谢大钧突然的“上价值”糊了一脸,林朝阳表情呆滞,这也能行?还有,你说话能不能别夸张?什么叫式微?那是几年之后的事好不好,这几年你们的日子还是很滋润的!“是啊,朝阳,老谢说得对。现在文学杂志式微,正是需要你站出来的时候。”“朝阳,引领当代文学的发展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你可不能退缩啊!”你们这还不叫道德绑架?林朝阳内心大声疾呼,可这会儿他根本不敢说话,因为李、刘、谢三人眼神灼灼的盯着他,那目光正的发邪,好像他但凡说个“不”字,就要被逐出中国文坛。他犹豫了半天,最后妥协了。“你们好几家杂志,我就一本小说,总不能三家一起发吧?”听着他的话,三人先是大喜,随即也犯了难。是啊,就一部小说,不够分啊!三人对视一眼,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别想玩聊斋,聚在一起嘀咕了一会儿,最后三人决定:石头、剪刀、布。谁赢了,《入殓师》就归谁。林朝阳听着三人郑重其事的把这个法子说出来,有点想嘲笑他们匮乏的想象力。三人围在一起,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都带着丝紧张。“石头,剪刀,布!”谢大钧率先出局,他喟然发出一声长叹,天不助我《十月》啊!剩下刘昕武和李小琳,两人心中有点窃喜,但更多的还是忐忑。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啊!“石头,剪刀,布!”“石头,剪刀,布!”竟然连续两把都是相同的手势,两人不禁更加紧张,刘昕武忍不住拿手搓了搓裤腿,李小琳也将双手放在一起摩擦了两下,消去汗渍。“石头,剪刀……”“耶!”林朝阳还没喊完,李小琳已经跳了起来,如同娇俏的少女一般,活力四射,欢呼雀跃。
第515章 墙内开花墙外香
李小琳用“石头”一锤子将刘昕武闷在当场,老刘满脸失落,与喜上眉梢的李小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用石头、剪刀、布来决定小说发表权的归属,是不是有点儿戏啊?”刘昕武心里的想法被谢大钧说了出来,他是最早被淘汰的,在一旁看着李小琳这么轻松的就拿到了发表权,越想越觉得吃亏。此话一出,李小琳笑容收敛,满脸警惕的看着谢大钧,顺便瞥了刘昕武一眼。“你们俩不会想反悔吧?”她问完这句话,扭头对林朝阳说:“朝阳,刚才你可都看到了,我可没强迫他们俩。”刘昕武干巴巴的笑道:“输就输了,《入殓师》就让给你们《收获》了。”李小琳非但不感激他的故作大度,反而说道:“什么叫让的?这是我赢的!”实惠没占到,嘴上便宜也没占到,刘昕武和谢大钧对视一眼,脸上写满了郁闷。《入殓师》的发表跟他们没关系了,两人也不想在这个伤心地久留,跟林朝阳打了个招呼就要离开。一出门,两人便互相埋怨上了。“你说你,出什么剪刀啊!”“我好歹坚持到最后,比你强。”“两个大男人,被一个女同志给灭了,唉!”“燕京作家的稿子,被沪上刊物拿走了,唉!”两人来时针锋相对,信心满满,走的时候怨声载道,唉声叹气。正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李小琳这个渔翁当然是于华通知来的,他这两年跟《收获》走的非常近。87年《收获》发表了“先锋文学专号”,刊登了一系列青年作家所著的先锋文学作品,其中就包括了于华的《四月三日事件》。这次“先锋文学专号”让几位于华、格非、苏童、王硕、马原他们这些先锋文学作家名声大噪,之后于华又《收获》发表了两篇小说。刘昕武和谢大钧走后,李小琳这才松了口气,内心无比庆幸自己刚才的运气。于华在电话里把《入殓师》吹的天花乱坠,她心里除了欢喜之外,更多的是跃跃欲试的好奇。拿到手稿后,她生怕夜长梦多,当即告别林朝阳,往机场出发。手稿交出后,林朝阳无事一身轻,订了张机票就准备回香江。在机场候机时他买了张报纸,《人民日报》上一篇《我国个人住房价格将实行双轨制》的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根据报纸上的说法,今年开始住房改革会执行新动向,从过去试点的按工资的一定比例给予职工发放补贴的发券提租,转向单位以优惠房价出售公房过渡。燕京几个试点单位向职工卖房,房价在200多元1平方米,相当经过折旧的土建费。看到文章,林朝阳的第一反应是房价要大涨,第二反应是二春同志要赚麻了。别看单位向单位出售房产,房价才200多元,可那是经过折旧的,不折旧是多少钱?一旦公房可以买卖,市场活跃起来,就是由市场决定房价了,这么多年燕京可一直都是人多房少。正当林朝阳看的认真时,登机的提示音响起,他将报纸折好放在椅子上供下一位乘客阅读,走向登机口。抵达香江后,林朝阳打了个的士回到家中,却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等了半个多小时,陶玉书姐妹俩和保姆阿娣才带着孩子回来。“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正巧我今天带着他们去看房子。”陶玉书说。“看房子?哪儿的房子?”“深水湾。”林朝阳微微惊讶,“那有房子卖?”“是啊,要不然我肯定等你回来一起看。”说到香江的富人区,半山区属于传统富人区,而深水湾则是近二十年才受到富人追捧的。1963年,李嘉诚花了65万买下了深水湾79号别墅,自那以后生意一路顺遂,成功发迹,所以许多富豪就认为深水湾是香江聚宝盆,齐齐入住。这么多年下来,深水湾成了香江的又一富人区,并且含“豪”量比半山、浅水湾还要高了不少,皆因在这里住的都不是一般的富豪。深水湾68号的主人是中电集团嘉道理家族、77号的主人是船王包玉刚、79号的主人是首富李嘉诚、80号的主人是中建集团主席许世勋……这帮人身家没有一个低于百亿港元的,俱是香江如今的顶级富豪。顶级富豪扎堆,注定了深水湾的房子必然要成为香江富人阶层的抢手资源,每一套豪宅出售都会引起一次富豪阶层的争抢。“要买的人挺多吧?”林朝阳问。陶玉书笑着说:“可不是嘛,恒和珠宝的陈圣泽、爱高美的刘銮雄……”她说了几个人名,均是近几年香江商界冒头的新晋富豪。新钱要想晋升为老钱,除了资产规模的攀升之外,最关键的是很多隐形资源的积累。入住深水湾豪宅,对于很多新晋富豪而言,有很强的象征性。所以这些年来每当市面上出现深水湾豪宅,香江的新富豪们拼抢总是最积极的。林朝阳夫妻俩的实力比陶玉书提到的这几个人强了一些。最近深水湾新出的75号别墅产权为嘉道理家族所持有,事实上最早深水湾别墅区便是由嘉道理家族开发的,至今他们家族手中仍有几套别墅。除了这次要出售的深水湾75号之外,深水湾70号、72号也由他们家族掌握。深水湾75号物业占地面积达到惊人的2.14万平方呎,建筑面积也高达1.61万平方呎。除三层高的别墅主体之外,还建有花园、泳池等设施,别墅因为在低谷中耸立而起,四面观景,不愧豪宅之名。当然了,价格也很好,75号别墅要价3500万港元。同样是豪宅,陶玉书奖励周星驰的那套半山豪宅2000呎也才450万港元,3500万港元几乎是周星驰那套的8倍之巨。“你手里的钱够吗?”陶玉书问林朝阳的时候在观察着他的神色。“正好够。”见林朝阳神色轻松,她又问:“那你还有钱给玉墨买房子吗?”“凑一凑也差不多。”陶玉书听着这话,忍不住打趣道:“我要是再让你拿出2000万来,你划拉划拉户头是不是也能凑出来?”装穷的话术被拆穿,林朝阳面露难色,“真没了。我又不是财神爷,还能凭空变出钱来?这都是我辛辛苦苦攒的!”“光是攒的?你版税、稿费有这么多?”林朝阳犹犹豫豫的说:“也有炒股赚的,也没赚多少。”陶玉书笑了笑,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跟林朝阳阐述起了她想买这套房子的原因。“爸妈他们年纪也大了,让他们搬到香江来他们肯定不愿意,但一年来短住一段时间是没问题的。深水湾这套房子面积足够大,家里人全来了都够住。以香江现在的经济形势,深水湾的房价涨势比一般的楼盘还要猛,就相当于是投资了。”听着陶玉书的话,林朝阳点了点头。家里人来住这一点暂不说,深水湾别墅这种豪宅大部分时间都是有价无市,堪称这个港口城市最为稀缺性的顶级资源。到后世的2020年左右,深水湾豪宅区随便拿出一套别墅的价格都已经飙到25亿港元以上,房价涨了数十倍。即便如此,也依旧受到了富豪们的追捧。“你决定就好,我没意见。”林朝阳把决定权交给了陶玉书,她又思考片刻,便下了决心。深水湾75号潜在买家众多,既然决定了,就要赶快下手,省得被人先下手为强。第二天一早,她便联系房产经纪人签合同交定金,合同刚签完,房产经纪人就接到了恒和珠宝陈圣泽的电话,可惜他晚了一步。“恭喜林生、林太!”嘉道理家族的人向来深居简出,深水湾75号的出售全程都由房产经纪人经手,签完合同双方握了个手,道了声恭喜。接下来就是过户,然后缴纳房款和税金了。香江的房地产税有5项,分别是物业税、差饷税、印花税、遗产税和房地产买卖利得税,林朝阳夫妻俩过户需要交的仅有印花税。根据1988年4月港府颁布的新规,深水湾75号的物业价超过150万港元,印花税为房产价格的2.75%,接近百万港元。光是一项印花税都够普通香江人家买套千呎大屋了。花了两天时间,付出了3600万港元后,林朝阳夫妻俩终于拿下了深水湾75号的产权。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陶玉墨变成了家里最忙碌的那个人。深水湾75号房龄二十余年,房屋情况保持的非常好,但即便如此,房子买来了,还是有不少需要收拾的地方。陶玉书要操心公司的事,林朝阳则是懒得管,事情自然就落到了她头上。“哇哇哇!”别墅三楼的超大阳台上,张曼玉疯疯癫癫的大叫着,最后来到阳台栏杆处,举目远眺,满脸亢奋。“我的天啊!我这辈子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住上这样的房子啊!”她激动的感叹一声,没等陶玉墨说话,又指着远处大叫起来,“那个是深水湾高尔夫球场,那个是谁家?李超人吗?还是包船王?”陶玉墨拍掉她的手,“行了,你收敛一点。”“收敛不了一点!”张曼玉的语气夸张,表情更夸张,“几千万的豪宅啊,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进来呢。”“你平时去的那些酒店、商场哪个不是价值上亿的?”“那能一样吗?酒店、商场就跟公交车一样,谁都可以去。但这里不同,注定被人独享……”张曼玉说着这话时,眼神微眯起来,眉头还忍不住挑动了两下。明明长了一张女明星的脸,却浑身猥琐气质,像个抠脚大汉。跟男人聚在一起话题的肆无忌惮差不多,女人聚在一起同样如此。见陶玉墨露出嫌弃的表情,张曼玉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她,模仿着电视剧中采花大盗的语气和表情。“哇哈哈!真恨不得我现在是个男人,把你给娶进家门,一辈子不用奋斗了!”张曼玉说的自然是林朝阳要送陶玉墨一套千万豪宅的事。陶玉墨挣扎着推开她的咸猪手,呵斥了两句,张曼玉才老实下来。“你以后跟超人、船王做邻居,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陶玉墨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记录着家里需要改造的地方和添置的东西。忙了大半天时间,见时间差不多了,她叫着张曼玉离开。临出门前,张曼玉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这栋上万呎的超级豪宅,充满留恋的说:“我这辈子是没希望住这么好的房子了。”说完这话,她又想起了一旁的陶玉墨。一下子搂住闺蜜的胳膊,狠狠地蹭来蹭去,“玉墨姐姐,以后你的千万豪宅里能否给小妹留张床?”陶玉墨作势勾起了她的下巴,意味深长的说:“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小女子定当……”张曼玉媚眼如丝,正演的入戏呢,路上突然驶过一辆汽车。两人被吓得一个哆嗦,立马遮脸掩面。等汽车走远了,两人才松了口气,连忙上车离开。可不敢再皮了,差点社死当场。傍晚,陶玉墨刚回到家中,阿娣告诉她,说有燕京的电话找她。“谁啊?”“说你您的同学,姓郭。”“我说您不在家,让她晚点打过来。”陶玉墨点了点头,心里大致有数了。同学,姓郭,肯定是郭剑梅,只是不知道她突然给自己打电话有什么事。这两年燕京开通了20条香江、日本双向话路,打国际长途比以前方便了很多。她看了看时间,电报大楼是如今燕京为数不多24小时工作的单位,想来晚点郭剑梅还会再打电话。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家里的电话响起,陶玉墨主动去接。“剑梅,你怎么想着主动给我打电话了?”“什么?”陶玉墨刚接起电话时还是笑模样,可听电话那头说了一句话后,脸色骤变,面有悲戚。“怎么了?”正逗着孩子的林朝阳问她。“好,我知道了。”陶玉墨声音低沉的挂断了电话,望着林朝阳,“海升去世了!”“谁?”“査海升,我同学,我们俩还是政法大学的同事,写诗的那个。”陶玉墨一口气说出这些话,与其说是向林朝阳说明,不如是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现实。她还这么年轻,父母健在,第一次经历熟悉的同辈人离开,心里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3月26日下午,在山海关至龙家营的一段慢行铁轨上,笔名海子的査海升卧轨自杀了。铁轨旁,摆放着他随身携带的4本书:《圣经》《瓦尔登湖》《孤筏重洋》《康拉德小说选》。陶玉墨回想着郭剑梅在电话中说的话,脑海中仿佛有种巨大的轰鸣声,让她无法思考、无法言说。陶玉墨她们这一代大学生,同学之间的感情都很要好,况且她还跟査海升做了三年同事,相处无间。骤然接到这个消息,她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过了好半晌,她看着茶几上白雾袅袅的茶杯,才逐渐缓过神来。“姐夫,海升卧轨自杀了。”陶玉墨又重复了一遍这个消息。“知道了,太可惜了。”“你说他那么有前途,好端端的,怎么会自杀呢?”陶玉墨的眼睛里满是不解。“大概是天妒英才吧。”林朝阳安慰道。自从査海升毕业后,就跟林朝阳断了联系。最后一次见面是83年他和陶玉书一起送陶玉墨去昌平上班,那时査海升还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査海升是个天才,无论是从智商还是从才华来说都是如此。15岁从安徽怀宁的农村考入燕大,他是真正的寒门贵子,他在诗歌创作上才华出众,在学校时便已显露,但这恰恰也是问题所在。他太年轻了,还没来得及建立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便已被八十年代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新鲜知识与事物冲击的失去了方向。在他的身上,汇聚了纯洁、简单、偏执、敏感这些大多数诗人都有的性格问题,但这些都不足以使他失去生命。査海升自杀后医生对他的死亡诊断是“死于精神分裂症”,政法大学也是据此处理他的自杀的。一个好端端的高材生,天资横溢的诗人怎么会是精神病呢?原因很简单,査海升练气功。他最早练气功是因为听朋友说这东西有助于写作,可以给人以超凡的感觉,有一回他信誓旦旦的对好友西川说他开了小周天。然后他开始出现幻听,总觉得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又觉得自己的肺已经烂掉了,各种身体上的幻觉让他饱受精神折磨。自杀前,査海升曾写过几封遗书,称同事是道教败类,说有人要害他,让父母为他报仇。在最后一封遗书里,他又说“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后世很多人把査海升的去世浪漫化,将原因归结到性格和外界的精神打击上。但修炼气功罹患精神疾病,这个事实却是不容辩驳的,也是导致他自杀的最直接的原因。陶玉墨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以前在学校时的一些经历,言语间满是伤感。说完这些话,她决定回内地,去参加一趟査海升的葬礼,以尽同学之谊。陶玉墨走的第三天,李士非突然跑到香江,一脸苦相的出现在林朝阳面前。“朝阳,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李士非的表情痛心疾首。自从《入殓师》的稿子给出去后,他就知道李士非肯定要找上门。“咱们这么多年的关系,《入殓师》要在《收获》发表的消息,我竟然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的!要发表,你怎么不找我们《花城》啊?”“这事啊,说来话长。”林朝阳敷衍道。“那你长话短说。”李士非不依不饶。林朝阳不理他的虚张声势,转移话题道:“我让小琳姐用完稿子后,给你们寄过去一份,你收到没有?”闻言,李士非面露焦急,“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他立马借林朝阳家的电话联系花城出版社,告诉编辑部的人一定要留意沪上《收获》寄来的信件,再三交代之后才挂断了电话。被林朝阳这么一打岔,李士非兴师问罪的心思淡了下去,但还是忍不住埋怨几句林朝阳不够意思。接着他又跟林朝阳聊了聊《入殓师》故事情节和创作经历,心中对这部小说充满了期待。“对了,你那个日本文学研究会写的文章《花城》这个月转载了,反响相当好!”李士非说的是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会刊上发表的那篇《八十年代中后期许灵均创作风格之流变》。转载外国文学作品、文学热点事件或评论一直是《花城》的一大特色,也是他们创刊后之所以能在国内诸多文学期刊当中脱颖而出的重要原因之一。这几年林朝阳跟花城出版社的合作关系亲密无间,他们对林朝阳作品在海外的传播也很关注。时不时的就会从海外一些文学刊物上淘换到关于林朝阳作品的评价或反应,然后毫无心理负担的翻译转载到自家杂志上。这类文章在发表后通常都会受到许多读者的好评,不仅是因为林朝阳的读者众多,更关键的是读者们的民族情感在作祟。后世为啥很多老外能吃“我爱中国”这碗饭?不就是抓准了国人的这种心理嘛。不过相比后世抖阴塑造的那种虚假的“友好”氛围,林朝阳作品的受欢迎要更真实一点,毕竟这年头夸中国作家或者中国作品可没钱赚。《八十年代中后期许灵均创作风格之流变》发表后,除了在读者群体受到了欢迎,也引起了评论界的注意。在林朝阳旅居香江后所创作的三部作品中,《寄生虫》在内地的口碑相对是要好一些的,《楚门的世界》和《大时代》在评论界的口碑就没那么高了。《楚门的世界》出版后遭遇了“虚假叙事”“脱离实际”等指控,同名改编电影在海外斩获大奖,口碑立刻回升。相比之下《大时代》就惨多了,一直被评论界认为是“通俗小说”,是林朝阳创作生涯中的一次滑铁卢。而文学界之所以会注意到这篇文章,主要是文章中提到了“香江三部曲”这个概念。不管是在文学界还是在其他领域,逼格都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怎么塑造逼格,一个很有效的手段就是先塑造概念。比如“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这名号说出去谁听了不是虎躯一震?可实际上呢,这样的禁军教头北宋军中有5700个,就是个从八品的不入流官职。当然了,林冲本人还是牛掰的。《流变》一文提出“香江三部曲”这一概念也是一个道理,感觉一下子就把林朝阳这三部小说的逼格给拉了上去,连带着原来评价不太高的《大时代》也变得高级了起来。再比如“梁山一百零八将,三十六天罡星、七十二地煞星”,你别管里面是不是混进了施恩、孔明、孔亮这些废柴。这名号一报出来,哪个好汉不立刻神气?不受人敬仰?同样的道理,“香江三部曲”这个概念被日本人率先提出来,国内的那帮评论家也犯合计了。咱们之前对这几部作品的评价是不是太苛刻了?人家日本人看了都说好。中国人自古提倡谦虚,这是个极坏的观念。你做得好,别人夸你,这本是好事。你偏要面上谦虚,心里却受用,这样做大致会导致两个结果。你可能真的会变成一个谦谦君子,但这种概率极低,毕竟道德圣人从来就不多。大概率变成一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不分好坏的糊涂蛋。所以为什么“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呢?因为你表里不一,不分好坏,人家外来的和尚没那么多顾忌,说了真话,他说的可不就成真理了吗?反观你这个“谦谦君子”,就成了小丑。“香江三部曲”这个概念的出现,正应了那句“墙内开花墙外香”,让评论界和读者对这三部作品都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聊完了《流变》一文引发的反响,李士非见没事了,就打算回广州。林朝阳却拉住了他,让他晚上在家里吃顿饭。晚上李士非在家里吃饭,顺便跟陶玉书聊起了《漫画王》这几个月的发展情况。如今国内虽说引进了《机器猫》《铁壁阿童木》等日本动画,但日漫还未引进,《漫画王》现在拿港漫当主打,对国内的连环画产业无疑是降维打击。12月单期销量突破30万册后,《漫画王》的销量表现没有任何滞涩,一路狂飙突进。到今年3月份,最新一期的销量已经突破了80万册。看样子,突破单期百万份就是这两个月的事。听到这样的消息,陶玉书眉梢尽是喜色。“看来漫画单行本的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第516章 陶总好!
《漫画王》的热销对于玉郎机构来说是个好消息,但最近玉郎机构的好消息绝不止这一件。2月份,玉郎机构推出了漫画新作《仙剑奇侠传》。凭借着其清新唯美的画风、风趣幽默的人物设定和宏大的世界观,《仙剑奇侠传》助力《玉郎漫画》周销量轻松突破13万册,打破自身销量记录。之后连续两周,因为《仙剑奇侠传》的连载《玉郎漫画》的销量连续上涨,超越了15万册。《仙剑奇侠传》的成功,很大原因是在于抓住了更广泛的潜在受众。七十年代以来港漫发展迅速,《李小龙》《龙虎门》《醉拳》《中华英雄》等一系列风格暴力、雄性荷尔蒙爆表的作品走红。这些作品在为港漫开疆拓土的同时,无形中也限制了港漫的审美,将受众锁死在了10~25岁这个男性青年群体。玉郎机构目前销量最高的是马荣成的《中华英雄》,单行本销量在22万册左右,这个销量背后正是这个群体。《仙剑奇侠传》与玉郎机构之前的作品最大的不同就是,它既有男性所钟爱的那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也有细腻动人、荡气回肠的情感。说老少咸宜是夸张了,但少男少女通杀是不成问题的。《仙剑奇侠传》的大受欢迎不仅让年前火热的新作《天子传奇》黯然失色,而且也是创纪录的。在它之前,玉郎机构旗下还没有哪部漫画的出现能让《玉郎漫画》的销量提高到如此夸张的程度。因此玉郎机构迫不及待的在3月份发行了《仙剑奇侠传》的单行本,上市一个月,单行本销量轻松突破27万册。作为一部刚刚发表不长时间的漫画,能取得这个销量足以说明《仙剑奇侠传》的优秀,也证明了玉郎机构的策略是完全正确的。当然了,开辟新赛道不意味着玉郎机构放弃了老赛道。刚刚过去的3月份,玉郎机构对外宣布启动“大漫画家”计划,向广大华语国家地区的漫画家、漫画爱好者发出投稿邀请。投稿作品如能够成功入围“大漫画家”计划,漫画作者将获得玉郎机构送上的百万港元合同,成为公司的专属签约漫画家。除了“大漫画家”计划,3月份玉郎机构还公布了年报。尽管去年下半年本埠漫画业务出现了销量震荡,但本埠营收总体还是增长了3%,在玉郎机构已经近乎垄断的市场当中,能取得这样的增长并不容易。这个数字谈不上惊喜,只能说是中规中矩。玉郎机构真正令资本市场感到惊喜的是财报上的外埠漫画业务的强力增长。去年一年时间玉郎机构的漫画业务在新、马、泰、菲、湾等国家和地区的销量增长超过10%,在日、韩、美、加等几国也有小幅增长。为公司贡献了近2亿港元营收,以及3200万港元的净利润,占据玉郎机构全年利润的2/5。漫画畅销海外,也就意味着玉郎机构仍有巨大的发展潜力,资本市场自然愿意追捧。年报发布当天,玉郎机构的股价应声而涨,连续三天累计涨幅超19%,助力市值轻松突破22亿大关,这个数字已经超越了玉郎机构股灾之前的市值。数日后,陶玉墨自内地返回,情绪有些低落。査海升的葬礼去了不少同学,大家说起上学时的经历,缅怀好友,难免感伤。陶玉墨回来之后先睡了一觉,然后找到陶玉书,脸色郑重的说:“姐,我想干点事业!”冬冬和晏晏此时正扒着她的大腿,吵着要跟小姨玩,场面多少有嗲滑稽。但陶玉书难得见妹妹这么认真,便问道:“那你想干什么?”陶玉墨受査海升去世的刺激,最近这几天一直反思自己这几年的生活,感觉自己实在是不思进取。“起开!起开!”她被陶玉书的问题难住,两个小的再来缠她,搅得她心烦意乱,便将两个小的给推开。冬冬都六岁了,还好一点,晏晏正是一言不合就开哭的年纪,见亲亲小姨不搭理她,她立刻开闸放水。“呜呜呜……小姨不喜欢晏晏了,呜呜……”陶玉墨无奈的抱起她,“再哭就让你跟你妈!”晏晏吓的立刻止住了哭声,然后搂住陶玉墨的脖子,甜腻腻的喊着:“小姨~”陶玉墨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又想起自己刚才的雄心壮志,看向姐姐,眼神坚定。陶玉书知道她此刻是热血上头的状态,问:“那我在公司里给你安排个职位?”陶玉墨有些犹豫,让她看电影还行,拍电影太麻烦了。至于去玉郎机构,她想想那些满纸肌肉的漫画就头疼。“我再想想!”陶玉书说:“行,那你先想想吧!”陶玉墨重重的点点头,面目严肃,如果怀里不抱着个软萌的晏晏,这个画面就和谐了。说完正事,陶玉墨又被两个小的缠着去玩游戏,一心二用的思考着未来的宏伟蓝图。陶玉书则和林朝阳聚在一起研究她,“你说她能干什么?”“找个爱好相关的事呗。”“她的爱好是什么?”“看孩子?”“你正经点。”“那,玩?”“玩也能当事业?”“游戏啊!”“唔!”听着林朝阳的话,陶玉书沉吟了起来,她觉得林朝阳说的很有道理。一晃陶玉墨也毕业六年了,可感觉心理状态还跟在学校的大学生一样,完全看不出三十岁人的样子。这几年她最大的爱好就是玩游戏,而且是乐此不疲的那种,一有空就会玩个昏天黑地。而且说来也奇怪,她玩游戏玩的昏天黑地,有时候连饭都不吃,饥一顿、饱一顿的,身体却比谁都健康,几年都没感冒发烧过。“看她自己怎么选吧!”陶玉书说了一句。第二天一早,林朝阳两口子正吃饭呢,陶玉墨顶着黑眼圈走出卧房。“姐,我要做游戏!”陶玉书跟林朝阳对视一眼,还真让你给说着了。她并没有立刻答应妹妹,而是问:“你懂做游戏吗?”“我不懂做游戏,但我懂玩游戏啊!”“好高骛远!”陶玉书毫不留情的评价了一句,顿时激起了陶玉墨的义愤填膺。“你少瞧不起人!我做游戏肯定不比你做生意差。”“说大话谁不会?我真金白银投资给你,亏本了怎么办?”“我用我自己的。”“你有钱?”陶玉书的眼神有些怀疑,陶玉墨立刻得意起来,仰着脖子,一甩头,不屑回答姐姐的问题。“有多少钱?”陶玉书追问。陶玉墨是个小财迷,她有多少钱,从来没跟家里人透露过。“80万!”陶玉书听到这个数字微微有些惊讶,这些钱都够在香江买套房子了,她没想到妹妹不声不响竟然攒这么多钱了。不过想想也合理,陶玉墨现在一个月从公司领1万块,陶玉书两口子时不时还会给她一些零花钱。她平时吃喝都在家里,跟张曼玉出门逛街,张曼玉买衣服、化妆品、鞋包,她买的全是游戏卡带,能花几个钱?感觉事情有点脱离掌控,陶玉书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姿态,“这点钱够干什么的?”“我姐夫还说给我1000万!”“那是给你买房子的,你姐夫都说了不能折现。”“我要500万,不,200万就行。”陶玉书看了林朝阳一眼,林朝阳立刻知情知趣的表态道:“不行,买房子就是买房子,不能折现,打折也不行。”陶玉墨气愤的怒起了嘴,心中升起几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悲愤。那模样跟晏晏因为陶玉书不准她吃糖而嘟嘴生气的时候一模一样。气氛沉寂了片刻,陶玉书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这样吧。我可以给你投资,但你必须得给我立军令状!”“什么军令状?”“一年之内公司必须盈利。”陶玉墨听到这个要求出离愤怒,“你当做游戏是卖衣服?再说,我怎么能保证做出来的游戏就一定能赚钱?”陶玉书冷哼一声,“刚才不还是信誓旦旦的吗?这会儿就没信心了?我的条件摆在这,能不能实现盈利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了!”林朝阳之前和她说过,动、漫、游不分家,玉郎机构要想保持现在的增长势头,迟早是要涉足动画和游戏领域的。陶玉书也做过调查,发现动画和漫画之间就不用说了,游戏的受众与动漫确实是高度重合的。香江本埠市场又太小,最终必然要依靠外埠市场。所以她并没有着急,而是选择以漫画拓展经营外埠市场,尝试以后通过投资、收购的方式来进行多元化发展,反而可能会更好一点。陶玉墨想干事业,陶玉书当然会支持她。可她压根就没有从商经验,游戏又是新兴产业,她就这么两眼一摸黑的闯进去,吃亏在所难免。陶玉书决定先给妹妹点苦头吃吃,她摆出一副故意刁难的架势,就是为了给陶玉墨上点压力。面对她的刻意为难,陶玉墨气愤了半天,最后还是妥协了。她觉得,大丈夫能屈能伸,不管怎样先把投资拿到手再说。“行,那我们来聊聊股权问题吧。”陶玉墨神色认真,说:“游戏公司我投资80万,你也投资80万,但我负责管理,所以我要六成股份。”“可以。不过要是亏本了怎么办?”陶玉墨瞪着眼睛,“投资哪有包赚的?你这不是为难人吗?”“你一个法律系毕业的,班都没上过两年,又没有游戏从业经验,我投资你完全是看在姐妹情分上。”陶玉书表现的像个黑心商人,气得陶玉墨牙都要咬碎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亏本了,我打工赔你!”她咬着牙说。陶玉书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行,不过得算利息啊!”陶玉墨不由得气苦。林朝阳忍不住提醒道:“你到底是借钱啊?还是找投资啊?”陶玉墨这才反应过来,说了半天,这跟自己借钱开公司有什么分别?关键是她可是结结实实分出去了四成股份。“做生意诚信为本,你刚答应完,不会想反悔吧?”陶玉书见她神色犹豫,使出了激将法。“老奸巨猾!”陶玉墨不甘心的指责。陶玉书轻飘飘的扫了她一眼,“公司注册好了记得跟阿珍说,我让她给你注资。”说完这句话,陶玉书便出门上班了。陶玉墨看着她的背影在生闷气,埋怨林朝阳:“姐夫,你怎么不早提醒我?”“我哪能想到你这么笨啊!”林朝阳毫不留情的挖苦让陶玉墨彻底破防,“你们俩欺人太甚!”“你这叫欺软怕硬,你姐刚才在这的时候怎么不敢说这话?”陶玉墨沉默了,然后快速转变思路,她知道姐夫平时可没少给姐姐出主意。家里生意做这么大,姐夫的功劳至少要占一半。“姐夫,你觉得我公司成立的第一步应该做什么?”林朝阳打了个哈哈,“你刚才不是还一腔雄心壮志吗?怎么还用问我?”“我……我这不是第一次开公司嘛,我姐刚开始开公司的时候,你不是也给她出主意吗?”“那能一样吗?你姐的公司也有我的一半,你的公司……”陶玉墨犹豫着说:“我给你一成的分红。”“我稀罕你那一成分红。”“那你想要多少?”“至少三成,股份。”林朝阳强调。“你怎么不去抢?”“那随便你了。”林朝阳一言不合就要走,陶玉墨立马拉住他,问:“你能保证我公司一年之内就盈利?”“盈利是肯定的,但能不能在一年之内做到,得看你的执行力。”听着这话,陶玉墨眼前一亮。“我答应你。”三成就三成,比起被家里那个黑心老板给吸血,让出三成股份换个智囊也没什么。林朝阳满意的点了点头,问她:“你先说说你的想法,干嘛非得做游戏呢?”陶玉墨是资深游戏玩家,玩过的游戏至少上百款,家里光是雅达利7800、任天堂的红白机和世嘉的puter都选择了王氏电子作为代工厂。在这样顺遂的发展中,王氏电子也成为了美国游戏界霸主雅达利的合作伙伴,为其生产雅达利2600游戏机和计算机。1978年以后,因为合作日益密切,两家更是合资创办了王氏雅达利公司,开始代理雅达利游戏主机、电脑、游戏卡带在香江的销售。王氏雅达利的代理培养出了香江第一代游戏迷,之后又有西门玩具代理任天堂的灰机和红白机。除了主机游戏,七十年代以来街机游戏同样在香江蓬勃发展,在香江拥有数十万游戏爱好者。见陶玉墨越说越自信,林朝阳问:“想的这么周全,那你还问我干什么?”听到这话,陶玉墨那指点江山的自信没了,她笑嘻嘻的说道:“嗐,我这不是还没实践过嘛,属于纸上谈兵,迫切需要您这位高人给指点指点。”林朝阳受用的点点头,说:“行吧。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我就跟你说说。”闻言,陶玉墨顿时期待起来,眼神紧紧盯着林朝阳。“两个方向,一是模仿借鉴已有的成功模式,比如大富翁游戏……”后世人们听到大富翁游戏,想到的多是大宇游戏开发的电脑游戏《大富翁》,实际上大富翁游戏早在二十世纪初便已经诞生。只是当时是以桌游的形式,并且已经确立了投骰子、买卖地产、破产者出局等核心玩法。近几年来市面上也已经有了电脑游戏版的大富翁游戏,比如孩之宝开发的《地产大亨》,发行之后广受欢迎,还引进到了香江,译名就叫作《大富翁》。“这类游戏你也玩过不少,开发周期短、成本不高,只要美术风格出色,卖出一两千套就可以轻松回本。拿来当创业作风险很低,哪怕赔本了,也完全可以承受。然后你就可以找些知名的小说、漫画作品来改编游戏,比如金庸的武侠小说、比如玉郎机构的漫画。这些作品的原著影响力都不小,改编游戏具有先天优势。大卖不敢说,但它们都有自己的基本盘,小赚很容易,可以让公司快速积累技术实力和资金。”早在二十多年前,香江电影就早已经将武侠小说改编搬上了银幕,其中金庸、古龙这些武侠小说名家的作品改编更是贡献了不少经典之作。林朝阳一说改编这一招,陶玉墨立刻了然,越想越觉得可行。她记得玉皇朝去年还把金庸的《天龙八部》改编成了漫画,创下了不俗的销量,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作品了。“姐夫,还是你脑袋好使,我感觉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这些都是投机取巧的办法。”林朝阳提醒道。“我明白。”陶玉墨笑着说道。“行了,办法也告诉你了,别忘了我那三成股份。”陶玉墨一脸茫然,“什么三成股份?”林朝阳怒指小姨子,“过了河就拆桥是吧?”陶玉墨露出狡黠的笑容,“哪能啊,就跟你开个玩笑。”她又哀求道:“姐夫,三成太多了,要不两成吧。我才刚创业,公司还没注册呢,你们两口子就给我拿走七成股份。”林朝阳这时候正色道:“行了,不逗你了。点子就免费送你,就当是我送你的开业礼物了。”“谢谢姐夫!”陶玉墨顿时眉飞色舞,喜出望外。这几年陶玉墨虽然没怎么正经上过班,但对公司运转的那一套东西并不陌生,一来是她之前在香江修过法律,二是她没少帮陶玉书跑腿打杂。花了几天时间把公司注册下来,陶玉墨又死乞白赖的跟陶玉书将皇子大厦那处写字楼要了过来。自从林氏影业搬到玉郎机构后,这地方就闲置了下来。不过写字楼不是白用的,租金一分钱都不能少。用陶玉书的话来说,亲姐妹,明算账。陶玉墨给公司起名叫砂糖游戏,林朝阳问她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她说“砂糖”就是“杀堂”,屠杀任天堂。她说这话时脸上杀气腾腾,林朝阳好意提醒道:“你开发的是电脑游戏,任天堂开发的是主机游戏,不是一个壶里的。”陶玉墨大手一挥,口气大的没边,“这都不重要。谁说我们砂糖游戏以后只开发电脑游戏的?”林朝阳幽幽道:“你还是先招人吧,手底下有几个小兵,吹大气也有人给你捧场不是?”“姐夫,你可真扫兴!”陶玉墨白了他一眼。“想好去哪儿招人没有?”“先去港大碰碰运气吧。”香江的游戏行业起步早,但因为代理商和盗版商的强势,根本没培育出本土游戏人才,陶玉墨想招揽人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两人正说着话,陶玉书带着几个人来到了皇子大厦。“姐,你怎么来了?”“来给你送人。”送人?什么意思?陶玉墨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几个年轻人。陶玉书介绍道:“这是玉郎机构的漫画家何志文,以后就是你们游戏公司的主美了,这两位是从湾岛来的两位杨渊升和姚壮宪,以后负责游戏策划和开发。”何志文是玉郎机构的画师,画风文艺浪漫,画过《红男绿女》《爱情故事》等中短篇漫画。但可惜成绩都很一般,苦于无法升任主笔,他本打算跳槽,陶玉书便给他许诺了些条件,送到陶玉墨这了。至于杨渊升和姚壮宪,则是大宇游戏的员工。如今这个时候湾岛成立了一批游戏公司,大宇、智冠、三波等均在其中,虽说这个时候仍旧以游戏代理为主,自主研发游戏的小火苗才刚刚兴起,但游戏人才培养这一块要比香江强多了。大宇是湾岛游戏业自研的先锋,杨渊升和姚壮宪都是大宇游戏domo制作组的成员,杨渊升参与了《灭》《魔法拼图》两款游戏的制作。姚壮宪还是个新人,只自己独立制作过几个小游戏。尽管两人都没有太拿得出手的履历,但放在香江却已经是难得的游戏制作人才了。现在林氏和玉郎机构在湾岛人脉广泛,靠着“玉郎机构”的名头挖大宇这种新兴小游戏公司的员工根本不费事,无非是多花点钱而已。挖两人过来,当然是林朝阳给陶玉书指的方向。她嘴上说着要让妹妹吃点苦头,可心里还是舍不得,毕竟妹妹这辈子吃过的最大的苦,就是帮她带孩子。把这俩人拉过来,陶玉墨的游戏公司想不成功都难。陶玉墨听着姐姐的话,把她拉到一边,“你怎么这样啊,说好了我做主的。”“没不让你做主啊,这些人都是你的手下,以后都听你指挥。”陶玉书说着朝姚、杨、何三人使了个眼神,三人态度恭谨的朝陶玉墨鞠躬。“陶总好!”
第517章 现金收购
一声“陶总好”,让陶玉墨忍不住浑身舒泰,有种大夏天吃了冰激凌的爽快感。原来这就是当老板的感觉啊,真好!难怪姐姐每天忙的家都不回,孩子都不管。以前陶玉墨手里最大的权力就是管着两个小不点儿的吃喝拉撒,现在冷不丁鸟枪换炮,管了三个大活人,她忍不住沉迷于这种大权在握的快感。“嗯!”她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大家好,欢迎你们加入砂糖游戏!”“谢谢陶总!”送完了人,陶玉书说:“行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记得我跟你的约定。”陶玉墨正高兴呢,冷不丁被姐姐泼了盆冷水,她有些不情愿的答道:“知道了。”一年之内盈利,这件事就像紧箍咒一样戴在她的头上。自己创业,可真难!陶总的心里话要是让别人听见了估计得骂街,起步就有天使投资,办公楼用的自家的,连技术人才都是现成的,还是未来的行业大拿。陶总的创业之路,从开始就注定了一帆风顺。林朝阳夫妻俩都走了,皇子大厦七楼就剩下陶总带着三个满级小兵,何志文问:“陶总,我们的工作……”陶玉墨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是一司之主了,得发号司令才行。“先打扫卫生!”陶总发出了砂糖游戏第一号红头文件,可惜工作内容实在过于接地气,有点伤士气。她也察觉到了问题,立马又补充了一句:“下午去采购办公用品,每人2万港元额度!”听到这句话,姚壮宪三人满脸惊喜。在砂糖游戏这样的游戏公司,所谓采购办公用品,除了常规的办公用品之外,也少不了各种各样的电子产品。香江现在可是电子产品的天堂,在亚洲的地位相当于三十年后的深圳,深水埗的黄金电脑市场就相当于华强北。一台正版的苹果麦金塔台式机,售价不到3000港元,水货更是仅需要千元左右。姚、杨、何三人都是年轻人,再加上从事的都是游戏、漫画产业,对电子产品的兴趣比普通人更大。2万港元,够他们在深水埗横着走了!三人不由得欢呼一声“陶总万岁”,听着这声欢呼,陶玉墨不由得舒坦的眯起眼睛。权力和财富是男人的春药,也是女人的美容院。下午启程去深水埗时,陶玉墨突然响起来一个很重要的事,她偷偷的问杨渊升:“我姐挖你们来,谈薪水了吗?”“谈了,我是月薪8000港元,还有生活补助2000港元,奖金的话陶董说根据公司业绩定。”陶玉墨闻言瞪大了眼睛,还奖金?一个月光是薪水加补助就1万港元,三个人岂不是3万,就这么三个人,一年发薪水就要36万?要是再招几个人……不敢想,根本不敢想。陶玉墨现在十分后悔刚才的豪气,办公用品什么的,一人五六千块钱也不是不行。然后她又埋怨上了姐姐,定这么高的工资,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过这会儿她已经顾不上后悔、埋怨了,心里只剩下火烧屁股的急切。“公司草创,你们对于创业作有什么想法吗?”陶总面上镇定自若,推心置腹。三人中,杨渊升是负责程序的,何志文是漫画出身,两人都工作好几年了,知道这种时候还是等老板表露想法比较好。“我之前在做一个游戏……”姚壮宪工科出身,自学游戏,初生牛犊不怕虎,陶玉墨一问他就开口了。“什么游戏?”陶玉墨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手下人还真有想法,她追问起来。“大富翁游戏,陶总知道吗?”陶玉墨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这不跟姐夫给她指点的方向一致吗?她忍不住用欣赏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姚壮宪一番。这个小姚,越来越有福将的气质。姚壮宪被陶玉墨赤裸裸的眼神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陶总……”“走,先去采购。”陶玉墨动作雷厉风行,领着三人大采购一番。次日,姚壮宪便把他的半成品《大富翁》贡献了出来。他是工专毕业,读的是冶金专业,在学校时因为参加了计算机爱好小组自学程序。出于兴趣的原因,开始自己制作游戏,供同学游戏娱乐,他自己反倒因为做游戏鲜有时间玩游戏。毕业后,姚壮宪并没有选择从事专业相关工作。而是带上了自己在学校做的两款射击游戏踏上了寻访游戏公司的求职路,可惜80年代末的湾岛游戏业,走自研道路的游戏公司少之又少。好不容易碰到了一家大宇,被收入麾下,可这个时候的大宇也是个小作坊。他们甚至不愿意付给姚壮宪工资,只许诺他做出游戏可以获得提成,空手套白狼这一招玩的明明白白。陶玉墨听着姚壮宪的经历都忍不住骂一句“黑心资本家”。通过姚壮宪的叙述,她也知道了,原来姐姐挖姚壮宪的成本要比杨渊升低了很多,毕竟杨渊升已经有过正式的游戏开发经历,而姚壮宪还是个新兵蛋子。姚壮宪的月薪是3000港元,外加每月生活补助2000港元。这个薪水在香江已经不算低了,更何况姚壮宪工作一年一分钱工资没领过,有这样的好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三人中工资最高的是何志文,作为独立执笔过数部漫画作品的漫画家,如果不是因为玉郎机构内部竞争过于激烈,导致他迟迟无法升为主笔,他是不可能跑到砂糖游戏这个小游戏公司来的。他在玉郎机构的薪水本就不低,在砂糖游戏的薪水更是跳到1.2万港元。看过姚壮宪的半成品《大富翁》,陶玉墨欣然决定:“这款游戏就拿来当公司的创业作吧!”同时她还向几人承诺,游戏上市后如果顺利盈利,那么公司将拿出10%的盈利作为奖金分给他们这些创作人员。吃着陶玉墨给画的大饼,姚壮宪、杨渊升几人顿时充满了动力,恨不得拿出吃奶的力气来开发游戏。看着手下几个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状态,陶总心中有些自得。当老板也没有多难嘛!陶总沉迷创业不可自拔,别人无所谓,冬冬和晏晏可急坏了。他们俩从小到大就是陶总的跟屁虫,现在陶总成天不着家,兄妹俩可以说是食不知味寝难安,哭着喊着要找小(de)姨(hua)。周末这天一大早陶玉墨又不见了,两个小家伙急坏了,吵着要去找小姨,林朝阳无奈只好带兄妹俩来到了皇子大厦。“你们俩怎么来了?”陶玉墨见着两个小家伙,有些意外。“想你了呗。”林朝阳说。陶玉墨抱怨道:“你们夫妻俩就不能带带孩子?没看我正忙着呢吗?”“忙什么?玩游戏啊?”办公室里的电视机正亮着,荧幕上红帽子的马里奥站在海之国地图上一动不动,电视里传来那标志性的音效声。还没等陶玉墨说话,冬冬跑过去搓起了手柄。不到五秒,马里奥倒地阵亡。陶玉墨心痛,少了条命,还让她怎么通关?自从公司开张,她就把家里的电脑、游戏机和卡带都一股脑搬了过来。再加上前几天公司采购回来的一些游戏相关设备,砂糖游戏开张后不像是后游戏公司,倒更像是文具店或者是机铺。七十年代雅达利主机在香江流行开,但一台主机需要1000港元,电视机需要1000到2000港元,再加上游戏卡带,想要玩上游戏机至少要花个3000港元。对于普通香江家庭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很多游戏爱好者买不起游戏机,偏偏又有需求,于是这便成了一些文具店店主的生财之道。店里摆上几台游戏机,疯狂收割小学生们的荷包。机铺,即内地的游戏厅,专门玩街机的地方。“你们公司人就这么几个,游戏机可不少。”砂糖游戏目前一共五人,除了陶玉墨这个老板,何志文、姚壮宪、杨渊升三人负责游戏开发,还有一个叫吴嘉欣的年轻女孩,兼任财务和文员。林朝阳四处看了看,目测发现了至少8台游戏主机,5台电脑,1台街机。其中电脑属于办公设备,而游戏机大多是陶玉墨的。“做游戏嘛,首先得会玩游戏!”陶玉墨信口胡诌一句,没想到林朝阳却认真的点了点头,“有点道理!”她误打误撞的获得了认可,心下高兴,拉着林朝阳去看公司这两天的成果。杨渊升正在dos系统上哼哧哼哧的敲代码,屏幕上的字母和数字单拎出来林朝阳都认识,但组合到一起就不行了。好在有不需要动脑子看的成果,陶玉墨把何志文主笔的人物设计图和场景设计图拿出来,带着炫耀的语气对林朝阳说:“姐夫,你瞧!”“这是我们公司第一款游戏,《大富翁》。”林朝阳看着这些精美的设计图,问:“效率这么高?”“志文他在玉郎机构的时候一周画两三百张图,这算什么!”陶玉墨的语气很为手下人的能力感到骄傲。林朝阳一张张看完设计图,这美术水平可比原版的《大富翁》强多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6月份我们这款游戏就能上市。”陶玉墨又说。后世姚壮宪做《大富翁》时还是个半吊子,自己一个人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做好。如今来到砂糖公司,团队作战,不仅美术水平直线飞升,效率也指数级提升。“干得不错!”林朝阳的夸奖让陶玉墨面露欣喜,然后他说道:“行了,你们先忙着吧,我还有点事。”说完他正要离开,陶玉墨却喊住了他,“把孩子带走啊!”“他们要找小姨,我有什么办法?”林朝阳很不负责任的说了一句,又朝跟来的阿娣说:“阿娣,帮着照看点,别影响了玉墨的工作。”“好的,先生。”阿娣恭谨应道。陶玉墨顿感气闷,蹲下身子看向两个对她虎视眈眈的小家伙,“你们俩老实点,小姨还要工作,知道吗?”“知道了。”兄妹俩异口同声的答道。陶玉墨满意的点点头,刚转身,就被晏晏拉住了衣角。“小姨小姨,我要尿尿!”陶玉墨长叹了一口气,我都当老板了,为什么还得看孩子?离开了皇子大厦的林朝阳,驱车来到明报大厦。他今天来是为跟明报出版社签合同,《入殓师》的稿子已经交给了明报出版社,只等5月下旬《收获》发表后,这部小说便会在香江上市。他跟明报出版社是老关系了,见面跟董桥闲聊几句,就签好了合同。“朝阳,你们家的新闻业务还有扩大规模的打算吗?”董桥突然问了一嘴。玉郎机构现在姓林,旗下有《天天日报》《清新周刊》《青春》等数家报刊,在香江报业不算是排头兵,但也有些地位。林朝阳略感意外,随即想到了什么,“能扩大规模当然最好,只是目前没有太合适的机会。”“要是现在有个机会呢?”董桥意味深长的说。“什么意思?”“查先生有意退隐江湖了。”林朝阳刚才心中已有猜测,从董桥口中听到确切的答案,他心中忍不住盘算了起来。《明报》创立至今整30年,早已从最初的单一报纸发展成为如今的报业集团,旗下有《明报》《明报月刊》《明报周刊》《明报晚报》《华人夜报》等诸多报刊。除此之外,还有明报出版社、明窗出版社、翠明假期旅行社等产业。香江的报业历来发达,这么一座几百万人口的小城里,仅仅是上市的报业公司就有5家。包括了英皇集团控制的新系机构、胡仙家族控制的文化传信和星岛报业、马氏家族控制的东方报业以及郭鹤年控制的《南华早报》。但就资产规模而言,5家上市公司中也仅有市值超过30亿港元的星岛报业和东方报业敢说稳压明报集团一头。香江一座几百万人口的城市为何可以容纳如此多的报业公司?原因就在于其影响力辐射东南亚,比如控制星岛报业和文化传信的胡仙家族,就起家于新加坡。后世仍畅销于东南亚,被国人旅游当作伴手礼带回的虎标万金油便是他们家的产业。星岛报业控制的《星洲日报》《虎报》《汇总报》等报纸就属于新加坡当地媒体。明报集团多年以来一直未曾上市,但论资产规模和盈利能力早已经是香江首屈一指的报业集团。不管是林氏影业还是玉郎机构要吞下如此庞然大物都非易事,但林朝阳也知道,金庸年事已高,管理企业力有不逮,家中子弟又无一人对经营报业感兴趣,这是可以利用的地方。“帮我跟查先生约个饭吧。”林朝阳思忖片刻,然后对董桥说。董桥无语道:“帮你约饭,那我不是自曝其短?”金庸有退隐之意这件事,外界并不知晓,即便是在明报集团内部,也仅有几个金庸的少数亲信知道。“你怕什么,说不定以后我就是你新老板了。”林朝阳打趣道。“等你当了老板再说。”董桥嘴上这么说,可还是替林朝阳传了个话。金庸的办公室在明报大厦七楼,分为两间,一间是书房,一间是会客室,四壁油漆,金碧辉煌。他坐在雕花描金扶手椅上听着董桥说完,面色沉静,他为人不善言谈,管理报社经常以字条代替说话。“这么说来,他们也对明报感兴趣?”“林氏和玉郎机构明面上是林太经营,但林生出力甚多,他们夫妻是有大格局的生意人,知道您要退休,他们肯定不会错过的。”金庸要退休,第一要务并非是公司能卖多少钱,而是要为他自己辛苦打拼了一辈子的事业找个好的接班人。明报集团至今未上市,一直为香江报业巨头们所觊觎,早在68年便有《南华早报》欲与《明报》换股。但金庸考虑《南华早报》有英资背景,换股后必然会为《明报》带来掣肘,便拒绝了。87年之后,又陆续有李嘉诚的长江实业、梅铎(默多克)的新闻集团、英国的《镜报》集团等相继表示出收购意愿,但金庸均未接纳。明报集团从来不缺好买家,可要找一个让金庸满意的买家却并不容易。董桥对林朝阳透露风声,完全是出自金庸的授意,否则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这种事告诉林朝阳。“你想让他们夫妻俩当新老板?”金庸语气轻快的问。董桥坦诚道:“林太的为人和手腕在商界有口皆碑,不是报业出身这算个缺憾,不过我看这一年多,玉郎机构那几份刊物倒是经营的不错。”金庸没有说话,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摩挲,面露思索。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那就先吃顿饭,反正还有一个多月时间。”下个月是5月,月份并无特别,但《明报》创刊于1969年5月,到下月恰好是《明报》创立30周年。每年的创刊日,金庸都会举办一场茶话会,在今年的茶话会上,他将会对外宣布退休的消息。董桥没再说什么,退出了办公室。夜晚的深水湾,远处隐约有海浪声传来,偌大的别墅区灯光稀少,除了道路上的路灯,最闪耀的便是那些豪宅的灯火通明。75号别墅上个月刚换了主人,今天晚上突然亮起了灯,人影憧憧,看起来是在搬家。“真不再收拾收拾了?”林朝阳问陶玉书。“不收拾了。本来就挺好的,这么大的房子随便动一动就是几十上百万,没必要。”陶玉书向来心性质朴,不喜华服,深水湾75号的装修保持的很好,只是风格有点旧,但并不影响居住,在她看来这样的气质反而让人更舒服。这些天来,别墅经过了简单的修整已经具备了入住条件,今天是家具家电进家门的日子。干活有工人,林朝阳夫妻俩不需要操心,便站在阳台上聊天。陶玉书问:“你觉得我们有希望拿下明报集团?”刚才一见面,林朝阳便对她说了金庸要退休的消息,陶玉书同样很心动,但她却对掌握明报集团没什么信心。这几年一直有企业对明报集团感兴趣,各个来头都不小,不管是以林氏的名义还是以玉郎机构的名义,她都不认为会在收购中占据优势。“金庸现在年事已高,参与报社管理已经力不从心,这是他要退休的根本原因。明报集团是他一辈子的心血,他要为明报集团找个好主人。钱和势并不一定是第一位的,能为明报集团带来新的发展更重要。以前对明报集团有过想法的那些买家看起来都很有来头,但它们有个很致命的问题。它们都是大公司、大新闻集团,收购明报集团对他们来说只是业务扩张的需要,明报集团到他们的手里并不一定会有更好的发展,甚至可能不会受到重视。我相信金庸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之前才没有同意。”听着林朝阳的分析,陶玉书心中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她又说道:“真要是想收购明报集团,对我们来说还是太吃力了,只能质押股权。”前年年末为了收购玉郎机构,林氏影业举债2亿多港元,贷款为期3年,现在只是还完了第一期。以林氏影业的实力,要一下子还上这些贷款也不是问题,但陶玉书肯定不会这么做。考虑到公司资金的流动性,如果要收购明报集团,林氏影业账上最多能动用1亿现金。玉郎机构去年没分红,账上能动的资金至多不超过1.6亿,加在一起才2.6亿港元。距离收购明报集团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还有很大的差额,要想将这个想法落地只能融资,质押股权贷款是最简便的方法。“早知道不买这套房子了!”算了一下账,陶玉书有些懊悔的说道。林朝阳笑着说道:“十亿八亿的生意,还差这几千万?”他从容说道:“以咱们的实力,要拿下明报集团是有些吃力,但问题不大。不管是林氏还是玉郎机构,都在我们的牢牢掌控之中,质押一部分股权也没关系。”“借了钱总要还。”陶玉书说。“真要是把明报集团的控制权拿到手,还怕还不上钱吗?”陶玉书和林朝阳对视了一眼,对于已经熟悉了资本市场操作的她来说,林朝阳的潜台词并不难理解。“那就等见面聊吧。”数日后,湾仔。湾仔道上车水马龙,建筑鳞次栉比,街道两侧大楼上霓虹闪烁,很符合好莱坞电影中对亚洲城市的刻板印象。那一块块看似不起眼的店铺招牌,却藏了不少宝藏,杭州酒家便是其一。这家开业时间不长的餐厅经营的是香江为数不多的杭帮菜,虽然门牌看起来不大,但味道却十分正宗。陶玉书把请客地点放在这里,是花了心思的,因为金庸就是浙江人。“查先生!”“林生、林太,好长时间未见了!”一见面,双方热络了打了个招呼。落座后,点了东坡肉、酒酿丸子、西湖醋鱼等几道杭帮菜的经典菜系,陶玉书笑着说:“这家老板可是地道的杭州人,手艺传家,查先生可以品鉴品鉴。”“听林太这么说,我的胃口倒是被吊高了。”金庸笑呵呵的说了一句。等菜的功夫,三人聊了些家常。金庸提到了《入殓师》,“林生新书的稿子我看过了,角度非常清奇啊,文字细腻动人,文中对于生与死的哲学思考令人印象深刻。”林朝阳客套了两句,顺着这话聊了几句小说出版事宜。上菜后,三人边吃边聊,气氛轻松而愉快。“这家杭帮菜的味道确实很地道,难得在香江能吃到这么正宗的杭帮菜。可惜现在年纪大了,胃口大不如前。”金庸擦着嘴说道。今天这顿饭,请客吃饭不是重点。陶玉书笑着说道:“胃口差点没关系,饭店就在这,查先生想吃了随时都可以来。”她的话里似乎藏着几分深意。“多谢,林太有心了。”金庸依旧笑的慈眉善目。打了一句机锋,陶玉书才问道:“听说查先生最近打算退休?”“是有这个打算。年纪大了,脑子不灵活了,再占着位子容易连累公司。家里子女没有一个想接班,公司内部也没有太合适的人选。”金庸坦率的说道。陶玉书见状也直截了当的问:“如果由玉郎机构来收购明报集团,查先生觉得怎么样?”金庸面露沉吟,陶玉书不疾不徐的说:“我们打算以明报集团现有净利润10倍的价格现金收购查先生手中的股权。”1988年,明报集团年盈利达到了6500万港元,10倍价格便是6.5亿港元。明报集团股东有两人,多年以来从未变过,一个人是金庸的老同学、老搭档沈宝新,握有20%的股权。金庸本人则握有明报集团80%的股权,按照陶玉书的报价,这笔交易的规模将达到惊人的5.2亿港元。
第518章 还好我跑得快
在香江商业的上市公司收购当中,涉及金额超过5亿港元的收购案比比皆是。但对于非上市公司来说,5.2亿的交易金额无疑是极其少见的,而且还是现金。陶玉书之所以会强调现金收购,是考虑到金庸想要全身而退,现金对于他来说当然是最实际的。摆明了条件后,陶玉书没有再急着说话,而是给金庸充分的时间考虑。席间的气氛沉静,陶玉书脸色云淡风轻,金庸面露忖度之色。忽然,林朝阳起身替金庸斟了杯茶。“多谢林生。”金庸礼貌的道了声谢,在接人待物方面他这人向来滴水不漏。捏着茶杯放到嘴边轻啜一口,金庸看向陶玉书,问:“林太只考虑了这一种方案吗?”“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么做可能比较符合查先生想要退休颐养天年的心意,看起来,查先生对明报集团的感情还是深厚。”陶玉书说着,又提供了另一个方案。第二个方案将由陶玉书和金庸共同出资成立一家控股公司,陶玉书占股70%,金庸占股30%,对明报集团进行技术性收购,收购资金则是以50%股票加50%现金支付。如此一来,陶玉书控制的明报集团股权恰好超过50%,金庸则处理了手上的大量股权。说到最后,陶玉书建议道:“其实我觉得,查先生可以选择现金加股票的收购方式,玉郎机构的股价还是有不少潜力的。”现金加股票的方式可以大幅减轻陶玉书这个收购方的资金压力,至于减少的玉郎机构股票,对陶玉书来说并不打紧。她和林朝阳夫妻二人握有超过70%玉郎机构的股权,收购明报集团至多动用12%的股权份额。只要公司控制权还在手里,股份多少其实并不重要,她这种收购方式也相当于变相套现了。又是一阵沉默后,金庸问:“林太如果收购明报集团,打算如何发展公司?”陶玉书知道金庸一定是对她的条件动心了,才会有此一问。“查先生当家时,明报是家长式的管理方式,我听说明报的所有印刷业务至今仍在沈先生个人全资新昌印刷代印,这实在不符合一个现代化企业的风格……”沈先生,即金庸的合作伙伴沈宝昌,明报集团的小股东。“……如果明报由我掌舵,我希望能够在明报内实现现代化、制度化的管理。当然了,这种话很空。但我想查先生也明白,唯有这样才更有利于明报的发展。另外,到了明报这个阶段,运作上市是必由之路。如果查先生认可的话,我希望将玉郎机构的《天天日报》《清新周刊》《青春》等几家报刊与明报集团整合,组成新的报业集团。报业集团的名字仍叫明报,我们双剑合璧,未尝不可以去坐坐香江第一报业集团的宝座!”陶玉书的语气坚定、果决、言之有物,大饼画的又大又圆,极具诱惑力,饶是以金庸的见识都有些心动神摇。“林太好气魄!”畅想了好一会儿,金庸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查先生过奖了。眼下这些想法不过是纸上谈兵,真想实现,还要仰赖查先生的支持。”听着陶玉书的话,金庸没有说话,他这人向来如此,只要脑子在动,嘴上就会一直保持沉默,以防分神出错。陶玉书等了好一会儿,没有等来金庸的意见,他反而提出了告辞。“感谢林生、林太今天的款待,今天忙了一天,身体有些疲惫,我就先行告辞了。”陶玉书略感意外,但也知道这种大事,不是一顿饭就可以敲定的。于是从容说道:“好,查先生慢走。”夫妻俩将金庸送出杭州饭店,等金庸的车子离开,消失在湾仔道的街尾时,她陶玉书才转过头来问林朝阳:“你说他是什么意思?”林朝阳摊摊手,“不知道。我猜大概率是被你的充分准备给打乱思绪了,你没发现吗?他这人礼数历来周到,不思虑周全,是不会轻易开口的。刚才他强行中断话题,显然是被诱惑到了。知道再谈下去很容易被你带偏,所以赶紧中止了话题。”陶玉书闻言不由得轻笑出声,“我也有这种感觉,看来我们的条件确实开的很好,看来他是打算待价而沽。”“以如今的投资眼光来看,明报集团确实属于优质资产,他有这种心理也很正常。接下来消息公开后,我们竞争对手少不了啊!”林朝阳轻叹道。陶玉书眼神放远,并无多少担忧,反而满是斗志。5月开始,沉寂了一个多月的香江影坛再次骚动起来,先有林氏影业的《喋血双雄》上映,后有嘉禾的《奇迹》。《喋血双雄》是吴宇森从新艺城出走后的第一部作品,上映之前备受瞩目,上映后电影口碑不错,但在票房表现上却没有什么统治力。尤其是程龙和梅艳芳主演的《奇迹》上映后,票房直接腰斩。按照现在的票房走势,《喋血双雄》本埠票房难破2000万,基本是要靠外埠回血了。换了新东家出师不利,吴宇森情绪低落,好在老板似乎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并未有削减他新片预算的打算。在林氏工作最大的好处就是老板对于艺术创作非常尊重,轻易不会干预大家的想法,即便电影成绩暂时不理想,他不用担心会被炒鱿鱼。这样的氛围让吴宇森心中感觉很安稳,以至于《喋血双雄》尚未下映,他就已经开始卯足了劲筹划新作,势必要拍出一部叫好又叫座的片子,重回《英雄本色》的巅峰。“好,好,希望你们能在戛纳取得好成绩!”“好,那就先这样。”刚开完新片会议的陶玉书回到办公室,接到了余玉溪从法国戛纳打来的电话。今年的戛纳电影节开幕日期是5月11日,在开幕前两天,林氏影业派出了由余玉溪带队的队伍。其中包括了入围了主竞赛单元的《寄生虫》剧组,还有林氏影业发行和宣传部门的两名员工。跟以前去参加电影节只能卖参赛片不同,如今林氏影业羽翼丰满,年制片量达到了20部,戛纳电影节对他们来说也是个交易市场。电影节开幕已有一周多,再有三天就闭幕了,余玉溪打电话特意跟陶玉书汇报一下这几天的情况。三年前许鞍华凭借《楚门的世界》在戛纳电影节斩获三项大奖,如今携《寄生虫》卷土重来,再度冲击金棕榈。戛纳电影节组委会给予了极高的礼遇,《寄生虫》5月14日于影节宫卢米埃安影厅进行首映。组委会官方为了这次红毯,邀请了三十多位前来参加电影节的影星出席,再加上到场捧场的香江明星,《寄生虫》在戛纳的首映红毯堪称规模宏大,出尽了风头。首映结束,《寄生虫》口碑出炉,戛纳场刊为这部电影打出了3.2的高分,影片在电影评论家和影迷群体口碑也极为出色,被视为今年金棕榈大奖的有力竞争者。但据余玉溪说,《寄生虫》的冲奖前景并不乐观,因为今年戛纳电影节强片如云。《性、谎言和录像带》《天堂电影院》《流浪者之歌》等诸多影片,均是口碑爆棚之作,鹿死谁手,犹未可知。目前唯一比较值得欣慰的是,组委会对许鞍华和《寄生虫》很看重,毕竟当年的《楚门的世界》就是在戛纳电影节上惊艳世人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许鞍华也算是戛纳电影节的嫡系,这是她和电影最大的优势。在版权交易方面,这次林氏影业带了12部片源到电影节,多日来陆续签订了20余份版权交易合同,合同金额825万美元。这些影片多是已经上映过的影片,不过也有两部还在拍摄中的电影,包括了章艺谋正在拍摄的《古今大战秦俑情》。在七百余万的海外版权交易中,《古今大战秦俑情》就占了三分之一的功劳,这便是名导的影响力。即便这次的新片不是章艺谋拿手的文艺片,但冲着西柏林电影节金熊奖获得者这个金字招牌,那些海外片商业也趋之若鹜。去一趟戛纳电影节,《古今大战秦俑情》还没等拍完呢,已经回本了。当然了,这次电影节最值得期待的还是《寄生虫》的版权交易情况,一切还要等电影节闭幕后才知晓。放下了电话后,陶玉书站到窗前揉了揉太阳穴,从早上来到公司她就一直在忙碌,维持了一整天的工作状态,偶尔也会疲惫。20日,天气预报有暴风袭港。自上午开始,狂风如刀,暴雨如注。狂暴的台风并未影响写字楼里正常工作的人们,香江地处亚热带,年年都要经历一两场台风,人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敲门声响起。“进!”陶玉书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声。“陶总,明报来电话,庆祝宴会取消了。”今天是《明报》创刊三十周年,本来还特地筹备了庆祝酒会,但看现在的样子只能取消了。风雨不停,嘉宾们就算能够如约到场,恐怕也是狼狈不堪,明报不能得罪人,也不能丢面子,主动取消酒会是最体面的做法。“知道了。”待伍美珍出去后,陶玉书又来到办公桌前,翻起早上送来的报纸。今日报庆,《明报》随刊附赠了三十多版报庆特刊见证了这个特殊的时刻,在这份报庆特刊上,总督卫奕信和很多文化名流均有贺词,其中也包括了林朝阳。上面还有许多《明报》的编辑、记者、作者、读者还写了许多回忆文章。报纸上预想中金庸退休的消息并没有出现,看来老狐狸还想抻一抻,陶玉书自然明白金庸的想法。这些天金庸退休的消息已经在香江报界传的沸沸扬扬,还有报纸报道金庸退休后将移民加拿大。金庸和明报却迟迟没有辟谣,显然是要激发那些潜在买家的欲望,促使他们加入这场争夺战。这样想着,陶玉书不由得摇了摇头,跟这样的老狐狸过招真是令人伤神。傍晚时分,风住雨未歇。陶玉书下班并未回家,而是来到了半岛酒店见个老熟人。“林太!”梁伯韬走进餐厅,西装的手臂外侧和后背还带着些水渍,但脸上仍旧热情不减,一见陶玉书便主动握手问好。“辛苦梁生了!”梁伯韬笑着说道:“为林太你们这些大客户服务是我们的生存根本,何来辛苦一说。”他客套两句,便进入了正题。“查先生有意出售手头明报集团股份的消息传出后,不少财团主动表示出了兴趣。我们现在搜集到的信息,就包括了国际传媒大王梅铎控制的《南华早报》、英国报业大亨麦士维的镜报集团、新加坡的联合早报集团、日本德间书店集团这几家大型传媒财团。香江方面,李超人的长实、马家的东方报业、星岛报业也都有意。另外,郑经翰前天找过我,希望同我联手协商收购明报,他这次准备的相当充分。若不是我事先答应了林太……”梁伯韬说到这里,不由得发出一阵笑声,有几分为自己邀功的意味。陶玉书诚恳道:“与我合作,梁生应该是不吃亏的。”“那是自然。”除了明报收购案之外,陶玉书也跟梁伯韬约定过,一旦收购成功,明报的上市案也将交给他来做。玉郎机构的新闻业务和明报集团强强联合,对于香江新闻界来说绝对是一枚震撼弹,完全有望创造出一个香江的报界巨无霸。梁伯韬的百富勤刚刚成立不到两年,迫切需要这样的业绩。“我听说百乐门的郑经翰也联系了明报?”陶玉墨问。郑经翰是香江知名出版商,他最为世人所知的有两件事,一是在75年迎娶了当时的歌坛红星徐小凤,二是80年在香江率先引进《花花公子》中文版。“郑经翰确实托人接触过查先生了,据说开出了一个天价,远超明报的实际价值。”梁伯韬曝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天价?”梁伯韬轻轻颔首,“天价。他在目前露出风声的这些竞争者当中实力最弱,看起来是想剑走偏锋。”惊讶过后,陶玉书很快恢复了淡然之色,“他敢报出这个价格,想来应该是奔着上市去的吧?”“没错。以明报集团的财务表现,上市后只要操作得当,赚回这些钱并不困难。”“明报那边是什么想法,知道吗?”梁伯韬摇着头,“不清楚。”他的回答让陶玉书的心悬了起来,10亿这个数字确实很吓人,不仅对明报来说很有诱惑力,对他们这些竞争者来说也很有压力。在陶玉书与梁伯韬见面的时候,同一时间的深水湾75号别墅内,董桥冒着雨水进了门,抱怨两句后,闻见厨房传来的阵阵香气,他闭嘴了。“你不会以为做几道菜就能让我叛变吧?”二十多分钟后,林朝阳将菜肴端上桌,董桥忍不住发出调侃。“你这人浓眉大眼,肯定不能干出叛变的事。不过明报不仅是查先生的心血,也是你们这些明报人的心血。未来入主明报的是什么样的人,关系到你们每一个人。”林朝阳的语气轻松,却一下子击中了董桥的要害。作为明报集团的高管之一,企业即将易主,他内心的纠结和复杂情绪绝对不比任何人少。在董桥沉默的时候,林朝阳给他盛了碗饭。“尝尝我的手艺!”董桥端着碗,犹豫片刻,拿起了筷子。夜晚,孩子都睡了,深水湾75号别墅内一片寂静。“……还在犹豫,其实已经算是一种表态了,毕竟郑经翰的报价已经是超出常理的高了。既然没有第一时间同意,显然是有所顾忌的。他老谋深算不假,但看来确实希望给明报找个好继承人。郑经翰是个精明的商人,但不是优秀的报人。”林朝阳转述着今天请董桥吃饭探听到的消息,又提供了自己的分析,陶玉书在一旁静静听着,有种说不出的安心。待林朝阳说完后,她将头轻柔的枕在林朝阳肩头。“多亏了有你这个军师,这个消息太重要了。”林朝阳搂着她的香肩,“明报要换主人了,董桥他们这些人心里同样七上八下的,他们没办法决定谁做未来的主人,但肯定希望找个有志于报业的老板。”陶玉书问,“你刚才说金庸蛮欣赏德间书店的那个中间人,他会不会成为我们的绊脚石?”“防患于未然,还是要调查一下。”“有道理。”两天后,梁伯韬拜访玉郎大厦。“于聘海,香江人。早年曾赴日本半工半读,76年到美国圣地亚哥大学攻读电视新闻专业,但后因无法凑足学费,辗转到加拿大沙省大学,修读政治经济。79年回港后与朋友一起办了一份政论杂志,只出了五期。随后因为这份履历进入了《财经日报》做电讯翻译,还在《信报》当过编辑,结识了一些商界人士。85年创办智才管理顾问公司,在广西桂林经营漓苑酒店赚得第一桶金,之后他……这次他居中为德间书店联系查先生,主要还是依靠做媒体时积攒的人脉。”听着梁伯韬介绍着于品海的履历,陶玉书问:“听起来这人倒是个能人?”梁伯韬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这人与其说是商人,不如说是个掮客。”在商界,“掮客”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词,基本可以跟“骗子”划上等号。陶玉书不认为梁伯韬是个以财势取人的小人,她问:“还查到了别的事?”“在加拿大时因盗用信用卡、冒签他人支票被判刑两年,服刑四个月后被遣返回来的,谎称是毕业回港。在内地时也是连蒙带骗,今年年初还跑到菲L宾,在当地撒了不少钱结交了军政界人士。”听到这里,陶玉书面色未改,内心反而有些高兴。对于一个潜在的敌人,能掌握其弱点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梁伯韬并未将于聘海这样的小人物放在心上,又对陶玉书说:“林太,根据我们现在搜集到的信息,查先生应该是无意将明报交在外国人手里。香江的几家报业都有各自的基础,明报被他们收购,必然会面临被肢解的命运,我相信查先生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景。至于长实、百乐门这些买家,又无法将明报发扬广大。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握有《天天日报》《清新月刊》这些媒体资源的您都是查先生合作的最佳选项。”梁伯韬的恭维并未让陶玉书的神色产生波动,陶玉书说:“这样的分析太过乐观了,现在收购的主动权掌握在查先生手里。他是好女不愁嫁啊!”“再好的标的,价格也有上限,您给查先生的条件已经足够优厚了。”梁伯韬这话未尝没有提醒陶玉书的意思,他怕陶玉书收购心切出昏招。在他的职业生涯中,这样的情况出现过不止一次。“我给出的条件也许不是短期内获利最大的方案,但一定是双赢的方案。现在能做的,只剩等待了。”陶玉书语气平静的说道。她的沉稳大气让梁伯韬感到十分安心,跟这样具有大局观的甲方合作,不需要提心吊胆,是件很舒心的事。5月24日,一大早城市在引擎的轰鸣声中苏醒,台风过境后的几天里香江都是艳阳高照,早上六点多已是天光大亮。大屿山,刚拍了一个大夜的《笑傲江湖》剧组人困马乏。这部电影是徐克投入林氏影业后的第一部作品,电影男主角他本来属意许观杰,但林氏影业想捧李连杰,现在林氏影业是他的老板,徐克只能勉为其难的接受这个提议。电影开拍后,徐克的要求可谓精益求精,男主角李连杰演技一般,但胜在武术功底出众,打戏漂亮极了,让徐克稍感安慰。毕竟是武侠片,打戏很重要。跟副导演确认需要的镜头都拍完了之后,徐克下令收工,坐上了施南生的车。他刚上车,施南生甩来一张报纸。“什么?”徐克问。“自己看。”徐克翻着手中的《天天日报》,没费什么事便看到一个大标题——《<寄生虫>荣获坎城电影节金棕榈大奖》。“真得奖了?”徐克语气诧异。“三年前《楚门的世界》就在坎城电影节大放异彩,这次拿奖也是顺理成章。”施南生边开车边说。妻子的话有些道理,可徐克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许鞍华和他是一批出道的导演,都受益于新浪潮运动,后来还在新艺城有过接触。他早年拍过文艺片,深知香江新浪潮的影响力很难走出东南亚这一片。对于他们这些香江导演来说,欧洲三大电影节最高荣誉是极其遥远的事,即便徐克如今贵为香江名导,也从未敢奢望过获得欧洲三大的认可。可如今,许鞍华竟然真的斩获了坎城电影节金棕榈大奖。徐克看着手中的报纸,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今年的坎城电影节已经是第42届了,金棕榈大奖,也就是最佳影片颁给了《寄生虫》,评审团大奖则下了个双黄蛋,颁给了《性、谎言和录像带》和《天堂电影院》。余下的奖项,徐克没有再看下去。“听说这届竞争很激烈,《寄生虫》《性、谎言和录像带》《天堂电影院》口碑不相上下。那年《楚门的世界》输给了《战火浮生》,鞍华这次卷土重来,组委会方面的支持也很重要。”夫妻俩都是拍电影的,对于电影节的一些内幕很了解。徐克折上报纸,自言自语道:“这是林氏影业的第几个欧洲三大了?”“金的是第二个,银的已经是第四个了。”徐克不禁咋舌,林氏影业成立才不过三年,这奖项都快赶上批发的了,这可是欧洲三大,不是金像奖、金马奖。施南生感叹道:“以后香江没人能拒绝林氏的电影!”徐克非常理解妻子的意思,能在国外露脸的电影谁不想演?别看香江这些电影明星在港台、东南亚这一亩三分地上耀武扬威,可出了这片土地,大家都是无名之辈。看看前几天去坎城的媒体报道许观文在当地受到的欢迎,那才叫国际影星。面对这样的诱惑,哪个有野心的电影明星能拒绝?“不仅是影响力,收益同样不菲。”一部获得欧洲三大电影节最高荣誉的影片,盈利轻轻松松大几千万港元,林氏自成立以后年年都在国际电影节上有所斩获,这就是底气啊!徐克不由得想到了新艺城,面对这样可怕的对手,他们拿什么抗衡?自去年开始,新艺城在香江影坛的声音越来越小,真不知道他们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想到这里,徐克心中忍不住升起一阵庆幸。还好我跑得快!
第519章 报业女王
今年的戛纳电影节在5月23日晚闭幕,香江与法国有七个小时的时差,戛纳举行颁奖礼时香江这边是凌晨。《寄生虫》获得金棕榈大奖的第一时间,《天天日报》守在戛纳的记者便将消息传回了香江,发布了这条独家新闻。当日,《天天日报》销量破20万份。之后连续几日,《天天日报》销量居高不下。作为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之一,戛纳电影节的国际影响力是毋庸置疑的,即便是地处亚洲的香江也在其影响力辐射范围内。香江电影横扫东亚影坛多年,但要说国际性奖项,却少得可怜。六十年代胡金铨和李翰祥在戛纳拿个技术奖项都能被香江媒体吹捧成大导,如今许鞍华以《寄生虫》摘得金棕榈大奖,自然值得所有媒体大书特书。5月的最后几天,香江各大娱乐报刊的头条几乎都被《寄生虫》的相关新闻占据,舆论被彻底引爆。香江第一座金棕榈奖杯,怎么吹都不为过。更何况许鞍华之前可是凭借着《楚门的世界》已经在戛纳电影节获得了三个奖项了,如今再获大奖,更加名正言顺,顺应人心。市民们的反应很真实,在一片关注、热议中泛着浓浓的骄傲之情。“香江之光”这个词被再度提及,只要是跟《寄生虫》沾边儿的人都配得上这个称呼。多年以来香江电影在东南亚地区称雄这件事,不仅让香江市民感到自豪,也让许多香江电影人感到骄傲。但这种在港台、东南亚地区的影响力很难扩散出去也是事实,香江的市场实在太小了,这几年逐渐养成了外向型的电影市场。眼下湾岛、东南亚的潜力已经被压榨干净,对日韩的渗透十分艰难,更别提向亚洲以外的区域和国家发展。香江电影的局限性已经逐渐显露,许多香江电影人都明白这一点。有些人是醉生梦死,只想赚快钱,比如新艺城和许多小电影公司。有些人还在徒劳挣扎,希望冲破地域限制,比如嘉禾。嘉禾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幸运在于它能连续挖掘出李小龙、程龙两位动作巨星,不幸的是它屡次冲击国际的想法总是不顺利。李小龙曾经有机会带领嘉禾走向国际,但却骤然离世;程龙80年冲击好莱坞也落得一败涂地。许观文没走好莱坞那条路,而是以文艺片走向国际,他倒是成功了,可许观文的成功与嘉禾没什么关系。“林氏……”这个名字如同魔咒一般萦绕在邹文怀的头顶,让他心烦意乱。自七十年代成立嘉禾,他斗败了影坛巨无霸邵氏,压制住了超新星新艺城,可对于林氏这个新对手却没有丝毫办法。短短几年时间,林氏的膨胀速度远超他的想象,也超出了许多人的认知。最可怕的是这样急速扩张的林氏看起来几乎没有任何短板,制片、发行、院线、投资……邹文怀当初能够击败邵氏,靠的就是舍得砸钱,他在香江首创卫星公司制度,让明星、名导自己当老板。但他还是没有摆脱一般香江老板的短视,在嘉禾成功做大后,分红能拖就拖、能赖就赖,一度逼得心腹大将洪金宝都差点资金断裂。早几年邵氏老迈不堪,新艺城内斗不休,他的这种短视还未显露什么问题。近两年林氏异军突起,陶玉书撒钱如流水一般,直接将邹文怀打蒙了。跟陶玉书比起来,他当年砸钱力度太小儿科了。邹文怀明很清楚陶玉书砸钱的威力,却毫无办法,只能坐视林氏一步步做大。因为他不舍得像陶玉书那么砸钱,在他看来,这种砸钱的方式简直是丧心病狂。我当老板就是为了赚钱,把钱都分给下面的人,那我还赚什么?本来双方针锋相对,林氏势头虽猛,但他觉得对方是赔本赚吆喝,心里还有几分安慰。可最近林氏投资、出品的电影斩获坎城电影节金棕榈大奖,让邹文怀的心情彻底败坏。金棕榈大奖所代表的绝不仅仅是荣誉,如果只有荣誉,全世界怎么会有那么多制片公司每年前赴后继、趋之若鹜的送影片参展?要知道这些艺术片中相当一部分是回不了本的。因为奖项背后所伴随的是巨大的经济效益,在坎城电影节这种级别的电影节,只要入围了主竞赛单元,影片几乎不存在亏本一说,除非投资过大。如果能够侥幸得奖,别的不说,少不了要在欧美发达国家上映一圈,光是海外版权买断就足够赚得盆满钵满。一部金棕榈大奖,收益起步至少是大几千万港元的收益,比程龙的电影还赚。如果林氏只是偶然一部电影获奖的话,也不值得邹文怀大惊小怪。问题是林氏成立这几年,国际性奖项就从来没断过。许鞍华、章艺谋、陈凯戈这些导演支撑起了林氏的艺术片业务,也为林氏带来了强大的助力。两年前,当邹文怀听说林氏要执行商业、艺术两条腿策略时,心中嗤笑不已。认为陶玉书太过天真,把做生意当成了做作业。可事到如今,即便身为竞争对手,邹文怀也不得不佩服陶玉书的眼光卓绝。不仅仅是因为她有勇气投资艺术片,更关键的是她的慧眼识人。邹文怀又修正了一下想法。不能完全以陶玉书“慧眼识人”概括,林氏艺术片战略取得的成功,跟陶玉书背后的那个男人也有分不开的关系,要知道许鞍华的两部电影可都是改编他的小说。想到这里,邹文怀心中升出几分悔意。如果那年《楚门的世界》获得成功后,他没有只顾着眼前利益将林氏推向对立面,也许现在一切都会截然不同。随即,邹文怀又自嘲的摇了摇头。这世界上没有如果,即便有如果,焉知林氏羽翼丰满后不会主动背叛呢?在邹文怀盘算着金棕榈大奖为林氏带来的收益时,林氏也在进行盘点。在坎城电影节闭幕的第三天,余玉溪带队回到了香江。《寄生虫》剧组所获得的巨大欢迎自不必提,从导演到主演几乎成了这座城市的英雄,所到之处,影迷云集景从,人山人海,媒体记者成群结队。凡是与《寄生虫》有关的新闻全都成了市民关注的焦点,不少报刊的销量因此销量暴涨,其中玉郎机构旗下的几家媒体更是吃尽了红利。除了剧组成员们,林氏这个影片的幕后投资人获益是最大的。《寄生虫》在获得金棕榈大奖后成为了各国片商竞相追逐的焦点,但这次林氏影业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以买断的形式出售电影的海外发行权。而是区分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分别制定买断、分成策略,最后电影成功签了21份买断合同,5份票房分成合同。这5个采用票房分成合同的国家均是美、法、日等发达国家。即便是放弃了几个主要发达国家的买断费用,《寄生虫》依旧为林氏创造了620万美元的交易额。等未来电影在各国上映,版权继续出售,《寄生虫》为林氏影业创造的效益还会进一步扩大。再加上余玉溪等人带到电影节的其他影片的版权买断费用,这次电影节林氏影业的版权交易额达到了近1500万美元之巨。折算成港元,接近1.2亿。收获之丰厚,令人震撼,也为最近正需要资金的陶玉书解了不少燃眉之急。在5月的最后一天,明报大厦8楼举行了一场茶话会形式的聚会。会上,金庸为明报集团诸多骨干力量颁赠长期服务奖状及金牌,感谢三十年来员工们的辛勤服务和卓越贡献。同时,他还在会上宣布:因年事已高,不胜剧繁,退休之念存之已久。自6月1日起,他将不再担任《明报》社长一职,只担任明报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次日,《明报》刊出“本报专讯”,《查良镛今日卸社长职,续任明报集团董事长》,公布了这一决定。前段时间一直有消息传金庸将要退休,还有媒体传他将在退休后隐居国外。现在消息被证实,消息一出,香江报业舆论一片热议。与此同时,金庸第一次正式向外界透露了出售《明报》股份的意愿。一时之间,香江报业风云变幻,一些之前就已经在暗中与金庸有接触的买家化暗为明,不断通过媒体表达对强烈的收购意愿。百乐门的郑经翰更是直接对着记者的镜头挥舞钞票,直言“只要查先生点头,这张十亿支票就会奉上”。他们这些做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想把水搅浑。但更多的买家还是按兵不动,其中就包括了陶玉书。当然,陶玉书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做,她只是没有再跟金庸接触。6月中旬,陶玉书接受香江知名财经报纸《信报》专访,在被问到对旗下林氏影业、玉郎机构等公司未来业务规划和发展方向时,她表示:林氏影业目前发展情况良好,未来将会在经营港台、东南亚地区业务的同时,布局内地市场,并积极推动与美日等国的合拍计划,推动林氏影业立足亚洲,面向全球的战略。在谈到玉郎机构的发展时,陶玉书认为文化产业潜力巨大,漫画与动画、游戏等行业密切相关。未来玉郎机构将在专注漫画业务的基础上,投资动画、游戏等内容产业,形成以漫画为中心的内容产业集群,打造亚洲第一流的动漫游戏公司。她还表示,目前玉郎机构的业务庞杂,她会在适当的时候剥离非核心业务。玉郎机构以漫画起家,核心业务自然是漫画,说到玉郎机构的非核心业务,记者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天天日报》等媒体业务。“计划已经提上日程了吗?是直接出售,还是剥离整合呢?”面对记者的追问,陶玉书却表示这是内部机密,无可奉告。待这篇专访见报后,玉郎机构股价应声而跌。资本市场最是现实,《天天日报》这几份媒体算不上玉郎机构的核心业务,但却实现了公司的多元化经营。陶玉书说要剥离媒体业务,虽说有专注主营业务的优点,但同时也相当于是限制了玉郎机构的多元化发展,也让资本市场对这家公司的想象力大打折扣。看到这份专访后,许多人都感到诧异。入主玉郎机构一年半时间,陶玉书的作风历来稳健,公司的业绩也是蒸蒸日上,这次的采访完全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在外界对陶玉书这次的专访进行热议时,明报大厦内也有人在讨论着陶玉书这次的专访内容。七楼的办公室依旧金碧辉煌,金庸和沈宝新相对而坐。“这位林太,做事真是敢想敢干啊!”金庸感叹一声。沈宝新脸上带着疑惑,“她以为这种小伎俩就能给你带来压力?”外界不了解,但沈宝新清楚的知道,陶玉书在报上透露的这番口风就是在向金庸喊话。而且其中的意思还有些专属于女士的蛮不讲理:要是达不成合作,咱们就一拍两散。金庸却说,“你可别小瞧她这招,刚好打在了我的七寸上啊!”见金庸如此坦诚,沈宝新微微诧异,“为什么这么说?”“她喊话的重点不是‘合作不成就出售媒体业务’,而是提醒我,合则两利。玉郎机构的媒体业务如果真的剥离,无论是出售还是重组,价值都不能发挥到最大,我们明报也是一样。”沈宝新说:“那我们跟别人合作,也未尝不能利益最大化吧?”“跟谁合作呢?”金庸的问题显得有些明知故问,却让沈宝新陷入了沉思。金庸在明报内部早有声明,明报不会卖给外国人,这样的决定直接将诸多外国买家排除在外。而在香江的诸多买家中,几个报业巨头本身都有当家媒体,明报集团的业务并入后,必然会惨遭肢解,这也是金庸和沈宝新都不愿意看到的。数来数去,明报集团看起来买家众多,实则可选择的余地非常小。反观陶玉书,她手中握有媒体资源,但这些媒体资源又没有到能鲸吞明报集团的地步。按她的提议,双方选择合作,明报集团的实力将进一步膨胀,到时再启动上市,明报集团极有可能一举稳定香江传媒霸主的位置。金庸和沈宝新名、利双收,他们为之付出了半辈子心血的事业也将迎来巅峰时刻。想象着这样的画面,沈宝新也不由得心向往之。沉吟半天,他看向金庸,脸色严肃而认真。“良镛,三十多年来,你关于《明报》的任何大小决定,我从来没有反对过一件。这最后一个决定,不管你如何选择,我也全力支持你。”听着沈宝新真切的话语,金庸望向他。两位相交半个世纪的好友对视一眼,让金庸做出了决定。6月25日,《明报》《天天日报》率先报道:明成控股技术性收购明报集团有限公司。新闻见报后,报界反应迅速,但第一时间还是有些懵,明成控股是何许人也?对于有心人士来说,明成传媒的信息当然不是秘密,并且很快就有财经媒体对明成传媒进行了深挖,让这家崭新成立不到半个月的公司走入了大众视野。明成控股由林氏影业与金庸共同成立,林氏占70%股权,金庸占30%。金庸本身是明报的大股东,以明成控股股东的身份收购明报对他来说是左手倒右手。而林氏影业为了这次收购付出的则是3亿现金以及价值1.2亿的玉郎机构股票。这个数字较最早的版本有一定幅度的提高,也是陶玉书在谈判中的让步。收购完成,金庸仍持有明报集团5%的股权,而算上他在明成控股的占股,经过股份穿透后,他对明报集团的持股比例仍有27.5%。而林氏影业通过明成控股掌握了明报集团52.5%的股权,另外20%仍在沈宝新手中。随着各家财经媒体对收购案的报道,其中细节被不断披露。林氏影业付出4.2亿现金加股票,在一众强敌环伺中完成了对明报集团的控制,此役堪称经典,被香江诸多商界大亨所称道。正在香江报业、商界为这次收购案拍手惊叹之际,玉郎机构突然对外发布公告,称将转让旗下《天天日报》的70%股权、《清新周刊》和《青春》杂志的全部股权。消息一经传出,香江商场震动。联想到之前陶玉书在接受《新宝》专访时那看似愚蠢的表现,所有人这才明白陶玉书下的是怎样一盘大棋。许多人甚至不需要看公告,也知道玉郎机构媒体业务的转让对象是谁。明成控股!根据玉郎机构的公告,本次业务转让将以换股的方式进行。经过香江证监处评估和审批通过,转让旗下媒体业务后,玉郎机构合法持有明成控股22%的股权。明成控股的股东结构变为:林氏影业持股54.6%,金庸持股23.4%,玉郎机构持股22%。明面上明成控股变成了三个股东,实际还是两个,毕竟玉郎机构也是由陶玉书夫妻控制的。由此他们夫妻俩控制的明成传媒股份也达到了76.6%,付出了玉郎机构全部媒体业务,夫妻二人的控股比例看似只提高了6.6%个百分点,实际上的好处却远不止如此。好处之一是未来明成传媒控制下的媒体业务必定会合并上市,到时即便要稀释股份,陶玉书夫妻二人依旧可以牢牢掌握公司的控制权。好处之二,是明成传媒控制下的媒体业务前景更加光明。明报集团本身就是香江第一流的传媒集团,现在有了《天天日报》这个香江第二大日报、《清新周刊》《青春》这两家中等体量杂志的加入,估值大增。未来公司上市,股价和市值想象空间巨大。这也是这一番操作背后,对于林朝阳夫妻俩二人和金庸来说的最大好处。由陶玉书所主导的这场资本盛宴轰轰烈烈的持续了一个多月,几乎将香江各大媒体的头条上了个遍。以至于到8月之后,陶玉书对外宣布将推动明成控股旗下的媒体业务合并上市时,香江新闻界的媒体已经没有什么惊喜了。这花活你就玩吧,谁能玩得过你啊!新的明报集团的合并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事,而且上市还有一系列的程序要走,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见效的。这一波新闻过后,有关于香江财经媒体版面上陶玉书、林氏、玉郎机构、明报的内容总算是少了。大家现在唯一的是,新的明报集团上市后,市场会给予怎样的期待。目前在恒生指数的传播业版块中,邵老板家族掌握的电视广播有限公司的市值是最高的,高达百亿,明报集团上市肯定达不到这样的高度。大家把目标放低到传统的纸媒集团当中,数马氏家族掌握的东方报业市值最高,现在市值接近45亿港元。新的明报集团如果上市,即便超越不了东方报业,但也应该至少可以一较高下。经过这场大规模的资源整合后,这样的观点几乎成了香江报业和商界的共识。经此一事后,香江商界许多人再提到陶玉书,态度也发生了悄然变化。前年年末林氏影业收购玉郎机构,还可以说是捡了股灾的桃子,趁人之危。今年这场纵横捭阖的收购与整合,尽显巾帼枭雄本色,令人印象深刻。许多人提及陶玉书,言谈之间不知不觉间多了几分敬畏。让香江人意外的是,在香江的这场收购大戏走进尾声时,《南华早报》突然转载了一则来自于《华尔街日报》的新闻。新闻标题起的极为吸睛——《香江股市即将迎来“报业女王”》。最近十几年,香江的经济发展迅猛,被誉为亚洲四小龙,资本市场因为与美国、英国高度联动被备受外国财经媒体关注。早在6月份时他们就关注到了香江传媒领域的这场收购,期间《华尔街日报》的记者不断搜集资料。直到两个月之后,才撰写出了这样一篇浓墨重彩的文章。文章中这样写道:在收购明报集团这家香江一流的报业集团之前,陶已经掌握了香江最大的电影公司和漫画公司,精耕文化传播领域的她拥有超人一等的商业嗅觉与果决判断。新收购的明报集团拥有三十年历史,在香江影响力巨大、财务表现异常健康。配合上从玉郎机构这家上市公司剥离出的颇具规模的传媒业务,新的明报集团正在整合资源谋求上市。据香江联合交易所高级行政总裁霍礼义消息,市场对明报集团的上市抱有强烈期待,该案有望创造香江股市传播业最大规模ipo。在传播业异常发达的香江,崭新的明报集团是一支值得所有人期待的传媒力量,它的上市必然会改变香江传播业的格局,而创造这些的陶也如同女王俯瞰着这一切。《华尔街日报》创刊至今已有百年历史,发行量超过200万份,是如今世界上最重要的财经报纸之一。虽然主要报道的是美国的财经新闻,但发生在世界各国的财经新闻也同样在这份报纸上占据了重要版面。早年香江的置牛大战、九龙仓收购战、李嘉诚收购和记黄埔等新闻都曾被《华尔街日报》重点报道过。这次报道明报收购案,《华尔街日报》对陶玉书的评价不可谓不高。造成这种结果的主要原因是在陶玉书的性别,别说是在亚洲,就是在如今的欧美,女性引领企业、党派、国家的例子也极其少见,要不然撒切尔也不会被欧美媒体吹的没边儿。在欧美人的刻板印象里,亚洲国家更加的保守,诞生出陶玉书这样一位女性商业领袖,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宣传点。另一个更令人印象深刻的点是在于陶玉书的发家速度,仅用了不到四年时间,她便从一位小型制片公司老板华丽转身为掌握着数十亿港元资产的“传媒女王”。不过香江毕竟远在亚洲,《香江股市即将迎来“报业女王”》一文在美国发表后,影响力是极其有限的。反倒是此文章经《南华早报》转载发布后,迅速在香江引起了广泛热议。陶玉书是香江企业家,欧美的权威媒体将她夸称一朵花,说起来香江市民们也感觉到与有荣焉。在陶玉书之前,香江也有一位“报业女王”,她便是星岛报业如今的掌舵人胡仙。只是跟依靠父辈余荫的胡仙比起来,陶玉书的经历显然要更加励志和传奇。不少香江股民至今仍记得,当年的玉郎机构收购战,胡仙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被陶玉书羞辱了一番。谁是真正的“报业女王”,如此一对比,高下立判。
第520章 也许会从这部小说开始
“啧啧啧!‘报业女王’,真是好大的名头!”“谁能想到啊,我们家竟然出了一位‘女王’!”陶玉墨念着报纸,脸上眉飞色舞,嘴里振振有词,也说不清是在夸人还是损人。“小姨,小姨,给我看!给我看!”冬冬急切的拉着她的袖口央求着,她无奈的将报纸递给这个小不点,翻了几眼报纸,冬冬才失望的发现,这报纸上的内容,除了少数数字和字母之外,其余的他一个也不认识。不对,他还认识母亲大人的照片。冬冬狗腿的捧着报纸来到母亲大人身边,炫耀着说道:“妈妈,妈妈,你看!”“看什么?”“你可真漂亮!”陶玉书展颜笑了起来,林朝阳则笑骂道:“好小子,学习不上心,拍马屁倒是无师自通。”陶玉墨挖苦道:“姐夫,你儿子这叫家学渊源,我爸的马屁你可没少拍。”陶玉书听到这话狠狠拍了她一下,林朝阳回敬道:“陶总真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这个家里是不是没有你在乎的人了?刚才还嘲讽我们陶董。”陶玉墨连忙说道:“我没有,我不是,你可别瞎说啊!我刚才那只是在为我们伟大的陶董歌功颂德!”说完这话,她还不忘向姐姐献出一个谄媚的笑容。陶玉书给了她一个白眼球,“行了,你们俩就别耍宝了,赶紧吃饭。”连续两个月时间,陶玉书大部分时间都在忙着收购的事,在家里吃晚饭的次数少得可怜,今天难得家里人口齐,林朝阳特意下厨多做了两个菜。吃着饭,陶玉书问:“我听你姐夫说,新出的那款游戏卖得不错?”听着姐姐的话,陶玉墨忍不住脸上五官乱飞,“何止是不错啊,那是相当好……”砂糖游戏四月创立,跟那种初创的小游戏公司相比,这家公司的先天条件可以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资金充足,人才济济,除了老板不靠谱一点,几乎没什么缺点。公司创立的第三个月,创业作《大富翁》上市了。在砂糖游戏版《大富翁》上市前,香江市面上已经有类似的游戏了,但大多都是遵循着桌游的游戏规则和交易策略,游戏画风极为粗糙。《大富翁》在这些游戏的基础上,对交易策略的打磨更加精细,在何志文这位职业漫画家的主笔下,画风尤其精美,远超同类游戏。《大富翁》发行上市第一周便取得了2300余份的销量。之后连续三周,《大富翁》的销量连续增长,上市当月累计销量达到了1.12万份。受惠于香江电子产业的发达,电子产品硬件一向很便宜,比较而言反倒是软件贵了一些,动辄就要两三百港元,游戏卡带也是如此。《大富翁》是一款内容较少的策略游戏,定价150港元。漫画、游戏不分家,《大富翁》的发行交给玉郎机构,由玉郎机构委托工厂负责软件制作、游戏宣传推广和销售,双方五五分成。1.12万份游戏销量,对应的就是84万港元的营业额。《大富翁》拿到砂糖游戏时就已经是半成品了,开发周期仅有两个月,开发成本核算也就12万左右,交了税,砂糖游戏的净利润在55万港元左右。说完了游戏收益后,陶玉墨又不免遗憾。由于电子业的发达,催生出了香江旺盛的盗版游戏烧录业务。走进一家香江电玩店内,你总会看到墙上挂着个牌子,写了一堆列表,上面的每一行数字都代表了一行代码。自己出卡带或软盘的情况下,15-20港元就可以让店主为你烧录一份时下最流行的游戏,相比之下动辄两三百元的正版游戏就毫无竞争力可言了。正版游戏上市首月的销量几乎占了整个游戏生命周期的占比达到了一半,未来一年《大富翁》给砂糖游戏带来的收益能跟首月持平,陶玉书就已经要偷笑了。“如果没有盗版影响的话,《大富翁》带给我们的利润再翻一倍也不是问题。”“既然当初选择了这个方向,这种事你就不要想了。”“我明白,我就是说说而已。”陶玉墨心里也明白,以香江游戏市场的盗版横行之势,《大富翁》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容易了。“姐,那几个地方什么时候能上市啊?”陶玉墨口中的“那几个地方”是指湾岛以及东南亚等几国。不管是漫画还是游戏,困守于香江一地都不可能有大发展,必须要向外出击。《大富翁》在湾岛及东南亚几国的销售已经由玉郎机构委托给了当地的代理商,但因为审查的关系,游戏各个国家和地区的上市时间各有不同。“马来西亚已经上市了,其他地方应该也快了。”陶玉墨不由得多了几分期待,香江市场这么小《大富翁》首月都能卖1万多份销量,在其他国家和地区表现应该也不会太差吧?又过了数日,林朝阳接到了刘以鬯的电话,说想以《香江文学》的名义请他做个访谈,林朝阳欣然应允,两人约在了杂志社见面。《香江文学》85年才创刊,时间并不长,但因为开放、包容的风格,这份刊物自创刊以来就发表了许多香江、湾岛、内地以及东南亚各国不少华文作家的作品,在香江文坛逐渐形成了强大的的影响力。杂志社的办公室在湾仔摩理臣山道,面积也不大,就两间屋子,里面堆满了书籍和稿件,跟林朝阳去过的那些杂志社编辑部并无不同。这是林朝阳第一次出现在《香江文学》杂志社,几个编辑看起来都对他很是好奇。近十年以来,两岸三地文学交流日渐频繁,林朝阳是少有的那种作品能够在两岸三地流行的作家,并且影响力极大。访谈由《香江文学》的副主编陶然做采访者,地点放在了杂志社的里间,话题是从林朝阳的新书开始的。《入殓师》5月25日在内地的《收获》杂志首次发表,6月25日在内地、香江同步出版。小说在香江出版近两个月时间,销量达到了9.4万册,读者口碑极佳,文学界也是一致好评。一部《大时代》火遍香江社会,有一个好处就是激活了众多林朝阳的潜在读者。按照这个销量趋势发展下去,《入殓师》一年在香江卖个三四十万册不是难事。“上个月我们杂志发了一篇《入殓师》的文学评论,叫《以诗意绘就死亡的静谧画卷——读<入殓师>有感》,不知道你看过没有?”“看过,我记得作者署名叫陶然。”林朝阳笑容促狭。陶然露出几分得意,“文章发表之后获得了不少好评。”然后正色说,“不过从根本上来说都是给予《入殓师》这部小说的,我那篇文章属于沾光。”他又问:“怎么会想到写这样一个主题呢?”林朝阳简单的讲述了一下原由,陶然笑着说:“这么说香江的读者应该感谢萧家,要不是他们家想打个广告,我们也看不到这样一部杰出的作品。”林朝阳摆了摆手,谦虚了两句。“我看你在自序里说,在殡仪馆体验了一段时间生活。这也算是内地作家创作的一个传统了吧?”陶然出生于印尼,却是长于新中国,中学、大学都是在内地读的,跟陶玉书还是校友,二人都毕业于燕京师范大学。73年才移居香江,因而对于内地的文学传统格外了解。“内地当代文学的创作基石是现实主义,观察生活、体验生活是作家的一项基本功课。”“这一点非常好。以我这个读者的视角来看,小说里那些有关于殡葬行业的见闻,让人印象尤其深刻,这也是丰富小说内涵的一个重要手段。”“不错。”“《入殓师》自出版之后,文学界和读者的评价都很高,侣伦在《素问文学》发文评价:它是生死渡口的一曲安魂乐章。我很好奇,小说中你那些主人公面对离别、死亡的感受,都是靠体验生活得来的吗?”林朝阳笑着说:“作家的创作,大多三分真、七分假,完全演绎生活就成了纪实文学。在真实生活的基础上,以个人感受和想象去创作,这才是作家这个职业与众不同的地方。”……访谈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接近尾声时,陶然开着玩笑说:“我听朋友说,你这部小说在湾岛很受欢迎。”“是吗?小说可没在湾岛出版啊。”陶然眨眨眼,“没在湾岛出版,不代表大家看不到嘛。”林朝阳了然的笑了笑,《入殓师》的风格沉静内敛、哀而不伤,与现今湾岛正流行的乡土文学的风格在阅读感受上很类似,受到喜欢也很正常。陶然又好奇的问:“这部小说会改编成电影吗?”“这也是访谈问题?”林朝阳调侃。“算我个人八卦。”三个月前《寄生虫》斩获坎城电影节金棕榈大奖后,在香江上映一举轰下3740万港元的票房,打破了香江电影行业文艺片的上映记录,广受欢迎。之后在湾岛地区和马来西亚、新加坡等东南亚国家上映也收获了不俗的票房成绩。林朝阳的小说现在是电影改编富矿,所有电影公司都对他的作品垂涎觊觎,可他自家有电影公司,改编这种事根本轮不到别的电影公司插手。“以后有机会的话,会改编的。”林朝阳的话有些模棱两可,陶然道:“希望早日看到这部小说被搬上银幕!”“谢谢。”访谈结束后,林朝阳主动提议请《香江文学》的编辑们吃顿饭。在香江,坚持搞纯文学是件辛苦差事,赚钱不多、受众更少,这些人能坚持下来本身就是值得佩服的事。吃饭地点选在了太古城的一家餐厅,席间编辑部的两个年轻人对林朝阳很热络,问了不少关于小说中的细节,一看便是忠实读者。刘以鬯喝了些红酒,面色红润,感慨着说:“朝阳,你这部小说是有功德的!”他的意思大家都很理解,在东亚社会,对死亡这件事向来是极其避讳的,与死亡有关的一切事,也自然变成了禁忌。《入殓师》中对生死的探讨打破了东亚社会一直以来的禁忌话题,引起了很多读者的生死共感,让死亡这件事在读者心中变得不再那么可怕。包括小说中对于职业选择的困惑、对职业尊严的维护和亲情关系的处理,都让许多读者产生了深深的共鸣。举个最直观的例子,在香江社会大家都很忌讳从事殡葬行业的仵夫,很多人家有喜事时甚至不愿意让从事这一行的亲属出席。但在看完了《入殓师》小说后,至少在刘以鬯所知的范围内,大家对于从业者们的印象都有了极大的改观,开始抱有尊重。大家听着刘以鬯的话,不由得点头认可。陶然说:“香江人对于死亡和殡葬看法的改变,也许会从这部小说开始。”林朝阳谦辞道:“哪有那么大的影响。”“潜移默化,好的文学作品就是有这么大的影响。”陶然笃定道。林朝阳笑着摇摇头,没有与他争辩。如果是那样的话,当然更好。晚上九点多,林朝阳带着几分醉意回家,陶玉书说下午董桥来家里找他。“说什么事了吗?”林朝阳问。“说香江中文大学想找你。”“他们找我能干什么?做演讲?”“想给你颁个荣誉博士学位。”听着陶玉书的话,林朝阳酒醒了一半。“给我颁学位?这是闹哪出儿?我又不是他们学校毕业的。”“谁也没规定一定得是本校校友才能获颁荣誉学位啊!”陶玉书看起来很高兴,她自小在燕大长大,有严重的学历崇拜和名校情结,香江中文大学想给林朝阳颁学位,她自然高兴。“你没给他们学校捐钱吧?”林朝阳脸色怪异的问。陶玉书风情万种的白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夫妻俩这番对话是有说法的。86年时,金庸给香江大学捐了800万港元,随后拿到了个荣誉社会科学博士学位。因为捐款在前,拿博士在后,去年这事被香江大学的高级讲师黄康显翻了出来,在《信报》上发表文章将金庸大肆批判了一番。黄康显的文章刊出后,金庸气愤异常,委托律师向黄康显发出律师函,提出了要求对方登报道歉、赔偿名誉损失等要求。以金庸今时今日在香江商界、文化界的地位,如此大张旗鼓的反驳一个学校讲师的话,多少有些落了下乘。关键是黄康显没有虚,在收到金庸的律师函后又在报上有理有据的回怼了金庸一番,闹的老同志灰头土脸。金庸一辈子力争当个体面人,没想到临老被人将面皮扯下来揉搓了一番。意识到这样下去只会让自己沦为公众笑柄后,金庸果断选择了沉默。最后时间长了,这事也就没人关心了。陶玉书一说要香江中文大学要给自己颁个荣誉学位,林朝阳立刻想到了金庸这档事。要说体面,他林某人比金庸体面多了,可不想为个荣誉学位闹的灰头土脸。“香江的学位那么贵,我才不舍得给你买呢。”陶玉书调侃着说道。“你这话小心别叫咱们的股东听到。”夫妻俩蛐蛐了两句,林朝阳拿起电话给董桥回了个电话。他问起香江中文大学怎么会想着要给他颁荣誉学位时,董桥说:“明天见面说吧。”次日上午,林朝阳和董桥在兰芳园约见面,董桥身边还有个斯文的西装男。“朝阳,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香江中文大学的校务委员会主席李国能。”校务委员会通常由领导、中层干部和学校骨干力量组成,在香江又有不同,经常会有社会贤达参与其中。而校委会主席,权力之大更是可以制衡校长。李国能出身香江李氏,家世显赫,毕业于牛津大学,回港后成为大律师,今年才到香江中文大学任职。林朝阳与李国能握手寒暄后落座。说起来,林朝阳跟李家的李兆福也有些交情,而李兆福是李国能最小的叔叔。当初林氏影业能顺利收购玉郎机构,李兆福出力不小。虽然李兆福现在已经淡出证券行业,但双方偶尔还是会通话。不过李家家大业大,兄弟之间不算和睦,尤其李兆福是个强人性格,跟家里几个兄弟多有不睦,因此林朝阳和李国能都默契的没有提起这件事。董桥七十年代曾于香江中文大学任高级讲师,再加上他跟林朝阳又十分熟识,所以李国能才找到了他来当这个中间人。香江高校界一直以来学习欧美高校,不时便会联系社会名流颁个荣誉学位。背后的目的也简单,高校办活动、搞捐赠都需要人脉,这些颁出去的荣誉学位到时便是学校的人脉。而且现在这时候大多数高校都是好面子的,让他们去找那些知名的大富豪搞这些东西,他们面子上过不去。林朝阳这种人就很好,自身文名在外,家族企业蒸蒸日上,名利俱全,完全是最理想的荣誉学位颁授人选。至于由头嘛,香江中文大学早就已经想好了。“多年以来,林生的作品滋养了两岸三地无数读者,畅销海内外。您前年得法国勒诺多文学奖时,我们学校就曾讨论过这件事。不过当时有些人的想法还是比较保守,认为要颁给学位,也得晚几年才行,要不然难以服众。今年我上任校委会主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件事。以林生的文名、获得的荣誉和对华语文学的贡献,能为您颁发荣誉学位,应该是说我们中大的荣幸才对。”李国能不愧是律师出身,一张嘴巧舌如簧,说的人根本无法拒绝。一番商谈后,林朝阳欣然接受了这件事。不过荣誉学位不是说颁就颁的,香江中文大学每年都有四个荣誉博士的颁发名额,荣誉学位典礼会放在每年10月的中旬。那几天刚好是香江中文大学的校庆日,举办这种活动可以聚集诸多社会名流,有为学校张目聚势的好处。谈好了正事,李国能告辞而去,董桥问起明报集团上市的事。“你一个明报的人,这种事问我不合适吧?”“你不是明报的人,你是明报的主人。”“你这话让查先生听见该不高兴喽!”明报现在虽说易主了,但金庸仍旧是名义上的董事长。“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两人这话当然是开玩笑。董桥是明报集团的高管,公司如果顺利上市,他们这些高管也会跟着沾光。他虽说是文人,但也不能免俗。他在明报工作是不假,但管理的都是报刊业务,上市这种事根本参与不上。“别想了,上市那是明年的事了,你们这些高管肯定有好处的。”晚上回到家中,陶玉书主动问林朝阳今天跟董桥见面的事。听林朝阳说完后,她面露兴奋之色,“颁发学位那天我一定要出席!”林朝阳打趣道:“要不然我让他们给你也发一个?”“你说发就发?”“一年好几个,也不算稀罕。”陶玉书却正色道:“不管荣誉学位多与少,它是一种认可。比起金钱、地位上的认可,这样的认可更让人有成就感。”“陶董高屋建瓴!”林朝阳送上一记马屁,惹来爱妻嗔怪的眼神。9月初,林氏影业投拍的古装影片《古今大战秦俑情》上映,这部电影投资1500万港元,由获得了金熊奖的章艺谋担任导演,香江知名导演、武指程晓东担任副导演。演员方面,章艺谋亲自上阵出演男一号,巩俐饰演女一号。上映首日票房达到了174万港元,第一周累计票房953万元。因为早在戛纳时靠着卖片花就已经回本并盈利,《古今大战秦俑情》上映之前并没有什么票房压力,但如此出色的本埠票房表现还是让剧组主创们十分高兴。毕竟这部电影的卖点是章艺谋和巩俐,因为金熊奖的关系,二人在香江也有些名气,但若论票房号召力就差多了,可能还不如香江的二流影星。为了《古今大战秦俑情》的上映,章艺谋和巩俐在香江宣传了好几天。本来电影票房成绩不错,大家都挺高兴,结果却出了意外。在电影上映的第六天,有香江的八卦记者在宣传活动结束之后拍到了章艺谋和巩俐的牵手画面。早在去年《红高粱》获奖之后,国内便有新闻传出章艺谋和巩俐在合作期间暗生情愫,掀起了一阵不小的舆论风波。这次两人的恋情被香江媒体曝出来,立刻成了头条新闻。林氏影业不是经纪公司,不会干预旗下导演的私生活,媒体热炒章、巩两人的恋情,反倒是给《古今大战秦俑情》的上映增添了几分热度。上映四周后,《古今大战秦俑情》票房潜力耗尽,正式下映,累计票房达到了2395万港元。凭借着这份票房成绩,《古今大战秦俑情》暂时位列本埠年度票房排行榜第五位。一部内地导演、演员唱主角的电影,竟然在香江影坛热卖,这让许多从业者不禁感叹林氏影业的神奇。在很多同行关注着《古今大战秦俑情》的热卖时,陶玉书却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正在为林氏影业旗下院线扩张而忙碌。八十年代中后期是香江戏院产业的一个分水岭,85年之后普庆、伦敦、大华等大型戏院相继结业,但结业并不意味着结束。几家戏院结业的根本原因是在于这几年香江地产业的蓬勃发展,让他们原本占据的地块变得寸土寸金。87年普庆戏院率先拆除重建,发展酒店商场,之后伦敦、大华、新大华等几家戏院也齐齐跟上。原来的老式大戏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迷你戏院。说“迷你”,但综合来看迷你戏院不管是银幕数还是总的座位数却都比之前的大戏院提高了。除了大戏院改建为迷你戏院,栖身于住宅屋苑之间的迷你戏院也逐渐出现。林氏影业横跨产业上下游,自然不能错过戏院行业的发展。89年下半年林氏影业四下出击,投资3500万拿下了14间500座位迷你戏院的经营权,成功将林氏影业自营的院线数量扩大至24家,一跃成为仅次于嘉乐院线的香江第二大院线。除此之外,陶玉书还以战略投资的名义入股了江家所经营的安乐影业。安乐影业是江祖贻于1950年创立的电影公司,在公司创建的前三十多年,安乐影业一直从事影片发行业务。因为脚踏实地,安乐公司一步一个脚印,日渐建立了良好信誉,购买发行了大量欧美、日韩和第三世界的影片。因专营西片业务,安乐影业在香江电影界的存在感不强,但实力却不容小觑。近几年除了开启制片业务之外,还靠着自身的西片累积资源成立了百老汇院线,如今在香江已有7家戏院。陶玉书以1000万港元投资安乐影业,占股6%。算上联盟的新宝院线和双南线,林氏院线影响的戏院规模已经超过了62家,这个数字占据了香江戏院数量的48%。林氏影业已经成为香江影坛名副其实的院线霸主。
第521章 真·望夫成龙
在林氏院线的建设过程中,陶玉书的风格看似大刀阔斧,实则用心细腻,考虑长远。今年江祖贻次子江志强正式接手自家企业,雄心勃勃,陶玉书正是看准了这个机会才决定了投资安乐影业。战略投资安乐影业,单算经济账肯定不是大赚的那种,但却有几个好处。扩大院线联盟规模这一点就不提了。首先,近两年林氏影业的制片业务气势如虹,但也正因为如此,公司内部开始流行起骄兵悍将的风气,为陶玉书所不喜。安乐影业的制片业务不算大,但贵在精悍,陶玉书要引入一条鲶鱼,让手下人保持危机感。其次是安乐影业与欧美多个国家的片商有着良好的关系,可以帮助拓展林氏影业的海外发行业务。最后一点是,陶玉书看中了安乐影业的西片片库。新纳入林氏院线的迷你戏院中,除了有11间成为常规的港产片一轮放映院线之外,还有3家迷你院线被她改造成了高规格的艺术片院线。香江自七十年代便有碧丽宫这样的艺术片院线,到八十年代又有新华戏院出现。艺术片专营院线虽受限于受众群体较少而无法大规模经营,但也有其独到之处,大部分艺术片观众都很舍得花钱,这也造就了碧丽宫和新华的成功。林氏影业既然要两条腿走路,那艺术片院线的建设也不能放松。光有院线没用,还得有片源,安乐影业的片库就成了最好的来源。艺术片院线的规模不需要大,但气氛必须要好、格调必须要高,把看电影做成具有仪式感的事。培养一批最重视的影迷,并且潜移默化的推广电影文化,这才是陶玉书真正看重的作用。10月1日,位于弥尊道、佐尊道交界的伦敦戏院重新开业,现场没有明星、没有记者,却来了很多影迷。这家戏院的海报墙上也没有任何新上映的港产片,一水儿的都是上映多年的经典艺术片的海报。影院的排片表上赫然写着“希区柯克电影周”的字样,仔细一看,排片表上的影片全都是希区柯克的生涯作品。这个电影周也是这些影迷聚集在这里的原因。七十年代港产片崛起,培养出了一大批资深影迷。“米高!”“米高!”上午的第一场电影放映开始之前,影迷之中突然发出了惊呼,原来许观文不知何时混进了影迷群体之中。影迷们热情洋溢的簇拥着许观文,许观文同样热情的回应着影迷们。“大家好!”“今天我来陪大家看电影,好不好?”“好!”影迷们齐声高呼,心情激动。早在七十年代,许观文便已经是香江影坛的一流红星。近几年他更是凭借着两部《楚门的世界》《寄生虫》这两部艺术片摇身一变成了国际影星,更受香江市民与影迷的爱戴。许观文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林氏为了艺术片院线的运营,除了策划了“电影周”之外,还策划了“明星陪你看电影”活动。每个月戏院都会邀请一位电影明星来跟影迷们共同观看电影,算是一个惊喜小活动,增强影迷们走进影院的动力。许观文和影迷们看的是希区柯克的经典作《惊魂记》,这部电影中的淋浴场景和最后反转让人印象深刻。即便很多影迷已经看过这部片子,但在看电影时还是会为其中情节而担忧、心惊。直到电影结束,大家仍旧意犹未尽。这个时候,许观文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放映厅里跟影迷们交流了起来,把放映厅变成了分享会,这样融洽、梦幻的气氛让现场的影迷们醉心不已。直到最后分享会结束,许观文离开后,大家仍有些意犹未尽。休息时间,不少影迷出了放映厅透气。这个时候有人注意到戏院门口一侧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个专售店,里面不仅有正版录像带,还出售经典电影的海报、剧照。有影迷发现了几张不常见的电影海报,见猎心喜想要买下来,结果却被告知这些海报是非卖品,只送给院线会员。“会员?怎么才能成为会员?”“我们林氏院线的会员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会员,另一种是资深会员。普通会员,会员费每年500港元。福利包括:免费获赠林氏院线影迷会徽章,每月两次的免费观影机会,每月免租金租借2部影片录像带,免费获赠电影海报、剧照。”服务生说话的时候,影迷们在算账。会员年费500,平均到每个月就是42港元左右。这几年香江的电影票价连年上涨,一些热门戏院、热门时段、热门电影的票价已经逼近30港元,早场票价最便宜的有15块的。综合来看,一般电影票价基本在20~25港元之间。会员每月两次观影机会,还有免费租借录像带和免费海报、剧照的待遇,听起来还算划算。在影迷们算账的时候,服务生继续说:“……资深会员,会员费是每年2000港元。但要办理的前提是必须有24张我们林氏院线的票根,且这些票根的观影日期需要分布在过去的12个月才可以。简单点说,就是您在过去12个月内,每个月都需要在林氏院线看过电影。”会员店的服务生说到这里,有影迷抱怨道:“你们这个条件也太苛刻了,每个月都要到你们院线看电影就算了,票根这种东西谁会留着?”服务生解释道:“所以我们这个叫‘资深会员’,其实如果您没有票根也没关系,普通会员和资深会员的福利差别不大。”他一说到这里,有影迷问:“资深会员的福利都有什么?”服务生说:“除了普通会员的福利之外,资深会员还有每月1次的家庭观影套票,限8人以内,以9折价格购买会员店的录像带,生日主题影厅。”影迷们躁动了起来,9折购买录像带这个福利大家没什么感觉,家庭观影套票这个也还不错,但大家对“生日主题影厅”更感兴趣。有人追问:“这个‘生日主题影厅’是什么意思?”“就是在您生日期间可以冠名影厅,比如您叫‘张三’,您生日这天我们林氏院线旗下的某个影厅就会变成‘张三影厅’。您可以约朋友到这里观影,您的朋友来观影一律享9折购票价格。除此之外,您还可以选择以2000港元的价格指定我们片库内的任何一部影片当作您的生日片目,所有人可以免费观影,满厅为止。”听到这里,有影迷惊异道:“这不就是包场吗?”“感觉比包场更爽,以自己的名字冠名影厅,还可以放指定电影,请所有人看电影,哇!越想越觉得爽!”“就是有点贵呦,两千块,半个月薪水了。”“人家戏院也要赚钱的嘛,我感觉超值,我每次生日请客,也要花两千块。以后生日不请客了,把朋友们拉到这里,想想他们的反应,哇哇哇!”一群影迷叽叽喳喳的讨论了半天,服务生就这样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过了好一会儿,才冷不防说道:“几位打算办资深会员吗?有票根就可以哟!”影迷们的讨论声戛然而止,他们不满的看着服务生,要你多嘴?有脑子转得快影迷反应了过来,说道:“我们没有票根,可以找别人问问嘛,大家凑一凑说不定就凑齐了。”“对对对,这个办法好,回头大家凑一凑。”这时下一场电影要开场了,影迷们边说着话,边朝影厅走去。服务生心里不由得感叹,这帮影迷还真有钱,2000块的资深会员说办就要办,还要2000块指定包场电影。生日指定片目包场这种事,听起来很有排面,满足的是影迷的虚荣心,戏院方也不亏。既然是生日包场嘛,时间肯定是在午夜场。午夜场票价低,上座率也低,通常上座率也就是10~20%,冷门档期常常会降到10%以下。2000元的包场费用相当于500座影厅25%的上座率,戏院是赚钱的。而且影迷出钱包场请客,有免费的电影看,还可以带动戏院午夜场的人气和消费,怎么算戏院都是赚的。下一场电影结束,又有影迷聚集到会员店里,服务生陆续收到了几个办理普通会员的申请。但更多的影迷却是在想着回去搜集搜集林氏院线的票根,办个资深会员,可以更有牌面一点。谁也没有想到,林氏院线的这个鬼才策划在之后的一段日子里,竟然让林氏院线的观影票根成了香江影迷群体当中的抢手货。林氏院线建设上的别出心裁,需要一定时间的发展和积累,短时间内除了收些会员费用,带动一下资深影迷的消费热情之外,还看不出太大的效果。时间来到10月中,距离香江中文大学的校庆日还有不到一周,学校内的氛围异常活跃。学生们除了日常的学习生活之外,还积极的参与到校庆活动中,许多社团也在筹备着各式各样的庆祝活动。香江中文大学1963年才由崇基学院、新亚书院和联合书院合并成立,但二十多年来发展速度极为迅猛。到八十年代已经成为香江社会公认的知名高校,在亚洲高校界也已经颇负盛名。10月12日上午,香江中文大学邵逸夫堂内人头攒动。这里是香江中文大学的第四所成员书院逸夫书院的礼堂,1985年邵逸夫捐款1.1亿港元给香江中文大学,校董会遂决议将新书院命名为“逸夫书院”,并由邵逸夫担任书院创办人。说白了,就是邵老板花1.1亿港元买了个学院的冠名权,跟他后世在内地捐赠教学楼的操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逸夫学院今年才刚刚建设完成,今年学校的荣誉博士学位的颁授仪式便放到了这里。礼堂内人员众多,除了聚集了数百位学校的学生之外,还有上百位学校教职工以及二三十位政、商、医、法等各界的观礼嘉宾。今天陶玉书真就陪着林朝阳出席了活动,为了学位颁授仪式,连班都不上了,这大概就是卷王的温柔吧。除了陶玉书,家里几个小的也来了,嗯,半大不小的也来了。“姐夫,你这个博士服不太好看,我感觉人家那个法学博士的更好看点。”陶玉墨说。“你懂什么?中大颁的文学博士可比法学博士少多了。再说这是好看不好看的事吗?只会追求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肤浅无知!”没等林朝阳说话,陶玉书小嘴淬了毒一样,把妹妹骂了个狗血淋头。陶玉墨不敢回嘴,在一旁无声的嘟嘟囔囔,表现得又怂又硬。早在进入邵逸夫堂之前,林朝阳就已经将博士服穿好了。宽大的黑色学袍,方正的黑色帽,垂金色缨穗摇动,袖缀、兜囊镶着紫色丝边,衬得整个人十分精神。陶玉书转过头变了个脸,眼中满是欣慰之色,忍不住轻轻为林朝阳理了理头边的金色缨穗,有种终于望夫成龙的感觉。“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咱们家学历最高的人了!”陶玉书莫名说了一句。林朝阳不禁莞尔,“媳妇,你这学历崇拜有点太严重了,我这就是个荣誉博士。”“荣誉博士也是博士,我爸也才本科。”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林朝阳真不知道老丈人要是听到了媳妇的话该作何感想。他知道,一旁的小姨子肯定会把这话记到小本本上,等回京的时候告“御状”。“等以后你争取让燕大也给你颁个荣誉博士,那才叫光宗耀祖。”林朝阳调侃。“没正行!”陶玉书嘴上娇嗔,可眼神中的野望却藏不住。燕大啊,那可是她的老巢。真要是能得个荣誉学位,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吧?在学历崇拜的陶女士眼中,赚多少钱、当多大的老板回乡,都很难有拿个荣誉学位的风光。这叫精神追求,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那种。走进邵逸夫堂的时候,林朝阳感觉陶玉书比他都神气。夫妻俩落座在礼堂的最前排,今年中大的荣誉博士学位数量跟往年一样,还是四位。中大的荣誉博士从50年代便开始颁授,对象基本集中在学者、医生、律师三个领域,政客很少,商人压根没有这个机会。还是那句话,要面子。给商人颁学位,说出去让人笑话。四位当选博士,分别是李远哲、毕达飞、谭惠珠和林朝阳。李远哲是86年的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毕达飞是英国人,糖尿病研究领域的权威学者,谭惠珠是政客,基本法的起草者之一。陶玉书装作不经意的朝周围看了看,四个人中,就属林朝阳年轻,这让她心中偷偷欢喜。颁授仪式开始后,先是由中大如今的校长高锟致辞,然后是各学院院长为几位荣誉博士致赞辞,颁授学位证书。李远哲是荣誉理学博士,毕达飞和谭惠珠是荣誉法学博士,林朝阳则是荣誉文学博士。李远哲是第一个上台的,他一上台,台下的掌声雷动。顶着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的名头,他可以算是今天四位学位获得者当中咖位最大的了,学生们尤其激动崇拜。前三人轮流上台后,就轮到林朝阳了。他是这么多年来中大荣誉博士人选中少见的作家,上一个被中大授予荣誉博士学位的作家是巴金。那是在1984年,中大为了巴金足足写了三千字的赞辞,足见中大的礼遇。这事林朝阳当然不知道,而是台上正在为林朝阳致赞辞的新亚书院院长林聪标说的。新亚书院是中大建院三大书院之一,以文、商学科为主,林聪标致赞辞合情合理。赞辞有多少字林朝阳没数过,反正林聪标念了十多钟,历数了林朝阳自踏入文坛以来的诸多成就,林朝阳很好奇这些信息他们都是从哪得知的。“林朝阳先生,笔名「许灵均」,还曾用过笔名「王庆来」,生于东北,婚后赴燕京工作,86年旅居香江,是我国当代著名作家,从事小说创作。1978年中国内地改革开放,也是在这一年,他走上了文学之路。林朝阳先生的创作风格多变,产量丰富,对文学创作有着异乎常人的热情,他对文学体验的不懈追求令人敬佩。短篇小说《牧马人》在1978年第11期《燕京文艺》杂志上,开篇的第一句话是这样写的:他是一个被富人遗弃的儿子。这是林先生第一篇正式发表的作品,也是他第一次尝试小说创作,他的文学创作道路走得出奇的顺利,那背后是卓绝的天赋与坚定的努力。……林先生善于观察生活、体验世界,更注重用文学进行思考,探索心灵。他的创作从不拘泥于形式,无论是创作姿态还是手法技巧,在中国当代文坛都独具一格。他的笔触不仅讲述中国故事,也讲述世界故事,文字和语言不是限制他创作的壁垒,也不是限制读者阅读他作品的障碍。他的作品歌颂真善美,也批判丑恶,是符合人性和人道的,也是具有普遍艺术意义的。多年以来,林先生的作品不仅在国内获得了巨大的欢迎,也为海外读者所关注和喜爱,被翻译成多种语言,畅销海内外,影响力巨大。他的作品获不少海外知名出版社所翻译出版,如美国的兰登书屋、法国的伽利玛出版社、日本的河出书房等,日本学术界还成立了林朝阳文学研究会,创办了《林朝阳文学研究会会刊》。林先生的作品在国际社会广受欢迎,曾获得过法国知名文学奖项勒诺多文学奖的肯定,改编电影也曾获得过坎城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大奖。……慷慨就义的江南生、烈火中永生的亚伦·布什内尔、绝地求生的杜三江、刚毅果敢的朱开山……林先生笔下的人物感动了无数读者,他的文字充满光明和温暖,呼唤读者一同加入心灵的探索,鼓舞读者对爱、对生命、对理想的追求,让读者感受文学的光辉照耀。林先生的文学成就在当代中国独一无二,是中国当代文坛少有的具有广泛国际影响力的作家。为表扬林先生在文坛的重要地位,为表扬林先生为中国文化在世界范围内传播所作的杰出贡献,本人谨恭请主席阁下颁授荣誉文学博士衔予林朝阳先生。”鲜花锦簇的赞辞总算念到了尾声,听得林朝阳很不好意思。以前他领奖,甭管是国内国外都是简单表扬一下,像香江中文大学这样当着几百人歌功颂德一般的赞美他还是第一次见识。饶是他觉得自己脸皮厚,也有些遭不住。好在在赞辞的尾声,林朝阳解了一个心中的迷惑。他本以为这篇赞辞是出自于中大某位教职工之手,没想到落款的却是巴金,难怪赞辞之中对他的经历如数家珍。看来为了他的荣誉学位,中大确实没少花心思,也难怪林聪标最开始要提到“巴金”。心思闪念后,林朝阳在一片掌声中走上主席台。他上台的掌声比毕达飞和谭惠珠上台时大了很多,与李远哲上台时不相上下。在四位荣誉博士当中,其他三人跟学生们的距离都有些遥远,林朝阳却不同。中大人文社科领域实力强横,学生中文学爱好者众多,这几年林朝阳的小说在学生群体广受欢迎,作品改编电影更是少有人没看过。如果说学生们给李远哲的掌声是对诺贝尔化学奖的尊重,那么给林朝阳的掌声就是发自内心的喜爱。走上主席台,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林朝阳走到校长高锟面前,由他象征性的拨穗。又走到校委会主席李国能面前,从他手中接过了学位证书。然后林朝阳跟李国能握手说了一句谢谢,转向坐席,在人群中看到了陶玉书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睛,她的脸上写满了激动与雀跃。紫色丝绒的证书有些厚重,在此之前林朝阳并未多看重这个证书,可当他手握实感,对视着陶玉书那双眼睛时,他觉得这种感觉还挺好的。以后陶女士出门可以炫耀了:我的老公是博士!发言、合影,几分钟后林朝阳又在掌声中走下台,陶玉书喜滋滋的拿着那份荣誉博士学位证书左看右看。他是今天最后一位上台的荣誉博士,他走下台后颁授仪式也结束了。接着,林朝阳几位荣誉学位获得者跟学校领导们在林荫大道集体留影,然后在学校教职工的陪同下参观了学校。等到下午,林朝阳被请到了新亚书院给学生们做演讲。新亚书院以人文社科学科见长,林朝阳在这里受到的欢迎更加热烈,有许多学生还是拿着他的书来的,演讲到最后几乎变成了签售会。“真没想到,你在香江的大学里竟然这么受欢迎!”陶玉书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间藏着两分暗暗的得意。“一般一般,亚洲第三。”林朝阳玩笑着夸口道。“说你胖,你就喘。”晚上回到家中,陶玉书将林朝阳的荣誉博士证书珍而重之的放到书房书架的最上方格子里,进门一眼就能看到,很是招摇。又过了两天,眼看着燕京那边快入冬了,林朝阳联系两家老人来香江,美其名曰“猫个冬儿”。“我哪有那个时间?一天天的,净捣乱!”二春同志现在醉心事业,面对林朝阳的邀请根本不为所动,甚至嗤之以鼻。他不动,张桂芹也走不了,老太太在家里怨声载道,埋怨林二春耽误她看孙子。林朝阳把这个消息告诉陶玉书,她说:“你应该把荣誉博士的事告诉爸妈,我保证他们俩来的比谁都快。”“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观念早已深入中国人的骨髓,连陶玉书都不能免俗,更何况林二春夫妻俩。林朝阳笑呵呵的说:“算了,我爸现在赚钱赚红眼睛了。不来就不来吧,反正春节也回去。我再联系联系爸妈吧!”这个“爸妈”指的当然是陶父陶母。燕京,朗润湖公寓。正是晚饭时间,家家户户传出饭菜香,刚放学的小豆丁们在楼前楼后疯跑、打闹,像疯长的野草。陶玉成拎着二斤五花肉往家走,路上不停的跟人打招呼。“金伯伯!”“理群,干嘛去?”“嗐,这不家里好几天没沾荤腥了嘛,割了点肉!”刚回到家,陶玉成把五花肉往餐桌上一搁,喊道:“妈,今儿晚上来个酸菜汆白肉吧!”好一会儿,没听见动静,陶玉成嘿了一声,敢情家里就自己一个人。他看了一眼时间,原来才三点半。沏一杯茶,从书架上勾出一本《布衣神相》,往床头一靠,舒坦!过了半个多小时,赵丽和两个孩子先回来了,然后是父亲带了两个学生回家,支使陶玉成去买点菜。这两年物价涨的厉害,学生们都不富裕,陶父不时会带着自己的研究生回家改善一下伙食。“肉都买好了。”陶玉成翻着武侠小说,头也不抬的回着父亲,又问:“我妈呢?”
第522章 全港小学生的噩梦
陶玉成的问题刚问完,陶母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位老姐妹。趁着今天天气好,她和大家一起出去游玩,中午别人请客吃饭,她说什么也要请晚饭,拉扯一阵干脆把人给拉到家里来了。“玉成,你去买点菜!”陶母吩咐道。“肉都买好了。”陶玉成重复着刚才的回答。“光吃肉啊?别的菜再买点!”陶母可没有陶父那么好说话,陶玉成无奈的起身,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停下了动作。“对了,爸妈,朝阳今天来电话了。”陶父问:“说什么事了?”“说让你跟妈去香江待一阵。”陶父陶母微微一愣,“去香江干什么?”说起这个,陶玉成兴奋了,“说是换了大房子,让你们二老去感受感受资本主义社会的腐朽!”这话当然是他翻译过的,林朝阳的准确说法是“家里现在宽敞了不少,让爸妈有空来玩一玩,散散心”。陶父皱着眉头,他深刻了解儿子的性格,力求领会精神。“换房子是好事,我跟你妈就不去了,我这边学校还有事。”陶父说。陶母对丈夫的擅自做主不甚满意,陶玉成察言观色道:“爸,您有事,我妈没事啊!”陶父“哦”了一声,“那你问你妈的意见吧。”陶玉成嬉皮笑脸的说:“妈,我爸不去,您一个人去也挺孤单的,要不我陪您去吧!”他这话刚说完,外面传来赵丽的声音,“美死你得了!真亏你好意思说出口。”陶母也不待见的催促他道:“赶紧买菜去!”“我就开个玩笑。”陶玉成嘟囔了一句,灰溜溜的出了家门。待他走后,陶母带回来的两个老姐妹接过了话头儿,陶家身边的人都知道他们家两个女儿在香江。两人问起陶玉书姐妹俩在香江的情况,陶母眉目舒展起来,却只说是自己做点小生意。“奶奶,你去香江带上我吧。”陶希武凑到陶母身边说。陶母瞟了他一眼,“你去问问你妈,看她答不答应。”陶希武一脸苦相,这还没到十一月份呢,大姑父的邀请要是一月份来就好了。在他愁眉苦脸的时候,陶母继续跟老姐妹聊天。“我们周围这些人,说来说去还是若慧你们家这几个孩子有出息啊!”“是啊。玉书两口子有能耐,你们老两口出去看看也挺好。”“唉!都这么大岁数了,有什么好看的,给孩子添麻烦。”陶母看上去很不想去。“去看看外孙嘛,你们家那小外孙女多招人喜欢,大半年不见肯定想了。”“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哎呦!那个小家伙,真招人疼!”陶母说起外孙女眉开眼笑,衬托着一旁陶希武的脸色更苦了。这天晚上过后,朗润湖公寓12号楼陶教授老两口要移居香江的消息不胫而走,引来周围不少人的羡慕嫉妒。只是这两天老两口出门只要碰上老同事、邻居都会被问一嘴,被搅得不胜其烦。“爸妈回信了,说不来。”林朝阳告诉陶玉书。她表情有些无奈,“他们怎么都这样啊,难道还得去请他们不成?”“怕给我们添麻烦嘛,你要真是回去请,肯定好使。”林朝阳微笑着说。陶玉书摇了摇头,“算了,那等过年的时候再说。”夫妻俩正说着话,陶玉墨开开心心的回到了家,听说父母不来香江了,她的开心肉眼可见的加赠了两分。她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现在的生活多自由自在啊,父母来了香江,头上立马多了两位太上皇,多不爽利?“瞧你高兴的,什么事啊?”林朝阳问。“也没什么,嘿嘿!”前几个字很低调,但后一声“嘿嘿”却暴露了陶玉墨的得意。原来是《大富翁》的外埠销量反馈回来了,总计3.4万份,其中包括了湾岛地区和新、马、菲、泰等几国。算上近段时间以来的新增销量,《大富翁》的总销量已经突破了5万份。《大富翁》在外部的售价折合成当地货币跟香江的差不多,按照陶玉墨的计算5万份的销量,去了开发费用、发行代理费和缴税,砂糖游戏的盈利堪堪破了200万港元。跟大公司比不了,但对于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公司来说,已经是巨大的成功了。何况,未来一两年里《大富翁》仍会细水长流的为砂糖游戏创造利润。金额可能不多,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姐,当时咱们怎么说的来着?第一年盈利!我这才不到半年,就赚了200万!”陶玉墨跟姐姐嘚瑟了两句,陶玉书语气平静的说:“干得不错,继续保持。”陶玉墨感觉一拳打在了空气上,她又振奋精神聊起了公司的第二款游戏。《大富翁》七月份上市,八月本埠销量反馈出来之后,陶玉墨便信心满满投入了第二款游戏的开发之中。在林朝阳的牵线搭桥下,砂糖游戏拿到了金庸《笑傲江湖》的游戏改编权,就是版权费用有点贵,花了20万港元。这两个月砂糖游戏陆续又招了四五个员工,《笑傲江湖》的开发对比《大富翁》来说是个大工程。按照现在的计划,年底《笑傲江湖》就有望上市,陶玉墨最近甚至还同意了杨渊升的一个另一个叫《轩辕剑》游戏策划。陶玉书听着她的计划,忍不住蹙眉,“你这步子迈得太大了。”“问题不大,我对这两款游戏有信心!”陶玉墨踌躇满志,豪气干云!陶玉书很不理解她这种盲目自信是从哪儿来的,不过也没说什么,年轻人不吃点亏总是不长记性。又过了两日,林朝阳收到了林海音从湾岛邮寄来的包裹,里面是一封信和两本样书,分别是《楚门的世界》和《闯关东》,另外还有几份报刊。今年5月,林海音夫妻专程登门与林朝阳谈妥了他作品引进湾岛的事。8月份,《楚门的世界》先在湾岛出版,然后是《闯关东》。自湾岛jy以来,两岸交往比以前畅通了很多,近两年来湾岛也逐渐兴起了一阵“大陆热”,不少大陆作家的作品陆续被引进了湾岛。林朝阳的作品出现在湾岛文化界要比这更早一点,因为香江和湾岛的联系较为密切,早在他的作品登陆香江之后,便常有流通到湾岛的事发生。几年时间日积月累,林朝阳的作品在湾岛文化界已经拥有了一批忠实拥趸。因而《楚门的世界》和《闯关东》在湾岛出版后,很快便受到了湾岛文化界的欢迎。其中如湾岛知名作家白先勇就曾在《联合报》副刊发文,称:《闯关东》具有雄奇品格、史诗气度,将大动荡、大变革的时代浓缩在白山黑水之间的矛盾纠葛和恩恩怨怨之中,惊心动魄、振聋发聩。著名诗人余光中在参加林海音家举办的文学沙龙时,曾评价《闯关东》:应坐中国当代长篇小说第一把交椅。在诸多文化界人士的推崇之下,林朝阳的小说迅速赢得了湾岛读者的喜爱。销量一路走高,《闯关东》出版仅月余时间,便创下了2.4万册的销量,《楚门的世界》略逊一筹,也有1.8万册销量。这些信息都是林海音在信中提到的,她寄来的那几份报刊上还有一些对林朝阳作品的评价。另外,林海音还在信中写道:jy以来,两岸文化交流日渐频繁。今年三毛赴大陆探亲访问,受到了官方和民间的热烈欢迎。朝阳你的作品在湾岛广受欢迎,拥趸众多,实在应该到这里走一走、看一看。八十年代以来,三毛的作品屡屡被大陆的文学杂志转载,84年她的《撒哈拉的故事》《梦里花落知多少》等作品也陆续在大陆的出版出版,引发了一阵狂热的三毛热,风靡全国。许多文学青年都被这位流浪过59个国家和地区的女子所震撼,为她和荷西的爱情故事感动,为她追求自由的精神所感染。今年4月,三毛回大陆探亲,路过多个城市均受到了高规格的礼遇,消息传回岛内,让岛内文学界也为之激动。湾岛的居民大体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原住民,自古生长在这里;一类是本省人,是清代以来从福建等地移民到湾岛的大陆人的后代;还有一类是外省人,也就是45年之后随光头入岛的。在如今的湾岛文化界,外省人占着绝对主力,这些人中很多人都是生长在大陆,即便是生在湾岛,父辈的影响也依然在。抛开政治分歧不谈,“乡愁”二字是他们这一代人的情结。林海音邀请林朝阳入岛,希望加深两地文化交流,心意是好的。但林朝阳作为内地文化界知名人士,想要入境湾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林朝阳特地致电林海音,先向她表示了感谢,又说明了登岛这件事的难度。这几年两地关系看似缓和了,实则仍互有芥蒂,尤其是湾岛方面,把小肚鸡肠展示的淋漓尽致。林朝阳现在只是旅居香江,迄今为止,未有大陆文艺界人士登岛交流的记录。林朝阳最后对林海音玩笑道:“湾岛文化部门防我们这些人,甚于防川啊!”林海音说,“我来协调试试看,如果取得许可,你可要来。”“那可不一定,我也得跟政府方面打个招呼才行。”以林朝阳在文学界的名气和地位,入台登岛是很有象征性的事,官方对这种事必然是慎之又慎。林朝阳挂了电话,给新h社的同志的打了个电话,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等了一天,新h社方面传来消息,鼓励林朝阳登岛交流。林朝阳这才又给林海音去电,有了这个答复,林海音高兴的说她先去沟通试一试。她早年曾担任《联合报》副刊主编,发掘和培养了一大批湾岛如今的知名作家,在湾岛文学界地位甚高,后世更是有人将她称为湾岛文学的祖母级人物。以她这种在湾岛文化界的影响力,也只能说“试试”。后世李连杰八部电影在湾岛热卖,已经成了嘉禾的摇钱树,可依旧连个赴台做宣传的机会都没有,湾岛方面对大陆文化渗透的防备可见一斑。转眼到了11月,香江太古城道18号,坐落在地铁之上的太古城中心热闹繁华,多年以来一直都是香江中产阶层休闲、娱乐、购物的好去处之一。今天是周六,太古城中心依旧热闹非凡,人来人往。但在这偌大的建筑里,有一处位置显得格外的不同。一楼西南角的店铺原本是服装品牌马莎的专卖店,占地近2000呎。最近几个月因为生意一直冷冷清清的,直到上个月,店铺挂出了停业甩卖的牌子,引来了一些顾客的目光。然后在某一天早上,有顾客路过时发现,这里已经被喷绘布围挡了起来,看起来是已经换了商户。商场里的这种喷绘布上,在围挡起来时大多都会喷绘一些相关店铺的信息。马莎专卖店外的喷绘布上,没有任何文字信息,反倒是有几个两三米高的漫画形象。一些爱看漫画的顾客很轻易的就认出了那几个人物,《中华英雄》中的华英雄、《龙虎门》中的王小虎、《天子传奇》里的姬发、《仙剑奇侠传》里的李逍遥……这样的发现不禁令顾客们充满了好奇,不知这些漫画人物为什么会出现在喷绘布上。一个多月时间慢慢过去,今天一早,有人路过发现这里原本遮挡的喷绘布竟然不见了。店铺以一面宽大的透明落地玻璃做墙,门头正当中“玉郎ACg”几个字以简约时尚。一群十几岁的小孩子正围在店铺的透明落地玻璃前,店铺橱窗里,高达近两米的华英雄等比例模型肃然而立,栩栩如生。“我命犯天煞孤星,无伴终老,孤独一生。”凡是看漫画的年轻人,哪个人没听过这句话,没见过这个人。“哇!”“这也太帅了吧?”“真是华英雄吗?”男生们站在橱窗前,就差没趴到玻璃上了,眼中满是贪婪。众人正看着的时候,突然有人招呼道:“快去看那边,有个更大的!”闻声,众人蜂拥而去,只见太古城中心的中庭处,不知何时竟然放着一尊高达近五米的华英雄雕像。气势之盛,更胜他们看到的橱窗里那座。“叼你老母!帅爆了!”有漫迷激动的爆出了粗口,周围人没有丝毫介意,因为那个人也只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喂喂喂,阿伟,你不是带照相机了吗?快快快,给我跟华英雄拍个照!”有人叫同伴帮着拍照。有人走上前去,想近距离触摸雕像,却冷不防被人喝止了动作。只见有个身着工装的年轻人拎着隔离带走过来,“靓仔们,小心点,这东西倒下来要砸坏人的!”工装年轻人将隔离带放在距离雕像两米的位置围了一圈,漫迷看着他衣服上的Logo,知道他是店铺的员工。“你们店几点开业?”有人问。“今天第一天开业,9点58分,以后每天跟商场的营业时间一样。”工装年轻人回了一句,便往店铺的方向走去。漫迷们围着华英雄的雕像又转了一会儿,才返回店铺,然后他们发现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店铺门口竟然又多了几十人。“人也太多了吧?”漫迷们嘴上抱怨着,可还是乖乖的排好了队,等待店铺开门。一个月之前,玉郎机构旗下的漫画杂志和漫画单行本当中便预告了公司旗下第一家周边店的消息。早在六七十年代,在日本动漫界便诞生了“首办”的概念,奥特曼、高达等动漫形象被制作成可供收藏、摆设的模型用以掏空动漫迷们的钱包。只不过现在二次元和御宅族还没有像后世那样风靡,尤其是在香江,收藏漫画周边这种事还是个很新鲜的概念,因此漫画迷们对于玉郎机构开设的这家周边店充满了期待。距离开业时间越来越近,来的漫迷也越来越多,逐渐排起了长龙,引来许多路过顾客的侧目。9点18分,四个服务生拉响礼炮,店铺正式开业。漫迷们不顾天上正飘着的彩带、彩片,立刻涌入其中。玉郎ACg店铺占地2000呎,门口两边橱窗各摆了一座玉郎漫画旗下最热门的漫画形象模型。店铺内部的装饰以纯白色调为主,辅以白色灯光,看上去十分高大上。店铺分为漫画区、周边区和休闲区,漫画区的书架上摆着的全都是玉郎机构旗下的漫画单行本和杂志。漫迷们进来之后只在漫画区看了一眼,然后便快速将目光转移到周边区。漫画在外面的书店、玩具店、文具店都可以买,对他们来说吸引力不大。相比于仅是出版物的漫画区,周边区就琳琅满目多了。造型简约的陈列柜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漫画人物手办,清一色都是玉郎机构旗下漫画作品中的高人气角色。从掌心大小到三四十公分,各种尺寸都有,但却没有看到如门口那般像真人大小一般的模型。除了这些手办之外,陈列柜上还有一些造型奇特的物品。“哇,这是华英雄的赤剑!”有漫迷一眼就看出了其中一件物品的来历。“看那个,那是酒剑仙的葫芦!”“诶,这个拼图是……这是《醉拳》里的黄山一战吧?靠,居然是彩色的,比漫画那个结尾的画面精细多了!”“快看!赵灵儿的彩色海报,灵儿好美!”周边区的陈设涵盖了手办、道具模型、玩具、文创品等多种类型的产品,对于漫迷们有着难以抵挡的吸引力。一群人如同老鼠进了米缸一般,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在多数人沉迷于周边区,左看右看,为选择哪个商品挠头的时候,休闲区已经有人先占到了便宜。休闲区一杯冰饮3元,一般的顾客点饮品都是为了喝什么发愁,可这会儿点单的漫迷却是在为选什么杯子而发愁。“给我用木修罗的杯子!”“好的,顾客。”休闲区的饮品没什么特别,但用的杯子上印的却都是《中华英雄》和《龙虎门》里的人气角色,尤其是那些印着女性角色的杯子,因为满足了某种不可明说的欲望,而更受漫迷追捧。“你们这个杯子卖吗?”有漫迷问。“不好意思,这是非卖品。”服务生回答。漫迷顿时满脸失望,这时候就听服务生回答道:“不过如果在我们门店消费到一定金额,杯子是可以免费赠送的。”漫迷顿时来了兴趣,问:“消费多少可以送杯子?”“满200元,您可以任意挑选一只杯子。”听到这个数字,几个漫迷大呼“黑心”,一个杯子就要200块,休闲区饮品柜台里的杯子至少有50多种,全搜集下来岂不是要一万多块?“这里怎么没有马小灵?”有漫迷指着一堆印着《龙虎门》角色的杯子问。“马小灵的杯子再过两个月可能会推出。”有漫迷立刻意识到其中的险恶用心,这是生怕他们把杯子给搜集齐了啊,好歹毒的营销方式!“喂,阿伟,借我20块,明天还你。”“我要换华英雄的杯子!”漫迷挥舞着购物小票对服务生喊。“顾客,请您先办个会员。”“还要办会员?要花钱吗?”“不需要,只要您消费满200元就可以免费办理。”一个上午时间,玉郎ACg店里人流不断,进店的顾客平均年龄不会超过20岁。消费能力也没有多么强悍,在太古城中心这样逛一次至少要花千八百块钱的地方,这帮小家伙一回的消费大多在三五十块,也有一部分有钱的花了两三百块。但这帮人却有一个好处,兜里有多少钱就花多少钱,绝对不会藏着掖着。傍晚时分,店里走进来一家四口。店长阿乐眼睛很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家老板。陶玉书那张脸这两年经常出现在报纸、杂志上,很好辨认。“林太好!林生好!”林朝阳夫妻俩和善的冲阿乐点了点头,这时冬冬拉着林朝阳的手,指着门口的“华英雄”说:“爸爸,我要这个!”陶玉书说:“这个是非卖品。”冬冬不由得有些失望,他才刚上小学一年级,还没看过《中华英雄》,只是觉得门口这个大模型特别帅。“爸爸带你们去里面看看吧,里面还有好多。”林朝阳抱着晏晏,领着冬冬往周边区走去。阿乐刚才问完好后,就知趣的退到了一边,直到陶玉书的眼神看向他,他才走了过来。“林太!”“开业第一天,情况怎么样?”听到陶玉书的问题,阿乐心中一喜。今天新店开业第一天,他知道公司的管理层大概率会来店里看看,一天都在做功课,只是没想到来的竟然是老板本人。“到目前为止,进店顾客460多人,其中消费的顾客超过70%,半个小时前吃饭时我粗略统计了一下,今天的营业额有3万2左右。”陶玉书继续问,“哪个品类卖得比较好?”“周边区1/10手办卖得最好,还有漫画彩绘拼图的销量也很好。”说完了这句话,阿乐又补充道:“根据我的观察,不少手办、玩具和文创产品的价格有些超出我们客户群体的承受能力了。”陶玉书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来到了休闲区。玉郎ACg的休闲区被划分了几个小的区域,除了供应饮品和零食的吧台,还有供顾客休息的卡座,卡座区提供棋牌游戏,坐了不少人,基本将小学生到大学生群体一网打尽。“今天到现在办理会员的一共有105人。”阿乐主动说道。陶玉书微微点了点头。所谓会员,即一次性消费满200港元便可以成为玉郎ACg的会员,但期限只有3个月。如果想要一直保持会员,那么就必须在3个月内再消费满200元,以此类推。成为ACg会员的福利包括:每次到店享一杯200ml柠檬蜂蜜水,漫画贴纸一张,购买漫画书享9折,积分兑换限量马克杯,专享休闲区。玉郎ACg的会员福利跟林氏院线是两个风格,全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最实际的就是免费的柠檬蜂蜜水和9折购漫画书,柠檬蜂蜜水一杯成本还不到2毛钱,却可以极大的满足小孩子的虚荣心。到店就有现成的饮品,如果带着朋友来,会很有牌面。而且这帮孩子来了喝东西通常都会点零食,呼朋引伴,增加店里的销售额。9折购漫画书这一条,玉郎ACg是玉郎机构的自营渠道,别说是9折了,就是7折也划算。林氏院线的会员店和会员机制,注重的是培养会员群体的观影习惯,创造好的艺术氛围,为长久计。玉郎ACg的会员机制则完全不同,主打一个涸泽而渔,在满足小学生们精神享受的同时,榨干他们钱包里的最后一枚硬币。若干年后,当香江的中小学生们回首往事,一定会记得陶玉书——那个榨干了他们所有零花钱的女人。
第524章 陶总是个讲究人
开埠之后,香江有很长一段时间只是个商业转口港,连企业都很少,更别提文化了。到40年代末,学校的教科书用的还是马来西亚和英国的课本,那时全港仅有一家出版社,印刷产品也仅限于历书、尺牍、旧启蒙读物、医卜星象及标点通俗小说等有数的几类出版物。后来受战乱影响,一大批商业、文化精英南渡,香江的文化产业逐渐繁荣起来。仅仅是出版机构,在五年之间就在港开设了几十家,中华书局、商务印书馆、百新书店、大公书局、南光书店、文渊书店、文光书局……但当时本港人民受文化教育水平很低,小学文化的还不到10万人,有兴趣或有钱买书者少之又少。所以当时出版的书籍主要运销东南亚以及美国、加拿大等地。之后的十余年里,香江的出版业和图书市场蓬勃发展。到了60年代中期,外销书籍开始在东南亚各国纷纷采取当地语文为主的政策下而大受打击,中文书籍的销售重点遂从东南亚移回本港。但尽管如此,东南亚依旧是香江出版业的一个外销方向。利通图书的业务是代理发行图书,这些年来深耕东南亚等国,发行渠道甚广。林朝阳的作品能在当地发行,总归是一件好事。又过了几天,眼看着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过年了,林朝阳外出采购了些东西,打算带回内地给家人当礼物。陶玉墨也约了张曼玉一起去逛街,晚上回来后好像一摊没有骨头的肉,摊在了沙发上,而她今天的战利品就是十几张游戏卡带和录像带。陶玉书问她,“你不是说公司的新游戏开发到了关键时刻吗?怎么还有心思去逛街?”陶玉墨理直气壮的说:“游戏开发是他们的事,我是老板,又不是打工仔。”反驳了一句,她还觉得不够,数落起陶玉书,“姐,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累吗?”见陶玉书没接话,她不依不饶的说道:“就是因为你事必躬亲,恨不得把所有的事都干了,这样是不对滴!你得给手下人发挥的空间,只有这样才能发挥他们的才能和价值……”她说起自己的“老板经”滔滔不绝,看起来很有心得的样子,感觉至少也是个身家几十亿的企业家了。在她说话的时候,陶玉书一直沉默不语,慢慢的,陶玉墨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声音越来越小,直到闭了嘴。然后她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怂,不甘心的补了一句:“我们公司现在发展的挺好!”直到这时,陶玉书才冷哼一声,却也没说她什么,陶玉墨又小声嘟囔了一句。等到晚上睡觉之前,陶玉书问林朝阳:“你觉得玉墨说的有没有道理?”林朝阳心叫一声不好,考验他的时候到了!“一派胡言!”他大义凛然的说。“你正经点!”陶玉书说。林朝阳作出慎重思考的姿态,然后说道:“现在公司正是高速发展的阶段,你多操劳点是必然的。玉墨那个小公司,就那么几个人,管理起来太轻松了,她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听着这话,陶玉书的眉头舒展开。“你这话说的太对了,那丫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恨恨的说了一句。“是啊,她就是太闲了。”林朝阳毫无底线的附和道。他这话说完,好像触动了陶玉书的神经,让她陷入了沉思。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饭,陶玉书坐在沙发上迟迟未动。往常这时候,她已经出门了。等了好一会儿,她有些不耐烦了,问还在磨蹭的陶玉墨,“你磨蹭什么呢?怎么还不去上班?”陶玉墨正慢悠悠的刷着牙,“你要去上班就去上呗,我又不跟你一起。”陶玉书说:“今天我去你们公司看看。”“为啥?”陶玉墨本能的防备起来,两人昨晚才拌完嘴,她觉得姐姐很有可能要伺机报复。“我也是股东?去看看还不行?”面对陶玉书的反问,陶玉墨讷讷道:“行当然行,我不是怕你忙嘛。你平时管的都是上市公司的事,我们这小作坊……”陶玉书不耐烦道:“别磨蹭了,赶紧的!”尽管她一再催促,但姐们俩出门时还是过了9点。“去皇子大厦!”上了车,陶玉书对司机许卫国说。等到皇子大厦的时候,陶玉书一马当先,气场全开,陶玉墨跟在后面,仿佛拎包小妹。现在砂糖游戏不是刚开张时候那大小猫两三只的状态了,算上陶玉墨这个老板,人数已经突破了10人,可以称得上是兵强马壮。进了办公室,一群技术宅看起来松松垮垮的,蓬头垢面、脸色苍白的在电脑前奋战,有种燃烧生命的悲壮感。“大家早上好!”陶玉墨喊了一声。顺便提醒手底下这帮牛马:大当家的来了,都给我精神点。见陶玉墨来了,员工们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看起来很轻松,丝毫没有看到老板的拘谨。然后大家又看到了她身旁的陶玉书,神色间突然多了些紧张。“陶董好!”“大家好!”陶玉书回应了一句。陶玉墨问:“都吃过早饭了没有?”“吃过了。”“吃了。”大家稀稀拉拉的应着,陶玉墨对公司里除她之外唯一的女性何嘉莉说道:“阿莉,今天陶董来公司视察,中午大家加餐!”这句话说完,办公室里的士气明显一振。军心可用,陶玉墨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陶玉墨就进了自己那间小办公室,陶玉书也跟了进来。“要不……你坐?”陶玉墨很有自觉的将自己的老板椅让出来。“你坐吧。”陶玉墨坐了下来,有些不安的扭动了两下屁股,看向姐姐,陶玉书也看着她。姐妹俩大眼瞪小眼,过了好一会儿,陶玉书问:“你老看着我干嘛?干活啊!”“干什么……”陶玉墨说到一半反应了过来,假模假式的翻动了一下桌面,又翻了翻抽屉。半天没找到一份文件,脸色略显尴尬,却仍强装镇定。“这两天太勤快了,活儿都干完了。”睁着眼睛说瞎话,她一点也不脸红,就是有点心虚,眼睛左闪右躲。陶玉书懒得拆穿她,问:“《笑傲江湖》什么时候能开发完成?”“就这几天。”陶玉书蹙眉,“马上要过年了,能完事?”“能,加点班嘛!”陶玉书不解的看着她,你说加班就加班?陶玉墨解释道:“我们做游戏的,哪有不加班的?加班双倍工资,他们求之不得呢!”陶玉书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那帮人跟被吸了精气的行尸走肉一样,她忍不住说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游戏晚出来几天又有什么关系?”见姐姐对自己有误解,陶玉墨立马为自己辩解道:“跟我没关系啊,是他们自己主动要加班的。我是看他们实在辛苦,才给了双倍工资。”听着她的话,陶玉书面色狐疑,还有人要求主动加班的?正在这时,何嘉莉敲门而入,递给陶玉墨一张采购单,说:“陶总,我统计了一下大家今天午后要吃的水果,你看看你要吃什么。”陶玉墨轻咳了一声,给何嘉莉使了个眼色:吃什么吃!没看大当家的在这吗?“陶总,年伯那里进了些马来西亚的榴莲,可以尝尝,珍珠提也不错,你不是很爱吃吗?”何嘉莉自顾自的说,还问陶玉墨:“陶董有什么想吃的?”瞥见姐姐那眯起来的眼睛,陶玉墨恼怒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何嘉莉正说得起劲,突然挨骂,一脸茫然。你不吃就不吃,骂我干什么?“给我买两串提子吧。”陶玉书说。何嘉莉的听到这话,自动把陶玉墨的训斥抛开,认真的记下陶玉书的喜好,又看向陶玉墨。“陶总,你真不吃吗?”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吃辣?陶玉墨瞪了她一眼,“给我买一盒士多啤梨。”何嘉莉为难道:“年伯那没……”察觉到陶玉墨的凶狠目光,她改口道:“我去别的店买。”待何嘉莉走后,办公室内气氛沉静,陶玉墨绞尽脑汁,说了一句:“这个……下午茶,是为了员工们晚上更好的加班。”陶玉书表情不置可否,对她说:“你忙你的,平时怎么忙,现在就怎么忙,不用管我。”你说的轻松,你在这,我还怎么忙啊!陶玉墨眼神幽怨的瞥了一眼柜子上的游戏机,看来今天是宠幸不上你们这些小家伙了。“我去测试一下游戏,你先坐吧。”憋了好一会儿,陶玉墨如此说道。说完不等陶玉书的反应,她赶紧跑到外面,然后就开始气冲冲的打算找何嘉莉算账。“阿莉呢?”“陶总,阿莉她去买水果了。”没找到人,陶玉墨只好偃旗息鼓,假模假式的坐在电脑前忙碌。冷不丁发现陶玉书从办公室内往这边张望,她立马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她不怕陶玉书,只是更想表现出自己作为老板英明神武的那一面。过了二十多分钟,陶玉墨还在假装忙碌,这时候陶玉书从办公室里出来,对大家说道:“中午让陶总带大家去吃点好的,我埋单!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陶玉书说着掏出几张钞票交给陶玉墨。“谢谢陶董!”办公室内的众人齐声道谢。等她走到楼梯间,不知道办公室里又说了什么,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她听着动静,摇头笑了笑。这天晚上,陶玉书拉住了林朝阳,这场景让他似曾相识。“你觉不觉得……”“觉得什么?”“玉墨比我更适合当资本家?”林朝阳一头雾水,“爱妻何出此言?”陶玉书便被今天去砂糖游戏的经历都说了一遍,然后说:“这丫头太会邀买人心了,花点小钱就让人给她卖命。”林朝阳沉吟着说:“那不一样。她手底下的都是小年轻,心思本来就单纯,好收买。”“人都是她招的,这不就是她聪明的地方?”林朝阳看着陶玉书,问:“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打算慢慢把玉郎机构交给她来管。”“她能干?你之前不是说过,她不干嘛。”“之前是我没发现她这方面的‘才能’,这回由不得她了。”陶玉书的语气仿佛是猎人拿捏住了小狐狸。“也好,这样你也能轻松点。”林朝阳说。隔天一早,陶玉书对陶玉墨说:“明年玉郎机构要大力发展游戏业务,你来负责这件事吧。”“我负责?我怎么负责?”“先当个游戏部门的负责人。”“那我公司怎么办?”“让玉郎机构收购或者……”陶玉书话还没说完,陶玉墨像个炸了毛的小野猫。“好啊,我说你好端端的去我公司干什么?敢情是打的这个主意!真不愧是黑心的资本家啊!占了我的股份还不算完,现在连公司都想夺去!”陶玉墨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气愤,怒视着姐姐,脸上写满了悲愤。反观陶玉书,一脸风轻云淡,等她说完之后才接着说道:“收购或者是转让股份都可以,游戏公司你才投资了80万,到时候你的投资翻个几倍不成问题,80万轻松变成800万!”陶玉墨的悲愤微不可察的收敛了一点,冷哼道:“说得轻松,你知道我为了这家公司付出了多大的心力吗?”“知道你辛苦。但你想啊,背靠大树好乘凉。”“背靠大树好乘凉?我看是头上多了个婆婆。”陶玉书故作沉吟,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那我转让砂糖10%的股份给公司,就当做是战略投资了。”听到这话,陶玉墨心头舒畅了一些,然后她又想到了陶玉书刚才说的800万。扭扭捏捏的说:“你说,我们公司现在能值多少钱?”“这我哪知道?《大富翁》这一年给公司创造的利润,应该也就是300万。按照市盈率法的话,给个1500万很合理,但你们毕竟就出过这一部游戏。要是《笑傲江湖》的销量也能达到《大富翁》这个水平的话,给个8~10倍净利润估值也不是不可以。”在陶玉书说话的时候,陶玉墨心里的小算盘在不停的扒拉着。1500万估值,那相当于公司估值比初创时涨了快10倍?80万变800万!那《笑傲江湖》要是能达到《大富翁》那个水平呢?那明年公司净利润怎么着也能破个500万了吧?10倍就是5000万?她手里的60%股权价值3000万?算到这里,陶玉墨的呼吸都有点急促了。这收购,貌似好像也不是不能谈!陶玉墨想了想,问:“姐,这游戏公司的股东就咱们俩,玉郎机构还有别的股东,让它入股,相当于花玉郎机构的钱把咱们的游戏公司股份分给别的股东,你不觉得吃亏吗?”陶玉书不在意的笑了笑,“理论上是这样。”陶玉墨还等着她接着解释呢,没想到陶玉书话说了一半就打住了。陶玉墨眼珠子转来转去,好像明白了点什么。玉郎机构花钱投资砂糖游戏,这些钱进了砂糖游戏的账户,支配权在她和陶玉书,说白了就跟她们姐妹俩自己的钱没区别。而玉郎机构看起来得到了股份,可玉郎机构的控制权在姐姐手里,那些小股东们看似沾了光,可实际上这股份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毛的便宜都占不到。想明白了这个道理,陶玉墨心动不已,但还是问道:“咱们这么做,证监处要审查的吧?”“怕什么?我说了是股权转让,又不是增资入股。我又不会喊个20倍市盈率的价格出来,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早已熟悉资本市场的各种运行规律,陶玉书成竹在胸,陶玉墨不禁冲她竖起了大拇指。“您圣明!”然后她腆着脸说道:“我看要不还是转让我的股份吧。”陶玉书关心的问道:“那你的股份不就少了吗?影响你陶老板对公司的控制权啊,可别勉强!”陶玉墨连连摆手,“瞧您这说的,什么老板不老板,您才是老板。您看我转让30%股份给玉郎机构怎么样?”5000*30%=1500万港元。一波财富自由,陶玉墨已经开始畅想她躺平后的生活了。“太多了!我们就是战略投资,投点就行了,公司账上也没多少钱。”陶玉书说。陶玉墨眨着眼睛问,“那您看多少合适?”“就10%吧。”10%?那才500万,好干嘛的?听过了5000万这个数字,但看500万,陶玉墨只感觉平平无奇,内心毫无波澜。“行,10%就10%,什么时候办?”“不着急。《笑傲江湖》还没上市呢,要是销量太差,我可给不了你那么高的估值。”陶玉墨撇撇嘴,面露不屑,“你们这些资本家,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陶玉书不理会她的挑衅,又把刚才的要求提了出来,“过了年,你就来玉郎机构上班吧。”陶玉墨张了张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陶玉墨是个讲究人。“你就不怕我去玉郎机构把事给你搞砸了?”“有我给你当后盾,你有什么好怕的?”陶玉墨嘟囔道:“谁怕了,我是怕你怕。”她又问:“那薪水怎么算?”“到时候hr会告诉你,薪水、奖金、期权都会有。”姐妹俩谈完之后,陶玉书朝林朝阳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你看,易如反掌。又过了两天,林朝阳一家人乘飞机回京过年。落地燕京后,杜峰特地开车来接,身边还跟着个妙龄女郎。“姐、姐夫,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罗兰,空政的舞蹈演员。”罗兰是舞蹈演员,用燕京话说盘亮条正,一双杏眼很有魅惑力,最关键的是年轻,看着也就是二十出头。“姐姐、姐夫好!”罗兰热情的冲林朝阳夫妻俩问好,两人报以微笑。打过招呼后,杜峰帮着林朝阳拎行李,一行人来到航站楼外。杜峰这次来接人,开的是一辆白色车身的帕杰罗,这年头suv很少见,准确的说是还没有这个称呼,国人都管这玩意统称为吉普。“换车了?皇冠不开了?”陶玉书问。“嗐!姐,那都哪百年的事了。先上车,先上车。”杜峰说着,又朝陶玉墨喊道:“玉墨,你带着孩子坐后面那辆宝马。”陶玉墨看不得他这得意忘形的姿态,低声说了一句:“有俩钱烧的!”没错,杜峰来接人,除了开了一辆三菱的帕杰罗之外,还开了一辆黑色的宝马五系。两辆车往航站楼外一停,大老板的气质愈发凸显。回城的路上,杜峰一边开车一边跟林朝阳两口子闲聊,他先跟陶玉书了说了亚欧服装城现在的情况。亚欧服装城经过这三年的发展,已经在全国六个城市都开设了服装卖场,今年的营业额达到了7400万,净利润超2800万。这年头服装毛利奇高,净利自然也高。林朝阳注意到在杜峰滔滔不绝的时候,罗兰看着他的眼神透着几分崇拜之情,只是不知道这其中几分是冲着事业,几分是冲着爱情。服装城赚钱归赚钱,杜峰也有烦心事。服装城这种模式是典型的大投入、重资产,每一座服装城的开业对于杜峰来说都不啻于重新创一次业,后续的投入和管理更是一大难题。杜峰说完了自己的苦恼,问林朝阳:“姐夫,你觉得现在这情况咋办才好?”林朝阳笑呵呵的说道:“这种事你自己考虑就行,我没什么想法。”杜峰打了一把方向盘,过了个路口,然后说:“现在经济不断发展,不管是外贸还是内需服装行业的发展都会很强劲,我觉得自己办了服装品牌是个不错的方向。像国外那样,搞加盟经营,规模扩大起来也快,还不用投入那么多资金和精力。”杜峰显然就是早有打算,陶玉书说:“你自己决定就好了。”见林朝阳夫妻俩都不太想讨论服装城的发展话题,杜峰知道他们是真不想聊这个,于是便换了个话题。“姐,香江那边公司怎么样?我那回听玉墨说,你们又收购了家公司,还要上市?”“早着呢,还得几个月。上市一堆麻烦事,没那么快。”杜峰满脸艳羡,“那可是上市公司啊!别说等几个月,等几年也行啊!公司一上市,你跟我姐夫身家又多了几十亿。”听到杜峰口中的“几十亿”,一旁的罗兰瞪大了眼睛,充满了不真实感。“要是能像你说的那么轻松就好了,市值都是虚的,我们又不套现。聊起亚运会,杜峰炫耀道:“我还给亚运会捐了10万块呢!”陶玉书好奇道:“还需要捐钱?”“不是强制的。是国家缺钱,咱燕京爷们儿能差事吗?这得捐啊!”杜峰豪气的说。陶玉书这两年不在国内,也就是过年才回来待几天,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忍不住多问了两句。燕京亚运会是国内第一次承办这么大规模的国际体育活动,有太多的建筑、设施需要建设了。新建16个体育场馆,改建17个体育场馆,修缮46个体育场馆,新建50万平方米的亚运村和100多万平方米的居民住宅区。根据燕京市的核算,举办一次亚运会仅仅是建设成本就要投入高达25亿元人民币,即便有国家支援,但燕京市依旧存在6亿元的资金缺口。6亿元,放在后世对于泱泱大国,堂堂帝都来说如同九牛一毛。可对于现在的燕京来说,却是一分钱难道英雄汉。时任燕京市副市长,专门负责亚运会的张百发想了个办法。政府没钱,我们还有11亿广大的人民群众。在燕京市政府的号召下,各地人民群众踊跃捐款,杜峰说迄今为止老百姓捐的钱已经超过2亿元了。一路聊着天,车子驶入大六部口街,在胡同口停下。一行人下了车,还没进院里,林二春夫妻俩已经站在院门口等着了。见着两个小家伙,张桂芹又抱又亲,“心肝”“宝贝”叫个不停。“想孩子就就去香江看看嘛。”林朝阳说。张桂芹起身没好气说道:“你问这个赚钱红眼睛的!”一旁的林二春跟没听见这话一样,抱着孙子、孙女同样稀罕个没完。到家之后,杜峰坐了一会,便要离开。林朝阳留他吃饭,他说:“不了,等会还得跟个朋友吃饭,你们先吃,回头再聚。”说完就带着罗兰走了。陶玉书问陶玉墨,“他那女朋友怎么回事?”陶玉墨在香江不时会跟杜峰通信,对各自的情况还算了解。“不说了嘛,舞蹈演员,别的我也不知道。”陶玉墨回了一句,又说道:“姐,你也给亚运会捐点钱呗!”
第525章 朝阳体育馆
陶玉书瞟了她一眼,“你还挺积极,你不捐点?”“我捐啊!”陶玉墨痛快的应了一句,又说:“我这不是没钱嘛。”她的钱全都投到公司里了,公司也没分红。“没有多,还有少。”陶玉墨犹豫了一下,“那我捐1万。”她问:“姐,你捐多少?”“还没想好。”餐桌上,陶玉书跟家里人说起这个话题,林二春说他去年捐了1000块钱。“还听说香江有个大老板,捐了座体育馆,真有钱啊!”林朝阳说:“国之盛事,咱也不能小气,多捐点!”陶玉书思忖,“你说是以个人的名义捐,还是以公司的名义捐好?”“个人捐吧,几家公司各有各的难处。”林朝阳说。明报集团刚合并,现在正处在上市前的关键时刻,突然抽调大规模资金不合适。玉郎机构是上市公司,捐款还得走董事会程序,瓜田李下的,好说不好听。林氏今年又是建设院线、又是投资合拍片,再加上收购明报也掏了一部分,这两年攒的家底都被榨干了。“个人啊!”陶玉书盘算了一下,问林朝阳:“家里存折一直闲着呢吧?”“嗯,一直闲着呢。”“能有多少?”“没太注意,我去翻翻存折。”林朝阳吃完饭,把家里的存折都翻了出来。这几年夫妻俩人在香江,林朝阳在内地的版税都是一年结一次,一直也没用处。“这里有150万!”“这张有240万!”“加这张存折,720万了。”……夫妻俩把家里的存折翻出来仔细一算,竟然有3345万之巨。“都已经这么多了吗?”陶玉书现在每天想着公司的事,反而很少关注家里的财政了。“里面有1600万是服装城的分红,剩下的都是版税。”“版税占了一半?”陶玉书的表情更加惊讶。林朝阳解释了两句。他的版税膨胀主要集中这两年,因为物价涨了,书籍价格也涨了不少。《收获》定价4块5,《花城》定价3块5,《当代》定价3块8,今年新出的《平凡的世界》第三部定价5块6,而《棋圣》的字数要少一点,但定价也已经达到了4块5。受中日围棋擂台赛的影响,《棋圣》这两年销量长青,总销量已经突破了2000万册,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最近三年卖的。1700多万版税当中,有近二分之一都是《棋圣》带来的。陶玉书听完之后不由得咋舌,“之前只觉得你海外版税高,没想到现在内地的出版版税也这么多了。”“这两者不一样。《棋圣》的情况很特殊,属于赶上好时候了,书籍定价翻着番儿的上涨、老百姓又凑热闹。你看《高山下的花环》,现在也一千多万册的销量,稿费加版税也就二三十万。”《高山下的花环》属于军事题材类作品,最开始几年拿的都是基础稿酬加印数稿酬,并不多。后来改成了版税,但销量高峰期早过去了,一年也没几个钱。盘完了家底,陶玉书问:“咱们捐多少。”“这钱留着用处也不大,捐个整数吧。”林朝阳说。饶是陶玉书心中也打算要“大方”一次,可还是被林朝阳的决定给镇住了。“捐3000万?”林朝阳点了点头,“共襄盛举嘛!”陶玉书忍不住对丈夫刮目相看,眼中流露出爱慕之情。“我们家出了个大善人!”她打趣着说。决定好了这件事后,夫妻俩谁也没声张。隔天一早,俩人驱车前往燕京市政府。昨天从城外进城还没太大的感觉,今天车子在燕京城内的大街上行驶着,街面上已经出现了不少亚运会吉祥物盼盼的身影。左手举着金牌,右手大拇指点赞的大熊猫形象,承载了中国人民对亚运会的期盼,也传达着中国人向世界张开怀抱的热切呼声。“同志,哪个单位的?有事吗?”到了燕京市政府门口,夫妻俩下了车就被大院门口站岗的哨兵给拦住了。“你好,同志,我们来找亚运会基金会办公室。”第十一届亚运会基金会是燕京市为筹措资金专门成立的组织,办公地点就在市政府内。“哪个单位的?请出示工作证。”哨兵又问。林朝阳掏出了他好几年没用过的工作证,“燕大的。”哨兵看了一眼他的工作证,态度和善了一些,“找人吗?还是办事?”“捐款。”“捐款?”哨兵立刻反应过来,这说的应该是给亚运会捐款。“要捐款的话,你们直接汇款就行,有基金会的账户吗?没有我给你们写一个。”“有基金会的账户,不过我们要捐的数额有点大,银行不好汇。”哨兵狐疑的看着夫妻俩,又看了一眼两人身后的汽车,刚才林朝阳出示了工作证,确实是燕大的。那这么看来,这位女同志应该是下海有成了。他忍不住多看了林朝阳一眼,同志好福气!尽管心里不认为有银行还汇不了的钱,但人家毕竟是来捐款的,而且看样子肯定不是小数目,哨兵说道:“那你们登个记,我给你们联系基金会的同志。”“好,麻烦你了,同志。”夫妻俩登记着信息,哨兵拿起门岗的电话联系基金会。过了十多分钟,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从大院里跑出来,哨兵介绍道:“张同志,就是这两位同志要为基金会捐款。”被喊作张同志的正要跟林朝阳夫妻俩打个招呼,突然看到林朝阳的脸,愣在了那里。“林……朝阳老师!哎呀,您好您好!”“你是……”林朝阳面露迟疑,他印象里可不认识这个小伙子。“您不认识我,不过我认识您。我是燕大83级经济系的邝广泽,在学校的时候见过您几面。”邝广泽热情的自我介绍了两句,林朝阳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又把陶玉书介绍给他,三人边说着边进了走进了燕京市政府大院。进了办公楼,上了三楼,邝广泽将夫妻俩领到了一间办公室门口。办公室门口挂着“第十一届亚运会基金会”和“燕京集资办公室”两块牌子。“我们这个办公室是一个机构,两块牌子。”邝广泽解释了一句,进了办公室后,又将林朝阳夫妻俩介绍给了办公室里的两位同事,还特意强调了林朝阳的另一层身份,夫妻二人顿时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邝广泽给夫妻俩倒了杯茶,笑着说道:“哎呀,真是没想到能在单位见到您二位。”寒暄一阵,林朝阳进入了提起了这次来的目的。邝广泽笑容更盛,“了解了解,感谢您二位的拳拳爱国之心。”说着话,林朝阳将一堆存折掏了出来。邝广泽看着桌上的存折,心中感到一阵温暖。他在基金会办公室待了一年多,像这样的场面他见过太多次了。1987年春节刚过,亚组委集资办公室收到一封来信,信封里还夹着1元6角钱,那是江苏盐城建湖县一名年仅12岁的小学生颜海霞向燕京亚运会的捐款。燕京一位叫王秀华的清洁工,在得知燕京亚运会需要社会捐助时,将自己积攒多年的两千元揣在裤兜里骑车来捐给了集资办公室。为了万无一失,她特地用针线把裤兜缝了起来。73岁的相声大师侯宝林捐出了他多年来积攒的1万元演出费。香江有个叫张明敏的歌星,1985年的春晚他的一首《我的中国心》红遍大江南北。听说政府亚运会缺资金,他在今年一年连开了154场演唱会,最多的时候一天演了3场,唱到嗓子嘶哑发炎、出血。三毛、五毛的门票,一首接一首的歌,一座城换一座城。半年之前,当他把一年演出积攒下来的60万零零散散的毛票悉数交到集资办公室同志们的受众时,所有人无不红了眼眶。正是有了这些可爱的广大的人民群众的热情、爱国心和期盼,才让亚运会这项倾举国之力筹备的盛会走的如此顺利。邝广泽眼眶温热的看着林朝阳将所有存折都摆到桌面上,听他说道:“我们这两年常住香江,没太关注亚运会的事,也不知道资金都凑齐了没有?”邝广泽动情的说:“全国各地像您和您爱人这样的热心人士有很多,这一年多我们集资办公室已经筹集了2亿多资金,另外我们办公室发行的亚运会体育奖券也募捐了1个多亿。”林朝阳说:“听说有6个亿的缺口?”“是。还差了一些,不过我们相信,有您二位这样的热心人士,这些困难都不是问题。”邝广泽信心满满的说。林朝阳夫妻俩脸上挂着笑容客套了一句,他说道:“存折里的钱也没整理,还得麻烦你们办公室的同志和我们一起去一趟银行。”邝广泽说:“应该的,应该的。”他转过头,对同事说道:“韩姐,咱们把钱上个账,然后跟朝阳老师夫妻俩跑一趟银行。”“好。”两人说完,邝广泽便将存折都拢起来,他跟林朝阳确认了一遍:“朝阳老师,这些钱是都捐了吗?”“都捐。”邝广泽点点头,“您二位稍等。”他说完就翻开了存折,眼睛在存折上看了一眼,刚要活动,又忍不住转回去看了一眼,随即露出不可置信之色,怔在了那里。韩姐拿了台账过来,见邝广泽拿着存折呆愣在那里,叫了他一声,“小邝!”邝广泽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他的眼神没有看韩姐,而是下意识的看向林朝阳夫妻俩。只见夫妻二人正慈眉善目的看着他,活像救苦救难的菩萨。喉咙不争气的咽了口唾沫,邝广泽放下手里的存折,又翻开另一张存折。有了刚才的冲击,这次他的反应正常了很多,但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脑海中忍不住想起刚才接到的门岗电话,哨兵咋说的来着?对,捐款金额有点大!这叫有点大?韩姐从刚才就察觉出了邝广泽的异常,她拿起邝广泽刚放下的存折,眼睛一下子定在了那里,不敢相信的数了好几遍存折上的数字。确认了没错之后,韩姐终于明白了邝广泽为什么翻个存折会变成那样。然后两人将剩下的存折都翻了一遍,最后得出了一个令他们终身难忘的数字。3021万!邝广泽和韩姐的视线交错,均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难以言说的震撼。两人在集资办公室待了一年多,经手的资金有数千万之多,可他们还尚未见过这么大数字的单笔捐款。这可是整整3000万啊!两人的目光忍不住再次汇聚于林朝阳夫妻俩身上,满是惊奇、疑惑和难以置信。林朝阳主动开口说道:“这钱的来路你们放心,都是我的稿费、版税和投资所得,每一分钱都是干干净净的。”邝广泽连忙摆手,惶恐的说道:“朝阳老师,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因为过于激动,他一向流利的口才变得有些结巴。这个时候,反应过来的韩姐顾不得登记的事,悄悄的出了办公室,一路小跑着来到六楼。“张市长!”她呼哧带喘的来到一间挂着“副市长”牌子的办公室门前,使劲的拍着门。急促而响亮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在向来安静的政府部门里,这样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惊动了另外几间办公室里正在办公的同志。“小韩,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张市长不在家,去体育馆视察了。”负责办公室日常工作的副主任喝了一声。韩姐顾不得跟副主任解释,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副主任蹙眉,这个问题问的太犯忌讳了。“有什么事跟我说,我替你转达。”韩姐有些急躁的说:“最好是能赶快联系上他,我们这边……”她说着话,突然意识到旁边还有几颗围观的脑袋,连忙将副主任拉到一旁,低声言语起来。“多少?三千万?”副主任惊诧的声音只响起片刻,便被他强自压了下去,但面上的惊容不减。他扭头前后左右看了看,喊道:“都别看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几颗嗷嗷待哺的脑袋不甘心的缩了回去。然后副主任才压低了声音,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确定吗?是三千万?”“这还能有假?人家存折都带来了。那是许灵均呐,人家总不能跑过来跟我们市政府开玩笑吧!”副主任脑筋快速转动,对韩姐说道:“你先回去,做好接待工作,不能怠慢了人家。我现在立刻联系张市长,争取让他尽快回来,打完电话我就下去。”“好。”韩姐答应了一声,连忙下楼。副主任回到办公室,先是尝试着联系张市长今天去视察工作的单位,却被告知张市长一行人已经离开,目的地不清楚。他无奈只好用电话给张市长秘书的呼机发了条信息,等了几分钟始终没见对方回电话,也不知道对方是没看到,还是没条件回电话。想到这里,他心情有些焦急,对办公室的小年轻说道:“小李,现在有点情况要去跟张市长汇报,你要辆车赶紧出门。”说着他将刚才听到的消息告知小李,对方表情怔怔,副主任焦急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要辆车,快去!”“好的,主任。”小李知道这是关系到亚运会集资的大事,不敢怠慢,一个箭步窜出办公室,奔向司机班。小李走后,副主任站在电话前来回踱步,正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声音清脆、刺耳。副主任的心头一惊,立马拿起听筒,“喂!刘秘书,是是,我找百发市长,有要紧事!”二十多分钟后,一辆老红旗驶入燕京市政府大院,车子驶过带起一股冷风,吹在门岗哨兵的身上,感觉车子比平时快了不少。老红旗停在政府办公楼前,早已等在这里的副主任迎到车门前。张百发是燕京市副市长,也是亚运会总指挥、亚运会集资办公室主任,下了车他立马问道:“人呢?”“在楼上集资办办公室,小韩和小邝他们在负责接待。”“快!”张百发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大步流星的走进办公楼。此时的集资办内,邝广泽和韩姐刚登记完捐款数额一段时间了,热情洋溢的跟林朝阳夫妻俩聊着天。俩人询问要不要先去银行把钱转到基金会的账户,邝广泽和韩姐却说不着急,只是一个劲儿的说着感谢的话,十几分钟愣是没有一句重样的。就在这时,集资办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邝广泽正打算去开门,门口传来爽朗的笑声,只见来人推开门径直走了进来。“哈哈哈!这位就是朝阳同志吧?”来人走进办公室,只辨认了一眼,便迅速锁定了林朝阳,步伐又快又稳,带着风风火火的劲头。在林朝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走到他面前,冲他伸出了手。邝广泽本想介绍一句,却不想来人先开了口。“朝阳同志你好,我是燕京的副市长张百发,你叫我老张就行!”张百发声音洪亮,如同一口洪钟回荡在人耳边,脸上的笑容灿烂而真诚,连眼角的鱼尾纹里似乎也藏着热情。这位钢筋工人出身的副市长性格豪爽,不拘小节,年轻时曾是燕京市赫赫有名的劳动模范,掀起了一阵“学习张百发”的热潮。“张市长你好!”打了个招呼,林朝阳又将身旁的陶玉书介绍给张百发,对方又是一阵笑声、握手。“刚才我正在外面视察体育馆的建设,听说两位要为我们亚运会的建设添砖加瓦,实在是感谢,感谢啊!”张百发不是那种文绉绉的领导,但身上却有一种爽快和真诚,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他拉着林朝阳夫妻俩坐下,又详细了解了一下他们捐款的情况。听到“3021万”这个数字之后,他忍不住再次伸出宽厚有力的大手,抓住林朝阳的手,用力的上下摇晃着。“哎呀!我的朝阳同志、玉书同志啊,你们可是为我们组委会解决了大问题啊!我老张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林朝阳笑着说道:“国家有需要,恰好我们有点积蓄,就算是略尽绵薄之力。”“诶,这哪里是绵薄之力!”张百发摆摆手,气势如虹,“除了香江的霍先生捐的游泳馆,你们二位的捐款可是我们基金会迄今为止收到最大的单笔捐款了。”他说到这里站起身,拉住了林朝阳的手。“来来来!”林朝阳都被他突然的举动搞的有些不知所措,由他拉着一路上楼,来到属于张百发的办公室。张百发的办公室里挂着一幅巨大的燕京市地图,这是他上任之初便挂上去的,那时候正值燕京市城市建设全面起步的阶段。如今五年多时间过去,地图上有不少星星点点的红色笔记标注,这些都是在张百发主持下完成的城建工程。“朝阳同志你来看,咱们燕京市为了亚运会,要投入25亿元的建设资金。你看看这些这些,燕京市大学生体育馆、朝阳体育馆、海淀体育馆、地坛体育馆、亚运村……花钱如流水啊!”张百发站在地图前指点江山,情绪高昂的同时也带着几分惆怅。说话之间,他的手指在地图一处重重的点下。“你们夫妻俩捐赠的这三千万,就是一座崭新的体育馆,是亚运会成功举办的重要基础啊!”张百发转过头来,看向林朝阳的眼神满是真诚与热忱。“我代表不了全国人民,就代表燕京市政府、燕京市的广大人民群众,向你们的义举表示感谢。”说着话,张百发表情郑重的向林朝阳夫妻俩鞠了一躬。林朝阳连忙扶起他,“使不得,使不得,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张百发却笑着说道:“使得,使得。要是鞠个躬就能换三千万,我老张把腰鞠断了都行!”听着他的话,林朝阳夫妻俩也不禁爽朗的笑了起来。一番隆重的感谢过后,林朝阳又提出了汇款的事,张百发却说,“不急。”“3000万!我们全国的老百姓才捐了2亿多啊!”张百发的脸上写满了感叹,越说心中的敬佩越深重。“我们要大力的宣传,我要找中央台来,让全国的老百姓都看到你们二位的义举!”林朝阳微笑着说:“财不露白,这事就算了。”听着这话,张百发也觉得自己的提议稍显孟浪。能豪捐3000万的人,又怎么会在意这些浮名呢?“3000万元,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啊!这都是你一笔稿费、版税攒出来的,是血汗钱啊!这要是盖楼,都能盖个七八万平的商品房小区了,你说说,我们得怎么感谢你们才好?”张百发满脸为难,像是在问林朝阳他们,可他的手却在地图上比划着,林朝阳夫妻俩不解其意。就在这时,张百发的手指又是一点。“朝阳同志,你看看这座体育馆,这是燕京市大学生体育馆,我把它的命名权交给你们夫妻俩,怎么样?”张百发说到这里,看向林朝阳,目光炯炯。林朝阳闻言有些意外,然后摇了摇手,“这个就不必了,我们捐钱纯粹是想尽一份自己的心力。”陶玉书也说道:“张市长,确实没这个必要。能为举办亚运会出一份力,我们已经很开心了。”他们夫妻俩言辞恳切,连番拒绝张百发的美意,丝毫没有居功的意思,令张百发既敬佩又感动。“二位的高风亮节让人佩服,可你们为我们亚运会的举办做了这么大的贡献,我们不表示感谢怎么行呢?”人家霍先生为了亚运会捐一个亿建了个亚洲最大的游泳馆,被燕京市命名为“英东游泳馆”。林朝阳夫妻俩捐的钱没有一个亿多,可霍先生财产有多少,林朝阳夫妻才多少?可以说是倾尽家财啊!如此义举,不表彰一番,简直天理不容。张百发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这次我先斩后奏!市里和组委会那边我去协调。这个命名权,我必须得交给你们。”见张百发态度如此坚决,林朝阳夫妻俩对视一眼,也有些为难,他们捐钱并不想出风头。陶玉书的眼睛在地图上转了一圈,冷不丁冒出了个一举两得的办法。她指着东三环外团结湖往东处的一处红点,问:“张市长,这是什么地方?”“那是朝阳体育馆!”这张地图早已经装在张百发的心里,打眼一看便知道陶玉书所指的位置是哪里。陶玉书笑了起来,还真让她给猜着了。她刚才就听张百发提到过“朝阳体育馆”,猜想地图上朝阳区地界的红点应该就是朝阳体育馆。“那简单了。”陶玉书拍着手,“你不是要给我们命名权嘛,就给这个体育馆的。‘朝阳体育馆’,就算是朝阳给冠名了。”“这……”张百发哑然。
今天晚点更
唉,家中有事,争取晚上更新。
对不起,请两天假
不知道该怎么说,没时间码字,请两天假处理点事,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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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们的理解,今天的更新应该在晚上,这几天更新时间可能会不太稳定,大家多担待。
第526章 于国有利,于民有益
张百发怎么也没想到陶玉书会出这么一个主意,一时不知该同意还是不同意。这体育馆因为位于朝阳区,本来就叫“朝阳”。林朝阳夫妻俩捐献巨资,结果冠名的体育馆用的还是用原来的名字。这事说出去,人家该怎么看他张百发?怎么看燕京市政府?人言可畏啊!张百发思前想后,最后说:“不行,不行。这是朝阳区的体育馆,名字不变,到时候谁能了解到你们夫妻俩做的贡献?真这么干了,那我们也太没诚意了。”“我看这名字挺好,咱们本来也没想过要出名。”林朝阳说。林朝阳夫妻俩态度很坚决,张百发劝来劝去也劝不动,最后提出了个折中的办法。“那你给提个字吗,落你自己的名字,好歹留点证明。”林朝阳想了一些,觉得这样也没什么问题。许多公共建筑的名字都是由政要、名人题字,挂在那里也不算突兀。“行,那就这么定了。”总算是酬谢了林朝阳夫妻俩的贡献,张百发心中高兴不已。然后他亲自带着林朝阳夫妻俩驱车去银行办理捐款,路上还念叨着这3000万元的作用。眼下距离亚运会举行不到1年时间,各处体育馆、亚运村和居民住房均已经动工,有不少建筑的建设已经接近尾声。但资金缺口还有2个亿左右,林朝阳夫妻俩一下子捐了3000万,直接解决了17%的资金,一下子给燕京市解决了不小的压力。后世直到亚运会后,这些资金缺口燕京市政府也没解决,最后不得不成立了北辰集团,以房地产开发来堵窟窿。90年以后亚运村附近兴建的汇园公寓等一大批商品房小区便是源于此。以亚运会兴建的配套设施,再加上优美的小区环境,让亚运村在后来一度成为燕京的高端住宅区。到了中国银行燕京分行后,听说张百发是来专程陪同办业务的,燕京分行内一阵骚动。好家伙,这得是多大的面子啊!这可是燕京市副市长,副B级干部啊!然后等了解完情况,大家都释然了。捐款3000万,别说是副市长了,市长来接待一下也未尝不可,这些钱够他们中国银行全国上万名员工两三年的工资了。一番操作过后,捐款如数进入亚运会基金会的银行账户,张百发再次向林朝阳夫妻俩表示了感谢,又说等年后要为林朝阳夫妻办个表彰大会。林朝阳说不用那么麻烦,张百发却说:“一定要!这是内部表彰,我们肯定不声张,请二位务必接受。”见状,林朝阳夫妻俩也不好反对,就答应了下来。然后张百发又说晚上邀请林朝阳夫妻俩吃饭,两人连忙拒绝,在张百发失望的眼神中离开了燕京分行。转眼大年三十已过,春晚上赵本山闪亮登场,全国的电视观众可能都没有意识到,新一代的小品王即将诞生。除了赵本山这个最大的亮点,今年的春晚上最惹人注目的就是亚运会吉祥物盼盼的亮相。不仅是在春晚上,春节前后的燕京城内盼盼的影子也越来越多,可爱的熊猫形象充斥于燕京市的大街小巷,在春节的热闹氛围中更制造出了几分喜庆。伴随着热闹喜庆的春节气氛,关于林朝阳夫妻俩捐款3000万的消息也在燕京城内不胫而走。尽管林朝阳夫妻俩不想张扬,燕京市方面也尊重他们的意见保持了低调。但夫妻俩捐款当天,燕京市政府、中国银行燕京分行那么多人都见证了,想瞒是瞒不住的。1989年,我国的人均gdp在1535.7元,城镇居民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1375.7元,燕京市职工平均收入是2100元。现在的3000万捐款如果放到后世的话,购买力绝对超过百倍。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简直是遥不可及的天文数字,哪怕是对绝大多数已经企业家来说,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数字。1990年的春节过后,这条震撼人心的消息流传于燕京城内,并且在不断的向外溢散。大年初五这天,林朝阳和陶玉书夫妻俩来到了燕京市zf礼堂。今天上午数百位工作人员齐聚在这里,另外还有燕京市的两套班子成员也全部到场。燕京市大领导今天还特地邀请了乔长老出席,一下子拉高了表彰大会的规格。因为林朝阳夫妻俩不喜张扬,今天的表彰大会属于内部表彰,没有记者到场,没安排采访,流程也不繁琐。先是由乔长老作了发言,然后由林朝阳夫妻二人上台接受表彰。表彰仪式过后,大领导笑着说:“朝阳同志和玉书同志给大家讲几句吧。”陶玉书把这个差事让给了林朝阳,他站在台上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开了口。林朝阳的发言既不官方,也不套路,听人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只有两个感受:坦率、真诚。“……回京这些天,我听到了不少人关于我们办亚运会的讨论。中国不富裕,政府不富裕、老百姓也不富裕,办一个亚运会投入25亿元,有人说我们是掏空了家底撑面子。就好比为了请客吃饭,主人家把家里的全部积蓄都拿了出来。这些同志的看法和提出的问题很贴近现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为了一个亚运会,值得吗?”林朝阳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环视着会场内的众人。“我认真的思考过后,觉得还是值得的。我再举个例子,这些年很多工厂都会在电视、报纸上打广告,大家觉得打了广告就会有人来买东西了吗?不一定。但广告让你的产品让更多的人知道了,在他需要的时候是不是有可能想起来呢?想起来了是不是就有可能来买呢?我们中国举办亚运会也是一样。中国要改革、要开放,要更好的与世界融合,我们需要一个让世界了解的窗口,需要给世界展现中国的热情和发展。改革开放这些年来,西风东渐,我们国家的许多人已经习惯了仰视西方欧美国家,总觉得人家的政治体制好、经济发达、文化发达,入眼处西方国家的一切都是好的。看过了西方国家,再看我们自己的祖国,就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同志们,我们不够自信啊!这不是某个人的不自信,而是整个民族、整个国家的不自信。咬着牙办一届亚运会,不仅是为了让世界看到中国,也是为了增强我们的民族自信、文化自信和社会凝聚力。而且我认为,我们仅仅办一届亚运会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还要办奥运会!”此话一出,如同平地一声雷!会场内一片哗然,连台下十几位见惯了大场面的领导都忍不住面露讶色。亚运会都还没办明白呢,就要办奥运会?这不是放卫星,搞“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那一套吗?会场内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大家毕竟都是首都的公务员,片刻后便安静了下来,但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的盯着林朝阳,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林朝阳脸上挂着微笑,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家肯定都被我这句话吓了一跳,恐怕还会有人想,这姓林的捐点钱飘的厉害,都敢畅想奥运会了!”他说到这里,会场内响起一阵哄笑声。待气氛再次安静下来,林朝阳脸色变得认真起来,接着说道:“我提议举办奥运会,主要有几点考虑,大家听听看觉得对不对。第一,我们举办亚运会投资几十亿元,新建、改建、修缮的体育馆有上百座,还有那么多的配套设施。如果举办完亚运会后就空置在那里,那将是个巨大的浪费。第二,相比于亚运会,奥运会能够创造的政治、经济、文化影响力都强出太多了。我们既然有了举办亚运会的经验,完全可以再接再励。大家觉得我们办亚运会是个赔钱买卖,以前举办奥运会也是个赔钱买卖。1976年加拿大举办了奥运会耗资35亿美元,亏损了10亿美元。1980年苏联举办奥运会,耗资超过90亿美元,亏损之大,更是史无前例。但现在不同了,从84年的洛杉矶到88年的汉城,连续两届奥运会都实现了盈利。在创造政治、经济、文化影响力的同时,加强国际交流,增强民族自信,还能兼顾到经济效益。举办奥运会,于国有利,于民有益。”最后一句话,林朝阳说的掷地有声,如同一声洪钟大吕撞击在会场内众人的心目中。众人真真切切的听进去了他的想法,也忍不住认真思考起来。举办奥运会,说起来好像是天方夜谭,但听林朝阳这么一说,似乎也不是不能办。在会场内因为林朝阳的发言而陷入一片沉静之时,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朝阳同志这个提议很大胆啊,也很有想法,是个很值得探讨的命题。”说话的是燕京市大领导。他说话的时机很恰当,既肯定了林朝阳的提议,又解决了此刻会场的冷场。申办奥运会是举国大事,林朝阳冷不丁提到这样的大事,不管在场的人们赞同与不赞同,都没办法展开来谈,这也就造成了会场内的短暂冷场。大领导表态后,林朝阳客套了两句,结束了发言走下台,台下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刚才大家虽然没有对林朝阳的提议表露出想法,但仅凭着他敢于提议这一点,就赢得了在场众人的敬佩。那可是奥运会啊,人类文明发展史上的一颗明珠。所有人都明白,申办奥运会哪怕对于很多发达国家来说都是一项巨大的挑战,更别说是对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而言了。敢于向困难发起挑战,是一种可贵的品质。林朝阳下台后,大领导简短讲了一段话后结束了今天的表彰大会。退场时人群有序退出礼堂,林朝阳跟陶玉书正商量着中午回家吃点什么,就见乔长老在大领导的陪同下走了过来。“朝阳同志,刚才你说起申办奥运会的事,你觉得以我们国家现在的经济实力和发展情况适合举办奥运会吗?”乔长老的问话听起来似乎有诘问的意味。但周围的人都是官场人精,大家清楚的知道,以乔长老的地位,问出这样的问题绝对不是无的放矢,他更不可能为了林朝阳的一个提议而当面质问。面对乔长老的问题,林朝阳神色轻松,回答道:“燕京是首都,上百座体育场馆汇聚在这里,这是举办奥运会、亚运会这一类体育盛会独特的优势。至于申办是不是符合我国现在的经济实力和发展情况,这个肯定是要国家考量的。不过我想,奥运会的申办和建设是个长期的过程,而且在全世界范围内竞争的国家和城市众多。如果要申请,提早一些应该是没什么坏处的。世界在发展,我们中国也在发展,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与发达国家的差距会不断缩小。可能再过十几年,我们举办一个奥运会要比现在举办亚运会还要轻松!”听了林朝阳的话,乔长老面露轻笑,表情不置可否,就此结束了这个话题。然后又随意的问道:“你们夫妻什么时候回香江?”林朝阳略感意外,没想到乔长老还会关注这事。“快了,过两天就回。”乔长老点了点头,“过几天可能有人要请你们吃饭。”说完这话,乔长老便带着人离开了礼堂。林朝阳满脸好奇,不知道乔长老所谓的“请客吃饭”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燕京市大领导凑到他耳边说了一个消息,林朝阳这才恍然,原来如此。等从礼堂内出来,张百发凑到了林朝阳身边。“我的朝阳同志,你这个想法可吓了我们一跳,怎么突然说起申奥了?”“也没什么,我也是临时起意。亚运会建了那么多场馆,放在那里闲置不也是浪费嘛。”张百发心中其实也认可他的话,但他是领导干部,有些话是没办法说的。仔细想想,他觉得林朝阳在今天这个场合提到这件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可不认为乔长老是闲着没事才会问林朝阳那个问题。想到这里,他拍了拍林朝阳的肩膀。“你这一次的建议,说不定有奇效啊!”林朝阳洒然一笑,“这谁说得准啊!”次日,林朝阳接到文协方面的电话,说有些关于评奖的事想请他去商讨。到了文协,接待林朝阳的是文协新任领导马烽。林朝阳和他只在几次公开场合中见过,没有深交,但马烽一见林朝阳却格外热情,还开起了玩笑。“哎呀!我们的林大财主来了!”林朝阳夫妻为亚运会捐款三千万这事在燕京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您这不是挖苦我嘛!”林朝阳笑着说。马烽说,“我这可不是挖苦,而是实打实的羡慕啊!现在大家都在传,说你就是咱们中国文坛的首富!”林朝阳苦笑着摇摇头,“什么首富不首富的。”玩笑了两句后,马烽才说起了正事。去年国内发生了些事,文协的领导层换了不少人,马烽也是在去年12月才上任的。他这次找林朝阳是为了庄重文文学奖的事,庄重文文学奖两年一届,今年又到了评奖年。鉴于去年发生的事,文协方面十分谨慎,毕竟庄重文文学奖的初选机构可都是各大高校的文学社团。听马烽说完文协方面的顾虑后,林朝阳沉吟着说:“文协方面要加强监督我没有意见,不过我们这是文学评奖,就算有人想捣乱,也要按照程序来。初选、终选各自独立,并不会影响结果的公正和公平。”林朝阳表达完了自己的意见,马烽颔首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但现在是多事之秋,多加小心是有必要的。”接着,马烽又说了些文协这大半年的不顺。除了人员更迭之外,茅盾文学奖的评奖也受到了影响。茅盾文学奖的评奖周期为每三年一届,本来在1988年初文协方面就应该开始筹备评奖工作,但为了庆祝国庆40周年,文协就打算把颁奖时间推迟在89年国庆左右。如此一来,评奖工作自然要推后了,88年12月才开始第三届茅盾文学奖的筹备。程序一如以往。截止至次年3月,全国各地向评奖办公室共推荐长篇作品104部。4月,评奖委员会名单确定,读书班成员确定,预定在6月在山东言谈举办读书班筛选作品。到89年年末,文协方面作出决定,将本届茅盾文学奖评年由87年延长至88年,之后各地又再次向评奖办公室补报推荐了作品。这个时候马烽才走马上任,好不容易捋顺了茅盾文学奖的评奖工作,马上又要举办庄重文文学奖的评奖。“唉!这事啊,全赶到一块了!”马烽说着叹了口气。他这样的态度自然是不想让林朝阳对文协插手庄重文文学奖不满。林朝阳态度自然轻松,对此也没说什么,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跟文协找不痛快。“那个,朝阳啊,其实我还有件事……”马烽神色有些不好意思。林朝阳轻笑着问:“你们不会是想跟我化缘吧?”“要化缘也应该找你们家那口子。”马烽哈哈笑着说。他对林朝阳家的情况有所了解,知道林朝阳写作赚的虽多,可陶玉书在香江的事业做的更大。开过玩笑,马烽正色说道:“茅盾文学奖现在评了两届,第一届《棋圣》得了奖,第二届《闯关东》得了奖。现在已经是第三届了,去年年末花城出版社把你那部《寄生虫》报送到评奖办公室了……”马烽的语气犹犹豫豫,憋了一会儿才说:“朝阳啊,你看,两届总共也就11部作品获奖,你一个人就占了两个名额……”话说到这里,林朝阳哪里还能不明白马烽的意思。这是嫌他拿奖拿的太多了!不过林朝阳倒是并不介意,毕竟是已经拿过两届的奖项了,这就好比去了几年的足疗店,硬件条件再好也审美疲劳了。“那我让花城出版社那边申请一下,《寄生虫》就不参评了。”林朝阳的态度十分痛快,反倒让马烽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不至于,不至于。你看这一届评完,你就当个评委吧,怎么样?”马烽说完这话,特意说明,“以你的实力,拿奖是大概率的事,临时退出也不合适。”林朝阳觉得马烽考虑的也算周到,欣然同意了这个要求,但还是说道:“以后作品不参评就是了,评委我就不当了,没时间。”马烽却急道:“你得来啊,哪怕挂个名也行。”评委作品不得参评,这是文协给林朝阳作品不参评找的由头,他要是不当评委,那这个由头也不成立了。心知马烽急切的原因,林朝阳说道:“没事。这事谁也别提就行了,要是有人非得拿出来说,我就站出来解释一下。这一届要是真拿了奖,那就是连拿三届了,放哪个奖项也说不过去。咱也得给新人机会不是?”林朝阳坦坦荡荡的态度让马烽满心感谢,“哎呀!朝阳,你看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高风亮节啊!”“嗐,有啥高风亮节的!”“怎么不算高风亮节?《寄生虫》我可看了,拿奖没有任何困难。还有《入殓师》,可惜了,这么好的作品,真应该拿个奖,你还不参加庄重文。”《入殓师》是89年出版的,按照茅盾文学奖的评奖规则要算到第四届去,到时候林朝阳的作品都不参评了,自然没机会拿奖了。庄重文文学奖也有长篇小说奖,可林朝阳从一开始就说了他不参评这个奖项。马烽的语气中满是遗憾,不似作假。《入殓师》去年5月末先在《收获》发表,发表之初小说反响并不算大。直到两个多月之后,口碑逐渐发酵,才得到文学界的关注。《入殓师》的主题涉及了对生死的深度探寻、对社会职业的多元审视和对亲情的真切感受,天然具有强大的艺术性和文学性根基,在文学界收获了极高的评价。从事文学创作、文学评论创作的人群对于这一类作品根本无力抵抗。评论家在雷达去年9月的《文艺报》上撰写《于日常中窥生死》一文,罕见的在文章中以极为抒情的笔触写道:“……在这个生命最后的仪式里,入殓师予尸体以生机,将其最美的一面留在世间,将生离死别的剧痛和悲怆变得舒缓。不禁令人想到泰戈尔的那句‘死如秋叶之静美’,入殓师是这‘美’的缔造者,也是送行者。”这篇文章在发表之后引发了不少读者的共鸣。《入殓师》这部小说除了在主题上有天然就能引人共情的能力,文字的优美也是一大优点,小说中那种淡淡的哀愁和韵味,让人在看过小说之后久久难以忘怀。美学学者李泽厚在八十年代红透了半边天,论及影响力较之已经去世的美学泰斗朱光遣也不逊色。他在去年10月的《燕京文学》上写了一篇文章,标题是《论<入殓师>的内在美学价值》。文章中的观点认为:林朝阳在《入殓师》中进行了一次大胆的尝试,在文字雕琢上细腻优雅,塑造出了绝美的意境,很有川端康成在代表作《雪国》和《千鹤》的风采。但同时,小说却非川端康成那样一味的悲观和虚无。在《入殓师》所塑造的物哀之美和幽玄之美中,有一股暗藏的旺盛生命力,忧伤、质朴、安静、孤独,使作品具有了耐人寻味的艺术魅力,回味悠长。将《入殓师》与《雪国》相提,将林朝阳与川端康成并论,这对林朝阳来说无疑是高度赞扬。但李泽厚的文章相对还是含蓄的,有些林朝阳在文坛的重视拥趸吹捧起来就比较赤裸了。就比如参加过涿县会议、寻根文学一派的中坚力量之一的浙江作家李杭育,他在《沪上文学》上发文认为:林朝阳在《入殓师》中展现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叙事节奏,相比于《闯关东》那种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风格,《入殓师》的叙事节奏舒缓、平稳,脱离了对矛盾冲突的刻意铺排。但这丝毫不妨碍小说本身的精彩,在一种平和的、宁静的、哀伤的氛围中展开故事,让读者深度沉浸在故事中。细细品味其中的情感和意境,同样也是巨大的成功,并且这样的感受更令人难忘和持久。在文章中,李杭育将《入殓师》和《闯关东》进行了深入对比,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入殓师》是林朝阳继《闯关东》后创作生涯上的又一次重大突破!
第527章 文化输出
李杭育的评价带有一定的主观色彩,但并不是孤例。《入殓师》绝对可以算作林朝阳在《闯关东》之后,又一部在文学界口碑爆棚的作品。除了在专业领域的高度评价之外,这部小说在读者群体也受到了很高的赞誉。这一点,从小说销量便可以窥见。《入殓师》先在《收获》一期发表,当期的《收获》创下了166万份销量。对于销量曾一度位于百万级别的《收获》来说,这个销量看起来似乎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但“百万销量”早已是当年的事了,这几年国内文学期刊界一直在走下坡路,《收获》也不例外。到去年年初的第二期,《收获》的销量仅剩下40万份出头,并且这个销量还不是稳定的,仍有下降的可能。发表《入殓师》,一下子将《收获》的销量从40万份出头拔高到166万份。“林百万”现象再现,《收获》杂志社上下一片欢欣鼓舞。尽管大家都知道这样的情况肯定维持不了多久,但有短暂的提高总好过一路下跌。第三期之后,《收获》的销量又经历了从高峰走向低谷的过程,但好歹“高峰”够高,去年这一年过的还算滋润。这也是“林百万”现象被文学期刊界看重的原因,一期杂志销量爆发,往往可以带动起杂志近几期的销量。《入殓师》出版是在发表一个月之后,小说上市初期销量很明显是受到了《收获》发表的影响,表现平平。上市一个月,销量仅有15万册。第二个月销量更少,只有12万册。小说出版之前花城出版社还在担心发表和出版相距时间太短,影响销量,没想到担心真就成为了现实。这样的情况令花城出版社上下懊悔的捶胸顿,深恨没有早《收获》的李小琳一步将书稿抢到手,造成这样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处境。可谁也没有想到,在《入殓师》上市的第三个月,小说销量却走出了一条诡异的曲线。出版第三个月,《入殓师》销量止跌,拉升到了17万册。这个变化让花城出版社意外之余,又充满了欣喜。大家总结小说销量变化的原因,总结来总结去,原因可能有两个。一是杂志发表和大事的影响力消退了,二要归结到小说口碑的爆发上。之后的几个月时间里,《入殓师》的销量一路稳中有升,连续几个月一直维持在25万册以上。到今年年初的1月份,累计销量已经突破了145万册。在上市头三个月月均销量未超过20万册的情况下,能够取得这样的数据可谓不小的奇迹。《入殓师》的表现也印证了,真正的好小说从来不需要担心销量,有的是读者会愿意买单。从文协回来的第二天,林朝阳夫妻俩打算返回香江,正在收拾着东西,谢靳突然风尘仆仆的推开了他们家的院门。一晃一年多没有见面,林朝阳高兴的问:“大过年的,你怎么跑燕京来了?”谢靳说明了来由,他这是刚从法国参加完电影节回来,《芙蓉镇》获得了第六届蒙彼利埃中国电影节的金熊猫奖。谢靳年前就去了法国,到今天才回来。《芙蓉镇》拍完了之后,他又拍了一部《最后的贵族》,本来是打算用林青霞来当女主角的。可惜湾岛新闻局方面从中作梗,最后拖延了几个月只能作罢,选择了潘虹当女主角。他前年为了《最后的贵族》的拍摄远赴美国,历经波折,可惜这部电影上映后反响平平,让他受了不小的打击。但他还是很快振作精神,投入了下一部电影的筹备。像谢靳这样的大导演,手头往往不只有一个项目。他一直有心想把《赤壁大战》搬上大银幕,这个念头已经酝酿了十几年,去年他又把这个想法搬了出来。但现实是残酷的,要拍《赤壁大战》历史巨片,非大投资不可。在谢靳的规划中,《赤壁大战》的规模要比当年李翰祥拍的《垂帘听政》大多了,必然需要海量的资金。这样巨大的投入对于如今的中国电影并不是一件容易实现的事,为此谢靳没少奔走,尝试拉动海外资金进行投资。可惜天不遂人愿,有主管宣传的领导认为《赤壁大战》这样的故事必须要由中国投资,如此一来,谢靳的意愿只能成为奢谈,不了了之了。之后他又经过了半年多疲于奔命的剧本折腾,经历了足足五六部影片题材和本子的流产之后,总算是寻到了一个比较满意的本子。剧本的名称叫《冤孽》,讲的是在抗日战争时期,一个名叫羊角大娘的人,用自己的血汗哺育了一位被遗弃的日本婴儿,并含辛茹苦地将他抚养成人。后来,这位弃儿成年后进了清凉寺皈依佛门,成了一名高僧。解放后,这名高僧随同一个佛教代表团访问日本,没想到竟见到了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就在母亲苦苦哀求他留在日本的时候,他却毅然回到了给他以人生慰藉的清凉寺,在连绵不断的钟声中陪伴他的中国母亲——羊角大娘。谢靳从法国回来,本来应该是回沪上的,但却临时改了目的地,来到了燕京。原因有二,第一是为了《冤孽》的剧本,他对《冤孽》的第一稿剧本并不太满意,这次就是为了跟编剧李准交流修改意见。第二,就是他在法国听说了林朝阳夫妻俩为亚运会捐款3000万的事。这几年林朝阳夫妻俩人在香江,谢靳只知道陶玉书开了电影公司,发展的还挺好,具体情况也不太了解。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他被骇了一跳。3000万元!捐款都能捐3000万元,这得多有钱?他要拍《赤壁大战》,最缺的就是钱,而且他做过预算,这部电影2000万应该就能下来。2000万元足够他用了!谢靳拉着林朝阳的手,眼神中流露着渴求,脸上仿佛写满了父老乡亲对进京赶考举子的殷切希望。“朝阳啊,《赤壁大战》这些年来我魂牵梦绕,做梦都想把它拍成电影,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林朝阳听谢靳说完情况之后,面露难色。“老谢,我肯定理解你。但现在国内电影市场的情况你也了解,搞这种大投资的电影,对于制片厂或者电影来说是吃力不讨好。制作资金肯定要制片厂或者电影公司来掏,票房大头儿由电影院、发行公司和中影来分,赔本的买卖谁愿意做?拍得好了,还能赚个名声。拍得不好,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虽然不想承认,但谢靳知道林朝阳的话是完全正确的。他恨恨的捶着大腿,“开会的时候我已经跟他们提过多少次了,现在国内的电影产业发展已经跟不上时代了,陷入了巨大的困境,已经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谢靳是个大导演,同时也是电影行业的资深从业者,对于行业发展有着远超一般人的深刻洞察。去年他在接受《中国电影周报》记者采访时,谈到了对中国电影市场现状的看法。他认为中国电影现在已经陷入了全面困境,这其中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最重要的是电影部门市场意识不强,拍出来的片子观众不爱看。他在采访时拿美国电影举例,现在美国电影在全世界大行其道,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美国电影注重观众,注重商业经营。去年他还到美国作了一次短暂的访问,更深刻的认识到中国电影市场的振兴和再发展必须要摆脱僵硬的体制思维,走开拓型、外向型道路。“《末代皇帝》是在咱们中国拍的,投资金额巨大,但在全球收获了2.4亿美元的票房。现在在全世界卖录像带,收益同样可观。中影公司去年总结的时候肠子都快悔青了,当时人家叫他们投资,分担一下风险。可他们目光短浅,没有魄力,不敢投资,只能看着人家赚钱眼红。像《末代皇帝》是在中国拍的,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明星。卖座的原因就在于它的题材独特,末代皇帝可能在全世界都有,但中国的这位末代皇帝,推翻以后,又把他改造,改造到他自己又十分得意,这在全世界是没有的。这么好的题材,我们自己就没有掌握,让外国人给拍了。唉!”谢靳越说叹息越重,满腹愁肠。1987年贝托鲁奇在国内拍摄了《末代皇帝》,上映后票房口碑双丰收,在当年的奥斯卡金像奖上大杀四方。林朝阳说道:“老谢,你不能这么想。《末代皇帝》的成功有很大的偶然性,离不开名导和奖项的双重加持。”“好,那我换个例子。你那部《寄生虫》,戛纳得了奖,在各国上映之后成绩也都不错吧?光国内就卖了5000万票房。”林朝阳轻轻点头,《寄生虫》去年拿了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大奖,已经在全球超过30个国家和地区上映。排除了几个还未上映的票仓之外,不完全统计的累计票房达到了6600万美元,已经为林氏影业带来了近1900万美元的收益。“这些都是中国题材、中国故事,我们中国人也能拍。可现在大家忽略电影的商品属性,只把它当成宣传工具,我们怎么能指望老百姓喜欢、捧场?”任谁都看得出来,谢靳对现在电影市场的发展充满了怨气,也充满了不甘。纾解了情绪,谢靳问林朝阳:“朝阳,真就没有办法吗?”林朝阳沉吟着说:“倒不是没办法。投资大,多拉几个投资人分担风险就是了,问题是利益分配,以及是否必须只能使用内资。”谢靳摘下眼镜,笃定的说道:“如果是你们夫妻俩来投资的话,肯定没问题。”“让我们投,投多少?我们要不要内地的票房分账?这种电影顶多在东亚地区市场,发行也要依靠当地片商,收益怎么分?”林朝阳一连串的问题让谢靳陷入了苦恼。过了一会儿,林朝阳说:“你先别着急了,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有时间再聊。”将谢靳安顿到了西院,林朝阳回来对陶玉书说:“怎么着?你对《赤壁大战》感兴趣?”他刚才支开谢靳,就是看出了陶玉书似乎对这个项目有些意动。“前几年央视要拍《三国演义》,日本人就特地找上门送投资,也被拒绝了,三国题材在我们东亚还是比较有市场的。如果我们能够争取到一些条件的话,投资《赤壁之战》倒也不是不可以,回本应该不成问题。”“你不担心老谢的《赤壁之战》重蹈谢铁骊的覆辙?”1986年,在央视的电视剧版《红楼梦》正如火如荼拍摄之际,燕影厂突然曝出惊天大手笔。他们要将《红楼梦》拍成电影,电影共分六部上映,总投资2200万元,引得中国电影界一片震动,声势可远比央视的电视剧版《红楼梦》大多了。89年电影拍完陆续上映,反响有褒有贬,从口碑上来说跟央视的电视剧版不分伯仲,但票房却是实打实的惨败,没掀起什么大的水花。“像《红楼梦》《三国演义》这样的鸿篇巨制,篇幅太长、内容太过庞大,天然就不适合以电影作为载体传播。燕影厂和谢铁骊犯的错误也在这里,如果他们只拍一部《红楼梦之元春省亲》,成功的可能性会更大。老谢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他懂得适可而止,《赤壁大战》是三国的精华所在,拍成电影既控制了篇幅,又凝聚了精华,成功的概率要远大于燕影厂的《红楼梦》。”陶玉书浸淫电影行业数年,逐渐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连林朝阳都不得不承认她的分析有一定道理。后世10年后国内电影圈兴起一阵翻拍《西游记》电影的风潮,《大圣归来》《西游记之三大白骨精》《西游记之大闹天宫》《西游记之女儿国》……许多电影走的就是这条路子。陶玉书又说道:“我的想法是想跟老谢去一趟中影。他们掌握着电影发行权,最好是能让他们参与一部分投资。海外发行这一块我们自己来,香江、湾岛、日本、韩国、东南亚……《三国演义》这些市场都很有影响力,《赤壁之战》的发行不成问题。我打算再拉上一票明星,诶,你说阿发来演诸葛亮怎么样?”陶玉书说着说着突然分了个神,林朝阳很想说不怎么样,他觉得除了国强老师,别人的丞相都不堪入目。当然了,这只是他先入为主的观念而已。“你是想用明星影响力来打造一部‘大片’?”陶玉书一拍手,“没错!你这个说法对,就是‘大片’,大卡司、大投资,可不就是大片嘛!”“像这样规模的历史大片,咱们国内还是第一次搞吧?你说我把两岸三地的明星都集结起来怎么样?”见她越说越兴奋,林朝阳忍不住想起了吴宇森后世搞的那部巨星云集的《赤壁》。相比于对三国文化了解浮于表面,只想夹带私货的吴宇森,谢靳要靠谱多了。后世谢靳也曾经拍过一部具有史诗气度的历史巨片《鸦片战争》,电影是好电影。可惜的是基于真实历史事件的改编导致电影的整体基调太过严肃、悲壮,很难在商业上取得成功。事实也是如此,《鸦片战争》投资近亿,但票房仅有7900万,可以说是赔到姥姥家了。林朝阳想到这里,又提醒道:“用那么多明星,光是片酬恐怕就要几千万。”陶玉书立刻理智了起来,“也是,还是用几个有海外票房号召力的明星就行了,剩下的找实力派吧。”林朝阳调侃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想的倒是深远。”陶玉书说道:“明天我去跟老谢谈。”翌日一早,陶玉书找到谢靳,将她的想法和盘托出。谢靳大喜过望,没想到陶玉书竟然如此有胆魄,关键是想的计划可比他周全多了。“好好好,我这就跟你去中影。不行……”谢靳刚起身,才想起来这么大的事还得跟厂里商量商量呢。他拨通了沪影厂的电话,跟厂长于本正沟通了情况,获得了于本正的全力支持。拍三国题材电影可不仅是谢靳的个人意愿,沪影厂比他还激进,之前甚至鼓捣过数十集的《三国演义》系列电影的庞大计划来。可惜步子太大了,沪影厂连策划这一关都没过就打消了想法。没办法,难度太大了!获得了厂里的首肯,谢靳迫不及待的和陶玉书一起前往中影。两人找到了丁达明,说明了来意。丁达明脸色震动,很显然是被两人大胆的想法给镇住了,他思想片刻,没有当场表态。“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得讨论汇报一下。”谢靳心里急切不已,但也知道这事急不来,只能答应了下来。陶玉书又说:“丁总,我觉得《赤壁之战》这个项目完全可以当作一个合拍片的标杆,现在国内电影业发展不景气,我们电影局、中影方面支持电影事业的发展,这也是好事。而且三国文化在东亚地区很有影响力,这也是在向外输出我们的文化。”陶玉书的话其实是帮丁达明想的说辞,他对此心知肚明,认真的点了点头。“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尽快给你们一个答复。”虽然找钱这事没有完全落实,但好歹是让陶玉书这个大财主动心了,谢靳这次来燕京的任务算是超额完成。跟陶玉书告别后,高高兴兴的往虎坊桥作家楼去找李准了。《赤壁大战》的事不是短期内就能有回信的,隔了一日,林朝阳夫妻俩带着孩子飞回香江,顺便还带上了林母张桂芹、陶母杜若慧和文武两兄弟。去年夫妻二人就说要请两家老人去香江住上一段时间,陶父要培养学生、林父忙着做生意,两人死活不去。最后大家商量了一下,让两位母亲先去散散心。至于陶希文、陶希武兄弟俩,正好跟着去开拓一下眼界。一行九口人刚坐上飞机,张桂芹就说她头晕的厉害,她这辈子第一次坐飞机,有点不舒服也正常。陶希文、陶希武兄弟俩同样是第一次坐飞机,精力就旺盛多了,挨着窗户的位置“哇”起来没完。三个多小时的旅程很快过去,落地香江启德机场后,一家人便上了车。在离开燕京之前,陶玉书已经通知了公司派两辆车来接人。启德机场位于九龙最南端,维多利亚港口之滨,车子行驶在路上,维多利亚港口的风景尽收眼中。引得陶希文、陶希武兄弟俩目不转睛,连杜若慧和张桂芹也难免多看了两眼。“香江真比燕京繁华了不少!”杜若慧轻声感叹了一句。穿过红磡海底隧道,一路向南,车子最后停在了一处别墅群附近。陶希武蹦着下了车,周围的别墅错落有致,以曲折蜿蜒的小路连接,几乎家家都是高门大院,有种静谧却森严的神秘感。他看的满眼都是新奇,但他更好奇的是远处的海岸。“大姑,这里就是你们的新家?离大海这么近啊!”“这里叫深水湾,旁边还有个浅水湾,听名字就知道是海边了,以后你们兄弟俩可以到海边的香岛道骑自行车。不过不能去海边游泳,要游泳只能在家里。”陶希武听着这话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游泳嘛,在哪儿不是游,他每年暑假都会去游泳馆。一旁的陶希文却很有感触,他今年18岁了,明年夏天就要参加高考,对很多事都有了概念。他很清楚大姑口中的“在家里游泳”对于普通家庭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事。电动大门打开,一家人进了院,入眼的先是郁郁葱葱、繁花似锦的花园。深水湾75号别墅占地面积超过了2000平方米,大部分面积都被花园和泳池占据了,低谷之中三层高的别墅主体耸立,背后是山景,面前是海景,景观无敌。燕京的小六部口胡同占地面积比这里还要大得多,但因为格局的原因,入眼反倒没有这里显得的通透、大气。别墅上下三层,建筑面积达到了1500平,楼上楼下一共12间卧房,家里多了几口人根本没有任何影响,甚至看不出有多几个人生活的迹象。安顿好了之后,陶玉书对陶玉墨说:“这几天你带着妈他们好好逛一逛。”“我还得上班呢!”陶玉书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的意味很明显,你那个班上不上有区别吗?“我还得接送孩子呢!”这个理由找的让陶玉书一时语塞,她想了想说道:“那孩子这几天让你姐夫管,你陪着。”陶玉墨不满的嘟囔道:“你怎么不陪?公司大了不起啊!”她不是不想陪着家里人游玩,主要是觉得不公平。你是董事长,我也是总经理啊,大家都是老板,凭什么让我牺牲工作时间,虽然我工作时间也没干什么正事。不管心理活动如何激烈,陪家人游玩这项任务最后还是交给了陶玉墨。陶希武兴冲冲的找到陶玉墨,“小姑小姑,我要去深水埗。”深水埗是香江电子业的集散地,以前陶玉墨给他们兄弟俩科普过,兄弟俩对那里神往已久。陶希武这次甚至从赵丽那里要来了他积攒已久的压岁钱,打算好好疯狂消费一把。“我看你像深水埗!明天先带你们在周围转一转,深水湾、浅水湾附近景色不错。然后再去海洋公园、中环、维多利亚港、太平山顶这些地方逛一逛。”陶希武有些失落,“那什么时候去深水埗啊?”“等带奶奶和张奶奶玩好了之后,再带你们兄弟俩去一趟。”闻言,陶希武的精神振奋了起来,满怀期待。一家人上午从燕京起飞,在飞机上吃的午餐,到了香江已经是下午了,安顿好天色也暗了下来。随便吃了顿晚饭,休整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陶玉书得去上班,过年回内地十多天,公司攒了一堆事情要需要她去处理。林朝阳给两个小家伙收拾好,送他们上学。香江没有寒假,只有农历新年假期,一个月时间,这两天刚好开学了。陶玉墨则带着老少四人游玩,陶玉书特地给他们安排了一辆雪佛兰的子弹头,方便出行。晚上一家人重新聚到一起,文武两兄弟看起来很兴奋,两位老人也很开心,她们唯一不满的就是香江的物价。“吃碗面条都要十块钱,要是人民币的话也得四块钱了,搁燕京下馆子吃顿饭都行了。”张桂芹说。“妈,您还当现在是以前呢?在燕京也下不了馆子啊!香江这边物价贵,工资也高啊,本地人一个月赚四五千块钱。”林朝阳道。“我们今天遇上了一个广东的老姐妹,七几年过来的,一个月摆摊卖菜还能赚两千块钱。我当时听了还觉得挺多呢,照你这么说,两千块钱算是低的?”“肯定低啊。不过要是没有负担的话,也没什么问题。”“怎么没负担。她说她儿子前年贷款买了一套600呎的房子,现在房子没住进去,贷款已经还了两年了,一个月要还快五千块钱呢,一家人一起还。”“前年买的啊,那还好。”香江的房价从84年中英联合声明签订后便一路走高,只有87年年末受股灾影响,之后的大半年股市、楼市均十分低迷。88年买房子房价不便宜,但肯定不算高点。“她说一个月光利息就得还三千多。”张桂芹咋舌道。林朝阳说,“正常。”香江人多数都是贷款供楼,这两年有的银行房贷利率已经升到了18%,低一点的也至少是14.5%,利率高的吓人。他解释完之后,张桂芹听得心惊肉跳,“这不赶上周扒皮了吗?一辈子就赚点钱全都耗在房子上了,全让盖房子的赚去了?”“妈,开发商赚的可不算多,真正赚钱的是银行和政府……”张桂芹闻言也认可的点了点头,“资本主义心真黑啊!”然后她又想起了什么,问林朝阳:“你们这房子没贷款吧?咱可不能让银行赚这个钱。”林朝阳笑道:“放心吧,咱这房子全款买的,银行一分也赚不到。”张桂芹听到这话安心了不少,然后又问:“你们这房子花了多少钱?”自从买了房子,林朝阳和陶玉书一直没提过这个问题,家里人听过关于房子的情况,也知道肯定不便宜,没有跟夫妻俩追问过这件事。今天张桂芹被逃港同胞的家庭情况刺激到了,忍不住问了起来。“不得几百万啊!”张桂芹努力发挥了一下想象力。“3500万!”林朝阳没有卖关子,说出了真实的数字。张桂芹呆立当场,不仅是她,正在客厅的其他几人也无不瞠目结舌。“3500……万?”张桂芹喃喃念了一句。陶母忍不住问道:“港元还是人民币?”“港元。”尽管早就预料到了这房子肯定不便宜,可这个价格还是让大家感到震惊。“这附近的别墅都是六十年代开始建设的,以前不值什么钱,后来李嘉诚买在这,成了香江首富。大家就觉得这地方是聚宝盆,争着抢着买,价格也越来越高了。”林朝阳解释了一通,张桂芹忍不住心中的惊讶,“香江人可真有钱!”陶玉墨说:“姨,不是香江人有钱,是香江有钱人有钱。深水湾这里的别墅放在香江,也是最顶尖的豪宅了,李嘉诚、包玉刚、嘉道理家族这些香江最有钱的富豪全住在这边。”听着这话,陶希文忍不住跑到阳台上往周围张望了一圈。这年头资讯没后世那么发达,但因为林朝阳一家人在香江,陶希文他们这些家人对香江的很多信息也了如指掌。对李嘉诚、包玉刚等巨富的名字也并不陌生。而且李嘉诚从86年成为香江首富后,财富与日俱增,88年更是被美国《财富》杂志评为全球98位巨富之第26名,连内地媒体都多有报道。“小姑,哪家亮灯的是李嘉诚家?”陶玉墨过去给陶希文指了指,他看了半天,感觉也没什么特别的。但一想到大姑家周围住的都是几百亿的巨富,他还是忍不住感到不真实。
第528章 恐怖的日本销量
“行了,别看了,人家富不富的跟你也没什么关系。”陶玉墨说。“我就是好奇。”陶希文说了一句。陶玉墨又问陶母和张桂芹明天要去哪里玩,张桂芹说道:“出去看看就行了,你们年轻人都有事,就别陪着我们了。”陶母也说:“是啊,你们忙你们的。”见两人都这么说,陶玉墨说:“那明天歇一天,后天就是周六了,我再带你们出去逛一逛。”“也好。”陶希文说:“小姑,你带我去你的游戏公司看看吧!”陶希武也跟着凑热闹,“小姑小姑,我也想去。”他们兄弟俩从小被陶玉墨带着玩游戏,对游戏制作自然感兴趣。“那你们明天跟我去上班吧,先说好啊,去了只能安静待着,别捣乱。”“明白。”次日,陶玉墨带着两个侄子去皇子大厦上班。过年消失了半个月,陶玉墨一见面先给公司的员工们发了开年利是。“谢谢陶总!”“谢谢陶总!”陶玉墨点着头,很满意大家的精神状态,也只有在这些牛马的身上,她才能找到点当人上人的感觉。发完了利是,她又关心了一下业务情况。《笑傲江湖》年前已经开发完成,在玉郎机构旗下的各个漫画杂志上打了快一个月广告,元宵节后就要上市了。开发完这款游戏后,春节员工们休整了几天便投入到了《轩辕剑》的开发中。相较于《笑傲江湖》这种有着成熟世界观和设定的故事,《轩辕剑》的一切都是全新的,需要员工们投入的精力要更多。为了鼓舞士气,陶玉墨发完了利是之后,朗声说道:“这个月《笑傲江湖》就要上市了,这次奖金从原来的10%提高到15%,大家努力!”此言一出,办公室内响起一阵欢呼。去年砂糖游戏的创业作《大富翁》盈利超过300万港元,何志文、杨渊升、姚壮宪等几人合分了30万奖金。奖金比他们工资还高,爽得飞起,后进入公司的这些员工无不羡慕。现在好了,大家也有机会拿奖金了。有了利是和奖金的刺激,砂糖游戏上下气势如虹。陶希文兄弟俩在办公室内好奇的逛来逛去,大家知道两人是老板的侄子,对待两人亲切又友好,有问必答,兄弟俩在砂糖游戏开开心心的度过了一天。晚上回到家中,陶玉墨见姐姐、姐夫没回来,便问了一嘴。阿娣说:“说是有人请客吃饭,要晚点回来。”“哦。”陶玉墨没说什么,等到晚上九点多才将陶玉书夫妻俩等回来。“姐,今天谁请客啊?”“新h社领导换人了,新领导请吃饭。”几天前,夫妻俩在燕京市zf接受表彰的时候,乔长老曾说过两天要请他们夫妻俩吃饭就应在这件事上。上个月,新h社香江分社原来的许同志卸任了,周同志被任命为新领导,2月5日刚刚赴港履任。新h社设立在别的国家和地区可能就是通讯社,但在香江,却有着更为重要的职能。其内部可以简单的分为“小社”和“大社”又或者是“小新h”和“大新h”。“小社”代表的就是通讯社的本质工作,而“大社”则负责统筹国内对香江、濠江的一切wj、tz、QB等工作。权力之大,地位之高,还要在一般的省部之上。周同志这才上任了不到一周时间,就跑来请林朝阳夫妻俩吃饭,当然不是因为林朝阳夫妻俩的财富、地位有多么了不起,而是深知他们俩是真正的自己人。这顿饭既有拜码头的意味,也有寻求支持的意思。论财富,林朝阳夫妻俩算不上是香江的顶级阶层,但陶玉书现在掌握着香江最大的电影公司和最大的报业集团之一,影响力巨大。能获得她的支持,对于新h社香江分社的工作是有着极大的好处的。陶玉书问妹妹,“你有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陶玉墨眼神灼灼的看着姐姐。陶玉书立刻想起了年前说过的事,年前姐妹俩定下了玉郎机构投资砂糖游戏。“《笑傲江湖》还没上市,你急什么?”“我这不是急,是怕你忘了,提醒你一下。”陶玉墨嘴硬道。又一周过去后,二月下旬的最后一天,西柏林电影节落下帷幕。陈凯戈执导的《小鞋子》入围了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并在最后的颁奖环节获得了评审团奖。西柏林电影节的最高奖项是最佳影片金熊奖,今年电影节的金熊奖颁给了美国电影《八音盒》和捷克斯洛伐克电影《失翼灵雀》。《小鞋子》获得的评审团奖算是银熊奖中最有份量的奖项了,消息传回香江后,陶玉书心情大好。她从来没想过林氏影业征战国际电影节或者评奖次次都能捧回最高荣誉,银熊奖也是很高的荣誉了,而且也足以让林氏影业大赚一笔。《小鞋子》这样的电影温情有余,在拿奖上确实有短板。其实不管是文学还是电影都是一个道理,放眼中外,揭露永远比赞美更能轻易赢得奖项。尽管陶玉书这个老板很满意,但导演陈凯戈却很不满意。三年前他带着《孩子王》征战西柏林电影节,拿的就是银熊奖,这回带着《小鞋子》再战西柏林,是奔着金熊奖来的。只得了个银熊奖,对他来说实在谈不上成功。他这么想倒不是因为对自己自我要求太高,纯粹是因为章艺谋拿了金熊奖,而他没拿到,心里憋着一口气。显然,陈凯戈这口气还要继续憋着,至于得憋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从西柏林回国后,陈凯戈享受了几天鲜花和掌声,然后便借口《小鞋子》要在香江上映,跑到香江来了。参加完了活动,他来到深水湾别墅区拜访林朝阳。下车之后,他忍不住往四周看了看,这两天他已经知道了林叔现在住的地方香江顶级富豪云集,是真正属于上流人士住的地方。因为心态的问题,陈凯戈对深水湾的景色和周围别墅群有着很强的滤镜。真不愧是顶级富豪住的地方啊!“林叔!”进门见到林朝阳,陈凯戈恭敬的问了声好。“凯戈来了!”林朝阳笑着应了一声,问:“你爸最近身体怎么样?”“还成,就是总爱咳嗽。”“咳嗽就把烟戒了吧……”闲话几句家常,说起《小鞋子》和电影节,陈凯戈面露愧色,说自己对不起林朝阳,《小鞋子》那么好的剧本没拿到大奖。“银熊奖还不叫拿奖?”林朝阳神色轻松,望着陈凯戈的眼神深邃而幽微,似乎能够轻易的看破人的心思。陈凯戈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眼神躲闪。“银熊奖多了,不值钱。”陈凯戈说。今年的西柏林电影节不仅是他第二次拿银熊奖,而且还有另一部中国电影也拿了银熊奖,是谢飞导演的《本命年》。陈凯戈私心认为,他没能拿到金熊奖,有很大的原因就是在于被《本命年》分了票。“银熊奖再不值钱,也不是谁想得就能得的。你这话叫那些没得奖的导演听了情何以堪?”林朝阳玩笑着问。聊了一阵,林朝阳留陈凯戈在家里吃饭。饭桌上,陶玉书问陈凯戈:“新片有没有什么想法?”“还没想好。”“明天去公司看看,可以去挑挑剧本。”陶玉书一向很重视剧本的积累,林氏影业的剧本库至今有超过60部剧本,其中不乏精品。林朝阳对陈凯戈说:“李碧华那个《霸王别姬》底子不错,你可以关注一下。”“好,谢谢林叔。”吃过晚饭,陈凯戈告辞前说起前几天文协的人联系他,邀请他担任第二届庄重文文学奖的评委。“你一向爱好文学,这下子如鱼得水了。”林朝阳调侃道。陈凯戈也很高兴,只是忍不住会想,要是第一届的时候邀请他就更好了。临近3月份,陶玉书飞到美国去出差。她这次去美国事情很多,第一是由林氏影业投资、新线影业发行的《忍者神龟》计划在3月上旬在美国公映。第二是奥斯卡金像奖即将举行,《寄生虫》此前拿下了两个纽约影评人协会奖和洛杉矶影评人协会奖两个前哨奖的最佳外语片奖,风评很好。但同时《寄生虫》也面临着一个强大的对手,那就是意大利导演朱塞佩·托纳多雷执导的《天堂电影院》。去年的戛纳电影节上,《寄生虫》《性、谎言和录像带》和《天堂电影院》三雄混战。《寄生虫》《性、谎言和录像带》侥幸胜出拿到了金棕榈大奖,但不代表这两部电影就比《天堂电影院》优秀。这次奥斯卡金像奖,两部片子再次狭路相逢,鹿死谁手,犹未可知,由不得陶玉书不重视。《寄生虫》至今在美、日等几个重要票仓未上映,就是为了赌奥斯卡金像奖的结果。一旦得奖,收益绝对是巨大的。陶玉书走后的第二天,陶母也张罗着回京,马上要开学了,陶希文兄弟两人还得上学,只能依依不舍的离开了香江,张桂芹也跟着三人一起走了。林朝阳劝她多住一阵,她说:“我怕你爸饿死了!”林朝阳只好放她离开。家里热闹了一个月,突然冷清下来,孩子也有保姆照顾,林朝阳多少有些不适应。闲暇之余,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本职工作,琢磨着创作新小说。刚动笔写了两天,林朝阳接到了北村美裕的电话,说是要到香江拜会他。合作几年,林朝阳去过日本、派小姨子去过日本,河出书房方面主动来拜会他还是第一次。林朝阳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表示了欢迎。隔了两天,林朝阳在启德机场接到了北村美裕,她这次来专门带了一位翻译,另外还有一位河出书房的重要人物。“林桑,这位就是我们出版社的总编山川女士。”山川朝子50年代就是河出书房的编辑,负责过川端康成作品在河出书房的出版,后来河出书房新社成立后,她就成了总编。她是文学世家出身,父亲是诗人西出朝风,丈夫去世后她就一直使用丈夫的姓氏外出工作。打过招呼,林朝阳将三人先送到了酒店。山川朝子年过七十,跨国飞行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林朝阳让两人先休息一晚,然后邀请两人明天到家里吃饭。次日上午,山川朝子和北村美裕带着翻译正式拜访林朝阳。山川朝子、北村美裕一行人都是女性,为了避嫌,林朝阳今天特意叫来了刘以鬯和李碧华。见面互相介绍一番后,几人才落座。两伙人中只有林朝阳和北村美裕还算熟悉,交流全靠翻译,初时有些尴尬,聊了一会儿后大家才渐渐放松下来。这次山川朝子和北村美裕之所以会如此兴师动众来香江,主要是《棋圣》在日本引起的巨大反响。88年,恰逢中日围棋擂台赛日本队三连败,河出书房趁此机会将具有反日情节的《棋圣》推向日本大众。按照一般情况,河出书房这番操作少不了要惹来一身骚,最可能发生的情况是小说销量奇差,并且被民众骂上热搜。可实际情况是,《棋圣》上市的前几个月河出书房确实挨骂了,但小说的销量却创下了记录,仅仅半年时间便卖出了80万册。《棋圣》能够在如此情况下创造销量奇迹,离不开河出书房骚气十足的宣传。一句“中国围棋必胜的秘密”的宣传语,在日本围棋对战中国围棋三连败之际被堂而皇之的打出来,别管日本人骂得再凶,只要是围棋爱好者,谁能不想看看这《棋圣》究竟有怎样的魔力?先别管反不反日情节,先把中国队必胜的秘密弄明白了再说。对于日本的围棋爱好者来说,看《棋圣》是件很痛苦煎熬的事。明明是一部反日小说,可他们却不得不看。许多日本人在看小说时甚至联想到了日本的国运,几个世纪以来,我们大日本帝国不正是从被强者的欺凌、示弱、学习、超越中这一路走过来的吗?心中这样想着,他们又觉得区区一部反日小说,也算得了什么了。我们这不是软弱,我们这是知耻而后勇。就是在这样的心态下,《棋圣》这部小说神奇般的被诸多日本围棋爱好者所接受。一直到88年年末,第四届中日围棋擂台赛酣战结束,聂伟平神奇不再,中国队被日本队以7:2的比分横扫。四年以来日本队第一次获得了中日围棋擂台赛的胜利,消息传回日本国内,顿时一片欢声沸腾。在日本围棋界欢呼、激动之余,有人联想到了《棋圣》在日本的出版和传播。这些人认为正是因为日本围棋能够知耻而后勇,摒弃偏见引进《棋圣》这样的作品,成功的激起了国内围棋界的士气,才取得了这来之不易的胜利。在日本国内一片欢欣之时,这样的论调竟然赢得了不少人的赞同。以至于《棋圣》的销量在日本队获得胜利后不减反增,一路高歌猛进。而在获得了胜利后,日本的围棋爱好者们对《棋圣》这部小说的观感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前日本队总是输,他们再看《棋圣》中日本人物的丑恶嘴脸,自然更觉得难受。可现在不一样了,日本队赢了,他们站在了胜利者的位置,再看《棋圣》,不免带上了些胜利者的优越感。看着小说没那么难受了,自然也更理性了,更能发现小说本身的优点。于是乎,一年多以来,《棋圣》的销量蹭蹭的往上涨。截止90年1月份,《棋圣》在日本的销量恰好突破了200万册。如此恐怖的销量,别说是以出版纯文学作品见长的河出书房,就是以娱乐出版物起家的德间书店也罕有出现。小说的火爆也让林朝阳在日本民间的名声与日俱增,甚至不逊于一些日本本土作家。当然了,这只是名气。若说认可度和接受度的话,林朝阳是怎么也无法和日本本土作家相提并论的。听山川朝子和北村美裕介绍了《棋圣》在日本出版这一年多来的情况后,一旁的刘以鬯和李碧华满心惊叹。大家以前只知道林朝阳的作品在海外受欢迎,但具体怎么个受欢迎法,谁也没见过,这次两人算是开眼了。出版一年半,销量破200万册!要知道《棋圣》在日本可是一部外国小说,而且内容对于日本人来说可并不友好,这样的情况完全打破了两人的认知,让两人总感觉有些匪夷所思的不真实感。在他们两人震惊的时候,山川朝子和北村美裕又郑重的向林朝阳鞠了一躬表示感谢。然后两人掏出一枚纪念奖牌,这奖牌是由河出书房特地找工匠制作的,上面刻着:“《棋圣》”“200万销量”的日文字样。奖牌以纯金打造,少说也有两百多克,突出一个财大气粗。《棋圣》的两百万销量为林朝阳创造了超过400万美元的版税收入,河出书房赚的只会比林朝阳多,不会比他少。以两百多克黄金打造成奖牌来馈赠给林朝阳,对他们来说倒也不算什么。“林桑,感谢您对我们河出书房的支持,我们非常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够继续与您合作,让更多的日本读者阅读到您的作品。”山川朝子表情恳切的说。“山川女士客气了,作家和出版社是相互帮助、扶持的关系。”客套了一番后,林朝阳收下了河出书房赠予的这枚奖牌。他知道,山川朝子和北村美裕这次来肯定不光是为了送个奖牌。果不其然,等他收下奖牌后,山川朝子便提到了对林朝阳新作的引进。大家合作好几年了,一直都很愉快,林朝阳欣然同意了下来。中午林朝阳宴请了山川朝子几人一番,到下午才将她们送出了家门。等日本来的客人都走了之后,刘以鬯和李碧华也提出告辞。两人今天是作为陪客来的,也算是见识了林朝阳在日本文学界的影响力。林朝阳挽留下两人,主要是为了留李碧华,他将跟李碧华聊了聊《霸王别姬》的改编。她这部小说创作于1985年,之前已经拍过电视剧,最近还要改编话剧,现在又要拍成电影,李碧华很高兴。当她听说导演找的还是拿过两次西柏林电影节银熊奖的陈凯戈,就更高兴了。又过了两天,霍家举行宴会送来了帖子,陶玉书不在家,林朝阳只能自己去了。霍家的宅邸位于太平山顶,距离林朝阳家之前居住的西半山并不算远。通体水泥灰的二层花园别墅,看起来并不起眼,但太平山顶的独栋别墅其价值并不比深水湾的别墅低多少。霍家宴会并不奢华,林朝阳观察了一下,受邀的似乎都是出身或立场比较z的富商名流。等新h社的周同志出现之后,林朝阳大概明白了,这次宴会应该就是为他举办的,算是他第一次正式在香江商界亮相。宴会上,大家聊的比较多的就是英国最近出台的一系列针对香江居民的移民政策。去年英国先是宣布到1997年将给与最多5万个香江家庭共22.5万人以英国居民权,然后又在今年开始在上议院推动《1990年英国国籍(香江)法》。鬼佬的心思可谓路人皆知。在众人聊天的时候林朝阳没怎么说话,倒是萧家的萧志成凑到了他身边。“林生,最近在忙什么?”“我能有什么忙的,写写小说,萧生最近在忙什么?”“我能有什么忙的,收收尸、办办葬礼。”去年林朝阳去萧家的殡仪馆采风,跟萧志成也算熟稔。玩笑过后,萧志成说道:“我们那里阿莲要嫁人了。”“哦,好事啊。”“还要感谢你啊。你那部小说出版之后,让社会上对我们殡仪行业的认识有了不少改观。”林朝阳谦虚道:“一部小说而已,哪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林生太小瞧自己了。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以前殡仪馆的仵夫最不受欢迎,薪水开的再高应聘者也寥寥无几。可今年我们招一个人,竟然有三十多人报名。”林朝阳打趣道:“也有可能是经济环境不好,大家都需要工作嘛。”萧志成哈哈笑了起来,“林生真幽默,香江的经济这么发达,股市又创新高,经济怎么会不好呢?”两人说说笑笑聊了一阵,霍震霆找到了林朝阳说要给他介绍一位长辈。萧志成识趣的闪到了一边,林朝阳跟着霍震霆见到了他口中的长辈,大名鼎鼎的马来西亚糖王郭鹤年。郭鹤年发迹于马来西亚,六十年代其控制的糖业便占据了世界糖市场的一成产量。七十年代后他移居香江,这些年来在香江投资动作不断。先是成立了嘉里贸易公司,将产业扩张到亚太地区,然后又在七十年代中后期在香江多次出手投资。香格里拉酒店、克利轮船公司、永安广场、南洋中心、幸福中心等产业均在郭氏名下,尽管为人处事低调,但多年以来郭鹤年的商业布局早已遍布香江。尤其是在88年这一年,他先是斥资13.7亿港元购入了奔达国际的半山兰心阁、世纪大厦、梅苑等物业。然后年底又经邵老板撮合,以22亿港元拿下了奔达国际手中31.1%的香江电视股权。后世国人都知道tvB,却不知道香江电视,这家香江最具影响力的传播机构的主要资产便是无线电视台。所以实际上,现在郭鹤年才是tvB的大老板,而邵逸夫控制的邵氏兄弟只是tvB的第二大股东。林朝阳在霍家父子的介绍下跟郭鹤年见了一面,但只是简单寒暄了几句。可林朝阳知道,像郭鹤年这样的巨商总不会无缘无故就想要结识他,如果郭鹤年真有事,过后肯定会再联系他的。参加完霍家晚宴后,林朝阳又清闲了几天,继续写他的小说。新小说的创作很顺利,去年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会刊上发表了一篇名为《八十年代中后期许灵均创作风格之流变》。将他旅居香江期间创作的三部小说总结归纳为“香江三部曲”,这给了林朝阳一点灵感。《入殓师》写的主题是关于“死”的,这回他打算写个关于“老”的。最近陶玉书不在家,他已经逐渐领悟“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的境界,码字速度竟然有重回巅峰之势。“姐夫,你要不要考虑用电脑写小说?”这天晚上陶玉墨说。林朝阳摇了摇头,“电脑写差点意思。”“老古董!”陶玉墨嘟囔了一句。“你说什么?”林朝阳问。“我说真文豪都得是手写,说不定以后留下的手稿也能值点钱。”陶玉墨正胡诌呢,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她跑去接电话,“喂”了一声,然后对林朝阳喊道:“姐夫,我姐找你。”
第529章 创纪录的投资
转眼间,陶玉书离开香江已经半个月了。在美国待的前一周多时间,她一直在忙碌着合拍片《忍者神龟》的上映事宜。后世嘉禾靠着这部电影在美国电影市场大吃四方,林朝阳自然不会让她错过这个摇钱树。因为有林朝阳在,陶玉书少走了弯路。后世嘉禾的《忍者神龟》是跟福克斯合拍的,一开始投资1200万美元,后来又追加了不少投资。结果电影好不容易拍完之后,福克斯却对电影质量没信心,不敢发行。最后邹文怀不得已找到了新线这家实力普通的独立电影公司,才得以让电影发行。这次陶玉书先是拿到了《忍着神龟》的版权,然后直接找上了新线,投资同样是1200万美元。既没有超支的问题,也没有无法发行的困境。其实新线一开始并不看好《忍者神龟》,这部电影可以说是集合了所有扑街电影的必备要素。《忍者神龟》改编自幻影工作室80年出品的漫画,这部漫画在美国漫画界属于典型的非主流作品。毕竟好人谁拿乌龟当主角啊!剧情黑暗、虐心,早期风格充满了模仿、借鉴意味,这些都是《忍者神龟》漫画原著的问题。直到86年美国著名的漫画商黑马漫画代理了《忍者神龟》的玩具,生产了大量手办推向市场,才成功让这几只乌龟在美国有了点知名度。之后《忍者神龟》动画上市,也取得了一定的反响,但始终距离那些大爆的漫画ip具有很大的差距。《忍者神龟》的电影说是真人版,实际上是真人带着木偶头套演的,动画不算动画、真人不算真人,再加上林氏影业这么一家非本土制片商。群众基础差、拍摄形式另类、制片商没有实力,几个要素聚集在一起,新线不看好这部电影也很正常。甚至在电影上映前的试映阶段,许多院线也不看好这部电影。觉得这部电影风格猎奇、情节幼稚、剧情虐心,不说优秀,甚至连合格都很难算得上。但这不妨碍新线愿意发行《忍者神龟》,为了这部电影,还差点拿出了吃奶的力气。原因无它,这么多年以来,新线作为独立制片公司在好莱坞一直都是小卡拉蜜,鲜有发行大制作电影的经验。《忍者神龟》当然不算是大制作,但关键是林氏影业愿意让利啊,自掏了200万美元的营销费用。几乎承担了大部分的风险,相较而言,新线掏的那点发行费用也不算什么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1990年3月的第一个周五,林氏影业版《忍者神龟》水灵灵在全美1500多家影院上映。这个开画规模已经是新线影业能够争取到的极限。首周末三天,《忍者神龟》在美国本土创造了3415万美元的惊人成绩。这个成绩也大大出乎了新线影业和院线方的意料,甚至可以说是惊掉了一地的下巴。现在的美国电影市场不像后世,本土票房八九千万就已经可以挤进年度票房前十了。去年美国电影票房排行榜的第十名就是票房9500万美元的《春风化雨》,由此可见《忍着神龟》首周末三天就轰下3400万的票房的含金量。票房出炉后,新线和院线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这样一部满是扑街相的漫改电影凭什么能取得如此惊人的票房。不过这些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电影大卖,他们作为发行方和院线高兴还来不及呢。3月份美国的电影市场向来冷清,《忍者神龟》上映后气势汹汹,竟给人一种横霸市场的感觉。首周放映结束后,《忍者神龟》票房报收5841万美元。当这个票房数字出炉,一直守在美国的陶玉书心中终于放下了沉重的负担。一部《忍者神龟》,从版权到制作在到发行,林氏影业花费高达2000万美元,折算成港元就是1.6亿。如果失败,对林氏影业来说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虽然谈不上伤筋动骨,但短时间内再想大踏步的发展恐怕就很难了。现在首周票房出炉,林氏影业的2000万投资已经回本,甚至还有得赚,之后的票房完全就是净赚。以《忍者神龟》的票房表现,这一次林氏影业就像林朝阳说的那样,真的要赚得盆满钵满了。票房数字出来,心中激动之下陶玉书第一时间便拨通了远在香江的林朝阳的电话。“成了!朝阳,成了!”电话中陶玉书的声音充满了喜悦和激动,让林朝阳也不禁为她感到开心。“辛苦你了!”陶玉书欢声道:“有什么好辛苦的!来美国的第一件大事办成了,接下来就看下一件了。”她的声音中透着几分踌躇满志,显然《忍着神龟》的成功给了她极大的信心。“奖项这种事谁也说不准,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知道。”陶玉书嘴上答应着,可心里的野望却如同野草般疯涨。票房丰收了,奖项要是再拿到手,那以后林氏影业真可以称霸亚洲了。是的,陶女士现在已经忽略香江这个弹丸之地,放眼亚洲了。挂断了电话,陶玉墨好奇的问林朝阳:“姐夫,什么事啊?我听我姐好像很高兴。”“没什么,在美国投资的那部电影票房不错。”“哦。”陶玉墨点了点头,又问:“多少票房啊?”“快六千万。”“哦,六千……”声音停顿下来,她的眼睛圆了起来,“夺少?六千……万?”没等林朝阳回答,她又追问:“港元?”“美元。”听到这两个字,陶玉墨表情震惊中又显得有几分呆滞,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六千万美元?我姐之前不是说这个月要上映吗?这才几天。”“一周。”陶玉墨已经有点麻木了,“上映一周”、“六千万票房”这样的数字实在太小众了。她这两天还在为《笑傲江湖》游戏上市后的好成绩而沾沾自喜呢,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的喜悦全没了,只剩下震惊,她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路人甲。好不容易从震惊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陶玉墨忍不住问林朝阳:“姐夫,那这部电影公司能赚多少钱啊?”“这谁说得准?”“你大概猜一下。”“唔……这种漫改电影是从美国开始的,大部分收益也差不多是美国创造的。刨除成本后,估计美国本土票房盈利应该有个3000多万美元吧,其他地方上映分成也好、买断也好,撑死了能跟美国本土差不多。这类电影后续的录像带收益一般都不错,理想情况可能有个1亿美元。另外就是衍生开发了,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准。”听着林朝阳算完账,陶玉墨只感到一阵目眩神迷。她一直都知道姐姐、姐夫有钱,但资产和现金流可不一样,《忍着神龟》一次性创造的现金收益,足以让很多百亿级别的上市公司感到汗颜。她在心里偷偷算了一笔账,《笑傲江湖》一套游戏卖200港元,一亿美元换算成港元是8亿,需要卖400万套才行,而且这还没算成本,算上成本的话至少得1000万套才行。唉,我什么时候才能制作出一部千万销量的游戏啊!陶玉墨忍不住做起了白日梦。又过了几天,林朝阳接到谢靳从沪上打来的电话,说是想邀请陶玉书到沪上一趟。这个月月末湾岛制片协会会长傅清华率代表团到沪影厂访问,这个代表团由湾岛二十余家电影、电视制片公司老板、导演和编剧组成,规模庞大。上面和沪影厂都十分重视这次的访问,说白了,这已经不是电影层面的事了,更是wj层面的事。而谢靳之所以这么热心,是考虑自从上次找完丁达明后,中影那边迟迟没答复,他已经不抱希望了,他想着是不是可以从湾岛电影公司那边也拉点投资来。“玉书现在不在家啊,在美国了。”林朝阳告诉了谢靳这个消息。“是为了《寄生虫》参加奥斯卡的事吗?”《寄生虫》去年斩获戛纳金棕榈,今年冲击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对两岸电影界不是什么秘密。“嗯。”林朝阳没解释太多。谢靳问:“她哪天能回来?奥斯卡之后能回来吗?”“估计得耽误几天,不管得不得奖,电影还得在美国上映。”“代表团是31号到沪上,交流时间是三天,你跟她沟通沟通,看看能不能来得及。”“好。”和谢靳挂断了电话,林朝阳联系上远在美国的陶玉书,向她说明了情况,陶玉书态度很积极。湾岛一直都是香江电影的重要票仓之一,跟这些电影公司老板、导演、编剧见面聊一聊也没什么不好的。至于拉湾岛电影公司入局,陶玉书的态度很谨慎,认为即便要用他们的资金,也要由林氏主导。“这是当然,后面等你回国再说吧。”林朝阳应了一句,两人又聊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时间一晃到了3月27日,早上林朝阳送完两个孩子去上学,回到家泡杯茶继续写小说。到中午也没等来陶玉书的电话,他知道这会儿肯定是联系不上陶玉书的。一直等到傍晚,陶玉墨接完两个孩子放学回来,问:“姐夫,奥斯卡已经颁完奖了吧?我姐没来电话。”“应该颁完了。”今年的奥斯卡金像奖是美国时间3月26日在加州洛杉矶的钱德勒大厅举行,香江和加州有16个小时时差,按道理今天中午就应该有消息了。陶玉书没打来电话,只有一种可能,《寄生虫》冲奥失败。不来电话,这很符合陶玉书要强的性格,估计这会儿应该自己难受呢!考虑到时差,林朝阳没有急着给她打电话。吃完饭时翡翠台播报新闻提到了刚刚结束的奥斯卡金像奖颁奖礼,果不其然,《寄生虫》惜败,最佳外语片奖被《天堂电影院》捧走了。奥斯卡金像奖之前,香江不少媒体都在预测《寄生虫》的冲奥前景,普遍乐观。毕竟已经拿了坎城金棕榈,而且在奥斯卡前哨站表现也不错,拿奖的概率应该很大。现在结果一出,不管是媒体还是电影界都感到一阵惋惜,这可能是香江电影距离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最近的一次了。等到半夜,林朝阳这才拨通了电话。“喂!”电话接通,陶玉书的声音清冷,隐约透着几分郁闷。“心情不好啊!”林朝阳语气轻快的问她。电话那头没说话,林朝阳哄道:“你没听过运气守恒定律吗?《忍者神龟》票房刚刚大爆,《寄生虫》要是再拿奥斯卡最佳外语片,那老天都要嫉妒你!”陶玉书哼了一声,“你就会胡说八道!”“好,那我正经的给你分析分析。”林朝阳说。陶玉书立刻认真了起来,“你说。”“其实评奖这种事,跟当时的社会氛围、主办人的理念、艺术思潮都有着很大的关系。我们就拿西柏林电影节举例好了,艺谋是有才华不假,但如果没有哈德尔,他不见得会那么轻易的拿到金熊奖,可能还要再蹉跎几年。戛纳电影节上《寄生虫》之所以能打败《天堂电影院》,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电影节评奖很多时候还是讲究艺术的批判性,这一点是《寄生虫》的强项。而奥斯卡,商业氛围更重。现在的美国经济繁荣、军事强大、文化发达,整个社会都是一片歌舞升平,旨在批判阶级分化和贫富对立的《寄生虫》在他们那里注定是要吃亏的。反观《天堂电影院》,它讲述成长、亲情、友情的主题,完全契合这个时期美国人的审美,拿奖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说到这里,林朝阳停顿了一下,然后总结:“所以说,《寄生虫》失利,属于非战之罪。”“说的有点道理。”陶玉书的语气略显傲娇,显然还是有些不甘心的。“一个奖项而已,欧洲三大都拿了那么多奖了,还在乎这一个?”林朝阳安慰道。“这不是没拿过嘛。”林朝阳笑道:“你当这是集邮?”夫妻俩说笑了两句,陶玉书心情好了起来,她平时总是表现出女强人的那一面。昨天《寄生虫》冲奖失利,她也表现的从容大气,在外人面前没有表露出丝毫低落的情绪。只有在面对林朝阳时,才会露出自己脆弱、柔软的一面。本来她还打算等《寄生虫》得了奖上映后再回香江,现在跟林朝阳通完电话,她感觉有些想家了,简单安排了一下工作便飞回了香江。一个多月在外,回到家中陶玉书感觉分外温暖,尽享天伦之乐,可惜这种欢乐没持续多长时间。“晏晏呢?”吃完晚饭,陶玉书好一会儿没看到女儿,问林朝阳。“不知道,好像在你衣帽间了吧?”“晏晏!晏晏!”陶玉书看着女儿的名字,往衣帽间走去,果然在衣帽间的角落里发现了女儿的身影,她蹲在地上正努力的穿鞋呢。不过穿的不是自己的童鞋,而是陶玉书的高跟鞋。“那是妈妈的鞋,你穿太大了。”陶玉书刚蹲下扶着女儿,冷不防看到她那张小脸,愕然当场。只见晏晏顶着一双熊猫眼,嘴唇周围涂满红色,如同血盆大口,眼神懵懂的正看着她。“妈妈~”晏晏叫了一声,问:“我好看吗?”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陶玉书心里这样默念着,好不容易挤出笑容。把鞋子给晏晏脱下来,又领着她去了卫生间洗脸。路过林朝阳时,他看到这个场景没心没肺的哈哈直乐。好一会儿功夫,女儿从卫生间出来,又变成了那个可爱乖巧的小天使。林朝阳本想抱抱她,却被陶玉书一个眼神支开。“谁让你穿我的鞋的?”“还学会化妆了?是不是你小姨教你的?”……陶玉书在家待了两天,期间港媒对奥斯卡金像奖的关注热情已经过去,转而开始报道了另一件他们之前忽略的重要事件。林氏影业投资的电影竟然在美国市场大杀四方!《忍着神龟》在美国上映三周,累计票房突破1.2亿美元!林氏影业投资《忍着神龟》这件事很隐秘,从来没声张过,直到这次票房大爆之后,陶玉书才指示公司的人把消息捅给媒体,为的自然是给林氏影业造势。现在的香江影坛,新艺城内乱,已经回天乏术,嘉禾实力仍然强劲。但早年他们依仗的洪金宝已经跟不上时代潮流了,只剩下程龙这一根独苗,在面对林氏影业的咄咄逼人之时,已经逐渐力不从心。现在林氏影业海外投资大爆的消息传来,对于这两个老对手来说无疑是个噩耗。可这件事对普通香江人,却是个很好的消息。香江的电影公司不仅能够在本土逞威,在湾岛、东南亚这些市场驰骋,还能在美国这样的电影强国占有一席之地。许多香江人看到这个消息,难免又是一阵骄傲。在媒体的一片热捧当中,有些娱乐媒体关注的是林氏影业的作品热卖,有些财经媒体关注的则是林氏影业的业绩。如《信报》就在他们的新闻报道中,预测了林氏影业今年的营收规模可能要超过16亿港元的规模,其中75%都是来自于海外市场。《信报》说《忍着神龟》固然是今年林氏影业营收大增的关键,但其最近两年积极拓展海外市场的举措也功不可没。他们特意在文章中提到了林氏影业在日本成立的海外子公司大路影业。在成立不到一年半的时间里,大路影业除了负责林氏影业影片在日本的发行,还参与了6部日本本土电影的投资和出品,收获颇丰。在文章中,《信报》还谈到了林氏影业的上市契机。《信报》认为,此时的香江电影正值巅峰,林氏影业应该争取在两年之内上市。最后,《信报》还强调:湾岛、东南亚等传统外埠市场在林氏影业营收当中所占有的比重正在不断降低,这有利于林氏影业更好的转型为一家横跨电影产业上下游、具有国际视野和影响力的影业巨无霸。《信报》的报道在香江引起了不小的讨论,在很多商界巨贾的眼中,电影这门生意是不太能上得了台面的。一个原因是中国人自古以来对戏剧这门艺术的轻视所致,另一个原因是盘子实在太小了。八十年代香江电影市场的规模一再扩张,也不过10亿港元的盘子,算上外埠市场,顶天就是三四十亿港元而已,还不及长江实业市值的二十分之一。而长江实业不过是香江诸多地产公司的其中之一。但今年林氏影业却给了大家一个不小的惊喜,营收破15亿港元,这放在恒指市场当中已经足以撑起一家大几十亿市值的上市公司了。以至于百富勤的梁伯韬在看到报道的第二天便致电陶玉书,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林太,有没有兴趣把林氏影业做上市?”这个时候陶玉书刚刚落地沪上,听着梁伯韬的话,她没有表态,只是说:“等我回去再聊。”闻言,梁伯韬心中不由得一喜,没拒绝就是有想法。“好,那我等您回香江。”陶玉书到了沪上后入住的是和平饭店,前天到内地的湾岛电影代表团也住在这里。挂断电话后,她朝一旁的谢靳和于本正说了声抱歉,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谢靳感叹道:“《寄生虫》确实可惜,这可能是中国电影距离奥斯卡金像奖最近的一次。”《寄生虫》冲击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这件事不仅是在香江,内地的媒体和电影界同样也在关注着。前两天,当新h社的记者将奥斯卡颁奖结果通报回国内后,国内电影界也不由得为之一叹。这些年来受舆论影响,奥斯卡金像奖在国内的地位已经超越了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大家在提到这个奖项时都会带上滤镜。“可惜是可惜了一点。不过终归是锦上添花,我们做电影公司,不可能指望一部电影吃到死,能够恒定产出高质量、高水准的电影才是取胜之道。”于品正赞道:“陶总这话是金玉良言。”然后他又说起了这两天跟湾岛电影代表团接触的情况。早在今年1月,湾岛电影界发起成立了第一个两岸文化交流团体——中国两岸影艺协会,发起人是大学公司和年代国际的老板邱复生。侯孝贤扬名世界的《悲情城市》便是此人投资的。中国两岸影艺协会成立后充当起文化交流打前锋的角色,策划了这次湾岛电影代表团的访问。邱复生这个人对香江和大陆电影市场极有野心,后世他在押宝侯孝贤成功后,便将目光锁定在了章艺谋的身上。并成功投资了章艺谋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和《活着》两部作品,对章艺谋早期的事业发展提供了不可忽略的帮助。现在章艺谋跟着林氏影业混了,但邱复生对香江、大陆电影市场的野心却没变。昨天于品正跟他透露了《赤壁大战》的信息,他立马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邱复生的大学公司是林氏在湾岛的合作者之一,大家互相有些了解,陶玉书对他想参与《赤壁大战》没什么反对意见。“两岸三地共同投资、制作的话,也是个不错的噱头,而且也算是两岸文化交流的重要成绩。”陶玉书说。于品正的手指用力点在茶几上,表情有些亢奋,“没有错,我们也是这么想的。”陶玉书主张再联系中影,不过这次她没有再找丁达明,而是直接联系了广播电影电视部一把手艾同志。艾同志出身水木大学,前几年才调到广播电影电视部,陶玉书找了找关系很容易便联系上了。听陶玉书说明了情况之后,艾同志很重视,但因为涉及到了两岸三地的问题,他不敢擅专,找到了人特别大的廖公汇报情况,顺利获得了支持。艾同志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陶玉书,然后又说自己工作繁重,将这件事交给了广播电影电视部新上任的副手田同志。经过这样一番沟通,《赤壁大战》项目正式立项。电影导演确定为谢靳,总投资3000万人民币,由林氏影业、香江年代影业、中国电影合作制片公司、沪上巨星影业公司四家共同投资。其中林氏影业投资1800万,香江年代影业投资500万,中国电影合作制片公司投资500万元,沪上巨星影业公司投资200万元。香江年代影业就是邱复生的年代国际,如今湾岛方面不允许两岸合拍电影,他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参与投资。沪上巨星影业公司则是沪上电影制片厂的子公司,名义上的总经理是沪影厂的常务副厂长迟习道,实际上却是谢靳说了算的。巨星影业经济上独立核算,自负盈亏,算是国内第一家具有相对独立制片权的影业实体,也是谢靳在电影迈向市场化的一次大胆尝试。《赤壁大战》总投资3000万元,创下了中国影史的新纪录。消息一出,顿时在两岸三地电影界引起一阵波涛汹涌。
第530章 传播业第一股(感谢跃马天山的盟主)
1990年4月的头半个月,“赤壁大战”这四个字成了两岸三地电影界最热门的词汇。总投资3000万人民币,折合成港元是4800余万,折合成台币是1.5亿多,不管在哪里这都是创纪录的单片投资记录。如此大规模的投资,只要是电影从业者,没人能够忽略,更何况这部电影还号称是两岸三地首次合拍。《赤壁大战》立项消息传开后,所引发的反响之强烈,令所有人都没想到。不过目前电影终究还只是刚刚立项,连个剧本都没有呢,大家也顶多是关注讨论。在内地待了一周多时间,陶玉书刚回到香江,一条消息在香江商界悄然流传。4月10日,香江富豪王德辉被绑架,绑匪要求王家支付10亿美元才肯放人。王德辉是香江华懋集团的老板,旗下产业横跨化工原料、西药进口、石油工业产品、农业产品、饲料以及房地产等多个领域,身家数十亿港元。在香江社会,富豪或者富豪家人被绑架并不是什么稀罕事,隔几年总会发生一次,绑匪们大多求财,只要给够了钱,一般都不会有事。王德辉这次被绑之所以会被富豪们广泛关注,主要是因为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绑架了。王德辉这人生财有道,但有一个毛病就是吝啬。他吝啬到什么程度呢,据说过中秋节时他给员工发月饼,他将身边的亲信全部招呼过来,却只拿出了一块月饼,当着大家的面切成16份,然后分给每人一份。吝啬至此,让他雇个保镖自然是不可能的,于是没有保镖傍身的王德辉自然也成了绑匪眼中最好的肉票。1983年,王德辉驾车上班路上,被绑匪劫持,绑匪索要1亿美元。可大额现金的筹措是需要时间的,绑匪最后跟王家人协商,支付了1100万美元后,王德辉得救了。之后王德辉为了自身安危雇了一段时间保镖,可后来一直相安无事,他觉得雇保镖是一种浪费,就把保镖都解雇了。于是,也就有了今年这一次的绑架。这两年,随着自家企业频繁成为香江媒体关注的焦点,林朝阳夫妻俩早已为家人配备了不小的安保力量。这些人都是部队里出来的,个个身家清白,身手不凡。虽然林朝阳平时总爱开玩笑说绑匪一般都盯着巨富,他们这种富人还不够格被绑架,但听到这种消息,他还是不得不防。特地联系内地,让杜峰张罗着再送几个身手好的过来。这种事杜峰很乐意帮忙,这年头退伍军人就业和待遇问题是个难题。给林朝阳家当保镖,一年十几二十万港元,给个局长都不换。又过了几天,玉郎机构对砂糖游戏的投资总算是落实了,陶玉墨抖得厉害。《笑傲江湖》在香江上市两个多月,在湾岛、东南亚等各国也陆续上市了,取得了超过2.4万份的销量,成绩亮眼。《笑傲江湖》的成功也让玉郎机构的投资变得顺理成章,毕竟砂糖游戏可是香江如今少有的游戏公司,潜力不小,又很符合玉郎机构大的产业发展方向。公司的6000万港元估值也获得了证监处的审查认可,由陶玉墨这个大股东转让一成股份给玉郎机构。去年开公司投了80万港元,今年一下子就收回了600万,手里还有五成股份,理论上价值3000万港元。陶玉墨高兴的走路都是飘着的,跟陶董说话的音量都变大了。唯一让她不开心的是,卖了公司股份还得缴税。600万一下子去了五分之一还多,心疼得她嘴唇都发抖。“政府啥也没干,我的钱就少了五分之一?”她发出了悲愤的抗议。“这话说的,啥叫啥也没干?基础设施、社会福利你不是享受到了嘛。”“哪样我也没白享受啊!”林朝阳嘲讽道:“瞧你这点格局,你姐公司一年缴税一两亿呢,她说什么了?没跟你收资本利得税你就知足吧。”陶玉墨忍不住碎碎念道:“早知道就走融资了。”股份转让和融资不一样,陶玉墨之所以会这么选,完全是出于那点财迷的小心思。她这种操作方式看在陶玉书眼中,无疑是对资源的极大浪费。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都是自家人,肉都是烂在锅里的。张曼玉问她:“有了钱想干嘛?”陶玉墨微微一愣,她之前光想着把钱弄到手了,还没想好怎么花呢。她皱着眉头思考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存起来!”她笃定的说。陶玉书十分无语,“你卖股份就为了存定期?这些股份过两年可能值2千万。”“这叫落袋为安,你不懂!”陶玉书无奈的摇了摇头,“好好好,我不懂!”张曼玉急着说道:“先别存,先别存,先请我吃顿大餐!”“想吃什么?”两人凑到一起商量着吃点什么。陶玉书忍不住蛐蛐,“难怪你们俩能混到一起去!”五一之后,陶玉书变得异常忙碌。除了操心,玉郎机构和林氏影业的生意,她最近投入时间、精力最多的便是新的明报集团的上市。从去年6月推动收购,到8月明报集团与玉郎机构媒体业务合并,再到今年。整整快一年的时间,合并后的明报集团终于要上市了。1990年5月14日,农历四月廿十,周一,黄道吉日。上午九点半,崭新的明报集团以明报企业有限公司的名字在香江联合交易所正式上市。明报企业有限公司旗下资产以《明报》《天天日报》两大香江一流日报为核心。包括了《明报月刊》《明报周刊》《明报晚报》《华人晚报》《清新周刊》《青春》、明报出版社、明窗出版社以及翠明假期旅行社等众多优质资产。合并估价11亿,共发售新股1亿5000万股,每股认购价3.2元,融资规模高达4.8亿港元。明报企业上市认购价的厘定是在上市前完成的,这也是公司上市前最为关键的一环。在资本市场,上市公司当然是希望认购价越高越好,认购价高,股价高,市值自然高;而另一方面,承销商和上市委员会则希望认购价低一点好。认购价低了,利好承销商的工作,而上市委员会希望股价低点,主要是不想影响投资者的活跃度。明报企业的上市认购价在厘定之前经过了两次上调,主要是因为投资机构和投资者们的热情太高,认购行情过于火爆。在这些热情的认购者,就包括了前段时间林朝阳去霍家参加家宴认识的郭鹤年。目前港股的传播业上市公司当中市值最高的是东方报业。东方报业旗下拥有《东方日报》《太阳报》《太阳马经》等多家报刊,号称每日行销报纸百万份,今年的市值已经突破六十亿港元大关。而合并后的明报企业规模丝毫不逊于东方报业,旗下《明报》《天天日报》《明报晚报》《华人夜报》日销量超过60万份,一众周刊、月刊销量同样不俗。关键是明报企业的逼格比走平民路线的东方报业高多了,逼格高,影响力自然强,传播业比的就是社会影响力。所以投资机构和投资者们朴素的认为,明报企业的股价潜力绝对不会比东方报业低,这也就造就了明报企业上市前的火爆认购。上市这天上午,陶玉书和金庸共同站在联交所交易大厅敲钟。被特许进入交易大厅的记者们疯狂的按着快门,交易大厅内闪光灯亮成一片,纷纷将陶玉书和金庸收入镜头。有些记者找的角度很刁钻,将站在角落里的林朝阳也扫了进去,他们甚至连这张照片的配文报道都想好了——《传媒女王背后的男人》。上市敲钟,说敲钟不准确,实际上是敲锣。锣声一响,黄金万两!这话夸张了点,但大抵是没错的。明报企业上市股价3.2元,开盘仅半个小时后股价便飙升40%,直到早市结束,股价涨到了5.1元,涨幅达60%。中午休息一小时后午市开始,股价仍在狂飙突进。到下午4点收盘前,明报企业股价小幅下挫,以6.2元每股价格收盘,涨幅领跑恒生指数,总市值达到了46.5亿港元。而在明报企业上市后,林朝阳夫妻通过明成传媒、玉郎机构控制的股份高达61.28%。按照明报企业上市首日收盘股价,夫妻俩持有的股份价值28.5亿港元,这还没算明报企业上市融资的4.8亿港元。明报企业上市的第一天,不管是陶玉书还是金庸都成了媒体关注的焦点,两人在联交所交易大厅接受了多家媒体的采访。在谈到退休问题时,金庸表示,他至少还要为《明报》再服务三年,这是陶玉书收购明报集团前便跟金庸谈好的条件。明报集团是金庸一手创立的,在集团内部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在收购、合并、上市这个关口,如果他直接全身而退,肯定是极其不利于股价稳定的。谈到对企业控制权问题和未来发展时,金庸谈到:“我希望报馆现代化,我们长期家庭式经营,今后要制度化,上市是公司迈向制度化管理最好的契机。林太是巾帼英雄,纵横商海一路乘风破浪,我相信在她的带领下,新的明报企业必定会大放异彩!”花花轿子众人抬,陶玉书在接受《南华早报》记者采访时也表示:“明报企业的成功离不开《明报》的成功,这都要归功于查先生个人的远见。由早期以武侠小说的金庸作号召,迈向60年代以政论闻名的查良镛年代,以至目前上市的明报企业。查先生成功的将明报企业塑造成为一份备受知识分子尊敬的报业公司,可见他的高瞻远瞩。”明报企业上市后,陶玉书成了公司的实控人,金庸则退到管理者的位子上,二者看起来关系融洽和睦,惺惺相惜。这无疑极大的增强了投资者对明报企业上市后的信心。次日一早,关于明报企业成功上市的新闻铺天盖地的出现在香江各大报纸的版面上,陶玉书和金庸的形象以及言谈也被媒体们广泛报道。上市第一天股价增长93%,市值达到46.5亿港元,证明了市场对于明报企业的认可和期望。在许多媒体看来,明报企业成为港股传播业第一股只是时间问题了。事实证明,这些媒体猜对了,但没完全猜对。明报企业上市第二日,股价继续攀升,只用了不到一周时间,股价便由3.2元提高到了9.2元,累计涨幅187%。市值也来到了69亿港元,成功赶超东方报业的63亿港元市值,成为港股传媒业第一股。这个股价和市值对于刚刚上市的明报企业来说,肯定是虚高的,但也证明了市场对于明报企业的信心和认可度。从上市前的一个多月到上市后的一周多时间,陶玉书一直开启着卷王模式,没有一刻懈怠,不是才接受采访,就是在接受采访的路上。5月23日,《华尔街日报(亚洲版)》刊登了一份关于陶玉书的深度采访。这份报纸是《华尔街日报》在1979年创办的综合性日报,亚洲版的总部就放在了香江。作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二代”,《华尔街日报(亚洲版)》从创刊便成为了亚洲财经新闻领域的权威杂志。自六十年代开始,香江报业的发达程度便冠绝亚洲,即便是报业同样发达的日本也稍逊一筹。明报企业上市短短几天之内便成为港股传媒业第一股的位置上,自然引起了《华尔街日报》的关注。早在去年它们就关注过陶玉书收购明报集团的事,还将陶玉书捧上了香江“传媒女王”的宝座上。现在《华尔街日报》的话可以说是极有先见之明,它们自然不能放过宣传自家报纸远见卓识的这个机会。“初见陶,很难想见她已经35岁了。当然,这只是视觉上的第一印象——年轻、貌美。实际上她掌握着两家港股传媒上市公司和在亚洲规模首屈一指的电影公司,以她年纪取得这样的成就是难以想象的。笔者对她印象最深刻的,是她旺盛的精神状态和斗志,她似乎不知道什么叫疲倦。每天早上8点,她会准时出现在公司大楼里,职员们见面会以‘林太’来称呼她。中国人并不冠夫姓在前,这是香江人独有的习惯,陶对此并不排斥,反而很高兴,她说她的成功离不开丈夫的支持。她特意强调,这并不是中国人的谦虚习惯,而是事实。陶的丈夫是小说家,曾获得过法国勒诺多文学奖,作品畅销世界各国,也包括美国,她对此深感骄傲。工作中的她深陷各种事务,电影、漫画、游戏、新闻、出版……在这些繁杂的工作中,她总能轻而易举的理出头绪,并做出决断。头脑清醒而理智,充满了活力与干劲,和太过优秀的同事一起工作,总是一件令人很有压力的事,这是陶的下属们的感受。通常,陶会在晚上8点前下班,这是她和丈夫的约定。她说自己经常会因为太过投入工作而忽略了陪伴家人,她对此有些内疚,但很难改变,幸好家人们都很理解她。从英皇道到深水湾有11公里,路过7个红绿灯,陶说她除了过年,她每年的大部分时间都通勤于这条路上。深水湾道75号是陶和丈夫林在去年购入的别墅,这周围的别墅群在七十年代之前并不起眼,后来住在这里的李嘉诚成为了香江首富,这里才成了香江富人们争相购买的热门豪宅区。笔者和陶回到家时,林已经准备了一桌美食。她说这是她家的传统,每当有客人登门,丈夫就会下厨,展示一下他的绝活。好吧,我承认,他的手艺确实不错,让我想起巴黎七区的马克思咖啡馆,那是巴黎最棒的餐厅。温柔又有才华的丈夫,可爱的儿女,事业有成,美貌而智慧,当笔者将这些要素罗列到笔记本上时,不禁有些失神。在笔者采访的上百位对象当中,陶也许不是最富有的企业家,但她一定是最成功的、最幸福的……”《华尔街日报(亚洲版)》对陶玉书的采访被放在了报纸的头版,《亚洲女性的新时代典范——深度访问明报企业掌舵人陶玉书》一文占据了几乎一整版的位置。记者克洛伊·纳尔逊在导言部分对陶玉书不吝赞美,访问部分也闪耀着双方智慧的交锋。在文章最后克洛伊·纳尔逊更是再次提到了《华尔街日报》对陶玉书的美誉。“陶说明报企业的未来不止于香江,这是她作为掌舵人对企业的信心,并且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资本市场的认可。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要把‘香江传媒女王’的前面的冠词换成‘亚洲’。”《华尔街日报(亚洲版)》是陶玉书第一次接受拥有国际影响力的媒体采访,这篇采访文章对她的评价也很高。文章发表之后,很快便在香江地区乃至亚洲各个国家、地区的商业界、媒体领域引起了一定的反响,这也算是陶玉书的名字第一次如此大范围的流传于亚洲社会。热热闹闹的5月,陶玉书成了电视、报纸的香饽饽,连篇累牍的报道持续了半个月才消停下来。到了6月,外界对她的关注已经彻底散去,做企业不是做明星,老板不能永远站到台前,陶玉书深刻明白这个道理。这个月第二届庄重文文学奖的评奖结果公布,在国内文学界引起了不小的争议。争议主要是集中在最佳长篇小说的评选上,这届的最佳长篇小说颁给了梁晓声的《雪城》。这部小说讲述的是一群经历上山下乡运动的知青们在返城后面临的来自精神、物质等多方面的压力和挑战,并描写了他们在融入城市的过程中历经的各种艰辛。梁晓声的创作风格在火热、躁动、浮夸的八十年代是十分另类的,多少还带了点土气。别人写伤痕文学控诉人道洪流的残暴与泯灭人性时,他却把知青文学写出了一种革命气息,热情如火,光荣神圣。在大家为各种文学思潮、流派而争论不休的时候,他还在坚持着写朴素的现实主义。《雪城》是梁晓声第一部长篇作品,放在当代文学作品当中不算是第一流的作品,甚至在二流里也不算拔尖的。但架不住这两年国内长篇小说的创作整体疲软,反而显得它出类拔萃了。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文学界对于《雪城》的获奖议论纷纷其实跟前年《平凡的世界》得奖没太大区别。不同的是,当时评奖有林朝阳压阵。《平凡的世界》得奖有争议,林朝阳一句“评奖哪能怕争议”,大家立刻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今年林朝阳没参与评奖,甚至连颁奖礼都未出席,风波一起,很多人便开始摇摆起来。庄重文文学奖是林朝阳一手办起来的奖项,第一届的时候声势浩大,隐隐有与茅盾文学奖并肩的姿态。结果到了第二届,林朝阳这个发起者竟然全程没参与。不仅是评奖没参与,连组织筹备和颁奖都没参与,这不得不让大家感到怀疑。从去年到今年,因为国内舆论环境的变化,文学界本来就敏感,庄重文文学奖的这种变化和林朝阳的撒手很自然为阴谋论制造了传播的土壤。有关于庄重文文学奖被文协收编,林朝阳与文协交恶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传播的有模有样。一时之间,真假难辨。文协方面有人提议让林朝阳出面澄清一下,却被马烽驳了回去。“本来没什么事,真这么做了,那是越抹越黑。”内地文学界的舆论对远在香江的林朝阳来说无关紧要,庄重文文学奖他本来就是受人之托,第一届举办成功,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他当然不愿意在多花精力管这种事。另外他没有回燕京去参加颁奖礼,主要还是因为新书的创作进入了关键期。从过完年不长时间,林朝阳就在写新书,到6月份才完成了初稿,然后他便是长时间的修改。以往林朝阳的书稿,很少有花这么长时间修改的。这次的不同之处是在于,林朝阳回归了意识流文学的创作手法,以非线性的、碎片化的叙事结构讲故事。整个故事乍看之下支离破碎,实则暗藏玄机,需要读者发挥耐心一直看到最后才逐渐发现其中的奥妙。一直到8月下旬,林朝阳才终于修改好了书稿。当在稿纸最后一页写下“1990年8月22日定稿于香江”这行字后,林朝阳不由得长长出了一口气。“又可以放个假了!”他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他挨家出版社给打了个电话,分别是花城出版社、明报出版社、纯文学出版社和河出书房。早在他的新书尚未完成之时,这四家出版社就已经表态要出版。傍晚时分,林朝阳哼着小曲给家里人做饭,正巧陶玉墨接了两个孩子放学回来,闻见厨房飘来的香气,她忍不住嗅了嗅鼻子。“姐夫,今天什么日子?”“今天啊,是个好日子!”林朝阳笑呵呵的回了一句。然后他就看到站在了陶玉墨身后,一个劲儿往厨房扒眼睛的张曼玉。“你怎么来了?”“我不能来吗?”张曼玉听见林朝阳的问题反问了一句,像个小辣椒一样。前几个月她去了湾岛拍摄电影《滚滚红尘》,这部电影是由拍过《似水流年》的严浩执导的。背后的投资人是湾岛女明星徐枫开的汤臣影业,同样是两岸三地合拍。资金是湾岛的,导演和演员主要来自香江和湾岛,制片单位有三家,分别是香江汤臣影业公司、中国电影合作制片公司和长春电影制片厂。不过因为是文艺片,对外宣传时远没有上半年的《赤壁大战》那么吸睛。《滚滚红尘》的女一号是林青霞,男一号是秦汉,张曼玉是女二号,编剧是三毛。等着吃饭的时候,陶玉墨问起《滚滚红尘》拍摄的八卦。林青霞、秦汉当年可是琼瑶电影里的一对金童玉女,她对二人再见是红着脸还是红着眼倍感好奇。张曼玉应付了她几句,又对林朝阳说:“姐夫,三毛听说我跟你认识,还特地托我送你个礼物。”“什么礼物?”林朝阳问。张曼玉掏出一本书,“给!”书是竟然是内地出版的《入殓师》,张曼玉说,这是三毛今年第二次回内地时买的。扉页上还有三毛的文字:“希望有一天在台北街头见面!”“姐夫,需不需要回赠礼物?我可以代劳。”张曼玉殷勤的说。她对文人之间的这种礼物互赠很感兴趣,参与其中感觉自己都多了几分文气。“你还去湾岛?”“我不去,但我有湾岛朋友啊,让青霞帮忙。”“行。”
第531章 碰瓷马尔克斯
给三毛的回礼,林朝阳选了一套岭南美术出版社出版的《三毛流浪记》,这是他前两年在广州逛书店时随手买的。64开的连环画集,即便是10册摞在一起也很不起眼。张曼玉翻了翻这些连环画,感觉毫不起眼,不明白为什么林朝阳会送这种东西。但看到连环画里的人物,她大致能明白这可能是林朝阳的巧思。实际上这并不是林朝阳的巧思,三毛小时候读的第一“孩子书”就是张乐平画的《三毛流浪记》的连环画,后来她便把“三毛”当作了自己的笔名。拿到了礼物,张曼玉信誓旦旦的请林朝阳放心,她马上就联系林青霞转交。过了一会儿,陶玉书下班回来,说她今天接到了燕京亚运会组委会主席伍绍祖的电话,邀请她们一家人参加于9月22日在燕京开幕的第11届亚运会。林朝阳夫妻俩为亚运会捐了3000万人民币,有官方邀请也很正常。正式的邀请函已经从燕京发出,伍绍祖说两天之内就能送到陶玉书手上,邀请函走的是空运。陶玉墨高兴的拍手叫好,两个孩子听说要回燕京也高兴的跟着拍手。次日,明报出版社先到林朝阳家取走了书稿。隔了一天,花城出版社的李士非来取书稿时,恰好碰上了湾岛来的林海音。两岸三地书同文,林朝阳联系林海音时说希望三地可以同时出版,林海音听到这个消息很是兴奋,积极的亲自跑了过来,比李士非的效率还高了一点。林海音和李士非拿到了书稿,都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先翻了起来。接过两人却是越看越皱眉,越看越不知所云。这部叫《父亲》的小说光看开头与林朝阳近几年的创作风格完全是两个路线,通篇都是非线性、碎片化的线索,看上去毫无逻辑,叫人一时之间根本无法串联起剧情来。而且在氛围塑造上,不知为何非常有悬疑味道,与《父亲》这个看似温暖、宽厚的书名格格不入。看小说的头两个小时,林海音和李士非都是在一股心烦意燥中度过的。一直到小说中“手表”这个要素连续出现了几次,两人渐渐的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耐着心继续看了下去。林朝阳的新作名叫《父亲》,取材自法国电影《困在时间里的父亲》。这部电影最早是话剧,名字就叫《父亲》。话剧《父亲》的公演在欧美多个国家广受欢迎,感动了无数观众,并于2014年获得了法国戏剧最高奖“莫里哀奖”的肯定后来才被导演改编成了电影《困在时间里的父亲》,电影上映后获得了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男主角、最佳改编剧本奖,英国电影学院奖最佳男主角、最佳改编剧本奖等诸多奖项,备受好评。《困在时间里的父亲》的故事并不复杂,就是讲一个老人发现自己患病到逐渐接受再到神志不清的过程。巧妙的是电影通过时空的拼接,用安东尼的第一人称视角讲述了病后一个虚幻与现实混淆的精神世界。这种拼接方式放在小说创作中就是典型的意识流手法,也是林朝阳最为擅长的技巧。在他所创作的《父亲》中,父亲叫老安,故事仍是以父亲老安为主角和主要视角。住在燕京的老安患了阿尔兹海默症,但他性格倔强,而且高度独立,拒绝女儿的一切帮助。然而,在女儿决定搬去香江后,老安面临着一项艰难的人生选择,是搬到养老院还是接受女儿帮他找的新护工。在这个过程中,面对不断变化的环境时,老安开始怀疑他所爱的人、他自己的思想、甚至他的现实结构。他仿佛进入了一场奇怪的时空之旅,错乱的记忆和时间线交织出一段段匪夷所思的故事,而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人也让他陷入迷茫。在小说中,林朝阳用老安不停的寻找自己的手表作为线索,串联起他从最初的记忆轻度衰退到严重退化,直到留存片刻记忆的全部过程。同时,小说也还原了电影中不同时间背景下的三栋房屋的空间交叠,呈现出阿尔兹海默症患者迷宫般的生活装填和杂乱的记忆。让读者在混乱的线索和碎片连接中剥丝抽茧,如同体验了一次患者扑朔迷离的生活处境。直到读完整部小说,读者才能够终于完全读懂了所有的信息,感受到患病者的那种焦虑、恐惧、困惑和无助。花了两天多时间,林海音和李士非终于读完了《父亲》,也读懂了林朝阳所写的故事,心中除了震撼,更多的是感动。所有非线性的、碎片化的、毫无逻辑、没有章法的笔墨,在老安从疗养院醒来时,都变成了阳光下的微尘,纤毫毕现,观者也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父亲老安的病造成的,他忘了女儿、忘了爱人、也忘了自己。林海音和李士非都是年过六十的人,对于小说中老安的遭遇更加感同身受,为之动容。两人看完了小说也没急着离开,反而饶有兴致的跑来跟林朝阳讨论小说情节。《父亲》的故事结构太过巧妙,尽管囫囵吞枣的看了一遍,但两人还是有很多地方需要了解林朝阳的所思所想。“‘手表’确实是个很重要的意象,贯穿始终,也暗示了老安努力维持的时空秩序逐渐丧失的无力感。”“朝阳,你这棵树的意象用得太好了,尤其是老安彻底陷入记忆漩涡里痛心哭诉的那句‘我觉得我好像所有的叶子都要掉光了’,写的太令人心碎了!最后窗外老树在窗外随风摇曳的那个场景,描写的也很触动人心,把爱与失去的人生隐喻具象化的表达了出来。”看懂了小说的李士非,对林朝阳的用心赞不绝口。林海音也动容的说道:“我感触最深的还是老安和女儿的那句对话,女儿说:爸,你病了。老安说:我只是老了。”复述着小说中的对白,林海音眼圈泛红。“一开始,朝阳说这部小说的主题是‘老’,刚看完小说的时候我其实不太理解,这写的明明是‘病’嘛。可等我再翻小说时又看到这句话,突然福至心灵,才明白过来。阿尔兹海默症只是这几十年来的医学发现,在这个病没被命名之前,我们的生活中不早就有它了嘛。谁知道他们得病了啊,都只以为他们是老了,老得不记事了,老得糊涂了,老得成了一棵树,病恹恹的、叶子都快掉光了的树!”林海音饱含深情的说完这段话,李士非沉默无言,深感共鸣。《父亲》这部小说,与其说是在讲阿尔兹海默症,不如说是在讲人类年老体衰的困境,恰合林朝阳所说的“老”的主题。但李士非又想到,不管是《入殓师》还是《父亲》,它们其实都有一个隐含的、更深层次的主题,那就是——爱。他说出自己的感受,赢得了林海音的认可。他和林海音都是既当编辑,又搞创作,这样的双重视角让他们对于文学作品所反映的情感和内涵拥有更深刻的感受和认识。两人经过一番讨论,都给予了《父亲》极高的评价。又过了一阵,等两人谈兴渐淡,林海音才对林朝阳说:“朝阳,恭喜你,又写出了一部杰作!”林朝阳谦虚了两句,之后三人又聊了一阵,林海音和李士非才心满意足的带着小说手稿离开。转眼已到9月,林朝阳忽然接到美国兰登书屋方面的通知,说他入围了今年的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设立于1969年,最早的名字是《海外书评》国际文学奖,由美国俄克拉荷马大学及其国际文学刊物《今日世界文学》杂志共同主办。《海外书评》即《今日世界文学》的前身,1976年奖项才改为现名。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每两年颁发一次,得主只限一人,设立二十多年来已经逐渐拥有不小的国际声望。跟一些文学奖项是针对作品的奖励不同,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针对的是作家本人的文学成就。它也是世界上比较少见的不分文学体裁的奖项,不管是诗歌、小说或者是戏剧,只要作家在某一领域的创作取得了突出的成就,就有可能获得评委会的认可。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也无需报名和申请,提名入围者的唯一标准是杰出于持续的文学成就,并且世界上任何国家、使用任何语言创作的在世作家都有资格获得提名。设立21年时间,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共诞生了10位获奖作家。这些人无不是是欧美文学界声名远播的人物,比如朱塞培·翁加雷蒂、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弗朗西斯·蓬热等。又因为获奖者多有在几年之后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情况,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也被欧美文学界不少人视为诺贝尔文学奖评选的前奏,享有“美国诺贝尔奖”的美誉。今年林朝阳被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提名,兰登书屋也很意外。他们从88年才开始将林朝阳的小说引入美国,最早引进的作品是《楚门的世界》,当时兰登书屋只是做一个尝试,谁也没有想到这部小说的销量表现竟出人意料的好。在发售第5个月登上了《纽约时报》畅销榜后,连续在榜32周,尽管排名并不算多靠前,但如此长青的表现,着实令兰登书屋惊喜不已。时至今日,《楚门的世界》在美国的累计销量已经达到了喜人的36万5千册,为林朝阳带来了近75万美元的版税收益。在《楚门的世界》热卖之后,兰登书屋在去年又引进了《梵高之死》。跟有电影版影响力加持的《楚门的世界》相比,《梵高之死》在发售之初的表现并不逊色,反而要强出几分。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小说本身描写的就是19世纪欧洲发生的故事,而且主人公又是美国人都算熟悉的梵高。别管是在中国还是在美国,那种跟风的文青都很多。在《梵高之死》出版之后,兰登书屋专门请了几位小说家和评论家为这部小说写了书评。“小说以亚伦·布什内尔的视角生动的还原了梵高这位放荡不羁、怀才不遇的画坛天才波澜壮阔的一生,使得梵高的形象跃然纸上,让读者仿佛身处于梵高所处的那个时代。”“作者以细腻的笔触、生动的描写和富有节奏感的叙事,将梵高的故事讲述得扣人心弦,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不禁为梵高的命运而悲喜交加。小说对梵高情感世界的刻画以及对其艺术创作过程的描述,展现出了高超的文学技巧和深厚的艺术功底,使得这部作品具有极高的文学价值和艺术魅力。”《梵高之死》的质量不俗,对得起这些小说奖和评论家的高度评价,也很轻易的便在以文青为主的读者群体引发了不小的反响,并且随着时间的推进,这种反响还在不断扩大。在发售的第6周,《梵高之死》正式登上了《纽约时报》畅销榜,从去年5月到今年9月,连续68周在榜。在美国图书行业,《纽约时报》畅销榜是个重要的畅销指数,不管是出版社还是读者对它都非常信任。这也就造就了《纽约时报》畅销榜在图书行业独一无二的影响力。上了榜的作品往往会受到榜单的加持,形成强者恒强的局面。而且这种“强”随着在榜时间的延长还会逐渐凝实,变成强大的口碑效应,形成真正的销量长虹。如《梵高之死》这种严肃题材的小说作为虚构类作品,本身就容易酝酿口碑,再加上榜单影响力的加持,也就成就了这部小说超长的在榜时间。出版一年多,《梵高之死》的销量来到了51万2千册。按照兰登书屋的经验预估,长达半年多的榜单曝光对《梵高之死》只是开始,这部小说很有可能成为近几年以来在美国图书市场上最受欢迎的外国文学作品。未来销量破百万册是必然的事,至于最终的销量能有多少,连兰登书屋也说不好。连续两部作品被引进美国,并且都创造了极为可观的销量,让林朝阳在美国收获了一定的名声。这次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提名,也证明了这一点,林朝阳已经走入了美国主流文学界的视野。上面这句话是芦安·瓦尔特对林朝阳说的,他是林朝阳的编辑,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提名消息也是他通知林朝阳的。“保持冷静,纽斯塔特奖每一届都要提名很多人,今年的提名入选者有11人。其中大多是英语国家的创作者,你是唯一一个使用中文创作的作家,要获奖并不容易。我查了一下,纽斯塔特奖之前还提名过你们中国的另一位作家巴金。他在中国应该很有名望,当时也只是提名。”芦安·瓦尔特做事很严谨,并没有美国人那种夸夸其谈的性格,林朝阳很欣赏他这样的性格。“我明白。得奖嘛,锦上添花而已。”“说的不错。”芦安·瓦尔特赞了一句,又说:“不过纽斯塔特奖还有个传统,你可能不知道。”“什么传统?”“喜欢爆冷!”林朝阳愣了一下,然后便听到芦安·瓦尔特在电话那头的笑声。老实人玩冷幽默,总是容易把幽默丢了,只剩下冷场。芦安·瓦尔特笑了几声,见林朝阳没反应,只好讪讪的停了下来,又跟林朝阳谈起了他新作品引进的问题。《楚门的世界》《梵高之死》两部作品的引进接连取得了成功,兰登书屋自然不会放过林朝阳的其他作品。这次他们相中了《闯关东》,作为林朝阳作品列表中少见的大部头,《闯关东》在华语文学地区的评价一直很高,兰登书屋也是看中了这一点。不过也因为是大部头,而且小说的故事背景还是20世纪初的中国东北,导致这部小说的翻译工作难度极高,工作量极大。翻译工作迄今已经进行了大半年,但进度却还没完成一半。林朝阳听到这种情况忍不住吐槽,“你们搞翻译的怎么比我写的还慢!”芦安·瓦尔特知道林朝阳写《闯关东》花了多长时间,听到这句吐槽他感到一阵心塞。你以为谁都是你这样的快枪手?“你觉得小说推广的宣传语拟成‘中国版《百年孤独》’怎么样?”芦安·瓦尔特转移话题问道。“不怎么样,瞧瞧你们美国人寡淡贫瘠的想象力。”林朝阳挖苦了一句。文人都有自己的骄傲,被人称为“xxx第二”、“中国版xxx”林朝阳不高兴也很正常。芦安·瓦尔特很理解林朝阳的心理,但这不耽误他们到时候用这个宣传语。宣传嘛,没有热词、爆点怎么能行呢?马尔克斯如今名声正旺,碰瓷一下有什么关系。林朝阳提名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消息让陶玉书很高兴。国内的文学奖项林朝阳早已经拿到手软了,现在又开始拿国外的文学奖项,这无疑是对他国际影响力的最好证明。陶董对此感到很骄傲,特地早下班了一天为丈夫庆祝,导致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林朝阳感觉到腰膝酸软。而陶玉书本人,则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出了门。老话说的好,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而立之年后林朝阳深刻的明白了这个道理。给自己泡茶的时候,狠狠的洒了一把枸杞。又一周过去后,距离燕京亚运会的开幕时间越来越近。陶玉墨心心念念着回燕京看亚运会开幕式的事,连工作都不上心了。“陶总,《轩辕剑》的销量出来了!”何嘉莉闯进门,一脸喜色。陶玉墨正愣神,本能的问:“卖了多少?”“算上湾岛的,4.8万份。”《轩辕剑》不像《笑傲江湖》有原著的影响力加持,陶玉墨以为上市一个月之内在香江、湾岛卖个一万多份就不错了。听到“4.8万份”这个数字,她忍不住站起身,面露讶色。“夺少?你说夺少?”“4.8万份。”何嘉莉被陶玉墨的反应吓了一跳,怯怯的回了一句。陶玉墨一拍大腿,“哎呦喂”呲了一下牙,太用力了。“怎么卖了这么多?”她问。何嘉莉一脸茫然,你问我,我问谁,我哪知道啊!意识到自己高兴的有些失言,陶玉墨朝何嘉莉摆了摆手,何嘉莉刚想出去,却又被她叫了回来。“告诉大家没?”“没有。数据才刚出来,我立马就来您办公室了。”陶玉墨没再跟她说话,径直走出办公室。跟半年前比,砂糖游戏的人数又壮大了不少,有员工22人。皇子大厦这间500呎的办公室容纳这么多员工,已经变得捉襟见肘。但拥挤的办公环境并未对大家的工作热情产生影响,办公室内一片忙碌,不时响动着咔嚓咔嚓的咀嚼声,那是有人在啃薯片和水果。砂糖游戏的下午茶没有固定时间,大家想吃就吃,应有尽有。有些人入职不到半年,体重已经飙升了二三十斤,像极了圈里待宰的猪羊。“啪啪啪!”清脆的拍手声响起来,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抬头看去,只见英明睿智的陶总正站在她的办公室门前,神色亢奋。“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轩辕剑》上市第一个月,销量4.8万份,销售额破千万港元!”陶玉墨朗声宣布了好消息,后半句是她自己加的,《轩辕剑》定价200港元,四舍五入一下很合理。此话一出,办公室内顿时轰然作响。“太棒了!”原本埋头苦干的牛马们欢欣鼓舞,满脸喜悦,互相击掌、拥抱庆祝。待大家激动的庆祝过后,他们忍不住把眼神放在了陶玉墨身上。新游大卖,老板总不能光宣布个好消息吧?陶玉墨看着大家的表情露出了笑容,接着说道:“明天项目组每人先发10万奖金,今晚尖沙咀吃喝玩乐一条龙,公司买单!”“哦吼!”震天响的欢呼声差点把皇子大厦顶棚给掀掉,动辄七位数、八位数的销售额跟打工人们没关系,奖金才是最实在的。公司报销吃喝玩乐这条更爽,这帮人加起班来没日没夜,难得有玩乐的机会。众人正欢呼的时候,看到了陶玉墨的手势,立马都安静了下来,然后就听陶玉墨又说道:“另外,这个月燕京亚运会开幕,有要去燕京玩的,每人一周假期,机票、住宿公司报销。”这条奖励纯粹是她的临时起意,亚运会没有奥运会那么大的号召力,但不妨碍陶玉墨这个当老板的想普天同庆一下。连续三条好消息,让整间公司都沉浸在巨大的欢乐之中。奖金、娱乐、带薪休假、机票住宿报销,还有比这让打工人更爽的事吗?“陶总万岁!”“陶总万岁!”一时之间,陶总在砂糖游戏的个人声望达到了巅峰,已经有点个人崇拜的味道了。陶玉墨看着大家的状态,忍不住欣慰的点了点头,军心可用。花钱不怕,小的们会给她赚回来的!晚上回到家中,陶玉墨将《轩辕剑》爆卖4.8万份的好消息告知陶玉书,满脸只写了两个字——得瑟!翻个面再看,还有三个字——快夸我!可陶玉书听到这个消息关注的却不是《轩辕剑》,而是另一个问题。“按《轩辕剑》的受欢迎程度,你预估一下《仙剑奇侠传》的销量能有多少?”正期待着赞美声的陶玉墨被这个问题问的很是扫兴,她不耐的答道:“我哪知道?”玉郎机构战略投资砂糖游戏当然不是有钱烧的,入股之后,玉郎机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仙剑奇侠传》的漫画版权授权给了砂糖游戏。5月份《仙剑奇侠传》正式在砂糖游戏内部立项,计划于明年3月份推出。这话说完,陶玉墨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忤逆了圣意,连忙端正态度。“根据我们对香江游戏市场的了解,正版游戏的受众范围,大致就在3~5万人左右。《轩辕剑》这4.8万份销量里,有2.1万份香江卖的,剩下2.7万份都是湾岛市场卖的。第一个月的销量往往要占据一款游戏的半数甚至是大半销量,要我推断的话,《轩辕剑》在香江的总销量有望达到4万份,这已经接近香江游戏市场的饱和点了。《仙剑奇侠传》的游戏模式跟《轩辕剑》相差无几,开发团队也一样,但有漫画原著的加持,影响力更大。我认为破5万份的概率是很大的。至于湾岛、东南亚等地的销量,按照经验可以乘以个1.5倍。”听着陶玉墨说完之后,陶玉书微微颔首,十二三万份销量看起来不多,但代表的是玉郎机构新的业务发展方向和增长潜力。未来可期啊!
第532章 诺贝尔文学奖的苗子
距离燕京亚运会开幕还有三天的时候,林朝阳一家整整齐齐的坐上了飞回燕京的飞机。为了这次的亚运会开幕式,陶玉书放下了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务,陶玉墨放下了公司琳琅满目的零食、冬冬和晏晏放下了并不繁重的课业,林朝阳放下了……茶杯。受妹妹的启发,陶玉书也给公司员工送了点福利。请30名员工去看燕京亚运会,顺便还让《明报》策划了“燕京亚运会”的专题报道。金秋九月,燕赵大地天高云淡,阳光正好。林朝阳一家下了飞机,感觉今天的首都机场都比平时要忙碌了不少。临近亚运会开幕,各国体育代表团、游客纷至沓来,首都机场忙一点也很正常。从机场出来这一路上,到处都是亚运会的元素,道路两旁的鲜花,墙上随处可见的亚运会标语,还有充斥在街头巷尾的吉祥物盼盼。整个燕京打扮得花枝招展,迎接四海宾客。休整了一晚上,第二天林朝阳本想跟家人们聚在一起吃顿饭,结果却被亚运会组委会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邀请着去新修建成的朝阳体育馆参观一下。崭新的朝阳体育馆位于姚家园路与水碓子东路交汇口,西邻兆龙饭店,北面挨着长城饭店朝阳公园,南面有今年刚竣工的国贸中心一期。体育馆的平面造型呈橄榄型,建筑采取下沉式,外围为白墙蓝顶,雄伟而有个性的大门从正面看如同一个倒着的“工”形,带有强烈的时代特色。大门上方“朝阳体育馆”的右下方,跟着“林朝阳题”四个字。为了举办亚运会,燕京几乎每个区都新建了体育馆,馆名均以区名命名,比如海淀的就叫海淀体育馆、石景山的就叫石景山体育馆。但朝阳区体育馆与其他区的体育馆最大的不同就在入门处的馆名上,多了“林朝阳题”这四个字,其他区的馆名上可没有“某某某题”的字样。“看着真挺雄伟的!”站在体育馆外,林朝阳夫妻俩看着建筑说了一句。负责接待林朝阳的是老熟人张百发,亚运会开幕在即,他这个副市长百忙之中还要抽空接待林朝阳夫妻俩,可谓诚意十足。“多亏了你们夫妻俩的捐赠。”张百发满脸笑容的说道。“得了吧,我们捐钱的时候这场馆都建的差不多了。”“没在建设的时候用上,不代表没用。3000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建这么个体育馆绰绰有余了。”说着话,张百发引着林朝阳夫妻俩走进体育馆。明天就是亚运会开幕的日子,目前场馆并不对外开放,里面已经有各国运动员在训练。“朝阳体育馆是作为亚运会排球场地使用的,占地面积达到了1.4万平方米,主馆面积接近8000平方米,这里面的设施已经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丹麦拥克公司的单层弹性木地板、全场地照明采用混光电源,可以满足比赛和转播摄像的光线要求。采用了先进的扩音系统,为比赛及公共活动提供了优质的音质放大和还原系。比赛大厅的上送下回空调系统,能满足场地风速小于每秒0.2米的要求,保证馆内空气的清新凉爽……”张百发是亚运会基建工程的总负责人,对各个场馆的建设指标和数据了如指掌,滔滔不绝的为林朝阳夫妻俩介绍着场馆内的设施,像极了接受甲方成果验收的乙方。林朝阳满脸笑容的调侃道:“看来这3000万确实没白花!”“那肯定的。”在场馆内转了一圈,又看了看运动员的排练情况,张百发对林朝阳说:“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什么好消息?”“年后的表彰大会上你不是提议让我们燕京市申办奥运会吗?表彰大会我们班子成员认真的讨论了,觉得确实应该申办。本打算等亚运会结束后,在向上面汇报工作的时候再提出这个申请。结果7月份的时候老人家视察工作,也提到了这个问题,知道我们有这个想法,还把市里给表扬了一番。申办奥运会这件事,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张百发满脸喜气的说出这个消息。林朝阳朗声笑道:“好啊!办亚运,盼奥运,这才叫提气!”张百发听着林朝阳的话不由得拍起了手,“你这句话说得好,应该当成口号,到时候打在会场的看台上。”“那你可得付我稿费!”林朝阳玩笑着说道。翌日,9月22日。林朝阳一家人提前三个小时出发往工人体育馆去,今天下午四点整,亚运会开幕式将在那里举行。九月的燕京,繁花似锦,长安街上车水马龙。修葺一新,伟岸恢宏的工人体育场花团锦簇,彩旗飞扬。观众们提前两个小时进场,能容纳8万人的体育馆内此时已经人山人海,喧嚣鼎沸。林朝阳一家走的是特殊通道,专门接待香江、濠江和湾岛同胞的,并不拥挤。捐了3000万元,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坐到主席台的左侧,享受工体内最好的视野。不过这个位置只有林朝阳一家四口可以享用,其他家人则被安排到了普通坐席去。毕竟主席台就那么多坐席,坐的全都是各国领d人、wj使节和友好人士,林朝阳一家人隔壁就是香江的霍、包等富豪,双方见面还特地打了个招呼。“好多人啊!”陶玉书坐在体育馆的C位,看着近处、远处好似无穷的人群,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感叹。林朝阳打趣道:“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念一句‘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吗?”作为身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一代人,陶玉书属于透心儿红。偌大的工体里,人声沸反盈天,音响里传来雄壮、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气氛热烈而欢乐。她举目眺望,心中顿生豪迈,吟道:“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新中国成立四十年多,第一次举办国际级的体育盛会,哪个拥有爱国心的国人能不为之骄傲和自豪?念到这里,她眼中光彩夺目,林朝阳接过她的话,语气铿锵:“就在今日!”夫妻俩相视无言,会心一笑。燕京亚运会是国内第一次举办如此高规格的运动会,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开闭幕式总导演的概念,开幕式的节目完全是由亚组委统一安排。在开幕式举行之前,亚组委安排了跳伞、军乐和太极拳三个表演节目。“……跳伞健儿从天而降,他们飞向友谊的盛会,朵朵伞花把首都的上空打扮得五彩缤纷。一条条彩色的烟带,如同蓝天上的彩虹,欢迎亚洲朋友云聚燕京!”当几十位跳伞运动员携着各国红旗飘扬在工人体育场的上空时,体育场内欢声如雷。之后在军乐《长城颂》之中458名旗手手持彩绸站在体育场中心,从空中俯瞰,这些旗手和他们手中的彩绸变成了一束火炬,在熊熊燃烧。待军乐队和棋手们退场后,1400名中日两国太极拳爱好者在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乐曲中入场。上千名身着统一服装的太极拳爱好者在体育场上整齐的分布,一拱手,便有声浪传来,蔚为壮观。太极拳打完,开幕式前的表演节目宣告结束,接下来便是正式的开幕式。“咚……咚……咚!”巨大的鼓声响彻在工人体育馆的上空,盖过了体育场内的喧嚣,击鼓鸣钟十一下,代表了第11届亚运会的开幕。击鼓鸣钟结束后,领导人、奥组委、亚组委官员们入场。“第11届亚洲运动会开幕式现在开始!”“请全体起立!”体育场内的数万人统一起身。“奏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宏伟宽阔,容纳了数万名观众的体育场内此时一片安静,唯有号声嘹亮。“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都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起来!……”在进入工人体育场前,这数万名观众彼此并不相识,可此刻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中国人。那刻在骨子里的韵律和誓言在乐声中穿透千万颗心,汇聚于燕京的上空,古老的中国在这一刻迸发出无穷的活力与斗志。听啊,那是共和国的心脏强而有力的跳动!国歌毕,各国体育代表团入场。本届亚运会,共有来自37个国家和地区体育代表团的6578位运动员参加,亚洲历史上空前规模的体坛盛会在此刻拉开了帷幕。在亚奥理事会副主席站在主席台前代表已故的亚奥理事会主席法塔赫亲王宣读着他为燕京亚运会写下的贺词后,大领导杨同志隆重发声:我宣布,在燕京举行的第11届亚洲运动会开幕!当亚运会会旗在工人体育场上空飘扬,为中国夺得第一枚奥运金牌的许海峰高擎着亚运会火炬,在女排队员张蓉芳及跳水冠军高敏的护卫下跑入体育场。并在绕场一周后登上了火炬台点燃了亚运圣火,来自念青唐古拉山脉主峰的圣火熊熊燃烧,象征着和平的白鸽展翅飞向天空。之后的一个小时,是以歌舞为主的文艺汇演。最后一个节目《相聚在燕京》结束之际,恰好夜幕降临,无数的彩色气球升向天空,带着所有国人对亚运会的美好愿景。开幕式结束,林朝阳一家随着人群退出体育场。两个孩子从头到尾一直在大呼小叫,激动万分。陶玉书感慨万千的说:“开幕式搞的真不错!”林朝阳经历过后世的燕京奥运会的震撼,看亚运会开幕式总感觉有些小儿科,但以这个年代的眼光来看,这一届亚运会开幕式办的确实可圈可点。场面壮观、气势磅礴,给中国人争脸了!在回家的路上,夜幕下的燕京霓虹闪烁,人流如织,四处可见彩旗飘扬,到处都是宣传横幅和标语。人们脸上洋溢着兴奋、雀跃的表情,空气中弥漫着欢乐、祥和,街头巷尾洋溢着盛大的节日气氛。这一天,《人民日报》发表了这样一篇社论《燃亚运圣火,展亚洲雄风——祝贺第十一届亚运会开幕》。“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从东亚、南亚、东南亚、西亚起程的运动健儿和关怀亚运盛会的朋友,摩肩接踵来到燕京。张张笑脸给中国人民带来了亚洲人民的美好情谊。亲爱的朋友们,中国人民热烈欢迎你们!”这一天,喜庆的钟鼓余音不断,欢快的歌声缠绕难绝,盛大的聚会开幕,古老而年轻的中国向亚洲张开了怀抱。是夜,燕京无眠。翌日,是亚运会赛程的首日比赛。首都体育场的比赛门票早已经被热情的观众抢购一空,体育场一早就被数以千计的观众所占据,前来采访首日赛程的媒体更是挤爆了媒体区。同时,还有亿万观众守在电视机前,期望能在第一时间见证运动健儿们的精彩表现。本届亚运会的第一场比赛是男子体操,所有媒体和观众的目光都投向了平均年龄还不到20岁的中国国家男子体操队。1982年,李宁在第六届世界杯体操锦标赛上横空出世,一鸣惊人,拿下5金一银,一举将中国的男子体操项目带到了举国关注的程度。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年轻的男子体操队为大家带来一个惊喜。年仅17岁的李小双在万众瞩目下走上赛场,他满身练就了肌肉,可稚嫩的面孔却透着丝丝紧张,形成强烈的反差。“爸爸,大哥哥飞得好高啊!”林朝阳一家坐在首都体育场的观众坐席之中,此时场上正在进行的项目是自由体操。场上的李小双旋风般启动,跳跃、旋转、翻腾,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身姿优美,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充满了艺术美感。体育场内的观众们目不转睛的观看着,直到他一套动作结束,场内立刻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小小年纪的晏晏也被这套行云流水又充满爆发力的动作所震惊,这是她第一次看自由体操,感觉场上的大哥哥好像在飞一样,于是惊叹着问林朝阳。“大哥哥表演的这个叫自由体操。”林朝阳笑着解释道。“我看这个李小双跳的不错,进决赛没一点问题,说不定能拿个金牌!”陶玉书说。多年以来,体操一直是中国队的强项,也是亚运会前大家讨论最多的项目之一。88年中国体操在汉城奥运会失利,李宁、楼云等名将又先后退役,体操队青黄不接,大家不免担心。陶玉书虽然是外行,但看李小双的动作干净有力,敏捷果断,肉眼可见要比前面几个选手强了不少,因此才敢大胆断言。“你说能拿金牌,那肯定能拿!”林朝阳笑着说了一句。陶玉书也笑了起来,“要都照我说的,中国队最好把金牌全拿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你好歹也给友邦们留点啊!”“不是还有银牌和铜牌嘛!”“好嘛!”林朝阳叹服于陶玉书的贪心。亚运会第一天,有游泳、击剑、体操、柔道、现代五项、赛艇、射击、跆拳道和武术等项目将共计决出31枚金牌。在林朝阳一家在首都体育场看比赛的时候,从地坛体育馆处传来喜讯。女子举重44公斤级比赛的选手邢芬,为中国队在亚运会夺得首枚金牌!邢芬的夺冠只是中国队征战亚运会的开始,作为亚洲数一数二的体育大国,中国队在许多运动项目上都有着强大的优势。之后连续三天,中国队如同亚运赛场上的大魔王,狂揽奖牌。李小双摘得男子团体和自由体操双料冠军、沈坚强在游泳比赛中连摘五枚金牌、摔跤选手宝玉在古典式一百公斤级决赛中勇夺金牌,实现了中国队在该领域国际比赛中零的突破……亚运健儿为国争光,民间的热情也一浪高过一浪。除此之外,亚运会期间燕京街头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到处都是文化活动,到处都是热情洋溢的市民和游客。整个亚运会的赛程是半个月,陶玉书平时工作繁忙,只在燕京待到了十一,便不得不回香江忙着公司的事。林朝阳则留在了燕京,陪着两个孩子继续游玩。自家门口举办的亚运会,十年难得一遇,夫妻俩都不想让孩子错过这样美好的童年经历。到10月6日,为期半个月的亚运会赛程正式结束。中国队以183枚金牌,107枚银牌,51枚铜牌的成绩稳居金牌榜和奖牌榜首位,之后的二三名分别是韩国队和日本队。7日晚,仍旧是在工人体育场内,第11届亚运会闭幕式如期举行,场面依旧华美、壮观、热烈,却多了几分落幕的黯然。夜幕低垂,工人体育场上空烟花锦绣,如落星点点。“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我们亚洲,河像热血流……”雄壮嘹亮的歌声伴随着烟花在燕京的天空中回荡着,成千上万的观众打出了“办亚运,盼奥运”的横幅,这句话正是林朝阳之前对张百发说过的。借着烟花的光芒,工人体育场观众们在看台上打出的这些横幅,通过转播镜头,跨越了千山万水,展现在了亿万守在电视机前的中国观众面前。这一次的盛会结束了,人们开始期待着下一次的盛会。也许期待的不止是盛会,更是那个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翌日,《人民日报》发表文章《办完亚运盼奥运》,将昨晚亚运会闭幕式上出现在看台上的一幕讲述给了全国人民。但凡是有点政治嗅觉的人,在看到《人民日报》上的这篇文章时,都能够察觉到这其中的不同寻常。亚运会刚举办完,莫非中国马上就要申办奥运会了?本来还沉浸在亚运会落幕余温的老百姓们,一不小心被《人民日报》上的这篇文章弄的热血沸腾。更有不少热心群众,纷纷像燕京市zf、亚组委、中国奥委会等多个部门写信、致电表达热切的心情与朴素的愿望。借着亚运会的余热,全国上下掀起了一场关于申办奥运会的热烈讨论。亚运会结束了,10月的第一周也结束了。在亚运会期间,国际上发生了一件大事。两德统一!这桩足以改变世界历史进程的重大事件其实酝酿已久,去年东德政局动荡,今年2月东德总理莫得罗访问西德,3月东德举行史上第一次民主选举,两德统一步伐已经不可阻挡。今年5月两国建立货币、经济和社会联盟,6月柏林墙拆除,8月东德人民议院决议并入西德。到10月,分裂40多年的德国重新统一。在举国关注亚运会的氛围下,这个消息并未在国内掀起太大的波澜,毕竟从去年到今年,两德统一已经宣扬了一年多时间。老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唯一的感叹是:那些我们家失散的游子,何时才能回家?亚运会结束,又在燕京待了两天,林朝阳正打算带着孩子回香江,却被王濛带着马烽拦在了家门口。“这是什么情况?”看着两人如此兴师动众,林朝阳面露讶色。“干什么去?”“回香江啊!”马烽的脸上洋溢着激动、亢奋之情,问:“你不知道?”“知道什么?”林朝阳被马烽问的一愣。“你获奖了!”马烽高声道。获奖?林朝阳立刻反应过来,马烽说的应该是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之前芦安·瓦尔特就说过,纽斯塔特是在10月份公布评奖结果。“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林朝阳问。马烽重重的点头,“没错!”他急着问道,“没人联系你吗?”“联系过,那都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美国那边的出版社打电话,说我提名入围了。”林朝阳最近都待在国内,不方便接打国际电话,兰登书屋是不太好联系上他的。马烽满心庆幸,没想到他们文协竟然是第一个来跟林朝阳报喜讯的。“多亏了聂华苓联系我们。昨天她听说了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结果,一看竟然是中国人,立马就联系上了我们。”聂华苓是华人作家,六十年代定居美国,在美国爱荷华大学教书。她在1967年筹资创立了“国际写作计划”,旨在邀请美国以外的知名作家到美国来进行短期写作和文化交流。到七十年代中后期,聂华苓组织的国际写作计划规模扩大,开始邀请诸多中国作家参与其中。萧乾、丁灵、艾青、汪曾祺、茹志鹃、王安仪等诸多知名作家都在近些年都通过这项活动到美国交流过,王濛也是其中的一员。聂华苓也因此与国内文学界建立了深厚的关系。原来如此,林朝阳听马烽说完情况了然的点了点头。王濛一脸笑眯眯的调侃道:“你小子行啊,不声不响的又拿了个国际大奖!”“这算什么国际大奖,聂华苓没打电话之前,你们知道这个奖吗?”“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王濛哼了一声,“我怎么就不知道?”他去美国访问交流过,还真就知道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一点情况,反观他旁边的马烽面色有些尴尬,马烽是真不知道。不过这都不重要,现在不是知道了嘛!“朝阳,这下子你可又为我们中国文学争光了!”马烽拍着林朝阳的肩膀,表情严肃,目光欣慰。“过奖过奖。”“没过奖!没过奖!”马烽说。马烽之前确实没听说过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而他之所以把这个奖项看得这么高,主要是因为聂华苓的一番科普。比起芦安·瓦尔特的谨慎,马烽从聂华苓处接受到的信息多少带了些抬高的意味。聂华苓跟马烽提起了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当年创办的初衷,说当年《今日世界文学》对诺贝尔文学奖一直以欧洲中心主义自傲的风格很不满意,多次发表过对评奖结果的不满和批评意见。于是在1969年,刊物的爱沙尼亚裔主编伊凡·伊万斯克便提出了要创办一个国际文学奖项,用以对抗他们对诺贝尔文学奖的不满。新生的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在评奖规则突出一个开放,它要求每位评委只允许参加一届评奖,并且每届只允许提名一位入围获奖者。对入围者的国籍、书写语言不做任何要求,只看文学成就和过往作品水平。除此之外,在评审过程中,入围者要逐轮进行淘汰,每一位评委都要针对提名者发表自己的看法和意见。而这些看法和意见都将在奖项结果公布之后,随之公开。无论怎么看,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开放性都要比实行评委终身制的诺贝尔文学奖高多了。因而在这个奖项诞生之后,它也很快被美国文学界所接受并认可,被冠以了“美国的诺贝尔文学奖”的称呼。马烽真正看重的就是这个名号——“美国的诺贝尔文学奖”。而且聂华苓可说了,过去二十年间,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获奖者中,拿下诺贝尔文学奖的人可不在少数。在马烽眼中,此刻的林朝阳,那就是一颗发着金光的诺贝尔文学奖的苗子啊!
第533章 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
国人对诺贝尔文学奖的崇拜,最早要追溯到民国时期。1913年印度诗人泰戈尔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在西方媒体话语权的推动下,他成了享誉世界的诗人。在那个时候,印度早已经沦为英国殖民地,中国也是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哪怕推翻了腐朽的清王朝,但也并未能改变现状。因而泰戈尔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消息在中国文学界引发了极大的震动,在文化界很多人看来,已经沦为殖民地的印度都能出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中国凭什么不能?而且诺贝尔文学奖能颁给印度人,这得是多么公平、公正的评奖啊!到了半个世纪之后,国内改革开放,西风东渐,又赶上八十年代的文学热潮,国人对诺贝尔文学奖的追捧和崇拜之情更盛当年。以至于当马烽这个文协当家人,从聂华苓口中听到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和诺贝尔文学奖的各种潜在联系之后,也难免浮想联翩。“别走,别走啊!”“得了这么重要的奖项,你好歹也得参加点活动。”马烽和王濛将正要回香江的林朝阳堵在了家门口,顺便又把行李给他拎了回去,活脱脱两个拦路打劫的。“我还得送孩子回去上学呢。”林朝阳说。“姐夫,这个我来就行。”陶玉墨回燕京玩了大半个月,终于想起了她在香江还有个公司,顺便也想起了外甥、外甥女的学业。“你还挺有眼力见!”林朝阳说。“是,这都让你看出来了。”陶玉墨笑嘻嘻的说道。然后她便带着两个孩子跑路了。“这回没事了。”马烽对林朝阳说,面露得意。然后他又神秘兮兮的说道:“你就不好奇你怎么会入围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吗?”听到这话,林朝阳果然好奇了起来。之前芦安·瓦尔特给他打电话时,只说了提名都是由国际评委们提名的,并没有提过具体的评委。林朝阳也没问过,毕竟他又不是那种评奖油子,轻易也不会关心这种事。“难道你知道?”马烽的脸色更加得意了,“你说对了,我还真知道!”林朝阳更感意外,他可不认为马烽会对一个国外的文学奖项如此了解,连哪个评委提名了哪个作家入围这种隐秘消息都能知道。见马烽有继续卖关子的意思,林朝阳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跟王濛打起了哈哈。“老王,乒乓球比赛看了没?邓亚萍个子小,爆发力却很强啊!”“是啊,要不能拿三金一银嘛。”“游泳的那个谁也不错。”“沈坚强。”“对,沈坚强,小伙子一人独得5块金牌,浪里白条啊!”两人说得有来有回,有鼻子有眼,把马烽急得够呛,直冲王濛挤眉弄眼,你捣什么乱啊!过了好一会儿,林朝阳才好似想起了家里还有个活人,问马烽:“对了,老马,你刚才要说什么?”马烽别提多郁闷了,心想你小子明知故问。“你入围纽斯塔特文学奖的原因。”“哦,对了。”林朝阳作恍然状,问:“到底是因为什么啊?”马烽心里这才舒畅了点,这回他不敢卖关子了,痛快的说道:“这事说起来啊,你得感谢萧乾。”“萧老?”林朝阳跟萧乾不算深交,但这些年来在各个场合没少打交道。那年美国待史馆圣诞请客吃饭,两人就碰到过,还有去香江访问的时候,大家都在一个代表团,还有一些颁奖和座谈会现场……“对。他今年被俄克拉荷马大学聘为纽斯塔特文学奖的年度评委了,你被提名就是他的功劳。老同志现在就在美国呢,一直保密,这还是聂华苓说起来我们才知道。”林朝阳没想到纽斯塔特文学奖的评选还有这样一层关系,他笑着说道:“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他老人家。”马烽说:“是应该谢谢。”王濛却说道:“谢是应该谢一下。不过得奖这事归根结底还是朝阳的文学成就获得了其他评委们的认可,要不然再提名也没用。”今年的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评委包括了理查德·霍华德、山姆·塞尔文、乔治·戈莫里、阿西娅·杰巴尔等11位来自全球各大洲的作家和艺术家。萧乾是唯一的一位亚洲作家,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提名资格自然变得尤为珍贵。但要说林朝阳得奖都是萧乾提名的功劳,也未免言过其实。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评奖规则是每位评委提名一位入围作家,有11个评委就有11个提名入围者作家。法国的罗伯特·平吉特、米歇尔·莱丽斯、南斯拉夫的瓦斯科·波帕、瑞典的托马斯·特兰斯特罗默、匈牙利的乔治·康拉德……10位提名入围者均是在各自国家颇有名气,并且拥有一定国际影响力的作家。林朝阳能在这一众提名者中杀出重围,仅靠熟人推荐这一条显然是不可能的,更关键的因素还是在于他的文学成就。毕竟那些评委可跟林朝阳无亲无故。这当然只是马烽和王濛的猜想。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除了萧乾之外,今年的另外10位评委当中有8位都是来自于西欧、北欧和北美地区。自从获得法国勒诺多文学奖后,林朝阳的作品被广泛引进欧洲多个国家和美国,并且销量不俗。当他的名字出现在今年的入围名单当中时,竟然有许多评委眼熟,再一仔细深究,大家发现不少人都看过林朝阳的作品。一番交流后,还有不少人对林朝阳的作品评价颇高。就比如理查德·霍华德,他既是诗人,也是评论家和翻译家,在1970年还凭借着诗歌《无题主题》获得了普利策诗歌奖。他对林朝阳去年被引进到美国的《梵高之死》印象极为深刻。在评奖的淘汰环节,理查德·霍华德是这样发表自己的意见的:“如果你看梵高的《星月夜》,你可能并不一定能够理解梵高所用的那种夸张的绘画技法和他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如果你看《梵高之死》,那么你一定会认识并且理解梵高这位独一无二的天才。我无法想象,一位远在一百多年后的、大陆另一端的中国作家竟然为何会对梵高有如此深刻的了解,好像他们就是一辈子的知己。我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这大概就是天才与天才的惺惺相惜。所以,先生们、女士们,我对萧先生的提议表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赞成。”还有如阿西娅·杰巴尔这位出身阿尔及利亚的法国女作家,林朝阳的作品在海外出版,法国是最早一批国家,并且他还获得过法国知名文学奖项勒诺多文学奖的认可。因而阿西娅·杰巴尔对林朝阳的名字和作品并不陌生,她在谈到对林朝阳的看法时,是这样说的:迄今为止我读过他的几部作品,均保持了极高的创作水准,并且作品产量丰富。他毫无疑问是站在“东西方边界”之上的作家,以卓绝的才华游走于不同的文化之间游刃有余,值得这个奖项的认可。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评奖过程,王濛和马烽暂时无从知晓,但两人跟评委们一样,认可林朝阳在文学创作上所取得的成就。聊完了对提名内幕的了解,马烽又八卦起了林朝阳获奖的奖金。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号称“美国诺贝尔文学奖”,在奖金方面自然不会吝啬。这个奖项从设立之初就受到了俄克拉荷马州富豪的瓦尔特·纽斯塔特及其夫人陶瑞斯·纽斯塔特的赞助。每位获奖者将会获得5万美元奖金、一个镶铸成老鹰羽毛形态的银质奖章以及获奖证书。放眼全世界的文学奖项,除了从诞生之初就财大气粗的诺贝尔奖之外,应该找不出比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更大方的奖项了。除了物质奖励之外,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还有一项奖励是第二年公开授奖仪式的冠名权。跟一般的文学奖项在评奖结果出炉后就会颁奖不同,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授奖仪式被放到了第二年的5月。正常情况下,俄克拉荷马大学和《今日世界文学》杂志社还会为获奖者安排一些活动,诸如演讲、作品朗诵、访谈交流等项目。在马烽提起奖金这事之后,王濛说道:“诶,老马,你又不是不知道。朝阳那是我们文坛第一富翁,3000万元说捐就捐了的主儿,5万美元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马烽听到这话,面露歉意,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嗐!你瞧我,真是眼皮子浅。可不是嘛,5万美元而已,朝阳一年的版税都多少钱了?”林朝阳斜睨着两人的一唱一和,他就是再傻也看出了这两条老狐狸的动机不纯。两人说了几句,见林朝阳也没什么反应,心中不禁失望。“你们俩……”林朝阳终于开口了,并且一语就点破了马烽来的目的,“不会是要打我奖金的主意吧?”闻言,马烽面露羞赧之色,“不能这么说。”林朝阳点了点头,“我想也是。”“奖金才5万美元,不够干什么的。”林朝阳终于见识了什么叫厚颜无耻,“‘才’?打我奖金主意还不够,还想让我出点血?合着我得个奖,自己还得搭点呗?”马烽被挖苦了两句,却丝毫不见恼怒,反而态度热情。“哎呀!这不也是实在困难嘛,我们搞那个基金会,全靠大户捐款,入不敷出啊!”马烽口中的基金会是“中华文学基金会”,前几年由香江的霍先生、濠江的马先生捐款800万元建立的。“知道困难,困难极了,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马烽见林朝阳推诿,连忙说道:“你好歹给捐点,哪怕就一点呢?”听他口气变小了,林朝阳这才转变了态度,“就一点?”马烽点点头,“一点。”从为亚运会捐完3000万之后,林朝阳就知道这种事以后肯定少不了。对这类基金会林朝阳没什么抵触,成立之初大家初心都是好的,唯一值得忧虑的是若干年后能否保持初心。捐款可以,但他不想这钱打了水漂,更不想肥了硕鼠。“那捐2万吧。”听到这话,马烽脸色不虞,把王濛拉过来,“我们俩部级干部求到你头上,你就捐2万?”“干嘛干嘛?部级干部要明抢啊?”马烽立马换了个笑脸,“哪能啊,这不跟你商量嘛。2万确实有点少,配不上你的身份。”“我什么身份?”“文坛首富!”“谁说的?”“大家伙公认的啊!”“你少给我灌迷魂药,我的钱也是辛辛苦苦赚的。”“不对吧?我怎么听说玉书在香江都开了好几家上市公司了?”“好啊!有备而来的。”“这都是老王告诉我的。”马烽把王濛卖了个干净。在林朝阳的扫视下,王濛面露心虚。马烽这时说道:“你给捐200万,我让你当个理事,咋样?”“呦呵!卖官鬻爵是吧?”林朝阳语气夸张。“什么卖官鬻爵,我们这是团结同志。”“200万一个理事,你们这理事可真够贵的。再说了,老王……”林朝阳转向王濛那边,问:“给基金会捐款200万,当不了理事吗?”王濛心虚,老老实实的点了个头。林朝阳再看马烽,马烽脸色微微尴尬,没忽悠住。“那什么,你多捐点,我让你当理事长,这个可不是捐款就能干的。”林朝阳质问:“老马,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刚才还说捐‘一点’,这会儿又说‘多捐点’。”“不冲突,你拔根毫毛比我们腰都粗,‘一点’对我们来说就很多了。”马烽企图继续给林朝阳洗脑,可他根本不吃这套,基金会理事这种虚名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得了吧。几百万你甭想了,要捐我也捐给希望工程。5万美元奖金给你们了。”林朝阳说。马烽咂么咂么嘴,“也行。”他和王濛今天来,一为报喜,二为募捐。别看他说的夸张,但捐款这种事谁都不能勉强,也得量力而行,他刚才那么说,完全是奔着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子去的。见林朝阳如此理性,没有被他的花言巧语给吹的飘飘然,马烽也只能作罢。5万美元,也不少了,按现在的汇率,20多万人民币呢。“感谢朝阳同志为我国文学事业发展所作出的突出贡献!”马烽冠冕堂皇的说道。“领导您这一句话真是金口玉牙。”林朝阳揶揄了一句。“欸~你现在好歹也是国际知名大作家了,要有格局!”马烽岔开话题,又说:“得奖这消息明天就见报了,我们文协给你发封贺信。”得奖发贺信属于文协的老传统了,林朝阳点点头。“下周二咱再举行个座谈会,也算是表彰大会。”马烽又说。“还有什么事,你一气儿说完。”马烽接着又说了几项活动,开会、演讲、作报告,没什么新意。中国好不容易出个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得主,号称“美国诺贝尔文学奖”,文协方面不大张旗鼓的宣传宣传怎么能行呢?“朝阳,我听说得了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作家,再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概率很大啊!”马烽语气幽幽的说。林朝阳态度淡然,“得奖这种事谁能说得准。”“你就没畅想一下?”“我畅想有用吗?锦上添花的东西,想得太多不是自寻烦恼?”马烽露出欣赏之色,觉得林朝阳这种心态很好。“也对。该得迟早是你的。”闲聊一阵,马烽和王濛二人离开。过了没两个小时,李拓兴冲冲的推开了小六部口胡同的院门,大呼小叫的闯了进来。“朝阳,你小子牛逼大发了!”李拓在交游广阔,消息灵通,这么快就跑过来也不意外。得奖的是林朝阳,可他的状态看起来却比林朝阳还要亢奋。跟林朝阳说了半天,又向林朝阳提出了请求,他请林朝阳给《燕京文学》写篇短文,谈谈获奖的感受。两人正说着话的功夫,林朝阳家里继续又来了几个朋友。都是听说了他的得奖消息过来的。“今天人齐,正好晚上热闹热闹,庆祝朝阳喜获殊荣!”李拓提议。有他在的地方,永远不缺热闹。说完这句话,李拓便开始张罗,挨个给朋友们打电话,打电话联系不到的,就是让人去找。从下午联系到晚上,林朝阳家里竟然一窝蜂的来了三十多号人,连坐着轮椅的石铁生都被他给请来了。对于大多数国内作家来说,能在国内得个茅盾文学奖这样的全国性奖项已经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了,国际文学奖项对大家来说太过遥远了。因此,当大家听闻林朝阳得了号称“美国诺贝尔文学奖”的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时,内心很难生出嫉妒的情绪。更多的是羡慕、敬佩甚至是崇拜。大家都是从事文学创作的同行,深知获得国际文学奖项的难度。它所需要的不仅是作品要在海外有一定的流传度,更需要国际评委对作品和作家的高度认可。而且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已经不是林朝阳第一个国际文学奖项了。从三年前的勒诺多文学奖到今天的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奖项的份量无疑更重了,也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这几年来林朝阳国际影响力的变化。在中国当代作家之中,这绝对是头一份的!今天来的人里有这两年红得发紫的王硕,聚会时他听着众人吹嘘着林朝阳在海外所取得的成绩,心想说得那么热闹,好像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一样。“硕爷,你鼓捣那电视剧什么时候放啊?”刘恒问王硕。“快了,下个月就播。”旁边有人听着两人的对话,也参与了进来。“你这是趟完电影界,又开始趟电视剧是吧?”陈剑雨调侃道。“嗐,这不也是为了赚点策划费嘛。”王硕嬉笑着说。“唉!瞧见没有?这就叫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人家赚版税的整天想的都是怎么赚钱,我们这帮稿费都赚不到三瓜俩枣的,多写点东西都费劲。硕爷,您这产量够高的!”王硕八十年代中期在出道,之后几年内快速崭露头角。到88年,他的四部小说连续被改编成电影《顽主》、《轮回》、《大喘气》、《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红透了半边天,那一年也被评论界称为“王硕年”。除了作品改编电影的浪潮,王硕的作品也是部部热卖,由华艺出版社出版的小说集《过把瘾》上市一个月不到两个月,热卖了20万册。一年里光是出版版税就赚了二十多万块。最近华艺出版社正策划着给王硕出文集呢,大家都觉得王硕有望接过林朝阳的接力棒,成为文坛又一靠版税致富的作家,人送外号“小许灵均”。刘恒提到的“电视剧”,是王硕和郑小龙、郑万龙等人一起鼓捣的长篇电视剧《渴望》。众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小六部口胡同院里直到深夜才安静下来。等到第二天,《人民日报》发表消息《我国作家许灵均荣获美国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本报消息,10月8日美国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评审委员会宣布,中国作家许灵均获得1990年年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创设于1969年,每两年一届,在欧美文学界拥有‘美国诺贝尔文学奖’之称,许灵均同志是第一位获得该奖项的中国作家。”同一天出刊的《文艺报》也发表了一篇名为《许灵均获得美国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文章,只是在内容和风格上要比《人民日报》花团锦簇了许多。另外,文协方面也第一时间在《文艺报》上发表了对林朝阳获奖的贺信,热烈祝贺许灵均获得1990年纽斯塔特国家文学奖。贺信上说许灵均的作品在国内外广为传播,产生重要影响。他的创作成就为中国文学艺术事业乃至世界文学艺术发展作出了积极贡献。祝愿许灵均创作出更多优秀作品,为我国的文学艺术事业、为人类的文化发展作出新的更大贡献。在《人民日报》和《文艺报》两大权威媒体的宣传之下,短短一天之内,林朝阳获得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消息便传遍了大江南北。燕京,朝阳区,八里庄南里27号。鲁迅文学院院里呼和声不断,起早就有几个精力旺盛的学员在篮球场打篮球,这地方比楼上的教室利用率还高。于华昨晚熬夜熬得太晚,早上又被篮球场上的声音吵醒,精神萎靡,洗了把脸,揪下嘴唇上的干皮,就往食堂去。刚进食堂,他见刘振云、谟言、迟子建几人坐在一桌聊得热火朝天,打了饭便凑了过去。“聊什么呢?”于华问。迟子建说:“聊得奖的事呢。”听到这话,于华立刻精神了起来,大家都是青年作家,对得奖这种事都有很强烈的企图心。“谁得奖了?”刘振云说:“朝阳得了美国的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刘振云在鲁迅文学院上课是走读,吃饭倒是在学校,毕竟是免费的。昨天下了课他便被李拓喊去了小六部口胡同,在小六部口胡同待了一夜,今早没回家,直接来上课了。“纽斯……”于华没重复上来。迟子建提醒道:“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这奖很有名?”“号称美国诺贝尔文学奖。”迟子建科普道。“嘶~”于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牛……啊!”于华很想说一句“牛逼”,可隔壁桌正坐着他们班的女神严歌苓呢,他没好意思,临时改了口。“是挺牛的!”迟子建正说着话,他们班里的洪峰闯进食堂,手里挥着一张报纸,“你们看了没?许灵均得了个美国的文学奖!”“振云刚才跟大家说了,昨天他还去了小六部口胡同。”于华说。洪峰抱怨道:“振云你太不厚道了,这种事怎么不叫大家一下呢?”“我也是回家之后才接到的电话。”众人嘁嘁喳喳的聊起林朝阳得奖的事,大多是刘振云在说,他昨天参加了林家的聚会,对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了解比大家多了不少。正当大家讨论得正欢的时候,一旁慢悠悠吃完饭的严歌苓开口说道:“振云刚才有两句表述不对。”众人齐齐看向她。
第534章 赴陆采访
严歌苓出身文艺世家,从小跳舞,还当过几年文艺兵。从进入作家班的第一天,她就凭借着出众的相貌和清冷的气质,成为了班里最惹人瞩目的存在。可惜她这人平时对谁都不太热情,很少有跟大家凑到一起聊天的时候。众人冷不丁听到她主动开口谈论一件事情,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之所以被叫作美国诺贝尔文学奖,主要是因为它在创立之初就是为了挑战诺贝尔文学奖的。纽奖的评奖规则诺奖完全是两个风格,诺奖的评委是终身制,它的评委就只有一届;诺奖的评奖细节要保密50年,它的评奖细节当年就公布;诺奖的审美风格是欧洲中心主义,纽奖则是包容并蓄,它的提名者和获奖者来自世界各地,不分语言、国籍和人种。也正是因为如此开放、包容、公平的风格,才造就了它在美国文学界乃至国际文坛独特的影响力。刚才振云说得了纽奖的作家有很大概率得诺奖,这是颠倒了因果关系。不是因为这些作家先得了纽奖,才有资格得诺奖,而是因为这些作家已经拥有了得诺奖的实力,才获得了纽奖的认可。”严歌苓的话说完,食堂内的气氛有些冷场,她正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候刘振云自嘲道:“还是歌苓对纽斯塔特奖了解的透彻,是我班门弄斧了!”严歌苓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只是恰好看过关于这个奖项的介绍。”这时众人也反应了过来,对严歌苓的科普给予了好评,又热烈的讨论起了林朝阳和纽斯塔特奖的事。严歌苓看了看众人,没再跟大家搭话,走出了食堂。迟子建看着严歌苓的背影眼中满是羡慕,她个子小小的,最羡慕严歌苓这种高挑的身材,而且对方还长得那么好看。“她对这些事了解的真多。”“人家要去留学嘛。”严歌苓平日里自学英语、阅读英文著作在学员班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她一直有出国留学的想法。“我们用中文写作,出过留学有什么用?林朝阳用中文写作,不一样在国外拿奖?”“人各有志。”食堂里的话题在严歌苓身上打个转,又回到了林朝阳和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上面。听刘振云说林朝阳把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5万美元奖金都捐给了文协,大家都忍不住咋舌。那可是5万美元啊!大家一个月工资才百八十块钱。可一想到那是林朝阳,大家又觉得很正常,谁让人家有钱呢!亚运会3000万说捐就捐了,5万美金而已,实在不值一提。湾岛,台北市忠孝东路四段555号。七十年代初期,《联合报》总社由康定路26号搬到这里,隔了一年,原老板范鹤言和林顶立便将公司股权卖给了塑胶大王王永庆。那个时候《联合报》已经是销量超30万份的湾岛第一大报纸。在王永庆接手之后,《联合报》迎来了更大的发展,到1986年发行量已经突破了150万份,一份报纸就占了全湾岛报业的四成发行量。87年小蒋宣布jy,湾岛报业迎来大发展,百家争鸣。《联合报》这个时候反倒变成了吃亏的,三四年间,报纸发行量由巅峰时期的150万份下降到了现在的120万份。但即便是销量下降,也不妨碍其湾岛第一大报的影响力。“好好好,我知道了,我跟胡总编说明情况。”资深编辑梅新挂断了长途电话,立马找到了《联合报》总编辑胡立台。“胡总,彦明刚才给报社打来电话说了个消息,希望我们能够登报。”胡立台问:“什么消息?”“大陆作家许灵均获得了这一届美国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胡立台眉头微蹙,觉得有几分这个奖项有几分耳熟。梅新简单介绍了一下纽斯塔特奖的情况,着重强调了奖项的国际影响力。胡立台面露沉吟,他是上个月才刚刚上任的新总编,风格保守,听完这个消息之后没有立刻下决断。许灵均可是大陆作家!而且,美国诺贝尔文学奖哪有真正的诺贝尔文学奖影响力大?梅新见状心中有些无奈,“那我先出去了。”胡立台点了点头。回到办公桌前,梅新想到了刚刚打来电话的同事丘彦明。丘彦明是七十年代末考进的《联合报》,进报社后就被安排到了副刊任文学编辑。1984年梅新自作主张给老板写信建议,说《联合报》赚了那么多钱,应该多投入文化事业。这话老板听进去了,当年11月《联合文学》创刊,丘彦明是创刊元老,次年又任执行主编、总编辑。直到87年,她赴国外深造。现在丘彦明人仍在国外,但与湾岛常有联系,也很关注文学界的信息。今天她关注到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便联系到了梅新,请《联合报》务必刊登这个好消息。在丘彦明在《联合报》副刊当编辑时,恰逢《中国时报》副刊与《联合报》副刊的争霸战,那几年也是湾岛报纸副刊最辉煌的时代。有调查数据显示,在两报副刊竞争最激烈的那几年,也是双方业绩增长最快的时期,七十年代初《联合报》和《中国时报》合占全岛报纸总发行量不到四成。可到了八十年代之后,这个数字已经达到了七成五的高峰。两报副刊的较量,最激烈的就是每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报道。在结果公布前夕,双方无不是严阵以待,看谁能做出更快、更有深度的获奖者深度报道。梅新猜想,胡立台在听完他说的消息后没有第一时间表态可能也跟这个有关。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评选结果应该也在这两天出炉。《联合报》要是先登了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消息,无疑是落了下乘。毕竟美国诺奖可没有正牌诺奖的影响力大!正在梅新胡思乱想的时候,副刊的主编痖弦跑了过来。“梅新,明天的版面发排了没有?”“发排”即将编辑好的稿件按照版面要求进行排版,形成初步的报纸样张。“正在排。”痖弦松了口气,“正好,给我插个稿件!”他说着递给梅新一份稿件,梅新接过一看,稿件上的标题赫然写着:大陆作家许灵均荣获本届美国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梅新略显意外,“这个消息我刚跟胡总说完,还没决定发不发。”痖弦不解:“这有什么好犹豫的?这可是中国人在海外得了文学大奖。”“这不是诺贝尔文学奖马上也要出结果了吗?我猜总编是怕先发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消息,在气势上弱了《中国时报》那边一头。”痖弦嗤了一声,“杞人忧天!诺奖的报道在于深入程度,跟报道先后有什么关系?纽斯塔特奖的名气没有诺贝尔文学奖大,但这是中国人得的奖,我们更应该重视。”他又赌气道:“我去跟他说!”说完这话,梅新就看着痖弦进了胡立台办公室。而后里面传来了一阵争吵声,过了几分钟,痖弦出来,神色趾高气昂,将稿件甩给梅新,只说了一个字:“发!”梅新在心里给痖弦比了个大拇指,在报社内,敢跟总编辑这么顶牛的,估计也就痖弦了。痖弦五十年代便是湾岛知名诗人,七十年代赴美深造后,受老板王永庆礼遇聘为副刊主编,一手将副刊打造成为湾岛的文学圣地。同时他现在还是《联合报》的副总编,可谓资格老、权威重。梅新好奇痖弦是怎么知道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消息的,痖弦说是郑树森半个小时前来电话告知了这个消息。郑树森是湾岛人,现在是美国圣地亚哥加州大学的文学教授,一直热心两岸三地的文学发展,与国内外很多重要作家都有联系。前些年《联合报》副刊与《中国时报》副刊争夺对诺贝尔文学奖的深度报道,靠的就是郑树森。每年诺贝尔文学奖一公布,郑树森总能第一时间就找到获奖者做专访。痖弦又说:“这么多年下来,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采访读者们也看够了,我看这回可以换个新鲜的。”梅新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问:“不采访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了?”“没说不采访,两手准备,先采访许灵均,这两年他在岛内可不是一般的火。”痖弦说这话时嘴角泛起笑意。早在几年前林朝阳的作品开始在香江出版时,这些出版物就不时会被一些往返于香江和湾岛之间的文人夹带入岛,不过那时候林朝阳的作品只是在小范围内流传。直到前面,林海音的纯文学出版社正式将林朝阳的几部作品引入湾岛,林朝阳的影响力才得以在普通读者之间扩大。这种影响力最具象化的表现就是那几部引进作品在岛内的热卖。迄今为止,林朝阳一共有四部作品引进,分别是《梵高之死》《禁闭岛》《闯关东》和《楚门的世界》。其中《梵高之死》《禁闭岛》《楚门的世界》等三部作品销量都在几万册到十几万册之间,《闯关东》的销量一骑绝尘,至今已经卖了26.6万册。高人一等的销量背后是高口碑的支撑。《闯关东》在湾岛发售后,受到了岛内读者和评论界的一致赞美,两报副刊都曾发表过知名作家、评论家对这部小说的评论文章,好评如潮。“您要采访他可方便了!”梅新笑着说。在痖弦之前,《联合报》副刊的主编是林海音,而林海音又是林朝阳作品引进湾岛的幕后推手。有这一层关系,副刊要采访林朝阳想来肯定不难。而且去年《联合报》在林海音的恳求下还曾为林朝阳入岛交流一事摇旗呐喊,虽说最后没有获得官方首肯,但总归是有这份香火情在。痖弦听到这话也笑了起来,越想越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次日上午,新一期《联合报》上市,关于林朝阳获得美国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消息刊载在上面,立刻引来了湾岛文学界和读者们的关注。因为政治原因两岸阻隔多年,但文脉相通,对于很多事物的追求也是一致的。比如在文学奖项上,双方都极为推崇诺贝尔文学奖;比如崇尚美国文化,湾岛比如今的大陆更甚。林朝阳的名字对岛内作家和读者来说并不陌生,看到这个消息,许多人都感到稀奇。没想到有一天会在湾岛的报纸上看到大陆作家获得美国的文学奖项。这些人对林朝阳获奖的经历感到很好奇,可惜的是《联合报》上刊登的消息太过简短,无法满足大家的这种好奇。日本,东京,世田谷区樱条水。文理学院楼内,陆陆续续有学生走进三楼的阶梯教室内。今天在这里上的课程是《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学生们进了教室后互相打着招呼,汇聚成一片吵闹声。“哒!哒!哒!”教室的门开着,传来鞋跟与地板接触的声音,频率有些急促,立刻让教室内的声音低了下去。片刻后,近藤直子教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脚步轻快,脸上带着春风般的笑容走到讲台之上。此时教室内已经完全安静下来,近藤直子的眼神在学生们的身上扫视了一圈,微微点头。然后说道:“同学们,在今天的课程开始之前,我要跟大家分享一个消息。”听到这话,不少学生面露好奇之色。“就在两天之前,来自中国的许灵均先生荣获了美国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近藤直子公布这个消息时,脸上写满了激动,底下的学生们立刻响起了交头接耳的嗡嗡声。学生们对“许灵均”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一方面是因为近藤直子对这位中国作家极为推崇,经常为学生们讲解他的作品。另一方面是因为许灵均的作品算是近两年在日本卖得比较火爆的外国文学作品,大家都是文学相关专业的学生,还有不少人看过这些作品。在学生们私下议论纷纷的时候,近藤直子又略显亢奋的介绍道:“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是美国知名的文学奖项,我们所熟知的隐逸派诗歌三杰之一的朱塞佩·翁加雷蒂就是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首届获奖者。还有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弗朗西斯·蓬热这些著名作家都曾获得过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算上1987年法国的勒诺多文学奖,这已经是许灵均先生获得的第二个重量级国际文学奖项,足以说明许灵均先生在文学创作上所取得的成就。许灵均先生距离诺贝尔文学奖,又近了一步。”说到最后,近藤直子表情动容,感觉比获奖者本人激动。学生们非常理解近藤直子的这种情绪,她可以算是许灵均的忠实拥趸,也是许灵均作品在日本传播的有力推动者。而且能和朱塞佩、马尔克斯这些人并列,确实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事,学生们心中这样想着也不禁对许灵均抬高了评价。和学生们分享了喜悦之后,近藤直子开始了今天的课程。上完了课,她刚回到办公室,就听见电话一直在响,她接起电话。打电话来的是北村美裕,催问她《父亲》翻译工作进行多少了。林朝阳的《父亲》是八月下旬完稿的,两岸三地的出版社拿到稿件的时间是最早的,日本方面河出书房要晚了一周多时间,毕竟稿件要漂洋过海。河出书房拿到了《父亲》,第一时间便将稿件交给了近藤直子。近几年林朝阳作品在日本的翻译工作大多是由近藤直子和藤井省三完成了,两人也因此和河出书房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哪里有那么快呦!拿到稿子之后我花了半个月时间研读,两周前才开始着手翻译,现在只翻译了六分之一不到。”“这是快的事吗?要谨慎啊,那是林桑的作品!”“我知道你们着急,想赶上林桑得奖这波热潮,但你让我在几天之内拿出翻译稿也不现实啊。再说了,还有校对、排版、印刷这些环节。”……近藤直子挂断电话后摇了摇头,对待得奖这种事,出版社果然是无法冷静的。跟出版社打交道多年,她很理解这种情况。作家得奖,尤其是纯文学作家得奖,是难得的高曝光时刻,正是卖书的好时候,出版社当然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多卖些书。不过想法再好,也得考虑现实才对。河出书房方面催着她赶紧把手头的翻译工作完成,未免太不切实际了。想到这里,近藤直子嘴角又露出几分笑容。得奖的消息一出,想必林桑的作品又要多许多读者了。近藤直子不关心小说销量,她更在意的是林朝阳的作品能够被更多日本人看到。在近藤直子和北村美裕通电话的时候,林朝阳也在接听一通越洋电话。是芦安·瓦尔特代表兰登书屋来电向林朝阳表示祝贺。“谢谢,谢谢。确实令人意想不到,我也没想到这次的奖项会颁给我。”一番祝贺后,芦安·瓦尔特谈到了林朝阳获奖兰登书屋的宣传计划。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在美国文学界地位颇高,得奖后对于作家在国际上的知名度提升有很大的帮助,尤其是对作家在美国的影响力来说。所以他们趁此机会邀请林朝阳到美国来参加一些活动,巩固一下林朝阳的名气,这样对林朝阳作品未来在美国的出版发行也有好处。可林朝阳最近要忙着应付国内文协方面安排的活动,仓促间不太可能去美国待太长时间。了解完情况之后,芦安·瓦尔特有些遗憾,最后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等明年纽斯塔特奖颁奖吧。”纽斯塔特奖的颁奖在明年5月份,那时候还会有一波曝光,只是热度肯定不如奖项刚公布时高了。说定了这件事后,芦安·瓦尔特又问起了林朝阳的新作情况。林朝阳跟兰登书屋的合作,亲密程度远不如跟两岸三地、日本方面的合作,因此《父亲》写完之后他并没有告诉芦安·瓦尔特,毕竟《入殓师》都没在美国出版呢。这次芦安·瓦尔特特地问到了,林朝阳便大概跟他讲了《父亲》的故事和独特的叙事结构。听完他的介绍,芦安·瓦尔特深感兴趣。再加上林朝阳这次得了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在美国文学界和读者当中的名气必然会有所提升。于是芦安·瓦尔特提出了将这两部小说都引进到美国来的想法,林朝阳自然欣然同意。和芦安·瓦尔特通完电话,林朝阳没闲着,开上车往八里庄的鲁迅文学院去了,前天唐因邀请他来给鲁迅文学院的作家班分享分享获奖感受和创作心得。算起来这已经是林朝阳第三次来鲁迅文学院讲课了,这次讲课的学员班跟上次讲课的几乎是一伙人。之所以说“几乎是一伙人”,是因为这一届的学员大多都是87年那一届短期学员班的成员。然后88年鲁迅文学院和燕师大联合举办研究生班,这些人又在鲁迅文学院念了两年书,毕业后就是研究生文凭了。这些学员当中的许多人都去过小六部口胡同,是林朝阳家的常客,大家见面了气氛热络而融洽。学员们对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充满了好奇,谈到得奖这件事,林朝阳能给大家讲的其实不多,因为他对奖项的了解也很有限。只把萧乾提名他的事讲了出来,学员们这才知道原来得奖也得有点人脉才行。不过大家想了一想,觉得这个想法也不对,首先还得是作家的作品和文学成就受到了同行的认可才行。“朝阳老师,您觉得您未来拿诺贝尔文学奖的机会大不大?”有学员问。林朝阳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不管是那年拿了勒诺多文学奖,还是今年拿了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总有人会把话题拐到诺贝尔文学奖上。“奖项对于作家而言,可遇而不可求,鲁迅先生一生没得过什么奖,但不妨碍他的伟大。大家可能觉得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其实我想说的是,大家首先要认真做好眼下的事。身为作家,最后还是要靠作品说话。你得了一堆奖项,可一部能够流传后世的作品都没有,这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吗?”林朝阳的问题在座学员陷入了沉思,林朝阳又说道:“最后送给大家一句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听着这句话,众人神色凝重,深感受教。讲完了课,林朝阳没有立刻就走,他身边围绕着一群学员,大家还有不少问题想请教。轮到于华的时候,他期期艾艾的说:“朝阳老师,我刚写了一部长篇小说,是我第一部长篇小说,您有没有时间帮忙斧正指点一下?”众学员听到这话,露出嫌弃之色。好你个于华,真不要脸!什么“斧正指点”?只怕是想让人家给推荐吧,人家要是给面子,再给写个评语、序言什么的,发表、出版还不是轻而易举?“行啊,稿子在哪里,拿给我吧。”林朝阳痛快的答应了下来。此话一出,学员们嫉妒的脸都绿了。早知道林朝阳这么好说话,我也直接上来就递稿子了!“诶,我马上给您去取。”于华大喜过望,冲回宿舍把稿子取来交到林朝阳手上。“在细雨中呼喊?”林朝阳看着稿纸上的文字念了出来。于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第一次写长篇,没什么经验。”林朝阳笑着调侃道:“能写出来已经比很多人都强了!”他说这话时,脑海里飘过的是几张脸,陈健功、郑万龙、李拓……祝伟曾经拿几人开过玩笑,说他们几个人写不出长篇来,主要是因为跟林朝阳走得太近,被吸了才气。张承治对此提出过反驳意见,他认为哪怕陈健功、郑万龙、李拓三人能写出长篇,合在产量也远无法跟林朝阳相比,这问题的根子还是出在本人身上。陈、郑、李三人被两人连着开涮,心中不爽又无奈,只能抱团取暖,互相鼓励。拿上于华的手稿,从鲁迅文学院回到家中,林朝阳正打算做点吃的,不想又被叫去接国际长途,这回打来电话的是林海音。据她所说,前两天《联合报》刊载了林朝阳获得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消息,在岛内文学界和读者当中引起了不小的反响。《联合报》副刊的痖弦昨天联系她,请她帮忙联系林朝阳,做个专访。对林海音的这个请求,林朝阳自然没什么问题。“我现在在燕京,《联合报》的记者能过来吗?”林海音笃定道:“能!”赴陆采访更有话题性,不能也得能。
第535章 这气氛,多热烈!
林朝阳觉得等他回香江了,让《联合报》副刊的记者去香江采访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林海音却坚持要在大陆采访。这里面自然是有说道的。明面上的原因是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刚刚公布,正是大家关注热情最高的时候,抓紧时间做采访可以抓住观众的眼球。等林朝阳在大陆待上几天,再回香江接受采访,然后采访见报,黄花菜都凉了。而林海音坚持这么做的深层原因,还跟三年前的一桩公案有关。1987年,两岸开放探亲之际,湾岛《自立晚报》派出记者经由日本赴陆采访,受到了大陆的热烈欢迎。却在岛内引起一片哗然,岛内zf宣扬赴陆采访的两位记者违反了湾岛刑法等相关法律,要给两人判刑。好在当时因为新闻界、文化界大量知名人士的声援,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自立晚报》事件之后,岛内对记者赴陆限制得更加严格。在很多湾岛人心目当中,赴陆采访由此也变得具有了很强的象征意义。而在诸多媒体和记者那里,这件事也变成了类似于古代御使为前程奋力一搏的邀名之举。之后的几天里,林朝阳继续参加活动。这几天时间里,全国各地几十、上百家媒体都报道了他获得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新闻,消息传遍了国内的大街小巷。他参加活动的所到之处,文学青年云集景从,人山人海,掌声鲜花不断,简直成了文学偶像。为经历过亚运会的国内民众又结结实实的提了一把士气。这期间,《联合报》副刊一直在为记者赴陆采访而努力。直到10月下旬,《联合报》副刊的记者终于飞到了燕京。为了以示隆重,这次的采访《联合报》副刊由痖弦这个主编带头,带了两位记者来到燕京。按照现在的规定,痖弦等人必须先由记协接待,在记协同志的陪同下方可进行采访。记协本来想把采访安排到比较高大上的场合,比如燕京饭店或者是长城饭店,可痖弦却要亲自拜访林朝阳。这天上午,一行人乘车自东长安街而来,路过了天安门广场,车子调了个头后才拐进了大六部口街。“林先生住的地方离天安门很近啊!”痖弦问。记协的曹逸文笑着说:“确实,这片放在以前可是正经的天子脚下,而且朝阳同志家的院子可不一般。”和痖弦同行的两位记者身兼编辑职务,一名叫苏伟贞,是个中年男子,一名叫于碧霄,刚到副刊两年的年轻女子。于碧霄听得此言露出几分探询的目光,自到大陆来,入眼有不少高楼大厦,但低矮的平房更多,她可不认为林朝阳的居所能有多不同。车子停在小六部口胡同口,几人下车步行,刚走了一阵,便看到一处院门敞开的所在,里面隐约有热闹的人声传来。痖弦几人好奇的往院里打量了一眼,没看到院内有人,只看到门口挂着个牌子,上写着“作者之家”。痖弦看着这个牌子问曹逸文,“这里是……”“这是朝阳同志家的西院。朝阳同志热情好客,家里一向客人多。燕京的作家、编辑们经常在这里聚会,外地的作家如果进京,想到的第一个地方也是这里。他家这院子有个外号,叫‘民间文协’,文协你们知道吧?”痖弦点头,“了解。”“看来林先生在文学界的人缘很好。”苏伟贞说:“林先生是个林海音一样的人物。”五六十年代,林海音家的客厅号称是“湾岛的半个文坛”。痖弦微微颔首,颇为认可苏伟贞的评价。几人驻足在西院门口,停留了一会儿,才接着往胡同内走去。来到东院门口,这里的院门依旧是开着的。苏伟贞注意到门楣上挂着的“寻味斋”匾额和对联,没等他开口问什么,曹逸文扣响了门环。等了片刻,院里跑出来个年轻人。“朝阳同志在吗?我是记协的曹逸文,昨天和他通过电话。”年轻人说道:“在。几位快请进!朝阳老师已经说了,今天有客人来。”年轻人把曹逸文几人让进院子,又热情的自我介绍道:“我叫于华,正巧写了部小说,来让朝阳老师帮我斧正斧正。”曹逸文有些意外,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竟然是于华。他跟于华寒暄后,又将于华介绍给痖弦几人,说:“这也是我们大陆比较有名的青年作家。”痖弦微笑着说:“知道知道。”于华大咧咧的问:“您还知道我?”“当然知道。这两年开始,湾岛一些出版商出了不少内地作家的小说,多是结集出版,我们《联合报》副刊也转载了一些文章。”于华笑着说道:“真是没想到。”打过招呼,闲聊了两句,痖弦问于华,“今天还有别人在吗?”“没有。上周我把稿子交给朝阳老师,赶上今天周末,本想着来问问朝阳老师觉得怎么样。我事先不知道你们要来。”于华说着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神色。几人说着话的功夫,刚拐进垂花门,便见着气质柔和的男子从内院走出。“不好意思,有失远迎!”男子见着几人快步上前。“朝阳同志您好,我是昨天跟您通过电话的曹逸文。这位是湾岛《联合报》副刊主编痖弦,这二位是编辑苏伟贞、于碧霄。”“欢迎欢迎!”林朝阳与痖弦几人握手客套一番。于碧霄的眼神在院里四下扫视,感觉院子确实很气派。她尤其对院子里的金鱼缸和树感兴趣,因为这让她想起了林语堂对四合院的描述:在那里每一所房屋有一个院子,每一个院子中有一个金鱼缸和一棵石榴树。可惜院里没有石榴树,只有两颗高大的法国梧桐。“院里怎么没种石榴树?”于碧霄突然问了一句,多少有些冒昧。林朝阳微笑着回道:“西院有石榴树,这里原本种的就是法国梧桐。这两棵树来的比我早,是真正的主人。”文人的雅致扑面而来,令痖弦几人不禁暗自佩服。林朝阳又将几人让进了正房,于华代劳倒完茶,安安静静的缩在角落里,一点没有走的意思。林朝阳瞟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想看热闹,也没说什么。痖弦几人远道而来,当然不能一上来就采访,他和林朝阳都认识林海音,有了这个共同认识的人,话题就有了。聊了一会儿林海音,痖弦又跟林朝阳说起了他那几部小说在湾岛的一些评价,捡的全是好评说,气氛十分融洽。“林先生跟三毛熟悉?”苏伟贞问。林朝阳摆了摆手,“只能算是神交,没见过面。”“听说二位还互赠过礼物,还是林青霞代为转交的。”“是。”林朝阳便把张曼玉和林青霞帮着转送礼物的事讲了出来,痖弦感叹:“这边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于碧霄很年轻,她对这件事关注的重点是两位女明星的参与,感觉平添了两分传奇色彩。一上午的时间在闲聊中过去,临近中午,曹逸文看着手表,盘算着中午请痖弦等几人去哪里吃饭比较好。林朝阳注意到他的动作,主动开口道:“这都中午了,几位就在家里吃点饭吧。”他说完站起身,又对于华说:“你帮着招呼一会儿客人。”“好嘞!”于华痛快的答应,心中高兴不已,没想到还能蹭顿饭。曹逸文没想到林朝阳要亲自下厨,他笑着对痖弦几人说道:“朝阳同志的厨艺在作家圈里很有名,今天几位可以好好尝尝。”“我倒是听海音女士讲过。”痖弦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期待之色。这时候于华说道:“朝阳老师的手艺确实好,可惜他这两年不请客了,以前我还指望得个全国奖,让他请吃顿饭呢。”于碧霄好奇的问于华,“请客”和“得奖”之间有什么关系。“这事啊,可太有关系了……”于华将寻味斋文化沙龙的来由讲了一遍,然后咂么着嘴,表情深以为憾。“今年庄重文文学奖颁奖之后也请客了,不过据说水平一般,还是从谭家菜请的厨子呢。”痖弦几人听完于华的介绍,也不禁有些心向往之,没想到在大陆文学界竟然还有这样一项不算传统的传统。“这样的传统应该保持下去才对。”于碧霄满怀憧憬的说。“是应该保持。”于华咽了口唾沫,他对寻味斋文化沙龙那顿饭有执念,一直想着哪天得了全国性的文学奖项,一定要狠狠地吃上它一顿。他跟于碧霄聊得热络,于碧霄顺势问起了他的小说,于华便将刚请林朝阳斧正完的手稿拿了出来。“我第一次写长篇,没什么经验,朝阳老师给我提了不少宝贵的意见。”两人聊着小说,痖弦起身想去给林朝阳帮帮忙,苏伟贞则想起了西院门口的那块牌子,问曹逸文:“我能去西院看看吗?”曹逸文不熟悉西院,正迟疑间,于华很有眼力见的起身,“我带您去转一转吧。”苏伟贞起身和于华往西院去,跟东院同样布局的三进院落,赶上今天是周末,还没等进内院,两人便听到吵闹声传来。“米兰·昆德拉的小说就是不行,在世界范围内只能算是三流水平。”“你放屁!米兰·昆德拉不行你行?你给我写个《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我看看!”“你这什么逻辑?我觉得他小说不行,我就得自己也比他写得好?再说了,我说他的小说不行,是拿他跟那些伟大的小说家比。他距离伟大确实还有很大的差距,甚至他的评论都比他的小说写得好!看过《帷幕》没有?”争吵的声音很大,隔着窗户和十几米的院子也听得清清楚楚。苏伟贞听见这样的声音有些担忧,不会是要打起来吧?于华看出他的心思,笑得没心没肺,“您别担心,他们吵架再正常不过了。只要西院有人,每天都要吵。”闻言,苏伟贞的担忧敛去,于华又说道:“大家各有各的喜好和审美,聚到一起你说这个好、他说那个好,没有不吵架的。”两人说着话,于华将苏伟贞领进了西厢。正吵得面红耳赤的马原和祝伟见有人来了,并未停下争论。屋里还坐着李拓,看着争论不休的两人他嘿嘿直乐。于华进门后泰然自若,反观苏伟贞,他第一次见祝伟和马原,看着这样的场面难免觉得尴尬。“老祝,我这有客人呢,你们俩先别吵了!”于华说。祝伟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想跟他吵?我看小说看得好好的,他不去看他的电影,跑过来跟我横挑鼻子竖挑眼。还米兰·昆德拉是三流,你问问他是几流?不就是仗着自己看的小说多点嘛。”马原寸步不让的说道:“于华,你听听,你听听!多霸道啊,我还不能评价了?”于华没有理会两人,反而朝苏伟贞露出了个抱歉的笑容。“苏记者,实在是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没等苏伟贞说话呢,祝伟扭头看向苏伟贞,“记者啊?”“嗯,还是湾岛来的呢!”此话一出,于华感觉祝伟和马原神色一变,刚才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弭于无形。只见两人一脸慈眉善目,看起来要多亲切有多亲切。祝伟关切的问道:“湾岛的记者同志怎么来我们燕京了?”“来采访朝阳老师。”祝伟“哦”了一声,“是为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吧?”苏伟贞点了点头,“是。林先生获奖的消息在岛内引起了很多讨论。”祝伟和马原都来了兴趣,拉着苏伟贞问了几句关于林朝阳获奖在湾岛的反响,听他说完之后,两人不由得发出感叹:“这奖项影响力还真大啊!”被冷落在一旁的于华这时候介绍了一下祝伟和马原的身份,苏伟贞饶有兴致的问:“我听二位刚才在争论米兰·昆德拉……”后世提起米兰·昆德拉,在国内绝对要算是大名鼎鼎的西方作家了,甚至很多人还以为他是活跃于20世纪上半叶的作家,早已作古。实际上,米兰·昆德拉直到2023年才去世。他本人是捷克斯洛伐克人,五十年代后期便凭借着小说《玩笑》获得了国际性的声誉。68年因为捷共失败,苏共实际掌握了捷克斯洛伐克,米兰·昆德拉被苏共封杀,后前往法国,又写了许多作品。早在七十年代,米兰·昆德拉的作品就曾被引进入国内,不过当时还是以内参的名义。至于米兰·昆德拉在国内的真正风靡,还是在这几年。先有景凯旋翻译了他的《为了告别的聚会》,又有韩少功翻译了《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由此掀起了国内的“米兰·昆德拉热”。“论写小说,米兰·昆德拉确实不行,还得是霍桑!我跟你说,这世界上最伟大的小说家就是霍桑!”苏伟贞跟祝伟、马原聊了一会儿米兰·昆德拉,马原突然这么说道。苏伟贞被他笃定、强悍的语气唬得一时没敢开口。“得!又来了。”祝伟摇了摇头,对苏伟贞说道:“苏记者,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这人就是见识短。”“什么叫我见识短,你听我给你分析分析……”祝伟却不听他的话,抬杠道:“你说霍桑是最伟大的小说家,那我还说朝阳是最伟大的呢!”马原虎目圆瞪,“朝阳顶多算二流。”“你敢不敢当他的面说这话?”“我有什么不敢的?”见两人又吵了起来,苏伟贞顿时感觉头疼。怎么都跟打了鸡血一样,说起这些话题来这么亢奋?于华看出了他的苦恼,小声提议道:“要不咱们先出去吧。”“好。”两人出了西厢,于华解释道:“这院里的气氛就这样,时不时就得吵一阵,不过您放心,肯定不能打起来,过一会儿就好了。”苏伟贞礼貌的笑着,“虽然有些不适应,但其实这样也挺好。看着他们的状态,能想起在十几年前的湾岛文学界,很多作家聚会的时候偶尔也会这样。”两人说笑了两句,于华又领着苏伟贞来到另一间屋子窗前,这会儿里面正在看电影,放的是罗宾·威廉姆斯主演的《死亡诗社》。这片子国内没引进,字幕是粤语的,是林朝阳之前托人从香江寄回来的。“朝阳老师这院子,大家都可以来。大家最喜欢的就是这间屋子,什么电影都能看到。每周末还有个电影之夜,说是‘电影之夜’,实际上大家什么时候想看都行。”于华介绍道。屋子里的人们目不转睛的看着电影,于华本想领苏伟贞进去,可苏伟贞却拦住了他。“让大家看吧,别打扰这样的气氛。”于华说:“那我领您去后院看看,那有个小图书馆。”说着,于华带着苏伟贞来到后院的后罩房。后罩房几间房连通着,里面摆满了书架,书架上挤满了书,目测少说也有上万册书。苏伟贞觉得于华说得没错,这里确实跟个小图书馆差不多。两人进来的时候,里面有两人正在找书。一人是于华班里的同学洪峰,另一人于华不认识,也没办法介绍。对方自我介绍说他叫芦苇,现在在给陈凯戈导演写剧本,昨天刚搬到小六部口胡同来。“陈导说这氛围好,环境好,有利于我写剧本。”芦苇这话引来了于华的赞同,“你还别说,别的我不知道,他们不止一个人说,在这改稿效率确实高。有时候跟大家聊着聊着,什么症结都想通了。”苏伟贞问:“陈凯戈导演要拍新作品了吗?”这年头两岸资讯交流不发达,但如陈凯戈这种在柏林电影节上拿了两座银熊奖的名导,即便苏伟贞身在湾岛也同样有所耳闻。国内其实也一样,侯孝贤拿了威尼斯金狮奖,也是文化界、电影界人尽皆知。“是啊!”“新片拍什么故事?”“改的是香江作家李碧华写的小说,叫《霸王别姬》。”李碧华的名字苏伟贞知道,但《霸王别姬》他没看过,便多问了几句。芦苇简单讲了一下故事,苏伟贞听着觉得小说怎么样不知道,但故事确实是个好故事。闲聊了一阵,苏伟贞突然才想起来他这次来燕京的目的,问芦苇:“您跟林先生有过接触吗?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芦苇迟疑着说道:“我们俩不认识。不过对他们家听说过很多,我们西安的几个作家来燕京的时候经常到他们家落脚。”聊了几句,苏伟贞见在芦苇这里了解不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便放弃了。出了后罩房之后,他问于华:“于作家,您跟林先生是怎么认识的?”“我一开始认识朝阳老师,先认识的陶老师,就是他爱人。那时候陶老师在《人民文学》当编辑,我还是个业余作者……”于华将他跟林朝阳夫妻结识的经历讲了一番,苏伟贞道:“这么说林先生夫妻算是你的伯乐?”“没错,确实是伯乐。”于华满脸感慨,又说道:“陶老师当年在杂志工作,可发掘了不少人才,谟言、苏童都是在她的关注下冒头的。”苏伟贞问:“谟言是写《红高粱》的那个谟言吗?”他之所以对谟言的名字反应这么大,主要是因为《红高粱》电影的柏林电影节金熊奖。这就是好的作品改编对作者的影响,于华见苏伟贞的反应也不禁有些羡慕。两人说话之际,曹逸文找到了西院,说饭做好了,苏伟贞这才恍然发现他们俩已经不知不觉在西院待了一个小时。回到东院吃午饭,餐桌上摆了四道菜,狮子头、霉干菜烧肉、尖椒干豆腐、凉拌白菜心。“这都入冬了,菜样少,大家随便吃点。”林朝阳面露歉意如此说。家里一共六个人,四道菜其实刚刚好。苏伟贞对四道菜中的霉干菜烧肉印象最为深刻,他父亲便是绍兴人,小时候家里经常会烧这道菜。他觉得痖弦对林朝阳的厨艺评价非常精准。“做出了每道菜该有的味道。”这评价看似平平,实则却是最高的褒奖。什么叫每道菜该有的味道?这种东西见仁见智,但关键是每个人吃了都觉得味道好,正所谓众口难调,这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午饭后,休息了一会儿,也该忙正事了。苏伟贞提出由痖弦和于碧霄对林朝阳进行采访,他打算继续去西院,他想做个侧写。通过对周围人的采访,塑造一个不同角度的林朝阳,他的这个想法受到了痖弦的高度认可。林朝阳把采访地点放在了书房,午后阳光正好,透过玻璃洒入屋内,亮堂堂、暖洋洋的,令人心情愉悦。有了一上午的接触,林朝阳和痖弦关系谈不上熟稔,但交流起来非常流畅。当痖弦向林朝阳发出问题时,苏伟贞在西院向马原发出了灵魂拷问:“你为什么说林先生是二流作家?”这会儿马原不跟祝伟辩论了,声量都小了,急忙辩解道:“我是说放眼世界,他算二流作家。在国内,他还是第一流的。”“那你觉得他哪部小说写的最好?”“《闯关东》,必然是《闯关东》!”李拓抢答道。马原不耐烦的呵斥道:“问你了吗?问你了吗?”然后扭过头对苏伟贞说:“是《渡舟记》,毫无疑问是《渡舟记》。”“为什么是《渡舟记》?”“因为这部小说的哲学思辨是他作品生涯当中的巅峰,不管是文学性、艺术性还是思想性,都达到了极高的水准。中国当代文学找不出第二部这样的作品。”马原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满怀信心,然后苏伟贞转头又问李拓,“你为什么觉得是《闯关东》呢?”这顿时让马原感觉心情不是很美丽。“你去细数中国当代文学作品,很难再去找到一部如同《闯关东》这样的雄奇史诗了。它的艺术基调如此凝重、悲壮,读来让人深深慨叹人生的变幻莫测、历史的沧桑无情,如此令人感动又沉重的审美感受是中国当代长篇小说中罕见的。”李拓自信满满的阐述着自己的理由。苏伟贞打算在详细的聊聊两人眼中林朝阳最好的作品,冷不防看到了窗户玻璃上贴了一堆脑袋。于华解释道:“听说您来采访大家对朝阳老师的印象,大家都想来聊一聊。”大家接受采访的意愿如此之高,着实出乎了苏伟贞的意料,他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作家能够受到同行们的如此爱戴。在众人的热情捧场之下,他的采访从下午持续到了晚上。天都黑了,采访还没结束,苏伟贞嗓子都哑了。他一个人采访一群人,并且是倾诉欲爆棚的一群作家。苏伟贞看着还有几个没怎么发言,正虎视眈眈的作家,感到一阵绝望。这个时候,痖弦采访完林朝阳过来找他。见满屋子烟雾滚滚,众人高谈阔论,不由得欣慰的点了点头。采访就应该这样。这气氛,多热烈!
第536章 后劲儿太大了
《联合报》副刊对林朝阳进行的深度访谈持续了一下午,但对围绕在林朝阳身边的作家群的侧写采访却进行了两天。苏伟贞怀疑自己捅了作家窝,那天晚上他终究是没坚持完采访,在痖弦的支持下,他只好约了第二天接着采访。结果第二天到小六部口胡同院里一看,人怎么变多了?他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看错。然后才知道,原来是大家听说了他们来采访,特地跑过来想贡献一点素材,有的人甚至不惜请假。苏伟贞这辈子第一次对职业生涯产生一股生理性厌恶,他感觉自己采访要采吐了。同时他也深深的怀疑,素材如此之多,之后要怎么整理编辑,总不能都发出来吧?那不得连发十几期?索性后来他想通了,这些又不是他该操心的事。《联合报》副刊的采访轰轰烈烈的进行了两天,正主儿林朝阳的戏份少得可怜,跟后世为了强捧富婆奶狗而惨遭戏份全删的男主角差不多。完全成了燕京作家圈以及部分在京外地作家对林朝阳歌功颂德的大会,这帮人的存在感简直强得离谱。最后,痖弦、苏伟贞、于碧霄三人带着远超他们来时想象的素材(内含无数文坛八卦)满载而归。几天之后,《联合报》副刊发文《我为人间送小暖——访谈美国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许灵均》。《我为人间送小暖》的执笔者是痖弦,文章字里行间洋溢着痖弦本人对林朝阳浓浓的欣赏之情。“初到燕京,亚运会的余韵尚未完全褪去,街头巷尾仍能看到半个月前盛会的蛛丝马迹。负责接待的记协曹先生替我们提前联系了林先生,第二日我们一行四人驱车前往小六部口胡同。车子行在长安街上,路过了天安门、中n海,拐进大六部口街,听名字就知道,百多年前这是各部衙门的办公地。小六部口胡同入口狭窄,车子停到胡同口,我们下车步行,四周尽是古朴别致的四合院。路过一处敞开的院门时,门上挂着块‘作者之家’的牌子,记协曹先生介绍,这便是林先生家的西院。里面有隐约有吵闹声传来,曹先生说这里是燕京作家们最常聚会的地方,也是外地作家入京落脚的第一站。再往里走五十余步,是林先生一家长居的东院。东院门楣有匾,上书:寻味斋。门侧有对联,写着:天上仙音何处觅,人间至味此斋寻。大陆作家于华引我们进门,三进的东西跨院可称宅,院落以中式四合院为架构,结合西式拱门,配上中式窗花,中西合璧风格。宅中有院,院中有树,是两颗法国梧桐,树上见天,甚美。林先生很符合我印象作家的样子,形象清爽干净,眼神明亮真诚,待人谦逊有礼,宽厚温和。他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得多。可能是因为早已听说了他的名字,通过作品的想象构想出了一位德高望重的高人形象,一见到真人时竟有些难以置信……”这篇对林朝阳的深度访谈全文近万字,不仅访问了林朝阳获奖的前后和大众不知道的内情,还为湾岛读者介绍了许多关于林朝阳的详细信息。本来这两年林朝阳的作品便在岛内极受欢迎,许多文化界人士和读者都对这位来自对岸的知名作家感到好奇。因此这篇文章一经发表,便在岛内文化界和读者群体引起了极大的反响。《联合报》副刊在湾岛文学界地位崇高,向来是独立出刊的,访谈林朝阳这一期上市后,副刊销量应声而涨近20万份,效果好到出奇。副刊编辑部一片振奋,痖弦见湾岛读者对林朝阳如此感兴趣,立刻催促苏伟贞将当日在燕京采访到的内容整理编辑,继续发文。《解密寻味斋文学沙龙,大陆文坛第一盛会》《庄重文文学奖诞生幕后》《汪曾琪与林朝阳的交往》《打响寻根文学第一枪的‘琢县会议’》……这个时候,苏伟贞终于感受到了在燕京被作家们“围攻”的好处了,素材多到根本用不完,各种关于大陆文坛的逸闻趣事信手拈来。文章发表后副刊销量节节高升,好评如潮。七八十年代湾岛文学的黄金年代培养出了一大批文学素养极高的读者,赶上这两年岛内jy,兴起了一股大陆热,读者们对于大陆的文学作品和作家都很感兴趣。许多读者都认为,大陆文学火热的八十年代如同湾岛的七十年代,令许多经历过那个时期的读者倍感亲切。读者们也对副刊文章中所描绘、勾勒的“小六部口胡同”充满了好感,觉得那如同文学的世外桃源,称那是大陆版“林海音家的客厅”。这些文章的发表,不仅让林朝阳在湾岛的名气进一步飙升,更有许多读者受文章表述的影响,将林朝阳视为大陆新一代文坛盟主,心生崇拜之情。在痖弦等人离开燕京的几天后,林朝阳也坐上了回香江的飞机。他在内地的时候,很难接收到湾岛的资讯。一回到香江,反倒是听说了《联合报》副刊连续发表对他的采访文章在岛内引起了一系列反响。这两地交流本就密切,而且官方之间也没有设置壁垒,资讯交流相对通畅。看到湾岛对林朝阳的报道热潮轰轰烈烈,香江的媒体有些不是滋味。早在美国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结果公布后,就有香江媒体报道了林朝阳获奖的消息。香江文化界和读者们无不为之欢呼呐喊,大家一直把林朝阳当自己人,甭管林朝阳是作品得奖还是改编得奖,媒体们都把他夸成了花,开口必是“香江之光”。如今“香江之光”得了美国的文学奖,在内地参加活动,接受湾岛媒体采访,独独没有香江的份儿,这叫人情何以堪?在林朝阳徘徊内地不归,还接受湾岛媒体采访的日子里,还有几家媒体发了些酸言酸语。可等他们得知了林朝阳回到香江的消息后,立马又屁颠儿屁颠儿的发出了采访邀约。香江文化界在国际上历来没什么牌面,林朝阳得了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这种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奖项,相当于是在国际上给香江长脸了。媒体们恨不得把他捧上天,那架势比前几年得法国勒诺多文学奖的时候更夸张。一下子二三十家媒体记者的邀约涌过来,让林朝阳应接不暇。他筛选一番,留下六七家口碑比较好的正统媒体,剩下的统统拒绝掉,即便这样也忙了三天。期间还抽空去了香江中文大学做了个演讲,受到了在校学生们的热烈欢迎。学生们最喜欢接触新鲜事物,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他们可能没听说过,但架不住媒体给科普啊!“美国的诺贝尔文学奖”、“诺贝尔文学奖风向标”诸多封号和似是而非的介绍,虽然有碰瓷的嫌疑,但确实起到了引起读者关注和重视的作用。除了媒体的关注报道、所到之处的热烈欢迎,林朝阳得奖的另一个好处,就是作品销量的持续增长。这一点不仅是在香江,在内地、湾岛、日本、美国等诸多国家和地区都是如此。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影响力比不上国际奖项中的“顶流”诺贝尔文学奖大,但放在国际文学奖项当中也绝对要算是一流水平了。作为新晋获奖者,林朝阳和他的作品在这段时间里也被各国的文学媒体、刊物广泛报道了一番,促进了作品销量的增长。而恰在这时,《明报》报道:林朝阳的新作《父亲》将在11月1日,于两岸三地同时发行上市。消息一出,读者们欢欣鼓舞,各地文化界为之侧目。要知道,这可是林朝阳获得纽斯塔特奖后的首部作品,大家都很好奇这次的新作林朝阳会带来怎样的故事和突破。11月1日上午,湾仔,柯布连道,三联书店。在香江这座城市,书店从来不是什么人流密集的地方,除了学生光顾的兼卖漫画的文具店之外,鲜有书店会出现读者成批成批聚集的情况。可这两三年时间里,每到一个特殊的日子,香江的一些书店内却会聚集一大批读者来。湾仔三联书店的门脸并不宽阔,看起来就跟内地县城的新华书店规模差不多,但在寸土寸金的香江,这样拥有独立门脸的书店已经是少数了。今天店内挂着的新书上架信息极为惹眼,特意用了加粗标注,生怕读者们注意不到,上写着:“许灵均《父亲》,新书上架!”一大早,这里就已经聚集了一大批读者。书店一开门,读者们一拥而入,不多时间大家人手一本书,正是刚刚上架销售的《父亲》。数年时间下来,林朝阳已经在香江累积了一批极具凝聚力的忠实读者,每当他的新作上市,这些人必定会汇聚于此,今天也不例外。一头乌黑长发,容貌秀丽的女生刚拿到《父亲》,面露欣喜,迫不及待的正想翻阅,就听到身旁有两人正窃窃私语。“喂,先别看了,赶紧去九龙图书馆。”“去图书馆干嘛?”“刚才阿伟发消息,说许灵均今天在九龙图书馆办读者见面会来着。”“靠!他哪来的消息?怎么早不说?”“先别管这些了,赶紧去。”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匆匆冲出了书店,女生只犹豫了两秒便跟着冲了出去。书什么时候都可以看,参加读者见面会的机会可不多。前几天许灵均去香江中文大学演讲,她慕名前往,现场气氛火热得不得了,她举了半天手,愣是连个提问的机会都没得到。湾仔在本岛,距离九龙有很长一段车程,女生好不容易赶到位于何文田的图书馆,已经十点出头了。九龙图书馆五年前才刚刚落成,不管是楼体还是设施都很新。女生急喘着跑进图书馆大堂内,不需要刻意寻找,便在大堂内发现了醒目的活动告示,上面清晰的写着“许灵均读者见面会”的举办时间、地点等相关事宜。见面会的地点就在图书馆六楼,女生走进会场的时候里面一片安静,充斥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大家全神贯注的在听着讲台上两人的谈话,两千多呎的空间里只有林朝阳和人对谈的声音在回荡。“……如果我们以更高维度的视角去看待我们人类自身,可以很清楚的发现,其实我们人类也不过是困守在时间囚牢里的可怜生物,老安的处境其实也是我们每个人可能面对的情况……”今天的读者见面会,是林朝阳应康文署方面的邀请出席的。最近他刚得了奖,官方来蹭蹭热度,也算是为香江的市民们谋点福利。见面会上,和他对谈的是刘以鬯这位老熟人。女生进了会场刚听了几分钟,还没过瘾呢,两人的对谈就结束了,让她深以为憾。接下来是林朝阳和读者们的交流时间,在女生的眼里,情形如前几天在香江中文大学的演讲差不多,读者们的交流和提问热情得可怕。她举了半天手,可在如林的胳膊当中却丝毫不起眼,一直没有被点到,女生不由得满心失望。“请那位长头发、穿黑色外套的女士提问吧。”女生突然意识到林朝阳指的方向和特征完全就是她,她感觉好像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欢喜又激动的站起身。“林先生您好,我是香江浸会大学的学生张小娴,我个问题想跟您请教一下。”“请讲!”台上的林朝阳彬彬有礼的冲张小娴伸出手。“我注意到您写过很多题材的作品,不管是内容还是风格都非常多变,但唯独没有写过爱情题材的作品。我想请问,您以后会考虑写一部爱情题材的作品吗?如果会写的话,您想写什么样的故事?”听完张小娴的问题,林朝阳笑了起来。眼前的女生正是后世闻名两岸三地的言情小说作家张小娴,以她的性格,问出这种问题也很合理。林朝阳想了想说道:“关于我是否会创作一部爱情题材的作品,这个我不能肯定的回答你。但我想,我可能不会为歌颂爱情而专门写一部小说。”张小娴闻言不禁失落,追问道:“爱情这么美好,为什么不能歌颂爱情呢?”“这世界很美好,不只有爱情。”林朝阳回答了一句,碍于还有很多读者等着提问,便没有再跟张小娴多做交流。等见面会结束之后,林朝阳身边围满了索要签名的读者,张小娴站在人群外看着这些人蜂拥着上前,心中艳羡不已。觉得当纯文学作家当到林朝阳这个份上,也算是到顶了。可她又想到刚才林朝阳的回答,感觉有些不忿,爱情小说怎么了?琼瑶、亦舒、李碧华哪个不是写爱情小说的?心中有些气闷,她没有去随大流的要签名,想到刚买的书还没看,便在图书馆里随便找了个地方,窝在那里看小说。林朝阳的新作名叫《父亲》,张小娴看到这个书名本能的以为是讲父爱的,等她翻了几页,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小说开头讲述的是女儿“安欣”前往有记忆问题的父亲老安家,她因为丈夫的工作调到了香江,不能再继续照顾父亲,而父亲又赶走了护工梅阿姨,她劝父亲接受她给安排的新护理照顾。可父亲坚信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而拒绝了“安欣”,父女俩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因为事先已经有了预设,所以这个开头并没有给张小娴带来任何新鲜感。她承认林朝阳的笔力非凡,仅凭开头的几千字,父亲这个倔强、自负的角色已经完全立住了,女儿安欣的形象稍显干瘪,但性格特点也很明了。但这样的安排实在难以称得上有新意,张小娴心中如此评价。然而就在这时候,小说的笔锋一转,老安的家中突然多了个陌生人,他自称罗军,说他是安欣的丈夫,而且还说老安住的房子是他的。面对罗军的笃定,老安陷入了迷惑,他怀疑罗军是个骗子,但又察觉到自己似乎漏了什么信息。他慢慢理顺着记忆,但想起的依旧是自己赶走了护理小梅,然后安欣要去香江,给他安排了新的护工,还让他搬去养老院。读到这里,张小娴跟老安一样陷入了茫然,这都什么跟什么,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这剧情完全割裂了,这个罗军是怎么回事?她还以为自己是遗漏了什么关键信息,又从头把小说前几页的内容看了一遍,发现自己看的没问题,就是小说的叙述突然一下子陷入了割裂之中。感觉像是作者突然陷入了精神分裂一样。就这还瞧不起爱情小说呢!张小娴心里吐槽了一句,耐着心继续读下去,她看了林朝阳不少小说,也了解林朝阳的创作实力,知道他不至于连最基础的讲故事的能力都没有。接着看下去,罗军说他去倒杯茶,结果就消失不见了。这个时候,自称是“安欣”的安欣出现了,老安却发现他根本不认识眼前的安欣,老安陷入了自我怀疑。父女俩聊天,谈到刚才出现又消失的安欣的丈夫,安欣说那人叫刘延冰,还说她五年前就离婚了。看到这里,张小娴感觉自己头都炸了。明明这一段里面的每一自然段她都看得明明白白,怎么合到一起就感觉看不懂了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心头不禁生出几分烦躁来,真想把这本破书扔到一边。可她想着小说买都买了,再多看几页吧,兴许后面就能交代一些线索呢?抱着这样的心理,张小娴继续看了下去。然后,她就变得越来越茫然,尽管林朝阳在叙述之中不断的抛出蛛丝马迹的线索,但身为读者,张小娴始终无法窥探出整个故事的全貌。只能如同盲人摸象一般,不断以试探的触觉去尝试了解和概括整个故事。可直到图书馆要闭馆了,她依旧没有完全理顺小说的情节。她赌气的从九龙图书馆走出来,越想越气,看了这么多年小说,她还没见过这样的小说呢,简直是把读者当傻子糊弄。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对。要是小说都看不明白,那她不是连傻子都不如?憋着一口气的她回到家中,接着啃小说,她就不信自己能连个小说都看不明白。如此过了两天,张小娴也在床上躺了快两天,期间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乎没有停下来过。此刻她躺在床上,小说被翻开放到了枕头旁,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不停,极力的压抑着发出呜咽声。她看了两天,终于把故事看明白了。可这会儿她却没心思计较这部小说有没有把她当傻子了,只想放肆的痛哭一场。哭了好长时间之后,感觉心情终于舒缓了一些,她又拿起了小说,尝试着把故事梳理一遍。可当她看到书里老安说的那句“我感觉我的树叶快掉光了”,泪水再一次决堤而出,完全无法控制。这部小说,后劲儿实在太大了!连着半个晚上,张小娴边看边哭,越哭越看,直到最后沉沉睡去。等她睡了一个好觉,总算是收拾好了心中的悲伤,可这个时候她心中已经积攒了千言万语,迫切的需要寻找一个出口。最后张小娴拿起了笔,在纸上写下一行文字:我们终将被遗忘,包括自己。受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报道热潮的影响,林朝阳的《父亲》在香江上市之初便受到了读者群体的极大欢迎。各个书店里挤满了前来购书的热情读者,仅一周时间,小说在香江销量便突破了5万册。这样的情形不仅发生在香江,在内地、在湾岛同样如此。这次《父亲》在两岸三地同时发行,各地多家文学刊物上的广告提前一个月已经在打了,可谓声势浩大。在内地上架销售一周时间,《父亲》的销量突破了28万册,在林朝阳的作品当中也是为数不多的成绩。湾岛方面,也创下了一周2.3万册的销量成绩。但伴随着小说火热的销售势头,却有不少读者反馈,说小说的内容读起来十分晦涩,故事结构如同迷宫,叙事毫无流畅性可言。在林朝阳成百上千万的读者当中,不乏有着丰富阅读经验的资深文学爱好者,但即便是这些有耐心、有审美的读者,面对《父亲》的难读也有许多人被吓退了。如张小娴那样能够在读第一遍时就坚持看下来的读者其实并不多。《父亲》的第一波读者反馈吓退了不少蠢蠢欲动的潜在读者,这些人并非林朝阳最忠实的读者,属于哪个作品口碑好了就买一本看看,反之亦然。读者口碑的突然闪跌,让《父亲》原本形势大好的销售行情急转直下,小说第二周在内地的销量仅有11万册,香江、湾岛的销量也出现了大幅下滑。这样的情况是两岸几家出版社都没有想到的,他们是《父亲》的出版商,对小说的故事和质量都非常有信心。大家普遍认为,《父亲》在叙事和结构上对于普通读者来说确实不够友好,甚至要读明白这个故事,可能还需要那么一点智商。但总体而言,这部小说仍是一部充满了艺术魅力的杰作。小说上市之后销量高开低走,前期口碑也没有达到预期,这在林朝阳的小说中是极其少见的。以前《棋圣》《大时代》这一类的作品前期口碑不佳,但好歹销量成绩顶得住。这次《父亲》的开局,多少有点滑铁卢的味道了。不过好在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小说上市第一个月的最后一周,随着越来越多的读者“啃”下来了《父亲》,这部小说在读者当中的口碑也迎来了逆转。与此同时,两岸三地多家文学刊物、报纸对小说的评价也陆续出炉。在各地媒体刊物的诸多评价当中,《明报》的文章发表是最早的,小说上市的第二周《明报》上边发表了一篇标题为《我们终将被遗忘》的文章。这篇文章很难算得上是书评,因为它通篇没有理性的逻辑分析,全都是作者本人对小说主观的阅读感受。但就是这样一篇充满了主观性的、不讲逻辑的文章,却受到了许多读者的热烈好评。
第537章 只此一部,立成丰碑!
《我们终将被遗忘》之所以会受到读者们的追捧,原因其实很简单,就因为这篇文章写透了《父亲》当中那股暗藏汹涌的澎湃情感。“《父亲》确实很难读,比我读过的几乎所有小说都难读,但它也是我读过的所有小说中最好的。它的好就在于对命运无情的深入刻画,这就像是一道无解的题,就像老安挽留不住自己的树叶,我们也抓不住溜走的时光。”“小说最后那一幕充满生命鲜艳色彩的绿,也许老安很快就不能再看到了,他也会记不起那些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对老安而言,生命的意义已然变得杂乱无章,混沌的脑海再也没有所谓清晰与正确。剩下的,只有风烛残年。就如同他所说的,我感觉我的树叶掉光了。”文章中的许多段落情感丰沛到泛滥,丝毫没有文学评论的理性,却出人意料的打动了成千上万的读者。《我们终将被遗忘》这篇文章说出了许多读过小说的读者的心声。也将许多在阅读之初被劝退的读者挽留了下来,还把许多之前被小说口碑吓住的潜在读者拉了过来。效果可谓超群拔类,比几十篇专业文学评论加在一起的用处都要大。而写出这篇文章的张小娴,本来只是香江浸会大学的普通学生,唯一的工作经历就是在tvB兼职当了两个月的编剧。却因此受到了《明报》总编辑董桥的欣赏,特地为她在《明报》开辟了专栏《娴言娴语》。张小娴做梦也没想到,她的命运竟然会因为一篇文章而发生改变。除了在香江的口碑变化,《父亲》在上市一个多月之后,在内地、湾岛的口碑评价也迎来了逆转。内地知名文学评论家陈涌在《文艺报》发表评论文章《时间里的父亲——评<父亲>》。他认为,《父亲》表面写的是疾病对老人的影响,实际上写的却是时间的无情。他在文章中高度评价了小说的叙事技巧和叙事结构。“许多人都反映这部小说十分晦涩难懂,确实,它对于大多数读者来说是不够友好的。但实际上如果我们仔细的、用心的品味,并不难发现作者在其中留下的巧思,这些巧思非常有助于我们理解故事。小说中老安不断地寻找他的手表,可以让读者清晰的感受到时间的无意义,也勾勒出了现实与虚幻的边界。还有如环境描写上的微妙变化,如客体语、体态语和副语言所构成的非语言交际体系,都非常有助于读者理解故事情节。阅读《父亲》这部小说看上去很难,实际上并不困难,唯独需要耐心……”陈涌的文章很专业,有见地,但发表之后却遭到了一些读者的非议。原因就在于他说的“阅读《父亲》需要耐心”,给了不少读者一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读《父亲》确实需要耐心,但每个人的文学素养、理解能力不一样。陈涌觉得自己阅读《父亲》只需要“耐心”,可有些读者觉得自己需要的却是“智商”。《父亲》改编自法国电影《困在时间里的父亲》,这部电影在影像表达上使用了比较复杂的技巧。光影变化、场面调度、镜头剪辑、声音塑造……诸多技巧的叠加使用才将故事串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林朝阳仅靠文字复刻这样的故事,无疑是一件极有难度的。虽然他做到了,并且做的相当好,但每个读者毕竟都是独立的个体,有着迥异的思想。要让大家一下子都与他的构思同频共振,确实不是容易的事。有读者看第一遍放弃了,听到周围人的反馈,觉得可能是自己没什么耐心和审美,又看了一遍,发现还是看不下去、看不懂,只能无奈自嘲“水平不够”、“智商不够”。这样的声音慢慢变多,因此有人戏称“没点智商看不了《父亲》”。不过这些读者的吐槽终究只是少数,在《父亲》发表一个多月之后,文学界对这部小说的口碑越来越高,超越了林朝阳《闯关东》之后创作的诸多作品。12月份的《十月》上发表了编辑张守仁对这部小说的评论《只此一部,立成丰碑——评长篇小说<父亲>》。文章中这样写道:《父亲》的伟大在于它将情节、技巧、情感高度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结合成有机的整体,天衣无缝。阅读这部作品,你会恍惚于它迷宫般的情节,沉迷于它炫技般的技巧,感动于它波涛汹涌的情感。在理智与情感的双重支配下,享受到的是亢奋、感动、幸福的审美情绪。无论怎样看,我都认为它是一部几近完美的小说。身为一名编辑,在阅读这样的美文华章时,我非常确信它必将在当代文学史上占据重要地位。1990年的文坛,注定是属于《父亲》的。只此一部,立成丰碑!张守仁对《父亲》的超高评价一经发出便在文学界掀起了千层浪。他是《十月》的编辑,编发过诸多知名文学作品,在国内文学界声誉卓著,有文坛好事者将他和崔道义等其他三位编辑并称为“燕京四大名编”。没有人会怀疑张守仁的文学素养和专业精神,但他对《父亲》的评价如此之高,显得过于露骨,惹起了不少人的议论。大家都是搞文字工作的,在评价同行的作品时,都会融入一些处世哲学。比如对于某些缺点大于优点的作品,在评价时就要多提优点,少提缺点;若是优点大于缺点,那就要夸的大大方方,但切忌露骨。因为一旦露骨,就难免有谄媚之嫌,既让他人看低了,也折损了自身的声望。但不管怎么说,张守仁对《父亲》的评价并非是毫无根据的,反而颇有见地,大家对他有议论,却并未影响对《父亲》的评价。尤其是在读者群体当中,他的这个评价受到了许多林朝阳忠实读者的认可。随着多篇评论文章对《父亲》高度评价不断地传播,《父亲》在读者当中的口碑也持续走高。这其中除了有那些读懂了小说,真心认可内容的读者。还有相当一大部分人是因为小说提供的情绪价值而认可的人,通俗点讲,就是“跟风无脑吹的”。后世大家可能都会遇到过这种情况,某位已经久未露面的名人去世,某博上突然就会冒出一堆他的“多年粉丝”现身悼念。又或者是某瓣上有人创建了一部根本不存在的电影,像模像样的写了几篇看起来不明觉厉的影评,引来一群“文青”倾诉共鸣,夸赞这部电影有多好多好。这些人可能压根没怎么看过多少相关作品,或者是看得很少,但为了寻求认同、为了彰显品味,便会拼命的鼓吹他们并不了解的东西。他们与“跟风无脑吹”本质上都是出自于同一种心理。说是滥竽充数也好、浑水摸鱼也罢,但这些人确实提供了相当大的舆论影响。在《父亲》的传播过程中也是一样,首先小说确实不好懂,别人都看懂了,你说你没看懂,多少暴露了自己的浅薄。尽管有些人会真实的反映内心,但多数人还是要面子的,没看懂也得说自己看懂了。另外,看懂了小说的读者都说这小说牛逼,你既然说你看懂了,你不得吹它牛逼?不仅要吹,还得死命的吹,你不吹,别人怎么知道你看懂了?怎么彰显你的独特品味?于是,在众多读者这样死要面子的心理之下,《父亲》的口碑一再拔高。什么“八十年代文学最后的巅峰”、“1990年最值得阅读的长篇小说”、“需要高智商才能看懂的小说”之类的评价层出不穷。连张守仁的评价在这些说词面前都显得有些相形见绌。而在内地读者死命的吹捧《父亲》的时候,这部小说在湾岛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但跟内地的种种评价不同,湾岛文学界对《父亲》的评价都集中在了小说的“催泪”上。这一切的起源还要从《联合报》副刊报道林朝阳开始说起。历年以来,《联合报》副刊与《中国时报》“人间”副刊在诺贝尔文学奖公布期间,总会陷入一场龙争虎斗,为了谁能率先发表对新晋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深入资料或采访而争先恐后。今年《联合报》副刊另辟蹊径,没有争着去报道诺奖得主,而是去报道了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得主林朝阳。虽说纽奖影响力没诺贝尔文学奖那么大,但谁让它今年的得主是一位中国人呢。而且今年的诺奖得主奥克塔维奥·帕斯是个墨西哥诗人,在亚洲没什么知名度,也很难引起读者们追捧的情绪。林朝阳就不一样了,这两年他的作品在岛内可是相当火的。如此一来,《联合报》副刊的报道还真就收到了奇效,报刊销量节节攀升,引发的讨论和反响更是碾压了把关注力全部放在诺奖身上的“人间”副刊。期间人间副刊的各种沮丧灰心自不必提,在发现了纯文学出版社出版了林朝阳的新作《父亲》后,人间副刊觉得这是个抓住热点的好机会。《联合报》副刊炒林朝阳,他们也可以炒嘛。他们第一时间向知名作家发出邀请,希望他们能够写一写关于《父亲》的评论。结果没想到,响应者居然有不少。林朝阳的作品在湾岛本来就不乏读者,连续几篇知名作家的评论文章发表后,一些潜在读者们对这部小说的兴趣也大增。虽然小说出版初期在普通读者当中口碑欠佳,但在名家推荐的加持下,小说的销量和评价成功逆转。许多读者在读完了小说之后深受感动,两岸三地读者的阅读口味各有不同,湾岛的读者向来推崇细腻、温柔,哀而不伤的风格。《父亲》细腻温柔不足,但情感充沛,只要能读得进去,催泪效果要比琼瑶的言情小说不知道强悍了多少,而且后劲儿极大。经过月余时间的传播,这部小说的“催泪”效果闻名于湾岛读者群体之中,同时也收获了读者们的热烈追捧和喜爱。让林朝阳在湾岛读者当中的名气进一步发酵,多了许多忠实拥趸。《父亲》上市发售一个多月时间,眼看着还有不到一周就是圣诞,香江的街头已经有了节日气氛。在港英政府的统治下,香江对圣诞节很重视。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商家总会举办各种各样的促销和庆祝活动,商场、餐厅、电影院等诸多公共场合内的人流也要比平时多了很多。这两年,香江的老式戏院逐渐被新式的迷你戏院所取代,但并不妨碍人们的观影热情。今天林氏影业出品的《纵横四海》在全港64家影院上映,许多电影院内排起了长龙,形成了难得的观影热潮。也难怪影迷们如此捧场,这部由吴宇森执导的动作喜剧片,汇聚了周润发、钟楚红、张国荣三大巨星,连配角都是曾江、朱江、胡枫等一众实力派演员。电影拍摄更是去到了法国取景,总投资超2000万港元,在如今的香江电影市场绝对是一等一的大卡司、大投资了。如此投资,单单指望香江本埠回本是不可能的,早在电影拍摄之初,《纵横四海》就已经洽谈好了湾岛、东南亚、韩国等多个地区和国家的版权合作。尽管大制作的明星策略总是被诟病,但在卖片方面确实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别看《纵横四海》投资巨大,但从立项之初,“高风险”这三个字就跟这部电影没什么关系,这也是近一年以来,林氏影业掌舵人陶玉书所追求的效果。电影向来高风险行业,但林氏影业要上市就必须控制风险。“林太,看来《纵横四海》的票房稳了!”伍美珍抱着两桶爆米花,看着正排着长龙的观众说道。“才上映第一天,这都是宣传的功劳,真正有多少水准要等几天才见分晓。”陶玉书冷静的说道。伍美珍将手里的爆米花递给陶玉书,“林太。”陶玉书瞥了一眼爆米花,“你吃吧。”伍美珍脸色发窘,她特地给陶玉书带了一桶,一个人吃两桶她哪里吃得了啊!自今年年初开始,林氏院线旗下的各家电影院在大堂引进了亮丽的美式小食店,并且严禁观众自携食物入场。去过电影院的观众都知道这玩意有多暴利,至今大半年时间,小食业务已经为林氏院线贡献了7500万营收。早年间,香江戏院外有贩卖小吃的传统,还曾有戏院打出过“禁止携蔗入场”的警告。林氏影业最初推出小食店业务也引起了一些观众的反对,甚至还起了不少争执。但陶玉书在整条院线做了一个月的促销活动,之后每当有热片上映都进行一次促销,如此三四个月之间,观众们的愤怒就被温水煮青蛙的策略成功化解,逐渐接受了这种变化。再加上去年推出的会员系统,仅仅是这两项周边业务,就为林氏影业这家母公司增加营收2.1亿港元。除了在院线业务多元性上的开拓,陶玉书还大胆实施了全院禁烟、禁放涩情电影的措施。这样做之后,林氏院线的业绩在短时间内出现了阵痛,但也由此树立了一个健康及老少咸宜的院线形象。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在丢失了一部分独狼观众后,林氏院线又很快迎来了以家庭为单位的观影群体,配合上院线的会员系统,业绩不减反增,甚是亮眼。“两桶爆米花而已,你平时薯片吃那么多,不会吃不了吧?”钱包刚受完伤,自尊又伤了一遍,伍美珍心情不太美丽。这个时候,她又感觉手上一轻,爆米花到了陶玉书手上,“看你那么为难,帮你一下吧。”她顿时喜笑颜开,“林太,要开场了,我们进去吧?”“嗯。”两人说笑着走进影厅,过了一个多小时,从影厅出来的陶玉书脸色轻松。林氏影业出品的每一部电影的成品她都看过,但在公司放映室和在电影院看完全是两种感觉。今天来看电影有视察院线的原因,但看了一场电影确实让她感到了久违的放松。“林太,我觉得《纵横四海》破4000万肯定没问题。”伍美珍讨好着说了一句。“能不能到4000万又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陶玉书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她从钱包里抽出一张500块的纸币。刚才的电影票和爆米花都是伍美珍请客的。“陪我加班辛苦了,等会去吃顿好的吧。”伍美珍很自然的接过了钱,说了声“谢谢林太”。两人出了电影院后分开,回到家中,她便看到林朝阳带着两个孩子乖乖的坐在沙发上,仰望着正站在客厅当中陶玉墨。此刻她口中滔滔不绝,看起来意气风发。“……在当今电子产业飞速发展的时代,电子游戏已经成为了一种备受瞩目的文化现象。多年以来,电子游戏总是被部分民众片面的视作玩物丧志的代表,却忽略了它所蕴含的诸多积极意义以及为个人、产业和国家带来的诸多益处……”砂糖游戏成立快两年时间,目前推出了三款游戏,除了在香江销售之外,还销往湾岛、濠江和东南亚各国。第一款游戏《大富翁》至今累计销量打到了8.4万份,第二款游戏《笑傲江湖》的销量则突破了10万份大关。以如今电子游戏行业的发展情况,和各个国家、地区的知识产权保护情况来说,这两款游戏能取得如此成绩已经殊为不易。游戏发售带来的收益不禁让砂糖游戏活了下来,还活得很滋润。到了第三款游戏《轩辕剑》推出时,凭借着独特的内涵和厚重的历史感,这款游戏的销量迎来了爆发式的增长。上市第一个月便在香江、湾岛两地销出4.8万份,之后连续三个月,销量虽然不断下滑,但创造的成绩已经远超前两款游戏。到11月结束,《轩辕剑》在香江、湾岛、濠江以及东南亚各国的累计销量已经突破了15万份。《轩辕剑》如此优秀的销量表现,为砂糖游戏带来了超过3000万港元的销售额的同时,也让这家成立了不到两年的游戏公司引起了香江诸多财经媒体的注意。自七十年代以来,香江一直以电子行业代工闻名亚洲,既然能做代工,证明对硬件是有积累的。深水埗的黄金电脑市场便是明证,各种电子产品和设备应有尽有,质优价廉。但在软件方面,香江却几乎是空白的。原因也很简单,高度发达的硬件产业带来的直接结果就是盗版技术的成熟,再加上香江如今的知识产权保护还谈不上健全,所以根本没有软件公司发展的机会。砂糖游戏不算是纯粹的软件公司,但能在香江如此贫瘠的土壤中成长起来,也算得上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媒体关注了,自然少不要接受采访,这会儿陶玉墨就正在“预演”明天接受《香江商报》采访的情形。一通慷慨激昂的“发言”结束,陶玉墨有些期待的问:“怎么样?怎么样?”冬冬和晏晏十分捧场的鼓起了掌,两个小家伙虽然听不太懂小姨在讲些什么,但没关系,鼓掌就完事了,小姨是最棒的!陶玉墨没理会两人的掌声,眼神全集中在林朝阳身上。“不怎么样。”她面露沮丧,随即又不忿起来,“哪里不怎么样了?你说说!”“太刻意了!谁家接受采访像演讲一样?”林朝阳的话让陶玉墨反思起来,虽然她不太想承认,但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刻意。“你再放松点。别跟背词儿一样,得装出这些话就是你现编的。”林朝阳引导道。“什么叫‘我现编的’?”陶玉墨给了他一个白眼。“这都不重要。你还练不练了?不练我们还得去玩呢!”“练!练!练!”陶玉墨立马收起了嚣张的气焰,扮演起精明强干的女强人形象。可惜她这么多年当宅女当惯了,不管再怎么装,都给人一种外强中干的感觉,尤其是跟刚在外面叱咤风云回来,一身精明强干的陶玉书比起来。“你就别装职场精英了,本色出演也挺好。”陶玉书建议。陶玉墨有些不甘心,“我练了小半天呢。”“再怎么练也没用。”陶玉书毫不留情的打击。陶玉书倒不是瞧不上妹妹,陶玉墨好歹也是七十年代的燕大高材生,智商肯定要碾压一般人。她的问题是从小没吃过什么苦,这么多年过得自由自在,就差把“温室里的花朵”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要硬装出精明强干的形象和气质,多少有点罔顾现实了。陶玉墨灰心丧气的做到沙发上,“唉!资本家可真不好扮。”闻言,陶玉书莫名感到一阵喜感。别看她在公司一本正经,要求严格,但陶玉书自认为在在剥削员工剩余价值这一块上,她拍马也难及妹妹。毕竟她可没干过用水果、零食、点心让员工心甘情愿加班的事,她让员工加班那都是付加班费的。“有意思吗?”陶玉墨有些气恼的质问姐姐,以为她在嘲笑自己。陶玉书说道:“我不是嘲笑你,是觉得你没必要勉强自己。人家要采访你又不是因为你像老板,而是公司出了成绩。商业社会大家最是现实,他们尊重的不是你有多像老板,而是你有那个实力!”听着姐姐的话,陶玉墨心里舒服了不少,她认真思考了一番,觉得姐姐说的很有道理。然后就往沙发上一趟,选择了摆烂。陶玉书不再搭理她,对林朝阳说:“明天你陪我参加个酒会。”“酒会?我就不去了吧。”林朝阳摆烂的姿态跟小姨子如出一辙。“明年公会要推举我当主席,我们唱主角,你总不能缺席吧?”陶玉书口中的“公会”系香江报业公会,成立于1954年,最早由《南华早报》《华侨日报》《星岛日报》《工商日报》倡议成立。这么多年下来,一直都是各家报社老板或负责人轮流担任主席。今年轮到明报了,陶玉书坐上这个位子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毕竟大家轮流坐庄嘛。但问题是明报企业今年上市后市值一路飙升,现在市值高达64亿港元,稳坐香江传媒业第一股的宝座。1月份,陶玉书就将就任香江报业公会会长,到时候全港媒体行业的关注焦点恐怕都会聚焦到她身上。陶玉书这人向来是输人不输阵,甭管事态如何发展,自己的阵脚不能乱,不仅不能乱,还要展现出堂堂正正的雄阔气度来。报业公会的酒会不是酒会,而是她在香江报业同行面前的一次亮相,不容有失。所以,林朝阳作为她的“贤外助”,有非常充足的理由必须到场。用陶玉书的话来说,“你现在可是香江文化界的牌面!”
第538章 林陶玉书
临近年底,香江不少行业协会在近期都开始举办酒会,地点多放在各大酒店,有的也会聚集在行业龙头公司举办。香江报业公会在诸多行业当中算不上是有钱的,十四家会员单位的市值加在一起可能还没一家大地产公司多。但若论起影响力和关注度来,香江报业公会却是在全港数一数二的,因而报业公会的酒会也办得很有牌面。酒会地点在丽晶酒店,作为维多利亚港的标志性建筑之一,丽晶酒店自诞生之日起就代表了香江酒店的最高标准。在八十年代,它也一度是香江高端酒店的代名词。林朝阳夫妻俩入场,引来了诸多目光的注意。报业公会如今有十四家会员,《明报》《南华早报》《大公报》《星岛日报》《文汇报》《香江商报》……每一家都在香江拥有巨大的影响力,多年以来香江报业一直有左中右之分。在14家会员当中,《大公报》《文汇报》《香江商报》是坚定的左派,前些年左派报纸在香江一直属于少数派。如今《明报》被陶玉书掌握,尽管在这一年多当中立场始终保持微妙的中立态度,但谁都知道,《明报》的底色已经是红色了。4家坚定的左派在报业公会当中不算是多数派,但如今的情况与84年之前不同了。回归日期已定,除了如《香江时报》这种坚定的死硬分子之外,多数媒体已经非常识时务的保持了中立,或者说是由亲右变成了亲港。过去的一年,明报企业上市后股价狂飙突进,如今已成香江传媒业第一股,执掌明报企业的陶玉书在香江报业可谓风头无两。对于她在香江报业的崛起,《大公报》等立场相同的报社乐见其成。今天一见面,《大公报》社长杨奇就热情的跟林朝阳夫妻俩握住了手,笑声爽朗。杨奇之前是新h社香江分社的宣传部门的负责人,身份不同寻常。在他之后,另外几位左派媒体人也很快集中到了陶玉书身边,形成了一个阵容强大的小团体。今天到场的其他报社负责人或者老板见到这样的场面,眼神微妙,但也都热情的与林朝阳夫妻俩寒暄了一番。别看人家出身内地,但在短短五年之间,夫妻俩却已经掌握了两家港股上市公司。要知道如今的港股上市公司不过299家,市场总值6504亿元。而他们夫妻俩所掌握的玉郎机构和明报企业,加在一起的市值接近百亿港元。别看如今香江商场有不少家族掌握的公司市值远大于林朝阳夫妻俩,但大家股份占比不同,很多家族在公司的股份占比并不高。反观林朝阳夫妻俩,对于旗下公司却拥有者绝对的主导权。去年年末,《明报》统计了香江十大家族性财团控制的上市公司市值。其中李嘉诚家族以714.4亿港元,占港股市场规模的11.9%的财富遥遥领先,其后包括了凯瑟克、施怀雅、包玉刚、嘉道理、李兆基诸多老牌家族。十大家族的最后一名是陈曾熙家族,控制的公司市值为112.7亿港元,占港股市场规模1.9%。若以这个数据来衡量的话,林朝阳夫妻俩二人明面上掌握的财富已经十分接近十大财团。而且大家都知道,夫妻俩旗下还有一家林氏影业据说也即将要上市,到时候恐怕身家又要暴涨一番,有望达到百亿之巨。当然,这些还只是纸面财富。若论真实的资产的话,香江商场仍有不少家族要远超夫妻二人。但人家确确实实已经在不声不响之间,走到了香江商场的顶端。只短短不到五年时间啊!陶玉书此时正在与《南华早报》的社长张润坤寒暄,在距离她不到10米的地方,胡仙正以隐蔽的眼神注视着她。看着风华正茂的陶玉书,胡仙心中的感觉很复杂。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创下偌大的家业,家庭、事业双丰收,同为女性,她很佩服。但同时,胡仙内心还有一股不甘和嫉妒。这股不甘和嫉妒的源头大概要始于三年前的玉郎机构收购战,她本以为可以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却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虽然胡仙很清楚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当时不够果决,如果她能在收购战战火刚起的时候就及时下场,也不至于如此。但人总是缺乏自省能力的,与其谴责自己,不如怪罪别人。胡仙与白手起家的陶玉书不同,她是继承家业,早在七十年代便被香江人誉为“报业女王”,她很骄傲,所以这场失败让她深以为耻。她本想着人生路还长,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可以找回场子。没想到,还没等她找回场子,陶玉书已经杀进了她的老本行,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超越了她经营二十年的成就。去年先是传出陶玉书收购明报的消息,紧接着是明报集团与玉郎机构媒体业务合并,再然后是新的明报企业上市。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之后,香江传媒业第一股的名头就这么水灵灵的落在了明报企业头上,而陶玉书也成了香江新一代的“报业女王”。陶玉书仅用一年时间就完成了她经营二十年的事业,这让胡仙如何能不嫉妒呢?可她在嫉妒又能如何呢,陶玉书大势已成,纵横商场的人,最重要的就是识时务,不仅是识人、识己,最关键的是要识大势。所以……“林太好久不见,风采更盛从前了!”见陶玉书身边没人了,胡仙走上前,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胡女士好,确实好久没见了……”两人捏着酒杯交际了好一会儿功夫,《信报》的王泉明敲响了酒杯,将大家召集到一处,邀请陶玉书这位下个月即将上任的报业公会主席发表讲话。陶玉书走上前侃侃而谈,气场全开。“……正是香江的新闻自由环境为我们创造了事业的机会,也成就了我和诸位。侥幸有能为报业同仁服务的机会,我深感荣幸,同时内心也不免战战兢兢。我深知这一职位代表的不仅仅是荣誉,更是沉甸甸的责任。在如今这个信息日渐发达,媒体格局日新月异的时代,如何保持我们报业的权威性与影响力、如何让我们的报道更加贴近大众、服务社会,这些都是我们亟待解决的重要课题。但我始终坚信,只要我们报业同仁齐心协力,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在陶玉书讲话时,台下诸多嘉宾注视着她,大家心思各异,但有一个共同的想法是,这位年轻的公会主席确实有一种令人不自禁为之心折的领袖魅力。有人觉得,这大概就是白手起家的企业家所独有的魅力吧。讲话结束,酒会上响起阵阵掌声。待陶玉书走到角落,《天天日报》的社长胡锦波凑到了她身边。“林太,我看刚才胡仙小姐跟您聊了一会儿。”陶玉书眼神放在他身上,知道他肯定是有关于胡仙的信息要透露。胡锦波识趣的继续说道:“不知道您听说了没有,最近胡仙小姐在经营上好像遇到了点困难。”“有所耳闻,好像是投资地产亏钱了吧?”“没错。”胡锦波点了点头。胡仙22岁时父亲突然离世,她仓促之间继承家业,展现出了不俗的经营才干,将旗下几家报馆经营得有声有色。72年星岛报业在香江上市,一度垄断了香江的地产业广告收益。巅峰时期,她控制的报章更是多达7份,《天天日报》就曾是胡仙的产业,她还收购了文化传信公司。名下两家上市公司市值高峰时高达84亿港元,胡仙本人的财富也多达50亿港元。如果她能够脚踏实地的继续经营下去,“报业女王”这个头衔依旧可以稳稳带在头上。可惜的是人心不足,从八十年代初期开始,她便开始涉足地产。早期收获胡仙的地产生意很顺利,其中最著名的战役就是85年她联合怡胜太平洋打败九仓置地,以6.36亿港元拿下尖沙咀广东道太阳广场地块。仅仅半年之后,胡仙便以8.3亿港元将这块地转卖,获利近2亿港元。如此暴利让胡仙食髓知味,当时她掌握七家报馆,经营得当,一年也不过一亿多港元的收益。与地产获利相比,报业生意实在是太小儿科了。之后她大举进军房地产市场,除了在香江,她还在澳大利亚、新加坡、美国、加拿大等地四处出击,参与了近20项物业投资,其中多数为举债投资。结果从88年年末开始,海外地产市场一落千丈,她所掌控的星岛集团和文化传信也因此背上了沉重的债务。“胡仙小姐现在压力也很大,林太如果有心扩张报刊业务的话,不妨跟胡仙小姐多接触接触。”“谢谢胡社长的提醒。”陶玉书客气的谢过胡锦波的建议,但并没有露出任何欣喜之色,也没有追问他更多的细节。她这样的表现让胡锦波意识到自己的马屁可能拍到了马蹄子上,心中不禁失望,但也没有再说什么,识趣的走到了一边。待酒会结束,回家的路上陶玉书跟林朝阳说起胡锦波的建议。林朝阳问:“你是什么想法?”陶玉书理智的分析道:“香江的报业经过这么多年的竞争、筛选,报业格局已经形成最基本的格局,读者群也呈饱和状态。在这样的情况下,单纯贪大的经营模式已经行不通了。明报企业跟星岛报业在经营方向上高度重合,不管是购买他们甩卖的产业,或者是收购都不是个好选择,况且胡仙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会轻易变卖基本盘的。”她的分析很有道理,但这话说了等于白说,林朝阳了解她这个人,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他又问:“你看上什么了?”陶玉书笑了起来,“我看上没用啊,人家肯卖才行。”然后她才说道:“明报企业现在缺乏一家英文报纸,胡仙的《虎报》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虎报》是胡仙从父亲那里继承的三家报馆之一,是香江除了《南华早报》之外影响力最大的英文报纸。于情于理,陶玉书的这个念头确实有些不切实际。“你要买《虎报》,还不如买《南华早报》。”林朝阳说。陶玉书以为他在开玩笑,《南华早报》87年被默多克的新闻集团收购,今年同样成功在港股上市,市值已经超过了30亿港元。明报企业跟默多克的新闻集团可比不了,所以陶玉书也不认为她收购得了有新闻集团在背后支持的《南华早报》。“这种事谁说得准啊,放在三年前,你能想到胡仙现在负债累累吗?”林朝阳说了一句。“那倒是,如果真有合适的机会能收购当然好。”《南华早报》的销量在10万份左右,单纯以销量而论,在香江算不上是大报。但它却有个其他香江大报无法比拟的优势,作为一份在香江发行的纯英文报纸,《南华早报》的历史悠久,定位非常高端,是整个亚洲范围内最具影响力的英文报纸。虽然发行量不大,可盈利却冠绝香江报业。去年一整年,《南华早报》的利润超过2亿港元,而同时期号称发行量过百万份的东方报业,盈利也不过堪堪破了2亿港元而已。“真要是能收购《南华早报》的话,我们新闻门户网站的计划肯定可以实施的更顺利。”陶玉书畅想了起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现在没有英文报纸也没关系,互联网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它虽然依附于现实,但在一定程度上又可以脱离现实。一步一步来嘛。”陶玉书点了点头,“说得对,先搞好摘要吧。”互联网这东西,出现的很早,69年便诞生于美国。但那时候用的还是Arp网,相当于是个大局域网,需要不停的扩展节点,一直到1981年Arp网才连接了213个主机。在这期间,世界上也出现了一些其他的网络,比如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资助的C和ns等。这些网络都使用tCpip协议进行通信,并逐渐形成了一个全球性的互联网,但规模还是极其有限。一直到1989年,也就是去年,英国科学家蒂姆·伯纳斯·李发明了万维网,使得用户可以通过链接在网页间跳转,这种简单而强大的构想为互联网带来了爆炸性增长和广泛普及的可能。就在今年,香江中文大学已经在计划建立香江第一个互联网连接,并且还将.hk域名服务器从美国迁移到了香江。据林朝阳跟高锟交流,这一计划即将在91年1月份完成。在林朝阳的“科普”之下,陶玉书对崭新的互联网充满了兴趣。林朝阳没敢给陶玉书科普太多,只是把“新闻门户”这个概念告诉她,就已经让陶玉书心驰神往了。陶玉书陶醉于林朝阳的“想象”,并且不乏执行的动力。在这个家里,向来都是林朝阳负责动嘴,她负责动手的。她跟林朝阳商量了一下,觉得可以先尝试以新闻摘要的方式介入互联网新闻。反正如今香江连互联网都没接入呢,就算是接入了,前几年用户肯定少得可怜。现在搞这种操作肯定是赔钱的,就当是提前卡身位了,如果以后互联网产业真的能发展起来,那好处肯定少不了。具体的实施办法是由明报企业单独建立一个网络新闻部,创办一份网络新闻出版物,出版物暂为中英双语。以每周一期的频率汇总亚洲范围内的重要新闻,再以电子邮件的形式发送给全球各地的订阅用户。陶玉书已经给这份网络新闻出版物起好了名字,就叫“亚洲新闻摘要”。光听名字,可谓逼格满满。陶玉书还想好了,以后真要是建立新闻门户网站,就叫亚洲新闻网。办大事,必须得有格局。这名字就很有格局。又过了几天,快到圣诞了,林朝阳打算带着陶玉书出门过过二人世界,一直在等陶玉墨下班回来好带孩子。结果等了好长时间也没见陶玉墨回来,他只好给砂糖游戏打了个电话。“你忙什么呢?怎么还不下班?”“忙工作呗!”陶玉墨说。嘿,林朝阳感觉今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平时都是晚出早归的,到了公司就是玩游戏、吃上午茶,今天竟然加上班了?“你先回来。”“回去干嘛?”“带孩子啊!”陶玉墨愤怒的质问道:“今天圣诞节,你让我带孩子?你们夫妻俩干什么去?”“我们你就甭管了。你带他们俩出去玩玩,费用我报销,还有加班费。”放在平时,林朝阳要说给“加班费”,陶玉墨也就干了,可今天她却没有表现得十分反常。“我差你那点加班费吗?”说完这句话,她就挂断了电话。林朝阳握着电话摸不着头脑,这什么情况?小姨子没回来,林朝阳把两个孩子一起带上,等跟陶玉书汇合后,他把小姨子今天的反常表现讲给了陶玉书。“你可真是不关心她!”陶玉书甩给了他一张《信报》,陶玉墨的采访就登在上面,另外还配了张美照。“玉墨还是挺上相的,就是这笑容有点太憨了。”林朝阳评价了一句,又问:“她采访见报就见报了呗,怎么还加上班了?”“估计是受到鼓舞了吧。”陶玉书说。不至于吧?小姨子平时表现得那么咸鱼,一个采访就奋发图强了?听着他的怀疑,陶玉书摊了摊手,“谁知道呢?”亲姐俩一个卷王、一个咸鱼,确实不太符合常理,莫非是一个采访把小姨子体内的隐性卷王基因给激活了?林朝阳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道理,不过还有待观察,万一是三分钟热度呢?一转眼,元旦已过。林氏影业出品的《纵横四海》已经在香江电影市场肆虐了半个月时间,看起来却没有丝毫疲态。累计票房已经达到了2650万港元,打破3000万大关已成定局,唯一的悬念是有没有机会破4000万。现在依旧以每日近百万的夸张数字收割票房,挤压了诸多双旦期间上映影片的生存空间。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纵横四海》明星号召力强、影片质量过硬,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老对手嘉禾、新艺城的拉胯。新艺城就不用提了,整个公司已经完全是一盘散沙,早已不复当年之勇。嘉禾现在只剩下程龙这个顶梁柱,而程龙的新片《飞鹰计划》现在还在紧张的后期制作之中。1991年将至,林氏影业用一部《纵横四海》称霸了影坛,也向市场宣告了自己如今在香江影坛的强势地位。最近这段时间林氏影业即将上市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不少娱乐周刊还煞有其事的报道了各种关于林氏影业即将上市的小道消息。有的说林氏影业要在3月份上市,有的说林氏影业要拿出几千万股股票给旗下导演、编剧、演员认筹,还有的说林氏影业上市筹资后要拍几部大卡司电影。各种小道消息的传播在《纵横四海》热卖的加持下,越传越凶,一时真假难辨。就在此时,《香江政经周刊》突然发布了1990年香江亿万富豪排行榜。香江的财经报纸、杂志从八十年代开始,就喜欢搞这种富豪排行榜,目的无非是为了博取眼球,吸引读者关注,进而促进刊物销量。之前如《明报》《信报》等媒体搞这种排行榜,多是以家族性财团为单位,且计算的标的也都是家族财团所控制的公司市值,不会将财富量化到个人。香江人看报纸上的这些信息也只是推算富豪们的财富而已。中国人讲究财不露白,把富豪们的财富如数公布,这绝对是件得罪人的事,一些比较大的媒体轻易不会做这种事。真正有媒体第一次详细披露香江富豪们的具体财富,还是在1987年,那一年《福布斯》杂志首次对全球富豪财富进行排名。李嘉诚以25亿美元的身家排名全球富豪第26位,顿时让他蜚声亚洲。《福布斯》是过江猛龙,不担心富豪们的反应,香江的本土媒体却不能不担心,因此在披露富豪们的财富时多少都会留些情面。《香江政经周刊》这次明明白白的将排出“亿万富豪榜”来,举动可谓十分大胆,一下子将全港市民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去。在这份新鲜出炉的“香江亿万富豪榜”中,排名第一位的自然是蝉联了多年首富的李嘉诚,他以185亿港元居于首位。其后嘉道理、郭德胜、包玉刚、霍先生等也都是香江人再熟悉不过的老牌富豪们了,看起来没有任何惊喜。不过《香江政经周刊》显然是深谙读者心理的,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今年的“富豪榜”尽是些老面孔时,人家惊讶的发现在富豪榜前十名当中竟然有个生面孔——林陶玉书。在《香江政经周刊》之前,香江媒体都是只列“十大财团”、“十大财阀”之类的排名,因此虽然陶玉书之前两年已经掌握了相当多的财富,却始终未进入富豪名单。这次的“亿万富豪榜”排的太过详细,再加上她掌握的财富这两年确实膨胀的太快了,因此一不小心就挤进了前十名。《香江政经周刊》在列举陶玉书所掌握的财富时,计算的非常详细。以1990年12月30日收市价计,陶玉书掌握玉郎机构70.30%股权,价值20.78亿港元;明报企业56.05%股权,价值35.87亿港元;林氏影业100%股权,估值32亿港元;深水湾道75号别墅,市场价4200万港元,合计89亿港元(小数点后不计)。89亿港元,排在了1990年香江亿万富豪榜的第6位。在一众香江老牌富豪的名字之中,陶玉书的名字分外惹眼,尤其是她的名字前面还冠了个夫姓,一下子更惹眼了。自香江开埠以来,身家几十上百亿的男富豪比比皆是,但女富豪却是凤毛麟角。不仅如此,陶玉书那传奇般的创业经历也不逊于诸多白手起家的老牌富豪。只用了短短五年便积累了巨额的财富,同时还如此年轻。1955年出生的陶玉书,年仅36岁。即便是在香江这样一个财富神童辈出的地方,陶玉书这样的年纪和经历也足以傲视群雄了。跟她比起来,什么股市杀手刘銮雄、罗门三杰,简直如过家家一般,不值一提。这份“1990年香江亿万富豪榜”甫一面世,便将陶玉书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第539章 香江女首富
其实真要认真排起来的话,陶玉书所掌握的财富根本无法挤进香江前十。因为《香江政经周刊》的计算方式基本都是以明面上的财富为主,公司市值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但却忽略了老牌富豪们多年来的财富积累,公司分红、财务投资、资产增值这些信息《香江政经周刊》是很难全面获取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富豪的商业版图远不止包括香江。比如糖王郭鹤年,他在富豪榜中显示的财富仅有75亿港元,排在第12位,可实际上香江的资产只是他产业当中的冰山一角而已。还有如凯瑟克家族、施怀雅、黄廷芳等,均是只计入了在港资产。如果把这些老牌富豪的隐藏底牌都算上的话,陶玉书恐怕连富豪榜前15都很难挤进去。但普通的香江市民不知道这一点,他们只看到了陶玉书用短短五年时间白手起家创下了偌大家业。在许多香江人眼中,她俨然已经是新一代的香江财富传奇。尤其是那些年轻人眼中,他们对陶玉书的崇拜之情比这些年被奉为“李超人”、“诚哥”的李嘉诚更甚。这其中的原因也很简单,不光是李嘉诚,细数富豪榜前列的富豪们,多数是靠地产实现的财富等级跃迁。可谓一人富,万人穷,骨子里就带着原罪。但陶玉书不一样的地方是在于,她所经营的是文化传媒产业,相比之下要干净得多,在普通市民当中的口碑也要好很多。实际上,陶玉书在这一点上也是令许多香江富豪佩服的地方。她所经营的方向,产业规模其实都不大,不管是漫画行业、新闻行业、电影行业,基本只能支撑起十亿富豪的体量。但就是这样小众的赛道,却硬生生被陶玉书打破了天花板。漫画行业处于垄断地位、纸媒行业全港市值最高、电影行业已经走出香江……对于很多人来说,能抓住一个行业就已经是邀天之幸了,可陶玉书的触角却是在文化产业肆意张扬。现在在香江商界大家都在讨论,一旦明年林氏影业上市,陶玉书恐怕立马要晋升为百亿富豪。电影在香江本埠的盘子也就是二十亿港元的规模,如果林氏影业仅是一家以香江本埠为主的电影公司的话,那大家也不会对林氏影业的上市抱有任何期待。这样的公司,市值顶天了十几亿港元。但根据这两年各大财经媒体的报道,林氏影业的实力和潜力可远不是普通电影公司可以比拟的。今年3月份,林氏影业在美国投资的《忍者神龟》上映,在美国本土创下了1.35亿美元的票房,在全球范围内更是创下了2亿美元的票房。如果算上电影周边、录像带等其他后续收入,保守估计,这部电影会为林氏影业带来8000万美元的收益。《忍者神龟》电影带来的巨额收益令香江电影人震惊,但更令他们感到羡慕嫉妒的是,林氏影业拿下了《忍者神龟》的全版权运营。上半年时关于《忍者神龟》的版权价值,还在香江电影界引起了一番热烈讨论,许多业内人士普遍认为,《忍者神龟》的版权价值至少5亿美元。这样一个首部真人电影全球破2亿美元的超级ip,简直就如同一颗摇钱树。有了这颗摇钱树,林氏影业不仅在香江电影市场立于不败之地,更有了开辟、征战美国市场的底气。除了《忍者神龟》的成功,林氏影业在日本市场的苦心经营、在欧洲市场靠着文艺片的辛勤耕耘,香江电影人们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这样一家在世界各国攻城略地的电影公司,没人敢小瞧它。很多人甚至认为《香江政经周刊》对林氏影业的估值太保守了,才32亿港元,光是一个《忍者神龟》的版权价值恐怕就不止这个数,这估值再翻个倍还差不多。而林氏影业,是由陶玉书百分之百控制的企业,准确点说,是由陶玉书夫妻二人控制的。因而“百亿富豪”的身家并非是商界人士们的无端猜测,而是有切实可靠的依据的。当然了,不管是《香江财经周刊》、香江商界,还是社会大众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陶玉书背后还有个男人。想当年陶玉书为何能鲸吞玉郎机构?还不是因为背后有人用力嘛!三年前林朝阳就能拿出1亿港元,这一点社会大众不清楚,但在富豪阶层却不是什么秘密。那么现在他又有多少钱呢?这事现在别说是富豪们不清楚了,连陶玉书不清楚。不过没关系,陶玉书正在“严刑”逼供。“到底还有多少?”“没了,真没了!”林朝阳赌咒发誓。陶玉书却有些不信,林朝阳喊冤道:“我一年版税就那么多,股市又不是提款机,我再赚钱也得有个数儿吧!”“哼!你这人狡兔三窟,从结婚起就有藏小金库的毛病。”林朝阳顿时赧然,“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怎么还翻旧账呢?”“好,我不翻旧账。你老实说,真没了?”陶玉书穷追不舍,似乎笃定了林朝阳肯定还有私房钱。他作出冥思苦想状,然后假装才想起来的样子,说道:“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还有点股票。”他将万科的股票凭证找了出来,并说:“这回真没了!”陶玉书看了一眼,然后回想道:“这是前年那回你去深圳买的吧?”“是。”“上个月好像深圳开了证券交易所,这个万科是他们第一批上市公司吧?”陶玉书平时也会关心一下内地的政经新闻,对深交所开业和第一批几家上市公司的消息有印象。“是。”“认购的时候1块钱,他们股价涨了没?”“现在好像14块了吧。”闻言,陶玉书吃了一惊,“1块变14块?”“是啊,我也没想到。”惊讶过后,陶玉书淡定了下来。林朝阳当初认购了254.6万股万科的股票,就算是变成了14倍,也就是3000多万。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大数目,她刚才的惊讶主要是因为股价的涨幅。盘点完林朝阳的小金库,陶玉书调侃道:“这两年没少攒啊!”“嗐,我也就是赚点零花钱,咱们家还得靠你这根顶梁柱。”陶玉书被他的厚颜无耻给逗笑了,“亏你说得出口!现在人家都说你是‘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你就不生气?”“生气什么?有个这么能干的老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跟你说,别看这帮人这么说我,其实他们心里巴不得变成我呢!你这样又漂亮,又能干,善解人意,贤良淑德……”林朝阳的甜言蜜语如同狂轰滥炸一般,陶玉书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他说道:“咱还是办点要紧事。”说着,陶玉书就感觉眼前一黑。经商数年,陶玉书上过许多次电视、杂志、报纸,还不乏头条报道,但这些报道加在一起的影响力可能都没有《香江政经周刊》这一次大。香江人爱钱,也推崇富豪。陶玉书白手起家,背景干净,关键是形象出众、气质干练,论起个人魅力可以说是碾压那些老一辈富豪。“1990年香江亿万富豪榜”出炉不到一周时间,陶玉书在香江社会的知名度极具蹿升,没用几天便妇孺皆知。有好事的媒体在报道陶玉书时还特地将她从一众富豪当中摘了出来,冠以“女首富”的名号,立刻受到了不少读者的追捧。现在甭管男女老幼,香江人都知道香江出了个女首富。中国人讲究财不露白,一旦露白,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因而在《香江政经周刊》的富豪榜曝光之后,陶玉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增加了自己和家人身边的安保力量。早在今年4月份香江富豪王德辉被绑架的时候,陶玉书就从内地调来了一批保镖。这次她成了“香江十大富豪”、“香江女首富”,更加小心谨慎,又调了15个人过来。算上这一批马上要到香江的保镖,为她们一家人服务的安保人员已经达到了25人之巨。陶玉书不怕别人说她贪生怕死、小题大做,古人云小心驶得万年船,香江的富豪绑架案发生过不止一起,她可不敢心存侥幸。若真是因为一点钱财让亲人遭受性命之忧,那她赚这么多钱又有什么意义呢?刚进腊月,内地来的保镖到了,一同来的还有杜峰。“姐!姐夫!”肿得跟个发糕一样的杜峰一见着林朝阳夫妻俩,立马来了个热情的拥抱。陶玉书推开他,一脸嫌弃,“跟谁学的这些东西?”“我这不是见着你们高兴嘛!”杜峰嬉皮笑脸的说道。见林朝阳夫妻俩的眼神落在他的身旁,他搂住一旁的女朋友。“给你们介绍一下,我女朋友叶静怡。”陶玉书很想问问上回那个罗兰哪去了,但碍于小叶在这,这话肯定问不出口。“欢迎小叶来香江!”陶玉书夫妻俩笑呵呵的跟叶静怡打了个招呼。叶静怡看起来有些惶恐,来之前她就已经从杜峰口中得知了他姐姐、姐夫的身份。一个是名满国际的大作家,一个是香江有名的富豪,都是她高不可攀的人物。杜峰接着又把他这次带来的保镖们介绍给陶玉书。“都是今年刚退下来的,个个身手不凡,都是见过大场面的,真有事了绝对顶用,比那些花架子强多了。”夫妻俩亲切的跟这群人寒暄了几句,让人先安排他们去酒店,等适应两天再正式进入工作状态。然后夫妻俩带着杜峰和叶静怡回了深水湾道75号。路上杜峰提到了他来香江的目的,送人只是顺带的,主要目的是考察,顺便带着小女朋友来批判一下资本主义社会的腐朽和堕落。陶玉书却觉得带着小女朋友风花雪月才是他此行的目的。到了别墅外,杜峰站在外面四面看了看,感叹道:“这几千万的房子感觉也没什么特别的啊!”一旁的叶静怡不禁咋舌,这房子竟然要几千万?然后他又搂着叶静怡,自言自语道:“不过能跟李嘉诚、包玉刚做邻居,花这钱也值了!”听到这话,叶静怡更加震惊,她虽然没来过香江,但对香江的顶级富豪还是有所耳闻的。难怪这房子这么贵!陶玉书和林朝阳对视一眼,夫妻俩如何看不明白杜峰这是在借势炫耀自身,目的无非是想在小女朋友面前装一把大的。进了家门,杜峰找了一圈,问:“姐,玉墨呢?我来香江,她不接我就算了,怎么家里也没人。”“她忙着上班呢,哪有空接待你?”杜峰闻言感到十分稀奇,看了一眼手表,确定现在是晚上。“她上班还有这么用功的时候呢?”“想不到吧?我也想不到。”陶玉书来了一句冷幽默。她真心觉得就陶玉墨那么大点的游戏公司,真没有必要每天这么早出晚归的,谁能想到一次采访的后劲能有这么大?“稀奇!真稀奇!回去我得好好给她宣扬宣扬。”杜峰笑嘻嘻的说。到了没几分钟,保姆已经把饭都做好了,几人边吃边聊。杜峰说:“姐、姐夫,你们俩这回可放了个大卫星!香江富豪榜第六大富豪啊,把我爸妈都吓了一跳。”陶玉书说道:“这富豪榜主要计算的是公司市值。股市这东西你也了解点,根本没多大统计意义。可能今天市场好,公司市值30亿,明天市场不好,市值便25亿了,有的干脆变仙股。我这个十大富豪虚得很,真要往外掏钱,可比不过那些真正的有钱人。”“姐,跟我你还说这话。大家都是计算公司股票,还能差到哪去?我爸现在一提起你,脸上那是相当有光了。”走到杜峰父亲这个位置,亲属从商本是一件很敏感的事,但陶玉书走上商途却有些不一样。她的启动资金是林朝阳用稿费提供的,事业起步也得益于林朝阳的才华和影响力,发家之路人所尽知,干净得不像话。现在夫妻俩在香江文化界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对国内未来管理香江都有着一定的好处,杜若林如何能不骄傲呢?“在我爸眼里啊,我就是赚再多钱,也得不着你这待遇。”杜峰谈到这个话题情不自禁的感慨了一句。又说道:“你们两口子啊,现在在上面那就是下一个荣家、霍家。”陶玉书笑道:“越说越夸张了。来,吃点菜!”碍于叶静怡当面,陶玉书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谈的太深,用两口菜堵上了杜峰的嘴,他也识趣的没有再说下去。用过晚饭,杜峰让人陪叶静怡去看看深水湾的夜景,等她走了之后,他才端正了态度。“姐,我这回来,还有个任务。”“什么任务?”陶玉书对杜峰的话早有预料,毕竟刚才在晚饭时他透露了一些话锋。“这不是你和我姐夫现在上了富豪榜嘛,去年又捐了3000万。人怕出名猪怕壮,有人想邀请你们去沪上参与浦东开发,这阵子应该就会有人联系你们。我爸是让我来跟你们打个招呼,让你们不要有压力,投资要量力而行,别碍于情面再影响了香江的事业。他就是怕你们在香江经营时间太短,根基不牢。”听着杜峰的话,林朝阳和陶玉书心中有些温暖,有人罩着的感觉真不错。“我觉得我爸让我带这话有点多余,现在上面那些人巴不得交好你们呢。”杜峰又自作主张的补充了一句。陶玉书说道:“你爸这是爱护我们,怕我们为难。”大舅杜若林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让他们别怕得罪人,这完全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爱护。“那倒是。”陶玉书思虑片刻,对杜峰说道:“你替我们谢谢大舅。浦东这件事,之前我们看新闻也很关注,如果有人来找的话,我们肯定会量力而行。”“行,有你这话我回去就能交上账了!”又聊了几句,杜峰起身去找叶静怡,说要带着她去住酒店。他要是自己来香江,肯定二话不说住在林朝阳家,但这回还带了个叶静怡,住在这里就不方便了。“我先去体验体验香格里拉酒店,等下回再住你们家。”杜峰临走时嘻嘻哈哈的说。叶静怡则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别墅,跟五星级酒店比起来,她更想住一住几千万的别墅,可惜这事她决定不了。接下来的几天里,杜峰带着小女朋友潇洒在香江各处潇洒,陶玉书肯定不能亲自作陪,但专门派了两个员工当地陪。在这期间,陶玉书果然接到了新h社香江分社周同志的电话,说想约她们夫妻俩见面聊点事。腊月初八这天,周同志选择到玉郎大厦跟林朝阳夫妻俩见面。见面寒暄过后,周同志开诚布公的说道:“朝阳同志、玉书同志,实不相瞒,我今天来,是向二位来化缘的!”尽管早知道周同志此行的目的,但夫妻俩对他的坦诚还是略感意外。紧接着,周同志便向夫妻俩介绍起了浦东大开发的构想。1990年春节期间,沪上市领导人向老人家汇报了开发开放浦东的设想,老人家欣喜的表示这是个好事,早该如此。春节后,浦东开发一事便被上面提到了日程上来,并且重视程度一提再提,由原本从沪上地方的意愿和设想上升为了国家战略。“中国今后十年开发、开放的重点”、“带动长江流域经济起飞的龙头”、“中国改革开放的标志”一系列的宏伟愿景落在这件事上,让浦东在1990年一下子成了全国乃至世界关注的焦点。沪上在浦东的开发上,提出了建立陆家嘴金融贸易区、金桥出口加工区和外高桥保税区三个核心功能区的重大举措。又先后成立了陆家嘴、金桥、外高桥三大开发公司,负责这三块区域的开发。但口号喊得响,关键还要看如何落实。沪上市政府定下了“规划先行、基础设施先行、金融先行”的策略,先行开发陆家嘴这个金融中心。问题是目前陆家嘴等地一穷二白,沪上市政府又财力有限,很希望吸收一些外资,但碍于现在情况不明朗,很多外资、内资银行和各省市的资金都在观望阶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资金,陆家嘴的建设就是纸上谈兵。为此,沪上方面先由政府向浦东开发办注资1亿元,陆家嘴、金桥、外高桥三家开发公司各分3000万,开发办留1000万。千万级别的资金,对于浦东开发这种国家级的项目来说当然是杯水车薪,但好歹是有了起步资金。为了接下来的开发,沪上方面开动脑筋,做出了几个创新。第一个创新是“土地空转,滚动开发”,浦东要开发,别的没有,只有地。于是市里就让陆家嘴开发公司先向财政局借钱,而借的这笔钱就作为国家股本投给开发公司。有了钱,开发公司就可以进行先期开发,赚了钱,财政的投资见到了效益,国家没损失,还赚钱,一举两得,不仅符合市场规则,又符合法律规定。第二个创新,是用获得的毛地按一定的价值吸收外资直接资金投入进行联合开发的模式,这也是周同志这次来找陶玉书的主要目的。“沪上政府希望邀请二位到浦东去走一走,看一看,通过以成立合资公司的方式对现有土地进行开发。”现在的浦东,就是块烂泥地。在政府还未投下重金开发的情况下,却要吸引外来资金,周同志说出这话时都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他的话音停下后,林朝阳和陶玉书都没说话,似乎是在认真思考,办公室内的气氛沉默了好一会儿。周同志的内心逐渐尴尬起来,心想这怕不是又要吃闭门羹了。就在这时,陶玉书终于开口了。“您想必也知道,我们夫妻俩是没碰过地产开发的。一方面是因为财力有限,一方面也是因为术业有专攻。”一句话,让周同志的心沉下去了半截。果然,以这些富豪的精明程度,怎么会看不明白这空手套白狼的小伎俩。他心中忍不住哀叹了一声,正想着等陶玉书说完该以怎样的说辞来体面的结束今天的对话,不想陶玉书又说道:“但既然是国家需要,我们夫妻俩义不容辞!”此话一出,周同志先是微微惊讶,然后脸上绽放出笑容,很不值钱的样子。“二位果然深明大义!”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他不认为林朝阳夫妻俩是看中了浦东的潜力,而是以为夫妻俩完全是出于一颗爱国心。毕竟人家夫妻俩在亚运会的时候可是捐了3000万人民币,3000万啊!所以当陶玉书说出“国家需要,义不容辞”这话,周同志一百个相信。“我先代表沪上人民感谢您二位!”他站起身郑重说道。林朝阳夫妻俩也连忙站起身,“言重了,言重了。”林朝阳夫妻俩连沪上也没去过呢,连浦东和陆家嘴的具体情况都没了解过呢。就答应了投资的事,让周同志心中充满感激。这才叫拳拳爱国之心!这才叫自己人!又坐下后,他忍不住向夫妻二人吐起了苦水。浦东要开发,需要大量外部资金。港商作为近年来国内招商引资的最重要的外部力量,自然也是积极争取的对象。新h社香江分社作为国内驻港的半官方机构,当个马前卒也很正常,毕竟跟富豪们同处一城,交流起来还是要方便些。以周同志的职位,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去搞招商引资,他这次只是出面牵个头,看看可否召集一批有意投资的富商前往浦东先行考察。结果他拜访了好几位富豪,大家倒是给面子,答应了去浦东走走,但态度却不冷不热,显然是对投资不抱什么兴趣。在别的地方碰了一鼻子灰,当陶玉书如此痛快的答应投资的时候,周同志内心的喜悦可想而知。聊了一个多小时,林朝阳夫妻俩最后和周同志约定好了考察时间便欢欢喜喜的离开了玉郎大厦。半个月后,农历小年,一趟由香江前往沪上的飞机从启德机场出发。林朝阳夫妻俩带了几个人手前往沪上考察,考察完了正好可以回燕京过年。
第540章 中国名片
从天上看去,沪上市区大片都是漆黑的,其中点缀着零星的光带。沪上搞浦东开发,将之前在沪上有过投资的外国企业联系了个遍,可响应者寥寥,且都处于观望状态,没有哪家外商愿意当这个出头鸟。所以一把手来亲自接机,也就不奇怪了。寒暄一阵,众人上车。沪上方面将林朝阳一行人安排在了新锦江饭店,到饭店安顿下来已经是九点多了,时间太晚,一路舟车劳顿,大家早早便休息了。第二天,政府一把手一早又来到了新锦江饭店,昨晚他便说了要陪林朝阳夫妻俩吃早饭。1988年开业的新锦江饭店是如今沪上的第一高楼,153米的高度可以俯瞰整个沪上。在他的陪同下,一行人乘电梯至上顶层的观景台,再乘电梯下到41层的旋转餐厅。“这里是目前亚洲最大的旋转餐厅,有424个餐位,再这里聚餐品茶,可以欣赏到浑然一体的云天星斗和沪上美景。”一把手在介绍旋转餐厅时,语气中带着几分骄傲。他骄傲的不是餐厅本身,而是脚下的这片热土。今天的早餐,说是早餐,不如说是一把手借早餐专为林朝阳夫妻举行的推介会。一进餐厅,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落地玻璃窗前的巨大圆桌所吸引,上面放着两幅大照片。一张是沪上地图,一张是浦东地图。与下方的沪上风景互为对照,相得益彰。另外上面还有一幅沙盘,准确的说是陆家嘴中心区灯光模型。“这是我们准备在年后向老人家汇报的模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先拿朝阳同志、玉书同志您二位练练手,给二位介绍一番如何?”一把手风趣的说道。林朝阳夫妻俩自无不可,这种事本来就是应该的。“开发浦东,第一个需要的是钱,实话对二位讲,我们没钱,不是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是我们政府的钱还有更重要的用处,不能挪到开发上。二位能来,我要代表沪上市政府、沪上人民表示感谢……开发浦东的第一步是开发陆家嘴,我们对陆家嘴的规划是这样的。目前的陆家嘴是已有路网的,但都是沿着黄浦江岸线走向且比较窄,最宽的浦东大道也只有双向四车道。随着开发量上去,交通肯定无法承载……”一把手的介绍跟一般的招商话术不同,多少有点高屋建瓴,这不仅是因为他跟一般的招商领导站的高度不一样,最关键的是他也没把林朝阳、陶玉书夫妻俩当成一般的为了利益而来的商人。能在祖国的一声号召下,二话不说来到浦东投资的,那能是一般的商人?这顿早餐持续的时间可比平时长多了,但大家并未觉得枯燥乏味,反而听得津津有味。等讲得差不多了,一把手便打算带着林朝阳一行人亲自到浦东走一走。可就在这个时候,秘书走过来跟一把手耳语了几句,一把手神色郑重起来。待秘书退下去之后,他冲着林朝阳夫妻露出笑容。“二位跟我去西郊宾馆走一趟吧。”西郊宾馆?见夫妻俩不解其意,一把手便轻声解释了两句。等到下午,一把手还有事要忙,便让副手倪同志陪同林朝阳夫妻俩到浦东考察考察。沪上人有云: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套房。九十年代之前,沪上市区的面积很小,从地图上看,地域广阔的浦东更能吸引人的主意。可惜的是自沪上开埠以来,沪上的发展就是向西的,从黄浦江的西面开始,之后有了公共租界、有了外滩、有了南京路、有了以国际饭店为市中心的原点。经过百年的发展,浦东与浦西早已不可同日而语。现在的浦东,西侧沿江从南到北,形成了沪上的主要港区。港区内,厂区、商业、生活区拥挤在一块,这里也是最早形成的浦东城市化区域。但遗憾的是这里并没有形成如纽约、伦敦、巴黎等城市两岸共同繁荣的局面。多年以来浦东的市政建设一直落后于浦西,道路狭隘,居住条件简陋,文化设施稀少,水陆交通极为不便。在倪同志的带领下,林朝阳一行人来到了东昌路。这里是浦东地区最繁荣的商业街,被沪上人民戏称为浦东的南京路,与之成丁字形相交的一条叫烂泥渡路。烂泥渡路大约四五米宽,一旦雨天,水漫泥路。“……那边的煤码头,早年间码头工人大多来自苏北农村,逃荒到浦东,在烂泥渡搭起简棚作为挡风避雨的居所。所以沪上有句俗语,叫‘若要苦,来到杨树浦,再要苦,来到烂泥渡。’这边的人都习惯管去浦西叫到‘沪上’去,因为浦东不是沪上,是乡下。”倪同志在介绍情况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林朝阳却笑着说道:“你们这是以浦西人民的角度看待问题。要是以我的眼光来看,这里的情况可要比全国90%的地级市强多了。”刚才倪同志介绍了一些浦东详细情况,以他们现在陆家嘴为例,1.7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39个大型央企和沪上重点企业,还有14个码头仓库,250多家小型企业商店。如此密集的工商业,说这里欠发达,也只有沪上人民能同意了。倪同志苦笑道:“对比金桥、外高桥那些以农田为主的区域,陆家嘴这边的条件确实要好很多。不过我们现在要搞开发,这些原本的优势,反而变成了劣势。”要搞开发,动迁是大难题。陆家嘴人口、建筑、企业众多,未来的动迁任务异常艰巨。半天时间对于要考察浦东而言太过短暂了,出于谨慎和热情,沪上方面为林朝阳一行人安排了好几天的行程。目的是为了让他们能够对现在的浦东有个更清晰、全面的认知,坚定投资信心。可林朝阳夫妻俩却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在浦东逛了一下午,第二天一早倪同志再次出现在新锦江饭店楼下,打算邀请他们继续去考察,夫妻俩却拉着倪同志说:“咱们来谈谈投资的事吧!”倪同志:嗯?林朝阳夫妻俩不按常理出牌,但倪同志好歹是见过大世面的,在最初的惊讶过后立刻淡定下来。如果沪上是想让林朝阳夫妻俩来买地直接搞开发,夫妻俩还真不一定会投资,因为地产确实不在他们经营的产业范围内。但为了开发浦东,沪上创新性提出以地皮入股,与外资公司建立合资公司,共同进行联合开发的模式。说白了,就是一方出地、一方出钱,双方共同经营,但是是以国资为主。对于专门从事地产行业的商人来说,这样的策略不太友好,但对于林朝阳夫妻俩来说却是刚刚好。倪同志又将夫妻俩请上41层的旋转餐厅,指着浦东地图上黄浦江最中心的那道湾。“我们打算在这里拿出一块24公顷的土地进行开发,两位觉得如何?”陶玉书微不可察的颔首,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这块位置算是浦东和陆家嘴地区最精华的位置了,而且也是距离浦西最近的,拿出这块地足以证明沪上的诚意。林朝阳看着这块地心里则更加感慨,陶玉书不明白这块地的含量,他却知道。这不就是后世沿江而建的富都世界嘛!说富都世界很多人没概念,隔着一条黄浦江,它的对岸就是大名鼎鼎的外滩。介绍了地块的情况,倪同志又介绍了这次的合资模式。这次沪上政府将和他们共同成立一家注册资本3000万美元的中外合资企业,沪上方面以24公顷的毛地按55%比例入股,林朝阳夫妻俩则以对应的45%资金,即1350万美元入股。因为过于激动,倪同志的语速很快,侃侃而谈十多分钟,说的口干舌燥。终于介绍完了之后,他战术喝水,然后观察着林朝阳夫妻俩的神色。“二位有什么想法尽管提,都可以商量!”“确实有点想法。”陶玉书说。倪同志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无非是杀价嘛,人家远道而来,抱着一颗拳拳之心,政府方面做点让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看这块地小了点!”陶玉书又说。倪同志沉默了。陶玉书解释道:“陆家嘴是浦东的精华,政府方面拿出这块地确实很有诚意。不过我是这么想的,浦东这么大的地方,要开发不可能指望一两个富豪的财力,而应该举全国乃至全球之力。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既然我们夫妻俩第一个来了,虽然财力微薄,能做的有限,但还是要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浦东的第一个开发项目,应该能够汇聚世界精华,集中开发沿江展示带,打出一张‘世界牌’。让世界都看到我们中国的决心,唯有这样,才能坚定那些犹豫观望的外资投资中国的信心……”陶玉书的话铿锵有力,听得倪同志热血沸腾。知道的这是爱国商人,不知道的以为这是d员开动员大会呢。陶董事长,一颗红心啊!“24公顷的地方小了点,不够展现咱们的雄心,最主要的是一千多万美元的资金确实不够干什么的。”倪同志的表情有些微妙,一千多万美元不够干什么的?这话也就从您嘴里说出来才这么清新脱俗。我们沪上憋了大半年才拿出1个亿来,还分给了好几家下面的单位。心思转念之间,倪同志脸上露出热情洋溢的笑容。“玉书同志的想法高屋建瓴啊!‘沿江展示带’,这个提法好!跟我们市政府的‘沿江片’的想法不谋而合啊!”他先大力恭维了两句,然后又问林朝阳,“朝阳同志有什么想法没有?”林朝阳:“玉书说得对!”倪同志点了点头。好,不愧是一家之主,一锤定音!“二位稍等,我去打个电话。”半个多小时后,一把手重新出现在了新锦江饭店。快过年了,他今天本来是在下面工厂视察,一接到倪同志的电话,立马提前结束了行程。本以为人家是来做个表率,没想到是想当一把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这一把手如何能不亲自来一趟呢?再次见到林朝阳夫妻俩,一把手的笑容灿烂的如同冬日暖阳。有了一把手这位能拍板的在场,双方的谈话进行的十分顺畅,尽显格局。“1亿美元!”陶玉书喊出了一个数字,声音并不洪亮,却震撼人心。“这1亿美元,我不做具体要求,由咱们沪上方面来统筹规划,看看能做到多大的开发规模。我只有一个愿景,那就是一定得要把这一片的开发打造成为一张面向世界的中国名片!”一把手和倪同志再次被陶玉书的发言鼓动得热血沸腾。一旁的林朝阳直呼好家伙,媳妇这演技现在越来越出神入化了,完全是深水湾道街道办d组书记的水平啊!“感谢玉书同志、感谢朝阳同志,感谢二位同志的大力支持!”一把手握住夫妻二人的手用力的上下摇晃着,脸上写满了激动。筹资规模一下子从预想的千万美元级别跃升到亿元级别,一把手既意外又惊喜,立马将沪上市政府、浦东开发办、陆家嘴开发公司等多方工作人员都召集到了新锦江酒店旋转餐厅。“就在这里研究,今天之内必须拿出方案!”一把手下了军令状,几十号人围着模型和地图绞尽脑汁。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沪上现在的夜晚,远没有后世的灯火通明、纸醉金迷,尤其是黄浦江东岸,放眼望去,漆黑一片。当下属们拿着商讨出来的结果交给一把手,他看完之后脸色不怒自威。“人家出1亿美元,我们就给这么点地方?”“少是少了点,但这是我们陆家嘴、我们浦东的精华啊,领导!”任浦东开发办政策研究室主任、陆家嘴开发公司总经理的王安德说明道。一把手摇了摇头,“少了,让人家寒心啊!”王安德沉默,倪同志在旁提议道:“把北面这一片再划进来怎么样?”“太多了,也得考虑未来的开发啊,以后还会有外商进来。”王安德说。“没有现在,哪来的以后?再说,还有那么多地呢!”倪同志说。两人争论了一句没再说话,而是把决定权交给了一把手。一把手面色凝重,沉吟片刻,最后钢笔在地图上一挥,将倪同志提的那片区域划了进来。“就这样吧!”跟下属们讨论出具体方案后,一把手又打电话跟主要领导同志商量了一声。在短暂、严肃的讨论后,沪上方面最后决定拿出黄浦江东岸、陆家嘴区域最精华的180公顷毛地。这个地块比原本的24公顷大了7倍,刚好匹配了陶玉书给出的1亿美元投资额,双方的入股比例依旧是55%:45%。一把手站在落地窗边郑重的再次握住了林朝阳夫妻的手。“之前玉书同志说,要把对陆家嘴的开发打造成为一张中国名片。要我说,你们这样的爱国企业家才是‘中国名片’啊!”面对一把手发自内心的盛赞,夫妻二人闻言连忙谦虚了两句。沪上计划在年后举办发布会,公布林朝阳夫妻对浦东的投资。这项投资名义上是由夫妻俩的独资公司出资的,公司现在影子还没有呢,夫妻俩这几天得先成立公司。赶上过年,哪怕沪上这边一路绿灯,办手续也得几天,更何况还有资金出港的问题。1亿美元,换算成港元就是近7.9亿。夫妻俩旗下的几家子公司现金流很健康,尤其是林氏影业。今年林氏影业的《忍者神龟》全球票房大爆,现金储备高达8.5亿港元,富得流油!至于把林氏影业的资金抽干了的问题,陶玉书一点也不担心,反正上市也要融资,这钱不花白不花。“我有个不成熟的意见……”握手之后,陶玉书说道。他神色庄重的说:“好名字!”谈好了投资的事,林朝阳夫妻俩本打算第二天就飞燕京。可沪上方面却热情的将夫妻俩留了下来,让他们无论如何多待两天,腊月二十六这天特地为夫妻俩办了一场宴会。在宴会上,林朝阳还见到了大半年没见的谢靳。“领导知道我跟你熟,特地叫我过来陪客的!”谢靳对林朝阳说。这年头没有什么娱乐圈,得叫文艺界,如谢靳这种名导出入于各种政府高端会议和活动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不愧于“人民艺术家”的名声和地位。《赤壁大战》得到了陶玉书的支持,资金没有了后顾之忧,从年初就在筹备,到现在还没开拍。这也没办法,这年头投资3000万人民币的电影,对标的几乎是后世投资二三十亿的大片,需要做的工作太多了。这大半年时间里,谢靳没有一天是闲着的。“电影筹备的怎么样了?”“差不多了。多亏了玉书的决定,搭上了央视的东风,省了大力。”央视版《三国演义》现在也在筹备当中,跟《赤壁大战》同是三国题材影视作品,二者在取景上有着天然的趋同性。出于控制成本的考虑,陶玉书联系了央视,提出租用《三国演义》拍摄基地的想法。央视版《三国演义》投资1.7亿人民币,规模好大,其中1亿元都是用于建设拍摄基地的,剩下7000万预算用来拍戏,央视的资金也很紧张。能开源节流当然是好事,陶玉书的这个提议很快便得到了央视的大力响应。这样一来,双方都省下了不少资金,付出的无非是那么点协调工作。《三国演义》规划了84集剧情,规模浩大,计划明年开春拍摄,周期长达3年,怎么着都能协调开。除了拍摄基地的共同使用,双方在演员上也有共用的。比如陆树铭饰演的关羽,央视那边选定了之后,谢靳也看中了他的关羽扮相,到时候还得协调演员的拍摄时间。这也就是有谢靳这个名导的面子,否则央视断不可能放人。“什么时候开机?”林朝阳问。“我计划4月份,跟央视错开一个月。只要能拍起来,明年应该能拍完,后年上半年上映问题不大。”察觉到谢靳言语中的急切,林朝阳宽慰道:“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谢靳苦笑,“3000万啊!能没有压力吗?要是拍砸了,无颜见江东父老啊!”“你越这么想,越容易拍不好。”“唉,尽力而为吧!”谢靳叹了口气。然后他又说:“有个事你跟玉书说说呗?”“让我吹耳边风?啥事?”“演员的事呗。玉书想多用两个明星,可这人选确实跟我理想中的形象有点差距。”陶玉书的想法也很好理解,《赤壁大战》要往国外卖,肯定要放几个有票房号召力的明星。不过她也充分照顾了谢靳的想法,并没有强硬的以老板的身份直接决定演员,而是一直在跟谢靳商量。“谁啊?诸葛亮还是周瑜?”《赤壁大战》讲的是赤壁的事,主要出场人物就那么几个,能让谢靳犯愁的大概就是在这两人中间了。“周瑜我已经交给燕京人艺的小濮了,玉书也认可小濮的扮相。是诸葛亮,她还是坚持让周润发来演。”林朝阳问:“你觉得周润发不行?”谢靳愁的龇牙咧嘴,“不是不行,怎么说呢?要是按照《三国志》的标准,‘身长八尺,容貌甚伟,时人异焉’,他的形象也没什么毛病。”听到这里林朝阳明白了,《赤壁大战》是《三国演义》的经典桥段,选演员的标准当然得往《三国演义》上靠。《三国演义》是文学作品,追求的事审美和浪漫,它里面对诸葛亮是如何描述的?“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头戴纶巾,身披鹤氅,飘飘然有神仙之概。”以这个标准来衡量周润发,就差点意思了。周润发是英俊有余,文气、神气不足。“那你有没有人选?”林朝阳问。谢靳摇了摇头,“没有。”“还有俩月就要开机了,你主演没定,还要换?”“我这不也在找嘛!”林朝阳知道谢靳在《赤壁大战》的剧本创作上让步了很多。早在五十年代末,谢靳便跟梁信商量着要将《赤壁大战》搬上银幕,梁信是《红色娘子军》的编剧。89年梁信终于写完了《赤壁大战》的剧本交给了谢靳,之后谢靳跟林氏影业合作,深知3000万投资的来之不易,于是听从了林氏影业的想法,在剧本中加入了一些商业化元素。想到这里,林朝阳也体量谢靳的不容易,说道:“我给你推荐个人选吧。”“谁?”谢靳眼睛亮了起来,他对林朝阳的眼光还是很信任的。“央视那边的诸葛亮……”他的话还没说完,谢靳疑惑的说道:“央视那边?他们诸葛亮还没选出来呢!”电影也好、电视剧也罢,因为拍摄周期的原因,演员往往不是同时选出来的。像《三国演义》这样的时间跨度好几年的电视剧,很多演员进组的时间可能都间隔了一两年。唐国强的诸葛亮是直到91年秋冬的时候才由总导演王扶林亲自定下的。这个决定在当时还遭受了不少非议,大家普遍认为唐国强演技一般,撑不起诸葛亮这个角色。林朝阳对于这个细节不清楚,听着谢靳的话,他心中略感诧异,改口道:“央视那边的诸葛亮也可以参考我们这个。”“到底谁啊!”谢靳以为他在卖关子,忍不住追问。“你的老熟人!”
第541章 优秀也是一种罪
“老熟人?”谢靳的脑子里立刻闪过所有跟他合作过的男演员,可谓名气与实力兼备,各有特色。但要说符合诸葛亮这个人物形象,谢靳筛选了一遍还真没发现。“唐国强!”林朝阳说。“他?”谢靳面露讶色,然后本能的质疑了一句:“能行吗?”算起来,谢靳跟唐国强合作《高山下的花环》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高山下的花环》对于唐国强来说是一次重要的突破,在这部电影之前,他给大众的印象都是些英俊潇洒的奶油小生形象。到《花环》之后,才打开了戏路,被视为真正的演员。这几年他先是去了燕京电影学院进修,电影、电视剧没少拍,可惜的是都没有掀起什么大的水花。“能不能行,你把他叫来试试不就知道了吗?”谢靳思考着林朝阳的提议,也觉得有些道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不就知道了嘛。“我要是相中了……”“那就让他来演诸葛亮。”“周润发怎么办?”谢靳问。林朝阳瞥了他一眼,“你不是看不上他吗?”“不是看不上……”谢靳扭捏起来,“是他不适合诸葛亮这个人物。”他那点小心思不难理解,当导演的,在符合人物的前提下,谁不想用点有名气、有号召力的演员啊!“那让他演曹操。”林朝阳信口道。谢靳又是一惊,周润发演曹操?“他也不像啊。‘身高七尺,细眼长髯’,他那么双大眼睛,过于英俊了!”“选演员,形似是一方面,神似也很重要。我问你,如果要你用一个词来形容曹操,你选什么词?”谢靳略微思量,“奸佞?”诶?不按套路出牌是吧?“我是说气质,气质!”林朝阳强调道。谢靳又想,“曹操是奸雄,若说气质,‘霸道’二字比较贴切。”林朝阳一拍手,“着!就是‘霸道’,一统北方,力压蜀吴,这样的人能不霸道吗?”然后他又说:“周润发的形象就是有男子气概的英俊,蓄发、蓄须后自有一股霸气,与曹操这个形象还是有几分神似的。”“神似是神似,可周润发太英俊了,跟大家印象中的曹操不一样啊!”谢靳担忧道。“不一样没关系,但这是加分项啊。老谢,不管你承不承认,《赤壁大战》这个投资规模,它都不可能单纯做成一部只抒发个人艺术表达的作品……”谢靳微微颔首,这一年来他跟林氏影业的诸多工作人员接触的多了,思想也在发生转变,对林朝阳的说法是认可的。“曹操在你这部戏里是反派,但我们不能拿他当反派来刻画,更不能当丑角来刻画。反而要衬出他的英明神武,他越是英明神武,最后被打败,才能越凸显出主角一方的强大和光辉形象。”身为浸淫电影事业几十年的导演,林朝阳的这番话谢靳不难理解,思考一番也觉得有道理。“所以我们在设计人物时,给他做加法是没问题的,但决不能轻易做减法。”谢靳对林朝阳的这种理论感觉很新奇,他举一反三的说道:“正面人物做不得减法,反面人物做减法,实际上是削弱了凸显的正面人物的作用。”“没错!”近日有《某狮少年2》上映,主角被设计成了具有唐氏儿特征的形象,并且还是眯眯眼。先不提主创人员是抱着何种的心思,这便是为人物做减法。将观影人群的审美取向和价值观撵在地上摩擦,这样的电影不扑街没天理。有意思的是,《某狮少年1》的人物形象也是如此,血亏上亿,但依旧有投资巨大的《某狮少年2》上映。你品,你细品!谢靳细细品味着林朝阳的理论,虽然觉得这是技术层面的技巧,但却不敢小瞧。因为他深刻的明白,任何艺术创作的前提都是技术的堆砌,只有技艺的炉火纯青,才能造就拥有生命力的艺术品。“受教了!”谢靳真诚的说了一句。林朝阳摆摆手,“说这些话干什么。”“那玉书那边……”“我跟她说吧。”宴会结束,林朝阳将与谢靳的交流跟陶玉书说了出来,她抱怨道:“这个老谢,有问题不会直接跟我说吗?”林朝阳笑着说道:“现在你们俩站的位置不一样了,他有些自己的艺术坚持,但你现在是出钱的大老板了。”陶玉书摇了摇头,没再纠结这个问题,问林朝阳:“周瑜用的是人艺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诸葛亮再用唐国强,都没有票房号召力啊!”“‘赤壁大战’这四个字就是最大的票房号召力,影迷们并不在乎哪个明星来演诸葛亮、周瑜、曹操,他们只在乎这些演员是不是符合自己心目中想象的形象。况且不是还有不少明星嘛?”《赤壁大战》投资巨大,从一开始陶玉书便主张多用些明星,比如刘备用的是狄龙、赵云用的是刘德华。还有电影中惊鸿一瞥的大小乔,大乔用的是林青霞客串,她的气质雍容华贵,很符合大乔这个人物。至于小乔,用的则是燕影厂版《红楼梦》秦可卿的扮演者何晴。“多捧点内地演员,对公司也没坏处。”林朝阳笑着说。后世湾岛的资本总喜欢给自己人抬咖,林氏影业不会刻意这么做,但有机会的话捧点自己人也没坏处。陶玉书轻笑了两声,“你都是哪来的这些想法?”“瞎想的呗。”林朝阳随口说道。在沪上待了四天,享受了各种超规格待遇之后,林朝阳夫妻俩飞回了燕京过年。落地燕京,空气中的冷冽味道让人倍感亲切。来接机的是陶玉墨,她和大哥陶玉成一人开了一辆车,冬冬和晏晏蹦蹦跳跳的冲向林朝阳夫妻俩,“爸爸!妈妈!”之前林朝阳夫妻俩去沪上考察,陶玉墨就先带着两个小的回了燕京。夫妻俩一人抱起一个孩儿,亲热了一番,然后陶玉书看了一眼车子,问陶玉墨:“这大发从哪儿来的?”“大哥的。”陶玉书看了大哥一眼,陶玉成买车她丝毫不意外,但买个大发实在不符合大哥的性格。陶玉成看出了妹妹的心思,叹了口气,“别提了,一言难尽啊!”这不是前几年开录像厅赚了点钱嘛,陶玉成就一直想买辆车。曾经他在捷达和桑塔纳之间犹豫不决,不知该买哪个好,可惜没等他攒够了钱呢,录像厅的生意就越来越不景气了。录像厅现在倒不是不赚钱,只是没有以前赚了,比上班强的有限。于是在今年入冬,嫂子赵丽痛下决心转行,开起了服装店。有杜峰的关系在,两口子开服装店易如反掌,服装店开的很顺利。为了进货方便,嫂子赵丽特批陶玉成买了辆大发。从捷达或桑塔纳换成大发,就好像男人年少时的豪情万丈,最后只落了个一地鸡毛。“我现在开车出门,一天让人招手拦八百遍。”陶玉成幽幽说道。大发,又名面的,这个时候燕京出租车界的顶流。“怪谁?你就不能改改颜色?”陶玉墨吐槽道。“你嫂子不让啊,怕花钱!”陶玉成更加郁闷了。林朝阳拍了拍大舅哥的肩膀,都是男人,我懂你!上了车,一路上大舅哥兴致勃勃的聊着几千公里外的海湾战争。1月17日,美国为首的多国部队轰炸巴格达,海湾战争爆发,这是联合国成立以来第一次在没有反对票的情况下采取的国际军事行动。漫天飞舞、精确制导的导弹空袭、电子战飞机凌空开路、各种型号的飞机占领制空权、地面部队火力全覆盖。在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中,中国人民第一次感受到了何谓现代化战争,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西方国家强大的军事力量。没有身处在这个时代的人很难理解这种心态,后世公知横行,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海湾战争被吓断了脊梁。虽然没打到自己身上,但光是看着已经感到了绝望。当然了,更多的普通老百姓还是以看热闹的心态关注这场战争,感叹西方国家武器和战争理念的先进。听着大舅哥一路神侃,林朝阳感觉这大概就是燕京人民和沪上人民之间的壁垒。这两天他在沪上,听到的讨论全都是关于沪上证券交易所在浦江饭店挂牌开业的消息,很少有人关心什么海湾战争。车子到了小六部口胡同,正好是傍晚饭点儿,家里面已经准备好了铜火锅,一大家子人就等林朝阳夫妻俩回来了。“你们这弄的也太隆重了!”林朝阳进屋便调侃道。“这不是欢迎大富豪衣锦还乡嘛!”陶玉墨半是玩笑,半是挖苦。“要说衣锦还乡,那也得是您陶总啊,您现在可是香江‘电子游戏女王’啊!”什么“电子游戏女王”当然是林朝阳恶搞出来的名号,果然立刻激起了陶玉墨的胜负欲。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回击,这时候林朝阳又问陶希文道:“你小姑上报纸的采访看了没有?得全文背诵啊!”陶希文嘻嘻哈哈,陶玉墨张牙舞爪的冲上来,“我跟你拼了!”陶玉书拦住她,“行了。你跟他逗什么嘴皮子啊,自讨苦吃。”“哼!”陶玉墨冷哼了一声,大度的不再跟林朝阳计较。“来来来,赶紧吃饭吧。”林二春张罗着让大家落座。林、陶两家十多口人,分了两桌坐下,一桌一锅。窗外风声呼啸,寒气逼人,室内却温暖如春,紫铜火锅中沸腾的锅底氤氲着水蒸气,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容洋溢。夹起薄薄的羊肉片,伸到沸水里涮上几秒,在最精准的火候捞出来,放到佐料碗里一蘸,然后送进嘴里。林朝阳眯着眼睛,一脸满足,“还得是这一口!”“姑父,蒜!”陶希文十分有眼力见的递来糖蒜。林朝阳笑眯眯的咬了一瓣糖蒜,问:“在水木上学感觉怎么样?”“挺好的。”今年夏天陶希文参加了高考,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水木的计算机系。对于他的这个选择,陶玉墨曾经一度反对,理由是家里都是燕大的,侄子跑去水木上学等于投敌叛国。她这话在当时引起了陶玉成的强烈不满,以及陶玉书的死亡凝视,最后不得不悻悻收回。“投敌叛国”当然是玩笑话,陶希文想报水木主要是因为他想学计算机,燕大计算机系的底蕴较水木还是差了一点。虽然家里人感到有些遗憾,但最后还是尊重了他的选择。当年林朝阳跟陶玉书结婚的时候,陶希文还在上幼儿园,如今已经上大学了,令人不禁感慨时光匆匆。聊了几句,林朝阳关心道:“想好以后要干什么了吗?”“没想过。近期的目标是把大学四年的课程都学完,然后申请去留学。”陶希文条理清晰的说。“留学啊!”林朝阳轻吟一声。赵丽说:“现在的学生啊,十个里八个都准备留学。燕大现在还有搞什么英语补习班的呢,专门给他们这种想留学的提高英语。”“妈,那是托福、雅思和gre。”陶希文纠正道。“那不还是英语嘛。对了,之前学校还有个老师因为私自办学教课,被处分了,叫什么来着?”赵丽用胳膊怼了旁边的丈夫一下,陶玉成说:“叫俞敏洪,西语系的青年教师。他也是倒了霉,跟学校抢生意。不过听说确实挺赚钱,一个月大几千块钱,我都想干了。”现在这时候燕大的青年教师一个月工资也就一百多元,几十倍的工资收入,谁能不心动。陶玉墨嘲笑道:“就你的水平,还要给人补托福?”“不就是英语嘛,有什么的……”兄妹俩习惯性的拌了几句嘴,陶父说道:“国外的科技发达、教学理念先进,去留学是对的,不过学完了可不能像有些人那样,不回来了。”“爷爷,你放心,我肯定回来。”陶父的表情不置可否,时移世易,人心难测。这十多年来出国留学的人多了,他相信出国时抱着学成归来、建设祖国这样想法的人绝不在少数。可事实证明,花花世界的腐蚀并不是人人都可以抵挡得住的,应该说绝大多数人都是抵抗不住才对。“要我说啊,学校就不该办这种补课班。这不是擎等着把学生都往国外送吗?就为了一点蝇头小利。”陶玉成说。“学校不办,别人也得办,主要是人心。说到底还是发展有差距,去了就不愿意回来,能怎么办?”见陶玉成兄妹俩认真的讨论起来,林朝阳笑着说:“发展有差距是现实条件。不过以后国内发展的机会也多,有志气闯出一片天地的,还是会回来的。”“这样的人太少了。”“少总比没有好!”“姐夫,你可真乐观。”林朝阳笑了笑,冲陶希文说:“希文以后要是学成归来了,我赞助你一笔资金!不管是创业还是安家,都可以。”嫂子赵丽连忙说道:“这可使不得。”陶玉墨打趣道:“姐夫,你这个叫诱之以利!”又对赵丽说,“嫂子,你可别跟他客气,他跟我姐现在可是两个地主老财!”陶玉成趁此机会落井下石道:“你现在不也是地主老财吗?”之前陶玉墨接受完采访后,特地把报纸寄回了燕京,在家里人面前好好的出了一把风头,现在家里人都知道她开的那个游戏公司一年赚几百上千万。“我才有几个钱啊!”陶玉书也挤兑道:“不少了,你一年赚那么多钱又不花,你不会舍不得吧?”被兄姐一起架了起来,陶玉墨强颜欢笑,“那怎么可能。希文要是真回国的话,我给他做天使投资人。”陶玉成一拍儿子的肩膀,“儿子!你可都听见了,记着你小姑的话,一定得回来啊!”“谢谢小姑。”陶希文笑嘻嘻的说。陶玉墨嘟囔道:“有钱的你不咔嚓,就会咔嚓我这没钱的!”几个人插科打诨一通,气氛欢快起来,家里几个老人的脸上满是笑容。隔天上午,难得团聚,家里人一起到西单逛街。经过了前几年的通货大膨胀,今年国内的物价涨幅总体已经回归正常状态。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消费的持续低迷,造成情况的原因最主要的是老百姓们都被前几年的物价飙涨吓坏了。开始持币惜购,银行存款猛增,消费市场却萎靡不振。不过赶上过年,街面上的各种商铺都兴旺了起来,西单处处都是人头攒动的景象。路过西单商场时,“亚欧服装城”的招牌依旧那么显眼。“杜峰这服装城啊,现在可真是日进斗金!”走进亚欧服装城,陶玉书感慨着说。马上开业的第四个年头,亚欧服装城的生意似乎比以前更好了,顾客摩肩擦踵,人流如织。“不好不行啊,现在外面假货那么多。他这贵是贵了点,架不住质量好、服务好啊。”赵丽说。1990年,假冒伪劣产品在国内已经成为一个民怨沸腾的话题,老百姓对此怨声载道。为了净化市场,也是为了提振消费信心,国家下定决心打击假冒伪劣商品。在长达大半年的打击行动中,温州商人出名了,他们无所不用其极的作假手段让政府出离愤怒。甚至在5月份,gwy办公厅史无前例的专门为温州乐清县柳市这样一个镇单独发文——《关于温州乐清县生产和销售无证伪劣产品的调查情况及处理建议的通知》。但全国上下,造假的又何止是一个柳市镇。在这场全国范围的打击行动中,成千上万家造假企业受到了查处,有力的遏制了造假浪潮的扩散,但要说根除假冒伪劣现象,却是不可能的。“假的太多了,你真一点,老百姓就能把你抬起来!”林朝阳说。“可不是嘛。”一家人边聊边逛,在人群拥挤之中每人买了一套衣裳。谁都不缺衣裳,可过年嘛,总要有一身新衣裳。热闹的除夕过完没两天,沪上那边传来消息,林氏对浦东的第一笔投资已经到账。恰好沪上方面在大年初四上午要向老人家做汇报,所以他们决定将林氏投资的新闻发布会定在大年初五的上午。这场发布会,沪上方面将邀请国内外上百位记者参与,他们不仅要让全世界看到浦东的大开发,更要让全世界都中国改革开放的决心。这种出风头的事,林朝阳向来是不参与的,跟出风头相比,他更喜欢当个成功女人的背(mu)后(hou)男(hei)人(shou)。大年初六晚七点半,电视机上播放着画面。画面里的场景林朝阳很熟悉,正是新锦江饭店41层的旋转餐厅,画面显示老人家正在听取沪上领导同志关于浦东开发和发展规划的汇报。“老人家指出:抓紧浦东开发,不要动摇,一直到建成。只要守信用,按照国际惯例办事,企业首先会把资金投到沪上,竞争就要靠这个竞争。老人家还指出:金融很重要,是现代经济的核心。金融搞好了,一着棋活,全盘皆活。希望沪上人民思想更解放一点,胆子更大一点,步子更快一点。”画外音播报着老人家讲话的重点,对于经常关注政治新闻的人来说,大概都会明白这番讲话的大胆。接下来,新闻画面一转,出现了隆重的会场。主席台上,沪上主要领导和陶玉书同台而坐,神情严肃庄重。画外音继续播报:自国家宣布沪上开发浦东以来,沪上市w市政府大胆试、大胆闯,努力当好改革开放的排头兵、先行者,向国内外许多公司发出了邀请,共襄开放盛举。本月19日,沪上市w市政府举行新闻发布会对外宣布:浦东开发正式迎来第一笔重大投资。据悉,本次香江林氏影业(集团)有限公司投资1亿美元与沪上陆家嘴金融贸易开发区有限公司注册成立合资公司对浦东陆家嘴金融区内地块进行联合开发……”紧接着,镜头切到了沪上一把手接受采访的画面,之后画面上的人又换成了陶玉书。“妈妈!妈妈!”坐在林朝阳怀里看电视的晏晏激动的喊起来。“小点声,咱们听听妈妈讲了什么。”在林朝阳的劝说下,晏晏安静了下来,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认真听讲。“沪上曾经是远东第一大城市,这里有着良好的工业基础、诸多科研院校和素质良好的工人群体,它有潜力发展成为一座国际化大都市。浦东的开发,对于我们这些企业家来说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它就像一块强大的磁石,吸引着无数来自世界各地怀揣梦想、寻求机遇的人们参与其中。对浦东的投资,我们是第一家企业,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我相信在这片拥有无限可能的热土上,任何国家的任何公司、任何个人都会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辉煌篇章。”电视里,陶玉书柔美而有力量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坐在沙发上的林二春听得发出啧啧之声。“看看咱们家玉书,这真叫有大将之风!都快赶上穆桂英披挂上阵了。”林朝阳听着这话觉得有点不对味儿,循声望去,果然见老头儿眼神正在他身上转悠。“你看我干嘛?”当身边别人家的孩子过于优秀,在父母眼里,你连优秀也是一种罪。在林二春这里,陶玉书当然不是别人家的孩子,但他实在是怒林朝阳不争啊!这么好的媳妇,你说说你,一天就这么懒懒散散的,像什么样子?这些话林二春没说,但林朝阳从他的眼神里已经总结出来了。“看你怎么了?啥事都让自己媳妇出头!”“她不出头,难道我出头?”林朝阳那理直气壮、气定神闲的神态,气得林二春差点背过气去。
第542章 第三届茅盾文学奖
陶玉书在大年初五的《新闻联播》上露了一回脸,还是有单人采访镜头的那种,全家人都跟着高兴、激动。林二春也激动,但他不同,是被林朝阳给气的。他现在横竖看林朝阳不顺眼,倒不是真的看不上自家儿子,实在是出于中国父母普遍的世俗心理。想当年林朝阳跟陶玉书结婚那时候,林二春心里感觉自家儿子真是把天上的仙女儿娶回家了。儿媳妇还带着儿子进京,给安排工作,这简直是祖坟冒青烟啊!他那时候就一个愿望,但愿陶玉书眼睛能多瞎几年,可千万别把儿子给踹了。毕竟这小子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酱油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等到后来,突然有一天,别人告诉他,说他儿子成作家了!林二春将信将疑,他儿子他还能不知道吗?连个高中都没上过,他能当啥作家?后来事情的发展逐渐打破了他的认知,儿子不仅成作家了,而且还是全国知名的大作家。这下子林二春有底气了,全国有名的大作家配儿媳妇这个燕京的大学生足够用了。当然了,儿子也不是没有短板。要论家世,还是儿媳妇家里强,书香门第。自家虽说是三代贫农,但到底就出过儿子这么一个文化人。因此那一段时间,林二春心里是格外安定的,他对儿子婚姻的看法,用后世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势均力敌的婚姻。再后来,这小两口好端端要跑去香江。林二春一百个想不通,可儿大不由爹,他什么忙也帮不上,更没资格发表反对意见,去就去吧。谁成想这一去香江,儿媳妇如同虎入山林、龙归大海,生意竟然越做越大。到一个多月前,儿媳妇荣登香江亿万富豪榜的消息传到内地,林二春心里的焦虑和担忧达到了巅峰。自家儿子确实很优秀,但跟儿媳妇的差距却越拉越大。他现在倒是不担心儿子被蹬了,毕竟孩子都这么大了,可他怕听见别人的议论和流言。儿媳妇这么能赚钱,显得儿子没能耐啊!关键是这小子也是不争气,整天游手好闲,就不知道奋发图强一下,让人看着心焦。他现在觉得,儿子要想配得上儿媳妇,不拿个诺贝尔文学奖是不行了。老父亲的担忧和关切对林朝阳没有任何影响,他反而岔开话题关心了一下老父亲的事业。这两年,林二春的事业有了长足的发展,手里几十套四合院,还有两百多间零散住房,分散在燕京城内的各个区域。每个月光是收租就是两万块,不仅已经脱离了林朝阳的资金支持,手下还养了七八个老头老太太,一个月光工资就得开出快一千块。“啧~”林朝阳的表情显得有些不满,“你这发展的还是太慢了。都几年了,才这么点房产。”“这还少?你知道这燕京城里有多少房子是卖不了的?全是老公房!”林二春瞪眼道。房改之前,燕京城里绝大多数居民住宅都是公房,私房有,但很少,而且现在是人多房少,往外卖的人就更少了。“您现在好歹也是燕京最大的‘房虫儿’了,经营理念也得更新更新,谁说非得买房子,你给别人赁房子不也行吗?手下那么多人呢,别让他们闲着。”林朝阳像个狗头军师一样出起了主意,生怕老父亲的退休生活太过安逸。“就那么几个人,每天跑东跑西都忙不过来呢。”林二春说。“您手上才多少房子啊,光让人整天傻跑,这人力全浪费了。您给他们划片儿啊,每人负责一个区域,给他们开个小门脸儿,这一个区域的收购、买卖、租赁全由这个小门脸儿负责。”听着林朝阳的建议,林二春反驳道:“还开小门脸儿,那得花多少钱?再说干那么多活,是一个人、两个人能忙得过来的?”“这叫投资,有投资才有回报。你想想,你现在全是靠人跑,效率太低了。你把店开起来,这不就相当于广告嘛,有需求的人家看着你的门脸儿就上门了。人多,业务开展的好了,你赚的不也多吗?”林二春将信将疑,他觉得林朝阳说的有点道理,但又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他以前就想靠收房子、赁房子赚点零花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要不实在闲的无聊,照这么干下去,他不得比以前当大队长的时候都忙?听完他的想法,林朝阳说道:“左了,这事你想左了!你以为这事光是挣钱吗?这是为人民服务啊!你想想,这燕京城每年有多少因为分不着房子而苦恼的老百姓?多少进京打工无处落脚的外乡人?老百姓连个站脚立身的地方都没有,这能行吗?不行!绝对不行!政府要管的都是大事,这些小事谁来管?还不得您这种有奉献精神的老同志来管吗?为民服务,不分大小。咱得想老百姓之所想,急老百姓之所急,不能总想着自己啊!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啊?爸!”凡事就怕上价值,一想到自己当房虫儿这事竟然能被上升到为民服务的高度,林二春就感觉一阵热血沸腾。内心忍不住生出一股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豪迈壮阔之感。“没毛病!”林二春一脸庄重,“现在不光是各个单位有分不着房的人,还有那些个体户、那些外来打工的,这些人住房确实有困难。”“就是啊!所以您办这事,功德无量啊!”林二春已经彻底迷失在林朝阳的一声声忽悠下,就差脑后出背光了。看着老父亲跟打了鸡血一样的状态,林朝阳满意的点了点头。六十岁正是打拼的年纪,老头子有事情忙了,也就想不起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了。《新闻联播》播出的次日,国内的各大媒体纷纷报道了林氏对浦东的大手笔投资,新闻铺天盖地。浦东要开发,需要天量的资金,万事开头难,出现了林氏这个领头羊,官方自然要大力宣传一下。一时之间,林氏影业的名字响彻了大江南北,还有陶玉书这位公司掌舵人也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之前香江亿万富豪榜的消息在国内只是小范围传播,现在借着这股热潮,不少媒体都跟进报道,陶玉书“香江女首富”的名头算是被彻底坐实了。大年初六,燕京街头的年味儿仍浓,林二春却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忙碌了起来。林朝阳站在院门口目送老父亲外出打拼的身影,心中竟生出一股不忍来。“妈,你说他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在家颐养天年呢?”张桂芹翻着白眼,你不忽悠他,他能这么跟打了鸡血一样?不过张桂芹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人就怕闲着,一闲着,什么头疼脑热都来了,闲上几年,人都废了。像她自己,现在每天带上红袖标,在街头巷尾监督不文明行为,别提多充实了。这天上午,林朝阳接到了谢靳从沪上打来的电话。“朝阳,还是你眼光毒!”谢靳的声音里满是喜悦。年前在沪上的宴会上林朝阳给他推荐了唐国强,谢靳第二天就联系上了对方。赶上过年,唐国强前天才到沪上,当他扮上诸葛亮的扮相之后,谢靳惊叹连连。“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头戴纶巾,身披鹤氅,飘飘然有神仙之概”,谢靳第一次觉得书上的形象竟是如此的具象化,简直是从书上走出来的一样。“有了这个诸葛亮,我心里有底了!”谢靳在通话的最后,对林朝阳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又过了两天,陶玉书在沪上参加完新闻发布会和一系列活动之后,直接从沪上返回了香江,公司事情实在太多,根本没办法离开太长时间。陶玉墨休息够了,带着两个孩子也回了香江。唯独林朝阳没走,倒不是他想摸鱼,而是被文协传递来的消息留了下来。本来应该在1988年颁发的第三届茅盾文学奖因为种种特殊原因延宕至今,终于在91年的正月里有了眉目。3月10日,《人民日报》发文公布了第三届茅盾文学奖最终获奖名单。本届茅盾文学奖打破了常规,共评出了6部获奖作品和2部荣誉奖作品。其中获奖作品包括了林朝阳的《寄生虫》,陆遥的《平凡的世界》,凌力的《少年天子》,孙力、余小惠的《都市风流》,刘白羽的《第二个太阳》,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荣誉奖包括了萧克的《浴血罗霄》和徐兴业的《金瓯缺》。作为国内最具影响力的文学奖项,茅盾文学奖的评奖历来备受文学界瞩目,再加上本届评奖延宕了三年之久,更加聚焦了无数目光。这个评奖结果一出,立刻便在文学界和广大读者群体当中引发了热议。人们热议的首要焦点是《寄生虫》的获奖。算上第一届的《棋圣》、第二届的《闯关东》,这已经是林朝阳的作品第三次获得茅盾文学奖的肯定了。对于任何一个文学评奖来说,同一位作家的不同作品获奖,并且是连续多届获奖,放眼中外这都是极其罕见的。按正常情况来说,这样的结果公布,产生一些争议是在所难免的。但在获奖名单公布后,文学界包括读者群体却几乎没什么反对的声音。出现这种情况,除了《寄生虫》本身的质量过硬受到了大家的认可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这部作品的影响力。要知道《寄生虫》的改编电影可是在89年获得了戛纳电影节最佳影片金棕榈大奖的肯定,这也是中国影史上第一部获得金棕榈大奖的作品。尽管小说和电影并非同一种艺术表现形式,但电影大奖的加持无疑带给了《寄生虫》巨大的益处,让它在广大读者心中拥有了远超同时期作品的影响力和地位。但有一个问题是,虽说《寄生虫》的获奖无可争议,但这毕竟是第三次获奖了。大家都明白,对于一个追求权威性和公平性的奖项来说,这样的结果绝对是评委会不想看到的。而如今的林朝阳又正值作家的巅峰时期,前年的《入殓师》、去年的《父亲》……新作依旧强的可怕,而且据传言,他还要搞个“生老病死”四部曲。继“香江三部曲”后,又要来“生老病死”四部曲,简直是不给同行们留活路。现在文学界最好奇的问题就是,下一届评奖,评委会打算怎么办?是继续让他这么“肆无忌惮”的拿下去,还是找个什么理由给他卡出去。有些人觉得光卡作品是不够的,因为即便你找个什么理由把《入殓师》《父亲》给卡出去,就他那个老母猪产崽的产量,等第四届评奖的时候估计还能有作品够资格入围。必须得把他这个人给卡掉!别管用什么手段,都得卡掉,简直就是文学界评奖的毒瘤!存在这样心态的主要是文学界的同行,并且还是作品有希望提名和得奖的同行。至于更普通的大众,大家其实挺乐于看到这种创纪录的情况发生。连拿三届茅盾文学奖,估计以后也不太可能有了。当然了,同一个人拿奖太多,大家也会产生点审美疲劳,感觉没什么惊喜。除了针对林朝阳第三次获奖的讨论,本届茅盾文学奖也产生了一些负面舆论。首先就是荣誉奖的设立,这是很多人都想不通的,得奖就是得奖,没得奖就是没得奖,你弄个荣誉奖算算怎么回事?第二个争议点则是获奖作品当中有明显与其他作品存在水平差异的作品存在,且还是评委作品获奖。尽管其已退出评奖,却始终无法消弭文学界的诸多质疑。而随着一些评奖细节的流传,这种质疑声也变得越来越大。原来获奖的那部作品竟然并非是通过正常渠道入选的,而是由三位评委在评奖最后阶段动议增加的。有人将茅盾文学奖和庄重文文学奖排到一起做了比较。评委回避制度,每个正规一点的文学评奖都会有,茅盾文学奖和庄重文文学奖也不例外。人家庄重文文学奖的推动者林朝阳从一开始就声明了自己的作品永远不参评奖项,并且评委每届更新1/2,评委的作品前后三届共六年不得参评奖项。尽最大可能的避免了人情对评奖的影响。反观这一届茅盾文学奖,评委作品在最后阶段被动议增加,这不是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吗?而且还是别人都跑到终点前了才参赛,脸都不要了。最离谱的是,人家回避不是作品回避,而是人回避,作品正常参评。对比这一届中另一位作品同样被动议参评的作家,人家直接选择了作品取消参评资格,高下立判。受此影响,茅盾文学奖的风评变差了不少。相反的是,被拿来当作参照物的庄重文文学奖,在啥也没做的情况下,口碑和风评突然暴涨了一波。当然了,庄重文文学奖这几年在文学界和读者群体的评价一直不错。有了这次的对比,文学界的很多同行看林朝阳也没那么不顺眼了。毕竟当初庄重文文学奖可是在他的强力推动下,才得以推行了现在的评奖制度。事实证明,林朝阳的高风亮节和远见确实高人一筹。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但不管再如何争议,评奖结果已经产生,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3月29日,第三届茅盾文学奖授奖大会在燕京国际大饭店举行。除了有两位国副级领导出席之外,还有如艾青、冯牧、陈荒煤等文艺界的老前辈出席,台下还有一百多位来自全国各地的记者。规格之高、规模之大,更盛前两届。林朝阳的《寄生虫》排名第一,要代表获奖者致辞,他在例行的感谢过后,突然说道:“这是本人第三次获得茅盾文学奖的肯定,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最后一届……”此话一出,会场内顿时一片哗然。不少人早就想到了这一届拿完奖之后,林朝阳在茅盾文学奖的评奖之路肯定要有点说法,毕竟中国人讲究“事不过三”嘛。但谁也没想到,林朝阳竟然会在授奖大会上就这样说了出来。众声喧嚷之际,林朝阳面色如常,脸上挂着淡淡微笑,语气诙谐的说道:“拿了三次奖,我估计不少同行心里都在骂我……”会场内的喧嚷一时变成了哄笑。“我们搞文学评奖,目的有三,一为引导创作方向,二为发掘新人,三为激励创作,都是为了繁荣文学发展与创作。我在前面一堵,不知挡了多少人的路……”林朝阳说的俏皮,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所以啊,以后我的作品就不参评茅盾文学奖了。在此声明,不是有人向我施加压力,也不是对茅盾文学奖看不上了。纯粹是我想为茅盾文学奖和国内的文学发展做点贡献。”在林朝阳的轻松发言下,会场内已经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等现场的笑声低了下来之后,林朝阳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正色起来。“最后再说一句世俗点的话吧,大家能坐在这里,都已经算是功成名就了。这人生的列车啊,有人上,有人下,没人能一直坐下去。要到站了,大家不妨早点起身。早下车,下一途的风景也许更美。”林朝阳最后这番话意味深长,似有所指,会场内的众人几乎在一瞬间便知道他在说什么。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里,大家的发言都是花团锦簇,和光同尘。林朝阳最后的这段话尽管很含蓄,不带什么烟火气,但几乎算得上是公开的批评了。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他在说什么,都明白他矛头所指的人是谁。现场许多人第一时间将目光对准了台上角落里的一道身影,他们无法得知对方此时的心情,但想必是很精彩的。不过大家此刻心中更多的还是佩服,佩服林朝阳今天敢于在这样的场合下公开亮明自己的态度,也佩服他刚才言语间显露的格局。因而许多人在看了那道身影之后,眼神并没有驻留,而是又放到了林朝阳身上。在他走下台的时候,同行们的眼神聚焦在他身上,汇成一道如有实质的钦佩目光。这才是茅盾文学奖实至名归的获奖者!授奖大会结束,林朝阳身边簇拥了一群中青年作家,其中李拓的脸色最为亢奋。“朝阳,你可真敢说。”众人也是一脸赞同。这一届的评奖过程和结果,大家私下早有争议,但再怎么争议也都是私下的。在颁奖时这么当着数百位文艺界领导、同仁和记者的面,如此讲出来,绝对是一件需要巨大勇气的事。而且林朝阳在说那番话之前,恰好又摆明了自己今后不再参评茅盾文学奖的立场。先做后说,不仅是与对方的所作所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确立了自己敢作敢当的影响,令人想不佩服都不行。众人夸奖、称赞声不绝,声音并不小,引得不少人侧目。其实刚才林朝阳的话也引发了不少人的不满,比如评委会里的一些人、比如文协的一些人,但他们拿林朝阳也没什么办法,人家以后都不参评了,你能怎么样?再说了,那么多领导在场都没说什么,他们又能怎么样呢?有些人甚至狭隘的猜想,林朝阳可能就是因为以后没办法参评了,所以才会在今天闹这么一出。在授奖大会后接受新闻媒体的专题采访时,有记者问到了林朝阳在台上最后那番话的指向。“文学评奖嘛,很难让所有人都满意。结果已经是既定事实,谁也无法改变。但我们身为创作者,要为后来者树立一个良好的榜样。”林朝阳如此说道。授奖次日,林朝阳在发言和接受采访时所说的话见诸报端,立刻在文学界引起了巨大的关注,并且收获了一边倒的好评。尽管林朝阳自始至终没有点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说这些话指的是谁。而那位老前辈,面对这种情况也只能是哑巴说黄连,有苦说不出。毕竟拿了奖,真要是当面锣对面鼓的吵起来,他的脸丢的更大。权衡之下,对方也只能闭口不言。隔了两天,小六部口胡同里久违的迎来了寻味斋文化沙龙。进入八十年代中后期,全国范围内的文学评奖逐渐有滥觞之祸,文协方面专门召开了研究文学评奖改革的会议。结果是将现有的各单项文学奖进行合并成为鲁迅文学奖。文协的本意是好的,这场会议结束后如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中篇小说奖等奖项确实停办了,但因文协领导层突然调整,设立鲁迅文学奖一事却被搁置了。自那以后,寻味斋文化沙龙举办的次数也变少了,好在还有庄重文文学奖和茅盾文学奖。今年的茅盾文学奖授奖大会前,李拓找到林朝阳,让他今年无论如何也得请回客。燕京的文学界,有奖项却没有寻味斋的宴会,总让人感觉少点什么。难得沙龙再开张,第一天依旧是作家们跟文学爱好者们的交流活动,气氛极为热烈。到第二天请客吃饭,来的作家不多,算上林朝阳自己才六个人。茅盾文学奖的获奖作家本来就少,今年有八组获奖作家已经是破天荒了。除了已经去世的《金瓯缺》的作者徐兴业,另外两位获奖的将军肯定是不屑于参加这种活动的。之所以是六个人,是因为获奖作品《都市风流》是两人合著的。人少了点,但气氛却很和谐。五部获奖作品,六位获奖作家,都是四零后、五零后的中青年作家。其中合著《都市风流》的孙力和余小惠、《平凡的世界》的陆遥还都是49年出生的,其他人因此戏称三人是“建国派”。大家聊的兴起,话题逐渐从文学和创作辐射开来,有人问起了大家奖金都想怎么花。前两年物价飞涨,社会人均收入和工资也涨了不少,但茅盾文学奖5000块的奖金对于大家来说依旧不是笔小数目。大家的回答五花八门,有说要买摩托车的,有说要存起来吃利息的,反正都是生活相关。林朝阳笑而不语,大家也没追问他,都知道他不差钱。唯独陆遥却说,“我钱已经花光了!”
第543章 俄克拉荷马州
众人听到这话,惊讶不已。原来就在昨晚,陆遥约了在燕京文学界的一些陕西乡党在台基厂附近的一家餐厅聚餐庆祝。本来是一桌人,可后来有人听说了陆遥请客不断前来,一桌变成两桌,两桌变成三桌。最后一结账,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5000块钱奖金全都送给饭店了。听着陆遥的解释,众人不禁咋舌。这也太能吃了,一顿饭吃了5000块钱,吃的山珍海味、玉盘珍馐吗?跟众人的诧异比起来,陆遥本人倒是很洒脱,他这人花钱向来大手大脚,也没个概念。众人却以为他是因为有底气的原因,88年他得了庄重文文学奖,可是拿了10万块钱奖金呢。比起来,5000块钱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况且,他们这些人得了奖之后,各地文协和政府还会有奖金,肯定不会比茅盾文学奖奖金少。说到庄重文文学奖的奖金,众人忍不住露出几分艳羡之色。现场就陆遥得过这份奖金,大家都好奇的问起了他当年拿到奖金的感受。“感受?高兴、激动呗!《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出来之后口碑可不好,我那时候心里憋着一股劲呢。谁能想到,一下子得了奖,感觉心气和情绪一下子得到释放了。说起来这事得感谢朝阳啊,要不是他推动庄重文文学奖的创立,我也没机会得奖。”陆遥满心感谢地向林朝阳举杯致意,林朝阳也笑着举了举杯子。“说起来,这都是我第四回参加沙龙了。”陆遥是今天现场参加寻味斋文化沙龙次数最多的人。从最早的《惊心动魄的一幕》获得了第一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到《人生》拿了第二届优秀中篇小说奖,再到《平凡的世界》拿了庄重文文学奖、茅盾文学奖。他拿了四次全国性的文学奖项,也在小六部口胡同的院子里吃了四顿饭。“说起来,朝阳这宴会见证了我的成长啊!”众人闻言不禁莞尔。获奖,尤其是获茅盾文学奖这样全国性的奖项,对于作家们来说无疑是人生中的高光时刻。因此尽管嘴上说的谦虚,但大家的春风得意之情都写在了脸上。一顿饭吃吃喝喝,笑语喧哗,酣畅淋漓。大家聊的兴起,促膝畅谈,场面率性中带着些土气,却又十分亲切,令人温暖,是只有在小六部口胡同院里才会出现的情景。到深夜,人声渐渐冷落,曲终人散。沙龙结束的第二天,林朝阳送走了同行们,然后回了香江。陶玉书今天特地早下班,接上孩子,一家人在一起吃了晚饭。“玉墨这热情燃烧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点?”今天陶玉墨又在公司加班,不知道几点能回来。吃饭时,林朝阳谈起了小姨子最近的奋发上进。陶玉书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没想到啊!她这个改变太大了,太突兀了。”“改变是大。不过也不算突兀,浪子回头嘛!她从毕业上了那么两年班,剩下的时间都是无忧无虑。有可能是玩够了,又恰好在事业上获得了成就感。这就跟玩游戏一样,阈值变高了,需要不断追求更高的成就刺激。”林朝阳一本正经的说。陶玉书闻言眼神落在他身上,“‘浪子回头’是这么用的?再说了,你这么闲,我怎么没见你‘浪子回头’?”来自媳妇的吐槽无形且致命,林朝阳狡辩道:“我也没闲着啊,不是在创作,就是构思创作。”“是啊,你搞创作,让我们累死累活。妈可跟我说了,你撺掇着爸又把业务扩大了。”“我只是激发了一下爸的事业心。再说了,这人老了,不能太闲,容易闲出问题。”“一肚子歪理邪说。”陶玉书总结了一句,没再讨论这个话题。转而换了个话题,说起了她下周要回内地的事。“不刚回来嘛,怎么还回去?”“去沪上聊聊投资的事。”“投资?还有什么好聊的,不都定好了吗?”“不是对浦东的投资,是别的事……”陶玉书解释了起来。原来是她年后去沪上签订投资协议时,沪上的领导谈到了双方应该怎样更好的展开更深入的合作。陶玉书便提起了她的一些想法,赢得了沪上领导的认可。有了领导的认可,政策方面的关照自然少不了,现在陶玉书正计划着让玉郎机构与沪上美术出版社合作创办一份漫画杂志。国内如今不允许外资进入期刊领域,但沪上政策自主性很高,早在88年就和法国的的桦榭·菲力柏契出版集团合作出版了《世界时装之苑eLLe》杂志。陶玉书现在是沪上方面的座上宾,合作办个杂志自然不是什么问题。之前跟玉郎机构花城出版社合作,局限性还是太大了。自她接手玉郎机构,并没有直接选择大刀阔斧的改造,而是用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去修整玉郎机构的发展方向。内容创作上,她追求精品化路线,除了一部分已经连载超过5年以上的长篇作品之外,玉郎机构现在每年立项的长篇作品较以前大幅缩减。反而是精品化的中短篇作品不断涌现,如此做法有利有弊,弊端在于短期内看没吃到多少作品红利。但从长期来看,却赢得了读者口碑,也激发了漫画家们的创作欲。在内容风格上,她也进行了积极调整,大量削减了漫画作品的黄暴元素。如此调整,出现的问题跟内容精品化一样,短期看跌,但长期有利。接手玉郎机构的前两年,公司就是在这样的不断微调中谨慎前行。直到去年,过去这一年时间里,玉郎机构在多个业务领域的发展都取得了令市场和股民们眼前一亮的成绩。首先是玉郎机构大力对漫画周边业务进行开发。迄今为止在全港开了7家“玉郎ACg”周边商店,这些周边商店在90年这一年为玉郎机构贡献了1.16亿营收,利润率高达24%。单纯以利润率来说,比本业漫画出版、销售更赚钱。游戏业务的拓展,玉郎机构的举措并不激进。除了战略投资了砂糖游戏10%的股份,将旗下漫画作品《仙剑奇侠传》的游戏改编权授予砂糖游戏之外,一直没有动作,目前外界对于这块业务不太关注。在漫画出海业务上,玉郎机构的漫画在湾岛、东南亚等地区和国家仍保持了强劲的增长势头,在美国这个全世界最大的漫画市场,经营数年也逐渐取得了一些成绩。去年玉郎机构的漫画家们尝试将港产片中的cult元素融入漫画之中,创作出了《僵尸道长》,在本港取得了单行本20万册的销量佳绩。同时,这部《僵尸道长》在美国市场也大获成功。根据数据显示,《僵尸道长》在美国的销量达到了15万份,并且每期销量还在不断增长中。这个数字在美国的漫画界算不上是多畅销,但对玉郎机构的作品在美发行来说却是质的飞跃。在《僵尸道长》之前,玉郎机构在美国漫画市场最畅销的是《醉拳》,销量最多的时候就是1万多册。更多数的作品甚至没资格单独成册,只能以合订本期刊的形式出现在动漫店的书架上,乏人问津。《僵尸道长》的成功,毫无疑问是为玉郎机构在美国的发展打开了市场。除了《僵尸道长》在国外市场的开拓,玉郎机构的内地业务发展也收获颇丰。多部作品被引入内地出版,尽管是借由内地出版社,玉郎机构只分润了少部分利润,但架不住内地市场的规模太大。各项业务的强劲发展,结果就是玉郎机构的营收在去年大涨50%,来到了8亿港元的规模。受优异的财报表现影响,玉郎机构的股价在3月份持续上涨,市值规模已经来到了35亿港元。这样的结果足以说明陶玉书的各项调整和战略所取得的成功,也给了陶玉书更大的信心,让她可以更加有雄心的规划公司的未来。玉郎机构现在已经事实上垄断了香江的漫画产业,除了产业规模在本埠受限之外,人才补给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香江就这么多人,一个玉郎漫画的发展已经穷竭了本地的漫画人才。要想让玉郎机构继续保持创作上源源不断的动力和旺盛的活力,就必须要不断挖掘人才。陶玉书认为,尽管内地市场现在受限于经济发展成果依旧与发达国家和地区有较大的差距,但这现在恰恰也是它最大的优势——廉价的人力资源。“未来我打算把玉郎机构的一部分业务外包给沪上,沪上有沪美厂这个优势单位,而且人工也便宜。”陶玉书说。“沪美厂才多少人啊,哪够你用的?”“沪美厂不够没关系,我们可以从别的地方招揽、培养。内地那么多美术院校、相关单位,还怕没人才吗?”林朝阳直呼好家伙,资本家这套路被你给玩的明明白白的。“以后是不是还要投资动画电影啊?”林朝阳问。陶玉书笑着说:“咱们俩想到一块去了,我确实有这个想法。”她兴致勃勃的聊了一些对玉郎机构的未来规划。她这次去沪上,第一个任务是合办杂志,第二个任务是拉上沪美厂,再加上林氏影业,和玉郎机构一起启动对玉郎机构现有漫画作品的电影开发。然后再借着合作,顺便谈谈外包的事。“陶董高屋建瓴,高瞻远瞩!”林朝阳玩笑着送上一记马屁,惹来陶玉书娇媚的眼神。除了玉郎机构要更深入的进入内地市场,陶玉书还想借此机会,加深林氏影业在内地的投资。这个投资不是对浦东的那种响应号召的财务投资,而是切切实实的产业投资。“《赤壁大战》的事给我提了个醒,大几百万就租了个景,太贵了。以前我们在香江拍电影,取景限制极大,就算是跟内地制片厂合作,往往也需要做大量的协调工作,而且花费不菲。这次我回去,打算找个地方搞个大型拍摄基地,正好我们林氏影业也一直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片场。以后不管政治气候如何变化,但两岸三地影视行业的合作必然越发紧密。如果我们的拍摄基地建设得当,能够形成规模效应,对我们以后的发展也大有裨益。上市融资的那笔钱,我打算把一部分投到这上面。”陶玉书思考的很周全,她的这些想法有些是之前受过林朝阳的启发,有些则是她在经营过程中不断思考得来的。提到林氏影业,公司对浦东的投资这段时间已经剥离干净,现在正在筹备上市。“顺利的话6月份就能上市。”陶玉书说到这里,神色有些激动。她现在掌握着两家上市公司,但不管是玉郎机构还是明报企业,都是收购而来,林氏影业却是她一手经营起来的,感情自然不一样。夫妻俩聊到晚上九点多,直到陶玉墨回来。她一进门就匍匐在沙发上,像被抽干了阳气的行尸走肉,嘴里还在抱怨着工作的辛苦和操劳。“不想干就别干,也没人逼你!”陶玉书说。听到这话,陶玉墨上半身直直的从沙发上立起来,“我这还不都是给你打工?”砂糖游戏今年上半年的重头戏就是玉郎机构授权的《仙剑奇侠传》改编,这款游戏从去年立项,到现在游戏制作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计划6月份发行。“你搞清楚谁才是大股东,我才多少股份?”“你个人和公司占的股份不比我少。”陶玉书不耐烦道:“不要发这些没用的牢骚,你是老板,辛苦一点不是应该的吗?这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陶玉墨唉声叹气的说道:“可不是嘛。我当初就是上了你们的当,好端端的要什么投资啊!”“诶,你说话别带‘尾巴’,这个‘们’是谁?”林朝阳调侃道。陶玉墨哼了一声,“就是你!忽悠我,压榨我!”陶玉书摇了摇头,对林朝阳说:“我看这丫头疯了!别理她。”林朝阳深表赞同,拉着媳妇回了房间,身后传来陶玉墨怨妇一般的唉声叹气。然后等到第二天早上,她又活蹦乱跳的去了公司。当老板当出了一身“班味儿”,她这种风格也算是独树一帜。又过了两天,林朝阳特地跑到了明报大厦,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见证香江报业的又一项创新的诞生。明报企业的市值在年后跌了一些,主要是受市场行情震荡影响,另外财报表现比较稳健,没给市场什么惊喜。这也很正常,明报企业的市值从去年上市就一路高涨,期间虽然也有下滑,但总体还是上涨的。之前的市值已经超过了正常范畴,更多体现的是市场对这家企业未来前景的看好。现在行情过去了,股价也在慢慢回归理性。陶玉书做事,向来是不动如山,动则雷霆。明报企业在合并上市后,她一直没有做什么大动作。唯一称得上是动作的,就是刚过完年,陶玉书便力主在明报企业内部成立了网络新闻部。这个网络新闻部的工作只有一个,就是负责网络新闻出版物《亚洲新闻摘要》的出版。网络新闻部成立的消息在股市之中没有掀起任何波澜,明报企业方面也没有刻意宣传,连在明报企业内部都没多少人关注。但在《亚洲新闻摘要》创刊号面世的这天,金庸、陶玉书、林朝阳三人却齐聚在网络新闻部小小的办公室里。最新的486电脑,显示屏还是个大脑袋,dos系统还没有桌面一说,有的只是操作界面。随着年轻编辑手中鼠标滑动,一早编辑好的新闻内容一行行下拉,出现在屏幕上。金庸身子向前,探着头,神色无比认真的仔细看着屏幕上的繁体文字。看了好一会儿,感觉眼睛有些乏累,他选择了收回视线,看向了一旁的林朝阳和陶玉书。只见夫妻俩正认真的盯着屏幕,不时的讨论一两句屏幕上的新闻内容。《亚洲新闻摘要》顾名思义,汇总的是近一段时期内的亚洲重要新闻的简要介绍,分为了英文版和繁体中文两个版本,更新频率为每周一次。具体的获取方式是用户订阅后,每周通过电子邮件发送。“查先生觉得这种崭新的新闻媒介如何?”关注完电脑屏幕上的内容后,陶玉书问金庸。金庸面带微笑,“很新颖,浏览起来也很方便,就是对我们老年人不太友好。”陶玉书说道:“电脑和互联网毕竟属于新生事物。”金庸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林太认为这种媒介浏览方式以后会成为主流?”搞《亚洲新闻摘要》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陶玉书主张和实施的,金庸现在还担任着明报企业的董事长,但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与陶玉书发生龃龉。陶玉书沉吟着回答:“通过互联网传播新闻确实有其便利性,在未来应该是有些市场的。但是否会成为主流,这个我无法确定。不过我想明报企业现在是上市企业,必须要保证敏感的市场触觉,既然有了这种崭新的媒介方式,那么我们必须要率先介入。”听着她的话金庸微微颔首,当初他要卖明报,闻风而来的买家多达十几家。其中不乏出价让他心动的财大气粗者,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陶玉书。原因就在于,金庸要找的不仅是一个好买家,更要找一个靠谱的继任者。他希望明报能够在这个人的手里完成从家长式管理到现代化、制度化管理的过渡,希望明报能够有更好的发展,这毕竟是他半生的心血。过去这一年里,明报先是经历了一次大的企业合并,又顺利上市,尽管最近股价有所下降,但总体表现是非常优越的。当初金庸卖明报,获得了3亿港元现金收益,另外手里还掌握了不少玉郎机构和明报企业的股票,这些股票现在的价值高达12亿港元。要知道他经营明报多年,利润最多的时候也就是一年四五千万港元。结果公司一卖,十几亿港元入账,比他之前半辈子赚的都要多。单以商业回报而言,将明报卖给陶玉书,绝对是金庸这辈子最成功的商业操作。除了商业运作上的成功,明报企业上市后这大半年的表现平稳,没什么大动作。金庸对此也没什么意见,他经营企业半辈子,深刻的明白对于明报企业这种规模的公司来说,稳健比什么都重要。这期间他也和陶玉书聊过对公司以后发展路线的看法,陶玉书没有说得太细,但明确表达了明报企业今后不会做偏安一隅的土财主,有合适的机会一定会走出香江。金庸不知道这个机会何时会到来,他相信陶玉书也不知道。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为企业领导人有这样的决心,到关键时刻也能有这样的决断。在这一点上,有之前明报和玉郎机构媒体业务合并的成功在前,金庸并不怀疑。最近陶玉书主张办《亚洲新闻摘要》这样一份网络出版物,光是专用网络的费用一年就要7万多港元。算上编辑、记者们的人工成本,电脑、打印机、传真机这些办公用品,办这样一份无法盈利的网络出版物,一年少说也要花费二三十万。金庸对互联网这种新生事物不了解,若让精打细算了半辈子的他来,他恐怕不会做,但陶玉书就做了。这样的企业掌舵人,正是他所期许的。“办《亚洲新闻摘要》,花费不菲,暂时这笔钱是没办法赚回来的。不过网络出版物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只是过渡之物,以后肯定要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新闻网站。”可能是考虑到金庸的想法,陶玉书解释了几句。金庸笑着摆了摆手,“互联网这些事我不懂,林太看着办就好了,我相信林太你的眼光。”时间一晃到了5月,隔了半年时间,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颁奖仪式即将在美国俄克拉荷马大学校园内举行。早在4月份的时候,就有奖项组委会的人来跟林朝阳确认为赴美签证和出席颁奖仪式的各项事宜。5月的第二个周二,林朝阳登上了前往美国的航班。俄克拉荷马州在美国中南部,州内产业主要以矿产和农业为主,人均gdp不低,但因为产业的原因,它在美国的存在感远不如纽约、加州等地强。香江没有直飞俄克拉荷马州的飞机,林朝阳得选到洛杉矶转机,最后才能抵达俄克拉荷马州。一路30多个小时舟车劳顿,对于体力和精神都是个不小的考验。好不容易到了首府俄克拉荷马城,林朝阳推着行李走出通道口,便看到有两个中年男人正举着牌子,上面用汉字歪歪扭扭的“林朝阳”三个字。林朝阳走上前与两人打招呼,一番了解后他才知道,原来两人中的棕发男子就是芦安·瓦尔特,在兰登书屋负责他作品的编辑。这次林朝阳到美国来领奖,芦安·瓦尔特专程提前了一天到俄克拉荷马城。兰登书屋很重视林朝阳的这次领奖,还为他安排了几个活动。两人中的另外一位是戴维斯·昂蒂亚诺,俄克拉荷马州大学主办的《今日世界文学》的现任主编,也是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组委会主任。芦安·瓦尔特和戴维斯·昂迪亚诺跟林朝阳寒暄了几句,对他的到来表示了热烈欢迎后,几人便出了机场。俄克拉荷马大学位于俄克拉荷马城南端的诺曼市,距离机场有二十六七英里,一路上戴维斯·昂迪亚诺负责开车。主要是芦安·瓦尔特跟林朝阳聊天,两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早就通过不下十通电话,聊起来丝毫不觉陌生。芦安·瓦尔特先以《梵高之死》在美国的销量打开了话题。这部小说从前年3月在美国出版,5月份就登上了《纽约时报》畅销榜,在榜时间长达83周,直到今年1月份才下榜,累计销量已经突破了85万册。作为一部外国作家创作的虚构类纯文学作品,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是极为夸张的,也是极其少见的。至少在芦安·瓦尔特快二十年的职业生涯中,还是第一次见。
第544章 作家的神圣职责
就好比后世娱乐圈有走流量路线的小鲜肉和走实力路线的老戏骨之分一样,《纽约时报》畅销榜上也是如此。在《纽约时报》畅销榜上,每年都有一些畅销书空降榜首或前排,在前排待上几周或者十几周,然后便会消失不见。偶尔有长期霸占榜单的存在,无一不是红极一时的超级畅销书。这一类书就属于畅销榜上的小鲜肉。上榜几周、十几周,销量却极为可观,往往可以轻松卖出几十万册、上百万册。《梵高之死》走的路线却完全不一样。它的上榜依靠的既不是出版社的宣传力量,也不是作家的知名度,完全是口碑的力量。本身又是纯文学作品,这就导致了它即便上了畅销榜,但因为当周销量无法跟前排作品相比,所以位置也并不靠前。偏偏又掉不下去,熬走了一批又一批在畅销榜上叱咤风云的当红作品。“即便不在畅销榜上了,也不需要太担心。像《楚门的世界》《梵高之死》这样的作品是拥有历久弥新的魅力的,以后依旧会不断有读者选择它们。而不是像那些畅销榜上的快餐一样,下了榜之后就查无此书。”芦安·瓦尔特乐观的说道。他的话并不是盲目乐观,而是来自于自身经验。一路上主要是芦安·瓦尔特在说话,戴维斯·昂迪亚诺偶尔也会插上两句话,气氛十分和谐。车子行驶了近一个小时,才抵达位于诺曼市的俄克拉荷马大学。诺曼说是市,但其实规模并不大,城市人口仅有不到一万人,就像其他很多美国中西部城市一样。建设在其中的俄克拉荷马大学的学生人口反而更多,足有近两万人。这座创办于1890年的大学,以石油工程专业见长,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个设立石油地质专业的高等院校。在神经外科学、天气预测、地震学等领域也处于国际领先地位,但若说综合排名在在全美并不算靠前。跟林朝阳印象中的美国大学差不多,俄克拉荷马大学的占地面积很大,学校建筑以红色为主,有些格鲁吉亚建筑的风格。红砖红瓦、陡峭的屋顶和复杂的细节装饰,给人一种庄重而优雅的感觉,看起来颇富人文气息。三人下车后走进校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中央的宽阔草坪广场,巨大的草坪广场被纵横交错的道路有规则的分割开,呈六边形,通往学校主楼的两条主道宽阔而笔直。此时正是课间,路上尽是些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们,不时有人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戴维斯·昂迪亚诺一路给林朝阳介绍着学校的情况,步行近二十分钟,来到一栋二层的红色别墅前。据戴维斯·昂迪亚诺介绍,这栋别墅是早年住的是俄克拉荷马大学的终身教授霍华德·伊顿教授。后来闲置了下来,成了学校的接待场所,也是林朝阳在俄克拉荷马大学领奖这两天的住所。戴维斯·昂迪亚交代了一应衣、住、行等诸多问题后,林朝阳在别墅坊间内休息了两个小时。到傍晚,戴维斯·昂迪亚诺又来到别墅,俄克拉荷马大学校长保罗·谢尔珀为林朝阳准备欢迎晚宴,晚宴地点放在了保罗·谢尔珀位于诺曼市的家中,距离学校有三公里的路程。参加今天这场晚宴的除了保罗·谢尔珀,还有学校董事会主席南茜·戴维斯,学校出版社总编卡尔文·波尔克以及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这一届的评委会成员们,场面隆重。俄克拉荷马大学地处西部,在美国高校界排名也不高,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算是学校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具有全美影响力的活动,因此每一届举办都是极尽努力,这一届也不例外。依次与众人礼貌打过招呼,林朝阳与人群中一位黄皮肤的老者握住了手,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萧老,好久没见了!”“确实好久没见了。”萧乾笑着回应道。萧乾是这一届纽斯塔特国家文学奖的评委,也是他提名了林朝阳。他乡遇故知,两人热情的聊了几句后,跟着众人一起落座。晚宴就是普通的家庭风味,味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和仪式感。身为新一届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获奖者,林朝阳感受到了俄克拉荷马大学对他的重视。翌日上午,校园内的学生们已经活跃起来,林朝阳收拾整齐,先到校园餐厅吃了个早饭,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来到学校图书馆前。俄克拉荷马大学内各学院的教学楼多是三四层高,占地也不算大,图书馆也不例外。跟国内颁奖布置的隆重会场不同,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颁奖地点放在了学校图书馆,这里看起来也跟往常没什么区别。“嗨!林,昨晚睡的怎么样?”林朝阳在图书馆前遇到了戴维斯·昂迪亚诺,他一见林朝阳就笑容满面的打了个招呼。“哈喽,戴维斯。睡的非常不错。”两人闲聊了两句,戴维斯·昂迪亚诺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大家都到了,我们也进去吧。”“好。”两人走进图书馆。林朝阳站在馆外时觉得图书馆跟平时一样,但当他在戴维斯·昂迪亚诺的带领下走进图书馆后,才发现里面的布置别有洞天。颁奖的具体地点在图书馆的社区活动室,而从图书馆到社区活动室的一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墙上就会出现一幅海报。另外靠着墙边还立着一些展示架,每个展示架上都摆着一部书。这些海报和展示架高低错落、间隔布置,布满了整条道路的两侧。书架上的书都是林朝阳的出版作品,不仅有在美国出版的,还有在世界其他国家出版的版本,中文、英文、日文、法文……林朝阳一时竟有些恍惚,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他竟然写了这么多部小说。墙上的海报则都是放大的书封,这里的每一张海报都是经由俄克拉荷马大学艺术学院学生的复刻,可能这些学生的技艺无法与名家相比,却让人感受到一种格外蓬勃的生命力。如此布置,虽不盛大,但充满了仪式感。一时间,令向来处事淡然的林朝阳都有些心潮澎湃。戴维斯·昂迪亚诺解释说这些书和海报都是奖项组委会委托学校和文学社团搜集布置的。这些布置除了是为了颁奖准备的仪式,也是林朝阳的作品展,未来一周时间里这里都会是如此,以供俄克拉荷马大学学生们以及校外人士参观、阅览。两人一路边说着边往社区活动室走去,社区活动室说是活动室,但规模基本上就是个小礼堂,看起来至少有个四五百平。活动室的装潢非常具有古典特色,对面有一扇高大的拱形窗户,天花板上有复杂的木质横梁结构,两侧的墙壁上挂有灯具,散发出柔和的亮光。里面放着少量书架和大量座椅,此时已经有上百位学生坐在其中,透着一股古典、优雅的氛围。学生们坐席由门口向内布置,延伸二十多米到尽头是的高大窗户下的空旷场地。这会儿学校的一些主要领导和评委会成员们或坐或站的聚集在那里。林朝阳和戴维斯·昂迪亚诺走到活动室门口时,引起了一些学生的注意。这些学生大多是学校文学社团的成员,还有一些是主动报名参加颁奖仪式的普通文学爱好者。从去年评奖结果出炉之后,学生们就知道这一届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得主是一位中国人。见到站在戴维斯·昂迪亚诺身旁的林朝阳,不少学生把眼神放到了他身上,露出好奇之色,不时交头接耳。正在这时,偌大的社区活动室内突然响起了孤零零的掌声。学生们循声望去,原来是本来站在另一侧空处正与人说话的校长保罗·谢尔珀,注意到了门口的来人,率先鼓起了掌声。听到这声掌声,所有人都明白,门口站着的一定就是今天的正主,新一届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获得者林朝阳。掌声从孤零零到稀疏,再到热烈,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林朝阳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戴维斯·昂迪亚诺,对方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林朝阳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西装的下摆,迈步向前。活动室内两侧座位的布置在中间形成了一条道路,林朝阳就这样在众人的掌声和注目中走到了房间尽头。转过身来,他冲保罗·谢尔珀等一众人礼貌致意,又转身看向学生们。“先生们、女士们,让我们隆重欢迎来自中国的林先生!”保罗·谢尔珀朗声介绍道。林朝阳微微躬身,朝学生们致意,掌声一下子热烈了起来。现在的美国没什么文学热潮,纯文学爱好者更属于小众,但今天来的人大多都是文学爱好者,其中有不少人还是林朝阳的忠实读者,今天专程过来的。对于这些纯粹的文学爱好者来说,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见到几次自己喜欢的作家,尤其林朝阳还是一位外国作家。在热烈的掌声中,一些忠实读者的面色激动,他们终于见到了林朝阳这位外国作家的庐山真面目。见面礼后,林朝阳落座在第一排坐席。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获奖结果早在去年就公布了,今天的颁奖仪式没有悬念,流程也不复杂。保罗·谢尔珀作为校长首先站在演讲席前致辞,总结一下就是夸耀了一番俄克拉荷马大学和纽斯塔特国家文学奖的历史和影响力。待他离开演讲席,萧乾走了到了台前。他是本届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评委之一,也是林朝阳的提名人,按照颁奖程序,接下来将由他来宣布他的提名理由。“尊敬的保罗·谢尔珀校长,尊敬的理查德·霍华德主席以及诸位评委会同仁:本人很荣幸受邀担任本届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评委会成员,并在此向评委会及大众读者宣读本人的提名人选及理由。来自中国的作家林朝阳先生,笔名许灵均,他是当今中国和亚洲最杰出的小说家之一。他拥有无与伦比的天赋,在文学创作上穷尽完美的追求更令人敬佩。出道至今,他连续创作了多部脍炙人口的长篇小说,在亚洲范围内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在世界各国出版后也形成了强大的影响力。其中,被引进美国出版的《楚门的世界》《梵高之死》等作品也受到了美国文学界和文学爱好者群体的一致好评,曾连续数十周登上《纽约时报》畅销榜。1982年,林朝阳先生凭借作品《棋圣》获得中国文学界最高奖项茅盾文学奖的肯定,之后多次获得全国性文学奖项的嘉奖。林朝阳先生还凭借作品《楚门的世界》荣获法国勒诺多文学奖,是勒诺多文学奖历史上第一位获奖的中国作家。除了文学上所取得的成就,林朝阳先生的诸多作品还被改编成为电影。如《楚门的世界》《寄生虫》《小鞋子》等作品的改编均获得了国际性电影奖项,为林朝阳先生赢得了国际性的声誉。综上,本人今特提名林朝阳先生参加本届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评奖活动,请评委会酌情予以评价。提名人:萧乾。”萧乾年岁已高,讲起话来中气略显不足,但却卯足了气力,神色认真,甚至带了些虔诚的味道。对他而言,能提名一位中国作家并顺利获得荣誉,同样也是一件值得欣慰和骄傲的事。提名理由宣布完毕,台下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他们的理由既是给萧乾的,也是给林朝阳的。萧乾为林朝阳列出的提名理由很充分,有不少闪光点,比如法国勒诺多文学奖、比如他作品的畅销。但其中更令大家感兴趣的是林朝阳的作品改编,在场的人中即便没看过萧乾提到的那几部改编电影,也听说过。因为这几部电影都曾在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上大放异彩,都是西方媒体话语权下的优秀电影。人们通常对电影的原著并不关注,在场不少人也是今天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些优秀电影竟然都是由林朝阳的作品改编而来。由此,他们也更添了几分对林朝阳发自内心的推崇与追捧。接着萧乾走上台的是本届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评委会主席美国诗人理查德·霍华德,提名理由宣布完了,接下来要宣读的当然是评委会给出的当选理由。“正如萧乾先生所说,林朝阳先生是卓越的小说家。他的早期作品以批判现实为主,是中国当代主要文学流派‘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寻根文学’的重要发起人,但他同时也与任何文学潮流或标签都保持着谨慎的距离。他以柔软、敏感的内心感受世界,以敏锐、明亮的眼睛观察世界,他从不盲从文学创作的流行,也不顺从世俗的眼光。用勤恳的创作态度和超人一等的天赋在短短十余年之间创作出了多部为世界各国读者所称道的杰出作品。他在作品中所展现的价值观:用文字书写时代、热爱生命与自由、敬畏历史与自然,都是值得我们所推崇的榜样。如果伟大小说的功能之一是教会我们如何生活,那么林朝阳先生坚定的履行了这一神圣的职责——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评委会全体成员。”理查德·霍华德代表评委会发表的当选理由给予了林朝阳极高的评价,当他宣读完这份理由之后,现场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令人心中不由得生出激动之情。这时理查德·霍华德朝林朝阳伸出手示意,林朝阳从容起身,来到演讲席前。“接下来请南茜·戴维斯女士为林朝阳先生颁奖!”林朝阳从俄克拉荷马大学董事会主席南茜·戴维斯的手中结果了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奖金支票、银质羽毛以及奖状。现场掌声持久而热烈,真挚又有力,所有人都为林朝阳的获奖发出了最真诚的祝福。“谢谢!非常感谢!”林朝阳将手中的东西暂时放下,开始了他的感言环节,活动室内立刻变得安静了下来。“很荣幸能获得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肯定,这是我获得的第二个国际性奖项,对于以中文写作的我来说,这样的肯定很难得。我一直认为,所谓作家无非是一个人自己在说话、写作,我们对这个世界很重要,可能也没那么重要。听则有,不听则无。作家同读者的关系也是如此,我们不必见面,不必交往,只以文字交流,那是一种灵魂之间的交流,撼人心神,难以名状……”林朝阳的获奖感言不长,也没讲什么大道理,或者是高深的言论,讲的就是文学与读者之间的关系,平淡、朴实中却透露着令人感动的诚恳。在场的听众沉浸于他所描述的作家与读者之间的美好关系、读者与作品的心灵契合,心生温暖,直到发言结束仍感到意犹未尽。“谢谢大家!”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颁奖结束了,持续时间不到一个小时,尽管中间没有什么隆重的仪式,但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感觉到了文学带给人的升华。颁奖结束后是合影环节,林朝阳先是和俄克拉荷马大学的几位校领导合影,然后又与评委会成员们合了影。合影的背景就在活动室的墙壁前,略显简陋,但大家都很开心。今天颁奖现场来了几家记者,有些是应俄克拉荷马大学邀请而来,有些是受兰登书屋邀请而来。本来合影后应该是媒体采访时间,但在场的读者和学生中有不少人手里挥舞着书,纷纷要求能够跟林朝阳索要签名。“林!林!”听着学生和读者们的呼喊,林朝阳走到了他们中间,人群顿时爆发出了更高声的欢呼。评委会成员们见此情景都很惊讶,没想到林朝阳在美国读者当中竟然有如此号召力。“今天林可是你们俄克拉荷马大学最大的明星了!”芦安·瓦尔特调侃戴维斯·昂迪亚诺道。戴维斯·昂迪亚诺充满感叹的说道:“这是我参与的第四届评奖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受欢迎的作家!”众人讶异于林朝阳所受到的欢迎,身在其中的萧乾感受更深。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听过有哪个中国作家,竟然能够在异国他乡收获如此多读者的喜爱。就冲着这些美国读者的欢迎与喜爱,林朝阳也配得上纽斯塔特奖了,并且是绰绰有余,萧乾与有荣焉的想道。林朝阳的亲切与读者们的热情相呼应,让颁奖后的俄克拉荷马大学图书馆变得热闹非凡,这样的场面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最后以林朝阳与一众读者们来了张大合影而结束。之后,林朝阳终于有时间接受媒体记者的采访。今天现场来了五家媒体,包括了本州的《俄克拉荷马人报》《塔尔萨世界报》、美国知名文艺杂志《纽约客》《北美评论》和来自纽约的《纽约时报》。其中《俄克拉荷马人报》《塔尔萨世界报》都是综合性日报,来参加颁奖只是例行性的报道。另外三家媒体的份量更重,对颁奖结果和林朝阳这位获奖作家的关注度也更高。等待的间隙,几家媒体的记者意外于林朝阳在读者群体的受欢迎。这也更加重了《纽约时报》等三家媒体对林朝阳这位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历史上第一位中国获奖作家的兴趣,纷纷调整采访策略,打算更深入的访问一番。连着好几家的采访耗费了大半天时间,这天林朝阳回到别墅房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歇了一晚,仍旧是在同一地点,俄克拉荷马大学今天为林朝阳专门举办了一场演讲活动,现场来的学生也比昨天更多,坐满了活动室,连过道上都是人。昨天来的都算是忠实读者,而今天来的这些人里有不少都是凑热闹的,很多学生是听说林朝阳是《楚门的世界》《寄生虫》这些电影的原著作者才来的。今天的演讲和交流过程中,林朝阳所受的欢迎更加明显和热烈。这种热烈不仅是因为他的名气和作品的受欢迎,也跟个人魅力有很大的关系。在他的身上,美国人看不到一些他们对于中国人固有的刻板印象。年轻且风趣幽默,不经意之间总能展露智慧的光芒,充满了人格魅力的作家形象令学生们印象深刻。演讲过后,林朝阳又受邀参加了俄克拉荷马大学男子橄榄球队与密歇根大学在诺曼市内的比赛。连着两天时间,林朝阳参加了诸多活动。直到颁奖结束第三天的下午,他才有功夫和芦安·瓦尔特坐在一起喝杯咖啡。俄克拉荷马大学的校园咖啡厅内气氛静谧,来到这里三天频繁露面,已经让林朝阳成为这所大学里的明星,不时有学生向他所在的位置投来好奇的目光,但没人过来打扰。“感觉怎么样?大明星!”芦安·瓦尔特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林朝阳嘴角露出轻笑,“挖苦别人会让你变得面目丑陋。”“我只是实事求是的描述情况。”芦安·瓦尔特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认真的说道:“林,说实在的,像你这么受欢迎的纯文学作品,我还是第一次见。”“可能是作品改编的功劳吧,让大家对我更有兴趣。”林朝阳说。捏着咖啡把手,芦安·瓦尔特露出沉思之色,而后说:“好像有些道理。”然后他又提起了带林朝阳回纽约参加活动的事。林朝阳的作品这两年在美国热销,作者本人好不容易来一次美国,兰登书屋当然要发掘一下他的利用价值,给他安排了两场读者见面会。林朝阳对此没什么意见,只是这几天他忙的有些疲惫,打算明天好好歇一天,等后天再出发。“这当然没问题!”芦安·瓦尔特愉快的说道。林朝阳要休息,他也可以摸个鱼。“对了,新书有什么想法了吗?”芦安·瓦尔特问。《入殓师》和《父亲》在美国的出版已经提到了日程上,但编审译校是很麻烦的事,这两部作品预计会分别在今年下半年和明年春天出版。芦安·瓦尔特听林朝阳说过“生老病死”四部曲的想法,现在有了前两部作品,他很好奇后面的作品林朝阳会写什么内容。
第545章 隔空嘲笑
“唔……暂时还没构思好。”林朝阳说。芦安·瓦尔特闻言表情略显遗憾,“没关系,伟大的作品总是孕育得格外困难。”林朝阳轻笑道:“还有不少难产或者流产了。”“哈哈!对别的作家来说可能,但你不一样。你知道的,当初我们公司可是考察过你的创作生涯,到现在你的那些作品都还在我的书架上。”芦安·瓦尔特所指的是林朝阳的产量,他出道十余年,不算几篇(部)中短篇之外,已经写了11部长篇小说。他的每一部长篇小说芦安·瓦尔特都有搜集,各种语言版本的都有。芦安·瓦尔特好歹也干了快二十年编辑,就没见过像林朝阳这样的狠人,几乎是一年一部长篇小说。他这样的产量在纯文学领域几乎是无敌的存在。因为芦安·瓦尔特接触过的绝大多数纯文学作家,可能一辈子都没写过11部长篇小说。而林朝阳,他今年不过33岁。可怕,简直太可怕了!而且才这个年纪的他,精力旺盛,对于纯文学作家来说,普遍四十岁到五十岁才是巅峰。想象着十几二十年后林朝阳的作品和文学成就,芦安·瓦尔特内心只剩下叹为观止。年纪轻轻就已经拿过了勒诺多文学奖和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这样具有国际影响力的文学奖项,现在芦安·瓦尔特唯一好奇的是林朝阳究竟会在什么年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肯定。他相信这也是许多关注林朝阳的文学界人士的好奇。畅想过后,芦安·瓦尔特摆出推心置腹的姿态来,“说实在的,林,你的小说在美国这么受欢迎,你有没有想过创作一部更加符合美国读者口味的小说?”林朝阳眉头轻挑,面露疑惑,“什么叫‘更加符合美国读者口味’?”“就是像《梵高之死》这种以欧美文化为背景。”“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让一个外国作家来写欧美文化背景的作品,你们太高估我的能力了吧?”芦安·瓦尔特解释道:“因为我看过《梵高之死》,我觉得你完全有能力驾驭不同文化背景的作品,而且这部小说的销量我们大家都知道。我的许多同事都认为,你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可以在文学性和故事性之间找到微妙的平衡点,我想这就是天赋。我猜这也是你的作品能在世界各国广受欢迎的原因。”“我怎么感觉你对我有些盲目信任?”“欸!这不是盲目信任,而是充分的信任。林,我想你以中国文化为背景创作了超过10部长篇小说,也会感到一些疲惫吧?为什么不尝试换个思维方式,给自己换换脑子呢?说不定能出奇效!”芦安·瓦尔特用极具诱惑力的口吻鼓动道。林朝阳故作认真的思考,芦安·瓦尔特见此情景心中惊喜万分,他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没想到看起来竟然有说动林朝阳的希望。“林,中国是生你养你的土地,那里对你来说有取之不尽的素材,但你也别小看了美国。这里同样是一片广袤的土地,同样有上亿人口,同样有诸多种族和文化的融合,同样有用之不竭的素材。相信我,只要你愿意探索,这片土地上的故事一定会带给你惊喜!而我,作为你的编辑,我将全力以赴的为你的创作服务!”芦安·瓦尔特语气兴奋,侃侃而谈,最后他还不忘给林朝阳上点价值。“林,你是如此天才的作家,你在美国本土拥有数以百万计的忠实读者。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些读者可能这辈子看到的你的所有作品,其实都是经由翻译家的思想在传播,很多你原本要表达的东西已经失真了。难道你不想让你的读者,真真正正的、原汁原味的感受一次你的思想和才华所碰撞出的灵感火花吗?”听到这里,林朝阳作出被打动的神色,脸上露出苦笑。“芦安,你可真是个优秀的说客!”芦安·瓦尔特面露得意,“林,看来我们都很有眼光。当年要不是大学选错了专业,也许我现在就在华盛顿k街工作。”k街,别名“游说一条街”,美国资本主义的独家特色。林朝阳轻叹道:“以美国文化和语言为背景创作小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说难如登天也不为过。”“来吧!别那么多顾忌,作家不能总待在舒适区里。”芦安·瓦尔特又用上了激将法。然后他又换了个语气,真诚的说道:“林,我完全理解你的担心。你放心,我和兰登书屋将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你在创作上的任何难题,我们都将全力以赴帮你解决。”有《楚门的世界》和《梵高之死》在美国市场的成功在前,兰登书屋对林朝阳的看好程度不同寻常,已经超越了一般的畅销书作家。芦安·瓦尔特如此卖力的劝说林朝阳,也是出于公司的授意。兰登书屋认为以林朝阳在创作上所表现出的潜力和他在美国受到的欢迎程度,他完全有可能成为二十世纪后半叶举世少见的伟大作家。而他们游说林朝阳以美国文学背景来创作小说,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想捧出一位既拥有逼格,又拥有销量的超级纯文学畅销书作家。兰登书屋成立大半个世纪,捧出过不少普利策奖、诺贝尔奖获得者,但他们出版很多作家的书都属于赔本赚吆喝。林朝阳则不同,他是纯文学作家中少见的作品能够畅销各国的个例,这样的作家值得兰登书屋拉拢和支持。以前以中文和中国文化为背景的创作,虽然在美国也有一定的市场,但还是存在文化差异的问题。“林,你千万不要为此感到压力。不管是用英文写作,或者是以美国文化背景来搞创作,这只是一次尝试而已。如果真写不好,你还可以去写你本民族、本国的东西。但只要迈出这一步,那它就是一次伟大的尝试。这不仅仅是以不同的语言来创作,更可以证明你是能够游刃有余的游走于东西方文化之间的伟大作家!”林朝阳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好家伙,吹起来没边儿了,比李拓都敢下嘴。彩虹屁被制止了,芦安·瓦尔特没再说话,而是眼神灼灼的盯着林朝阳,期盼着他的回答。过了片刻,林朝阳忖度后作出勉为其难的姿态,“那我先试试吧!”闻言,芦安·瓦尔特大喜过望。“林,我就知道你是个有追求、有勇气的作家!”没答应你就是没追求、没勇气了是吧?狂喜的芦安·瓦尔特顾不得林朝阳的反应,他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当作酒杯。“切死!”跟芦安·瓦尔特聊完了半个下午,休息了一晚,次日林朝阳在戴维斯·昂迪亚诺的陪伴下在诺曼市内转了转。诺曼是座小城,几乎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景点,唯一值得一游的是诺曼湖公园。5月份正是一年当中的好时节,气候宜人,美丽的湖泊与绿树成荫的树林交相辉映,胜在亲近自然。放松了一天之后,林朝阳和芦安·瓦尔特启程前往纽约。两人从诺曼出发,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抵达纽约,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芦安·瓦尔特先将林朝阳安排到了酒店,然后才自己回家休息。第二天一早,芦安·瓦尔特到酒店楼下接上林朝阳,往帝国公园公寓去。帝国花园公寓是纽约城内的一处高档住宅楼,同时也是兰登书屋的办公楼,地点就在百老汇大道之上。现在的纽约毫无疑问是全世界最发达的大都市,堵车这件事也是首屈一指的。一早要赶着上班的纽约牛马们碰上大堵车,骂街的姿态与国人并无二致。“纽约这狗屎一样的交通!”芦安·瓦尔特坐在驾驶位上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他的车子堵在了42街和44街之间,这里是每天早上整个曼哈顿最堵的区域之一。芦安·瓦尔特喋喋不休的冲林朝阳抱怨道:“纽约有什么好的,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跑过来。我在这里开了10年车,算起来每年几乎有十天时间都是被困在路上的。而且交通越来越糟,每年路上的汽车都在增加,道路情况却没有任何一点改善。狗屎的联邦税务局,我交的税都被他们花到哪去了?”不到5英里的路程,两人浪费了近40分钟才到帝国公园公寓楼下。两人从56街的大楼入口进入兰登书屋,兰登书屋在这栋大楼内有数百名员工在同时办公。这个员工数量听起来不多,但对于出版社来说已经是非常庞大的规模了。“林,我带你去见见我的boss。”芦安·瓦尔特引着林朝阳来到一间挂着“编辑部主任”铭牌的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没等里面有动静就推门而入。“杰森,瞧瞧我把谁给你带来了!”芦安·瓦尔特的语气轻松愉快,透着一股炫耀劲,毫无面对上司的紧张,显然是与对方关系极好。办公室内坐着的是个上了岁数的银发胖子,他被芦安·瓦尔特的突然推门吓了一跳,还没送到嘴里的咖啡洒了一衬衫。“该死的!芦安,看你干的好事。”“对不起。”芦安·瓦尔特很没有诚意的倒了一句歉,然后又说:“你快瞧瞧!”擦了两下衬衫的胖子抬头看了一眼林朝阳,露出热切的笑容,起身走上前。“林先生,欢迎来到纽约!我是杰森·爱泼斯坦,兰登书屋的编辑部主任。”芦安·瓦尔特出差就是他安排的,他带来的又是个亚洲人面孔,林朝阳的身份自然呼之欲出。杰森·爱泼斯坦是美国出版界的大人物,曾经发起了美国出版界的“平装书革命”,为他当时所在的双日出版公司立下了赫赫战功。1968年他加入兰登书屋,编辑过菲利普·罗斯、戈尔·维达尔、诺曼·梅勒和e.L.多克托罗等知名作家的作品,一生经手的畅销书超过上百部。同时他还是美国知名文学刊物《纽约书评》的联合创始人。可能是为了弥补刚才的冒失,芦安·瓦尔特进门之后把杰森·爱泼斯坦大吹特吹了一番。“得了吧,芦安。”杰森·爱泼斯坦打断了他的话,将话题放在了林朝阳身上。询问了林朝阳参加纽斯塔特奖颁奖的经历和这两天的感受。“芦安在电话里跟我说了你在俄克拉荷马校园里收到的欢迎,真难以想象!看来我们应该多安排几场见面会和签售会才对。”聊了几句,杰森·爱泼斯坦又说道:“对了,林,我带你去见见我的boss吧。”林朝阳还未作表态,芦安·瓦尔特先面露不虞了。“何必理会那个难缠的家伙?”杰森·爱泼斯坦的表现很符合敦厚长者的形象,“小点声,小心你的坏话被他听到。”听着两人如同猜谜一般的对话,林朝阳的表情略显疑惑,芦安·瓦尔特便简要的跟他解释了几句。兰登书屋最早是由出版商贝纳特·塞尔夫创办的,1965年被卖给了美国无线电公司,到80年代初又被卖给了美国媒体大王纽豪斯。纽豪斯接手兰登书屋后,第一件事就是裁掉了原社长罗伯特·伯恩斯坦,理由是公司利润不符合预期。之后他委任了银行家出身的意大利人阿尔贝托·维塔莱,也就是芦安·瓦尔特口中“难缠的家伙”。跟老板纽豪斯粗暴的风格如出一辙,阿尔贝托·维塔莱一上任便裁掉了兰登书屋旗下子品牌万神殿图书公司的社长安德烈·西弗林。并且要求将万神殿的出版项目砍掉三分之二,编辑只保留三分之一。阿尔贝托·维塔莱的这个无理决定在当时的兰登书屋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并且也引发了美国出版史上罕见的抗议活动。万神殿编辑们集体辞职,数百位作者与兰登书屋解除合约。等好不容易稳定了军心之后,阿尔贝托·维塔莱又开始在兰登书屋内部执行“单本核算制”。所谓“单本核算制”,即每本书都要做一个盈亏表,一本书赚钱不赚钱一目了然,在这种制度下那些亏本的书自然就没必要出版了。但问题在于,图书出版跟电影很像,都是文艺作品的工业化生产。它首先是具备艺术属性的,无法进行量化。企图让每本书都赚钱,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每本书都不赚钱。阿尔贝托·维塔莱上任后费进心力,投入巨资要打造“爆款”畅销书,结果一年多时间里一部爆款都没出过,反而是亏本的书比以前多了很多。他的激进举措在去年一年时间里也直接让兰登书屋的利润从罗伯特·伯恩斯坦在任时的平均10%~15%暴跌至4%。听着芦安·瓦尔特的讲述,林朝阳心想,又是典型的外行指导内行。“你知道他一个社长,为什么要见你吗?”芦安·瓦尔特问。林朝阳心中隐隐猜到了答案。“每一部长销书,都是出版社的最重要的资产。你的几部小说销量惊人,不仅是畅销书,更有潜力成为长销书。你现在就是那个家伙的救命稻草。”芦安·瓦尔特说道。所谓长销书,是区别于畅销书的概念。图书市场上的畅销书往往都是在短时间内因市场推广和宣传而迅速走红,但可能很快就失去热度的作品。而长销书则是经过长时间销售仍然保持较高销量的书籍,通常具有较高的市场认可度和读者基础。林朝阳的《楚门的世界》和《梵高之死》合起来在美国出版了三年时间,累计销量已经超过了160万册。迄今为止已经为兰登书屋创造了近3000万美元的码洋。这个数字对于年营收8亿美元的兰登书屋来说不算大,但别忘了这仅仅是两本书创造的码洋而已。兰登书屋作为美国出版业的巨无霸,每年要出版上千种图书,实际上大多数图书创造的码洋不会超过100万元,其中又有大部分是亏本的。而《楚门的世界》和《梵高之死》,即便现在已经下了《纽约时报》畅销榜,但依旧可以保证每周稳定一两千册的销量,完全就是标准的长销书。不仅畅销,还长销,这就是出版社的宝贝。尤其是在阿尔贝托·维塔莱的激进策略初步失败的现在,就更显可贵了。连续两部小说大卖,已经让林朝阳在美国的读者群体当中树立了相当好的口碑。未来他的小说继续在美国出版,很有可能还会保持不俗的销量。随着这些作品销量和口碑的不断积累,林朝阳在兰登书屋的重要性也会越发凸显。聊了几句八卦,杰森·爱泼斯坦拉着林朝阳上楼,来到了阿尔贝托·维塔莱的办公室。阿尔贝托·维塔莱是学金融出身,职业生涯做的也是银行业,对出版业根本不感兴趣,但见到林朝阳他还是很高兴。一位作品畅销百万册以上的作家,值得他笑脸相迎并且热诚相待。林朝阳对阿尔贝托·维塔莱特有的美式虚伪不太感冒,当然了,他的这种不感冒可能跟第一印象有关。他一进对方办公室,看到的不是书架和书,而是挂在墙上的一幅巨大的游艇挂画。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来,阿尔贝托·维塔莱就是个纯粹的不能再纯粹的商人。有说有笑的跟林朝阳聊了一阵子之后,阿尔贝托·维塔莱又向林朝阳发出了午餐邀请,要略尽地主之谊。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主动邀请林朝阳自然不会拒绝。待午餐吃完后,林朝阳回到了杰森·爱泼斯坦的办公室,芦安·瓦尔特主动跟杰森·爱泼斯坦谈起了他新书的创作。听闻芦安·瓦尔特说动了林朝阳要以美国文学背景创作一部小说,杰森·爱泼斯坦十分欣喜,同样表态会全力以赴的为林朝阳提供帮助。在兰登书屋逗留了大半天时间,晚上杰森·爱泼斯坦和芦安·瓦尔特请林朝阳吃了顿晚饭,然后信步走到距离餐厅不远的麦克索利酒吧。它是上东城七街最老的酒吧,据说也是纽约城最古老的酒吧。“当然了,这个说法目前尚有争议,毕竟纽约人在任何事情上都会出现争议。”芦安·瓦尔特的美式幽默没有换来林朝阳的会心一笑,他表示很失望。于是他决定再给林朝阳科普一下,“‘约翰·斯隆’你知道吗?他画过一幅《麦克索利后屋》,就是这里。”林朝阳的眼神看向吧台对面的某个方向,诚实的摇了摇头,芦安·瓦尔特顿时得意。“好歹也是写过《梵高之死》的人,你连约翰·斯隆都不知道?”说完这话,他卖弄了起来。“约翰·斯隆可是很有名的画家,他画过一系列以麦克索利为主题的画,比如《麦克索利酒吧》《麦克索利之家》《麦克索利的猫》。这些画每一幅都有着相同的城市温暖气息……”正在他滔滔不绝的时候,吧台的对面,刚才林朝阳眼神驻留过的那个方向发出一阵带有浓厚痰音的笑声。对方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个没完,以至于最后咳了起来,却还不忘发出那略带嘲讽意味的笑声。芦安·瓦尔特的卖弄早在对方笑声起来的时候便停住了,虽然对面没有说话,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就是冲着他来的。他看到了对方的长相,一个红脖子的胖老头儿!芦安·瓦尔特表情忿忿,“伙计,你在笑什么?”红脖子咳嗽了几声,缓过来之后说道:“没什么,没什么。”见对方态度温和,芦安·瓦尔特也不好再质问,转过头来继续跟林朝阳说话。“斯隆对麦克索利的热爱是显而易见的……”“哈哈!”刺耳的笑声再度传来,芦安·瓦尔特出离愤怒了,你笑你吗呢!他停下话语,眼神冷峻的看着对面,企图以气势压制住对方。过了一会儿,见对方止住了笑声,芦安·瓦尔特刚想开口说话,不料对方竟一下子喷笑起来,像是没憋住。芦安·瓦尔特这会儿心里的愤怒已经逐渐被疑惑所取代,他实在不明白对方到底在笑什么。人在被嘲笑的时候,往往会变得不自信,现在的他就是这样,完全没有了刚才卖弄学识的挥洒自如。“他笑什么?”芦安·瓦尔特的声音不大,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林朝阳。“不知道,可能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吧。”这话说完,林朝阳就感觉芦安·瓦尔特的眼神幽怨起来。刚才周围就他在说话,林朝阳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挖苦他。林朝阳无奈的笑了笑,“你那么了解约翰·斯隆,应该喜欢绘画吧?不认识他吗?”林朝阳说着,还朝对面努了努嘴。芦安·瓦尔特脑袋里储备的那点关于绘画的知识仅限于文青装逼,不能细究,听着林朝阳的问题他面露疑惑。我应该认识他吗?林朝阳低声说道:“罗伯特·劳森伯格。”听到这个名字,芦安·瓦尔特恍然,这个名字属于他没见过,但一定听说过的人物。罗伯特·劳森伯格是美国现代波普艺术的代表性人物,在美国艺术界大名鼎鼎。芦安·瓦尔特反应过来,问林朝阳:“你怎么会认识?你连约翰·斯隆都不知道!”林朝阳好笑的回道:“你应该问,我怎么会不认识他才对。”1985年,罗伯特·劳森伯格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个人画展,引起了中国美术界的轰动,直接影响了一代中国画家。星星画展那批人在中国美术界打出的所谓“85美术新潮”名号就是受他的影响最大,说是那帮人的祖师爷也不为过。那两年劳森伯格那张脸不时的就会出现在国内各种印刷物上,林朝阳想不认识也不行。听完林朝阳的解释,芦安·瓦尔特才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他想到了之前跟罗伯特·劳森伯格的对话。内心有些羞赧,又十分好奇,“你说,他为什么笑我?”“我哪知道?大概是因为你长得比较搞笑!”“林!”林朝阳的玩笑让芦安·瓦尔特很不满。他正打算跟林朝阳掰扯掰扯自己哪里搞笑,这个时候本来坐在对面的罗伯特·劳森伯格站了起来,并朝着他和林朝阳的方向走来。芦安·瓦尔特变得紧张且不自信起来。怎么着?隔空嘲笑不够,还要来当面嘲笑?
第546章 真正的英雄主义
劳森伯格当然没无聊到要跑过来当面嘲笑芦安·瓦尔特,他握着酒杯走到林朝阳两人身边坐下。“罗伯特·劳森伯格。”劳森伯格冲林朝阳伸出手。“林朝阳。”握过手,劳森伯格问道:“你是《梵高之死》的作者?”林朝阳看了芦安·瓦尔特一眼,“是的。”“那本书写的可真不赖!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见到你,一起喝一杯怎么样?”“当然没问题。”两人轻轻碰了一下酒杯,喝了一口酒。劳森伯格是刚才听到了芦安·瓦尔特的话,才对林朝阳来了兴趣。劳森伯格年轻时就读于美国著名的艺术学院黑山学院,在那里接受了达达主义的艺术观念。五十年代美国抽象主义兴盛,他将达达艺术与抽象主义的行动绘画结合起来。在他的创作里,报纸、广告、商标、影视图像、封面女郎、快餐、卡通漫画等都可以成为创作素材。打破了绘画、雕塑与工艺的界限,形成了独特的“融合绘画”。八十年代他先后多次前往中国,除了在中国美术馆办过画展,他还在各地参观过,他的《中国凉亭》就是82年到安徽泾县参观了宣纸制造技艺后创作的。当然了,他主动过来攀谈结识,主要还是因为对林朝阳的好奇。《梵高之死》的销量放在美国属于妥妥的畅销书了,讲的又是梵高的事,劳森伯格自然看过,并且对这部小说相当喜爱。他没想到竟然会在一家小酒馆里遇到林朝阳这位作者,便兴起了结识了念头。在他的想法里,林朝阳应该是那种对绘画艺术有着相当造诣的作家。他刚才之所以会对芦安·瓦尔特发出肆无忌惮的嘲笑,也是因为觉得芦安·瓦尔特对着林朝阳这样一位写出《梵高之死》的作家卖弄他那点可怜的绘画常识,实在可笑。可劳森伯格错误了估计了形势。他跟林朝阳聊了几句绘画技巧,发现林朝阳对此一窍不通,心中不禁有些失望。劳森伯格不再发问,林朝阳也没有说话,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了起来。这时被忽略了好一会儿的芦安·瓦尔特终于找到了存在感。“中国宋代山水画的空间问题?对于一个作家来说,你的问题太过专业了,劳森伯格先生。”劳森伯格犹豫着点了点头,这个说法也对,可能是因为先入为主的原因,他对林朝阳的绘画造诣抱有过高的期望了。想法出现了变化,劳森伯格便把话题从绘画技巧转移到了艺术史上,话题一下子就打开了。实操向来是林朝阳的弱项,但嘴炮他强得可怕!“……西方艺术形式的底色都是宗教,东方的则是天人感应,一种对自然的呼应。两者没有办法放在一起比较,完全是不同体系内的产物。不过乔治·斯坦纳说艺术是受难,这一点放之东西方皆准。受难是艺术家超越、升华的重要奇迹,许多传世之作的诞生,如不经历一番苦难,它的生命力往往是不够鲜活与盛大的。”劳森伯格听着林朝阳的观点很兴奋,“没错。艺术家都是痛苦之人,艺术家的灵感根源实际上就是无尽的等待与期盼。所有的艺术表现形式都可以被看作受难形式,这种严肃性的产生则源自向死而生,对于死亡无畏的抵抗使得艺术成为受难。相反,娱乐则具有内在性。它没有被赋予形而上学的潜力,因此娱乐是短暂的、转瞬即逝的。”“不不,这一点我不赞同,艺术的神学化不能一概而论,艺术与娱乐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程度的交汇点。完全不受束缚的娱乐当然不能算作艺术,但当娱乐不受束缚发展成为受难时,它就触及了艺术的领域。无论是艺术的神学化升华,还是娱乐的神学化释放,他们的终极目标是一致的。我们中国人有句话,叫技近乎道,就是这个道理。艺术史不一定是受难史,受难对于很多艺术家来说是一种磨砺,但它不是绝对的,痛苦、恐惧和孤独对于艺术的形式创作来说也不是唯一的推动力。毕加索一辈子顺风顺水,你能磨灭他的艺术价值吗?中国的许多诗人、画家、音乐家都是出身于门阀世家,他们的艺术同样能够引起人们的共鸣。”林朝阳的话让劳森伯格陷入沉思,他是艺术受难派的坚定拥趸。年轻时,他为了创作可以和友人住到纽约富尔顿街的破败公寓里。有句成语可以很好的形容他们当时的状态——家徒四壁,这并不是夸张,他住的地方连砖块都是裸露在外的,地板早已破败不堪。劳森伯格对自己早年的这段经历充满了感恩,他认为正是因为当年的选择才造就了他现在的成功。在他沉思之时,林朝阳说道:“罗伯特,别纠结这些东西了。艺术家重要的永远是作品,作品所拥有的生命力是艺术家赋予的,苦难只是生命经历一部分。在你的画作里,不存在死亡。”他的最后一句话点亮了劳森伯格的眼睛。他成名多年,对艺术的追求早已不仅是画好一幅画,或者达到多么高的技艺,更多的变成了一种以现时指向超越的追求永恒的执念。“画作里不存在死亡……”劳森伯格念着这句话,露出亢奋之色。“说的没错,没错!艺术不死,我的朋友,艺术永不凋零!”劳森伯格越说越大声,他激动的举起酒杯,高声道:“敬艺术!”“敬艺术!”芦安·瓦尔特喊的很大声,他一个凑热闹的比林朝阳的声音还大。一旁沉默了半个晚上的爱泼斯坦被三人的动静吓了一跳,小声嘀咕:“傻逼画画的!”尽管只是第一次见面,但经过推心置腹的交流,罗伯特·劳森伯格对林朝阳如同多年的好友。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然后各自带着醉意离开了麦克索利酒吧。次日上午,从酒店房间里醒来,吃过早餐,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不知不觉他已经出门一个星期了。最近陶玉书也在沪上出差,夫妻俩聊了聊各自的情况。听林朝阳说兰登书屋邀请他在美国采风、写点东西,陶玉书的态度很支持,对于林朝阳的创作她向来是如此的。“说不定你两三个月都见不到我的面喽!”林朝阳打趣道。陶玉书的娇羞只会在无人的角落绽放,“有时间我过去陪陪你!”“那敢情好!”林朝阳美滋滋的说道。夫妻俩通完电话,没一会儿的功夫,芦安·瓦尔特来了。他是林朝阳在纽约的地陪,来的时候还拿了一份《纽约客》。“瞧瞧,你可成了《纽约客》的红人!”前几天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颁奖时,林朝阳接受了数家媒体的记者采访,其中就有《纽约客》。这份创刊于1925年的严肃杂志,在过去半个多世纪当中在政治、经济、文学和艺术等领域充当思潮流行的先驱角色。以长久的文学品格和知识分子气质的坚持赢得美国乃至西方世界各国知识分子阶层的崇敬与认可。在美国新闻界,有人将《纽约客》称为“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在几乎每一个美国知识分子或中产家庭的书架上,一定有一本《纽约客》。林朝阳刚到美国就接受了《纽约客》的采访,当然与兰登书屋脱不开关系。现在这两家公司是一个老板,都隶属于纽豪斯新闻集团。兰登书屋是80年被萨缪尔·纽豪斯收购的,《纽约客》则是在1985年被收购的。跟接手兰登书屋时差不多,萨缪尔·纽豪斯在接手《纽约客》后拿下了原主编威廉·肖恩,直接引发了《纽约客》作者群的抗议。但文化人造反通常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纽约客》作者群的抗议被纽豪斯轻而易举的化解,没有带来任何改变。《纽约客》对林朝阳的采访是以问答的形式刊出的,标题叫《用文字书写时代》。文章的导言是这样写的:1991年5月9日,平常的工作日,俄克拉荷马大学的图书馆比平时早开了半个小时。一大早,便有不少学生聚在图书馆门前,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学校文学社团的学生,也有一些外来的文学爱好者。他们看起来很兴奋,热情洋溢,在图书馆开馆之后他们走进了图书馆,由展示海报和图书所组成的道路一直通往社区活动室,让气氛变得庄重而肃穆。今天在这里有一场特殊的活动——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颁奖仪式。这个已经拥有二十多年历史的文学奖项自诞生之日起,就将诺贝尔文学奖视作自己挑战的目标。值得欣喜的是,在多年的评奖过程中,它的获奖者和提名者中确实有许多人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肯定,这在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了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成功。今天的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将迎来它的第十一位获奖者,一位中国作家——林朝阳。他很年轻,看起来比大学生们更加精力充沛。在颁奖后,他被热心读者们团团围住。如此受欢迎的场景令人很意外,这可是一位来自万里之外的中国作家。他谦和的回应着读者们的需求,“这是我和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林朝阳如此说。事实上确实如此,来参加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颁奖仪式,是他第一次踏足美国。不管是对于这些读者,还是对他而言,这样的见面都是珍贵的。他说:“要珍惜每一次见面。”导言结束后是采访的正文,林朝阳没有看下去,那些问题和回答他现在还记得,实在没有看的必要。“这篇稿子最后对你的评价可不低!”芦安·瓦尔特翻着杂志说。然后他问林朝阳,“今天打算去哪儿转转?或者我带你去一些有意思的地方采采风?”兰登书屋为林朝阳筹办的活动在两天之后,这两天都是自由时间。“去趟图书馆吧。”林朝阳说。听到这话,芦安·瓦尔特知道林朝阳必定是要为新书做准备了,他兴致勃勃的拉着林朝阳上车直奔纽约公共图书馆。走进图书馆,林朝阳一头扎进了期刊室。“林,需要我帮忙吗?”芦安·瓦尔特问。“不用,你忙你的就好了。”芦安·瓦尔特见林朝阳埋首于一堆旧报纸、杂志之中,也乐得轻松自在。如此一日轻松度过,第二日又是如此,芦安·瓦尔特感觉有些无聊了,跑回了公司去上班。隔天上午,林朝阳出现在哥伦比亚大学校园内,今天他将会在哥大的洛氏纪念图书馆进行一场演讲。演讲活动是兰登书屋和哥大东亚提前沟通好的,林朝阳到校后先是见到了东亚系系主任汉斯·别林斯顿。汉斯·别林斯顿是美国知名的中国史和中国古典语言文学专家,他对林朝阳的到来表示了热烈欢迎,亲自带领着林朝阳和芦安·瓦尔特来到了洛氏纪念图书馆。洛氏纪念图书馆是哥大校园内众多图书馆中规模比较大的图书馆,因为位于哥大校园中心,所以哥大经常会在这里举办一些比较重要的活动。在洛氏纪念图书馆前方,一尊名为“母校”的女神立在那里,女神雕像身穿学袍,头戴桂冠,坐在王座上,目视前方。它的扶手前有两盏明灯,象征着智慧和信条。在女神雕像身后,就是洛氏纪念图书馆的阶梯,拾阶而上,十根高大的罗马柱雄伟壮观,它的圆形穹顶也是哥大校园的标志之一。步入图书馆,来到活动厅。林朝阳有些讶异,前几天在俄克拉荷马大学,还可以说是学生们因为有颁奖而捧场,今天的场面着实令他感到意外了。只见偌大的活动厅内此时已经人满为患,连过道上也站了不少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知道为何而来的紧张气氛。“这场活动从你踏上来美国的飞机,我们就在跟哥大预热了。你不知道,你的《梵高之死》在哥大的学生群体当中相当受欢迎。”林朝阳听着芦安·瓦尔特的话有些好奇,“为什么?”芦安·瓦尔特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每个无所事事的大学生都做过当艺术家的梦。”好毒舌!让大学生们听到怕不是要打死你!“你别小瞧你的影响力,之前你得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就在美国见了不少报纸。这回领奖,《纽约时报》《纽约客》都有报道,要说在普通读者当中,可能没什么。但在高校里,学生们最愿意追你这种‘不太大众的明星’!”芦安·瓦尔特的说法可以说精准的剖析了大学生们的心态,追求的就是个与众不同、特立独行,像林朝阳这样在美国有些名气的外国作家,恰好满足了他们的这种审美追求。所以当他走到演讲台前,如同火星落在了稻草堆上,现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弄的林朝阳都有些发懵。这反应未免也太夸张了吧?感觉今天不讲点干货都对不起这些学生们的反应。活动厅占地广大,尽管是白天,也必须要依靠灯光才能提供充足的光线。在灯光下,林朝阳看到了一双双眼睛如夜空中的星星,明亮而充满期待,让他忍不住想起以前在燕大演讲时,那时似乎也是这样。“非常高兴能够来到哥伦比亚这座顶尖学府和诸位进行交流,虽然我的演讲才刚刚开始,我已经预感到这将是一次令人难忘的经历。就在昨天,我还在苦恼今天的演讲应该讲些什么内容。”林朝阳上来先卖了个关子,引来了不少人的好奇。“那天我跟编辑在第七街的麦克索利酒吧喝酒,偶然间碰见了罗伯特·劳森伯格。他,你们知道吗?”林朝阳问。底下不少学生点头。林朝阳玩笑着说道:“看来他的知名度在美国不太行,才这么些人知道。在我们中国,我如果问大学生的话,十个里有九个都知道。”现场发出一阵哄笑声,气氛轻松起来。“那天我们聊的很好,他说它很喜欢我的《梵高之死》,就跟你们一样。”下面又有人露出会心的微笑。“我们还谈到了一些其他的话题,比如艺术是否需要受难才能得以升华?”说到这里,林朝阳的语气逐渐严肃了起来,从轻松到严肃,他轻而易举的将台下所有学生的心神牢牢拴住。“劳森伯格先生认为,艺术需要受难的激发才能有夺目光彩,才能有历久弥新的生命力。他的观点我不完全赞同,但是是有一定道理的。卡夫卡式的死亡受难,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他作品的艺术魅力和他本人的传奇性。包括我写的《梵高之死》,我想诸位如此喜欢这部小说,也应该与梵高本人的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我们中国有个成语专门来形容这种情况,叫天妒英才。这些故事的背后,其实是遗憾的力量。这几天我一直在纽约公共图书馆看报纸,正好看到了一个小故事,想分享给大家。在被誉为牛仔之城的达拉斯,那里有个叫罗恩的电工,他是个典型的西部牛仔,生平爱好三件事,喝酒、美女和斗牛。总之是个性情得不能再性情得男子汉,他生平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同性恋。因为一次维修事故,罗恩受伤进了医院,在检查过程中他却被告知感染了艾滋病,只剩下30天的生命。得知自己的病情,罗恩怒不可遏。不仅是因为他命不久矣,更因为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艾滋病?那是只有那些令人作呕的同性恋才会得的绝症,他怎么会得这种病呢?他愤怒、不甘、绝望……”林朝阳语气平缓的讲述着牛仔罗恩·伍德鲁夫的故事,在1991年这个故事还未被拍摄成电影,变得在美国家喻户晓。眼下它只是发表在《达拉斯晨报》上的一则无人关注的真实故事。但透过林朝阳的徐徐讲述,在场的学生们还是慢慢的沉浸在这个充满了张力的故事中。直到故事讲到最后,林朝阳说:“很抱歉,这个故事没有结尾,因为罗恩先生的故事仍在继续,他还健在。”本来学生们在听讲时还在为罗恩的病情担忧,听到林朝阳这句话,他们的心中顿时轻松了下来,没人会不喜欢大团圆结局。他们继续聆听着林朝阳的声音,感受着他的真诚。“我讲这个故事,其实就是想向各位求证一件事。假设一个人他得了绝症,身为旁观者而言,你是希望他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丧失斗志的死去?还是像个斗士一样与病魔抗争下去,哪怕最后饮恨而亡?”听着林朝阳的问题,在场有人喊道:“我选后者!”这个声音的选择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赞同。林朝阳点了点头,脸色郑重起来。“与其像个孬种一样,不如轰轰烈烈的活一回。我们喜欢听受难的故事,不是因为喜欢受虐,而是偏爱人类在面对苦难与死亡前的不屈斗志。那是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这就是我今天想讲的话——人生是一趟有去无回的列车,你无法预测接下来的日子里会发生什么变故,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成为自己的英雄!”林朝阳慷慨激昂的声音回荡在活动厅内,播撒进现场数百位听众的耳朵中,也融进了他们的心中。所有学生都被他那饱含热忱的讲话所感染,心潮澎湃,难掩激动,他们滚烫的眼神聚焦在林朝阳身上,满是崇敬之色。活动厅内很安静,但氛围却并不平静,如同深沉的海面之下正酝酿着汹涌的波涛。“以上就是我的演讲内容,谢谢大家!”林朝阳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如同一声号令,全场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那掌声汹涌如海浪,经久不息。有学生激动的吹齐了口哨,离经叛道,尖锐的声音划破空气,却与这热烈的分为完美融合,形成了独特的和声。林朝阳鞠躬过后微笑着朝大家挥手致意,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让台下的掌声又热烈的两分,欢呼声不断,仿佛迷倒众生的偶像。终于,几分钟过去后,学生们的激情慢慢耗尽,现场的气氛逐渐安静下来。接下来是提问时间,成功的演讲让学生们举手提问的热情难以抑制,根本不给林朝阳喘息之机。本来只有半个小时的提问交流时间,硬生生延长到了一个小时,学生们仍旧意犹未尽。“最后一个问题……请那边穿着蓝色上衣的女同学提问。”穿着蓝色上衣的金发女生站起来,情绪有些亢奋,声音有些颤抖的问:“谢谢您,林先生,您的演讲令人振奋。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来自哥大艺术学专业的大二学生金·克莱尔。我没有问题,只是有个请求。”“但愿你的请求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林朝阳微笑着伸出手示意她讲下去。金·克莱尔说道:“刚才你讲的故事非常动人,有一种令人战栗的生命力,跟当初我在看《梵高之死》时的感受一样。如果可能的话,能够请您将这个故事写成小说?”她的话音刚落,现场响起了一阵掌声,显然是说到了许多学生的心坎上。林朝阳今天的演讲,“牛仔罗恩”的故事是核心,充满了打动人心力量,令在场所有人动容不已。掌声过后,林朝阳说:“这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故事,我当然希望把它写出来,不过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你们不会以为这故事是我瞎编的吧?”现场发出一阵哄笑。林朝阳讲的是真实故事,甚至当事人还在世,当然要征得本人的许可。但他的回答无疑是积极的,令在场所有学生都感到了满意,再次给予了林朝阳最热烈的掌声。今天这场演讲,林朝阳以他出众的人格魅力深深的打动了哥大学子,收获了一众迷弟迷妹。演讲结束后,这些学生将他团团围住,热情程度远超那天在俄克拉荷马大学的情况。林朝阳一边在学生们带来的书上签名,一边跟他们交流着。他还在人群里还有不少黄皮肤、黑头发的面孔,这些学生看到林朝阳,比那些老外还激动。这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些中国留学生在美国社会要融入主流并不容易,几乎每个人都感受过那种背井离乡、寄人篱下的憋屈。林朝阳是祖国来的作家,能够受到老外们如此狂热的追捧,他们现在最大的感觉就是提气、骄傲、与有荣焉。因而这些留学生,见到林朝阳的表现比那些外国学生们更热情,纷纷用家乡话跟林朝阳打招呼,还有人扭头跟身旁的外国同学炫耀。
第547章 名家云集
这些留学生把林朝阳当作炫耀的资本,就跟某些人在酒桌上炫耀自己有个富豪或者高管亲戚一样,主要是方便抬高自身价值。当然,这其中也有些“亲不亲,故乡人”的乡情。自七十年代末,国内的留学风潮渐起,到八十年代中期已经蔚然成风。去年过年林朝阳一家人还在餐桌上谈论过这个问题,连学校都组织托福班,把出国留学当成是产业,也难怪出国的人越来越多。如今哥大校园里的中国留学生不算多,加在一起十多个人,今天全来了,甚至还有一位已经留校的助教。但这个数量也比俄克拉荷马大学的中国留学生多多了,那里整所大学两万人,就一个中国留学生,叫曹国伟,林朝阳特地多跟他聊了两句。前几天,林朝阳领取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消息已经见诸报端,哥大的这些留学生也关注到了。恰好这个时候,哥大方面开始宣传林朝阳要来做演讲的消息,这些留学生立刻兴奋了起来。直到今天,大家拉帮结伙的都跑了过来。喧闹的场面过后,林朝阳身旁聚集的十多个中国留学生都没走,因为他说要请大家吃个午餐。有几个人下午还有课,林朝阳就把午餐选在了哥大的校园餐厅。正当林朝阳准备和留学生们一起去吃饭的时候,有两个白人学生找到了林朝阳。两人自称是哥大新闻学院的学生,他们希望林朝阳能够允许他们将今天的演讲内容整理后发表在《哥伦比亚新闻评论》上。哥伦比亚大学以新闻传媒专业闻名于世,新闻学院自然是学校最强势的学院,著名的普利策奖的评选机构就设立在哥大新闻学院,每一届的评选结果也是由哥大校长来宣布。作为哥大的王牌专业,新闻学院不仅有自己的刊物,而且不止一份。有全美第二份正式出版的学生杂志《哥伦比亚每日观察家》、有文艺双月刊《哥伦比亚新闻评论》,还有年度出版物《在纽约》。“这当然没问题。”获得了林朝阳的授权,两人很高兴,还专门拉着林朝阳合了影才离开。小插曲后,林朝阳和留学生们往餐厅走去,一路上留学生们热情的给林朝阳介绍着哥大校园里的建筑和典故。跟林朝阳走在一起时,他们的脸上比平时多了些骄傲,尤其是有参加了演讲的哥大学子认出他们身边的林朝阳时,他们的这种骄傲更是达到了顶峰。吃饭时,留学生们很健谈,跟林朝阳分享着留学生活的各种酸甜苦辣。等吃过了午餐,林朝阳在留学生们依依不舍的眼神中离开了哥大。“林,早知道你的演讲水平这么高,我应该多给你安排几场活动才对。”芦安·瓦尔特惊叹于林朝阳今天演讲在哥大学生中所造成的反响,更惊叹于这些学生对林朝阳的追捧。“我可没有那么多故事可讲。”林朝阳笑着说。芦安·瓦尔特立刻想起了林朝阳在演讲上讲的故事和最后那位叫金·克莱尔的女生所提的请求。“那个罗恩的故事,你真的想把它写成小说?”“不行吗?”林朝阳问。“当然没问题。”芦安·瓦尔特目露思索之色,“只是许多小说,打上‘根据真实事件改编’这几个字,往往会费力不讨好,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林朝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芦安·瓦尔特沉吟后说道:“很有张力,作为小说素材而言是极好的,它甚至连结构都如此优秀。”“那天我在《达拉斯晨报》上看到关于它的报道时也是这么想的,拿来写小说再合适不过了。你们出版社不是希望我可以尝试一下美国故事吗?”见林朝阳神色坚定,芦安·瓦尔特便知道他内心主意已定,也就没有再劝。“不过,罗恩·伍德鲁夫还在世,你要写他的故事肯定要征求本人的意见。”林朝阳拍了拍芦安·瓦尔特的肩膀,“你说的,要给我提供帮助,不会反悔吧?”芦安·瓦尔特苦笑,没想到林朝阳的任务来的这么快。“好吧,我这边先联系他。还有什么要求,你最好先跟我都说了,我这边来安排。”“唔……”林朝阳想了想,“剩下的就是采风,实地了解了,还是等你安排好再说吧。”“好。”翌日上午,林朝阳来到了位于曼哈顿联合广场的巴恩斯·诺布尔书店。这家书店规模很大,占地面积达到了惊人的1.4万平方米,是书店行业少有的“巨无霸”。从外表看,它更像是一家图书馆。巴恩斯·诺布尔书店隶属于巴恩斯·诺布尔书店公司,早在七十年代,这家连锁书店公司就率先采用打折促销、电视广告等人们闻所未闻的促销手段进行图书销售,引起了行业震动。到八十年代末,巴恩斯·诺布尔书店公司开始打造大型自选书店的概念,将原本人们印象中小书店扩展成为如同图书馆一般的雄伟建筑。曼哈顿联合广场前的这家书店才刚刚开业不久,上下共四层,每一层都被书籍填满,让人眼花缭乱。据店长劳伦斯介绍,这里的书架长度加在一起达到了惊人的20公里。虽然强调这种无聊的数据显得有些滑稽,但不得不承认,它在营销上确实起到了噱头作用。至少作为图书管理员出身的林朝阳,就很有兴趣在里面逛一逛。今天是周六,巴恩斯·诺布尔书店内读者众多。当然了,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奔着林朝阳来的,他的读者见面会今天在这里举办。读者见面会的主持人是由芦安·瓦尔特客串的,嘉宾则是美国出版界的传奇编辑罗伯特·戈特利布。作为编辑,罗伯特·戈特利布在大众当中名声不显,但在美国出版界却声名显赫。他一手挖掘和培养了约瑟夫·海勒、托妮·莫里森、约翰·奇弗、v.s.奈保尔、多丽丝·莱辛、迈克尔·克莱顿、约翰·勒卡雷、安东尼·弗雷泽等诸多美国著名作家。其中多人都获得过普利策奖和诺贝尔奖的肯定。1960年罗伯特·戈特利布所在的克诺夫书局被兰登书屋收购,他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兰登书屋的一员。到87年,罗伯特·戈特利布受萨缪尔·纽豪斯的邀请到《纽约客》担任总编,但依旧保留了兰登书屋编辑顾问的身份。读者见面会来的人不少,至少不比美国的一些畅销书作家办的见面会来人少,看起来至少有一百多人。林朝阳还在其中看到了几个熟面孔,是那些哥大的留学生,他们今天特地来给林朝阳捧场。见面会开始后,芦安·瓦尔特简单的串场后就是林朝阳和罗伯特·戈特利布的对谈。两人一个作家、一个编辑,对谈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创作。罗伯特·戈特利布一眼看上去就是典型的白人精英,在对谈时表现的也很强势。林朝阳与他恰恰相反,表现的有些温吞,但每一句话都能说到点子上。“林,你的作品我只看过《楚门的世界》,我看兰登书屋给我的履历上,说你至今已经写了超过10部长篇小说。以你的年纪,这真难以想象!”罗伯特·戈特利布的话中藏着一丝质疑,他又问:“能谈谈你创作的秘诀吗?要知道你这样的产量和效率,在作家当中可是不多见的。”林朝阳脸色轻松,“秘诀?如果说有秘诀,那只有一样。”“什么?”“笔耕不辍。”林朝阳抛出一个短句。进而又说道:“我们中国有一句话叫天道酬勤。很多人把文学创作当成搞艺术,文学当然是艺术,但在它还未成为艺术之前,首先是努力和技术的堆叠。”“很多初入这行的人总把灵感看得太重,灵感这玩意儿大概只相当于火花,你不储备够足够的燃料,是无法点燃创作的熊熊烈火并持之以恒的燃烧再去的。”“当作家从来不是一件舒坦的事,我们要和世界较劲、和自己较劲,每一部杰作诞生的背后,都是作家殚精竭虑的结晶。”“想要轻轻松松的写出好东西,那只存在于无聊的幻想中。”林朝阳回答的很认真,他对于创作的严谨态度赢得了戈特利布的赞赏。戈特利布这人从年轻时就是个工作狂,在它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下班或者休假一说。过去近四十年的职业生涯中,他完全的放假仅有不到10天时间。如此变态的工作狂,即便是陶玉书看到了都要甘拜下风,他的这种工作态度也让曾经和他合作过的作家们瑟瑟发抖。“林,真希望你是我负责的作家!”戈特利布感叹了一句。林朝阳就是条咸鱼,刚才那些话不过是放个嘴炮,见戈特利布如此欣赏他,好像下一秒就要跟他约稿,他连忙转移了话题。两个多小时的见面会,前一个小时是林朝阳和戈特利布的对谈,后一个小时是林朝阳和读者们的交流,最后还有签售环节。等见面会结束,戈特利布握着林朝阳的手,向他发出了邀请。“林,明天我组织了一场聚会,如果你明天还在纽约的话,希望你能来参加。”林朝阳欣然答应了下来,不出意外的话,他这几天应该都会在纽约。等到兰登书屋那边跟罗恩·伍德鲁夫联系上了之后,他才有可能离开纽约往西部去。次日,读者见面会换了个地方举办,依旧热闹非凡,也算是印证了林朝阳如今在美国读者群体当中的号召力。“连续两部小说长时间登上《纽约时报》畅销榜,又因为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获得了不少的曝光,你现在的影响力可要超过一般的畅销书作家了。”芦安·瓦尔特的语气中满是欣慰,林朝阳是他负责的作家,能够如此受欢迎,无论如何对他来说都是好事。傍晚,芦安·瓦尔特的奥兹莫比尔停在路边,林朝阳从车子上下来。车子里传来芦安·瓦尔特的喊声,“林,真的不带我一起去吗?”“可以,我就跟戈特利布先生说,你是我的经纪人。”“算了吧,没人邀请去了有什么意思!”芦安·瓦尔特悻悻说道,又嘀咕了一句:“那老家伙可真是势利眼!”说完车子一股烟没影了,林朝阳笑着摇了摇头。罗伯特·戈特利布的家在长岛格萨港,这里属于纽约的富人区,为绿树和绿地包围的独栋别墅,很有美国电影里的氛围。“欢迎你,林!”林朝阳来的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多分钟,聚会还没开始,但戈特利布家里已经坐了几个人。一进门,戈特利布就热情的拉着他给大家介绍。早到的几个人分别是英国作家多丽丝·莱辛、约瑟夫·海勒、迈克尔·克莱顿。林朝阳与三人打了招呼,轻松的坐到了沙发上,同时心中不免感慨所谓的圈子。罗伯特·戈特利布是美国二战后最重要的文学编辑之一,能来他家做客的也都不是一般人。多丽丝·莱辛,笔名简·萨默斯,早在六十年代便凭借着作品《金色笔记》扬名西方世界,这部小说至今销量已经破百万册。这些年多丽丝·莱辛数次被提名诺贝尔文学奖,但可惜都擦肩而过,按照正常的时间轨道,她应该在2007年以88高龄成为诺贝尔文学奖历史上年龄最大的获奖者。约瑟夫·海勒就不用说了,一部《第22条军规》让他留名美国文学史,是二十世纪美国文学界最具声望的作家之一。多丽丝·莱辛和约瑟夫·海勒都属于纯文学作家,而迈克尔·克莱顿则是通俗文学作家,被誉为美国科幻惊悚文学之父,《侏罗纪公园》是他的代表作。除了在小说上的成就,迈克尔·克莱顿还是一位编剧和导演。参与过《火车大劫案》《西部世界》(1980)等多部电影的创作。以这三人在美国文学界的声望,能让他们同时聚集在一起,大概也只有罗伯特·戈特利布有这个面子。林朝阳跟他们三人初次见面,没什么共同话题,还是戈特利布说起了他的创作效率,打开了大家的话匣子。几人对林朝阳几乎每年一部长篇小说的效率感到震惊,三人中哪怕是写通俗小说的迈克尔·克莱顿,其产量也远无法跟林朝阳相比。几个人正聊着的功夫,又有客人来了。“嗨,朱迪斯!”戈特利布将来人介绍给林朝阳,朱迪丝·琼斯是戈特利布在克诺夫书局的老同事,她也是美国出版界的知名编辑。职业生涯早期曾编辑过约翰·赫赛、约翰·厄普代克、阿尔贝·加缪和萨特等人的作品。后来她把精力转移到了美食领域,编辑出版了一系列热销美食图书,带动了美国六十年代以后的饮食变革。打过了招呼,朱迪斯·琼斯跑到了厨房要看看今天的菜单,看完之后她满脸嫌弃。戈特利布为聚会专门请了厨师,准备的是法国菜。对于美国人来说,法国菜已经很高端了,但朱迪斯·琼斯从六十年代就在向美国人介绍法国菜,毫无惊喜。“罗伯特,我真该给你介绍两个厨子。”朱迪斯·琼斯吐槽了一句。“得了吧,茱莉亚做的菜我又不是没吃过,你捧出来的那些作家做菜也就那么回事。”戈特利布回敬了一句。茱莉亚·蔡尔德,在美国的地位大概于相当于刘仪伟在中国的地位,在电视上教人做菜,也出书,是朱迪斯·琼斯一手挖掘出来的美食作家。两人拌嘴的功夫,家里陆续又来了几位客人,其中一人林朝阳还认识,是兰登书屋的杰森·爱泼斯坦,他跟戈特利布也是老朋友。“林,没想到你也在这。”爱泼斯坦惊喜的说道。算上林朝阳,今天戈特利布一共邀请了7位客人,都是作家和编辑。林朝阳是唯一一位外国人,也是最年轻的。有了爱泼斯坦的加入,林朝阳更加轻易的融入了众人的聊天。林朝阳以前经常请人吃饭,但被请客的机会少得可怜,他悠闲的跟众人交谈,感觉十分惬意。偶尔到厨房考察一下大厨的手艺,心里给大厨的刀功一个差评。见他对厨房里正在进行的烹饪饶有兴趣,朱迪斯·琼斯问:“林,你也喜欢做菜?”“还行,偶尔会做点菜。”多年来,朱迪斯·琼斯致力于向美国民众推广世界各国美食,先后编辑出版了《掌握法式烹饪艺术》《意大利经典烹调》《中东美食》《印度烹饪之约》等畅销书。按照她的想法,是要把世界上各个较为发达的美食文化都介绍给美国民众的,这其中也包括中餐。“我正打算做一本有关于中华美食的书,你能给我提供点意见吗?”听说林朝阳会做菜,朱迪斯·琼斯跃跃欲试的问。从老美口中听到“中华美食”这个词,林朝阳起了点应激反应,脑子里飘过的是“左宗棠鸡”、“宫保鸡丁”、“李鸿章杂碎”这些菜名。“你可以去唐人街找个懂行的厨师来当顾问。”林朝阳说。朱迪斯·琼斯并未察觉出他语气中的推脱,说道:“你可以给我推荐几道家常菜,就是那种做起来很容易,但味道又不赖的菜。”林朝阳想了想,想到了一道对于老美来说很简单,也容易符合大众口味的菜。“你可以尝试一下拍黄瓜。”“拍黄瓜?”“就是黄瓜沙拉!”换了个说法,朱迪斯·琼斯立刻明白了,林朝阳又给她讲了一遍做法,听起来确实简便易学。朱迪斯·琼斯到冰箱里翻了一下,还真被她找到了一跟黄瓜,这玩意在戈特利布家是做三明治配菜的。“我来试试!”她说着洗了洗黄瓜,操起菜刀就要切黄瓜。“不不不!”林朝阳连忙制止了她,朱迪斯·琼斯一脸疑惑的看向林朝阳,不明白自己哪里做的不对。“要拍!拍,懂吗?你这么切是没灵魂的。”朱迪斯·琼斯看了看手中尖尖的厨师刀,一脸疑惑。林朝阳无奈的走过去,洗了手接过刀。西餐的厨师刀确实不方便拍黄瓜,但不是不能拍,他一手握刀柄,一手按刀背,轻轻用力,用按压代替了拍,效果是一样的,他又顺手在“尸体”上来了几刀。“amazing!”看着在动作下四分五裂的黄瓜本体,不光是是朱迪斯·琼斯,连其他几个人也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叹。往常林朝阳做菜时,身旁要有人这么捧场,他少不得要炫一番刀功,可今天他实在兴不起炫技的心思。好家伙,拍个黄瓜都能引起围观,屋里这几位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十指不沾阳春水。其实朱迪斯·琼斯几人惊叹的不是他拍黄瓜,而是林朝阳那如同闲庭信步一般娴熟的动作。所谓“专业”,其实就是一种范儿。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林朝阳几个轻松动作的背后是他精湛厨艺的体现。黄瓜都拍完了,这菜也算是做完一半了,秉持着送都送到西的精神,林朝阳又掰了两瓣大厨用来给法餐提味的大蒜。跟刚才的动作一样,轻轻一压,不需要动手去扒,蒜衣已经自行脱落,众人对这种小技巧更感神奇。把裂开的蒜瓣剁成蒜末,再用盘子将黄瓜和蒜末装好。林朝阳又被调味给难住了,戈特利布的厨房里有盐、酱油和墨西哥辣椒,却没有醋和味精。醋这位调料在老美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味精早些年曾经在老美风靡过,六十年代以后被污名化,基本没有美国人用了。于是林朝阳就往菜里挤了点柠檬汁,又加了点糖。各样调料齐活了,随便一搅拌,然后他就把菜端上了桌。拍黄瓜,后世曾经在洋抖里风靡过的一道中国凉拌菜。刚才朱迪斯·琼斯让林朝阳给推荐简单易做又美味的中国菜,林朝阳想来想去,觉得凭老美的动手能力,这道菜已经是大众能接受的极限了。菜上了桌,众人都没动,反而在那饶有兴致的看来看去。大家倒不是对这道菜有多大的期待,而是对林朝阳三下五除二做出一道菜来感到稀奇,这速度比他们拌份沙拉还要快了不少。最后是朱迪斯·琼斯想起来了这道菜是林朝阳应她的请求做的,才握着叉子打算试一试。她叉起一块带着汁水的黄瓜送进了嘴里,细细咀嚼,完全是拿出了美食家品鉴的架势。众人见状不由得好奇的张望着她的反应。“嗯~”朱迪斯·琼斯发出了一声鼻音,却没有说话,她继续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只有眼角那几道细碎的皱纹暴露了她味蕾的愉悦。她的反应把本来对这道菜的味道没什么期待的众人的胃口给吊了起来。“怎么样?”爱泼斯坦问。终于将口中的黄瓜咽了下去,朱迪斯·琼斯好像美食节目的评委,表情严肃的品评道:“很神奇的味道。保持了黄瓜的清香、脆爽口感,味道咸咸的、酸酸的,还有些鲜甜,很适合当开胃小菜。”众人听完她的评价,也忍不住去拿餐具打算尝试尝试。他们这些人一年里总会参加几次聚会,但在聚会上大多是谈工作、聊艺术、分享经历,跑到聚会上搞美食品鉴还是第一次,大家都觉得很新鲜。尝过了拍黄瓜之后,大家觉得朱迪斯·琼斯的评价很中肯。这道菜不是那种一吃就令人惊艳的味道和口感,但却很让人上头。“对于不喜欢黄瓜的人来说,这种做法是个不错的尝试。”戈特利布说,然后又夸赞了一句林朝阳,“林,你的厨艺可真不赖!”朱迪斯·琼斯问林朝阳:“林,像这样简单的菜,在中餐里多吗?”“中餐的分类有很多种方式,这属于凉菜,可以类比成沙拉,做法都大差不差,这个是相对简单的。”“你会的多吗?”“我?还成吧,一般的菜系都会一点。”听到“菜系”这个单词,朱迪斯·琼斯说道:“我知道,中国有很多种烹饪方式,是按照省份来分的。”“你有没有兴趣出一本烹饪图书?”朱迪斯·琼斯接着问道。林朝阳毫不迟疑的摇了摇头,“没兴趣。”见他如此干脆的拒绝,朱迪斯·琼斯以为他是看不起烹饪图书,便给他科普起了如今烹饪图书在美国的销量和影响力。朱迪斯·琼斯至今编辑的烹饪图书超过10部,每一部的销量都是百万册起步。比如她在1972年编辑的《素食主义的品味》,因其反传统饮食习惯的文化内容和语言使素食得到推广,随之掀起素食主义运动,这本书在十几个国家发行数百万册。林朝阳听她讲了半天,说:“朱迪斯,烹饪不仅是为了裹腹,也是一种生活态度,是艺术,甚至是道!”他的语气平静,不带什么情绪,可在朱迪斯·琼斯的眼中却看出了满满的优越感。
第548章 《纽约客》专栏
朱迪斯·琼斯好歹也是编辑过十多部畅销烹饪图书的知名编辑,自问对各国美食的涉猎远超常人,对于烹饪这件事也有着独到的见解。可她却被林朝阳的眼神和语气给深深的刺痛了,那种如同博学老者对待幼儿园小朋友一般居高临下的姿态,实在让人很不爽。“林,我也觉得烹饪是艺术,所以它才值得推广。”“不,你不懂。”朱迪斯·琼斯还想反驳,林朝阳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指着厨房岛台上的西班牙火腿。“你知道火腿的制作方法吗?”“当然。”朱迪斯·琼斯说。她刻意卖弄道:“一条上好的西班牙火腿需要用伊比利亚黑猪肉作为原料,经过长达数月到一年的风干才会成熟,达到绝佳的风味。”林朝阳点了点头,“说的不错。”“时间是食物的挚友,时间也是食物的死敌。为了保存食物,我们虽然已经拥有了多种多样的科技化方式,然而腌腊、糟醉、风干和烟熏等古老的方法,在保鲜之余,也曾让我们意外的获得了与鲜食截然不同,有时甚至是更加醇厚鲜美的味道。时至今日,这些被时间二次制造出来的食物,依然影响着人们的日常饮食,并且蕴藏着人类对于滋味和世道人心的某种特殊的感触……”林朝阳的语气和缓,有一种娓娓道来的诉说感,轻易的让朱迪斯·琼斯闭上了嘴,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林朝阳的语言所吸引。“在我们国家的湖南,每年一到秋天,稻田里的禾花开了,也到了苗族人制作腌鱼和做腊肉的时节。湘西地带木材丰富,熏烤腊肉的燃料以硬木为佳,如茶树和杨梅树。熏烤时,要把腌制好的肉挂在取暖做饭的火塘之上,还不断将松果、茶壳、桔皮等放入火塘,这样熏烤出来的腊肉,就会带着茶果的香味。对纯朴的苗家人来说,腌鱼腊肉,不仅仅是一种食物,而且是被保存在岁月之中的生活和记忆,永远也难以忘怀……”伴随着林朝阳的诉说,包括朱迪斯·琼斯在内,在场的所有人眼前似乎都呈现出一幅田园牧歌,人间烟火的景象,仿佛身临其境。一段极富美感的描述结束后,众人沉浸在林朝阳编织的画面里,怔在那里久久的回味。“真美啊,真是诗一般的语言。”多丽丝·莱辛慨然道。杰森·爱泼斯坦脑海中仍保留着刚才的画面,“林,被你说的我都想尝尝那种腌鱼腊肉了!”林朝阳笑了笑,“在美国可吃不到。”朱迪斯·琼斯神色复杂的望着林朝阳,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仅凭着刚才那一段描述,她就已经看到了自己与林朝阳在对饮食一道认识上的差距。饮食是生活态度,是艺术,是道。朱迪斯·琼斯似乎明白了林朝阳刚才为什么会是那样的态度,与此同时,她心里升起了一股强烈的见猎心喜。正当她准备开口的时候,戈特利布的声音响了起来。“林,你对饮食的领悟太深刻了,不仅是令人耳目一新,更充满了艺术性,把饮食真正的上升到了文化的高度。”戈特利布的声音带着些兴奋,他的赞美毫不吝啬,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戈特利布可不是个会这么轻易给予别人如此高评价的人。听着他的赞美,林朝阳脸上露出微笑,说了声谢谢。在别的事上他可能会谦虚一下,但在饮食文化一道上,他很有信心。他刚才对朱迪斯·琼斯的态度倒不是敌视,只是实在瞧不上老美那种菜谱式的烹饪图书。《掌握法式烹饪艺术》《意大利经典烹调》《中东美食》……听听这些名字,有一个像是正经厨子想出来的吗?关键是这玩意竟然能卖几百万册!“林,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纽约客》写个专栏?就写你刚才所说的这种内容。”戈特利布提议道。听到他的话,林朝阳还未表态,朱迪斯·琼斯兴奋了起来。“罗伯特,我们想到一块了。可以让林在你们《纽约客》写专栏,我来负责结集出版。”戈特利布微笑着颔首,“这个建议很棒!”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热火朝天,却忽略了林朝阳这个当事人。“那个……罗伯特,专栏我恐怕写不了,这次来美国,我的主要任务除了领奖,是筹备新小说。”戈特利布说道:“这并不冲突。林,我们《纽约客》每周一期,一周一篇短文,千字即可,不会浪费你多少时间。”“但……”林朝阳正想回绝,朱迪斯·琼斯又说道:“林,难道你不想让美国的民众多了解了解中国的饮食文化吗?”她这句话打在了林朝阳的七寸上,见林朝阳果然开始面露迟疑,朱迪斯·琼斯眼中闪过得意。从刚才林朝阳的一举一动之中,她不难看出林朝阳对中国饮食文化的骄傲。骄傲就好,我这一句,你该如何应对?“朱迪斯说的没错。林,这是个传播你们中国饮食文化的好机会。”戈特利布也跟着添了一把柴。其他人看着这种情况饶有兴致,要知道在《纽约客》上发文章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大家倒不认为以林朝阳的名气和实力这是件多么荣耀的事,但戈特利布说的可是个人专栏,这就要珍稀多了。《纽约客》的专栏代表不了作家多受欢迎,但一定能代表作家在某个领域的专业度,只有某个领域享有盛誉的作家、记者和研究者才拥有在上面发表专栏的资格。正在林朝阳犹豫的时候,杰森·爱泼斯坦也劝道:“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对你来说也是个新的尝试。”林朝阳看了一眼爱泼斯坦,因为跟兰登书屋的合作关系,他和爱泼斯坦的关系显然要亲近一些。本来他已经动摇了,见爱泼斯坦也如此劝说,他便借坡下驴,笑着说道:“好!既然诸位这么相信我,那我就尝试尝试。”戈特利布笑得十分开心,“林,你做了个明智的选择!”爱泼斯坦一脸调侃之色,“在《纽约客》发专栏,朱迪斯负责出版。林,你这个待遇在此之前还没人享受过。”“荣幸之至。”林朝阳说。戈特利布和朱迪斯·琼斯略显自矜,两人刚才劝说林朝阳时毫无架子,那是因为被林朝阳的才华所折服。面对一般的作家,他们可没这么好说话。说笑之间,晚餐就绪,众人落座进餐。顺着刚才的话题,朱迪斯·琼斯跟林朝阳请教了一些关于中餐的问题。“朱迪斯,其实很多人对中餐有个很大的误区,他们习惯于按照国家来将饮食划分,这对于法国、意大利这些欧洲国家来说没什么大问题,但这样的划分对中餐并不适用。”“为什么?”“我们说饮食,它实际上某一区域、某一群人自古以来逐渐养成的生活方式。中国幅员辽阔,东部沿海、西部高原,北方平原、南方多山,还有盆地、沙漠戈壁、丘陵不同的地形,东北部靠近北寒带,南部却接近热带。如此巨大的经纬度跨度,不仅造就了中国不同一般国家的民族多样性,也造就了各地完全迥异的饮食习惯。比如我的家乡东北三省,那里地处寒冷,饮食风格略显粗犷,调味重油重盐。因为在漫长的冬季里,人们必须要以此来保证体力。川渝一带以辣闻名,因为那地方雨水多、气温高,辣椒中的辣椒素可以有效帮助人们驱寒祛湿。当然,这个是中医里的概念……所以说,许多人以国家的形式来总结和归纳中餐,往往不得其法,原因就在这里。我认为更准确的方式是以省份,或者是区域来划分。比如东北的平原地区以及内蒙古东部,这几个地方饮食习惯相近,就被划分出了辽菜这个独特的饮食系统……”说起中国的饮食文化,林朝阳侃侃而谈,滔滔不绝,听得在场众人一愣一愣的,没想到中国人的饮食系统如此复杂。“有意思!”当林朝阳的讲解告一段落,戈特利布赞了一句。对于林朝阳在不知不觉之间成了今晚聚会的主角,大家也并不介意。在场的都属于典型的左派知识分子,倡导反对种族主义、性别歧视和环境破坏等问题,强调个人自由和多元文化,具有很强的包容性。因此对于林朝阳所阐述的这些饮食理念和文化并不排斥,反而十分欣赏。他们的性格和喜好也是《纽约客》这份杂志的读者群的一个缩影。今天的聚会有好几位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同志,精力远不如年轻人旺盛,到晚上九点聚会便散了。临走之前,戈特利布不忘叮嘱林朝阳早点写两篇稿子先交上来,他好推进专栏的事。林朝阳应了一句之后告辞。杰森·爱泼斯坦主动和林朝阳走到一起,等走出戈特利布家的院子后,他才张开了口。“林,你会不会觉得戈特利布邀请你写专栏这件事有点突兀?”看来爱泼斯坦是了解些内幕,林朝阳点了点头,说:“是有点。”杰森·爱泼斯坦叹了口气,说道:“他也是没办法……”1985年萨缪尔·纽豪斯入主《纽约客》,出于商业目的对杂志内容进行了不少调整,一度导致《纽约客》在读者和广告商心目中的形象大打折扣。罗伯特·戈特利布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接手了《纽约客》。接任总编之后,戈特利布安抚住了前任总编威廉·肖恩留下的大将,对作家变得更加亲近,并让一直很受欢迎的麦格拉思担任了二把手。在杂志内容上,他延续了以往的特色,还要求将选题范围扩展得更加广泛,变得更加亲近年轻人。他的这些举措成功的为《纽约客》挽留了读者,也仅限于此。毕竟纸媒的辉煌时代在进入八十年代后期就已经过去了。但身为资本家的纽豪斯并不满足于《纽约客》的现状,以他的角度看来,《纽约客》是美国知识分子最为推崇的杂志,拥有数以百万计的忠实读者。并且这些读者都是高净值人群,《纽约客》所要创造的价值应该远不止如今的水平。“最近半年,罗伯特的压力很大。他其实很想完成老板交代的任务,但前提是保持杂志的路线和风格。你在饮食文化方面的特长很吸引人,我想他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想尝试为《纽约客》带来一些改变。”听完爱泼斯坦的陈述,林朝阳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爱泼斯坦又说:“不管怎么说,别有太大的压力。专栏这种东西对于一般作家来说可能很重要,但对你而言只是玩票性质的。”“我明白。”林朝阳笑着回道。两天后,林朝阳接到了芦安·瓦尔特的通知,罗恩·伍德鲁夫同意了林朝阳以他的经历为原型创作小说,但有一个条件。“什么条件?”芦安·瓦尔特一脸为难,没有回答林朝阳的问题,“他是个疯子!”林朝阳闻言立刻明白,肯定是罗恩·伍德鲁夫提出了什么看起来匪夷所思的条件。“不会是要跟我来个血盟吧?”林朝阳玩笑着说道。芦安·瓦尔特苦笑,“他倒没那么可怕。”他叹了口气说道:“他让我们保证,你的小说必须要卖530万册,还要改编成电影。其实他的想法是,最好直接拍成电影。”听到这个条件,林朝阳面色平静,一个身患绝症的人来说,提出任何条件都不令人奇怪。“他这种条件没什么意义吧?小说售卖需要时间,就算再受欢迎,530万册也不可能是一两年卖出来的。那个时候他说不定已经不……”意识到接下来的话有些不妥当,林朝阳改了口气,“我明白,他是想让自己的故事让更多人知道,想名留青史!”芦安·瓦尔特打了个响指,“没错。但这个条件实在太苛刻了,他不明白530万册销量是个什么概念,更何况还要改编成电影……”“他的这个销量,必须是在美国吗?”林朝阳打断了芦安·瓦尔特,他犹豫了一下,“这个倒没说。”“那倒是可以答应。”林朝阳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芦安·瓦尔特满脸惊讶。“我说他的条件可以答应。”林朝阳重复了一遍,又解释道:“我的小说,销量一直还不错。”芦安·瓦尔特跟林朝阳合作了三四年,当然知道他的小说在许多国家销量都不错,但他并不知道这些作品的具体销量。关键是,哪个作家能保证自己的小说一定能畅销530万册?“林,我感觉真的没必要答应他的条件。即便真想写他的故事,化用一下他的经历也不是不可以。”林朝阳沉吟着说:“没关系。他的经历确实很传奇,天然具有传播性,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写的多好,但这部小说的话题性和销量肯定不会差的。”芦安·瓦尔特闻言蹙眉思索后,也觉得有些道理,可还有电影改编这事呢,这种事可不是作家和出版社能控制的!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事,林朝阳清了清嗓子,“至于电影改编这事,反而简单……”芦安·瓦尔特面露疑惑,林朝阳说:“之前没跟你提过,其实我妻子就在经营着一家电影公司,嗯,马上就要上市了。”芦安·瓦尔特一下子就听出了林朝阳要表达的重点,看向林朝阳的眼神露出惊异之色,有些难以置信。他想到了林朝阳那几部作品的改编,“《楚门的世界》?”林朝阳点点头,“没错,我妻子的公司拍的。”敢情你们家自产自销啊!了解完情况,芦安·瓦尔特没什么顾虑了。林朝阳这时问:“你知道他为什么坚持‘530万’这个数字吗?”芦安·瓦尔特也摸不着头脑,“鬼才知道他怎么想的!”“看来只能由他来亲自解答了。”芦安·瓦尔特神色复杂的问:“林,你真的要见他?”hiv在八十年代初才被发现并命名,仅十年之间在美国就已经有数十万人感染。而且因为最早是在男性之间传播,一时间美国的报纸上充满了“同性恋杀手”、“同性恋瘟疫”等字眼。由于媒体的推波助澜和影响,当时从美国政府到美国民众对艾滋病的态度是“只有那些被上帝惩罚的人才会患病”。断袖龙阳这种嗜好各国均是古已有之,美国是直到七八十年代“同志运动”兴起后,民众才对这个特殊群体报以逐渐宽容和接受的态度。结果才没几年就出现了hiv,一下子就导致同性恋这个群体在普通民众当中的口碑比以前更加恶劣,说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也不为过。会感染的绝症,引起这种厌恶和人人自危也很正常。“还是见一见吧,得积累素材啊!而且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君子坦荡荡,指的是……”看着林朝阳的态度,芦安·瓦尔特心中油然生出一种难言的感动与钦佩。他突然想到了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给林朝阳的颁奖词——用文字书写时代、热爱生命与自由、敬畏历史与自然。真是恰如其分的评价啊!两天后,一辆奥兹莫比尔飞驰在新泽西高速公路上。芦安·瓦尔特手握着方向盘,喋喋不休的抱怨着。“该死的!真不知道你给杰森灌了什么迷魂药?为什么要让我来干这个差事?”“2800公里!这可是快3000公里!”一旁的林朝阳翻着地图,心不在焉的夸奖道:“芦安,你的数学可真不赖!”芦安·瓦尔特就此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锲而不舍的追问道:“你到底跟杰森说什么了?”林朝阳放下地图,正色起来,“也没什么,我就是说,这本书你们好好营销一下,轻轻松松卖两三百万册!”芦安·瓦尔特闻言惊悚的看向林朝阳。“看着点路!”林朝阳提醒道。芦安·瓦尔特转过头目视前方,“你可真敢信口开河,还没见面就被罗恩·伍德鲁夫给感染了?”他等了一会儿,见林朝阳没回话,不确信的问:“你真觉得能卖那么多册?”林朝阳耸耸肩,“谁知道呢?反正话题性足够了。”少顷,芦安·瓦尔特说:“但愿真能做到,要不然我这司机白当了。”然后他又问:“干嘛非得开车去呢?做飞机不是更轻松,大不了到当地再租辆车。”林朝阳悠然道:“要写美国文化,不体验一下美国的风土人情怎么能行呢?”你体验风土人情,累的为什么是我?这话芦安·瓦尔特没问出口,因为他看出来了,林朝阳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编辑没人权啊,我要告到联合国!纽约距离林朝阳两人此行的目的地德州2800多公里,芦安·瓦尔特开着他那辆已经10万公里的奥兹莫比尔一路出纽约,下新泽西,经华盛顿,过弗吉尼亚……历时两天,终于开到了德州。下车后,芦安·瓦尔特脚都是软的,他说出的第一句话是:“林,回去之后你考个驾照吧,我出钱!”林朝阳摇了摇头,“你好歹也是20年的老司机了,之前不是跟我说年轻的时候从纽约开车到洛杉矶吗?”芦安·瓦尔特愤怒了,“我那时候好歹是跟我老婆换着开的。”“这不是没到洛杉矶嘛,所以你一个人开,也很合理。”芦安·瓦尔特:……
第549章 大卖的潜力(双倍月票加更)
玩笑归玩笑,林朝阳还是很人道的,特地请芦安·瓦尔特吃了顿大餐,又休息了一晚后,才去见了罗恩·伍德鲁夫。罗恩·伍德鲁夫四十岁出头,长相英俊,一头浅棕色的长发,留着两撇小胡子,身着牛仔服,脚蹬蛇皮靴,看上去桀骜不驯,确实有几分牛仔本色。只可惜他似乎被病魔折磨的不轻,身形瘦弱,林朝阳对比电影中的马修·麦康纳和眼前的罗恩·伍德鲁夫,确实是高度还原。林朝阳的审视目光让罗恩·伍德鲁夫很不舒服,觉得他的眼神中藏着对病人的歧视。因而很不客气的质问道:“中国佬,你在看什么?”林朝阳并未因他的粗鲁质问而动怒,淡然说道:“我在看我书中的主人公!”人这东西吧,不怕你骂,就怕夸。到罗恩·伍德鲁夫这个阶段,对于很多物质上事情都看开了,反倒是对以前并不在意的精神追求充满了渴求。“书中的主人公”,林朝阳的一句话差点把他钓成翘嘴。他故作矜持,“我看过你的《楚门的世界》,写的还不错。”“谢谢。看来你很爱看书?”林朝阳的提问打开了话题,罗恩·伍德鲁夫说:“得病之后,为了自救我看了很多书,有些是医学类的,有些是小说。”“医学类的读物可以帮你了解自己的病情,小说是用来抚平精神上的痛苦,你读的都是偏励志类的内容吧?”没人喜欢被人看破心思,罗恩·伍德鲁夫有些恼怒的说道:“别自作聪明!”“我只是在想象你的心路历程,毕竟像你这样敢于和绝症坚决抗争的人可不多。前几天我在哥大做了个演讲,题目就叫《做自己的英雄》……”又来了!又来了!林朝阳和罗恩·伍德鲁夫的谈话,坐在隔壁的芦安·瓦尔特听的清清楚楚。真是狡猾的林,竟然使用这种花言巧语来哄骗一个纯朴的牛仔。芦安·瓦尔特边吐槽着,边听着两人的对谈,不知不觉之间也走进了罗恩·伍德鲁夫的故事当中。德克萨斯州,达拉斯城的牛仔竞技赛如往常一般热闹,蓝天白云,人山人海,众声鼎沸,夹杂着骑牛竞技特有的喧闹、淫声浪语、奇异的响声。这嘈杂的一切逐渐湮没……封闭的场地里,潇洒的牛仔骑在一头公牛身上,随着牛的跳跃,骑士的身体上下颠簸。仿佛狂浪中的扁舟,却始终牢牢掌握着主动权。罗恩·伍德鲁夫身着牛仔服,脚蹬蛇皮靴,头戴一顶满是尘土的牛仔帽,鼻梁上架着飞行员墨镜,正在和一名妙龄女子疯狂躁动。透过牛栏的木栅栏缝隙,他向场地内看去,公牛正拼命的甩脱背上的牛仔。牛仔被甩向地面,重重的摔下,罗恩·伍德鲁夫没有收到丝毫影响……林朝阳和罗恩·伍德鲁夫的谈话,或者说是采访持续了三天,从最开始的警惕猜疑到平静陈述,再到最后的敞开心扉。罗恩·伍德鲁夫的态度变化非常大,令芦安·瓦尔特这个旁听者都忍不住有些感慨。在采访的最后,罗恩·伍德鲁夫向林朝阳露出了他坚强外表下最脆弱的一面。“林,你说,我能活多久?”罗恩·伍德鲁夫的问题背后似乎藏着一丝祈求。可林朝阳并没有像他最开始那样以悦耳的话来麻痹他,反而毫不留情的说道:“谁知道呢?也许明年,也许下个月,也许明天。”听到这话时,芦安·瓦尔特不由得担心,以罗恩·伍德鲁夫那样的暴脾气说不定要跟林朝阳干一架。他可是个行走的病毒仓!就在芦安·瓦尔特犹豫着俩人干起来后他要不要出手帮忙的时候,隔壁屋子的气氛却出奇的平静。“呵呵……”罗恩·伍德鲁夫笑起来如同超期服役的破旧风箱,刺耳又粗犷,但并没有愤怒。“你这家伙,真是一点也不留情面啊!素材都到手了是吧?”林朝阳没有回答罗恩伍德鲁夫,而是问他:“罗恩,你知道吗?”“知道什么?”“人这一生要经历三次死亡。”“三次死亡?什么意思?”罗恩·伍德鲁夫问。“第一次死亡是指生物学上的死亡。这是不可避免的自然规律,生命体征在某一刻悄然熄灭。尽管生命的体征消失,但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不会立刻消散,那些与亲人、朋友和陌生人共同度过的时光和共同创造的回忆会永远留在他们的心中。第二次死亡是社会学意义上的死亡。葬礼是一场庄重的告别仪式,标志着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社会角色的结束。我们不再是儿子、女儿、丈夫、妻子、朋友、同事,这些身份标签被一一摘下。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的存在毫无价值。相反,我们在生命中扮演的各种角色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丰富多彩……”林朝阳说话的语气低缓,慢腾腾的,但每一个字却好像烙铁一般,刻进了芦安·瓦尔特的心里。他相信,此刻的罗恩·伍德鲁夫也是一样的感受。“第三次死亡……第三次死亡啊,是当这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也离世时,仿佛一切都回归了虚无。”当林朝阳说完了这些话,寂静的氛围持续了一会儿,罗恩·伍德鲁夫怅然的声音响起。“真是毫无意义的生命啊!”“不!”林朝阳说。“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我们曾经存在过,才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哪些被我们爱过的人,因我们而改变的命运,我们留下的思想和艺术作品,都将在时间的长河中继续流淌。”林朝阳的话并不慷慨激昂,却听得芦安·瓦尔特心中热流涌过,感受着阳光般的温暖的同时,也对人生充满了信心和期望。可另一间屋子里,罗恩·伍德鲁夫的反应沉默,良久后,他说:“如果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该有多好啊!”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清醒与遗憾。“罗恩,你跟兰登书屋提的那些条件,目的无非是想让更多的人记住你。这几天我们之间的谈话也许不会给你带来什么改变,但你应该相信。也许一年以后,也许三五年之后,这个世界上知道你名字的人,一定会比现在多十倍、百倍、千倍、万倍!”听着林朝阳的话,罗恩·伍德鲁夫再次发出了笑声,这次他的笑声里多了些畅快。“也许吧,真期待看到那一天呐。”采访结束了,房门响起吱嘎的声音,林朝阳出现在芦安·瓦尔特眼前,他正想说话。林朝阳却突然转回头,问道:“罗恩,为什么这本书的销量一定要是530万册呢?”“因为《老人与海》。”屋内传来罗恩·伍德鲁夫的声音。林朝阳了然的笑了笑,然后走出了屋子,芦安·瓦尔特跟上他的脚步。这会儿正是傍晚,夕阳正燃烧着余晖坠入远处的山谷。芦安·瓦尔特问:“林,他说的《老人与海》,是指销量吗?”“应该是,你回头去查查不就知道了吗?他屋里确实有一本《老人与海》。”芦安·瓦尔特喃喃道:“原来如此。”在他愣神的功夫,林朝阳已经走出了几步,他连忙追上去。上了车,芦安·瓦尔特小心翼翼的问:“你说,咱们要不要去医院检查检查?”“是应该去一趟。”这几天跟罗恩·伍德鲁夫接触时林朝阳表现的安之若素,稳如泰山,芦安·瓦尔特还以为他根本没把这些危险放在心上,甚至做好了被林朝阳呵斥大惊小怪的准备。没想到林朝阳却答应的这么痛快,他惊讶的指着林朝阳。“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小心驶得万年船。”“前几天你们中国的古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别废话,开车!”去医院走了一遭,确定平安无事,两人解了心头的负担。跟来时一样,回去仍旧是芦安·瓦尔特开车,不过这次他没有抱怨,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甚至觉得挺荣幸。因为这几天他几乎一字不落的听了林朝阳跟罗恩·伍德鲁夫的谈话,感觉自己在做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回程的路上,他兴致勃勃的跟林朝阳讨论这部新书应该如何落笔,如何布局,如何塑造人物……直到林朝阳不耐烦。“开你的车吧,一个编辑,哪那么多话!”芦安·瓦尔特顿时出离愤怒。好好好,职业歧视是吧?这回我非告到联合国不可!一路舟车劳顿回到纽约,林朝阳和芦安·瓦尔特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两人一见面,芦安·瓦尔特兴奋的说道:“林,还真是,我昨晚回去查了,《老人与海》在美国的销量还真是530万册。”“是就是呗,你怎么那么惊喜?”“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数字突然变得很有意义!”两人一路闲聊,来到兰登书屋大楼,本来林朝阳是打算跟杰森·爱泼斯坦聊聊的。结果半路却被热情的阿尔贝托·维塔莱截住了。他听说了林朝阳这次的小说选题很兴奋,但凡是有点新闻嗅觉的人都知道,这样的题材只要质量在线,几乎是预定的畅销书。如果叠加上林朝阳在读者群体的号召力和兰登书屋的宣传,阿尔贝托·维塔莱乐开了花,他似乎看到了小说大卖的场景。为了让林朝阳能够全身心的投入到新作的创作中,阿尔贝托·维塔莱特地为他在73街附近安排了一套公寓,可谓下了血本。跟阿尔贝托·维塔莱聊了几句场面话,两人才分开,林朝阳问芦安·瓦尔特:“你们出版社还有这提供公寓住宿这服务吗?”“别做美梦了。这不过是那个家伙收买人心的手段罢了,他是看出了你这部新作有大卖的潜力。”芦安·瓦尔特说。林朝阳打趣道:“那这部小说的销量要是扑街了,他该不会找我要钱吧?”“都是公司出的钱,他要什么。不过以后你再想要这待遇是不可能了,甚至你以后来公司他都会假装不认识你。”“太真实了!”两人蛐蛐了几句,又跟杰森·爱泼斯坦见了面,聊了聊去德州的经过后,芦安·瓦尔特便借着送林朝阳去公寓的机会翘班了。上西区是纽约老钱们住的地方,矗立着无数宏伟建筑。沿百老汇大街向北,过了73街,耸立着一幢布杂艺术风格的建筑,外形恢宏而充满秩序。这便是阿尔贝托·维塔莱给林朝阳安排的公寓——安索尼亚。整个上西区最大的公寓之一,始建于1904年,有当时世界最大的室内游泳池,大堂喷泉中豢养着海豹。这里住过许多旧时的音乐家和作家,比如恩里科·卡鲁索、托斯卡尼尼、德莱塞等人。后世还住过安吉丽娜·茱莉和娜塔丽·波特曼这样的明星。阿尔贝托·维塔莱为林朝阳安排的是一套两室的公寓,110平的面积对于他个人而言已经相当宽敞了。“那个家伙虽然很吝啬,但在有好处的时候脑袋还是很精明的。安索尼亚这里最出名的就是隔音好,你在这里写作绝对不需要担心受到噪音影响。”参观了一圈公寓,芦安·瓦尔特说。帮着林朝阳安顿好了以后,他便离开了。临近傍晚,林朝阳拨通了香江的电话。他去德州一来一去就是一个多星期,这期间也没跟家里联系过。打了电话,恰好陶玉书正打算到美国来出差,林朝阳便把公寓地址告诉了她。聊了好一段之后,林朝阳才挂断了电话,一转眼他已经出门半个多月,多少有点想家,对陶玉书的到来也格外期盼。只可惜陶玉书得先去洛杉矶,她这次来美国出差,主要是为了看看《忍者神龟2》的拍摄情况。去年《忍者神龟》上映大获成功,林氏影业和新线影业趁热打铁。再度合作开发了《忍者神龟2》,现在电影的拍摄已经接近尾声,陶玉书这次来就是为了来看看电影的成色。毕竟这可是林氏影业现在的摇钱树!等待陶玉书到来的几天里,林朝阳没有急着动笔写新作,而是想起了他答应罗伯特·戈特利布的专栏文章。那天他在戈特利布家里人前显圣,用的其实是《舌尖上的中国》里面的旁白,又夹杂了点自己对中国饮食的个人理解,没想到效果如此拔群。既然效果不错,林朝阳就干脆按照这个路子继续写下去。不过《舌尖上的中国》是纪录片,有画面配合旁白,效果更直观。他要写这些内容必须在细节描写上做的更加极致,还要改正原版旁白当中一些不合如今时宜的地方。美食文章林朝阳是第一次写,但看过不少,不管是古代的、现代的,涉猎甚广。而且这些年他精研厨艺,这方面的知识储备确实远超常人。最开始写文章时还有点不适应,没过多长时间就写了顺手了,平均两天时间就出一篇文章。如此五六天时间过去,就在他准备写第四篇文章的时候。陶玉书坐着飞机跨越了整个美国,来到了纽约。
第551章 史无前例的大手笔
林氏影业要上市,媒体和记者到场的数量出人意料的多。这里面有不少是娱乐记者,因为到场的明星众多,这些记者出现在现场也不奇怪。可排除这些娱乐记者之外,今天来的其他媒体和记者的数量也很夸张。像今天这样公司上市的情景,联交所内每年要上演几十次,联交所的工作人员每年也要见几十次,可还没有哪家有这样的排场。不光是联交所的工作人员们好奇,连林氏影业的内部人和嘉宾们都感到不解。“晶哥,今天的记者来的太多了吧?”周星驰问王晶。两人都算是林氏影业中流砥柱,从公司成立就跟着陶玉书打天下,今天出席敲钟仪式也不奇怪。“可能是要宣布电影的事吧。”王晶说。周星驰了然的点了点头,“有道理。”昨天他就接到了林太的电话,说公司要为内地的sz筹拍一部电影募捐,而且林太还说了,这部电影要用全明星阵容。在现如今的香江影坛,林氏影业已经是公认的霸主,林太想搞一部全明星阵容的慈善电影自然不是问题,周星驰唯一好奇的是这部电影究竟要拍什么。据他所知,昨天公司的编剧们就接到了林太的任务,要求他们三天之内拿出剧本梗概,剧本边写边拍。飞纸是香江片场的传统,所以香江的编剧们还有个戏称叫飞纸仔。但在林氏影业,却从来没有现场飞纸的情况。一部剧本不经历层层审核是不可能投拍的,改剧本是林氏影业每个编剧的必修课,别管你写过多么有名的剧本。有些一本一改就是几个月,到最后还不一定能投拍。可即便如此严苛,公司的编剧们仍旧改的心甘情愿。为什么?因为林太真给钱啊!编剧们都在公司领工资,这是他们的基础收入,属于香江正常的白领标准。正式编剧每年要向公司交两部剧本,交了剧本,不管拍不拍,还有一笔版权费,是剧本进入公司版权库的费用。这两项收入和在一起已经可以让公司的编剧们超越一般的白领阶层了,但编剧们收入的大头还是在剧本投拍上映后的分红。从前年开始,林氏影业在香江电影界首先明确了编剧们的分红机制。在票房盈利的情况下,编剧可以拿到2%的电影盈利,这个比例比导演和主演低了一些,但依旧很可观。一部正常盈利的电影,分红足以抵得上普通香江人一年的收入。如果是大卖的话,那就是飞来横财了。比如公司前两个月上映的《笑傲江湖2》,票房大爆,不仅超越了第一部,甚至让在电影里饰演东方不败的林青霞找回了事业第二春。算上外埠的收入,这部电影保守盈利3000万港元,2%的分红就是60万,可以买一处四五百呎的物业了。又比如跟他一起合作的几个编剧,哪个不是赚的盆满钵满?一部电影买车、两部电影买楼几乎是标配。说到他自己,就更夸张了。这几年他主演的电影部部票房大卖,片酬+分红基本都可以拿到300万港元以上。最关键的是投资收益,去年林太支持他成立了自己的星辉电影公司,目前投拍了一部《漫画威龙》。这部电影在本埠票房不算大爆,所以他的片酬加分红拿的不多,才190万。不过电影在外埠卖的不错,林氏影业部分投资加发行赚了大头,星辉电影公司也赚了500多万。他占有星辉电影公司60%的股份,算起来这部分收益比他的片酬加分红还要高了许多。一部电影赚几百万港元,放在几年前,周星驰想都不敢想。他的眼神落在电子显示屏上的“林氏影业”几个字上,心中感慨万千。这次林氏影业上市,林太又放了大手笔,公司内部员工们可以以低价认购股票,他认购了50万股的份额。不知道等下开盘这些股票会价值多少。周星驰心中正期待着,联交所的工作人员开始组织嘉宾们拍照留念。“朝阳,这叫来的记者也太多了吧?”合影过后,李翰祥偷偷问林朝阳。他久在电影圈闯荡,发布会、首映礼参加得多了,今天来的记者数量已经超越了一般活动的规模。“这不是内地sz嘛,玉书想借着这个机会呼吁大家捐捐款,记者叫来的多,才有更多人看到嘛。”林朝阳笑着解释了一句。李翰祥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回头我也捐点。”他又问:“诶,你说,开盘股价能涨多少?”他现在是林氏影业的艺术顾问,上市前的内部认购有30万股的额度,他全用上了。“我哪知道。别太关心这个,股价这东西波动太大,算不得准,你又不缺这个钱。”“我帮老吴问的。”林朝阳往不远处的吴思远那边看了一眼,他正跟李连杰有说有笑,丝毫没有察觉到一口黑锅被稳准狠的甩到自己脑袋上。吴思远跟李翰祥同为林氏影业艺术顾问,都认购了股票。“吴导,你说公司的股票能涨多少?”李连杰问吴思远。这个问题也是大家一大早一直在讨论的问题。“两三成是最起码的吧,再多就要看市场反应了。”吴思远说。这两年吴思远为林氏影业当艺术顾问,监制了多部电影。《笑傲江湖1》《笑傲江湖2》《少年英雄方世玉》,还有下半年即将上映的《一代宗师黄飞鸿》……这些片子多数是由李连杰主演的,因而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见李连杰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股价上,吴思远说道:“股票涨的再多,对你来说只是小钱。演好电影,赚的更多。”这两年李连杰连着拍了几部叫好又叫座的动作电影,蹿升势头迅猛,俨然又是一代功夫红星。片酬也一路水涨船高,从最早的10万块一部电影,到50万、100万……最新电影《一代宗师黄飞鸿》,他拿的还是100万片酬,但多了分红权。电影全程吴思远都参与了,对质量很有信心,大卖的可能性很高,说不得到时候李连杰的片酬还要涨上一波。以后一部片子赚两三百万毫无难度,这个数字已经站在了香江影坛的塔尖上。“您说的是。”李连杰笑着回了一句。心里却不太认同吴思远的话,林氏影业上市,员工们可以内部低价认购股票,股票涨的越多,大家赚的越多,跟捡钱一样,捡钱谁不喜欢?他从小习武,十几岁时已经凭借着出色的武术功底获得了多个全国冠军,受到领导人接见,还多次去国外演出过,比那个年代绝大多数内地人见世面都要早。82年出演《少林寺》成名,他又一举成名,当年这部电影可是结结实实的在两岸三地、东南亚、日韩火了一整圈。之后,他又拍了《少林小子》《南北少林》等电影,票房都还算不错。当时因为内地身份,他拿不到像香江明星们那样的高额片酬,为此一直耿耿于怀。后来几部“少林”戏却把他的戏路给限制死了,转型拍了《中华英雄》,扑的无声无息。心灰意冷下,他本打算去美国开武馆赚钱,没想到这个时候林氏影业突然托人找到了他。当时他觉得能有人找他拍戏已经很好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从此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现在已经有媒体开始拿他跟程龙相提并论了,虽然他知道他跟程龙的差距巨大,但心中仍不免洋洋自得。今天林氏影业上市,他没别的想法,就盼着股价能多涨点,养女朋友实在费钱。“先生们、女士们、各位嘉宾:大家上午好,我是香江联合交易所行政总裁周文耀……”距离敲钟仪式还有10分钟,联交所总裁周文耀走上台致辞,并介绍起林氏影业的企业情况,这是敲钟上市前的流程之一。徐克站在人群中,眼神望着不远处的周文耀,有些冷峻,他并不是不开心,只是天生臭脸。话筒中传来的声音很真切,不过并没有被徐克听进耳中,此刻他思绪万千。曾几何时,他作为创业元老参与的新艺城也是这般繁华似锦,而那个时候林氏影业只是个刚成立的小公司,甚至需要仰人鼻息。可如今,走到上市这一步的却是林氏影业,当年风光无限的新艺城早已落寞。徐克有时候也在总结新艺城的失败和林氏的成功,总结来、总结去,他发现新艺城的败亡似乎是注定的。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可新艺城从始至终都是各自为政。除了心不齐,更关键的是短视。公司刚成立的那几年精兵良将如云,佳片辈出,赚钱易如反掌,捧红了一个又一个明星。可几个老板却只顾着赚钱,为了争夺一点蝇头小利而内斗不止,从未给公司树立过什么目标、规划,导致短短几年之内公司便人心涣散,人才接连不断出走。对比同时期大把撒钱挖人,目标清晰,拥有战略眼光的陶玉书,岂有不败之理?别说是内斗不止的新艺城,就是当年横压新艺城一头的嘉禾,现在的日子不也不好过吗?想到这里,徐克心中突然升起几分庆幸,还好他选择了与林氏合作。连续几部电影大获成功,他一扫前几年的晦气,重新回到了巅峰。8月份他导演的古装动作电影《一代宗师黄飞鸿》就要上映了,徐克对这部电影充满信心,他要凭借着这部电影更上层楼。“喂,在想什么?”一个声音打断了徐克的心理活动。吴宇森来到他身旁,徐克露出轻笑,“没什么,想到了以前。”“以前啊……”吴宇森轻吐了一口气,也不由得怀念起了当年,他跟徐克可以算得上是欢喜冤家了。当年在新艺城时,他成了票房毒药,拍片的机会都没有,是徐克跟老板们力荐他拍了《英雄本色》。那时两人好的跟一个人一样,后来两人却因为《英雄本色》的续集闹翻了。结果兜兜转转,两人又在林氏影业碰上了。跟在新艺城不一样的是,他们都有了更大的自主权,也就不存在什么矛盾了。“晚上一起喝一杯吧!”回想了片刻往事,吴宇森突然提议道。“好啊!”徐克答应后,瞥了一眼吴宇森的表情,总感觉他的表情有些怪。“有什么好事?”吴宇森摆了摆手,“哪有什么好事!”他越是这么说,徐克越是好奇,两人认识十多年,对彼此的性格很了解。在徐克的追问下,吴宇森只好说道:“我可能要换个地方拍片了。”“什么意思?”“林太要加大在北美分公司的投资,美国的导演林太用着不放心,那边现在缺导演,就打算让我过去拍一部片子试试水。”徐克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掩饰不住内心的惊讶。“你要进军好莱坞了?”尽管香江电影人总自诩是“东方好莱坞”,但与真正的好莱坞始终是有很大差距的。这些年来,不知道有多少电影人曾经梦想过闯入好莱坞,其中也不乏实践者,但鲜有成功的例子。当年的李小龙如果没有英年早逝,或许能算一个成功的例子。吴宇森矜持道:“这算什么进军好莱坞?是林太给机会。唉,用美元拍戏,压力大啊!”徐克敏锐的发掘了老友眼角皱纹的堆起,还有他语气中那极力压制的得意。虽然很不想给吴宇森这个装一把的聚会,但徐克实在是好奇。“拍的什么片子?投资多少?”吴宇森看了看周围,作出神秘之色,压低了声音说:“还是枪战片,动作戏份比较多。投资嘛,1800万美元。”听到最后的数字,徐克的眼睛红了。当导演的,都有大多都有“经费不足恐惧症”,没人会嫌投资多。1800万美元的投资,换算成港币是多少?徐克心里默算了一下,1.4亿港元!他沉默了,并且心情复杂。他拍《一代宗师黄飞鸿》的第一部,投资也是1800万,不过是港元,7.8倍的汇率差,让徐克很心塞。“恭喜了!”徐克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只觉得眼前的吴宇森实在是面目可憎,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可吴宇森却没有放过他的打算,一直诉说对去美国拍片的担忧和疑惑。“在聊什么呢?”施南生的出现拯救了徐克,他笑着说了吴宇森的事,施南生说:“巧了!刚才阿珍还在跟我聊这件事。”闻言,吴宇森忍不住朝伍美珍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有些不满,不是说消息暂时保密吗?但他也不敢去找伍美珍的麻烦,伍美珍可是林太的贴身助理,又是公司元老。察觉到吴宇森的眼神,伍美珍的看向他,微笑着点头示意。转过头来,她的眼神放在了正跟众多嘉宾交际的陶玉书身上,然后又看了一眼电子显示屏上的时间。时间真是格外漫长啊!想当年,她刚大学毕业,误打误撞进了林氏影业。那时候公司还蜗在皇子大厦的七楼,大小猫两三只,老板看起来也不像是有钱的样子,伍美珍不止一次想过跳槽。但每当她有这种想法的时候,老板总会适时给她涨点薪水,轻易的打消了她的念头。伍美珍倒不是很贪心,只是她觉得跟在林太身边做事实在辛苦,她加点薪水怎么了?跟在场的那些明星、名导比起来,她对公司上市的重视程度更高,那些人一部片子赚钱都是几十万、上百万。而她只是个悲催的打工仔,薪水跟普通白领比起来算不错,但远未达到她心目中的理想。内部认购,她有10万股的份额,能不能从那套小公寓换个套千呎豪宅,就看今天了。心有所想,伍美珍的眼神看着陶玉书走上台致辞,满是期待。公司负责人登台致辞,是上市前的最后一道程序。因为距离敲钟仪式很近,所以发言时间只有五分钟。对于很多公司的老板而言,上市这天绝对要算他们人生中的大日子,春风得意之情自不必说。相比之下,陶玉书的表现就沉稳大气多了,台下的嘉宾、记者和工作人员们也十分理解。算上今天上市的林氏影业,台上站着的这位林太可是已经手握三家上市公司了。并且是连续两年在联交所敲钟,这样的成就前无古人,后恐怕也不一定有来者,更何况陶玉书的头上还顶着“香江女首富”的名号。“……再次感谢大家对林氏影业的一路支持。”在离敲钟还有两分钟时,陶玉书讲到了这里,大家以为她似乎有收尾的意思。没想到陶玉书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今天林氏影业上市,本来是个大喜的日子,不过我个人却有几句话想说……”现场众多嘉宾和记者听到这话,都有些好奇,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最近关注新闻的朋友应该有所了解,自5月开始,内地华东地区暴雨滂沱,迄今为止已经有多地遭受水患肆虐,情况之严重,百年未遇。同胞骨肉相连,血浓于水,值此危难之际……”最近这半个月来,关于内地水患的新闻各大媒体时有报道,大家都了解情况,而且这一周以来社会上也已经有热心人士开始小规模的进行募捐活动。陶玉书说到这个话题,大家到不奇怪。她停顿一下,引来众人期盼的眼神。“我们林氏影业将在三天后投拍电影《豪门夜宴》,所获得的票房收益将会一分不差的捐往内地,帮助内地的同胞们渡过难关。这部电影我们将采用全明星阵容出演,目前已经确定的演出人员有……”听到“全明星阵容”这几个字,在场众人的好奇心都被陶玉书吊了起来。“许观文、周星驰、周润发、刘德华、张学友、李连杰、林青霞、张曼玉……”陶玉书每念到一个名字,在场众人都忍不住惊叹一声。一部电影,几乎将香江影坛的一线红星网罗了大半。这些年香江电影市场每年在双旦和过年期间时不时就会有大卡司的合家欢电影出现,用的也都是明星阵容,随便拎出来一个参演的演员都是有名有姓的。但这些电影的演出阵容跟今天陶玉书所公布的阵容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不在一个量级上。在陶玉书念这些名字的时候,底下已经有记者在计算着这些明星的片酬,这么多人加在一起,恐怕片酬都要三四千万港元了吧?不过大家也明白,既然是做慈善,这些明星当然不可能要片酬。以林氏影业如今在香江影坛的影响力,码出如此强横的明星阵容也不稀奇。就在大家还在为《豪门夜宴》的演员阵容而惊叹的时候,陶玉书又放出了大招。“除了慈善电影《豪门夜宴》的立项,我们林氏影业还联合了无线电视台,将在本周末举办一场大型慈善汇演活动,地点就在跑马地马场。目前已经确定的演出阵容有以上确定参演《豪门夜宴》的所有演员以及无线电视台的全体艺员。我们也非常呼吁和号召香江演艺界的同行们和我们联系,积极踊跃的参与到这场文艺大汇演当中。这次汇演筹集到的所有善款,依旧会被捐给内地的受灾同胞,帮助他们重建家园!”又是慈善电影,又是慈善汇演,接二连三的消息让在场记者们应接不暇。就刚才陶玉书提到的那些名字,这个动员规模对于香江演艺界来说绝对是空前的,连许多见惯了大场面的娱乐记者也不禁为陶玉书的气魄感到佩服。就在大家以为陶玉书已经说完的时候,陶玉书停顿过后,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三张支票。“另外,我谨代表林氏影业、玉郎机构、明报企业三家企业,向内地捐赠1亿港元,以帮助华东地区赈灾重建。”此话一出,现场气氛先是一滞,而后“轰”的一声炸开了锅。如果说前面两项举措还只是陶玉书利用自身和企业的影响力来鼓励社会大众救灾的话,那么现在她可是掏出真金白银来了。1亿港元!如此大的手笔,着实令在场所有人始料不及,更难掩震惊。1个亿,这是什么概念?这钱给了随便任何一个人,那个人立马晋升为亿万富豪!震惊过后,许多新闻嗅觉敏感的记者立马反应过来,纷纷跟周围的同仁讨论。“1亿港元,这应该是香江开埠以来最大的慈善捐款数字了吧?”“还有比这更多的了吗?”记者们见多识广,互相打探一番,大家谁也没想到有比1亿元更大的捐款数字,都兴奋了起来。头条这不立马就来了嘛!这可是香江慈善史上史无前例的数字!就在嘉宾和记者们讨论的热火朝天的时候,陶玉书的发言时间已经到了,这时候大家才恍然想起来,今天是林氏影业上市敲钟的日子,不是什么慈善发布会的现场。但此刻大家根本没心情去关注什么上市了,香江股市一年上市几十家企业,这种新闻有什么值得报道的?看看林太为大家准备的新闻标题——超级豪华的明星电影、规模浩大的文艺汇演、史无前例的捐款数字。所有的记者都在庆幸,今天可算是来着了,这些内容足够上三天头条了。记者们心猿意马,连用相机追逐林氏影业上市敲钟的镜头都不那么认真了,但敲钟仪式总要继续。“10、9、8……”在一声声倒数当中,上午9时27分,林氏影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兼总裁陶玉书敲响铜锣。林氏影业正式登陆香江联交所,股票发行价5.2元。
第552章 撑内地!撑同胞!
按照联交所的规则,公司上市敲钟仪式不能影响开盘交易,因此敲钟仪式要比开盘提前三分钟。九点半,联交所正式开盘,林氏股价应声而涨。本次上市,林氏影业向公众供股2.25亿股,占据总股本的25%,股票发行定价为5.2元,募集资金规模高达11.7亿港元。这个数字创造了联交所迄今为止所有文化、传媒类公司上市的最大ipo规模。以这个上市发行价来计算,林氏影业的上市估值高达46.8亿港元。本来以香江电影的市场规模,是万万不可能支撑得起一家近50亿港元规模的电影公司的。奈何林氏影业的海外业务经营的风生水起,为林氏影业提供了完全不符合这个体量公司的现金流和盈利规模。这其中《忍者神龟》的成功功不可没。作为公司的管理者,陶玉书非常清楚的知道,《忍者神龟》的成功只是一时的,不可能成为林氏影业永远的依仗。所以在上市聆讯阶段,陶玉书坚持以混合定价的方式来确定公司股票发行价,并确定了5.2元每股这样一个相对低位的价格。事实证明,陶玉书的选择是正确的。投资机构和股民的眼睛是雪亮的,林氏影业的发展前景和盈利潜力巨大,股票定价堪称良心。所以尽管ipo规模巨大,但林氏影业的股票在认筹阶段还是引起了投资人们的疯抢。大家都清楚,如此公道的定价,买到就是赚到。今天公司上市,林氏影业的股价也延续了认筹阶段的火爆场面,开盘即暴涨。不到3分钟时间,股价便突破了7港元,公司市值也飙升到了63亿港元,涨幅领跑恒生指数。看到林氏影业股票如此涨势,参加上市敲钟仪式的所有嘉宾无不欢呼,这些人无一例外几乎都握有林氏影业的股票。尽管股票的涨幅对于有些人可能并不算什么,但不妨碍大家为林氏影业所创造的奇迹开怀。而陶玉书在与众多见证敲钟仪式的嘉宾们寒暄后,看着林氏影业的一路上涨,心中也感到十分欣慰。港股上市委员会历来在厘定上市公司认购价时历来时希望股票定价低一些的,股价低,股票上市挂牌后升水幅度大,投资者活跃,股市看起来才兴旺。陶玉书考虑的不是全局,但她的想法与上市委员会的想法不谋而合,都希望股价能够由低到高,而后稳定下来,表现稳健。现在看起来,虽然筹集的资金要少了那么一两亿,但长远来看还是利大于弊的。毕竟,她们林氏影业上市又不是为了圈钱跑路。跟嘉宾们寒暄、合照,花了十几分钟时间,采访区还有一堆记者嗷嗷待哺的等待着陶玉书。见她终于走了过来,记者们的闪光灯闪成了光幕,那场面当红女明星来了都自惭形秽。“林太林太!林氏影业成功上市,成为香江电影第一股,您有什么感想?”“林太,刚才您接连宣布了几个为内地水患赈灾的举措,是出于什么考量?”……面对记者们的踊跃提问,陶玉书面色从容,先摆手维持秩序,让记者们安静下来,然后才点名让大家依次提问。“林太,林氏影业的上市创造了联交所近一年来的最大ipo规模,掌握了海量的资金,可以给我们透露一下贵公司下一步的重点发展动向吗?”认真的听完《南华早报》记者的提问,陶玉书整理了思绪,回应道:“刚才有记者朋友说我们林氏影业现在成了‘电影第一股’,这种虚名大家听个高兴就好了,不用当真。林氏影业上市,要感谢所有观众、合作伙伴以及广大媒体朋友们的支持和认可。我想,林氏影业成为第一家在港股上市的电影公司,这不单单是香江电影在资本运作上的突破,也可能是香江电影走向国际的重要一步。这次募集的资金规模确实出人意料,按照我们的规划,这些资金会首先向两方面倾斜。一是提升公司制片业务的整体工业水平,二是更深入的加强对海外市场的探索,为香江电影在世界舞台的发光发亮贡献我们自己的一份力量。”陶玉书的回答清晰而有条理,充满了大将之风,气场十足,赢得了在场记者们的认同。大家都知道,林氏影业这两年在海外业务上表现亮眼,要不然上市募资和股价、市值表现也不会如此夸张。听陶玉书的意思,林氏影业是还要继续在海外市场继续加码,这种魄力确实令人叹为观止。接下来,陶玉书再点人提问,有记者把话题拉到了她刚才宣布的那几项慈善举措上,言语间认为内地水患确实存在,但陶玉书的动作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听着记者的提问,陶玉书脸色清冷,眼神锐利。“这位记者朋友的提问心态值得商榷。什么叫小题大做?近些天来,媒体上对于内地水患的报道大家都有目共睹,场面令人揪心。大家都是炎黄子孙子孙,骨肉同胞,看着同胞身处危难,我们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的帮助难道不是应尽的本分吗?”说到这里,陶玉书的声音大了两分,接着说:“今天我借着公司上市的机会将各位记者朋友请到这里,心中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我个人能力有限,希望能够借着各位记者朋友们的话筒将我的这份呼吁传达给香江社会大众。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内地、香江同气连枝,请大家为同胞们尽一份心力!”陶玉书讲话的语气郑重,充满感情,说完话之后又以庄重的姿态鞠了一躬。她这番真诚的举动,令在场不少记者动容。人家林太是百亿富豪不假,但为了救灾,可是真金白银的掏出了1亿港元,而且还费尽心力的组织活动。平心而论,他们这些工薪阶层有十万块,可不见得会捐出百分之一来。如此博大的爱国情怀,令人敬佩。“我哋一定撑你,林太!”有记者深受感动,忍不住喊出了一句。立刻引起了身边同仁的赞同,不少人陆续发声,汇聚成一道声浪,响彻联交所交易大厅内。“多谢大家,不过不是撑我。是撑内地,撑同胞!”陶玉书说。记者们更受鼓舞,奋力呐喊。“没错,撑内地!撑同胞!”“撑内地!撑同胞!”狂热的呼声打乱了联交所内的交易秩序,有工作人员前来过问,陶玉书连忙劝住了已经被她煽动起来的记者们。她低声跟伍美珍说,“刚才那个《明报》的小伙子,这个月奖金翻倍。”刚才第一个喊出“我哋一定撑你”的记者正是《明报》的,小伙子那一声中气十足,情真意切,功不可没,理当嘉奖。伍美珍点了点头。然后陶玉书又对记者们说道:“刚才有记者朋友问,我那1亿港元什么时候捐,我现在回答告诉大家:我现在就捐!”听到陶玉书这句话,现场众多记者又是一阵骚动。现在就捐?什么意思?只听陶玉书又说道:“现在我就要去皇后大道东381号,如果有记者朋友感兴趣,欢迎大家一起和我去见证捐赠过程。”闻言,记者们闹出的动静更大。大家都是跑新闻的,皇后大道东381号是什么地方谁不知道?那是新h社香江分社的办公地!在香江回归之前,新h社香港分社就是内地zf驻香江最高代表机构的身份,履行zy赋予的各项职责。搞慈善的大家见多了,带着记者堵门去捐钱的,记者们也是第一次见,心中不免有种见证历史的激动。“林太言出必行,女中豪杰!”又是一声中气十足、情真意切的呐喊,再次引动了记者们的情绪。陶玉书默默将这件事记在心里,小伙子下个月奖金再翻一倍!“走!”陶玉书仿佛号令群雄的武林盟主,一声令下,联交所交易大厅内上百位记者闻风而动,跟上她的脚步。一伙人浩浩荡荡走出交易大厅,那架势如同陈浩南要带着弟兄们去扫平铜锣湾。“上车!”“跟上林太的车。”陶玉书带走了所有记者,前一分钟还热闹非凡的联交所交易大厅,这会儿肉眼可见的冷清了下来。虽说还有不少嘉宾在场,但气氛跟刚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林生,这……”李兆福看着这突然的状况,满心惊讶。林朝阳笑呵呵的说道:“玉书她啊,热心慈善。过两天的慈善汇演,您老可得出席啊!”李兆福前几年深陷股灾之难,好在急流勇退,明哲保身,同时也与林朝阳夫妻俩结下了善缘。这回林氏影业上市,李兆福家族控制的东亚银行是承销商之一,同时他自己也认购了一些股票。听着林朝阳的话,李兆福笑着说道:“我买股票总共也没赚多少钱,你不会让我都掏出来吧?”李兆福认购了林氏影业的股票不假,赚了钱也不假,但他以个人身份认购的股票并不多,只是象征意义的。他这种级别的富豪参与慈善汇演,自然不可能一毛不拔,买股票赚的那点钱,说不定真不够他出回血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您说是不是?”林朝阳玩笑着说道。李兆福打趣道,“我说不是恐怕不行。”陶玉书带着记者们走了,林朝阳得负责给她善后,今天来的嘉宾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夫妻俩“狩猎”的目标。“你这跟直接朝我要钱有什么区别?”李翰祥受邀出席汇演,一脸肉疼的说。“我这是帮你积福。钱财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攒那么多钱花不了,有什么用?”“你有钱,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才赚几个钱。”“别昧着良心说话,这几年你赚的还少?”李翰祥心虚之下,试探着问:“那我捐10万?”“10万不嫌少,100万不嫌多。”李翰祥“嘶”了一声,犹豫不定,林朝阳拍拍他的肩膀,“别有压力,量力而行。”“我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几分钟之前他还在为手里的股票价格暴涨而感到高兴,现在他高兴不起来了,股票还没套现呢,先得大出血一回。“唉!都是为了同胞!”他标榜了自己一句,感觉心情好了不少,甚至有点骄傲。林氏影业热热闹闹的上市之路结束了,嘉宾们交际、合照之后陆续离开了交易大厅。另一边,作为内地驻香江的最高权力机构,新h社香江分社在香江的地位是超然的。皇后大道东381号门前如往常一样安静,透着一股庄重肃穆。但冷不防的,这股宁静的气氛被突然的喧嚣打破。二三十辆汽车一股脑的停在门前,刹车声与开关车门的声音急促而慌乱。记者们操着摄像机、照相机连滚带爬的下车,为的就是抓拍住陶玉书下车瞬间的画面。好在,陶玉书很懂得造势。黑色的平治停在那里十几秒钟,记者们都屏住了呼吸,车门才终于拉开。一只闪着光泽的黑色高跟鞋踩在地上,陶玉书弯腰下车,优雅从容,气场全开。记者们快门狂按,闪出光幕。这构图、这光线、这氛围,必须上头条!此时门口的保卫人员早已被这突然的大阵仗弄懵了,看起来手足无措,等到陶玉书走到面前时,他紧绷着敬了个礼。“同志,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我找社长周先生,周先生要是不在的话,随便哪一位副社长也可以……”保卫听着陶玉书的话,压制着内心的震惊,在从慌乱中镇定了下来,“您稍等!”说完他拨通了内线电话说明了情况,不到一分钟,众记者只见周同志步履匆匆、面色欣喜的从古朴大气的建筑中快步走出。他见到站在人群前的陶玉书,立马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住了陶玉书的手。“哎呀!林太,实在太失礼了!”“感谢您啊!刚才在电话里听说您的义举,我可是吓了一跳啊!”“我代表内地zf和受灾群众感谢您的慷慨解囊啊!”周同志脸色诚恳,口中感谢、恭维的话语倾泻而出,陶玉书与他交谈了几句,然后掏出那三张支票。“周社长,恰好今天有这么多记者同志在场,就让他们做个见证,我把这些钱就交给您了!希望能够帮助内地同胞解决困难,早日重建家园!”周同志郑而重之的自陶玉书手中接过支票,然后又当着众多记者的面发表了一番感言。“……大家可能不知道,就在半个小时之前,我国zf召开了紧急发布会。向国际社会发出呼吁,恳请联合国有关机构、国际组织和各国政府为我国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听到周同志的话,陶玉书脸色露出讶然之色,彩排里没这段啊!上门捐款这出戏是林朝阳导演的,陶玉书和周同志唱主角。为此陶玉书特地联系了tvB的方小姐,今天林氏影业上市的前后,tvB的摄影记者从头到尾都在跟拍。几个小时后,这些画面将通过电视画面播报给全体香江市民。如此做的目的无非是造势,捐1亿港元这种事上个头条不难,但要想引发轰动性效应,进而达到催动广大市民踊跃捐款的目的,那就必须得下点猛料。百亿富豪带着支票登门捐款。这个新闻标题绝对够吸睛,再加上另外两项慈善举措,势必可以掀起一阵舆论浪潮来。“……林太的这笔捐赠太及时了!我再次要再次感谢林太的义举,同时也要向香江社会各界呼吁,希望广大香江同胞能够伸出援手!”周同志语气铿锵,表情诚恳的拜托记者们,见状陶玉书也开口呼吁了起来。“撑内地!撑同胞!”某位劳苦功高的记者同志再次高声喊出口号,众人高声附和。周同志见状脸上写满了感动,“感谢同胞们啊!”他热情的上前挨个与记者们握手,表示感谢。几分钟后,热血褪去,记者们也拿到了素材,纷纷赶回自家报社、电视台准备赶稿。陶玉书这才有机会问周同志,“国家呼吁国际人道救援这事是真的?”“这我还敢胡说?今早刚发布的消息,百年一遇啊,现在救灾的压力很大。”陶玉书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庆幸自己“小题大做”还真是做对了。对她来说,经商固然要赚钱,但赚钱绝不是第一位的,否则她安心当个富太太就好了。以林朝阳的赚钱能力,她一辈子锦衣玉食绝对不成问题。实现个人价值,创造不凡事业,为社会做贡献……这些话虽然很虚,可却是陶玉书始终在践行的信条。“看来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啊!”陶玉书了解国内的行事风格,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可能干出这种事的。“是啊,这也是第一次。”周同志神色复杂的说。接着,两人又聊了几句,陶玉书才离开。今天是林氏影业上市的日子,事情多着呢。晚七时左右,林氏影业的上市酒会在半岛酒店宴会厅内举行,现场富商名流云集。这场上市酒会嘉宾众多,其中许多人压根跟林朝阳夫妻俩没交集,但还是来了。来港五年,林朝阳、陶玉书夫妇掌握了三家上市公司,身价超百亿港元,已经站在了香江商界的顶端。名、钱、权,但凡你有一样,这世界就是张开腿的婊子,会对你予取予求。经过半天的时间,林氏影业上市时陶玉书那一番惊人的举动已经传遍了香江商界,在酒会的讲话环节,她再次提起捐款赈灾的话题,现场响应者无数。花花轿子众人抬嘛,花点钱跟一位新晋百亿富豪搞好关系,怎么都不吃亏。晚上十点多,酒会散场,夫妻俩神色清明的坐在车上。虽说晚上是酒会,但这是个交际场合,大家举着酒杯也只是象征性的抿两口。“也不知道效果能怎么样?”陶玉书有些担忧的说。她和林朝阳在短时间内策划了这么多的事,目的无非是带动舆论,让民间能够掀起一股捐款潮。“别担心。除了咱们的《明报晚报》,《新晚报》《星岛晚报》……这些大大小小的晚报都报道了这件事。你白天的表现这会儿应该在翡翠台的晚间新闻播着呢,明天香江各大报纸的头条也一定是这个。”林朝阳宽慰道。陶玉书点了点头。回到家中,陶玉书问起新闻的事,冬冬献宝一般的说道:“妈妈,妈妈,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你太漂亮了!”他的马屁却没换来陶玉书的夸奖,而是问道:“看到我了?那电视上都是怎么说的?”冬冬一下子被难住了,刚才他光顾着看了,谁还记得看了什么?“妈妈!”晏晏举起了手。“说。”上谕恩准晏晏开口。“电视上说,妈妈捐了一亿港元,还要拍电影,还要办晚会。”刚六岁的晏晏口齿伶俐,表达清晰,比哥哥机灵多了。陶玉书露出满意的笑容,将女儿抱起来,“真不错!”一旁的冬冬见状,胖嘟嘟的脸上写满了失落。“你也不错!”陶玉书搂着他亲了一口,冬冬开心的笑了,笑容看起来很不值钱。翌日上午,如林朝阳所说,香江各大报纸的新闻头条都被陶玉书给承包了。这些媒体的报道大体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将重点放在林氏影业的上市上:《林氏影业今上市,市值狂飙八十亿》《香江影视第一股诞生》《深度解析林氏影业崛起之路》还有的是把重点放在陶玉书捐出的那1亿巨款上的:《豪捐1亿港元救灾,女首富心系内地》《打破香江慈善记录,林陶玉书豪捐1亿港元》《女首富化身慈善女王》除了这些略显八卦的新闻标题,还有许多媒体的态度是非常严肃的。比如《大公报》就刊出了标题为《林陶玉书向内地水灾捐赠1亿港元,呼吁民众踊跃捐款》。文章中写道:……著名企业家,林氏影业创始人林陶玉书女士以高尚的爱国情怀和高度的社会责任感,率先做出了令人瞩目的善举。以旗下林氏影业、玉郎机构、明报企业三家企业的名义郑重宣布,向遭受水灾重创的内地同胞捐赠1亿港元,用于支持当地的抗洪救灾及后续的重建工作。林陶玉书女士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看到同胞遭受水灾之苦,我深感痛心。作为社会的一份子,企业的发展得益于国家和社会的支持,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理应回馈社会,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希望这笔捐赠能够切实帮助到受灾群众,助力当地早日走出困境,重新焕发生机。”据了解,林陶玉书女士的这笔捐款创下了香江有史以来的单笔捐赠记录。除此之外,林陶玉书女士还通过旗下公司筹备了慈善电影《豪门夜宴》,电影上映所获得的全部票房都将捐赠给内地……今天一早,甭管是严肃正经的财经媒体,娱乐至死的八卦小报,所有的头条都被陶玉书和她惊人的义举所占据。昨天香江许多晚报的报道只能算是预热,翡翠台晚间新闻播放了陶玉书豪捐一亿港元的画面,成功的触发了市民们对这件事的兴起。今天一早,新闻报道又铺天盖地而来。一场精心设计的舆论风暴骤然来袭,全方位饱和式的轰炸了一遍香江民众眼耳口舌,不管是看的、听的、说的,身边全都是在讨论着这件事的。热度屠城!7月初的香江,阳光温暖,风清气爽,却以这样的方式与正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同胞们紧密相连。
第553章 翻版林语堂(求个票)
自84年之后,香江社会y派的声音已经逐渐落寞,与之相对应的是z派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陶玉书动用所有资源所发动的这场舆论风暴实施的非常顺利。短短两天时间,有关于她捐款赈灾的新闻铺天盖地,伴随着内地zf在燕京发出的“救灾紧急呼吁”,让香江民众看到了情势的紧急程度。林氏影业上市后的第三天,电影《豪门夜宴》开机仪式,群星云集。这部专门为救灾募捐而诞生的电影汇聚了林氏影业数位顶尖编剧,本来按照这些编剧们的效率,三天写个剧本也不是什么问题。但陶玉书认为,即便是打着救灾的幌子,也不应该随意糊弄观众。电影可以粗糙,但绝不能没有诚意。三天时间里,他们几个人也仅仅是打磨了剧本梗概和电影开头的几场戏,剩下的只能边写边拍。《豪门夜宴》的开机仪式除了众多明星出场,也吸引了大量娱乐记者。大家都知道这部电影的明星阵容史无前例,自然不想错过头条。“华仔华仔,你在电影里演男几号?”“无所谓啦,都是为了内地同胞。”“麦琪,演的是什么角色?”“不知道,还没分配到角色,什么角色都可以。”……热闹的采访结束,有几个明星急急忙忙的离开了开机现场,娱乐记者们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跟拍这些明星,直接跟了上去。人声喧闹、车水马龙的铜锣湾街头,有几个用简易凳子架起的小台子,桌子盖着一张白布,上面放了几个筹款箱。台子后面有红色的字体写着:请踊跃捐款!为hd灾区同胞献出一份力!旁边有一个喇叭不停播放:请大家捐助国内的同胞,种善因得善果,请大家多多支持。刘德华戴上了黄色的志愿者帽子,卖力的发着手中的传单。“请踊跃捐款!为hd灾区同胞献出一份力!”“撑内地!撑同胞!”在他之前,这个小小的筹款点已经工作了一上午,期间不时有民众驻足停留,献上一份心意,但总体不算热闹。刘德华来到这里,并未遮掩形容,不少路过的民众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来。“华仔!”“是刘德华!”兴奋的民众们将刘德华围了起来,他并未惊慌,而是顺势一张张的将手中的传单发给这些民众。“hd灾区的同胞需要大家都帮助,请大家多多支持!”有了明星的参与,本来略显冷清的筹款点立刻热闹了起来,许多人纷纷慷慨解囊。有路过的白领从钱夹里掏出钞票放进捐款箱里,有穿着校服的学生将自己的午餐费用捐了出来,有街边小贩数了几张刚赚到的零钱……在捐款的人群外,有一位穿着白色衣服的男士,他的面部肌肉控制不住的抽搐,身体姿态也不是很协调,他在人群外站了好一会儿。由于身体的状况,他想要从自己的裤带拿出钱包,但可以看出十分吃力。看到旁边的人络绎不绝的将钱放入箱子内,他不禁急躁了起来。努力之下,他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10元纸币,抖着手想要放入筹款箱中。可筹款箱口不大,他的手抖的厉害,刘德华看到这种情况,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两人一起将纸币投进了筹款箱。“拍到了没有?拍到了没有?”不远处,两个狗仔在叠罗汉,就为了方便同事举着相机找角度拍摄人群中的刘德华。“拍到了!”被托起的瘦子兴奋的高呼了一声,然后才被放下来。“这个月奖金有了!”瘦子对自己拍的照片满意极了,觉得一定可以引起热议。“这些明星还真是热心啊,又是参演慈善电影,又是来搞募捐!”拍到了想要的照片,几个狗仔轻松了下来,聊起天。“为了形象嘛。”“不能这么说,也算是做好事。”“我当然知道是做好事,不过是有目的的做好事。而且有林太带头,这些明星想不卖力也不行啊!”说起陶玉书,几个狗仔语气中透着几分佩服。为富且仁,巾帼不让须眉,这次号召香江社会各界为内地捐款,让陶玉书在香江人心目中的形象更高大了几分。翌日一早,《清新周刊》发刊,封面上正是昨天几个狗仔拍到的画面——刘德华笑容阳光而真诚,握着一位残障人士的手,共同将一张纸币投入捐款箱中。封面的头条标题写着:《残障人士献爱心,华仔爱国撑同胞》。这张照片一经刊出,立刻吸引了许多读者的关注,不仅带动了杂志销量一路走高,也让刘德华的公众形象大幅提升。这两天里,像刘德华这样热心慈善的明星有很多,大家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媒体和社会各界的正面评价。但如刘德华这般吃尽了红利的,却仅有他一个。周日晚,林氏影业与无线电视台在跑马地马场合办的“香江演艺界总动员忘我大汇演”如期举行。现场受邀出席的富豪名流众多,五百位演艺界人士登台表演,热情的观众也挤爆了看台,堪称香江几十年来演艺界一大盛事。整场演出匆忙得连完整的节目单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彩排了。大家都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刘德华唱完一首歌后直接躺在椅子上,上演了一出“胸口碎大石”,四锤下去,身上的巨石被砸碎。刘德华表情痛苦,他踉跄着走到台前,话筒刚到嘴边,鲜血顺势流下,这一幕看的观众揪心不已。然而就在这时,刘德华却抹了抹嘴边的鲜血,说:“嘴里的鲜血是假的,但是血浓于水的情谊却是真的,恳请大家踊跃捐款。”他的这出血浓于水,当场筹集善款100万元。程龙上台表演的是翻跟头,只因有富豪想看他翻跟头,表示每翻一个跟头捐5万块,程龙一口气翻了七个。柯受良表演飞车,飞跃的人墙都是由出席的明星组成,这惊险刺激的一幕成功募得300万善款。张艾嘉抱着不到一岁的儿子上台卖力演唱,Beyond乐队演唱了一首《大地》,感动了现场无数人。……一场“香江演艺界总动员忘我大汇演”持续了7个小时,有明星们的卖力演出,现场富豪名流和观众们踊跃捐款。到演出结束之时,募捐总额高达3400万。期间又有香江烟草大王何先生配捐了3400万,再加上演出之前就已经开通的募捐专线收到的善款。忘我大汇演最终募集到的善款总额达到了1亿零80万港元,打破了香江慈善活动募捐的最高记录。这场香江演艺界规模空前的文艺大汇演,也创造了恐怖的收视率、收听率。平日里为争夺用户竞争得头破血流的无线电视台、亚洲电视台、香江电台、香江商业电台罕见的放下成见,合作转播了这场演出。第二天一早,各大新闻媒体的头条不出意料的被“忘我大汇演”所占据。香江的民众已经不记得这已经是一周时间里,他们被多少次有关于内地水灾和慈善募捐的新闻洗礼了。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民众们捐款的热情确实被带动了起来。短短一周时间里,香江社会各界为hd水灾捐款6.8亿港元。对于一座人口只有几百万的城市而言,这个数字是十分夸张的。在香江社会为hd水灾而牵肠挂肚的时候,国际社会上也有不少国家和机构响应了中国zf的呼吁,伸出援手。古B捐赠1700万美元(物资)、巴js坦捐赠155万美元、科威t捐赠100万美元、乌兹别k捐赠97万美元、乌干d捐赠90万美元……香江社会的捐款数字,超越了国际上许多国家对hd水灾的捐助之和。这一天,林朝阳有些忙碌。一转眼他已经回香江一个多星期了,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为hd水灾的宣传和募捐工作上,都忘了美国那边还有个专栏。6月的最后一周,《纽约客》发表了《舌尖上的中国》系列文章的第一篇《自然的馈赠》。《纽约客》总编罗伯特·戈特利布专门为林朝阳的专栏写了个编者按,他在其中这样写道:“林对于饮食文化的理解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境界,在他的笔下,每一种食物都被赋予了生命。它们从诞生起,就包含了当地族群的历史和文化基因,是一个拥有久远历史的文明的横截面。读他的文章是一种令人愉悦的享受,我相信读者们在读过文章之后会赞同的我观点。”罗伯特·戈特利布对林朝阳的称赞是他的个人看法,但在杂志上市之后,也获得了许多美国知识分子的认可。一篇《自然的馈赠》,表面上讲述的是饮食文化,实际讲的却是生活态度、社会变迁、历史发展,意涵之丰富、境界之高远,令这些美国知识分子大开眼界。这些人第一次看到有人竟然将饮食与文化、历史、地理相融合,创造出了一种完全有别于普通美食品鉴的文章。《自然的馈赠》发表之后,收获了不少读者的好评。除了口碑上的胜利,这篇文章也让《纽约客》的销量有了些许起色。进入八十年代,纸媒的巅峰时刻已经过去,即便辉煌如《纽约客》也不得不面对销量下滑和读者厌倦导致的口碑下滑。前一代总编威廉·肖恩执掌《纽约客》几十年,最后不得不黯然离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罗伯特·戈特利布接任总编,既要维持《纽约客》原有的风格,又要完成老板的盈利要求,还要满足读者对于新鲜感的追求。数年以来如履薄冰,为林朝阳开设专栏,这个决定对他和《纽约客》来说可谓大胆至极。作为一份面向西方知识分子阶层的精英读物,《纽约客》自有其调性,罗伯特·戈特利布对林朝阳的文章质量很有信心,但他却不敢保证这种风格的文章一定会受到读者的认可。事实证明,罗伯特·戈特利布赌对了。《纽约客》杂志的巅峰时期在六七十年代,二战结束后,美国的国际影响力和经济文化实力独步全球,杂志销量一度达到了150万份。但在八十年代之后,杂志的销量却一直在走下坡。这两年在罗伯特·戈特利布的带领下,杂志的销量好不容易平稳下来,固定在每期百万份左右,但也仅此而已,一直没有更大的起色。在6月的前三期,《纽约客》的平均销量稳定在了96.3万份。而刊载《自然的馈赠》的6月最后一期,《纽约客》卖了98.8万份。别小看销量这2.5万份的销量差距,《纽约客》的读者群体多数是以年度进行订阅,这部分读者占据了杂志销量的半壁江山。销量的起伏只有每年的续订期才会看出来,平时是不会有太大变动的。以剩下的一半销量作为基数再看这2.5万份的增量,就相当可观了。最近几年,《纽约客》的销量维持在一个非常平稳的水平线上,每期的销量上下浮动不会超过8万份。2.5万份的销量增长,不是什么创纪录的成绩,而且谁也无法证明这些增加的销量就是因为《自然的馈赠》带来的。但这个销量增长至少说明了一点,那就是为林朝阳开设专栏这个决定看起来是正确的。等到7月第一周,新一期的《纽约客》杂志上市,《舌尖上的中国》系列文章的第二篇《主食的故事》如期发表。罗伯特·戈特利布一直在关注着这期杂志的读者反馈和销量。上周专栏刚开设还看不出来,新的一周读者们对《舌尖上的中国》的好评反馈变得越来越多。这一周,《纽约客》的销量再次涨了1.9万份,达到了100.7万份,《纽约客》杂志上次出现这个销量已经是半年多前的事了。连续两期刊物销量上涨,并且恰好是在《舌尖上的中国》系列文章发表之后,这下子所有人都可以确定,这就是新专栏带来的变化。看到这样的变化,罗伯特·戈特利布一直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他甚至开始期待起了更大的改变。《舌尖上的中国》系列文章才发表了两篇,尚未形成影响力。随着读者的好评和反馈越来越多,罗伯特·戈特利布越来越期待这个专栏接下来的表现了。《舌尖上的中国》第三篇文章《转化的灵感》发表之前,麦格拉思联系到了林朝阳,先将杂志的销量涨幅和一些读者反馈告诉了林朝阳。“听起来真是个好消息!”林朝阳语气轻松的说。“当然,现在我们都在期待你这个专栏接下来的表现。林,你稿子写的怎么样了?”林朝阳离开美国之前,交给了杂志社5篇稿子,如今远隔重洋,为了保险起见,麦格拉思提前两周就催上了稿。“别担心,我回来之后又写了两篇,用传真还是我在电话里念,你们记录?”电话传文,在互联网大范围流行开之前是很多杂志社的常规操作,一般用于作家不在本地,情况又比较紧急的时候。越洋电话价格昂贵,这种方式传达方式代价不菲。《纽约客》杂志社不差这仨瓜俩枣的,不过现在一来是麦格拉思手里还有稿子用,二来是电话传达存在准确率的问题,所以他还是选择了国际传真。以传真的方式向《纽约客》发送了两篇文章后,林朝阳轻松了下来。《纽约客》那边有了一个月的存稿,水灾筹款的事也不需要操心了,他打算歇个一两天就专注于新书的创作。7月中旬,耗时半个月拍摄完成的《豪门夜宴》正式上映,首映礼和开机仪式那天一样热闹,除了一众捧场的明星之外,新h社香江分社的周同志也罕见的出席了首映礼。周同志今天来参加首映礼,一方面是为《豪门夜宴》站台,这部电影的票房收益可全都要捐往内地。另一方面,也是转达几位领导对陶玉书的谢意。“几位领导都听说了林太您在香江的所作所为,深受感动,赞许您是巾帼英雄,是一位真正的爱国者!”周同志今天的态度十分客气,客气中还夹杂着几分尊敬。他的这种态度跟几位领导对陶玉书的高度评价有关,也出自于他个人对陶玉书的敬佩。从亚运会捐款,到第一个响应浦东开发,再到这次为hd水灾募捐,陶玉书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高尚的爱国情操。“几位领导过奖了,我也只是发自本心,做了自己该做的事。”陶玉书语气谦和的说。聊了一会儿,周同志又问陶玉书:“你们家朝阳同志最近在家吧?”“在呢,他上个月刚从美国回来,一直和我忙着募捐的事。”周同志点了点头,“朝阳同志也是劳苦功高。”陶玉书知道周同志既然提起了林朝阳,肯定是有事情,她主动开口问道:“是有什么事?”周同志沉吟着问道:“我听说,朝阳同志在湾岛文学界很有影响力。”心中猜度周同志问这话的目的,陶玉书答道:“他的作品在湾岛还算受欢迎,影响力……应该算有一点吧。”“玉书同志谦虚了。前年我还未上任,但也听说了当时湾岛文化界为了邀请朝阳同志前去交流,还掀起了一阵大争论。”“是有这么回事。”周同志接着说道:“现在有这么个情况……”两人说话的功夫,电影开场了。《豪门夜宴》的故事并不出奇,是香江电影一贯擅长的港式轻喜剧风格,因为打磨的比后世那一版更用心了一些,质量也高了不少。但毕竟是只花半个月拍出来的电影,很难称得上的是精品。好在观众们十分捧场,这样一部电影,光是数星星也值回票价了。这天晚上,陶玉书回到家中已经是九点多了,她拉着林朝阳说:“今天周同志去参加首映礼,找我说了点事。”林朝阳望向她。“你到湾岛交流交流吧!”林朝阳纳闷问道:“好端端的让我去湾岛干什么?”陶玉书便讲起了周同志说的那些话……林朝阳听完说道:“去交流交流倒没问题,可这事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前年林海音她们闹了那么大动静,不也没办法?”陶玉书意味深长的说道:“之前不行,不代表现在。”林朝阳心中了然的点了点头。接下来的几天里,有关于hd水灾的新闻仍旧在香江传播着,市民们的捐款热情有增无减,这种热情具象化的反映到了《豪门夜宴》的票房上。作为一部为赈灾募捐而诞生的电影,《豪门夜宴》的剧情称不上精彩,但却收获了上映首日票房破百万,一周票房924万港元的成绩。这个成绩不能算惊艳,但绝对对得起明星们的卖力演出了,看票房走势有望破2500万港元。林朝阳在这几天里安心的写着小说,效率还算不错,有望在一个月之内完稿。就在这时,林朝阳接到了林海音的电话。电话中林海音的语气有些激动,说林朝阳可以到湾岛进行访问交流了。心中早已有数的林朝阳询问她具体原因,林海音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只说是前两天有朋友提起林朝阳拿了美国的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说林朝阳现在名满美国,她现在要是再跟当局申请邀请林朝阳来访问交流,说不定能成功。林海音本来没当回事,只是试探性的问了一下,想不到新闻局那边竟痛快的答应了下来。“没想到你名扬海外竟然有这样的好处!”林海音在电话里高兴的说。不是名扬海外管用,是政治这只大手管用,林朝阳心想。林海音又聊起了林朝阳得专栏登陆《纽约客》的事,湾岛因为历史渊源,与美国十分亲近,知识分子阶层也是如此。《纽约客》杂志也成了许多知识分子家庭的常备读物,这种情况不是湾岛独有的。《纽约客》每期销量近百万份,但仅有16万份是在纽约本地消化,三分之二的销量遍布美国,剩余的销量均是来自于海外国家和地区,由此可见这份杂志的国际影响力。所以林海音了解到林朝阳为《纽约客》写专栏也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你现在在美国的名气和地位,恐怕已经超过当年的林语堂先生了!”林海音又说。林朝阳连忙谦逊了两句,林海音笑声爽朗,说:“你就别谦虚了!”林海音将林朝阳与林语堂相提并论,仔细观察,他们两者确有共同之处。近一个世纪以来,中国文学在海外几乎没产生什么大的影响,也没诞生那种世界性的文豪。但要说具有国际性声誉的作家,还是有几位的,其中林语堂要排在前列。早在三十年代,林语堂的《吾国与吾民》便由好友赛珍珠推动于美国出版,并在四个月内不停加印,登上了《纽约时报》畅销榜。之后林语堂又撰写了讲述西方风俗和中国生活思想的《生活的艺术》,这部书影响力更大,曾高居畅销榜榜首位置一年之久。两部作品的热卖,让林语堂在美国文学界和读者群体名气大增,一度成了明星作家。不仅获得了众多出版机构的青睐,也与当时许多纽约文化界名流多有交集。林朝阳的《梵高之死》《楚门的世界》等作品也是被引进美国,销量不俗,并且也登上了《纽约时报》畅销榜。1935年,他的《吾国与吾民》出版后,《纽约客》“书评”栏目主编克利夫顿·费迪曼盛赞了这部作品。不管怎么看,林朝阳与林语堂的经历确实有种不谋而合的相似,因而林海音的赞誉听起来也是合情合理。
第554章 艺术!
1991年7月26日,湾岛《联合报》副刊突然登出一则消息——《大陆作家许灵均将于月末访问湾岛》。“据本报记者消息,受纯文学出版社林海音女士邀请,大陆作家许灵均将于本月29日抵达湾岛,展开为期六天的访问交流之行……”消息字数不多,就二百来字,但位置却放在了头版,可见《联合报》副刊的重视。这则消息见报后,立刻在湾岛文化界内掀起了热议。自八十年代中期以来,林朝阳的作品在湾岛内广为流传。如《闯关东》《渡舟记》《楚门的世界》等作品销量十分可观,累积了大量的读者。尤其是在近几年,随着两岸关系不断缓和,林朝阳又旅居香江,创作视野不断拓宽,作品引进湾岛后读者更比以前多了不少。前年林海音为了邀请他前往湾岛访问交流,闹出了好大一场风波,却未遂愿。去年林朝阳获得美国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消息传到湾岛,《联合报》副刊连篇累牍的报道,将林朝阳直接塑造成了内地文坛“一代文宗”的形象。为他在湾岛内拉拢了不少忠实拥趸,这些人普遍认为林朝阳是目前华语文学界最有可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都盼着他能早日访问湾岛。可惜zf方面咬死了不松口,这些拥趸也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哪一天两岸关系进一步融洽和开放,林朝阳能来湾岛一趟。时间长了,竟在湾岛文化界内酝酿出了一股“北望王师又一年”的盼望。这次《联合报》副刊登出林朝阳即将访问湾岛的消息,许多他的忠实拥趸们可谓夙愿得偿,老怀大慰。7月29日,中午时分。台北松山机场旅客通道外,人山人海,场面十分热闹。“真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读者也来了!”痖弦的脸上满是惊叹。“是啊,我也没想到。”林海音说。林朝阳今天上午从香江起飞,将在中午抵达台北松山机场。他是受邀而来,林海音自然不能怠慢,早在几天前就跟《联合报》通了消息。通过《联合报》副刊的报道,林朝阳将要访问湾岛的消息成了岛内文化界这几天最热门的新闻。林海音今天还组织欢迎仪式,到场的包括了她和夏承楹夫妻俩,纯文学出版社的两个编辑,两人是林朝阳作品在湾岛的责编。与林朝阳《联合报》副刊的痖弦、苏伟贞等人也来了,当然了,几人今天来不仅是欢迎,也为了采访。另外来的还有几位作家,都是听说了林朝阳来访问的消息,主动找林海音报名要来接机欢迎。包括了朱天心夫妻、张大春、陈映真、白先勇等人,这些作家都是如今湾岛文坛的中坚力量。除了文学界的力量,这次欢迎林朝阳,新闻界也有媒体凑热闹。不仅有《联合报》副刊来了记者,《中国时报》和另外四五家报纸也派出了记者,组成了一支规模可观的记者队伍。在作家和记者队伍的后面,还有为数众多的读者,这些读者的到来是最令林海音吃惊的,目测这些读者至少有上百人的规模。为了安排林朝阳的访问交流行程,林海音专门联系了岛内的中山女中、政大、水木等多所高校,均收到了各个学校的热烈回应,表示诚挚欢迎林朝阳到校访问交流。为此学校特地组织了学生们来接机,这些学生都是听说了林朝阳来访问的消息自发报名参与的,而且听说还是经过了筛选的。随着林朝阳飞机落地时间越来越近,学生们的脸上写满了期待。通过航站楼的落地玻璃看出去,松山机场外的天空湛蓝,一架飞机划过天际线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林海音看了一眼时间,猜测林朝阳应该就在这架飞机上。中午11时19分,飞机缓缓降落在松山机场的跑道上,十几分钟后,通道口陆陆续续开始出现旅客,林海音一眼就发现了走在人群中的林朝阳。“朝阳!”她冲着林朝阳的方向热情挥手,林朝阳也注意到了她。不注意也不行,林海音身边有几人举着“热烈欢迎许灵均到访湾岛”的牌子,身后还站着上百人的大部队,将通道口占据了大半,引得刚下飞机的旅客们侧目不已。林朝阳微笑着冲林海音等人所在的位置挥了挥手,待他出了通道,先跟林海音夫妻俩拥抱,又在夫妻俩的介绍下与一众作家握手寒暄。然后他又冲等在一旁的读者们挥手致意,顿时掀起一阵欢呼之声。早已等在一旁的媒体记者们此时闪光灯此起彼伏,宛如明星接机现场。说话之间,又有早已等在一旁的学子上前献花。林朝阳接过献花道了声谢,笑着说道:“没想到今天劳动这么多人来接我,实在是受宠若惊!”“大家都是听说了你来的消息,自发报名来接机的,都是你的忠实读者呢!”林朝阳非常有风度的朝众多作家、记者以及学生们微微鞠了一躬,以表感谢。这个时候早已等在一旁,跃跃欲试的记者们终于有了机会。“林先生,这是您第一次到访湾岛,下飞机的第一感觉怎么样?”“林先生这次来湾岛都有哪些行程安排?方便透露一下吗?”……记者们的提问热情很高,围着林朝阳采访了快二十分钟才放他离开。但热情更高的是那些主动报名前来接机的学生们,他们都是林朝阳的忠实读者,看到林朝阳本人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有不少人今天还随身带了林朝阳的书,恳请林朝阳给签名,林朝阳一一满足了大家都要求,引得欢呼阵阵。最后又跟大家合了个影,才算是走出了机场。一路驱车抵达君悦酒店,这里便是林海音为林朝阳安排的下榻酒店。短暂休息一阵,林海音安排了接风宴,就在君悦酒店的餐厅内。参加接风宴的除了林海音夫妻和纯文学出版社的编辑,还包括了刚才去接机的诸多作家。林朝阳跟在场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面,不过有林海音在,根本不用担心冷场,她最擅长的除了写作,便是交际。“朝阳,你怎么会给《纽约客》写起了专栏呢?”餐桌上,林海音突然问起来。林朝阳便解释了他跟罗伯特·戈特利布的相识,和受邀写专栏的契机。陈映真好奇的问:“您那几篇文章是经过了翻译吗?”“我写的就是英文稿子。”林朝阳答道。陈映真惊叹,“我还在想,《纽约客》的翻译水平怎么会这么高,原来是您自己写的。”他又称赞道:“您的英文写作水平实在不逊于那些以英语为母语的作家们。”他是湾岛文坛有名的铜牌,早年因“组织聚读马列共产主义、鲁迅著作”而被湾岛zf判刑,出狱后性情不改。去年更是宣布常住燕京,这次是为了林朝阳的访问特地回到湾岛。今天在场的,除了他,白先勇也是特地从美国回湾岛的。林朝阳与陈映真客套了两句,白先勇说道:“我听在纽约的朋友说,林先生现在还在创作一部全英文小说,还是根据真人真事创作的?”林朝阳闻言表情略显讶异,没想到连白先勇都知道他新小说的事。白先勇出身名门,父亲是小诸葛。他五十年代末便进入文坛,是湾岛文坛七八十年代风头最劲的作家之一。不过他成年后在湾岛的时间并不长,大学后去了美国爱荷华大学学习,后又进入了加利福尼亚大学圣芭芭拉分校教学,一直住在美国。还曾写过一部以留学生为对象的短篇小说集,书名就叫《纽约客》。白先勇常年生活在美国,认识些美国文化界的朋友想来倒也不稀奇。“是。”听着两人的对话,周围人不禁满心好奇,林朝阳竟然在以全英文写作?在大家看来,以非母语来写长篇小说跟写专栏文章,难度可不在一个范围上。白先勇面上露出钦佩之色,他在美国教学、生活,时常也会以英文写些文字。深知对于他们这些说中文的作家来说,要以英文来写作,并且还要获得美国人的认可,是多么有难度的事。而且,他还从朋友处了解到,林朝阳这次创作的小说内容题材十分大胆,竟是以如今人人谈之色变的hiv病毒为背景。提到hiv,白先勇很有些感慨,因为他本人就是同性恋。hiv病毒的起源未知,但在男同群体泛滥是不争的事实,这个原本就边缘化的群体这几年已经被妖魔化,哪怕是在一向风气开放的美国也是如此。白先勇也是湾岛最早一批公开自己取向的人,他在长篇小说《孽子》、散文《树犹如此》等作品当中均公开讨论过这件事。后世提起LgBt群体,因为道德绑架和意识形态问题在大众之中已经臭名昭著,但终究可以被公开讨论的事。但在现在这个时间,尤其是在东亚社会,还是个很敏感的话题。因此,白先勇对林朝阳的新书敢于用全英文写作,并且讨论的还是如此敏感的话题,充满了敬佩之情。聊了几句之后,林朝阳察觉出了不对劲,白先勇对他新书的内容似乎有些误解。只好解释道:“这部小说的重点,既不是hiv,也不是同性恋,而是人类在面对疾病这个对手时的态度,涉及到这两个元素只是巧合。”“原来是这样。”白先勇有些遗憾,以林朝阳现在在国际文坛的影响力,如果能写一部那样的作品,想必会改变一些他们这个群体的社会处境吧。午饭过后,林朝阳在湾岛的访问行程就开始了。第一站是中山女子高级中学,中山女高是湾岛最早成立的女子高中之一,培养了诸多政治、文化界名人。林海音之所以会把林朝阳访问的第一站选在这里,主要目的是因为“中山”二字。林朝阳并非政治人物,跑去gf纪念馆之类的地点过于敏感,中山女高就很贴合。在中山女高,林朝阳受到了高中生们的热烈欢迎。作为湾岛内最好的女子高中,中山女高管理森严,学生们正值青春年少,文艺少女众多。林朝阳虽不是明星,但如今在国际上名声在外,最关键的是,他的作品改编的电影《楚门的世界》和《寄生虫》都在湾岛上映过,并且票房出众。在很多拥有文艺梦想的女高学生心目当中,林朝阳的影响力丝毫不逊于那些明星。为了迎接林朝阳的到来,中山女高还特地请到了学校的优秀校友琼瑶,为林朝阳和琼瑶举办了一场对谈。可惜林朝阳跟琼瑶,一个是写纯文学的、一个是写言情小说的,聊创作根本聊不到一个壶里,林朝阳只好转移话题聊点别的。到对谈最后,琼瑶突然感慨起来,说:“三毛生前与林先生神交已久,十分想与林先生见一面,可惜缘悭一面,若是她晚走半年,或是林先生早来半年……”说到这里,琼瑶声音哽咽,面容悲切。三毛今年1月因病住院手术,不想入院两天突然自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琼瑶和三毛是好友,她把自己活成了书中人物的模样,突然之间的性情倒不令人惊讶。林朝阳慨叹道:“确实可惜,我这次来也要去悼念一番的。”两人的这番对话,完全就是言情小说里的对白,在场的女高中生哪里受得了这个啊,有些情感丰富的学生已经当场泪奔,脑补出了一出“高山流水”的凄美故事。学生们感动是因为脑补,在场的《联合报》《中国时报》的几位记者激动却是因为嗅到了头条的味道。中午林朝阳抵达机场时,接机仪式堪称隆重。到下午活动时跟随的人少了许多,只有林海音带着两位纯文学出版社的人以及媒体记者。去年《联合报》尝到了报道林朝阳的甜头,这次林朝阳访问湾岛他们打算全程跟踪采访。《中国时报》跟《联合报》历来针锋相对,再加上去年的那股风潮确实让他们很羡慕,因此这次也派了人跟着林朝阳。林朝阳如今是国际性作家,三毛也是享誉华人世界的女性作家。三毛前年还曾为林朝阳访问湾岛而摇旗呐喊,结果林朝阳今年来了,她却去世了。这样的戏剧性和宿命感确实拉满了,记者们深谙新闻之道,深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要稍一渲染两人之间的“友情故事”,必然会收获无数读者的眼泪和关注。想到这里,这些记者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看向琼瑶的眼神充满了感激。您这一哭,哭出个头条!真不愧是言情教主!与三毛的缘悭一面,令林朝阳的形象在女高学生心目中无缘无故的多了一层悲情色彩,崇拜之情更胜从前。访问结束,林朝阳离开学校往返回酒店。坐在回酒店的车上,林海音玩笑着说道:“我真没想到,朝阳你在高中学生群体当中竟然有这样的影响力!”林朝阳苦笑道:“我也没想到。”第二天,林朝阳又前往政大访问,政大学生们的反响依旧热烈。但跟在中山女高时享受到的迷妹般的追捧不同,大学生们惯爱指点江山,有些学生在交流时为了彰显自身故意将话题引到政治话题上,但都被林朝阳轻松化解。上午的交流结束后,按照安排,用过午餐后林朝阳还要往新竹市去湾岛水木大学进行交流。午餐就在政大校内解决,吃饭时,林海音笑容可掬的递给林朝阳两张报纸。“你看!你上头条了。”林海音递来的报纸是《联合报》和《中国时报》,昨天林朝阳抵达湾岛,出现在机场的媒体有五六家,今天报纸上有他的新闻不稀奇。稀奇的是,两家报纸不约而同的都将林朝阳的新闻放到了头条。按理来说,林朝阳抵台访问这种新闻,距离头条肯定是有一定差距的。但两家报纸既然这么做,自然有它们的道理。受琼瑶的启发,两家报纸都将林朝阳和三毛的“友情”重点渲染了一番,再配合上林朝阳抵台,却缘悭一面……那种无可奈何的宿命感,简直比电影画面呈现的还要强烈。“这……”林朝阳看着报纸有些无奈。林海音调侃道:“有何感想?”“情况倒是差不多,不过是用了些春秋笔法。”“都是为了吸引眼球嘛。”闲谈一番,午饭过后继续行程。在湾岛的头两天,林朝阳的行程都是到大学访问。第三天,林朝阳才到纯文学出版社参观拜访,跟编辑们进行交流。晚上,林海音又在家里特地为林朝阳举办了一场宴会,请了诸多文坛好友前来捧场。林海音年事已高,连着三天时间为林朝阳当地陪,累的不轻,便委托白先勇和痖弦陪着林朝阳继续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到第四天,活动是读者签售会,林朝阳所到之处挤满了慕名而来的文学爱好者,人气爆棚,场面壮观。这种恐怖的人气,令在场陪伴的白先勇和痖弦都感到震惊。林朝阳所引发的这种轰动效应,若是放在七十年代,两人还可以理解,那毕竟是湾岛文学的的黄金年代,几乎所有学生都是文学爱好者。但现在不一样了,湾岛文学的高峰期早已过去,那一代作家和文学爱好者也逐渐沉寂。这样的情景放在九十年代,着实让人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出于对这种奇特场景的好奇,两人还专门跟排队等待的读者聊了几句。两人发现这些人确实都看过林朝阳的不少作品,算是忠实读者。而他们对林朝阳超越普通作家的喜爱,除了是喜欢小说,也有电影改编的加成。一部《楚门的世界》,一部《寄生虫》,不仅是在香江、湾岛和东南亚地区热映过,还获得了国际大奖,在许多国家上映并形成了不小的影响力,读者们提起这件事都感到与有荣焉。了解了情况,白先勇和痖弦也觉得很合理。89年侯孝贤凭借一部《悲情城市》横扫威尼斯,一举成为湾岛电影界的领军人物,连原本对侯孝贤进行打压的zf不得不放宽了对他的限制。不管是大陆电影、湾岛电影又或者是香江电影,在国际上始终是不够强势的。好不容易有佳片为世界所瞩目,原著读者也好、改编电影影迷也好,为之骄傲、自豪再正常不过。签售会现场热闹非凡,直到下午依旧是人山人海。临近结束时,林朝阳正认真的为读者签名,站在他面前的女读者突然用哭腔对林朝阳说:“林先生,您和三毛之间的友情太让人感动了!”林朝阳先是懵了一下,然后意识到这位估计是被报纸上的新闻给引导的代入太深了。前几天,因着《联合报》和《中国时报》的报道,让林朝阳的湾岛之行为不少民众所关注。之后,又几家媒体似乎见《联合报》和《中国时报》热炒林朝阳跟三毛的友情牌效果不俗,迅速跟进,添油加醋的做了一些报道。更让这段“友情”为岛内众多民众熟知,顺便赚取了不少眼泪,连着几家报纸的销量都涨了不少。受连篇累牍的报道影响,林朝阳参加活动时不时就有热心读者问起这件事。面对这种情况林朝阳也不好辩解他跟三毛压根没有报纸上所说的那么深的交往,只能和气的说一声“谢谢”。今天面对这位读者,林朝阳依旧如此。结果女读者还不满意,问道:“您什么时间去吊唁三毛?”林朝阳和气的说道:“应该在明天吧。”访问之行的最后两天是林朝阳的个人行程,现在不说全湾岛的媒体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起码半数都在等着他的行动。之前这帮媒体渲染了大半天,等的不就是这个时候嘛!林朝阳觉得也就是现在没有短视频,要不然这帮媒体都敢在他吊唁的时候开直播。“我们这些读者也会陪着您的!”听到林朝阳的回答,女读者心满意足,强忍着泪水说了一句,头也不回的便跑了。林朝阳举着书的手悬在半空,“诶……”咱就是说,我去吊唁一下逝者,你说的好像要陪我共赴黄泉一样是几个意思?8月2日,林朝阳访问湾岛的第五天。一早,他身边陪同着林海音、白先勇、痖弦等湾岛的作家同仁,驱车来到了金山乡的金宝山墓园。青松翠柏,碑石林立,金宝山墓园与大多数的中国墓园都差不多。林朝阳一行人的车子停在墓园外,一同停下的还有跟在后面的多辆汽车。车子停下后,一群记者打开车门脚步迅捷的寻找各种机位,只为抓取到林朝阳吊唁之行最震撼人心的一幕。除了这些多余的记者,墓园外还有数百位早已等在这里的读者。这些人都是深受近几天的媒体报道感动,听说了林朝阳要来吊唁故友,自发前来的。对于吊唁三毛,他内心没有任何不情愿或反感。在他看来,三毛的性格和行事方式或许有着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在文学上的创造力和成就,以及她带给了那么多读者的精神慰藉。单就这一点来说,她就是值得尊敬的。身边围绕着一群记者,如同对着蟠桃垂涎欲滴的泼猴,上蹿下跳,闪光灯闪个不停。身后一群读者,神情虔诚无比,如同朝圣。林朝阳站在三毛墓前,心情复杂。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成艺术!短暂的吊唁结束,林朝阳正准备离开墓园,却被好事的记者堵住问吊唁感受。结果没用林朝阳说话,两个挡住去路的记者就被几个愤怒的同行推到了一边。人家来吊唁友人,你们拍拍照就算了,还问感受,问尼玛的感受!这跟大过年的,问在外务工的农民工“你幸福吗”有什么区别?跟指着“连载”状态的网文质问为什么没完结有什么区别?陈映真从年轻时便性情暴烈,推完了人,他毫不避讳的骂道:“现在这帮记者,真是寡廉鲜耻!”他面相凶恶,大有两个记者敢还嘴就要大打出手的架势,其他记者看到如此场面,立刻止住了蠢蠢欲动的脚步和舌头。这些记者虽说是无冕之王,但遇上“不讲理的兵”也得退让三分。他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林朝阳一伙人,乘车离开了墓园,然后又被刚才冷眼旁观的读者唾弃了一番,灰溜溜的离开了墓园。翌日上午,有关于林朝阳吊唁三毛的新闻成了湾岛各大报纸的头条,潮水一般的涌向民众。这从头到尾,如同连续剧的剧情看的民众们直呼上头,更不必提还有那些被新闻感染,深受感动的人。这天的新闻报道,将林朝阳此行访问湾岛的关注度推向了巅峰。
第555章 皆兄弟也
在岛内的最后一天,林朝阳接受了《联合报》的专访,谈了访问湾岛这几天的感受。访问过程中记者问他这次湾岛之行是否获得了什么灵感时,林朝阳微笑着说道:“灵感这种东西可做不得准,没有哪部长篇作品是可以依靠灵感完成的。”记者又不死心的追问道:“那您以后有可能创作一部有关于湾岛或者两岸历史、命运的作品吗?”林朝阳忖度片刻,认真的回答道:“可能要有个合适的时机。”听着林朝阳模棱两可的话,记者还想追问,他却不愿再多谈这个话题。访问湾岛期间,林朝阳受到了湾岛文化界人士的热情款待,所到之处热心读者汹涌如潮,显示出他在湾岛内强大的影响力。第五天的舆论热潮,直接让他成了民众们在街头巷尾,茶余饭后讨论的焦点人物,真正的成为了在岛内民众当中妇孺皆知的那种全民性作家。待民众们从这场新闻浪潮当中回过神来,林朝阳已经飘然离去。但他人虽然走了,声音却留下了。8月4日,林朝阳离开湾岛的第二天。《联合报》登出了林朝阳在离开湾岛前的独家专访,专访内容没什么特别的。有些人注意到记者与林朝阳的对话中谈到了未来是否会创作有关于湾岛和两岸的作品,林朝阳回答的模棱两可,也不知是出于客套不好直接拒绝,还是有什么顾虑。但这个回答还是给了不少他的忠实读者一些盼望,如果林朝阳真能写这样一部作品就太好了。除了专访,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林朝阳竟然还在《联合报》上发表了一篇署名文章——《两岸三地,皆兄弟也》。这篇文章长达六千字,可以视为林朝阳六天湾岛之行的一份总结,也是他这次来湾岛的最终任务。文章中有一段文字是这样写的:“……六七月份间,大陆遭受百年未遇之水患威胁,我与妻子积极倡导为受灾民众捐款,得到香江文化界和市民们的热烈响应。7月23日,香江演艺界数百位热心人士齐聚跑马地马场为华东水灾演出募捐,场面令人动容,其中还有林青霞、张艾嘉、罗大佑、伊能静等湾岛演艺界人士的倾力相助。访问期间,欣闻岛内民众亦为大陆受灾同胞筹措大量善款,令人深受感动。遥想往昔,大陆先民怀着对未知的探索和开拓的勇气渡海登岛,在这里扎根落户,他们带来了中原文化的火种。从此华夏语言、习俗和信仰在宝d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千百年来,哪怕历经朝代更迭,外敌侵扰,华夏文明香火绵延,未曾断绝,两岸之间隔着一弯海峡,思念与牵挂却从未被距离冲淡。两岸三地,血浓于水。闽南语里藏着的是来自故乡的腔调,妈祖庙前缭绕的烟火是解不开的乡愁,舞龙舞狮的热闹、元宵花灯的璀璨,是来自祖先的传承,是斩不断的根脉相连……”文章发表之后,接续了前两天的新闻热潮,立刻在湾岛社会各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这种反响又很快分解成了两个对立的阵营,一方认为林朝阳的文章情真意切,感人肺腑,融理于情,深明大义。而另一方则认为林朝阳这篇文章包藏祸心,分明是在充当开路先锋。两方人各执一词,吵的不可开交,无形之中再一次扩大了林朝阳这次访问湾岛的影响力,几乎成了1991年湾岛最具影响力的文化现象。连带着林朝阳在岛内出版的作品销量也跟着节节攀升。不过这些湾岛内的争吵对林朝阳已经没有任何影响了,他到湾岛访问就是当个两岸之间的和平鸽,更多的是具有象征意义。在湾岛连轴转了一周,回到香江后他本打算好好休息几天。这一周对于他这种咸鱼来说,工作量确实大了一点,得好好缓一缓,可惜现实情况根本不允许他休息。他到了香江,刚休息一晚上,罗伯特·戈特利布的越洋电话就追到了家里。专栏的事之前都是麦格拉思这个二把手来负责,罗伯特·戈特利布亲自打来电话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催稿。“林,你猜猜上个月《纽约客》的销量怎么样?”罗伯特·戈特利布的语气中满是喜悦,还有那么点小得瑟。“有1000万份吗?”林朝阳的胡言乱语让罗伯特·戈特利布大感扫兴,他抱怨道:“你难道就不关心一下自己专栏的反响吗?”“当然关心,可你也没说啊!”罗伯特·戈特利布被林朝阳堵得哑口无言,明智的选择了不跟他纠缠。“我跟你说吧,上个月我们杂志的累积销量达到了426万份。”426万份?《纽约客》是周刊,每月4期,也就是说平均销量在106.5万份。这个销量……挺一般啊!以前他的作品上国内的刊物,销量动辄就是涨几十万份,《舌尖上的中国》专栏在《纽约客》发了一个多月了,单期涨幅连十万份都没到,林朝阳心中很是失望。当然了,这只是他的心理活动。见林朝阳一直没说话,电话那头的罗伯特·戈特利布欣喜的说道:“你是不是也很惊喜?”林朝阳:?他很想吐槽戈特利布一句没见过世面,但出于礼貌还是说道:“是啊,真没想到!”罗伯特·戈特利布语气得意的继续说道:“还有更没想到的呢!林,你知道吗?7月的最后一期,杂志的销量已经突破了110万份!”听着这个数字,林朝阳心头有了些许安慰,从九十几万到一百一十万份,这个涨幅还算是可观。“110万份的销量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的专栏所带动的销量增长。你能明白吗?林,这已经《纽约客》近八年以来最大的销量涨幅了。接下来只要你的专栏继续更新,销量应该还会有不小的涨幅。”“我当然明白。罗伯特,看来你们得给我涨稿费了。”罗伯特·戈特利布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容,“没问题!稿费当然要涨!”《舌尖上的中国》专栏为《纽约客》带来了八年以来最大的销量增长,这里可不仅仅是销量增长带来的收益。作为美国文艺期刊行业的扛把子之一,《纽约客》巨大的影响力除了体现在庞大的读者群体上,还体现在广告费上。跟国内期刊只能依靠杂志销量创收,广告收入少得可怜的情况不同,《纽约客》自诞生以来,广告费就是其收入的重要来源,甚至远超杂志销售本身的收入。在六十年代的巅峰时期,《纽约客》每年的广告营收高达6000万美元,堪称期刊界的印钞机。过了这么多年,通货膨胀涨了不少,《纽约客》的广告营收却不增反降,这一切当然源于杂志销量的萎缩。如今杂志销量竟然有老树开花的趋势,接下来的广告营收必然也会水涨船高,罗伯特·戈特利布自然欢欣鼓舞。他现在无比庆幸当初自己的决定,林朝阳简直就是他的福将,涨点稿费又算得了什么。不过不管是他还是林朝阳,大家都明白这只是一句玩笑话。这些年来《纽约客》给撰稿作家们的稿费待遇没多大变化,一直是每单词25~50美分。一篇3000字左右的文章,作家最多可以收入可以收获1500美元,而这已经是《纽约客》撰稿作家们的最高稿费标准了。而这样的文章,每月最多可以发表4篇,也就是6000美元。对于为《纽约客》这样全球顶级的文艺杂志供稿的作家而言,着实有些可怜。不过,历来名气大的杂志,在稿费方面向来都是吝啬的。人家杂志自有名气,籍籍无名的作者能在杂志上发表文章,那是作者的荣幸,这样的杂志从来不缺优质的作者和稿件。当年金庸执掌的《明报》如此,《纽约客》亦然。不管是作家还是记者,如果有幸为《纽约客》供稿,那么作品出版对他来说几乎不存在难度。如果他的作品能够固定出现在《纽约客》的版面上,甚至是成为专栏作家,那么他已经站在了美国文学界和新闻界的顶端。有如此强大的名气加成,谁还会在乎发表稿费这样的蝇头小利?“林,我们把专栏时间延长点怎么样?”罗伯特·戈特利布提出了建议。“延长?”“没错。你的专栏如此受欢迎,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继续做下去,把它打造成了我们《纽约客》的招牌!这样对你也有好处,可以进一步提升你在美国的名气。”罗伯特·戈特利布的语气中充满了蛊惑的味道,当初他和林朝阳说的是专栏先做一季看看效果,如今一看效果如此突出,他自然不想放过林朝阳这个金笔头。可林朝阳却没这个心思,他又不缺钱,给《纽约客》写专栏也是因为当初被戈特利布和琼斯几人联合劝说,有心宣传一波中国的饮食文化。专栏这种东西,对于作家而言等于是绑了一道枷锁,他摸鱼都摸的不自由。每每玩的正开心的时候,突然想起下周(明天)的稿子还没写,顿感悲从中来,心如死灰,人生无望。更何况,他手里还有一部长篇要写,实在不想浪费这个精力。想到这里,林朝阳笑哈哈的说道:“罗伯特,别开玩笑了,我可没有那么多东西可写。你也应该明白,《舌尖上的中国》这样的专栏文章每一篇都是多年的积累,我不可能永远这样输出。”闻言,电话中的罗伯特·戈特利布沉默了下来,大好的心情瞬间败坏,他语气中带着恳求,问道:“半年怎么样?写半年,然后你休息一年。等积累了足够的素材,专栏还可以再开。”“罗伯特,你知道的,我不光有专栏要写,还有小说……”林朝阳的态度坚决,让罗伯特·戈特利布倍感失望,但他也明白林朝阳的为难。更何况现在《舌尖上的中国》这个专栏的名气在美国知识分子阶层已经打出去了,销量加广告费,这一波少说也为《纽约客》带来了大几百万的营收,更别提品牌价值的提升了。所以哪怕被林朝阳坚定的拒绝,罗伯特·戈特利布的态度依旧温和,以商讨的口吻问道:“那今年还是一季,以后每年都是一季12期,三个月的刊载期怎么样?”林朝阳沉吟片刻,说道:“我只能答应你明年的。罗伯特,这种事谁也说不好的。”罗伯特·戈特利布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明白,起码有明年,那就等到时候再商量。”“好。”罗伯特·戈特利布又说要给林朝阳寄几份最近的报纸、杂志,《舌尖上的中国》发表了一个多月,为《纽约客》的销量带来了强劲的增长,影响力也在不断扩大。各个报刊杂志上针对专栏文章的好评也越来越多,正如罗伯特·戈特利布所说,这波借助《纽约客》这个全美顶尖的文化平台,林朝阳确实为自身扩大了名气。“你留心一点,朱迪斯前两天刚骚扰过我,问我你的专栏规划了多少内容,她现在可是太眼馋你这个专栏了。”挂电话之前,罗伯特·戈特利布玩笑着叮嘱了两句。结果林朝阳没等来朱迪斯·琼斯的电话,却等来了芦安·瓦尔特的电话。自六月下旬他回香江,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时间,芦安·瓦尔特急于知道小说的创作进度。“最近比较忙,进度有些慢,可能还需要一个月。”林朝阳说。芦安·瓦尔特懊恼的说:“林,你走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没等他抱怨,林朝阳率先诉起了苦,“芦安,你是不知道我最近有多忙。一边要为水灾募捐,还要写专栏,前几天我还去了湾岛访问。湾岛你知道吗?我国自古以来不可分割的领土。”“我才不关心这个。林,你可要快点写,阿尔贝托那家伙自从你走了之后就盯上我了。你也不想下回来美国,就换了个编辑吧?”林朝阳嘻嘻哈哈道:“那也没什么不好。”说笑了两句,芦安·瓦尔特又把话题转移到了他的专栏上。“真难以置信,你的专栏竟然如此受欢迎。你知道《纽约时报》的书评是怎么说的吗?”罗伯特·戈特利布只说了给林朝阳寄刊物,芦安·瓦尔特则是要直接给他转述,林朝阳随口问道:“怎么说的?”“他们说,你像大师一样写作!‘大师’,你能明白吗?林,这个评价太高了!”芦安·瓦尔特的语气中充满了艳羡的赞叹,对于写作者而言,这样一句话无疑是最高的评价。林朝阳品味着这句话心里也十分受用,但他还是说道:“我只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芦安·瓦尔特以为他指的是总结了前人的经验和智慧,殊不知林朝阳的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脚下站了一个世界的“巨人”。“林,我看你的专栏已经发表了几篇文章,再有些天,也该凑够一本单行本的量了,有没有想过结集出版?”他今天打电话除了催问新书的事,专栏的结集出版也是重点。《纽约客》跟兰登书屋现在是一个老板,《舌尖上的中国》发表后为《纽约客》带来的改变,芦安·瓦尔特事看在了眼里的。这样的内容一旦结集出版,几乎预定了畅销榜。长篇小说还没着落,芦安·瓦尔特不介意先给增加点业绩。他也知道,这种光受读者欢迎的好评在出版界有多抢手,先下手为强肯定没毛病。“这……”林朝阳有些犹豫起来。当初在罗伯特·戈特利布家里,几人合力劝说他写专栏的事,朱迪斯·琼斯还说了要为他出版。虽然双方没有签什么协议,朱迪斯·琼斯现在也没找上来,但林朝阳还是不想食言。“这个……我恐怕不能答应你。”林朝阳的拒绝让芦安·瓦尔特措手不及,他满心惊讶的问:“已经有出版社联系你了?”林朝阳含糊的答道:“差不多吧。”“真的不能给我们吗?你有什么条件,我们可以协商。”“不是条件的原因。”见林朝阳态度如此坚决,芦安·瓦尔特被巨大的失落所笼罩,心中充满了失望。然后他又警觉了起来,“林,你的小说……”“放心,小说还是给你们的。”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林朝阳向芦安·瓦尔特保证道。可有了专栏被截胡的事,芦安·瓦尔特的心里始终不安定,他抱怨道:“林,你真不考虑跟我们签个独家吗?”林朝阳笑着说道:“签了独家,你们是高枕无忧了,我的头上却多了道枷锁,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林朝阳的作品几年来都是由兰登书屋引进出版,但他跟兰登书屋并没有签独家。以林朝阳今时今日在美国的名气,有的是出版社想跟他合作,他可不会签什么独家协议,给自己找麻烦。兰登书屋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也拿林朝阳没办法,只能尽可能的做好服务,打打感情牌。在芦安·瓦尔特的失落中,林朝阳挂断了电话。放下电话后,他来到客厅,这会儿已是傍晚,陶玉书还没回家,陶玉墨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乐不可支。“什么新闻看的这么高兴?”林朝阳问。陶玉墨抬起头,眼神中藏着几份揶揄之色,问:“姐夫,被一群女高中生包围是什么感受?”“什么意思?”陶玉墨将手中的报纸展示出来,调侃道:“这上面说,你去湾岛中山女高访问,是‘进了女儿国’。”林朝阳听到这样的形容也不禁笑了出来,这帮小报记者的嘴是真损!他去湾岛访问在岛内引发了巨大的反响,连香江的一些小报也跟着凑热闹,转载他在湾岛各种各样的新闻博眼球,正经吸引了不少香江市民的关注。连《香江商报》这样的大报都跟着凑热闹,称他的访问在湾岛内挂起了“许灵均旋风”。尤其是他离岛时发表的那篇署名文章,最近这些日子,两岸三地的媒体本来就因为华东水灾格外敏感。《两岸三地,皆兄弟也》发表后,立刻引来了许多香江和内地的媒体的转载,到现在这篇文章的影响已经走出了湾岛,成了海峡两岸人民共同关注的焦点。如此高的新闻热度和民众关注度,林朝阳此行的目的也算是超额完成了。他和陶玉墨正说着话,陶玉书回到了家里,将脱下来的外衣交给菲佣,她的神色间略显疲态,不过心情看起来却十分不错。“看起来谈的很顺利?”林朝阳问。陶玉书嘴角露出一抹动人的微笑,“很顺利。”她今天办了一件大事,就是去跟新艺城的几个老板商谈购买新艺城片库的事宜。自身持续内耗了几年,外部又有林氏和嘉禾这两个强大的对手夹击,让新艺城在今年彻底走向了末路。目前新艺城已经暂停了制片业务,几个老板正商量着分家产的事。对于一家制片公司来说,最宝贵的资产除了人才就是片库。新艺城以制片起家,十年时间里制作了超过100部电影,其中精品众多。《最佳拍档》系列、《开心鬼》系列、《倩女幽魂》系列、《英雄本色》系列、《监狱风云》系列、《搭错车》……可以说创造和见证了香江电影最辉煌的十年。如此优质的资产,引来了不少香江电影公司的觊觎,仅陶玉书知道的,就有寰亚、永盛和李嘉诚小儿子李泽楷。反倒是嘉禾一直没动静,据传邹文怀现在跟李嘉诚走的很近,似是有意参与房地产行业。陶玉书并不知道,本来邹文怀应该在94年才下定决心进军房地产行业的。现在她截胡了《忍者神龟》系列,断了邹文怀的气运,以至于邹老板才提前将精力投注到了房地产上。面对新艺城片库的众多竞争者,陶玉书没有退缩。她给了新艺城1.2亿港元的报价,这个数字已经达到了新艺城片库价值的极限。新艺城的片库精品众多不假,但如今每年产生的版权价值也就在千万港元左右,1.2亿港元的价格充分说明了陶玉书的诚意。面对陶玉书的报价,新艺城内部吵成了一锅粥。1.2亿这个数字确实是他们目前收到的最有诚意的报价,但新艺城和林氏当了几年竞争对手,即便现在新艺城倒下了,麦嘉也不想让陶玉书得意。可三巨头的另外两位石天和黄百鸣却不这样认为,反正公司散都散了,做生意嘛,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利益才是第一位的。三人吵来吵去,始终拿不定主意。今天,陶玉书又跟几人谈了一次,这次她提出了一个新办法。由林氏影业出资2.5亿港元打包收购新艺城片库和旗下唱片公司新艺宝。她的这个建议和报价算是打到了三人的心坎上,新艺城解散,资产甩卖是一定的,旗下最值钱的除了片库,还有唱片公司新艺宝。新艺宝的成立纯粹是偶然,当年新艺城的《搭错车》《开心鬼放暑假》大获成功,顺带着连电影的原声大碟都热卖,不仅帮着公司大赚了一笔,还捧红了一批歌星。于是便让新艺城的几个老板萌生了新的想法,他们决定自组唱片公司,自己出唱片并培养和包装歌手,和电影同步推广。1985年,新艺城与宝丽金合作,正式成立新艺宝唱片公司,新艺城占股70%。当时新艺城的策略是,凡是和新艺城电影签约的明星,如果也能出唱片,那么唱片合约就绑定到新艺宝。同样,新艺宝的歌手都有机会出演新艺城的电影,因为新艺城的电影广受市场欢迎,不少明星明星也愿意配合。新艺城的这种影星歌星同步包装的一体化营销策略,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如《最佳拍档》《英雄本色》《倩女幽魂》等电影中的诸多配乐歌曲成为影迷们传唱的经典的同时,也成就了新艺宝在唱片市场的大杀四方,成为如今香江歌坛实力最为强劲的唱片公司之一。旗下也积累的不少当红艺人,比如许冠杰、beyond、王菲等。陶玉书为新艺城片库和新艺宝唱片的70%股权愿意出资2.5亿港元,等于给了新艺宝唱片近2亿港元的估值。跟片库的报价一样,都有一定的溢价。打包出售,资产价格本来都是打折的,结果陶玉书却反其道而行之。但这也符合她一贯以来的行事风格,绝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从全局出发。麦嘉几人本来还在犹豫、争吵,见到这个诚意十足的报价,几人也不再犹豫了,欣然签了合同。陶玉书的撒钱大法再一次成功,签了合同,她也放下了心。
第556章 STARTV
“我也没办法。寰亚、永盛那些人我都不担心,关键隔壁的二公子搅局。人家背后有首富的爹撑腰,我不把价钱出高一点,怎么和人家抗衡。”说起收购新艺城片库和新艺宝股份的经历,陶玉书高兴之余也有些郁闷。她口中“隔壁的二公子”当然是李泽楷,如果不是李泽楷这个富二代横插一脚,她至少可以少花3000万港元。“他们家家大业大,怎么会看上电影这种‘小生意’?”陶玉墨不解的问。“家大业大是不假,但那都是老大的,长实这些企业他是没办法染指的,以后顶多能分点现金。所以他当然要趁着现在老父亲能支持他,多搞些投资。收购新艺城的片库对他来只是信手为之,除了可以倒卖一手,最主要的作用是为stArtv扩充片源,每年至少可以省两三百万的费用。”1990年,李嘉诚的和记黄埔成立卫星电视有限公司。李嘉诚曾经两次接触金庸,试图收购明报集团,但都被婉拒,所以他对传媒业有染指之心在香江并不是什么秘密。因而他成立卫星电视有限公司,外界的第一反应就是李嘉诚要大举进军电视业了。哪知卫星电视成立后大半年都没动作,外界也就忘了这件事。直到今年1月份,港府突然宣布要发放卫星电视牌照,紧接着不到半个月时间,这块卫星电视拍照便顺利被卫星电视有限公司所取得。外界这才明白李嘉诚的老谋深算。众所周知,李嘉诚与港府的关系一直很好。他定然是一早就得知了卫星电视牌照的事,才会进行布局,进而不费吹灰之力的拿下这块牌照。在卫星电视之前,香江有电视企业、亚洲电视、香江有线电视和无线收费电视四家电视台。电视企业就是无线电视台的母公司,它和亚洲电视台都是免费电视台,也是收视群体最庞大的电视台,毕竟免费嘛。另外的香江有线电视和无线收费电视则是收费电视台,用户规模只有前两者的六分之一。但这几家电视台不管是收费还是免费,所能辐射的只有香江电视用户,顶多还有广东一代的观众。卫星电视厉害的地方是在于,它拿到的是香江首个卫星电视牌照,可以将节目信号通过亚太卫星覆盖至整个亚太地区。只要经营得当,那就是一家具有洲际影响力的电视媒体。1月份,拿到卫星电视牌照。3月份,在父亲李嘉诚的支持下,李泽楷主持的stAr卫星电视正式开播,包括了卫视中文台、卫视体育台、卫视合家欢台和卫视电影台四个频道。李泽楷收购新艺城片库,就是为了扩充卫星电影台的片源,顺便倒卖一手,一鱼双吃,很符合李家人的行事风格。“真不知道这老李给港府画了什么大饼,竟然能拿到这个牌照?”由收购片库谈到卫星的成立,陶玉书满心遗憾的同时,又有些嫉妒,忍不住碎碎念。5个亿的牌照费用她也拿得出来,可她没有跟港府的那层关系,只能徒呼奈何。她如今深耕传媒业,电视台作为如今传媒行业最主流的媒体,自然也有心参与其中。林朝阳见她说着说着有些郁闷,便宽慰道:“你要真想进军电视行业,可以去跟李泽楷谈谈。”陶玉书有些疑惑的看向他,林朝阳解释道:“你抢先一步收购了新艺城片库,再加上我们林氏影业的片库,那么大的片库资源不比之前更有诱惑力?李泽楷会愿意给你谈的。”“谈又能怎么样呢?他才刚拿到手的电视牌照,砸了好几亿,总不可能拱手让给我吧?”陶玉书说。“拱手让给你肯定不可能,但只要价钱到位应该也不难商量。”听着林朝阳的话,陶玉书感觉是天方夜谭。才刚拿到手半年的电视牌照,前后资金少说投入了十个亿,费了那么多心血,只因为价钱合适就愿意卖?见陶玉书的脑子没转过来,林朝阳笑着说道:“你还是不了解李家人,尤其是李家这位二公子。你别拿他们跟你自己比,你做生意是经营事业,而他们做生意只为了赚钱。就和犹太人一样,只要钱到位,耶稣也不是不能卖。”林朝阳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这种事后世李泽楷已经干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卫星电视、数码港、腾讯……任何一项投资,只要他悉心经营,都有可能创造出不逊乃父的商业成绩。可惜他继承了父亲李嘉诚的精明,同时也继承了父亲的小算计,毫无格局。陶玉书思考片刻,问林朝阳:“那你觉得给什么价位能打动他?”“怎么着也得一两倍的利润吧。”林朝阳想了想说道。陶玉书大吃一惊,“他一块牌照拿到手花了5个亿,之后的投入最多5个亿。拿到手里半年,我就得花二三十亿买?”“不能这么想。卫星电视牌照目前就这一块,有它的稀缺性,你觉得要是凭你和港府的关系,能拿到这块牌照吗?”陶玉书抿着嘴唇,心中明白,这是断不可能的。要知道在港府发放卫星电视牌照的时候,香江那几家电视台不是没争取过,但最后还不是落到了李嘉诚的手里?这世界上,不只是中国人做生意靠关系,老外也一样,只不过表现形式不一样而已。想到这里,陶玉书的心里舒服了一点,可她一想到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还是免不了肉疼。虽然她平时的做事风格是看重全局,不计较一时得失,可这毕竟是十亿级别的花费。陶玉墨在一旁听了半天,这时候说道:“姐,我觉得你要纠结的不是做这笔生意要花多少钱,而是做完这笔生意能赚多少钱!”林朝阳听到小姨子的话,轻笑着赞道:“你可真是个天生当资本家的料子!”陶玉墨臭屁的给了姐夫一个白眼,“什么资本家,是企业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两人插科打诨的时候,陶玉书心头清明,妹妹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花钱没关系,能赚回来就行。stArtv是香江第一家卫星电视台,商业潜力巨大,即便多花费些钱买过来,只要经营过得去,总会赚钱的。再不济还可以上市,手下两家公司前后都上市了,陶玉书现在对上市圈钱的套路,简直不要太熟。关键是有了电视台,她们家的传媒帝国版图就补齐了最重要的图案,以后受益多多。凡事不怕干,就怕不敢想。被林朝阳这么一启发,陶玉书对stArtv跃跃欲试,脑海中不断推演其中的可行性。这几年她手下的三家公司经营状况都很好,现金流健康。尤其是去年和今年分别上市的明报企业和林氏影业,本来账上就不缺钱,又融了一大笔资金。到现在只花出去了一小部分,为此她还受到了一些投资者的非议。在资本市场,现金只有流动起来才会创造价值,都趴在公司账上,既没办法扩大公司的业务和营收,又不给机构和散户分红,投资者们自然不愿看到这种情况。其实陶玉书倒不是不想把这些钱花出去,只是实在是资金规模太大,没有好的投资标的,她又不想贸然扩大业务。陶玉书对李嘉诚这人不太看得上,但她觉得李嘉诚身上有个很值得学习的优点,那就是谨慎。这种谨慎不仅体现在他的管理风格上,更体现在他对公司现金流储备的执念。正因为储备了大量的现金,才让李嘉诚在商场上纵横捭阖,游刃有余的底气,随时可以应对市场上的各种风波变化。陶玉书仔细盘算了一下,目前在不影响公司正常经营的情况下,林氏影业能够动用的资金规模高达18亿港元。若是算上明报企业和玉郎机构,这个数字将达到33亿。用来收购stArtv绰绰有余,当然,也不能排除李泽楷狮子大开口的可能。如果真出现那样的情况,她也不会强求。昨天上午,陶玉书联系上了李泽楷,说有桩生意想跟他谈谈。之前两人竞争新艺城片库,麦嘉等人在和陶玉书签合同之前是通知了李泽楷的,一方面是尽到合作义务,买卖没成,总得知会一声。一方面则是抱了点小心思,万一李泽楷对片库势在必得呢。他和陶玉书鹬蚌相争,麦嘉等人便可以从中渔利。可惜李泽楷虽初入商场,精明却不输其父。陶玉书把价格抬到1.2亿,他已经无利可图,自然不愿再加价。前两天才拿了片库,现在又上门说有生意要谈,李泽楷心中纳闷,难道陶玉书还要把新艺城的片库卖给他不成?随即他摇了摇头,非常有自信的笑了笑,他相信陶玉书不会蠢到这么做的。想到这里,他对于陶玉书主动联系的目的也更好奇了。就在李泽楷满心疑惑之时,和记黄埔中心迎来一位气质出众的贵妇人,她还未进大楼,便引来不少职员的侧目。许多人一眼便认出了这就是香江女首富林太,人们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出来。林太所代表的林家与和记黄埔从无业务瓜葛,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大家都以为她是来拜会这栋大楼的主人李嘉诚,可在众人的瞩目下,迎接她的却是李泽楷。“林太,欢迎!欢迎!”“多谢李生。”陶玉书的一声“李生”令李泽楷心情愉悦,但他还是说道:“林太叫我理查德吧。”在这栋大楼里,“李生”可以是他父亲,可以是他大哥,唯独不是他。李泽楷来到前台处迎接陶玉书,这是对香江女首富的重视,两人说笑着来到办公室,女秘书送来饮品后关门离开。落座闲谈一阵,陶玉书气定神闲,神态从容,迟迟未进入正题。尽管心中清楚这是一种谈判技巧,但李泽楷还是没有沉住气,主动开口询问:“林太说有桩生意要谈,不知道是什么生意?”李泽楷跟一早就被确定为继承人的大哥李泽钜不同,他生性放荡不羁,早年留学美国斯坦福,后加入了加拿大哥顿投资银行。直到去年母亲庄明月去世,才被父亲勒令回港,被李嘉诚安排到和黄任董事经理。李嘉诚还让和黄的行政总裁马世民带他长本事,可李泽楷却不是循规蹈矩之人,他清楚和黄以后是大哥的,他再努力也只是给大哥打工。去年卫星电视有限公司成立,他从父亲处借钱入股。卫星电视有两大股东,大股东是和黄,占股53%,小股东便是李泽楷,占股47%。他任副主席,是实际上的管理者。见李泽楷行事不拘小节,陶玉书心中轻松,眉目间带着笑意。“说来也是缘分,要不是之前竞争新艺城片库,我们也不可能坐在这里喝咖啡。”提到新艺城的片库,李泽楷心头有些微微不舒服,他当然知道陶玉书肯定不至于闲到来故意挑衅。“确实是缘分。林太巾帼不让须眉,行事果决,令人佩服。”“理查德你说笑了,只不过是因为涉及到公司本业,所以才不得不花大价钱入手而已。”陶玉书的语气十分诚恳,李泽楷微微颔首,确实是如此。“这次我来拜访,其实你想聊聊卫星电视的事。”卫星电视?他的脑子飞速转动,是要版权合作?还是打算开发电视节目?又或者是广告合作?“林太想跟卫星电视合作?”“不错。stArtv开播虽不到半年,但被理查德你经营的有声有色,着实令人佩服。”陶玉书的恭维让李泽楷心生喜悦,而后又警惕起来,“林太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也好。”陶玉书轻轻点头,脸色严肃起来,气质顿时为之一变,“我想收购卫星电视。”闻言,李泽楷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这不是他没城府,实在是陶玉书的来意太过出乎他的意料。收购卫星电视?两人之前只在商界的酒会上有过一两面的接触,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之前也没有任何业务往来,她凭什么认为自己会卖?心中惊疑片刻,李泽楷压下情绪,笑着说道:“林太说笑了。卫星电视是和记黄埔进军传媒领域的重要布局,是非卖品。”“理查德,我当然理解你和和黄对卫星电视的看重。不过做生意嘛,归根结底是为赚钱,你说对不对?”听着陶玉书的话,李泽楷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陶玉书又接着说道:“虽然你个人在卫星电视占了不少股份,但卫星电视真正的大股东毕竟是和黄。”此话一出,可谓杀人诛心,李泽楷的眼中忍不住闪过锐利之色。如果把李家的商业帝国比成封建王朝的话,那李泽楷的大哥李泽钜无疑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一早就已经被确立了未来要继承大统,这在香江几乎不是秘密。“我这话并非是挑拨离间,只是在商言商。我一直认为,人对财富的支配一定要具有三种权力:所有权,控制权,受益权。因此,企业资产不等于个人资产,只有拿在手里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不知道理查德你认可不认可?”李泽楷沉默不语,眼神透过圆圆的镜片看向陶玉书,意味不明,如同风中的火光,在不断闪烁。“理查德你出身豪门,有父兄的榜样在前,我不认为你的野心仅仅是帮着和黄打工,经营好卫星电视这样一家电视台。未来你的舞台必将是整个亚洲,乃至世界,卫星电视注定只是你的踏板。现在就有这样一个机会,你既可以再父兄面前证明自己,又可以收获创业路上的第一桶金,向所有香江人证明:你的才干不弱于任何人!”陶玉书的声音并不大,却铿锵有力,令李泽楷心情激荡不已。他感觉陶玉书的每一句话都打在了他的心坎上,偏偏他又不能表露出来,只能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现。“林太说笑了,我们李氏家族同气连枝,不存在谁给谁打工。”相比于陶玉书的气势,李泽楷的应对显得干巴巴的,这并非是他不如人,而是他已经被陶玉书的话所打动,先天气势就弱了下去。“我当然明白。理查德,你也应该知道,我无意挑拨你们的父子兄弟感情。而且我也相信,父子亲情、兄弟义气也绝不是几句闲话可以瓦解的。但我觉得,你需要一个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机会。”李泽楷这会儿心里很难受,他知道自己被陶玉书的言论打动了,所以从头到尾都在被牵制,他想要获得主动权。“林太,卫星电视和黄才刚拿到手半年,经营刚有起色,不可能轻易出手的,恐怕要让您失望了。”说完这话,李泽楷感觉自己终于扳回了一城。陶玉书问道:“理查德,难道你就不打算先听听我的报价吗?”眼神交错,李泽楷心中有如几十个猫爪在挠,他何尝不想听听陶玉书的报价,可他知道,一旦开了口,就证实了自己并非表面这样淡然。气氛沉默片刻,陶玉书面露遗憾。“我明白了,看来卫星电视确实是和黄的非卖品。”闻听此言,李泽楷只感觉心头被扎了根刺。和黄,终究不是他的和黄。“也罢。生意这种事强求不来,既然和黄对卫星电视如此看好,我也只能退一步了。”陶玉书每提到和黄一次,就如同在李泽楷心上砍一刀,直砍得他心乱如麻,意志动摇。就在这时,陶玉书淡定的站起身。“那……今天就当我没来过,我们以后有机会再合作。”李泽楷坐在办公桌后,看着陶玉书向他伸出的手,眼神怔怔。和记黄埔中心,顶楼。李嘉诚刚到公司办公,他的心腹长实董事局主席办公室经理鲍琦云便来到他身边耳语了几句。听着鲍琦云的话,他眉峰耸动,若有所思,之后只说了一声“知道了”,又如往常一样开始翻阅报刊。他每天六点前起床,从深水湾道的家里出发,下山到附近的九洞高尔夫球场,并确保能在7点以前打出第一竿。他打球通常都有人陪伴,有时候是住在香江高尔夫俱乐部附近的亿万富翁,有时是公司里的某个高管,也有时是他正在考察的新生意伙伴。然后在10点准时到达办公室,第一件事是查阅报刊,到中午做按摩,下午1点吃午餐,继续工作两个小时,到下午4点准时下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规律、刻板的作息轻易不会被打乱。直到中午11:30休息,在做按摩的间隙,他才指示鲍琦云,给百富勤的梁伯韬打个电话。李嘉诚是梁伯韬的伯乐,梁伯韬与杜廉辉成立百富勤后李嘉诚还替他拉来了不少股东,公司开张三年多,去年的营收已过10亿港元。陶玉书也是百富勤的忠实客户,收购玉郎机构、明报企业和林氏影业的上市都为百富勤带来了不菲的收入。“李生!”免提电话中传来梁伯韬的声音。李嘉诚躺在按摩椅上,眼神闭着,神情放松,“阿涛,林太这两天有给你打电话吧?”电话那头的梁伯韬犹豫片刻,他是食脑一族,陶玉书是他的大客户,李嘉诚的问题让他有些为难,透露客户机密是这一行的大忌。但有时候,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李嘉诚之所以打电话,也不过是为了印证心中的想法而已,并不是要刻意为难梁伯韬,现在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好了,没事了。”挂断了电话,李嘉诚继续享受着按摩,放松身体。临近1点,鲍琦云布置好了午餐,李嘉诚刚动筷子,办公室的门便被人推开,来人正是李泽楷。陪在一旁的鲍琦云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在整个和记黄埔中心,只有这位放荡不羁的二少爷才有胆量敢这么做。“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敲门!”李嘉诚的声音听不出息怒,自有一股威严。可对于李泽楷这个小儿子来说,却没有丝毫威慑力。李泽楷进门后坐到他旁边,鲍琦云识趣的离开办公室,顺便关上了门。“老爸,我要卖了卫星电视!”李嘉诚面容波澜不惊,似乎早有预料,“为什么要卖?”“你不可能不知道,今天林氏的林太来找我了。”“看来她给的价格很让你心动?”李泽楷的脸上露出几分兴奋之色,“20亿!”听到这个数字,李嘉诚的淡定终于被打破了,他有些意外的看着儿子。一块卫星电视牌照,再加上后期投入,卫星电视开播的总投入还未到10亿。如今不过半年时间,那位林太竟然一出手就是20亿。气魄不可谓不豪迈!李泽楷看到父亲的表情,以为他是在为自己的成功而惊喜,只感觉通体舒畅,心情大好。“我觉得还可以再谈一些!”他脸色得意,语气前所有未的笃定。短暂的惊讶过后,李嘉诚问:“你确定要卖吗?卫星电视现在握着香江唯一一块卫星电视牌照,不需要多,可能五年之后它的价值就要再翻一倍。”李泽楷不以为然。“现在是一块,但不代表以后永远只有一块。港府怎么可能只放一块牌照?现在的20亿和五年后的40亿,我宁愿选择现在的20亿。你说的嘛,落袋为安。况且,有五年的时间,足够我把这20亿变成40亿,甚至更多。”此时的李泽楷,神色间尽是桀骜,踌躇满志。他和哥哥李泽钜从小就被父亲带在身边接触生意,多少年来耳濡目染,见惯了父亲在商场上纵横捭阖,化腐朽为神奇的种种惊人之举。早已将攫取巨额利润的巨大成功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事了。再加上今天陶玉书主动上门报出的价格,半年净赚10亿港元,放眼整个香江,又有几个富豪能够做到?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这个世界是围绕着他转的呢?看着意气风发的儿子,跺跺脚香江都要抖三抖的李嘉诚,也不由得叹了口气。“你是来跟我商量,还是来通知我?”闻言,李泽楷收敛了脸上的张狂之色,“当然是跟你商量。老爸,你不会不同意吧?”“我若是不同意,你会不卖吗?”李嘉诚试探着问。“当然不会。”
第557章 冉冉升起的传媒帝国
李嘉诚无奈的摇了摇头,“那还叫什么商量?通知而已。”“我想不到你不同意的理由,这不是笔好买卖吗?”面对儿子的质问,李嘉诚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20亿卖了卫星电视,是不是笔好买卖?当然是好买卖!半年净赚10亿港元,即便是在和记黄埔这种香江顶级财团内部,也算是一等一的投资受益了。这位林太,真是好手段啊!李嘉诚的心中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李家和林家同住在深水湾的别墅群,又都是巨富之家,按照中国人的处世习惯,两家应该多有走动。可林家入住深水湾两年时间,却十分低调,鲜少与邻居们走动。林家的这种风格并不仅体现在与邻居们的交往上,放在商场上也是一样。凡是香江的大家族,多有联姻、合作、共营之举,这么多年来彼此之间早已盘根错节。但林氏是个特例,大多数时候深居简出,如同一头商场独狼,却每每总能取得出人意料的成绩。短短五六年间,积攒百亿家资,每一步都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连他都不得不叹为观止。他这个小儿子自小就行事大胆,骨子里崇尚投机,这次陶玉书找上小儿子,一出手就是20亿,出手无比精准果决。不仅是拿捏住了儿子的性格缺点,更拿捏住了他要证明自己的心态,和李家的内部分化。李嘉诚甚至猜想,陶玉书不在私下里找小儿子,而是出现在和记黄埔中心,也是算计着儿子的虚荣心,知道他急于在和黄内部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想到这里,他望着眼前兀自得意非凡的儿子,心中冷不丁冒出一句古诗。生子当如孙仲谋啊!“老爸!”李泽楷见父亲迟迟没有说话,忍不住催促了一声。李嘉诚回过神来,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小儿子,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从7岁就不听我的了,何况现在马上27了。”听到这话,李泽楷大喜过望,“这么说你同意了?”李嘉诚收起心中的失望,说道:“卖电视台可以,你跟我借的钱要立马归还。你的第一桶金也有了,以后自己创业,我不会再帮你兜底。”李泽楷朗声道:“没问题,一言为定!”1991年8月16日,周五。清晨的香江已经是一派繁忙景象,街道上车水马龙,路上行人匆匆,写字楼内人流如织,位于北角的明报大厦内如同往常一样忙碌。突然,格子间内爆发出一阵惊讶之声。“你们看新闻没?看新闻没?”年轻的编辑一脸惊容,对刚到公司的同事们大呼小叫。路过的许霭仪见状蹙眉不悦,“阿光,大惊小怪的干什么?我们是做新闻的,越是有重大新闻越要有静气!”她是《明报》的督印人,职责是监督报纸的出版,从职责上来说跟法人没什么区别,负法律上的一切责任,在公司内位高权重。听到她的呵斥,被呼作阿光的青年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许霭仪问:“出了什么大新闻?”阿光递上手中的报纸,“您看,《信报》说我们要收购和记黄埔的卫星电视!”嗯?什么乱七八糟的?许霭仪听着这话只感觉一头雾水,《明报》也好,明报企业也罢,跟和记黄埔八杆子打不着,又没有电视业务,收购电视台干什么?可等她看到报纸上的内容,脸色顿时凝重起来。明报企业20亿报价收购卫星电视?《信报》的新闻说的有鼻子有眼,连许霭仪都忍不住狐疑了起来,可她好歹也是明报集团的高层管理,这么大的消息,她没理由不知道。再说了,明报企业自己就是搞新闻的,真要是要收购卫星电视,这么大的新闻还轮得到《信报》蹭热度?估计八成是《信报》不知道从哪打听来的小道消息,也不加求证就敢往报上登。这两年报业竞争越发激烈,为了头条和销量,大家都不容易啊!许霭仪正感叹的功夫,就见金庸自电梯下来。“查先生!”办公室内响起一片问好之声,金庸一一点头回应。明报企业的控制权现在虽然在陶玉书手里,但当初在收购之时,金庸和陶玉书达成过君子协定。他将继续担任明报企业名义上的董事长三年时间,帮助公司内部稳定军心。因此他现在依旧每天都到公司来,只不过大量的工作已经不亲自过问了。路过许霭仪,金庸和她打了个招呼,正要进入办公室,许霭仪却叫住了他。“怎么了?”走进办公室,金庸问跟进来的许霭仪。“《信报》的新闻说,我们有意收购和记黄埔的卫星电视。”金庸将外套脱下,挂到衣架上,“这件事啊……”“还没谈好……”金庸还没来得及说下去,许霭仪急切的问道:“真的要收购?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还是《信报》先得到的消息?好歹我们自己也是做新闻的!”她的责怪之情溢于言表,但金庸并未在意,两人已经是三十多年的老同事了。“你误会了。不是我们收购,而是我们和林氏影业共同收购,林氏为主。”“啊!”短促的呼声充满了惊诧,充分说明了许霭仪此刻的意外。“林氏为主?电视是新闻传媒,要收购也应该是以我们为主来收购才对。”金庸笑了笑,其实他在听陶玉书说起这个决定时,也是这个反应,可经过陶玉书一番解释后,他就明白了。“电视是传媒,但它不仅有新闻属性,更是文化产业。我们明报企业专注于新闻,你能找到几个电视人才?”听到这话,许霭仪哑口无言。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明报企业做的是报刊不假,电视台有新闻节目或者新闻台也不假,但一家电视台不可能只有新闻内容。对于大多数电视台来说,新闻内容的比重并不高。反倒是林氏影业,因为是做电影起家,天然与电视内容产业有一定的契合性,收购、经营反而要更容易一些。以后即便要做新闻,大不了从明报企业这边内部流动一些人才过去就好了。有了金庸的提点,许霭仪一下子想通了问题的关键。“原来是这样。”金庸说道:“本来这件事还在谈,估计《信报》应该是从和记黄埔那边得到了点消息,迫不及待的就报了出来。”许霭仪点了点头,“那我们这边还是等林太的消息,以……”她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铃声响起,金庸接起电话。两分钟后,金庸放下电话。“定了,下午召开董事会和股东大会。会议结束发布联合公告,林氏那边拟文件,接下来几天两家公司都要停牌了。”许霭仪惊讶于林氏影业方面的效率,《信报》才刚放出来消息,那边谈判就结束了?她好奇的问:“花了多少钱?全资收购吗?”“花了21亿,现金,我们出5亿。”“嘶~”许霭仪忍不住惊叹出声,这可是21亿港元啊!果然是林太,出手永远都是大手笔!关键是现金收购,这么大一笔资金,即便是那些蓝筹股公司也没几家能拿得出。可惜整个收购案跟明报企业关系不大,他们这些明报企业的中高层甚至连消息都不知道,还是从竞争对手那里知道的消息。到底不是人家的心腹,许霭仪心中有些幽怨的想道。许是看出她的心思,金庸安抚道:“收购谈判本来就是要保密的事,这件事林太事先已经知会过我。集团这边抽调了三个人,是我嘱咐他们千万保密!”“这次收购成功,对明报而言有利无弊,不光是业务范围的拓展,在人才的选拔、培养和流动上也有着莫大的好处。”金庸言语之间对这场收购案十分赞赏,当初他在问明报集团寻找接盘者时几经挑选,为的不就是找到一个能让明报集团大踏步的发展下去的人吗?现在看,被林氏收购,简直不要太成功。不但明报集团变成了明报企业,成功上市,一举成为香江最大的传媒业集团,现在连电视台都要有了。金庸只感觉老怀大慰。许霭仪心里也明白,眼下的明报企业在香江的发展已经走到了瓶颈,收购卫星电视确实是神来之笔,为明报企业的发展打开了上限。但她也在猜想,林太之所以要以林氏影业为主进行收购,未尝没有制衡明报企业的想法。这样做一方面可以防止明报企业一家独大,另一方面也可以在明报企业内进行一次名为调动,实为清洗的人员大流动。毕竟明报企业现在的大多数管理人员都是查先生一手带出来的。一石数鸟!林太的心机和手腕,实在莫测!许霭仪忍不住生出几分敬畏之心。关于林氏影业和明报企业联合收购卫星电视有限公司的决定,在两家上市公司的董事会和股东大会上不过是走个形式。就跟当初陶玉书决定向内地捐赠1亿港元一样,其实打个电话就可以,但这毕竟是一笔涉及到20多亿港元的交易,形式上还是要尊重广大投资人。上午《信报》报道,下午两家公司开会,消息早已传的满城风雨。这期间,上午时明报企业和林氏影业的股票一直在震荡,直到下午消息确定,市场立刻反应过来,股票直接拉涨。一直到两家公司出公告,向联交所提交收购相关的文件和资料,公司停牌,明报企业和林氏影业加在一起直接涨出了20亿市值。市场反应如此激烈,甚至不需要两家公司出通稿来画饼,广大投资人已经自行脑补出一幅美妙画面。电影、电视、新闻……这不妥妥一个正在冉冉升起的传媒帝国吗?买!必须买!横跨电影、电视、新闻的巨型文化传媒集团,当年的邵氏来了也不够打啊!除了林氏影业和明报企业这两家收购方,这次收购公告放出后,连被收购方卫星电视的母公司和记黄埔的股票都跟着涨了不少。林氏影业和明报企业上涨的逻辑是业务方向上有了新的扩展,和记黄埔股价的上涨单纯是因为赚钱。卫星公司有限公司这家子公司,和记黄埔总共也就投入10亿港元,这才半年时间净赚11亿港元,上哪找这么好的买卖啊!至于说,卖了本来很有潜力的电视业务,让损失了公司的未来潜力,对于别的公司可能是问题,但对和记黄埔从来都不是问题。李嘉诚掌舵下的和记黄埔,从来都是什么赚钱做什么,赚钱才是这家公司的核心业务。林氏影业、明报企业联合收购卫星电视,最大的影响不是股价,而是香江传媒业的整体格局。正如市场上的投资者们所期待的那样,一个横跨电影、电视、新闻的传媒帝国已经形成了雏形,这对于香江的传媒行业整体来说既是提升,也是巨大的挑战。不管是几家报业上市公司,还是电视台,看到这个新闻无不感到压力巨大。原因也很简单,报刊销量、开户费大多都是维持开支,要赚大钱都得靠广告。如今林氏影业、明报企业、卫星电视三家形成集团作战的模式,无论是在成本控制、业务流转、辐射人群、业务量等诸多方面,都将对其他竞争对手形成一定的挤压。这种挤压可能在短时间内还看不出什么,毕竟卫星电视才开播半年。可时间长了呢?它逐渐发展起来了呢?都是大家浸淫传媒行业几十年的老狐狸,心里明镜一般,但面对陶玉书的咄咄逼人,似乎又拿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期盼着手底下见真章的时候能够抵挡得住攻势。卫星电视被收购的消息传出来这天是周五,沸沸扬扬的闹了一整个周末,到周一市场才安静下来。林氏影业和明报企业两家公司依旧处于停牌状态,一直到第二个周五,《明报》突然发表了一篇新闻稿,详细披露了收购案的个中内情。其中各种利益谈判的细节较之《信报》的报道清楚了不知道多少,立刻吸引了众多读者的眼球,让本已经沉寂下来的收购案再次获得了市场的关注。有意思的是,《明报》的报道并未把笔墨完全放在两家收购方上,在这篇报道里,负责卫星电视有限公司实际经营的李家次子李泽楷似乎成了主角。豪门出身,初生牛犊不怕虎,以5亿资金(只计算卫星电视牌照费)半年时间博得21亿,这绝对要算是香江商业史上最短平快、最具性价比的投资了。如此巨大的成功也令李泽楷这位超人次子一战成名,成为了这个八月里香江商业界最耀眼的明星。在《明报》的带动下,诸多新闻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着卫星电视收购案,李泽楷“小超人”之名不胫而走。最近李嘉诚在与不少商业伙伴交流时,动不动就会听到“后继有人”、“虎父无犬子”这样的评价。他听了是既憋屈又欣慰,憋屈的是他十分清楚,媒体突然之间一窝蜂的吹捧儿子,必定是出自于那位林太的手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大抵也是明白最近风头出的太大了,为了减少她自己的受关注度,便将儿子推到了台前。以她手中所掌握的媒体力量,操弄如此级别的舆论,易如反掌。可即便是明白陶玉书的居心用意,李嘉诚却也不能完全怪罪。因为儿子虽然当了挡箭牌,却也结结实实的在香江商业界乃至亚洲商业界扬了一次名。年轻人初入生意场,不是人人都有机会一朝成名的。在商业圈子里,“名声”不一定等于“钱”,但一定等于“势”。刘銮雄为什么在当年成为香江股坛人人谈之色变的“股市狙击手”?一战庄士集团、二战华人置业、三战中华煤气……后生小辈挑战名门望族,将大佬玩弄于股掌之中,这便是以名聚势的好处。儿子的扬名,与刘銮雄的“恶名”完全不同,但结果是趋于一致的。年纪轻轻就在商界一战成名,以后只要稳扎稳打,发展必定顺遂,这也是李嘉诚欣慰的原因。每每思想这其中的奥妙,李嘉诚也不得不暗自佩服那位林太的手腕之高明。让人即便被利用,也甘之如饴。8月的最后一周,停牌十天的林氏影业和明报企业正式复牌。股价在遭遇开盘一波抛售潮之后,很快又拉升到高位,显示出市场对这次收购的强大信心。许多关注股市的人看到两家公司这样的表现,心中不由得叹服,对操盘此次收购案的陶玉书生出一种高山仰止之感。你说她收购花钱吧,她公司股价涨的比收购价还高;你说她没花钱吧,20多亿港元她眼睛都不眨的就花出去了。这般羚羊挂角,妙到毫巅的商业操作,即便是那些见惯了大场面的商场巨鳄见了也要赞一声高明!尽管大众和商业界对陶玉书的手腕叹为观止,讨论不休,但自两家公司停牌之后,报纸上就鲜少见到有关于她的影子了。这便是手中握有媒体力量的好处,想高调就高调,想低调就低调,一切主动权操之在手,不假于人。外界的舆论陶玉书并不在意,她现在正在为卫星电视的后续发展而冥思苦想。正所谓人前显贵,人后受罪。外面的人只看到了她花钱的风光,却没看到她为了经营的殚精竭虑。“唉!你说,我是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难题?”思索了半天,陶玉书愁眉苦脸的问林朝阳。她学中文出身,原来做编辑算是本行,来了香江之后,先做电影,后做新闻,现在又干上了电视。事业触角每向外扩张一次,对她来说都是一次全新的学习和历练。如果光是学习也就罢了,关键是每一次都是真金白银的投入,一个不小心就是以千万计的损失,她根本不敢有丝毫懈怠。“玉墨有句话说得对。你啊,别那么追求完美。什么事都要了解的那么透彻,那么细致,要学会抓大放小。”林朝阳说。“你说的轻松。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做生意不是为了试错的。”感受着她的烦闷和忧愁,林朝阳心怀愧疚,轻轻将她搂在怀里。“要不然,我给你出出主意?”陶玉书哼了一声,“有主意你不早说。”其实从林朝阳撺掇着她收购卫星电视的时候,她就知道丈夫肯定是有全盘的策略。夫妻俩相处这么多年,她太了解这个人了,上辈子就是属松鼠的,就喜欢囤货。不过她却忍着一直没有开口询问,而是示之以弱,引诱林朝阳主动开口。她在外界是女强人形象,但在家里不能也总这样,得适当当个“小女人”才行。你看现在,唉声叹气几句,他不就乖乖把肚子里那点存货都交出来了吗?“我这不也是才理顺了想法嘛。”林朝阳信口胡诌道。陶玉书不去理会他的狡辩,“赶紧说。”“咱们先给卫星电视改个名字吧?”“改名?改什么名?”“叫星空传媒怎样?”陶玉书想了想,说:“名字倒是不错,怎么突然想着要给公司改名字?”“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卫星’这两个字不符合电视台的气质。”林朝阳总不能说他觉得这家电视台后世的名字更好听点,就随便找了个理由。陶玉书没有纠结名字的问题,“行,那就改个名字,还有什么?”“卫星电视目前有两个亟待解决的问题,一是内容,二是受众。作为一家卫星电视公司,它现在绝大多数的节目内容都是外部采购,美国、英国、日本、湾岛……这样的做法短时间内没问题,但长久来看,对于电视台的经营是非常不利的。”林朝阳说到里点子上,和黄压根没有做电视的经验,李泽楷掌握了卫星电视之后,仓促之间只能动用钞能力。目前卫星电视仅有的1200小时时长的电视节目全部都是外购的,花费不菲,电视人才他倒是招揽了不少,但短时间内还未形成战斗力,自然也没出什么成绩。“自制节目势在必行,晚做不如早做。”陶玉书说道:“我也明白。但现在的问题是,收购卫星电视已经花费了一笔巨款,再大量投入资金,我们力有不逮,这才是我为难的地方。”林朝阳说:“卫星电视现在有中文台、体育台、合家欢台、电影台四个频道,你要是短时间内仓促进行大面积节目更新,不投入十亿八亿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的想法是,要集中力量办大事。”“集中力量办大事?”陶玉书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先集中办好一个频道?”“对。不仅是要聚焦到一个频道,还要聚焦到精品节目上。任何一家电视台都不可能做到全天24小时的节目都能吸引住观众,我们完全可以先抓住观众的两个小时。”陶玉书点了点头,“有道理,可集中到哪个频道,打造那些精品节目,你有想法?”林朝阳得意道:“小生不才,恰好有那么点想法。”“别得瑟了,赶紧说。”陶玉书眼神娇媚的催促了他一句。“四个频道,电影台现在有林氏影业的支持,短时间内不需要大投入,可以放在后面。体育台之前李泽楷已经投入了一大笔钱购买转播版权,想要有起色,就得买那些级别更高、知名度更高的赛事转播权,性价比太低。中文台有新闻节目,很容易碰到敏感事件。合家欢台以综艺节目和电视剧为主,比较适合进行娱乐化改革。”林朝阳的逻辑清晰、条理分明,陶玉书认可道:“不错。就是合家欢台现在只在香江落地……”卫星电视的四个频道,目前只有卫视中文台在香江、湾岛落地了,内地的广东部分地区也可以看到,其余的三个频道都只在香江播出。“饭要一口一口吃,卫星电视落地的事没那么容易的,咱们先修炼好内功。”陶玉书脸色轻松下来,“也对,急也解决不了问题。你快说,节目要怎么做?”“别急,咱们一点一点排除。”林朝阳不紧不慢,很享受的当着狗头军师。“既然是跟本港的电视台竞争,那我们就要看看自己的优劣势。两家收费电视台先不去管他们,我们最大的劲敌是无线和亚视。这两家电视台都是二三十年的老台了,人才底蕴深厚。要是把重点放在电视剧上的话,卫星电视有林氏影业支持,也不差,但很难说有什么优势,电视剧的优先级可以往后放一放,先筹划一批项目。综艺节目是个很好的突破口,它最需要节目形式的创新,不受人才储备的影响,而且见效快,可以边播边调整。我们完全可以集中精力打造一批具有特色的综艺节目……”
第558章 《一场美食的奇幻之旅》
9月25日,距离卫星电视有限公司被林氏影业和明报企业收购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这段时间内,台里空降了几个领导,新闻部门加强了审核,综艺部门倒是扩充了不少人手,但人手增加了,上面也没什么具体的说法。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正常,这样的情况让原本有些提心吊胆的员工们心中暗自窃喜。毕竟换了个老板,大家都担心出现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情况,目前看起来新老板还是以稳定为主。今天台里的气氛有点不太一样,不是老板有什么大动作,而是要换台标了。“星空”两个字成了台名,以后对外的称呼是“星空卫视”,连台标也换了——一个五角星,旁边跟着“星空”二字。看起来比之前的台标大气了不少,但也仅此而已。“喂喂喂,有大事发生!”几个导播正聚在一起吃午饭,有个尖嘴猴腮的瘦子突然跑过来,一脸神秘,众人顿时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什么事?”“阿威、华叔他们几个被调到综艺部了!”几人露出失望之色,“切,我当什么事呢。综艺部这些天一直在进人,有什么稀奇的?”瘦子急切道:“这回不一样,阿威他们调过去之后就拿到了新策划案!”“新策划案?”众人意识到了情况不对,这是要开新节目啊!随即众人又反应了下来,“公司老板都换了,不开新节目才不正常。”“你知道个屁!这次的节目可不一样,听说特地采购了音响设备,光是采购就花了1000万!”“什么!”众人终于惊呼起来。采购音响设备就花了1000万?什么节目这么豪横?要是放在tvB,1000万都够两部电视剧了,省一点的话,三部也不是不可以。“喂,是要搞歌唱比赛吗?”瘦子回道:“好像是,不过看起来阵仗很大,不是一般的歌唱比赛。”“再大能大到哪里去?歌唱比赛而已,人家tvB、亚视搞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还能有什么新花样?”瘦子觉得敢花1000万采购音响设备,这个歌唱节目肯定不同凡响,他很想反驳同事,可惜他了解的信息有限,想反驳也无从下口。一整个下午,新节目的消息在崭新的星空卫视内悄然流传着,引得公司内部人心浮动。消息如此传播了两天,关于新节目的各种细节也不断被发掘出来。两天之后,《明报周刊》上突然刊出一则报道——《卫星电视易名,打造史上最贵综艺节目》。“近日,林氏影业与明报企业联合收购卫星电视后,正式将公司更名为星空卫视。目前星空卫视易名后正在紧锣密鼓的制作一档全新的综艺节目,为了该节目的筹备,星空卫视斥资千万港元购买全球顶尖的音响设备,引发了娱乐圈内外的广泛关注。据内部人士透露,这档节目的制作团队可谓星光熠熠,聚集了卢东尼、黄霑、顾嘉辉等一大批顶尖音乐制作人幕后策划。此次星空卫视精心筹备,不惜重金打造华丽舞台,邀请多位亚洲歌坛极具影响力的巨星担任评委,采用全新的制作模式,力求为观众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视听盛宴……”卫星电视,现在叫星空卫视了,刚开播半年,本来在香江观众心目中没什么存在感。但《明报周刊》的记者在吸引读者眼球上确实有一套,文章中所突出的“史上最贵综艺节目”、“千万音响设备”等诸多因素着实引来了许多读者、观众的瞩目。还有报道中提到的那些制作人,随便拿出来一个就是香江乐坛顶尖的存在。卢东尼的代表作是《月亮代表我的心》《甜蜜蜜》《又见炊烟》,辉黄二人就不用说了,经典无数……如此强大的幕后阵容,令人倍感期待。报道中还提到节目邀请了在亚洲歌坛有影响力的巨星担任评委,却没有曝出姓名来,这更加重了读者们的好奇。《明报周刊》是香江娱乐周刊鼻祖,在娱乐圈乃至所有关心娱乐新闻的读者当中影响力巨大。这篇文章一经发表,立刻变成了香江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读者们好奇,《明报周刊》自然要满足大家的这种期待。在狗仔们的“24小时蹲守”下,关于星空卫视新节目的信息不断被曝出。《宝丽金、新艺宝两大唱片公司强强联手,助力星空卫视新节目》《谭咏麟、梅艳芳现身星空卫视录音棚》《日本最强歌姬中岛美雪落地启德机场》……一波波的新闻报道吊足了大众的胃口,让人们对星空卫视新节目的好奇心达到了巅峰,节目尚未开播,收视率居然都上涨了不少。如此过去半个月,10月13日《天天日报》发出新闻曝光了星空卫视新节目的正式命名——《亚洲偶像》。以“亚洲”冠名,气势确实非凡,可很多人看到这个名字的第一反应是哗众取宠。一个香江的歌唱比赛而已,如此命名未免言过其实。但就在次日,《明报》《天天日报》等多家报纸集体公布了《亚洲偶像》海选报名的消息。香江、台北、广州、东京、吉隆坡……《亚洲偶像》将在亚洲多个国家和地区的重要城市设置了7个海选城市。“亚洲”之名,名副其实。三天之后,星空卫视四大频道同时播出《亚洲偶像》先导预告片。谭咏麟、刘文正、梅艳芳、中岛美雪四大评委齐齐亮相,顾嘉辉、黄霑、卢东尼等顶尖音乐制作人鼎力相助,诸多海选城市摄影棚和报名现场的火热画面曝光……《亚洲偶像》,扬帆起航!如此恢宏庞大的气势,香江电视史上前所未见,《亚洲偶像》未播先火,满城期待!“啧啧啧……”陶玉墨枕在一双细长而直的腿上,看着电视里的画面,满脸戏谑。“这场面也太大了点,钱真是不白花!”张曼玉问:“真花了5000万吗?”“这种事我骗你干嘛,报纸上都曝出来了。你算算看,音响就花了1000万,这些评委没有千八百万能请来吗?还有各地的海选组织、差旅费、车马费、租借摄影棚……5000万都是保守的花法!”听着陶玉墨的数算,张曼玉感觉头晕目眩,她混迹娱乐圈这么多年,对电影、电视的投资还算了解。香江的电视台如今做一期节目经费也就三四万块,小节目可能就一两万,像《欢乐今宵》这种顶级节目也就二三十万。《亚洲偶像》这种投入算下来,一期要多少钱?“差不多四百万吧。我姐他们规划的是12期为一季,每年来一季。这种组织规模,一年来一次,他们电视台那帮工作人员都够脱一层皮的了。光是派去各个城市的工作人员就一百多人,香江电视史上没人这么干过,前无古人啊!”张曼玉惊叹道:“玉书姐实在太棒了!”她的脸上写满了崇拜,忘了手上的动作,陶玉墨把着她的手,将手上那粒葡萄送进嘴里。“棒什么啊!全都是拿钱砸出来的,赔本赚吆喝!”“只要能把观众拉过来,赚钱不难。”“哪有那么容易啊!那可是5000万的投入啊,拍十部八部电视剧够够了,大卖的电影也得两部才能赚这么多。短时间内肯定没戏了,就看口碑能不能立起来。如果能成功的话,长远看还是值得的!”“最近这节目太火了,走到哪都有人讨论,还没开播呢,我看没问题!”张曼玉说着话又往陶玉书嘴里塞了一粒葡萄,然后突发奇想的问道:“诶,你说我去参加一下海选怎么样?”“你?”陶玉墨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语气质疑中带着嘲笑,令张曼玉恼羞成怒,“你笑咩啊?”“我笑什么你还不知道吗?你天生就没有唱歌的命,别胡思乱想了,乖!”陶玉墨玩笑般的语气让张曼玉很受伤。虽然她是公鸭嗓,唱歌还跑调,但这也不是陶玉墨可以嘲笑她的理由。“你还是不是朋友?”张曼玉愤怒的质问陶玉墨。“就因为是朋友我才劝你,我是为你好啊,大姐!”陶玉墨从沙发上坐起身,把着张曼玉的肩膀晃动着她,试图让她清醒一点,“好好当你的影后吧,别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了!”张曼玉赌气的说道:“我就要去!”陶玉墨见她不见棺材不落泪,笑容再次戏谑起来。“你想好啊!你去了,别管过没过海选这一关,肯定上电视,到时候观众的嘲笑可比我现在的嘲笑严重多了,说不定会沦为‘香江之耻’啊!”陶玉墨越是恫吓,张曼玉越是叛逆。她从小就喜欢唱歌,83年参加港姐选美的时候,被提问三个愿望“演技、歌唱和舞蹈”选哪一样的时候,毫不犹豫选了歌唱。可惜后来出道却走了演员这条路,一直让她深以为憾。听着张曼玉倾诉着她的歌唱情节,陶玉墨忍不住吐槽:“你是真不明白人家公司当初为什么宁愿让你当花瓶也不愿意捧你唱歌吗?”“闭嘴!再说绝交!”张曼玉威胁道。为了友谊,陶玉墨只好闭嘴。憋了好一会儿,她忍不住问了一嘴,“要不然我给你走个后门?”“滚啊!”张曼玉发出爆鸣,两人撕扯在一起,香肩小露,秀发飞扬。闹了半天,两人都力竭了,才躺在沙发上,吐气如兰。歇了好一会儿,陶玉墨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手表。“得回家了!”“你可真没意思,说好了出来玩的!”张曼玉抱怨道。“不是逛了一天街了嘛。晏晏那丫头最近缠我缠的厉害,我不在家不睡觉。”陶玉墨说着就起身穿衣服,又给守在楼下的保镖打了个电话,张曼玉只好起身送她。下了楼,车子和保镖已经等在那里。“你现在真是大富豪啦!”张曼玉幽幽的说道。陶玉墨跟她摆了摆手,笑嘻嘻的说道:“我这都是蹭人家真正的大老板的!”说完她便上了车,车子一路往深水湾驶去。自从去年被《信报》采访之后,陶玉墨尝到了卷事业的甜头,跟被打了鸡血一样,体内的卷王基因被彻底激活。于是这大半年一反常态,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加班。不过她的这种卷跟陶玉书那种毫无节制的卷不一样,累了就休息,饿了就吃饭,什么也不耽误。绝不会干那种废寝忘食,殚精竭虑的事,跟自己过不去。最近这两天她感觉上班有些疲乏,今天果断约上了张曼玉,两人吃吃喝喝逛逛,美美的玩了一整天,这会儿只感觉状态回升,满血复活。到了家,刚进门,就听见晏晏哭的声嘶力竭。“好了,小姨回来了,去吧!”看到陶玉墨回来,陶玉书长舒了一口气,放开了怎么哄也哄不好的女儿。“小姨~”困的两眼已经快睁不开的晏晏,见到陶玉墨,立刻冲到了她的怀里,腻歪了没几秒就睡着了。“闹觉呢,一直等着你,你也不回来,怎么玩到这么晚?”“什么叫这么晚?这才九点半,你当我是中学生?”陶玉书语气和缓起来,“我这不也是担心你嘛。”“真不知道是你孩子还是我孩子。”陶玉墨嘟囔了一句,抱着晏晏送进了房间。等出来之后,见陶玉书夫妻俩正在悠哉悠哉的看电视,她忍不住抱怨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俩的,就不能哄哄孩子。”“哄了,这不是没哄好嘛。”林朝阳给小姨子倒了杯水,推向她,语重心长的说道:“这孩子啊,从小就跟你亲!”陶玉墨嘴角微翘,哼了一声,“少给我灌迷魂药!”然后又说道:“今晚的预告片我看了,效果不错,钱真不白花!”听她提到今晚的预告片,陶玉书兴奋了起来,“说说看,怎么个不错法?”这一个多月来,为了办《亚洲偶像》,她花钱如流水,熬心费力更不必提,压力也不是一般的大,现在迫切需要外界的认可。陶玉墨顺嘴说了几句优点,她犹不尽兴,催着让妹妹提点“意见”。好不容易在外面补了补血,回家还得给姐姐提供情绪价值,玉墨同志感觉心很累。“差不多得了,没见你夸我!”陶玉书说道:“我怎么没夸你?《仙剑奇侠传》大卖,我没夸你吗?”“废话,那不是应该的吗?我给你赚钱了!”“什么叫给我赚钱?你是大股东!”姐妹俩拌了两句嘴,话题从《亚洲偶像》转移到了游戏公司上。6月份,砂糖游戏的仙侠类rpg游戏《仙剑奇侠传》上市发售,这部由同名漫画改编而来的游戏自宣布开发之日起就收到了广大漫迷的关注。直到上市,发售当天便销量破万份。上市1周,销量破5万份。之后的销量一路打破记录,在湾岛、马来西亚、新加坡、泰国等市场的销量也势如破竹。上市3个月,香江本埠破15万份,游戏累计销量突破32万份。这个数字不仅打破了砂糖游戏成立三年以来的销量记录,也创造了华语电子游戏的销量记录,嗯,上一个记录是《轩辕剑》。32万份销量,为砂糖游戏带来了6400万的销售额。9月份砂糖游戏当初的创业作《大富翁》的续作《大富翁2》开发完成并上市,上市第一个月销量轻松破8万份。按照这个效率,再算上公司《笑傲江湖》《轩辕剑》等其他旧作的销售,今年砂糖游戏销售额破亿已成定局,只是不知道会在12月份哪一天实现。陶玉墨预计破亿的销售额,去掉代理、开发、人工等诸多成本,砂糖游戏的毛利在4200万港元左右,较去年的1700万提高了不止一星半点。这一切离不开《仙剑奇侠传》的热卖。陶总对此很得意,甚至做起了上市的美梦。“你又不缺钱,上市干什么?”“威风啊!上市公司,嘿嘿,说出去多有面子!”妹妹的回答让陶玉书沉默下来,她不明白,凭什么她开公司每天累死累活、兢兢业业的,而妹妹却可以过家家一般就把公司做起来。陶董破防了,不是因为妹妹的得意和炫耀,而是她算了算,砂糖游戏现在好像确实符合港股上市的要求。公司上市,别的要求都是小事,盈利要求是重点。现今港股上市不像后世那样严苛,仅需要上市前三年合计盈利5000万港元(最近一年须达2000万港元)即可。今年是砂糖游戏开业的第三年,盈利规模也够了,一切似乎水到渠成。“你可想好。公司上市能融资不假,以你们公司的规模,撑死了融1亿。但上市以后得对投资人负责,财务要经得起审计,业务发展、盈利目标这些都要接受投资人的监督。完成的好,股价涨;完成的不好,股价跌,跟过山车一样。”陶玉墨犹豫了一下,别说1个亿了,就是1000万她都不知道怎么花,关键是自己开公司还得被别人管。“算了,那不上市了!”陶玉墨说。陶玉书松了口气。晚上的卧房内,夫妻俩躺在床上,林朝阳调侃道:“我看公司上市都没玉墨给你的压力大!”陶玉书顿时感觉有些难为情,恼羞成怒道:“你嫌弃我!”“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林朝阳满满的求生欲,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我是看你们姐妹俩这么拉扯觉得可乐!”一进林朝阳的怀里,陶玉书立刻柔软了下来,她语气幽幽的说道:“唉!她做什么事好像都不需要费力气,轻而易举就可以完成,而我必须要付出一百二十分的努力才行,从小就是这样。”林朝阳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别的不说,就拿考大学举例。媳妇高考前的用功他是看在眼里的,然后考了个燕师大。到了陶玉墨高考,那时候她在家里就是正常学习,该玩的一点没耽误,时不时还要帮着照顾两个侄子,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考上了燕大。燕师大当然是很好的学校,但跟燕大终究是有那么一内内的差距。“她那些都是小聪明,你才是真正的大智慧!”林朝阳温柔的说道。“什么大智慧?你说说!”陶玉书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却故意为难。林朝阳不慌不忙,握住饱满,低声在她耳边呢喃,“那我好好给你解释解释这个‘大’的问题!”翌日一早,陶玉墨打着哈欠走出房间,陶玉书正满面红光的吃着早饭,见她出来,说道:“过来吃饭,顺便聊聊上市的事。”陶玉墨:?“愣着干嘛?过来啊!”陶玉书催促。昨晚,经过林朝阳一晚上的“开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她不能总拿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比。陶玉墨刚睡醒,脑子还没转过来呢,被她叫到餐桌旁,听她说了半天上市规划、未来展望……“姐,我不跟你说了嘛,不上市了!而且昨晚你不也说上市麻烦一堆吗?”“凡事有利有弊嘛,我昨晚没考虑周全,只想到了不好的地方。公司现在经营的这么好,上市也没什么不好,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做大做强!”陶玉墨摇了摇头,“不用做大,现在我都感觉有些管不过来了。”“没出息!”陶玉书数落了她一句。“是是是,我没出息,您老教训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陶玉墨果断认怂。“你……”陶玉书怒其不争的瞪了妹妹一眼,最后无可奈何的说:“算了,你自己决定吧。”恰在这时,林朝阳顶着黑眼圈哈欠连天的出现在餐厅,陶玉墨看了看他的萎靡不振,又看了看姐姐的红光满面,若有所思。“你看什么?”陶玉书问。“没什么。”陶玉墨说了一句,立马逃之夭夭。弹药充足的女人真可怕!早餐过后,陶玉书准备出门上班,不忘叮嘱林朝阳,“你接了人就安排到半岛酒店吧,晚上我安排了个接风宴。”“朱迪斯来是为了出版的事,你没必要出面了,我招待一下就行。”“没事。正好电视台那边要做档美食节目,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各国美食汇总,我和她取取经。”“那行。”陶玉书口中的“人”是朱迪斯·琼斯,她这次专程来香江是为了跟林朝阳洽谈《舌尖上的中国》的出版事宜的。《舌尖上的中国》专栏文章自6月下旬在《纽约客》发表,每周一篇文章,一共发了15篇。发表期间,文章在美国文化界以及读者群体好评如潮,引发了极大的反响。《舌尖上的中国》与普通的美食专栏文章不同,看似写美食,实际上写的却是人文情怀、历史发展、社会变迁。这样独树一帜的的风格获得了美国知识分子阶层的一致推崇。《纽约时报》发文称赞林朝阳——“像大师一样写作”。《书评》杂志的评论则认为:林朝阳以娴熟而雅致的笔触介绍了食材的选取、烹饪的技巧、饮食的礼仪以及美食背后的历史传承、地域特色、家族故事等。使读者对中国饮食文化有了更全面、深入的认识和理解,不再仅仅停留在“吃”的层面,而是以丰厚的人文关怀赋予了食物从未有过的内涵。与《纽约客》在美国文化界齐名的《大西洋月刊》上刊文写道:“《舌尖上的中国》真正令人着迷的,不是美食本身,而是食物与人民生活相互交融的方式。它不仅仅关乎果腹,更关乎一家人围坐在热气腾腾的火锅旁团聚,几代人分享着故事与欢笑,那沸腾的汤底成为承载共同记忆的容器。它关乎那位用心为孙辈烹制特色菜肴的老奶奶,传承着那些如同珍贵传家宝一般代代相传的菜谱。在《舌尖上的中国》所描绘的世界里,食物是编织生活锦缎的丝线,将人们与他们的根、他们的社群以及他们的过往紧紧相连。”文化界和读者的一致好评反映在销量上,让《纽约客》自六月末开始,销量一路上涨。到9月23日,《舌尖上的中国》专栏整三个月,也是专栏最后一篇文章《三餐》刊出的日子。《纽约客》专门为专栏的结束撰写了一篇文章,放在《三餐》之前,文章标题是《A gastronomic odyssey through》,翻译成中文是“一场美食的奇幻之旅”。
第559章 津津乐道
《一场美食的奇幻之旅》的执笔者是罗伯特·戈特利布,他在文章中盛赞了林朝阳和《舌尖上的中国》。文章这样写道:将个人轶事、历史故事以及文化见解交织在一起,编织出一幅丰富多彩的画卷,引领人们走入美食的世界,领略一个民族的文化和历史风采。近三十年来,美国的出版与电视行业出品的美食文章、节目浩如烟海,《舌尖上的中国》却独此一家,它是货真价实的杰作。不仅撩拨着读者们的味蕾,更为所有人开启了一扇通往异域文化核心与灵魂深处的深邃大门,永远的改变了我们对食物及其在人类生活结构中所处地位的认知。《舌尖上的中国》在《纽约客》刊出最后一期,总编亲自撰文给予了专栏内容高度评价,代表了《纽约客》编辑部对这部作品的尊重。而《舌尖上的中国》给《纽约客》的,则要更多。专栏连载3个月,《纽约客》从6月份的平均销量96.3万份,到7月份单期销量破百万份,到8月份周均销量来到115.6万份,再到专栏最后一篇文章《三餐》连载,销量巅峰的127.8万份……3个月内销量暴涨32%,对于某些报纸来说,可能就是一个头条的事,但对于《纽约客》这样的老牌杂志来说却不啻于难如登天。暌违十年,《舌尖上的中国》将《纽约客》带回了他们梦寐以求的盛世梦景。这个盛世梦景虽无法与他们巅峰的五六十年代相比,但已经足够令所有《纽约客》的员工感到骄傲。放眼美国期刊行业,没有哪家杂志能在行业普遍走下坡路的时候卖出如此逆天的销量增幅。在期刊行业一潭死水的今天,《舌尖上的中国》的横空出世,让《纽约客》在美国文化界久违的发出了一声怒吼,为整个文化界所瞩目,为成百上千万的读者所瞩目。如果说销量的增长代表的是读者对专栏内容的认可,那么《舌尖上的中国》连载以来杂志广告费的增长,就是社会和文化界对《纽约客》杂志的认可,也是这份专栏对杂志品牌力加持的具象化体现。按照《纽约客》商务部门的预估,《舌尖上的中国》的影响力将为杂志带来上千万美元的广告费增量。如果未来《舌尖上的中国》能够继续连载,影响力不断叠加,那么这个专栏品牌为《纽约客》带来价值将是一个天文数字。《纽约客》给予《舌尖上的中国》和林朝阳的尊重,更多的是一种回馈,现在编辑部所有人唯一的期盼就是明年林朝阳能够如约带来新的专栏内容,这同样也是所有读者的盼望。《舌尖上的中国》连载结束了,但影响力的余波仍在。连载还未过半时,兰登书屋的芦安·瓦尔特就曾联系过林朝阳,想将专栏文章的出版权拿到手里,可林朝阳并未同意。之后又陆续有多家美国出版社的邀约纷至沓来,联系林朝阳希望可以跟他合作,都被林朝阳一一拒绝。早先在罗伯特·戈特利布家聚会时,他答应朱迪斯·琼斯的话虽然有些玩笑性质,但林朝阳却未想过食言。因而当朱迪斯·琼斯打来电话,有些忐忑的询问他是否可以将《舌尖上的中国》交给她所在的克瑙夫出版社时,林朝阳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听到林朝阳干脆的决定,朱迪斯·琼斯大喜过望。《舌尖上的中国》连载后在美国受到了巨大的欢迎,远超她的预料。她在打电话之前已经做好了要经历艰难谈判,甚至是被拒绝的准备。朱迪斯·琼斯怎么也没想到林朝阳竟然还记得他们那玩笑般的承诺,这让她内心充满感激。午饭过后,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朱迪斯·琼斯的飞机落地香江。一见面,她忍不住给了林朝阳一个热情的拥抱,以表达内心的激动和感谢,然后她才把身后的两位摄影师介绍给林朝阳。朱迪斯·琼斯这次来香江专门带了两位摄影师乔和丹尼,都是常年和他们出版社合作的。她以前做美食图书,里面少不了要放些美食图片,离不开摄影师的工作。《舌尖上的中国》的调性较之一般的美食图书高了不少,单纯拍美食还不行。按照朱迪斯的策划,她需要林朝阳在这本书里为美国读者们推荐几道既符合美国口味,又简单易学的菜肴,就像他之前展示的拍黄瓜那样,作为给读者们的小惊喜。她甚至为这个栏目专门起了个名字——林的选择。听朱迪斯·琼斯说完这个名字,林朝阳一脸嫌弃,“你还不如叫‘跟着林学家常菜’。”“这个名字也不错!”朱迪斯·琼斯没听出林朝阳的挖苦,主要是她以前给那些美食图书起的名字还不如这个。“朱迪斯,我始终不理解,你们出版的那种东西为什么会卖的那么好?”林朝阳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朱迪斯·琼斯笑着说道:“林,你得明白,不是人人都是像你这样的艺术家!那些美食图书帮助许多从来没下过厨的人,实现了饮食自由。”伸手不打笑脸人,朱迪斯·琼斯的恭维让林朝阳也不忍苛责。“那个栏目就算了,我又不是什么名厨,没什么给读者展示的。”林朝阳说。朱迪斯·琼斯本来还很为自己的这个策划骄傲,没想到被林朝阳如此不留情的给否了,她倍感失落。“好吧,那我们明天就去内地。”乔和丹尼来的任务除了拍摄林朝阳的厨艺,还要循着《舌尖上的中国》文章中的足迹,将那些极具民族和地域特色的美食都拍上一遍。朱迪斯·琼斯策划美食图书的一贯特色就是图文并茂。这也是林朝阳对那些图书受欢迎感到不解的原因,明明就是教做菜的工具书,竟然可以卖出上百万份,他想来想去只能把这事归结为老美人均手残。但这对他来说也是个好事,根据朱迪斯·琼斯浸淫这行二十多年,她认为《舌尖上的中国》绝对具有超级畅销书的潜质,百万册只是起步。毕竟它连载期间就已经受到了数以百万计的读者好评。“太急了吧?你们可以在香江玩两天,让我尽个地主之谊。”林朝阳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想享受一下旅程。不过我们得趁着专栏的热度还在,赶紧推出这本书。”见朱迪斯·琼斯心意已决,林朝阳便没有再劝,几人边说着边走出机场上了车。车子一路往半岛酒店开去,大高个丹尼看着后视镜说道:“那辆车好像一直在跟着我们。”林朝阳瞥了一眼后视镜,“没关系,不需要担心。”听他这么说,车上几人便没说什么。等车子到酒店楼下,朱迪斯·琼斯才注意到不仅是后车,她们前面也有辆车子一同停了下来,车上各自下来了几个气质精悍的男人。这些人看起来动作矫捷,眼神警惕,不时扫视着周边的情况,又不时放在林朝阳身上。朱迪斯·琼斯三人回想刚才在机场时,好像也见过几人,只是当时并未在意。看到朱迪斯·琼斯他们的眼神一直放在几个保镖身上,林朝阳笑着解释道:“香江这里偶尔会发生针对富人的绑架案,所以家里面雇了几个保镖。”原来如此。“咱们走吧。”林朝阳说。三人和林朝阳步入酒店,临走还不忘看一眼那几个精悍的保镖,心中同时冒出了好奇。林朝阳一个作家,得富到什么程度,才需要这么多保镖?在酒店安顿好之后,朱迪斯·琼斯没有选择休息,而是跟林朝阳到酒店的咖啡厅聊起了《舌尖上的中国》更多的出版细节。她所在的克瑙夫出版社规模远不如兰登书屋,但在美国文学界的名气却丝毫不输兰登书屋。这家出版社由出版人克瑙夫夫妇创办并经营,曾经出版13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32位普利策奖获得者以及18位美国国家图书奖获得者的著作。为美国文学界发掘和引进了一大批具有国际知名度的作家,比如加缪、波伏娃、辛克莱·刘易斯、米沃什、托马斯·曼……六十年代负责出版社编辑工作的妻子布兰奇·克瑙夫去世,布兰奇生前培养的编辑朱迪斯·琼斯接过了重任。她凭借着编辑《安妮日记》一举成名,先后编辑了萨特、约翰·厄普代克、安妮·泰勒、兰斯顿·休斯等诸多名家的作品。之后朱迪斯·琼斯又敏锐的将目光对准了饮食文化赛道,编辑出版的多部美食图书为克瑙夫出版社带来了巨额收益。朱迪斯·琼斯本人也由此成为了克瑙夫出版社的中流砥柱。这次出版《舌尖上的中国》,除了正常的编审程序,朱迪斯·琼斯还要带着乔和丹尼两位资深摄影师远赴国内拍摄素材,重视程度不言而喻。到了晚上,陶玉书如约来到半岛酒店,和林朝阳夫妻二人以地主的身份宴请了朱迪斯·琼斯几人。席间,陶玉书还向朱迪斯·琼斯讨教起了制作美食节目的经验。这些年来朱迪斯·琼斯编辑美食图书,将许多美食作家推向了美国大众,因此也参与了一些电视台美食节目的制作,当过制作人和顾问,可谓经验丰富。她还以为陶玉书是电视台的节目制作人,跟陶玉书聊了不少美食节目制作的幕后心得,两人相谈甚欢。直到第二天,朱迪斯·琼斯和乔、丹尼准备往内地去,通关前等待的间隙她闲着无聊到书报摊上买了份报纸。她一个美国人,中文报纸肯定看不懂,只能在为数不多的英文报纸挑选一下,选择了《南华早报》。翻阅着《南华早报》,朱迪斯·琼斯一下子愣在那里,她仔细确认了一眼报纸照片上的人物,确定就是昨晚见过的陶玉书。再看文章中的内容,赫然提到了陶玉书掌握着的几家上市公司,还是电视台星空卫视的董事局主席。朱迪斯·琼斯满心意外,三家上市公司,即便规模小一点的,也应该有几亿美元的身家了,没想到林的妻子竟然如此富有,难怪他出行还有保镖陪同。了解了陶玉书的身份,朱迪斯·琼斯瞬间又脑补出了一出浪荡才子与富家千金的戏码。她的联想倒不过分,一般人很难想象以陶玉书的年纪能拥有现在这个数量级的财富。送走了朱迪斯·琼斯几人,林朝阳打算给自己放几天假。专栏连载结束,暂时告一段落。小说他已经写完了,但写到后半段时他才想到了一个问题。当初因为答应了芦安·瓦尔特的请求,所以在开始创作这部小说时他就是全英文写作。那么问题来了,他用中文写小说,引进到外国去需要专人翻译,现在用英文写小说,中文版谁来翻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发觉自己卡了个bug,林朝阳感觉痛不欲生,把写过的内容再写一遍,写小说丢过稿的人都应该能明白这种感受。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林朝阳接到几家国内出版社的出版邀约才想起来,《舌尖上的中国》现在也只有英文版稿件。《舌尖上的中国》受到了美国文学界和读者群体的热烈追捧,也引起了国内媒体的注意。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湾岛的媒体,7月末林朝阳才到岛内访问刮起了一阵旋风,还引起了岛内文化界的一场大争论。美国媒体上突然出现了有关于林朝阳的消息,他们自然十分敏感。《纽约客》作为美国知识分子阶层知名度最高的文艺杂志,在湾岛内更拥有超越本土的美誉度。这些媒体发现林朝阳的专栏文章竟然在美国引发了不小的反响,获得了主流社会的认可,各家媒体顿时兴奋起来。一窝蜂的将这一事件炒成了热门新闻,将林朝阳在湾岛掀起的热潮一路延续到了9月份。香江媒体的反应速度比湾岛慢了点,但也紧随其后,连着一周多时间,几十家媒体报道。内地媒体的反应是最慢的,直到9月份专栏连载都进入尾声了,新h社的驻美记者给国内提供了情况,然后一下子就不得了了!在美国社会,亚裔一直是少数群体,很难获得主流人群的认可和欢迎,中国人就更不用说了。林朝阳竟然凭借着几篇专栏文章搅动如此风云,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国内的媒体看到这样的消息第一反应是,是不是言过其实了?透过别的渠道一了解,好家伙,不仅没有言过其实,反而略显保守,这还等什么?宣传!必须大力的宣传!一时之间,《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全国数十家权威报纸铺天盖地的报道,让林朝阳结结实实的出了一次风头。以前国内的读者光是听说林朝阳在外国受欢迎,但也没什么概念,这回各大媒体的报道让大家都有了直观的感受。什么“带动杂志销量暴涨,打破10年记录”、“拉动新增广告收益上千万美元”、“主流权威杂志好评如潮”、“广受知识分子阶层欢迎”……花样百出的新闻标题和内容,让读者们大开眼界,啧啧称奇。如火如荼的新闻宣传持续了大半个月,至今仍为国内读者和文化界所津津乐道。在新闻的热炒之下,两岸三地的出版社纷纷联系林朝阳希望可以出版《舌尖上的中国》。但那些文章还没中文版呢,要出版也得由林朝阳先写出来才行。他预估了一下小说和《舌尖上的中国》这两项工作的工作量,估计年前是轻松不得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在写作时本身就要在脑子里先用中文转化成英文再写出来,要比完全的重头再来好那么一点。所以林朝阳果断选择了给自己放几天假,先享受享受再说,至于那些催稿的,先让他们催着,虱子多了不愁。如此悠闲的混了几天,时间已经来到11月。在度过了最初的宣传热潮后,星空卫视的《亚洲偶像》沉寂了半个月的时间,最近几天报纸上关于这档节目的新闻又活跃了起来。这些报道毫无疑问都是来自于“明报系”媒体,距离《亚洲偶像》上档还有一周时间,星空卫视和明报系的媒体再次开动了宣传的大船。电视、报纸、杂志,眼下陶玉书所掌握的媒体力量几乎是香江独一档的,与无线电视台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11月16日是周六,下午的星空卫视综艺部内充斥着一股严肃的气氛,除了因为今天老板陶玉书正在这里坐镇之外,还因为《亚洲偶像》即将在晚上8:00首播。这档汇聚了整个电视台综艺部大半人手,投资5000万港元,耗时两个月打造的史上最贵综艺节目,终于要播出了。此时的综艺部内,所有人心里都充满了紧张的情绪,有些人时不时的就会望向墙上的挂钟,或是看一眼腕上的手表,神色间藏着难言的焦灼感。“史上最贵”这四个字的份量太重了,重的这两个月以来参与到这档综艺的所有人似乎都背上了沉重的枷锁。他们太怕这档综艺失败了,怕观众不买账,更怕老板亏本。5000万的投入,上百人两个月的打造,如果失败,别说是节目负责人,就是栏目组的普通导播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估计到时候,肯定要有一批人要承受老板的怒火被开了吧,有的人已经在内心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当然,也有人心态乐观。《亚洲偶像》的投入毋庸置疑是创纪录的大,但大家同样也付出了满腔的热忱。这档节目破天荒的在亚洲范围内选择7座城市,耗费重金租借、打造了7座摄影棚用来海选,这其中除了恢宏的气势,还有上百人的团队所投注的全部热情。回想两个月以来的点点滴滴,那些为了这档节目兢兢业业、不眠不休的员工们心中充满了感慨。如此巨大的投入,如此精益求精的态度,他们没有理由失败!临近节目播出,好像学生们即将迎接考试成绩的揭晓,员工们的心思各异,心情七上八下,每个着落。坐镇在这里的陶玉书神色沉静,从容不迫。“林太!”手下人递过来一份她要的调研报告,眼神一目十行的扫过去。这是近一个月来,香江市民安装卫星电视接收天线的统计结果。根据港府的要求,星空卫视不准向用户收费。理论上来说,所有香江人都可以免费看星空卫视,但卫星电视与无线电视不同的是,它需要按照卫星电视接收天线才可以收看。在陶玉书未收购之前,卫星电视接收天线的安装价格是300港元,包含了天线、解码器和安装费用。而在她接手之后,卫星电视接收天线的价格被降低至了100港元。这个价格几乎就是天线的材料和人工的成本钱,星空卫视如此让利给观众,反应也很明显。此前卫星电视开播了半年,本港的天线装机量仅有15万户,短短两个多月之后,本港天线装机量已经达到了33万户。以户均4人来计算,星空卫视的覆盖人群已经达到了130万人,没办法跟无线和亚视这种免费的无线电视台比。但已经超越了有线电视和无线收费电视两家电视台的规模。调查报告上除了有新增装机用户,还有用户喜爱度调研,既然装天线,肯定是因为被电视节目所吸引。在这份调研当中,还未播出的《亚洲偶像》成了观众最期待的节目,占比高达45.9%,断层式领先所有节目。星空卫视虽然开播才半年多,但四个频道所有节目加在一起也足有64档,足见这个数据的含金量。同时在新增装机用户当中,有近60%的观众装天线就是为了观看即将播出的《亚洲偶像》。看到这个数字,陶玉书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别看她面如平湖,波澜不惊,但内心的焦虑只有自己知道。星空卫视每年维持四个频道的卫星转发器费用就要1.2亿,自制和外采节目的费用估算至少8个亿,再算上其他乱七八糟的费用,整家电视台的运营成本,一年没有11亿是打不住的。上半年电视台在李泽楷手上,投入了5个亿资金,但广告营收仅有1.5亿,这还是在卫星电视背靠和记黄埔的情况下。电视台刚开播,落地区域仅有香江、湾岛,影响力十分有限,广告商也不是傻子,入不敷出很正常。真正让陶玉书压力巨大的是接下来的两年时间,如果星空卫视不能逐渐发展出自我造血的能力,每年超过10亿的资金投入陶玉书恐怕也撑不了几年。在这种情况下,《亚洲偶像》的成败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它当然不是决定性的,但却很有象征意义,不仅影响到电视台接下来的发展,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员工们的心气,当然也包括陶玉书这个老板的。思绪翻涌着,陶玉书将调研报告还了回去,然后看了一眼时间,刚好是傍晚六点半。她又走了两处,去看了看员工们的状态,挥之不去的紧张情绪弥漫在电视台内。见此情景,陶玉书若有所思。片刻后,她转头对伍美珍说:“下班吧。”伍美珍愣了一下,“下班?”今天《亚洲偶像》播出,这么重要的时候不在电视台坐镇,反而要回家?这着实不符合林太的一贯个性。“愣着干什么?你还想在台里加班?”伍美珍立马迈着小碎步跟上陶玉书的步伐,老板都说下班了,她可没有自愿加班的觉悟。目送陶玉书的黑色平治车离开,伍美珍脸上焕发出不一样的神采,终于下班了!今天跟林太来电视台,她的车还停在玉郎大厦那边,懒得回去取车,直接做巴士回家。她到家的时候,家里人正在吃饭,惊喜的问:“今天下班这么早?”“老板开恩!”伍美珍心情愉快的回了一句,坐下吃饭,“兴仔呢?”“周六嘛,跟女朋友去约会了。”母亲说完这句话,意犹未尽,正要开口说话,伍美珍已经察觉出事态不对,赶忙打断道:“诶,快八点了,快开电视!”母亲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还没到七点半,就知道她是在故意岔开话题,忍不住念叨了起来。“你马上都30了,不结婚好歹也要拍拖谈个恋爱。整天工作,赚得再多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孤家寡人?”“我这不是工作忙嘛,有时间了肯定会找的。”“你啊,眼光不要太高。”“我要求不高,是个男的就行。”“什么叫是个男的就行?”……时间在母女俩的唠叨与敷衍中一点点过去,时针指向八点,伍美珍的神色认真起来。“老妈,《亚洲偶像》要播了,你先别说话!”“什么偶像也得拍拖!”母亲不满的嘟囔了一句,但还是停下了唠叨,将注意力放到电视上。
第560章 半步天王
屏幕画面渐亮,聚焦在一个华丽而宏大的舞台上,舞台上的灯光效果绚丽夺目,各种颜色的灯光交织、闪烁,营造出一种梦幻而热烈的氛围。“欢迎来到《亚洲偶像》!”雄浑厚重的男声隔空传来,摄影机在空中横移,空旷的演播厅。镜头俯视着切到舞台上的主持人洪朝丰的身上。他身着西装,梳着油头,脸色郑重。“这里,汇聚了全亚洲最顶尖的音乐团队、最华丽的舞台、最震撼的音响,只为寻找全亚洲最优质的声音和偶像。”“本节目赛程3个月,分为海选赛、淘汰赛、半决赛和决赛。海选阶段,我们寻遍亚洲7大城市,香江、台北、广州、东京……报名人数超过7万人。万里挑一,只为唯一!”“《亚洲偶像》冠军将获得新艺宝唱片公司专属冠军合约,投资千万港元,由顶级音乐人操刀打造白金级唱片,声动亚洲!”在洪朝丰激情澎湃的声音中,激昂的开场音乐响起,节奏强烈,伴随着舞台灯光的闪耀,营造出震撼人心的开场氛围。简短而震撼的开场白过后,电视中的洪朝丰将手中的话筒一扔,姿态说不出的潇洒。“呀!这节目看着可真大气,比翡翠台的节目强多了。”伍美珍母亲说道。伍美珍正看得认真,听到母亲的话,她面露得意。“光为了这个摄影棚的摄像和音响设备,我们老板就花了上千万!”母亲咋舌道:“可真舍得花钱,能赚回来吗?”对母亲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伍美珍深感不满,“只要节目播的好,早晚能赚回来!”“开始了!开始了!”伍美珍不再说话,专注的盯着电视屏幕。《亚洲偶像》的赛程分为海选赛、淘汰赛、半决赛和决赛,每阶段三期节目,每期节目时长2个半小时。在它之前,香江时长最长的节目是《欢乐今宵》,每期平均时长在2小时左右,多年来一直是最受欢迎的综艺节目。电视屏幕上,香江街景一闪而过,画面变成了摄影棚,屏幕边上出现“香江海选现场”的字样。紧接着,第一位选手走上舞台。电视机前的所有观众都认不出眼前一亮,这小伙子帅啊!男青年生得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眼神深邃迷人,仿若画卷中走出的浊世翩翩佳公子。“几位老师好,我是00164号选手,我叫郑伊健,之前一直在做演员……”“好了,废话就不要说了。”坐在评委席的谭咏麟一脸严肃的打断了郑伊健的话,他显得更加紧张。“请开始你的表演!”谭咏麟说。“好,我要演唱的曲目是《爱在深秋》。”台下的梅艳芳看向谭咏麟,表情顿时玩味,这首歌正是他的代表作之一。电视机前的观众们跟评委一样,都在期待着郑伊健的表现,这么帅的小伙子,唱歌想来也不差吧?海选阶段,选手都是上台清唱。“如果命里早注定分手……”郑伊健一开口,台下几个三位评委眉头紧皱,跑调了!“叮!”谭咏麟毫不迟疑的拍下了桌上的铃声,满面严肃的说道:“下一位!”郑伊健满脸错愕,没想到评委的标准竟然如此严苛。一旁的梅艳芳不干了,“喂!人家才刚开口,第一次上台难免紧张,给个机会嘛!”“紧张不是理由,我们要选的是最有潜力的歌手。”“喂,你是不是看人家靓过你,嫉妒啊!”“阿梅,你别胡搅蛮缠好不好,我们做评委要公正一点!”“我很公正啊,是你太吹毛求疵!”……两人一番插科打诨,台上的帅哥不知所措,看得电视机前的观众津津有味。好不容易等二人协商完了,给了郑伊健一个机会,他再次开口。“如果命里早注定分手无需为我假意挽留如果情是永恒不朽……”这次谭咏麟没有打断,郑伊健顺利的唱完了一首歌。进入点评阶段,谭咏麟要求严苛,各种挑毛病,梅艳芳却在一旁竭力给予好评。最后三位评委,两人给了“通过”,只有谭咏麟给了“不通过”,郑伊健选手顺利通过海选。“恭喜00164号郑伊健选手!来来来,让梅姐来给你贴个通行证!”梅艳芳将郑伊健叫到评委席前,表情夸张,借着贴通行证的机会假意调戏。逗得郑伊健露出羞涩的笑容,也逗得电视机前的所有观众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一切当然都是节目组的刻意安排。“阿梅,你收敛一点,现在是海选比赛,不是你的选妃现场!”选手离场,下一位选手进场前的间隙,电视里传来谭咏麟一本正经的吐槽。让电视机前的观众们再次哈哈笑了起来。“哎呀!这个阿梅太有意思了!”伍美珍母亲笑得前仰后合,眼泪差点笑出来。节目继续,接下来的几个选手质量参差不齐。有个留洋回来的高材生穿着一身奇装异服唱死亡摇滚,堪比装修现场,被谭咏麟轰了下去;有庙街的街边歌手跑到节目上唱淫曲儿,气的梅艳芳破口大骂(此处节目多处消音处理);有个立志要做香江“米高·积逊”的青年,刚“嗷”了一嗓子,动作太大,导致裤子开裂,捂着裤子就跑下了舞台。一时之间,节目效果拉满,电视机前的观众们爆笑不断。直到一位亭亭玉立,面庞粉嫩,五官精致的少女走上舞台,评委们眼前一亮,电视机前的观众们也同样如此。“几位老师好,我是00326号选手,我叫王馨平。”在评委席上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黄霑看着少女笑眯眯的说道:“王小姐好!你打算唱什么歌?”没等王馨平开口,梅艳芳嫌弃道:“喂,阿霑,你别像个咸湿佬一样!”又是一番令观众们喷饭的斗嘴后,美少女王馨平开口清唱,声音婉转悦耳动听,人美歌更美。收获了三位评委的一致好评,也收获了电视机前无数少男懵懂的心。两个半小时的播出,节目爆点频频,笑料不断,丝毫不叫人觉得枯燥,反而让所有观众都全神贯注的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看完了节目,伍美珍神色兴奋,虽然之前就已经跟着陶玉书一起看过节目的一些片段,但正式观看剪辑好的正片,感觉还是完全不一样。太好看了!伍美珍又怕自己太过主观,问母亲:“老妈,你觉得怎么样?”“太好看了!太有意思了。”母亲从普通观众的角度去看,说不出那些条理分明的优点,但一句“太好看了”,足以印证她内心对节目的喜爱。见此,伍美珍心情更加舒畅,她迫不及待的给陶玉书打了个电话。“林太,节目你看了没?拍的太好了!一定能爆火!”电话那头的陶玉书声音平稳,波澜不惊,“大晚上的,你专门打电话就为了说这个?”听到老板似有不喜,伍美珍才想起这会已经是晚上快11点了。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啊,那个,不好意思啊,林太,我就是看了节目有点激动,您早点睡啊!晚安!”说完,她便飞快的挂断了电话,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谁啊?”林朝阳问。陶玉书穿着睡衣,嘴角带着一抹轻笑,逗逗单蠢女助理让她心情都愉快了不少。当然了,更让她愉悦的是节目的播出效果,精彩程度远超无线和亚视的那些综艺节目,让陶玉书终于有些物有所值的踏实感。“是阿珍,看完《亚洲偶像》有些兴奋!”陶玉书转过身来说道。此时家里电视仍停留在星空卫视的合家欢台,“节目做的确实不错,效果出人意料的好。”陶玉书脸色轻松,“就是不知道收视率怎么样了。”“放心吧,肯定差不了的。”陶玉书点了点头,心中有些期待过两天的收视率调查结果。翌日上午,关于《亚洲偶像》首播的新闻见诸报端。《<亚洲偶像>震撼首播,俊男靓女刷屏养眼》《<亚洲偶像>播出,首期节目惊喜不断》《靓过四大天王,<亚洲偶像>惊现明星》……节目昨晚才播,一晚上就被追踪报道。寻常节目当然不可能有这种待遇,谁让《亚洲偶像》背靠明报系媒体呢,这就是陶玉书手中媒体力量的强悍之处。如无线电视台,或者东方报业这种级别的媒体,也许影响力与陶玉书掌握的媒体不相上下,但他们的媒体力量太过单一。以无线电视台举例,推出一档节目,收视火爆自然有媒体追捧,可若是表现平平,就很难引起其他媒体的注意了,即便掌握了全港收视规模最大的电视台,也很难为自身做宣传。但明报企业和星空卫视就不同了,两者具有一定的互补性,完全可以相辅相成,达到1+1>2的宣传效果。《亚洲偶像》的节目创意放在如今的电视综艺当中绝对是超前的,配合上星空卫视投入的巨资,上百人的节目团队呕心沥血两个月时间,节目在播出第一天便收获了所有观众的认可。节目本身质量出色,观众口碑绝佳,再加上媒体力量铺天盖地的狂空乱炸。《亚洲偶像》首播即火爆!短短两天,香江这座城市的街头巷尾,人们的茶余饭后,随处都可以听见关于《亚洲偶像》的讨论。节目第一期几个令人印象深刻的选手,一夜之间便火遍了全城,尤其是第一期第一位登场的郑伊健,凭借着其俊朗非凡的外表,获得了无数少女粉丝的喜爱。《亚洲偶像》的节目都是提前录制,第一期节目播放后的第二天,来自全亚洲7座城市的210名选手齐聚香江,准备录制即将开始的淘汰赛。为此,星空卫视特地包下半岛酒店的三层房间,作为选手们的住宿地点。在比赛期间为了做到信息保密,每天节目录制都由节目组包的大巴车接送,包括香江的选手内,未来的两个月都将住在这里。当然了,随着比赛进程的推进,后续的人员肯定是越来越少。选手们入住酒店之后的第三天,也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几十位追星少女自发的聚集到了半岛酒店楼下,期盼着能见到郑伊健一面。八十年代以来,香江娱乐圈的明星应援文化发展迅速,其中最有名的当属前几年的“谭张争霸”。这两位歌坛巨星在各种颁奖礼上你争我夺,导致两家的粉丝也变得水火不容,甚至发展到了一见面就要大打出手的程度。节目满打满算播出才四天,连第二期都没出来呢,已经有粉丝自发聚集,《亚洲偶像》的火爆程度可见一斑。《明报周刊》《天天日报》顺势报道,为节目的火爆再添了一把火。消息传来,令节目组和星空卫视的人欣喜万分。不过高兴归高兴,节目组还是立刻就联系酒店,加强了对选手们的保护,为此甚至开除了一个泄露消息的酒店员工。在无数观众期盼着节目第二期播出之际,星空卫视的好消息不断。先是节目收视率出炉,根据AC尼尔森的收视统计,《亚洲偶像》播出当晚取得了19点收视率。位列同时段收视第二位,同时段翡翠台的《劲歌金曲》栏目的收视率为22点,是当晚的收视冠军。别看收视率只有19点,位列同时段第二位,但《亚洲偶像》所取得的这个收视率却惊掉了香江电视界所有人的下巴。香江1978年开始有收视率调查的概念,最开始几年采用的是日记法收集数据,但这种统计方法的准确率比较差。到1983年之后采用的就是日记法加个人收视记录仪相结合的方式收集数据,现在已经普遍采用个人收拾记录仪调查观众的收视行为,收视率调查结果十分精准。如今香江五家电视台,无线电视台的收视率一直处于绝对的领先地位,翡翠和明珠两台有热门剧集播出的时候,收视率一度可以达到60点以上。即便是平常的日子里,收视率也在40点以上。所谓“点”,是收视调查机构按照香江的城市特色制定的统计单位,即本港人口的1%,约5.6万人。收视统计机构在计算收视率时,正常是不包括未开机用户的。毕竟全城的电视用户,不可能所有人家每天24小时开着电视机。按照正常情况,香江全城大概有75%左右的开机率,周六周日这两天晚上的开机率大概在七成,这两天晚上很多市民都出门娱乐了。因此无线电视台的40~60点收视率等于占据了本地的半数左右电视用户,剩余的半数电视用户则由剩下的几家电视台分润。这样一看,无线电视台香江电视霸主的地位毋庸置疑。但《亚洲偶像》的横空出世,让星空卫视的收视率一下子飙升到19点,抢的可是包括无线电视台在内所有电视台的收视率。才第一期就有19点的收视率,以后还有十一期节目,收视率会达到多少?没有人知道《亚洲偶像》会走到什么高度,但所有同行都感受到了来自这档节目的巨大威胁。因为《亚洲偶像》19点的收视率,不止代表了它抢夺了其它家电视台的观众,更可怕的是它的另一层含义。要知道受限于卫星电视接收天线的原因,星空卫视在香江仅有33万户电视用户,以收视人数计算也就是130万人左右。而《亚洲偶像》所取得的19点收视率,以收视人数来计算就是106万人,也就是说星空卫视的电视用户在周六晚八点档的开机率达到了80%。在开机率只有70%的周六夜,硬生生的把这个开机率提升了10个百分点。这个数字除了说明了用户忠诚度,也证明了《亚洲偶像》这档节目对观众们的吸引力。就是——大家宁愿放弃周末外出交际、娱乐的时间,也要在家看《亚洲偶像》。这样的情况,以前只有在那些现象级综艺节目或者电视剧播出的时候才会看到。比如《欢乐今宵》每年特定的那几期直播节目,比如《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流氓大亨》等爆火电视剧的播出。才播出第一期,《亚洲偶像》就已经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王者气息,给同行们带来了沉重的压力。除了收视率上的成功,《亚洲偶像》播出后,卫星电视接收天线的装机申请与日俱增。节目播出前,每天的申请数仅有三四百户,到节目播出一周后,这个数字已经飙升到了1.4万户。最令星空卫视感到痛并快乐着的是,因为观众的申请热情太高,电视台的天线安装速度远远赶不上申请的增长速度,不少心急的用户一直在打电话催促。面对这样的情况,陶玉书当机立断,高价雇佣了一批临时工,才算是缓解了情况。另外,《亚洲偶像》的首播火热,也终于为星空卫视吸引了大金主们的注意。可口可乐、喇叭牌正露丸、松下空调、铁达时手表……不少企业的市场营销部门主动联系星空卫视的广告部,还有一些广告代理商也为星空卫视拉来了业务,一时之间星空卫视广告部门庭若市。但星空卫视却一反常态,没有表露出丝毫急切之意,不疾不徐的跟金主们拉扯着。11月23日,《亚洲偶像》第二期如期播出。来自湾岛其貌不扬的男选手张宇,凭借着致郁人心的沧桑嗓音一鸣惊人,也助推节目收视率达到23点。这个收视率仅比同时段的翡翠台少了2个点,不出意外,第三期节目播出之日,就是星空卫视将无线台斩于马下之时。面对《亚洲偶像》如此凶猛的攻势,各家电视台,尤其是无线电视台,并不是无动于衷。只是仓促之间没办法组织起像样的反击,毕竟电视节目的制作从筹备到播出,动辄就是以月为单位来计算的。对手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星空卫视在《亚洲偶像》这个开路先锋的带领下狂飙突进。而广告商们在经历了两周的试探后,终于确定了《亚洲偶像》的火爆程度,不再纠结于星空卫视有所调整的广告报价。到11月30日,《亚洲偶像》第三期播出之时,节目的冠名广告、插播广告、口播广告等广告位被财大气粗的广告商一扫而空。不仅让《亚洲偶像》前期的5000万投资回了本,还赚了一千多万。如果要算上节目造星的收获对新艺宝、林氏影业的关联影响,星空卫视赚的就更大了,但真正让星空卫视所有人期待的是《亚洲偶像》明年的第二季。影响力如此巨大的现象级综艺节目,它的经济效益在第一季还远未发挥出来,只相当于播种期,到第二季才是真正收获的时候。除了真金白银的收获,《亚洲偶像》的火爆也带动了林氏影业和明报企业这两家星空卫视幕后公司股价的不同程度上涨。资本市场看中的就是预期,《亚洲偶像》才播出三期,热度已经超越了普通的综艺节目,对于星空卫视的利好无疑是巨大的。而林氏影业和明报企业又是星空卫视的背后金主,热情的投资者们选择了用脚投票,为两家公司带来了累计10亿港元的市值涨幅。《明报》敏锐的抓住了这个信息,将这件事广而告之,为《亚洲偶像》的热度再添柴。到12月7日《亚洲偶像》第四期播出,也是节目淘汰赛的第一场,来自亚洲各国的210位选手首次公开亮相便淘汰60位。惨烈程度史无前例,让节目收视率轻松打破了30点大关,由第三期的28点猛烈提升到36点,观众人数最高百分比更是高达惊人的51.4%。观众人数最高百分比即在特定时间段内,观看某个电视节目或频道的人数占所有观看电视观众总人数的百分比。这个指标用于衡量节目的受欢迎程度和观众覆盖范围。八十年代初时,无线电视台不少大热电视剧播出,收视率达到60点以上,观众人数最高百分比可以到90%以上。《亚洲偶像》的51.4%看起来有很大差距,但实际上这些年来观众的娱乐生活越来越丰富,电视开机率和收视率本身就在下滑。如今无线电视台的电视剧播出,收视率达到30点以上已经算是大热门了。更何况《亚洲偶像》播出的时段还是开机率最低的周六晚上,而且综艺节目在香江电视界历来是不受电视台和观众重视的。这个时候用对比法更加简单,同时段翡翠台的《劲歌金曲》原本收视率都在22~25点之间,这天晚上只剩下18点。连收视霸主的收视率都大幅下挫,更别提其他几家电视台,被《亚洲偶像》虹吸的效应只会更强,同行们叫苦连天。单一时段的收视率被虹吸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星空卫视的骚操作不断。《亚洲偶像》只是一档节目,就算收视在集中,也只是某一时段的霸主。但从《亚洲偶像》播出第一期开始,星空卫视便尝试着在合家欢台每周三、五傍晚播出海选集锦。这些海选集锦都是正片未播出过的片段,收到了观众们的大量好评。除此之外,节目组灵感乍现,又紧急制作了一档专门追踪节目制作内幕和选手动态的衍生节目《亚洲星动向》。仍旧是放在周三和周五晚上,不过时间是10:00。这两档临时拼凑出来的节目,直接带动了合家欢台周三、周五下午到晚上这一时间段的收视率赶超同行。另外这几档节目也登陆了星空卫视中文台。连衍生节目都拥有如此强大的号召力,《亚洲偶像》的影响力简直强到离谱。12月的香江,已经被《亚洲偶像》彻底点燃!被一同点燃的,还有香江的观众们,尤其是那些年轻观众。从节目淘汰赛录制以来,聚集在电视台门口和酒店楼下的歌迷们与日俱增,人山人海。尤其是当郑伊健、王馨平、张宇等高人气选手走出酒店或电视台时,歌迷们的尖叫声山呼海啸一般,那场面说是巨星出行也不过如此。现在已经有广告主向节目组抛出了橄榄枝,邀请节目选手为公司产品代言。其中最受欢迎的郑伊健,有广告主甚至开出了200万一年的代言费,这个数字已经是香江一线影星的级别了。节目尚未播完,有的选手已是半步天王。“亚洲偶像”这四个字,在此刻已经超越了节目的意涵,成为了一种文化现象。
第562章 夸张的销量
到新闻联播播完之后,陶玉书又叫服务员将电视播到了星空卫视中文台,这家饭店安装了走私来的卫星天线。“这就是你收购的那个电视台?”“是。”“二十多亿啊!”田同志喃喃道。“不止二十多亿。要维持电视台的运营,每年少说也要再投入十亿进去。要不然,我也不会急着在国内落地。我们是卫星电视台,可以辐射整个亚洲,如果只困守一隅,实在是暴殄天物。”陶玉书的话既是彰显实力,也是在提醒领导这家电视台的妙用。一个国家不仅需要军事、经济这样的硬实力,也需要文化和意识形态输出的软实力。指望国内土到掉渣的电视台承担起这个任务是不现实的,星空卫视就是个很巧妙的载体。陶玉书认为,在这一点上,她跟某些领导应该可以达成一些共识。星空卫视落地国内谈不上对外输出,但却是国内的一种帮扶。因此,陶玉书的话也可以看作是一种诉苦,田同志听完后没有急着表态,而是沉默着看电视。用过晚餐,两人带着下属们各自离开。田同志还要在广东待上几天,而陶玉书则要去燕京跟艾同志“汇报”工作,两人的见面算是一种默契。出差一个多星期,临近圣诞,陶玉书总算回到了香江。这一个多星期可把她忙坏了,先跟田同志见面通气,然后进京向广播电影电视部争取星空卫视落地国内。又视察了林氏跟内地合拍的《霸王别姬》《赤壁大战》《中华英雄》等几部电影的情况。目前进度最快的是《霸王别姬》,这部电影从前年就在筹备,今年年中的时候就已经拍完了,现在后期制作也已经结束。片子陶玉书也看了,水准令人惊艳,大出她的预料。不过这部片子陈怀恺出力甚多,正所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有此效果也算合理。陶玉书已经跟陈凯戈说好了,《霸王别姬》将报名明年的戛纳电影节,也算是圆了陈凯戈的戛纳梦。谢靳导演的《赤壁大战》进度比预想的要慢,从开春开机,到现在还没拍摄完,谢靳的创作态度精益求精,看起来明年下半年上映就算是快的了。《中华英雄》这部动画电影的进度倒是中规中矩,如期上映应该不成问题。回到家中,和林朝阳聊着这趟出差的收获,可能是因为太累了,陶玉书说着说着竟然睡着了。林朝阳怜惜的撩过她脸颊的发丝,给她盖上了被子。翌日一早,陶玉书精神饱满的起床后就打算去上班,林朝阳说:“公司又没什么大事,在外面跑了那么多天,歇一天再去也不迟。”陶玉书却不肯,看着媳妇大步流星的背影,林朝阳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职场的风气就是被你们这些卷生卷死的老板带坏的!陶玉书走后没多长时间,林朝阳收到了朱迪斯·琼斯从美国寄来的《舌尖上的中国》的样书。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洒落在波光粼粼的广阔的水面上,远处有山峦隐现,湖面长堤一痕,渔夫渡舟。《舌尖上的中国》的封面很有诗意,更有国画的意蕴,可见是花了心思的。翻开书,文章的内容都是林朝阳自己写的,他一扫而过,把关注的重点放在了配图上。为了这些配图,朱迪斯·琼斯带着乔和丹尼两位摄影师在国内跑了一个月。本来平凡的食物和制作过程,在光影、沟通的加持下似乎闪烁着微光,浸润着劳作者的汗水与心意。不仅赏心悦目,更承载了地域文化、生活情感和岁月的沉淀。林朝阳对朱迪斯·琼斯刮目相看,到底是做了二十多年美食图书,抽象的文字经过经过这一番润色,魅力更胜从前。看过样书后,他致电朱迪斯·琼斯称赞了对方一番,获得他的认可,朱迪斯·琼斯也很高兴。两人又谈起作品的出版,克瑙夫出版社对《舌尖上的中国》很重视,把书的上市时间定在了元旦。这个时间点也是美国书市每年最热闹的时候,眼看着距离上市也没几天了,半个多月之前出版社方面就已经展开了《舌尖上的中国》的推广宣传工作。朱迪斯·琼斯聊过了《舌尖上的中国》的出版,又问起林朝阳他小说的出版进度。“芦安上个月才收到稿子,具体的出版时间还没定,但应该在2月份以后吧。”林朝阳说。“这样也好,时间上相差一两个月,《舌尖上的中国》的热卖说不定会反哺到你的新书上。”朱迪斯·琼斯对《舌尖上的中国》的销量很有信心,《纽约客》今年因为《舌尖上的中国》销量大增,这份影响力可谓独一无二。《纽约客》的读者群体绝对可以算是美国最优质的读者,《舌尖上的中国》在连载时就受到了这些读者的认可,结集出版后销量肯定不会差的。一转眼,元旦已至,纽约城。鲍里斯走出公司的大门,这家公司在四十七街、第五大道和第六大道之间,规模不大,但地理位置很优越,这里可是钻石交易在中城区的重要中心。可惜,这一切现在都跟他没关系了,因为他又失业了。此时他心酸又庆幸,心酸的是再一次失业,庆幸的是他竟然熬过了元旦。该死的资本家们,你们根本不懂什么是艺术!即便认清了现实,可鲍里斯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了一句。他抬起头,想迈开步子作出潇洒的姿态,可一想到银行卡里的存款,和马上就要到期的公寓,脚步不由自主的沉重了起来。更加悲惨的是,老天似乎也看到了他的窘迫,竟然在这样的时候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的雪花从高大的建筑缝隙中洒落下来,却无法给鲍里斯带来哪怕一点欣喜。他脚步沉重的路过那些钻石商人,整个白天,不管是下雨还是下雪,这些商人们都会一小群一小群的聚集在街上,用放大镜仔细检查那些珍贵的石头,不相信商店里的人工灯光。几乎每个月都会发生小小的钻石从顾客手中滑落掉进缝隙的恐怖瞬间,那样的时刻,人的心脏都会骤停。鲍里斯脑海中回想着商人们的吐槽,嘴角露出苦笑,这种“街边交易”他估计这辈子都没钱消费。路过四十七街的书店,它有一个在后世漫迷当中很响亮的名字——哥谭图书市场。这个“哥谭”跟蝙蝠侠没什么关系,哥谭是很多年前纽约的绰号,而这个绰号并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字,它代表了愚蠢和癫狂。哥谭图书市场开了大半个世纪,因为恰好处于公司和公寓之间,这半年在广告公司上班,鲍里斯时不时就会光顾这里。他买不起店里的那些珍本图书,总是会挑选那些打折杂志或者是不知名作家的书,在鲍里斯的心里,那些不知名的作家就和他一样,都是怀才不遇。“嗨,斯泰洛夫女士!”鲍里斯和站在书店门口的店主打了个招呼。“嗨,鲍里斯,今天要挑点什么书?”斯泰洛夫女士的话让鲍里斯的脚步慢了下来,他只是出于礼貌打个招呼,没想到被误会了。若放在平时,他可能会毫不犹豫的进店去转一转,不过现在嘛……鲍里斯隔空向书店里看了看,“看起来今天生意不错!”“哦,当然,今天有位大人物的书上架!”斯泰洛夫女士的话勾起了鲍里斯的好奇心,他犹豫片刻,还是走进了书店。进店又不一定要买书,逛逛嘛。进了书店,他本打算到二手书书架去淘淘旧书,在这里他可淘到过不少好东西,比如威廉·萨洛扬、达蒙·鲁尼恩已经绝版的书。可还没走两步,鲍里斯的目光就被旁边一位读者刚拿到手的书的封面给吸引住了。湖面波光,长堤一痕,轻舟泛湖。他学美术出身,对这种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封面设计十分敏感,他忍不住凑近想再看一眼,结果对方已经翻开了书。找不到角度再次欣赏封面,他只好把目光放在了那人身后的书架上,然后轻而易举的找到了那本书。再次欣赏了几秒那令人惊艳的封面设计后,鲍里斯将目光对准书名——《A Bite of China》。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个名字他可太熟了。早几个月前,《纽约客》上发表的专栏文章他可是一篇不落的都看过,并且甚为喜爱。《纽约客》和《巴黎评论》是鲍里斯逛哥谭图书市场时为数不多正价买的杂志,这两份杂志太过知名,实在是等不到过期的打折杂志。鲍里斯表情欣喜的翻起书,尽管那些文章的内容他已经看过一次,但配合上那些精美的如同艺术一般的饮食制作工艺和食物,他还是感到惊艳。“从手到口,从口到心,中国人用独特的方式感知世界和人生。只要点燃炉火,端起碗筷,每个平凡的人都在某个瞬间,参与了舌尖上的非凡史诗。”“这是盐的味道。山的味道,风的味道,阳光的味道,也是时间的味道,人情的味道。”布袋中舀出的金黄色的糜子面,细腻的粉末在日光下闪烁着微光。掀开蒸笼,随着蒸笼内蒸汽的升腾,如同艺术品的面食在高温的作用下逐渐膨胀、变色,色泽诱人,似乎有香气扑鼻而来。用心腌制的火腿挂在通风良好的房梁上,不知过了多久,光泽诱人,在岁月的流转和微风的吹拂下慢慢风干、发酵。……鲍里斯沉浸在异域饮食文化构建的美好想象中忘了时间,直到身子被路过的读者轻轻碰了一下,他才恍然回过神来。再次阅读《舌尖上的中国》,与当初看专栏时完全不同。可能是因为篇幅集中、图文并茂,这次阅读,鲍里斯心中多了更多的感动和温暖。那些由一双双勤劳的双手所制作出的美食,蕴含了无数的心血与智慧,它们不仅是满足味蕾的佳肴,也是充满了古老文化和人类情感的独特载体。“很不错的书!”正当鲍里斯沉浸在书籍带给他的感动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褐发碧眼的妙龄女郎。鲍里斯的眼前似乎被投下了一道光束,怦然心动,他心想这大概就是一见钟情的感觉。他微笑着向女郎打招呼,“嗨!确实是很好的书,之前看《纽约客》时我就很喜欢。”“你也喜欢《纽约客》?”“当然,谁不喜欢《纽约客》?”一语双关,要是放在作风保守的中国,鲍里斯恐怕要遭遇几个白眼,甚至是被喊耍流氓,可这里是美国。眼前的妹子意会后,反而露出了个甜美的笑容。鲍里斯因为丢了工作而阴霾的心情,在这个笑容过后如同雨过天晴。“鲍里斯·麦克斯韦!”褐发女郎轻轻握住鲍里斯的手,“莉莉安·格雷克!”“莉莉安,你在这附近工作吗?”“我在四十九街的洛克菲勒中心工作。”“啊哈!nBC电视台,看来我们算半个同行……”话说到一半,鲍里斯的话戛然而止,他才想起自己刚丢了工作。“今天的天气很适合去喝杯咖啡!”鲍里斯换了个话题,向莉莉安发出了邀请。“确实很适合!”得到莉莉安的回应,鲍里斯心中雀跃,他打算去结账,莉莉安却也想从书架上拿一本书。“也许,我看过这本书之后可以借给你。”鲍里斯说。莉莉安的手放了下来,“不错的主意!”两人来到收银台,斯泰洛夫女士满头银发,眼神坚定有力,还带着点不满。小伙子,泡妞可以,为什么要搅黄我的生意?鲍里斯有些尴尬的结了账,在斯泰洛夫女士审视的目光中绅士的为莉莉安推开了门。走出书店,天空中仍飘着雪,鲍里斯看着莉莉安的背影,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出现多年后的场景。别墅、阳光、绿地、女人、孩子、狗……真是令人陶醉的美好画面!他快步撵上莉莉安,两人相视一笑,漫步雪中。鲍里斯转过头看了一眼哥谭图书市场,它的门外有一个小约翰·赫尔德设计的招牌,这位禁酒令时代的标志性漫画家送给了哥谭图书市场一句充满智慧的广告语——智者在此垂钓。多么有先见之明的哲理啊!不过比起小约翰·赫尔德,他更加感激斯泰洛夫女士。当然,还有林,伟大的中国作家,我赞美你!如果林朝阳知道大洋彼岸纽约城里的鲍里斯对他的感激,他定然是不会高兴的,还会发出和斯泰洛夫女士一样的抱怨。冬日傍晚,因为下雪的缘故,天色比往常这个时间段更加昏暗。向西望去,时代广场那壮观又花哨的霓虹灯在昏暗的天气下泛着雾蒙蒙的光。同为广场,联合广场远没有时代广场的繁华,不过去年才开业的巴恩斯·诺布尔书店为联合广场附近增色了不少。上万平的巨型商店在这个周末的傍晚灯火通明,读者如云。自从开业之后,巴诺书店受到了附近热爱阅读的市民们的热烈欢迎,非工作日总是这样热闹。赶上有作家在此举办签售会,那就更热闹了,比远在两英里之外的歌坛图书市场更像“市场”。不过对于书店的工作人员们来说,他们早已习惯了,店长劳伦斯闲暇之余还有空跟收银员艾米丽闲聊。又一位读者过来结账,劳伦斯看着书籍那异域风情的封面,说道:“那位中国作家的书卖的不错!”“何止是不错,下周它一定会登上《纽约时报》畅销榜的!”艾米丽的语气有些夸张,但并不是空穴来风。联合广场的巴诺书店虽然去年才开,但她已经当了四年收银员,每天经手结账的图书少则几十本,多则数百本,书店里哪部作品畅销她再清楚不过。这一整天里,她经手卖出的《舌尖上的中国》已经超过了70本,这个数字已经超越了一般的畅销书上市的时候。艾米丽甚至觉得《舌尖上的中国》有可能登顶《纽约时报》畅销榜,不过今天毕竟只是书籍上架第一天,她没有把话说的那么死。“登上畅销榜不难。他在那些阅读爱好者里的号召力可不低,上次签售会你看到了。而且这里可是纽约,《纽约客》的大本营!”劳伦斯回想起上次林朝阳来巴诺书店举办签售会时的场景仍印象深刻,他在书店工作多年,不是没见过受欢迎的作家,但这么受欢迎的外国作家他还是第一次见。有许多外国作家也许在美国文化界的名声很大,但作品销量和那种在读者当中的号召力,却远不如那位中国作家。而且劳伦斯觉得有意思的是,那位中国作家竟然能在《纽约客》上开专栏,他看过那些专栏作品,不太符合他的阅读口味,但实事求是的讲,确实令人印象深刻。劳伦斯出生、工作在纽约快四十年,他非常了解纽约这座城市,它有纸醉金迷的一面,也有文化艺术昌明的一面。《纽约客》畅销欧美国家是没错,但它每期销量的近1/6都是纽约城的那些知识分子消化的。《舌尖上的中国》为《纽约客》带来的巨大影响力,纽约城那些知识分子的贡献功不可没,所以他相信这部书在纽约的销量是肯定错不了的。“这书你看了吗?感觉怎么样?真难以想象,有一天我们美国人会对外国人写的外国饮食文化那么痴迷。”艾米丽说。“有什么稀奇的。那些知识分子向来都是这样,总喜欢吹捧点跟别人不一样的,才能彰显他们的与众不同和高贵品味。”劳伦斯贬低了两句那些“高高在上”的知识分子,转移了话题,“艾米丽,电影院有部《限时索命》在上映,今晚有空吗?”艾米丽冲劳伦斯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不好意思,劳伦斯,我下班之后还得回家遛狗!”劳伦斯显然已经被她拒绝习惯了,他耸了耸肩,“好吧!”待劳伦斯走后,艾米丽收敛了笑容,拒绝自己的顶头上司是一件让人很有压力的事,好在劳伦斯还算绅士。顾客结账,又是一本《舌尖上的中国》,艾米丽心中对这本书的好奇达到了巅峰。反正下班没什么事,等会儿也买一本回去瞧瞧。《纽约客》贵为美国文化界三大杂志之一,影响力不容小觑,《舌尖上的中国》在其上连载3个月,收获的读者以百万计。如今结集出版,在元旦期间上架美国各大城市的书店,再加上克瑙夫出版社和书店提前一个月就已经铺开了宣传,很快就引发了美国读者们的购买热潮。上架一周,《舌尖上的中国》首周销量8.4万册,空降《纽约时报》畅销榜冠军宝座。这个冠军包括了虚构和非虚构类所有作品,含金量十足。《纽约时报》畅销榜自1942年4月9日起每周对畅销书进行统计,数据来自美国独立和连锁书店及批发商每周的销售记录,权威性早已毋庸置疑。即便有着《纽约客》的影响力加持,但《舌尖上的中国》首周便取得如此夸张的数字,也着实让许多出版界人士感到惊讶。之前《舌尖上的中国》在《纽约客》连载时,有些人质疑它的受欢迎,还可以把原因归结到《纽约客》身上。现在首周销量出炉,美国出版界无不为之侧目。要知道这只是一周的销量啊!哪怕是新书上架有个销量爆发期,也未免太恐怖了点。现在许多关注《舌尖上的中国》的出版人,心里只有一个疑问,那就是这本书的畅销究竟是一时的,还是长久的延续下去,成为一部不仅畅销,更长销的书。“该死的!林,你知不知道?《舌尖上的中国》的首周销量出来之后,我差点被开掉!”芦安·瓦尔特的声音里满是怨念,同时心有余悸。他的话略微夸张了点,“被开掉”不至于,但挨顿剋是免不了的。首周8.4万册的销量,打底就是年销百万册,稳定点的话年销两百万册也不是不可能。错过这样一部超级畅销书,芦安·瓦尔特挨几句骂也是正常的。“淡定点,芦安。这只是首周销量,并不代表什么。”林朝阳说。“鬼扯!你给我找个首周8.4万册销量,总销量却没过百万册的例子我看看!”《舌尖上的中国》热卖,芦安·瓦尔特受了池鱼之殃不假,但他肯定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而是是来祝贺的。玩笑了两句,他才正色说道:“恭喜了,林!”“谢谢。”《舌尖上的中国》热卖的消息出来后,芦安·瓦尔特不是第一个致电恭喜林朝阳的。朱迪斯·琼斯、罗伯特·戈特利布、阿尔贝托·维塔莱……林朝阳去了一趟美国,认识的大半出版人都来了电话,这可能也是因为业务关联的关系。被前面几个人一比,芦安·瓦尔特的效率就显得很低了,浑水摸鱼的形象昭然若揭。“真是个让人难忘的数字,林,这次你可是彻底扬名美国出版界了!”芦安·瓦尔特慨叹着,然后他又说起了林朝阳的新书。“你觉得,这回的新书销量有没有希望超越《舌尖上的中国》?”林朝阳打着哈哈,“芦安,你与其做这些白日梦,不如好好工作。”听出林朝阳的奚落之意,芦安·瓦尔特不甘心的说道:“《舌尖上的中国》有《纽约客》的加持,但你这部小说也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啊,而且很有话题性,我觉得很有希望!”“也许吧,销量这种事谁说的准。”芦安·瓦尔特又再次感叹起来,这次他的目标对准了朱迪斯·琼斯,用他的话说,朱迪斯·琼斯只是走了狗屎运。他又顺便吐槽起了杰森·爱泼斯坦,那天林朝阳去参加戈特利布家的聚会,爱泼斯坦明明在场,竟然让到手的鸭子飞了,简直不可原谅。芦安·瓦尔特如同怨妇一般喋喋不休,林朝阳实在受不了了。“新书的销量肯定不会差,你放心吧。”“真的吗?你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林朝阳:……你丫可闭嘴吧!
第563章 先礼后兵
《舌尖上的中国》的热卖不算出人意料,毕竟这部书连载时就让《纽约客》销量大增,在美国文化界饱受好评,但首周8.4万册的成绩着实吓人。上架首周即空降《纽约时报》畅销榜冠军,这样的成绩很多畅销书都有过这样的情况。但《舌尖上的中国》的不同之处是在于,它的作者是外国人,写的也是在美国社会相对小众的中国饮食文化。最关键的,是它的调性跟一般那种快餐性质的畅销书不一样,它的受众多是知识分子阶层。所有出版业的人都明白,这样类型的作品也许很难成为热卖的畅销书,但要长销并不困难。以《舌尖上的中国》的热销程度,一旦长销,那就太夸张了。上市第二周,《舌尖上的中国》销量继续高歌猛进,以10.2万册的销量继续占据《纽约时报》畅销榜冠军。让不少还在期待这部书只是一时火爆的业内人士感到失望,看起来这部书不仅要成为1月份美国书市上的一匹黑马,更有可能成为整个1992年的一匹黑马。《舌尖上的中国》出版的销量爆炸,在美国出版界引起了不小的讨论,不过对身在香江的林朝阳影响不大。他最近忙着梳理《舌尖上的中国》和新小说的中文手稿,效率还算可观,预计年前肯定能结束,这样总算是可以过个好年。眼看着一月份过半,距离过年还有不到二十天,家里两个小家伙等着盼着放假过年回燕京。他们俩记事后的大多数时间里都在香江,但对燕京却有一种格外的亲切。因为每年过年回燕京时总有玩不完的好玩的和吃不完的好吃的,身边永远是欢声笑语的热闹人群,整座城市都处于盛大的节日气氛之中。燕京=过年=快乐无边,这就是两个小家伙脑子里的印象。“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燕京啊?”这天早上,晏晏背上小书包,正准备出门上学,忽然转头问林朝阳。“快了,再上半个月学,就可以回燕京了。”闻言,晏晏的小脸顿时皱成了苦瓜,“啊?还要那么久啊?”“好了,赶紧上学,别迟到了!”陶玉书不给她唠叨的机会,抓着她的手交给了保姆。小丫头今年六周岁了,嘴巴能说,甚至有点磨叽,一件事说起来能反反复复的唠叨半个小时。老婆孩子都去上班上学了,林朝阳也没闲着,他乘车来到香江中文大学。前年香江中文大学给他搞了个荣誉博士,双方也算是结下了善缘,每年林朝阳都会受邀到学校做个简单的交流。如今林朝阳名满香江,论起知名度比那些电影明星有过之而无不及,关键是闻名海内外,这逼格可比那些电影明星高多了,因而更受学生们的推崇。尤其是最近《舌尖上的中国》美国出版,销量爆炸,空降《纽约时报》畅销榜冠军,消息传回香江,又让林朝阳登上了几回报纸头条。因而他一出现在香江中文大学,立刻就引来了诸多学子的追捧。一上午两个小时的交流过后,有学生追问林朝阳《舌尖上的中国》在美国都出版好些天了,为什么在香江反而没出版。此话引起了许多学生的共鸣,林朝阳顿时汗颜。“就快了,书稿前几天已经交给出版社。”仓促应付了学生们的逼问,林朝阳果断跑路。被学生们提醒,他从中大出来后便给董桥打了个电话,约着到北角吃个午饭。来到北角春秧街,露天街市五光十色,热闹非凡,是独属于香江的烟火气。和董桥吃了顿午饭,他说《舌尖上的中国》年前就能出版,又追问林朝阳的新书。对董桥来说,《舌尖上的中国》这种书只能算是玩票,只有林朝阳的长篇小说才真正值得重视。“快了,年前肯定给你。”“这可是你说的,吃完饭没事就回去赶稿子吧!”“你管的还挺宽!”林朝阳揶揄了他一句,起身离开,不仅没有回家,反而在北角逛了起来,主打的就是一个叛逆。叛逆只是表层原因,主要还是想摸鱼。整天闷在屋子里爬格子哪有在外面采(xian)风(guang)有意思啊!北角早年号称小沪上,后来又成了小福建,正中一道电车轨,是这里最独特的风景。可惜时过境迁,这里的发展逐渐被香江的其他区域所赶超,反而产生了一种时光停驻的怀旧感。这里有不少书店,英皇道和炮台山道交界的新时代广场有一处“淘书馆”,它的斜对面,有森记图书和铁道馆,店主养了一堆猫,路人走到这边总会被一群毛茸茸的喵星人所吸引。林朝阳逛了一圈,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走进渣华道的街边小店,他把一直跟在左右的几个保镖都叫进了店,让大家喝点东西解解渴,顺便聊聊天。“你们平时休息都去哪儿逛?”林朝阳问几个保镖。几个保镖每周都有一天休息时间,可他们很少出门,问起来大家说来说去,去过的地方乏善可陈,无外乎旺角、湾仔等热闹地段,也多是蜻蜓点水的逛一逛而已。大家刚来香江的时候都有过一段时间新鲜感,但随着待的时间长了,新鲜感一过,对香江这座发达城市的滤镜也就没了,大多数人想的都是攒钱。有人想干几年保镖,攒了本钱回老家找个营生,有人想在香江置业,把家人接过来。听着几个保镖的人生规划和目标,林朝阳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亲切感。随着财富的不断增加,人的物质欲望不断被满足,这种家长里短的平凡日常反而更加稀缺。在外游荡了一下午,晚上回家码了两个小时的字,听到外面有动静,林朝阳从书房出来,陶玉书正在数落晏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了这是?”“刚回来,你问问你闺女吧!”林朝阳把目光对准晏晏,小家伙瞪着一双大眼睛,蓄满了泪水,“爸爸~”一双小短腿还没来得及启动钻进林朝阳怀里,就被母亲给抓住了脖领子。“少在这装可怜,你把人家揍了的时候怎么没哭呢?”陶玉书用一句话撕下了晏晏人畜无害的伪装,林朝阳惊讶道:“打架了?来,让爸爸看看,有没有受伤?”林朝阳走上前抱住了闺女,左看右看不像吃亏的样子,这才放下了心。晏晏本来惶恐的表情,在有了老父亲的撑腰之后安定了下来,甚至有些得意的瞥了母亲一眼。“你那种眼神看我干什么?是不是想挨揍?”她一见母亲发火,立马缩进父亲的怀里,怯生生的喊了一声:“爸爸~”“好了,孩子才打了架,你就别再吓唬她了。”林朝阳心疼闺女,当起了和事佬。陶玉书气急,这小丫头片子,小小年纪就这么会演戏。“你还护着她,什么打架,是她打人家?你闺女把同学的头都打破了!”林朝阳闻言诧异,他把着女儿的胳膊问:“怎么回事?”“爸爸~”见老父亲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晏晏企图萌混过关。陶玉书斥道:“你叫爸爸也没用,犯了错就得挨揍!”“你别吓唬她,先听听孩子怎么说。”林朝阳说。冬冬这会儿正在一旁傻乐看热闹,平时都是他挨揍,妹妹看热闹。今天角色调转,感觉可真不错。“人家同学要跟她玩,她不干,人家过来牵她的手,她就把人给揍了,还是用文具盒揍的,头上破了个口子。”陶玉书说。林朝阳眉头皱了起来,“那确实不应该。同学之间要互相友爱,不喜欢跟人家玩你就说嘛,打人干什么?”晏晏却说:“爸爸,我不爱跟男生玩!”“男的?”林朝阳听到这话脸色一变,横眉冷对,“那揍的不冤!刚上小学就要耍流氓,长大了还了得!”“朝阳!”陶玉书为丈夫的毫无原则立场气不过的叫了一声。知道糊弄不过去,林朝阳轻咳了一声,满脸严肃的教训道:“就算是男同学要拉你的手,你也得先说不愿意。他要是实在不听,你再动手也不迟啊!这叫先礼后兵!”晏晏认真的点着头,“爸爸,我知道了,以后我会说完再揍他。”“能不动手还是不要动手,你是女孩子,要淑女一点。”“好的,我是淑女。爸爸,淑女是什么意思?”“淑女就是贤淑美好的女子,《诗经》上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陶玉书气的忍不住把头扭了过去。她算是看出来了,这父女俩就是在沆瀣一气,里应外合,转移话题,小手腕简直不要太熟练。“哈哈!”看了半天热闹的陶玉墨笑的没心没肺。“笑什么笑?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陶玉书恨声道。陶玉墨的笑容凝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捡个乐还不行?闹了一阵,家里总算安静了下来,陶玉墨将今天出刊的《资本》杂志拿出来,调侃道:“姐,今年你跟我姐夫的排名再次提升,可喜可贺啊!”从八十年代中后期开始,每年12月末到1月份期间,香江的各大财经报刊都会排出各类财团榜、富豪榜,今年也不例外。她口中的排名是《资本》杂志这个月刚刚公布的“1991年香江华人超级富豪榜”。根据《资本》杂志的计算,今年林氏影业上市,收购了星空卫视,旗下各家上市公司的股价增长强劲,总市值达到了惊人的207亿港元。且林朝阳和陶玉书夫妻俩对几家公司都拥有着绝对控股权,仅手中握有的上市公司股权价值就超过了134亿港元。星空卫视还处于依靠输血发展的阶段,但《亚洲偶像》的火爆为其增加了不少品牌价值,《资本》杂志给予了25亿港元的估值。另外就是夫妻俩的私人资产和投资,包括了深水湾道75号、内地的复兴联合发展有限公司,价值10亿港元。夫妻俩合计总资产达到了169亿港元,位居香江华人超级富豪榜第5位。去年《香江政经周刊》评亿万富豪榜,林朝阳夫妻俩的资产还只有89亿港元。仅仅一年时间过去,资产几乎凭空翻了个倍,如此赚钱能力看起来让人眼红。“都是股票增值而已,做不得准的。”陶玉书说。“股价高了也能卖钱啊!贪心,你现在真是越来越贪心了!”陶玉书摇了摇头,懒得搭理被财富晃花了眼的妹妹。最近这几年以来,香江富豪阶层财富增长的速度已经远超大众,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地产行业的蓬勃发展。主权问题确定以后,英国佬无所顾忌,不折手段的拉高香江地价与房价,损人利己。陶玉书看了一眼上榜的家族,郭炳湘、李嘉诚、郑裕彤……地产富豪占了大半。更可怕的是,夫妻俩的财富近乎翻倍,但排名却仅仅提升了一名,可见地产对社会财富的虹吸效应。其实陶玉书说的没错,富豪榜的财富太过虚无缥缈。股价再高,也得有人接盘才行,有几个富豪能找到人去接盘手中的巨额股票?毕竟这世界上,大癌就一个!不过《资本》杂志的这份资产盘点,问题还是很大的。它把林朝阳夫妻俩的私人资产和投资估算为10亿属于严重低估了,别说林朝阳的小金库,就是陶玉书在沪上的投资涨幅都不止这点。“最近出门多注意点!”如今香江的富豪榜跟后世内地的杀猪帮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两者面对的掠食者迥然不同。一家人闲聊着吃过饭,陶玉书打开电视,她以前很少看电视,但自从收购了星空卫视之后,每天只要在家基本都会开着电视。“《聊斋志异》的作者是谁?”“蒲松龄!”“答对了!恭喜周先生,接下来的题目价值2000港元,请问你继续是否答题?”“是。”“请听题: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最大的城市是哪座城市?”……聚光灯明亮如星辰的舞台上,一束追光精准的打在周星驰身上,他坐在答题席上,对面是戴着金丝边眼镜的斯文男主持。电视中正在上演的节目是星空卫视这周刚刚播出的益智答题竞赛类综艺《百万富翁》。顾名思义,选手只需要答对主持人提出的15道问题就可以赢得百万港元现金奖励。这些题对应的分别是1000港元到100万港元的价值,在答题过程中选手还有三次求助的机会。正常节目都是由素人参赛,不过因为节目是刚播出的关系,为了宣传,每期节目都会请来一位重量级的明星嘉宾,这周的嘉宾就是周星驰。圣诞前夕,他和张国荣、张曼玉等人主演的《家有喜事》上映,到现在马上就要一个月了,票房已经无限逼近4000万港元。即将成为林氏影业又一部本埠票房破4000万港元的电影,不过这部电影卡司太过强大,本埠票房也仅仅是收回成本而已,赚钱还得看湾岛、东南亚、日韩这些外埠市场。“诶……这问题也太简单了吧!”陶玉墨的眼睛盯着屏幕,听了几道问题,大失所望,她感觉这些问题就是中学生都能答出来。说完她又转头问陶玉书,“姐,你们这节目快赶上做慈善了。一场节目少说也有四五个选手参赛吧?不得送出去四五百万?”陶玉书冷笑一声,“你先看完了再说!”“再看又能怎么样,这么简单的题!”陶玉墨嘟囔了一句,然后接着看电视。“这道题价值10万,请听题:在历史上,推动第一次工业革命进入崭新阶段的关键发明是什么?A.珍妮纺纱机、B.改良蒸汽机、C.蒸汽机车、d.飞梭,请作答!”“改良蒸汽机!”陶玉墨和电视中的选手异口同声,回答完问题,她还忍不住向陶玉书露出挑衅之色,陶玉书面色如常。接下来几道题,陶玉墨仿佛和选手心有灵犀,接连答对。答对第10题,奖金来到60000港元,台上的主持人说:“现在你可以选择继续答题,或者是带着这60000港元奖金离开舞台,请做出你的选择!”这是节目设定的奖金保证安全区,即第5题的8000元和第10题的60000元。在这两个节点上,选手都可以选择带着奖金离开。节目的前5题几乎都是送分题,只要是受过一定教育的选手都可以答出来,这样的设定是为了趣味性和可看性,可以让一些不贪心的选手低限度的捧一些奖金离开。从第6题开始,难度逐渐加大,能来到第10题就有60000万奖金,但一般这时候很多人想的都是还有5题就可以摸到百万奖金,很少会有放弃的,这样的设定考验的就是人性。“继续答,继续答!”陶玉墨嘴里嘀咕着。“我选择继续答题!”电视上的周星驰回答。“ok。请听题:相传谁发明了毛笔?A.王羲之、B.赵高、C、蒙恬、d.李斯,请作答!”主持人的问题似乎难住了周星驰,他的脸上露出纠结之色,看得电视机前的陶玉墨跟着着急。“蒙恬!蒙恬啊!”陶玉墨肯不得冲到电视里替周星驰答题。这一题对于很多人来说确实有点难度,但陶父酷爱书法,陶玉墨从小耳濡目染,这种事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她替电视里的周星驰着急,周星驰自己也很着急。他端坐在答题席上,身子微微前倾,双手不自觉地紧握着座椅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折射出他内心的紧张。“周先生请注意,你还有5秒时间答题!”听到主持人的催促,周星驰不再纠结,“我选择求助,我要求助!”陶玉墨顿时抱怨起来,“饭桶!这种问题都要求助!”“你悠着点,别题没答完,再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林朝阳调侃道。陶玉墨没理会他,她的心思全都扑在了电视上。周星驰用了个电话求助的机会,总算是答对了问题,接着答题,问题是“司马迁所著《史记》的字数更接近下面哪个数字?”答案分别是“30万字”、“40万字”、“50万字”和“60万字”,周星驰又被难住了,陶玉墨也是如此。“谁没事数《史记》有多少字啊!哪有这么出题的,这不是故意难为人吗?”“不会就不会,怎么就叫难为人了?”陶玉书抓住机会挖苦了妹妹一句。陶玉墨倔强道:“本来就是难为人,答题是答知识,谁会无聊到去数一本书的字数?”陶玉书没理她,问林朝阳:“《史记》多少字?”林朝阳抬头挺胸,答:“52万5千字!”“你瞧!”陶玉墨气急败坏,“你们夫妻俩这是作弊!作弊!又不是每个人都是图书管理员,会关注这种事。”“跟职业没关系。《百万富翁》考的是博闻强记,任何不起眼的小常识和知识都有可能成为考题。如果都从书本上出题,那干脆给那些选手出本题库,让他们去背好了。”陶玉书的话让陶玉墨哑口无言,她不死心的看向电视,没想到周星驰竟然蒙对了,这样的峰回路转顿时她欣喜不已。接下来三道题,周星驰连用两个求助机会,顺利答对。“西方著名音乐家肖邦死于哪种疾病?”到最后一题时,电视里整个摄影棚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塑造紧张氛围的心脏跳动的音效声在响。主持人和观众们全都屏气凝神,目光紧紧的定在周星驰身上,眼神中满是紧张和期待。“我选肺结核病!”周星驰眉头紧锁成峰,思虑良久后,以不确定的口吻猜道。对面的主持人满脸严肃的问道:“你确定吗?”周星驰脸上闪过挣扎之色,但最后还是笃定道:“我确定!”镜头锁定在主持人的脸上,他面无表情,紧张的气氛在此刻达到巅峰。电视机前的陶玉墨更是紧张到搓手,一个劲儿的嘟囔道:“卖什么关子?你倒是说啊!对不对啊?”“回答正确!恭喜你!”停顿足有半分钟之久,主持人终于开口,干脆利落。电视机前的陶玉墨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呼,“耶!”舞台边缘突然喷出无数金色亮片,漫天飞舞,璀璨夺目,电视中的周星驰同样满脸惊喜,他站在舞台中间,节目组没有任何废话,直接送上了一张放大版的渣打银行的100万支票。看着电视上那明晃晃的“100万”字样,陶玉墨跃跃欲试。“姐,你们这个节目怎么报名?我也去参加一下。”“你差这100万?”“白捡的钱谁不要?你便宜外人不如便宜我!”陶玉书揶揄道:“你就别上去丢人了,那些题你答得上来吗?”听着这话,陶玉墨迟疑了一下,后面那几道题对她来说确实有点难度。“星仔都能蒙对,没理由我不行。”经典的扑街语气。“他是他,你是你。”陶玉书幽幽的说了一句。陶玉墨面露疑惑,正打算细问,就听见电视里传来周星驰的声音,他竟然要把获得的这100万奖金捐给玛丽医院。看到这里,陶玉墨若有所悟。“姐,星仔不会是你们安排好的托儿吧?”“哪有什么托儿,人家是热心公益,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属貔貅的?”“哼!”为一档节目激动了半天,等情绪平复下来了,陶玉墨说道:“姐,你们这节目做的可真不错,收视率应该挺好的吧?”“嗯,相当好,第一周节目收视率22点。”《亚洲偶像》在星空卫视播出后让台里的收视率大涨,但那也仅限于节目和衍生节目播出期间,《百万富翁》是周日档晚间播出。能取得22点这个成绩,跟《亚洲偶像》几乎没什么关系,基本就是节目的硬实力决定的。答题赢百万奖金这个噱头,在如今这个时候还是很有吸引力的。香江的普通工薪阶层如今一年也就六七万块而已,百万奖金相当于十几年的收入,关键这还是笔横财,比赌马、买彩票靠谱多了。“不会又是我姐夫出的主意吧?”陶玉墨问。林朝阳昂首扬眉,“不才,正是在下!”陶玉墨笑嘻嘻的拱手道:“原来是金牌策划当面,久仰久仰!失敬失敬!”“好说好说!”二人三十多岁的人耍起活宝,陶玉书哭笑不得。
第564章 像个花瓶
星空卫视易主四个半月时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变化是翻天覆地的。李泽楷时期,这家刚刚成立的电视台基本是以外购节目为主,与其说是一家电视台,不如说是广告展示位。花钱买节目吸引观众,观众看广告,广告商来送钱打广告,赚钱买节目,形成了一个不太符合传统电视台形态的闭环生态。不少电视台员工们嘴上不说,但心里是不满的。他们当然不是对工资不满,而是出于对未来的担忧。老板的这种打法,怎么看也不像是要长期经营的打算。果不其然,担忧了没几个月,电视台就换了个老板。相比李泽楷冰冷的商业操作,陶玉书的路子更符合传统电视台内容制造商的定位。但她跟香江一般电视台的风格又有不同,实在是太舍得砸钱了。为了一档音乐综艺节目狂砸5000万港元,要知道这些钱都够给星空卫视的员工们开两三年薪水了。这还没完,《亚洲偶像》刚出了成绩,陶玉书又立马启动了《百万富翁》《智勇大冲关》《美食厨房》等诸多综艺节目的制作,每一档综艺投入都不小。花钱如流水一般,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这些年来陶玉书靠着撒钱在香江电影界闯下赫赫威名,如今换个赛道,进入电视领域,风格依旧如此,令人胆寒。不胆寒也不行,《亚洲偶像》进行到半决赛最后一场,星空卫视合家欢台收视率破43点,收视人群占比高达近63%。几乎将同时段的无线和亚视按在地上爆锤,更别提其它两家收费电视台了。除了在香江的火爆,《亚洲偶像》甚至已经开始风靡濠江、湾岛和东南亚几个国家。濠江就不用说了,一直是香江小弟。节目在湾岛风靡是因为星空卫视中文台本身就在湾岛落地,不少安装了卫星天线的湾岛电视用户都可以收看到中文台重播的节目。而《亚洲偶像》在东南亚几个国家的风靡主要是因为当地电视台的盗播,当初节目海选就在东南亚安排了两座海选城市,当地有大量华人作为观众基础。对于这种情况,陶玉书暂时是乐见其成的。1991年的年末,新生的星空卫视凭借着《亚洲偶像》一鸣惊人!新的一年开始了,香江其它几家电视台本以为《亚洲偶像》还有一个月就结束了,再忍忍也就过去了,没想到《百万富翁》又来了。身为一款益智答题竞赛类节目,起初《百万富翁》上档时没有引起任何一家电视台的重视,大家都以为这只不过星空卫视为了凑数制作的节目。结果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档看起来如此不起眼的答题类节目首播收视率竟然达到了22点。更恐怖的是第二期播出,节目收视率奇迹般的暴涨到了31点。得知这个消息后,无线、亚视等几家电视台的高管们都懵了。大家好歹都是在电视行业摸爬滚打了二三十年的老油条了,自诩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可中间紧隔着一期节目,收视率竟然暴涨9个点,简直闻所未闻!然后大家就开始研究起《百万富翁》的节目机制,越研究越发现,这星空卫视背后有高人啊!这档节目简直是完美的抓住了人性弱点,不断的引诱、试探,把人心拿捏的死死的!节目的火爆,不是没有道理的!最近这两天,无线和亚视已经开始在琢磨致敬一下《百万富翁》了,《亚洲偶像》的阵仗太大,他们一时之间致敬不来,《百万富翁》这种小而美的节目他们还是没问题的。可这个想法刚起,他们又被难住了。因为大家发现,《百万富翁》播到第三期节目,竟然已经有了两位通关选手。这也就意味着节目组要真金白银的掏出200万奖金!如果再算上其他的中途拿奖金走人的,和节目组的制作成本,三期节目接近300万预算。平均单期节目成本近100万港元!算完这笔账,所有电视台都麻了。不是,香江电视行业现在到底是怎么了?《亚洲偶像》那种横跨数个国家和地区搞海选的音乐节目投入大就算了,怎么连个答题竞赛节目投入也这么大?港元这么不值钱了吗?照这么个投入,《百万富翁》一年五十期就是5000万制作经费,可丝毫不比《亚洲偶像》烧啊!这么高的节目预算,得多少广告费才能回本啊?大家开电视台都是为了赚钱的,你们星空卫视这么玩,是不打算赚钱了吗?同行们的疑问其实也是星空卫视诸多员工们的疑惑,台里出了收视火爆的节目他们当然高兴,但老板烧钱的速度着实令人叹为观止。台里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他们真怕老板烧钱烧的高兴,一不小心把公司烧倒闭了。同行和员工们的疑问其实不需要别人来解答,大家都是在电视行业揾食的人,星空卫视,或者说陶玉书这个老板敢如此毫无顾忌的大手笔投入的心理不难猜测。星空卫视与香江的诸多收费和免费电视台有个本质的不同,它是香江第一家卫星电视台,虽然眼下落地范围仅有香江、湾岛,但不代表以后永远是这样。只要不断尝试,未来的落地范围必然会越来越广,到时候星空卫视就是开设10个、20个频道也不是不可能。但频道多了,并不代表需要的节目就要对应的多。相反,随着电视频道和落地范围的不断扩大,星空卫视的节目可以不断在各个电视台之间轮播,无非是换个字幕或者配音而已。如此一来,制作节目的成本将会被无限摊薄,对同行们可以说是降维打击。现在陶玉书要做的,就是要打造出精品节目,吸引观众和广告商,为星空卫视接下来落地亚洲各国和地区铺好路。所以眼下星空卫视赚不赚钱根本不重要,只要把节目质量和产量堆起来,以后的星空卫视就是一颗摇钱树。陶玉书的阳谋在星空卫视连出爆款节目的前提下,几乎无懈可击。小年前后,香江政商两界悄然流传起了一则消息。老人家南下了!从1978年改开以来,伴随着经济的发展,关于改开的批评和指责的思潮从未停过。过去几年里,舆论场上的社资之争也一直是焦点。从一定程度上来说,那些负面的声音已经逐渐发展成为阻碍中国经济持续增长的最大思想屏障。早在今年1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的《元旦献词》中,一把手已经把主要阐述集中于经济方面,涉及ys形态的话题只是轻轻掠过,许多嗅觉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出了风向的变化。半个多月之后老人家的南方之行,也算是彻底坐实了上层的核心观点。商人们对于政策的变化是最敏感的,所谓小富靠勤,大富靠命,富可敌国靠的是政策。因此香江商界巨富纷纷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内地,年前林朝阳和陶玉书夫妻俩连着收到了几份富豪榜上人物的聚会邀请。虽然林朝阳和陶玉书夫妻俩到香江以来一直很低调,但这夫妻俩在内地拥有深厚背景的事已经是香江上层社会公认的默契。在这种时候找这夫妻俩交流交流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上个月回燕京的时候,我倒是听说了些消息。现在我们和美国正在就保护美国公司在中国的版权和专利问题进行谈判,不过效果似乎不太理想。最近半年以来,双方都给了对方施加了不少压力,未来不排除毛衣战的可能。但我想这一定是小概率事件,双方相向而行是大势所趋。我觉得现在更让人期待的是,国内一直在努力争取恢复关贸总协定缔约国的地位。大家也应该清楚,以中国的人口规模和工业基础,一旦真正的加入全球化自由贸易的大循环中,必然会爆发出一股巨大的经济浪潮。这条全球化的大船一旦踏上,就很难回头。但我想,它对国内的利应该远大于弊。诸位在商场上都是我的前辈,如今在内地也多有投资,今后如何操作,我想大家心里肯定比我有数。”腊月二十八,深水湾高尔夫球场内,一群香江商界巨鳄漫步于绿茵之上,挥动球杆之余聊起了内地如今的政治和经济形势。林朝阳夫妻二人应邀出席,陶玉书当着众人的面侃侃而谈,林朝阳则在一旁看着贤妻的表现笑而不语。“林太这番话真知灼见!”说话的是包家大女婿苏海文,一个奥地利人,可一口粤语比陶玉书说的都流利。今年的聚会是李嘉诚组织的,美其名曰邻里聚会。既然是“邻里”聚会,那邀请的自然也都是居住于深水湾道的各位巨富。李嘉诚带了长子李泽钜出席,来的人里包括了米高·嘉道理、林朝阳夫妻俩以及船王包家的大女婿苏海文和四女婿郑维健。嘉道理家族发迹于沪上,但真正成为巨富还是在香江,在华资未崛起之前就已经声名赫赫。其家族控制了中华电力、大酒店和香港地毯三家大型上市公司,总市值高达近千亿港元。连在场诸人所居住的深水湾道别墅区,最早也是由嘉道理家族开发的。米高·嘉道理是嘉道理家族的第三代掌门人,如今其父亲罗兰士·嘉道理年事已高,他正在逐步接手家族事业。其家族旗下中电公司参与投资了内地第一座核电站——大亚湾核电站。“太平山下,城是李家的城,港是包家的港。”船王家今天来了大女婿和四女婿,四个月前船王去世,他一生无子,只有四个女儿,留下的巨额财产也被分成了四份,由四个女婿分别经营。长女夫妇接手了航运业务,四女夫妇接手了深水湾豪宅和环球投资。尽管曾经的商业帝国如今已经四分五裂,但包家人仍旧站在香江商界的顶端,毕竟在1985年,包船王的资产就已经达到了400亿之巨。跟这两个老牌富商家族比起来,陶玉书夫妻俩属于妥妥的“后富”、“新钱”,但在场却没有人敢轻视他们夫妻。短短六年时间名列香江十大富豪,这是他们父辈都未曾完成过的壮举。关键是夫妻俩经营的事业还不同于那些靠着运气或投机手段发家的新富豪,明明扩张的飞快,却有一种堂堂正正之势。电影公司、电视台、报刊……尽管夫妻俩经营的属于文化传媒产业,论公司市值、营业额、社会影响远不如这些老牌家族,但在媒体影响力这一块却是全香江独一份。1991年,恒生指数的传媒业公司市值总额420亿,夫妻二人掌握的公司独占200亿港元。说香江传媒行业的半壁江山掌握在这夫妻二人手中,可能略微夸张了一点,但也相去不远。现代商业社会,媒体影响力至关重要,这些站在资本市场最顶端的商人们再清楚这个道理不过。更令大家佩服的是,财经媒体最新排出的富豪榜上,夫妻俩的资产高达近170亿港元,对旗下各家上市公司拥有着绝对控股权。这一点,是在场所有家族都没做到的,由此可见这夫妻二人的枭雄本色,尤其是这位林太……李泽钜的眼神隐蔽的落在陶玉书的身上,并非是那种花花公子的淫邪之色,而是带着三分好奇和七分钦佩。他对陶玉书的好奇和钦佩都来自于他那个叛逆的弟弟。今年年初,靠着父亲的资助和和黄的便利条件,弟弟掌舵的卫星电视开播。李泽钜对此并不嫉妒,他一直被父亲当做接班人培养,如今弟弟获得父亲的资助也不过是为了扶持他分门立户而已。卫星电视开播前后花了10亿港元,若算上和黄旗下亚洲卫星公司给予卫星电视的便利条件,这笔投资还要在再多上几个亿。毕竟,没有亚洲卫星公司的帮助,弟弟这个卫星电视牌照都拿不下来。李泽钜本以为弟弟获得父亲这么大力的扶持,好歹会用心经营一番。结果仅仅过了半年时间,他便从父亲处听说了弟弟要把卫星电视卖给林太的消息。21亿港元!李泽钜对这个数字的印象很深刻,卫星电视开播半年,入不敷出,并且在肉眼可见的一两年之内还要投入巨资。肯花21亿港元买下这么个无底洞,李泽钜对做出这个决定的林太充满了佩服。当然了,这种佩服并不是出自于商业运作手段,而是对林太的魄力。照卫星电视的情况,林太等于是花几十亿元买了块卫星电视牌照。这无疑是一场豪赌,李泽钜曾经专门和父亲探讨过林太这笔生意做的到底值不值。李泽钜认为林太很有可能亏大钱,甚至有可能拖累旗下其它几家上市公司的发展脚步。以他的估计,卫星电视要想实现自我造血至少要在三年内再投入20亿港元。哪怕林太最后能够实现盈利,但3年时间和总计40亿资金的投入,对比一家盈利未知的电视台,是赚是亏谁也说不好啊!毕竟做生意讲究个投入产出比和收益率!而父亲李嘉诚的看法跟他截然不同,李嘉诚认为陶玉书在收购电视台后旗下媒体矩阵已经初步形成,这笔买卖赚大了。父子二人由此产生了争论,李泽钜从各个维度分析了陶玉书的投资,得出的结论是:怎么看这都不算是一笔划算的生意,李嘉诚却固执己见。回想着当初和父亲的争论,李泽钜不得不感慨一句姜还是老的辣!卫星电视变成星空卫视,不到半年时间,这家原本半死不活的电视台在陶玉书手中奇迹般的起死回生,甚至已经可以和无线电视台掰手腕。如此手段,堪称化腐朽为神奇!他如今再看和父亲的争论,逐渐醒悟了与父亲之间的境界差距,或者说是他跟陶玉书的境界差距。当初他的看法谈不上有多大问题,但更多的是从“术”的层面去分析,所站的高度不像是一个老板,更像是一个职业经理人。而父亲和这位林太却是真真正正的站在了产业的高度上去看待问题,是对“势”的认知。这样的认知决定了双方的差距,也决定了事情的结果,李泽钜越想越觉得佩服。眼神不自觉的越过陶玉书,看向了她旁边的林朝阳。林生捡到宝了!在场有这样感慨的不只是李泽钜,还有包家的两个女婿苏海文和郑维健。两人的感慨不来自于自身,而是来自于连襟。八十年代香江电视业因为无线和亚视的争锋欣欣向荣,港府在看到电讯业的美好发展前景后,于1988年正式批准设立第二电讯网络,提供有线电视、移动电视、无线寻呼等服务。彼时岳父包玉刚与李嘉诚都有心介入电讯业,岳父先李嘉诚一步拿到了有线电视经营权,李嘉诚无奈只能将目光放在了卫星上。结果90年和黄旗下亚洲卫星公司的卫星发射成功,李嘉诚电视、通讯一鱼双吃,后发制人,棋高一着。几个月前岳父过世,有线电视作为九龙仓子公司之一被分配了苏海文和郑维健的连襟,包家二女婿吴光正。如今陶玉书经营的星空卫视一飞冲天,对他们连襟旗下的产业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冲击,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以前大家对陶玉书都是只闻其名,未识其人,今天一见面,感觉确非凡人。相比之下,大家觉得林生不是不优秀,只是跟站在人群中闪耀夺目的林太相比,确实黯淡了些。像个花瓶!陶玉书不了解众人的心理状态,她的一番见解发表完,得到了在场众人的高度评价。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看起来宠辱不惊。这样的场合她并不喜欢,奈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生意场上这样的应酬是无法避免的。“多亏了今天李生做东,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大家平时正应该多走动走动。”受用了众人的恭维后,陶玉书也说了两句客套话,球场内气氛其乐融融。中午李嘉诚招待了大家一顿饭,下午众人各自离去。回到75号家中待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一家人乘着飞机回到燕京。腊月二十九,燕京的大街小巷充斥着节日气氛。今年林朝阳一家虽然回来的晚,但小六部口已经热闹非凡。几年以来,两家人已经习惯了在年前聚到这里。十几口人聚在一起,让沉浸了多时的院子久违的热闹了起来。陶希武带着两个小的在院子里放炮,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的陶希文陪着长辈们聊天,他今年已经上大二了,在水木这一年半时间里,表现的一直很优异。陶玉墨问起学习上的事,他回答的一丝不苟。“处女朋友没?”陶玉墨为老不尊,突袭了大侄子的个人问题。陶希文脸色有些不好意思,“没有。”“真的假的?这么优秀的帅小伙,竟然没有人相中?”“他呀!榆木脑袋,整天就知道学习,我看都学傻了!”赵丽恨铁不成钢的说。陶玉墨表情疑惑,“小时候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越长大越像个老学究?是真没有,还是故意跟家里人撒谎啊?”面对陶玉墨的诘问,陶希文的脸色越发窘迫,“小姑,真没有。我要留学,你又不是不知道。”“留学怎么了?留学也不耽误搞对象啊!可以带着女朋友一起去,小姑赞助你!”用财大气粗四个字来形容现在的陶玉墨再贴切不过。“真没有。”陶希文挨不住她的调侃,打算逃之夭夭。恰巧这时候陶希武进屋,听到“赞助”二字,眼睛瞪得滴溜圆。“小姑,你给我买台mac电脑吧。”“我看你像mac电脑!”陶玉墨挖苦了侄子一句,又问他:“我听你爸说,你期末考试在班里倒数第三?”陶希武嘻嘻哈哈道:“我那是发挥失误,要不然前30名还是很稳的。”“你还挺骄傲!咱们家好歹是书香门第,你连个二本都考不上,就不怕把你爷爷给气出个好歹来?”陶玉书拍了妹妹一下,这丫头现在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说。陶玉墨连忙朝父亲赔笑,“爸,我不是咒您,实在是这小子太不争气!”陶父还没表态,陶母冷哼了一声,“你要是从小少带他玩点游戏,说不定现在成绩还能好点。”“玩游戏跟学习不好有什么必然的关系?你看希文,游戏没少玩,不一样考水木了?”“他什么脑瓜,他哥什么脑瓜?”陶母说。“奶奶!”陶希武不满的叫了一声。“考成那个样子,你还怕人说?”母亲赵丽也在他的伤口上撒盐,陶希武顿时感觉这家里快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大不了我考电影学院去!”他赌气说。陶玉成苦口婆心的劝,“儿子,电影学院文化课只是要求低点,不是没要求!”陶希武满心委屈,家里人高高兴兴的过个年,怎么到他这里就成举目皆敌了?“武哥,放炮!放炮去!”晏晏这时候跑进屋,拉着他的手兴冲冲的说道。总算是感觉自己的才华有了用武之地,陶希武梗着脖子出了门。“走!哥带你放个大的!”
第565章 举手之劳
陶家书香门第,对于子女后代的教育比较严格,就算求学时表现最差的陶玉成,好歹也是中戏毕业。在学校混了这么多年,教学和学术水平也就那样,但也没耽误他评职称,现在已经是副教授了。大舅哥能评上这个职称,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人缘好,爱请客吃饭。要说中戏的老师们谁的业务水平高,大家多少得谦让谦让。可要说谁请客最大方,他戏文系陶玉成称第二,没人敢抢这个第一。第二个原因,就是这些年林氏影业跟内地的制片厂合作了不少电影,靠着跟陶玉书的兄妹关系,陶玉成没少在中戏乃至燕京电影圈露脸。也就是他这人太没事业心,要不然凭着陶玉书的这层关系,院长夸张了一点,但一个系主任肯定绰绰有余。不过对大舅哥的这个“副教授”,林朝阳内心颇有微词,不为别的,他就是为国内的教育事业感到担忧。好歹像大舅哥这样的咸鱼终究是不多的。陶希武今年高二,不仅在学业上有乃父之风,连性格也颇为相似。平时在家里没少受打击,可压根不在乎。当然了,家里人也就是嘴上说说,没人真逼着他如何如何。以陶家现在的条件,陶希武的学习成绩好坏并不重要,大家只是希望他能够上进一点。“诶,朝阳,最近的新闻你们看了没?”陶玉成问。“什么新闻?”“还能有什么新闻?老人家南下啊!”陶玉成说起这个话题,眼中放着光,看起来有些兴奋。最近这些天,老人家一路南下。武昌、深圳、珠海、沪上,走一路、看一路、谈一路,透露出来的信息量也越来越大,受到了全国人民的瞩目。“看来这次zy真是下决心了,把重点彻底放在经济建设上,我们身边有不少人现在都准备要下海。”老人家南下对于改革开放的重要性无需多言,改革开放后,国内有三次下海热潮,分别在84年、87年、92年,这三个时间点都与政策风向的变化息息相关。92年这一茬下海潮,还诞生了后世赫赫有名的“92派”。据后世的调查数据,1992年前后仅Ln省一省之内就有3.5万名官员辞职下海,当年度全国至少有10万干部下海经商。“你也要下海?”听着大哥的口风,陶玉书问。“怎么了?我不能下海?”陶玉成看着妹妹的表情,感觉自己被人小瞧了。“不是你不能下海。而是家里已经有嫂子下海了,没必要俩人都下海。大嫂在外经商,你在单位工作,这样更保险一点。”晚辈在眼前,大哥又是奔50的人了,因而陶玉书的话很有技巧。陶玉成神色和缓了些,然后说道:“我这回找的生意肯定没问题。”他信心满满,言之凿凿,令陶玉书不禁好奇,“什么生意?”“中关村,卖Bp机!”自八十年代中期,以中关村第一人陈春先为代表的一批科研人员纷纷下海创办科技企业以来,中关村逐渐兴旺起来,形成了中关村电子一条街,诞生了上千家高科技企业。不过这其中多数公司都是皮包公司,干的都是倒买倒卖的生意。“Bp机?你懂吗?”做生意做生不如做熟,陶玉书听了大哥的想法,第一反应是反对。“我懂不懂不重要,我能进到货,也有人来买货,这不就成了嘛。一台Bp机进价2500,我卖3000,转手就赚500元!汉显的,今年刚研究出来,根本不愁卖……”半年前,山东浪潮公司和摩托罗拉联合推出了全球第一部汉字显示寻呼机,并且编制了“中国统一号码”-“传呼通信用汉字信息表示及其编码字符集”。摩托罗拉、松下等企业均采用该标准生产汉显传呼机,陆续推向了市场,广受欢迎。燕京从85年开通了126寻呼台,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已经有超过3万名Bp机用户,并且每年还在以成倍的数字在增长。陶玉成说起自己的生意经洋洋得意,燕京现在每年能卖出上万部Bp机,他心中认定这门生意大有可为。如今的国内还是典型的卖方市场,他这么想确实没毛病。那些下海经商的人,有些人想法比陶玉成还简单,不耽误赚大钱。只不过很多人凭着运气和时代赚的钱,早晚会亏回去。“大哥,Bp机算是个人通讯时代的过渡产品,你卖卖大哥大其实也不错。”林朝阳提醒道。“大哥大太贵了,哪有Bp机用的人多啊!而且卖那玩意还得在电信有关系。”陶玉成说。林朝阳见他表情兴冲冲的,大嫂赵丽似乎也认可他的想法,便没有再说什么。反正都是卖通讯设备,以后Bp机生意不好了,卖手机也不迟。大舅哥就是条咸鱼,开店还不见得能熬到Bp机生意下滑的那一天呢。晚饭过后,陶父问林朝阳,“朝阳,最近学校的人联系你没有?”“联系我?没有啊,有什么事?”陶父迟疑了一下,“也没什么。”见陶父打了个哑谜,没有说的意思,林朝阳也没追问,心想学校那边真要是有事,也不需要岳父传话,又不是联系不到他。大年初一这天,陶玉书接到了伍美珍从香江打来的电话。一是为拜年,二是向陶玉书通报一个好消息。2月1日,也就是腊月二十八那天晚上,星空卫视的《亚洲偶像》决赛播出,节目播出以来人气最高的选手郑伊健不出意外的获得了冠军。当天晚上,《亚洲偶像》以52点的超高收视率雄踞收视冠军宝座,创下了香江电视史上史无前例的记录。最近四五年来,因为市民阶层娱乐方式的不断更新换代,电视开机率和收视率持续下降。八十年代初无线电视台的大热电视剧收视率动辄破60点,到了这几年,收视率破50点的电视剧都已经很少出现了,更别提是破50点的综艺节目。《亚洲偶像》取得的超高收视率,让整个香江电视行业为之震撼。更让他们感到震撼的是郑伊健夺冠当晚,竟有数千名歌迷自发走上街头举行庆祝活动,场面壮观而热烈,惊动了上百名警察维持秩序。第二天这条消息跟着“《亚洲偶像》总决赛”一起成为了新闻媒体的头条,引发了市民阶层的热议。明明是连一首代表作都没有的歌手,就因为参加了个电视节目,竟然能酝酿出如此强大的号召力。这样的情况即便是在追星文化早已盛行的香江,也让许多人感到不可思议。同样也在这一天,新艺宝唱片和林氏影业举行新闻发布会,宣布郑伊健正式签约两家公司,今后将以影歌双栖发展的形式与广大观众和歌迷见面。对于这个结果,到场出席的媒体并不意外。一档《亚洲偶像》,郑伊健风头之劲不输天王。星空卫视和新艺宝唱片、林氏影业本就是一家,肥水不流外人田。但真正让在场媒体感到意外的是,这几家公司在发布会上宣布的两个消息。第一个消息,是新艺宝唱片宣布将投入千万港元巨资为郑伊健量身打造白金唱片。这几年唱片公司用“斥资xx万”、“白金唱片”这种宣传手段,记者们见的不少,这其中的含金量有多少,大家谁也不了解。但新艺宝唱片喊出的“千万港元”确实很吓人,这么大的数字哪怕缩个水,缩到500万也是一笔很大的投入了。更关键的是新艺宝还在发布会上请来了唱片制作人,顾嘉辉、卢东尼、黄霑……几乎将香江如今的一线音乐制作人一网打尽,一张唱片花个1000万好像也很合理。第二个消息,是两家公司官宣了郑伊健夺冠之后收获的一系列代言,铁达时手表、可口可乐、本田汽车、雀巢美禄热巧克力……仅仅是歌唱节目夺冠,唱片都未发表,郑伊健已经身背10个广告代言,并且这些广告每一个都是国际性品牌。许多记者猜度,郑伊健恐怕这一波广告代言费都要收上千万。记者们猜的没错,冠军代言费确实有2000万之巨,可惜落到郑伊健手中的仅有200万。分成比例高达9:1,周扒皮来了都得叫一声黑心。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且郑伊健也确实享受到了出名带来的巨大好处。除了投资千万的个人唱片将在半年之内推出,林氏影业还承诺了未来五年内,将会为他量身打造三部电影。为表诚意,林氏影业还为郑伊健争取到了铁达时手表1992年的宣传重点——空军篇电视广告的拍摄。1988年,铁达时手表为了在香江打开知名度请来梅艳芳这位炙手可热的歌坛巨星担任品牌代言人,为“天长地久”系列拍摄首支电视广告。画面开头是梅艳芳饰演的女主角在站台等待,中间闪回她与爱人的相识、相知、相爱到最后分开的过程。故事的结尾,这位女子没有等来她的爱人,徒留一人望穿秋水。很多人没看过这支广告,但一定听过它的广告语——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广告播出后,引发了无数观众的共鸣,更俘获了许多消费者的心。之后铁达时手表又请来王杰拍摄了新广告片,依旧圈粉无数。好的电视广告不仅是扩大了产品的影响力,也会让代言的明星跟着受益,铁达时手表和梅艳芳、王杰的合作便是成功的例子。因而郑伊健对铁达时手表空军篇的广告拍摄也充满了期待。新闻发布会结束,第二天郑伊健再次占据了香江娱乐媒体的头条,风头更劲,俨然不输四大天王。即将过去的1991年,香江演唱会之父张耀荣将时下四位正当红的歌手刘德华、张学友、黎明、郭富城统称为“四大天王”。后又有《东方日报》以一篇打油诗作为响应,歌坛“四大天王”的名号由此不胫而走,得到市民们的广泛接受。如今郑伊健横空出世,所受的欢迎丝毫不逊色于四大天王,于是有好事的媒体送给了他一个“第五天王”的名号。伍美珍在电话里絮絮叨叨的说了个没完,陶玉书不耐烦的打断她,问:“不要说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有没有别的事?没事就先这样。”伍美珍隔着电话都感到一股窒息,心中暗叫一声糟糕,没想到拜年没拜明白,拜到了马腿上。她脑子快速转动,飞快想着公司里值得林太关注的“别的事”,突然她灵光一闪。“对了!有家英国电视台昨天联系星空卫视,说要购买《亚洲偶像》的版权。”“哦?”电话里传来陶玉书感兴趣的声音,伍美珍心中顿时松了口气,然后一秃噜将知道的消息全讲了出来。联系星空卫视的电视台是英国独立电视台(itv),它是英国最早的商业电视台,也是英国最大的综合电视台之一。拥有英国最大的商业电视网,覆盖英国全境,是BBC最大的竞争对手。香江如今还在英国的管辖范围内,星空卫视又是香江最火的电视节目,引起itv的注意倒不足为奇。不过能让这家在英国拥有广泛影响力对《亚洲偶像》的版权产生兴趣,还是让陶玉书心中产生了些许骄傲的情绪。待伍美珍说完之后,她压下心中的高兴,沉稳道:“知道了。这件事急不来,先让星空卫视那边跟itv接触一下,等有了进展再跟我汇报。”“明白!”伍美珍声音清脆的回道。“林太,再次恭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阖家幸福!”她又说。“嗯。”陶玉书的声音轻快起来,“也祝你新年发大财!”“哈哈!谢谢林太!”别的祝福都可以不在意,但发财这回事,伍美珍看待的十分认真,陶玉书的祝福可以说送到了她的心坎上。挂了电话,陶玉书回到客厅,静听林朝阳跟章艺谋的对话。“……《大红灯笼高高挂》这一类电影当然是有其艺术价值的,但你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它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欧美人对中国封建文化的窥探欲。这种窥探欲说得直白点,其实就是低级趣味。你现在是中国电影的领军人物,如果只是为了得奖,一味的拍摄这类电影,不仅是对自身才华的巨大浪费,也是辜负了你这一身名望。”大前年章艺谋在陶玉书的支持下,自导自演了奇幻动作电影《秦俑》,在两岸三地都收获了极佳都口碑和票房。90年他又与杨凤良合作导演了影片《菊豆》,这部电影斩获了几个外国电影节的奖项,可惜没拿到大奖。之后章艺谋重整旗鼓,拍摄了《大红灯笼高高挂》,这部根据苏童中篇小说《妻妾成群》改编的影片再次为章艺谋斩获了殊荣。获得了包括意大利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银狮奖、英国电影学院最佳外语片奖、纽约影评人协会奖最佳外语片等荣誉。去年得奖之后,章艺谋又把目光放到了林朝阳早年的短篇小说《秋菊打官司》上。多年以来,林朝阳的作品改编历来得奖率很高。他想要再接再厉,凭借这部电影再次冲击威尼斯金狮奖。算上《菊豆》和《大红灯笼高高挂》,这已经是章艺谋第三次冲击威尼斯金狮奖了,多少显得有些固执和功利心。这两天过年,章艺谋来给林朝阳夫妻俩拜年,聊起欧洲几大电影节的风气变化,林朝阳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早几年,这些电影节在选片时向第三世界国家倾斜的程度还算正常,但这几年各大电影节的选片风气发生了显著变化。涌现出了一大批亚洲、非洲、拉丁美洲的影片,这些影片的视角多集中于边缘题材和内容,叙事角度基本都是从西方视角出发,充满了对当地文化的傲慢和偏见。“您说的有道理。不过电影节的审美品味,不是个人可以改变的……”“不是让你们去改变,而是要警惕。长期沉溺于这种叙事风格和审美情趣之中,对你们自身也有很大的影响。你是艺术工作者,当然要批判社会的不公和丑陋的一面,但如果只一味的批判,是不是也不太妥当?”林朝阳的话让章艺谋陷入了沉思,然后他哈哈笑着说道:“有点说教了。这些都是我的个人看法,不必太当真。”他的表态让章艺谋的表情轻松了不少,然后又和陶玉书聊了些新电影的细节问题。当初林朝阳将《秋菊打官司》改成小说,将原版电影的内容做了修改,以七十年代的社会环境。现在章艺谋要拍成电影,又把时代和社会背景给改了过来,但主题不变,依旧是秋菊为夫讨说法六进六出衙门的故事主线。元旦左右,电影的前期筹备工作就已经完成,开始了拍摄,章艺谋计划差不多5月中旬杀青,再留两三个月给后期制作,正好可以赶上今年的威尼斯电影节。前两年拍摄《秦俑》,跟香江电影剧组合作给他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执导效率大幅提升。一部电影从筹备到上映堪堪一年,在国内的电影导演中已经属于高效了。章艺谋在林朝阳家坐了半个多小时,临走时出门,碰上了来拜年的祝伟和于华,于华手里还提着不少礼品。“你什么时候来的燕京?”今天大年初二,于华出现在燕京让林朝阳有些意外。“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燕京。”当着章艺谋的面,于华说的含糊其辞,等送走了章艺谋,进了院子,于华才跟林朝阳说了他的近况。他在90年年底从鲁迅文学院和燕师大合办的研究生班毕业,回了嘉兴之后第一部长篇小说《在细雨中呼喊》顺利发表。这部小说引起了评论界广泛的关注,受到了诸多好评。除此之外,前年湾岛《联合报》来采访林朝阳,恰逢那时候于华请林朝阳帮忙指导修改《在细雨中呼喊》,也受到了《联合报》的报道。那次报道让于华也在湾岛内受到了不少关注,他去年因此在湾岛出版了小说集《世事如烟》,也算是跟林朝阳沾了光,成了在湾岛小有名气的大陆作家。可惜于华文学事业蒸蒸日上,感情生活却出了问题,去年年中的时候他和第一任妻子离了婚。离婚之后,他跟单位请了长假来到燕京,和在鲁院时的同学陈红走到了一起。“……前段日子我一直住在您家西院,这两天过年,我跟陈红去了趟她家。”离婚后来到燕京,于华没地方容身,在小六部口西院胡同一待就是几个月。听了他这一年多的经历,林朝阳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那以后就打算在燕京定居了?”林朝阳问。于华犹豫着说道:“还没想好。想在燕京定居不容易,我没单位,也没房子。”“这边随时都可以住,住多久没关系。”于华笑着说道:“您家这院子,确实给我帮了大忙。不过总寄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打算年后回嘉兴,争取把手里的长篇写完。”刚才在谈自己的近况时,于华提到了他正在创作的新长篇。他如今正是而立之年,一个作家创作激情和才华最旺盛的时候,来燕京这几个月,新长篇的创作已经过半。这部作品就是于华后世最为人所熟知的《活着》。“回嘉兴?那女朋友怎么办?跟你一起回嘉兴?”林朝阳打趣着问道。于华无奈的说道:“她是空政文工团的,走不了,我们暂时只能两地分居。”“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林朝阳宽慰道。“是,我们俩也是这么想的。等我这部新长篇写完了,再想办法调到燕京来。”说到这里,林朝阳的眼神扫过于华那张脸,于华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说了这么半天,林朝阳要再不明白于华的意思,就显得是刻意为之,不想帮忙了。“那……我帮你问问?”于华眼中闪过喜色,“您要是肯帮忙,那就太感谢了!”一旁的祝伟今天是来给于华助攻的,可惜林朝阳太通情达理,于华只暗示性的提了两句,他就答应了出手相助,让祝伟没了用武之地。但祝伟还是高兴的说道:“还是朝阳够意思!”于华现在是名满全国的青年作家不假,不过想要跨区域调动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对林朝阳来说这件事就没那么复杂了,无非是打两个电话。见于华满眼期待的看着自己,知道今天这事不给他点消息他肯定不放心。林朝阳想了想,拨通了文协一把手马烽的电话。电话接通,马烽听到是林朝阳的声音,很是高兴。林朝阳现在在国际上的名声越来越大,时不时的就会登上国内媒体的头条新闻,引发文化界和老百姓们的热议,堪称中国文学界的头面人物。可惜最近这几年他一直旅居香江,马烽正愁找不到机会跟林朝阳拉近距离呢,没想到林朝阳主动打来了电话。听林朝阳讲了于华的事,马烽拍着胸脯说:“没问题,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了。于华怎么说也是我们国内优秀的青年作家,对他的工作安排,我们文协一定竭尽全力。”“那就谢谢了,老马!”林朝阳说。“嗐!咱们之间的关系,还说这些干什么。”马烽的语气亲近,又问林朝阳:“我听说你写的那部《舌尖上的中国》在美国出版了之后可是相当受欢迎啊!”“还不错,主要是因为之前在《纽约客》发表过,有加成作用。”“朝阳,过分的谦虚那就是骄傲了!新闻报的那些多,你当我是深山老林里的人?你的专栏可给他们带来了不少销量,应该说是你给他们杂志加成才对。”马烽态度既热情,又不谄媚,尺度拿捏的非常好,聊了好一阵才说:“年前开会,我听人文社的程早春说,你这本书国内出版交给他们了?”“是,就这几天上市。”马烽笑声爽朗,“好事,好事!国内的读者盼了快半年了,总算是能看看你这本书的庐山真面目了。既然出版了,那是不是得搞个座谈会啊?”说了半天,原来是在这等着林朝阳呢!
第566章 重大贡献
文学作品搞座谈会或者研讨会,通常都是由杂志社、出版社或是当地文协组织。马烽是全国文协的领导,按理说这种事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操心的,但《舌尖上的中国》的情况太特殊了。一部以讲述中国饮食文化为主旨的文学作品,在大洋彼岸的美国受到了巨大的欢迎,这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都是极其罕见的。几个月前国内媒体蜂拥报道这件事,让文协方面觉得惊喜的同时,也深感平时工作的疏忽,《舌尖上的中国》火爆美国文学界这样的大事他们竟然是通过媒体知道的。现在《舌尖上的中国》中文版即将在国内出版,文协怎么着也应该彰显一下存在感,毕竟这可是在国外为传播中国文化立下赫赫战功的作品。林朝阳才刚请马烽帮了忙,这会儿马烽开口谈座谈会的事,他自然没办法拒绝,顺口答应了下来。“好好好,你哪天有时间?”“尽量早点就行。”“好,这件事我来安排,你等我电话。”撂了电话,林朝阳对于华说:“耐心等一阵吧,过段时间文协那边应该会联系你。”“谢谢朝阳老师!”于华忙不迭的感谢。“客套话就别说了。”林朝阳岔开了感谢的话,态度轻松随意的跟于华、祝伟聊了一阵,才得知祝伟马上要离开《人民文学》。祝伟是跟陶玉书前后脚进《人民文学》的,一晃也干了七八年了,之前负责小说组的工作,可以说是《人民文学》的中流砥柱。“要走?去哪?”“三联书店。”林朝阳问:“干的好好的,怎么要走?”祝伟苦笑,“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没多说,但林朝阳不难猜测。在《人民文学》这个级别和影响力的刊物当中,文学是要服从于政治的,而且杂志社人员众多,难免有论资排辈的现象。祝伟年近四旬,已经负责了几年小说组的工作,在一些老同志看来,这其实已经是很快的发展速度了,但祝伟肯定不这样看。“感觉这些年真是荒废了人生中最宝贵的时光,我有时候真是羡慕当年玉书的果断!”谈起工作的变动,祝伟神色间满是唏嘘,显然是这两年受挫不轻。林朝阳宽慰了他两句,问:“去了三联书店还干编辑?”“嗯,三联想创办一份古典音乐刊物,让我过去负责。”“宁为鸡头,不做凤尾,这样也好。”祝伟点了点头,可脸上却难掩苦涩。如果不是凤尾不好当,谁愿意去当鸡头呢?“你那刊物具体都登些什么内容?”林朝阳见他心有郁结,便转移了话题。果然,谈到将要负责的新刊物,祝伟面上的苦大仇深轻松了下来。“杂志名暂定叫《爱乐》,规划内容以介绍世界各国古典音乐和音乐家为主,汇集世界各大唱片公司的最新唱片信息。给读者们提供最权威的新唱片品评推荐,帮助读者入门古典音乐,争取做成一部丰富的古典音乐百科全书。”祝伟他热爱古典音乐,到三联书店负责的第一份工作就跟兴趣相关,让他很兴奋。他跟于华关系好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两人都算是古典音乐爱好者。见祝伟谈到新工作意气风发,林朝阳觉得他这个选择确实是正确的。“不错不错,国内这种杂志少见。玉书前段时间收购了家唱片公司,回头我让人跟你聊聊,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祝伟闻言咋舌。“收购唱片公司”,好小众的词汇。林朝阳又说:“你升任主编,我也没什么表示的,送你一套好音响吧。”“那怎么好意思。”祝伟连忙摆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也算是帮你加强一下业务。你马上就是古典音乐刊物的主编了,好马配好鞍,没有一套像样的音响可不行。”林朝阳的话让祝伟内心蠢蠢欲动,尽管知道无功受禄不太好,但他还是有些禁不住诱惑。古典音乐是个烧钱的爱好,有时候光是一套好音响就足以让人倾家荡产。祝伟听了十多年古典音乐,家里那套音响还是他七拼八凑回来的,美国的音箱、英国的功放、飞利浦的Cd机。从最早的磁带录音机听到Cd机,祝伟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上档次的音响设备。林朝阳是朋友圈子里有名的富豪,他口中的“好音响”肯定差不了。“不合适,不合适!”祝伟强克制着内心的贪婪,他知道林朝阳出手起码也是五位数,尽管双方关系不错,但他也不能这么干。看着祝伟拒绝的如此坚决,林朝阳心里大概能猜到祝伟的想法,于是他换了个办法。“那这样吧。西院那套音响也旧了,正好我要换套新的,你就笑纳了吧。”小六部口胡同西院有不少电子产品,都是杜峰送来的,他知道林朝阳好客,还因此在国内作家圈内赢得了不小的声望。林朝阳家里又什么都不缺,所以杜峰时不时的就会让人往西院送些东西。最早送收音机、电视机、录像机、录像带,后来冰箱、音响、Cd碟、家具……日常用的家具和家电几乎送了个遍。祝伟哪里不明白林朝阳的好意,但林朝阳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没必要再矫情。“好,谢了!”一旁的于华对祝伟的待遇眼馋不已,西院那套音响,音箱是宝华韦健的、功放机是天龙的,用来听交响乐,那可是爽到头发丝都会飞起。最关键的是价值不菲,四年前那套音响被搬进西院时,于华和祝伟他们几个爱好古典乐的就跟北新桥的音响店打听过这套设备,得一万多。那时候人均工资还没过百呢,一万元的音响设备,是个什么概念?于华几人当时都快馋哭了,就跟现在的于华一样。他没想到自己过来求林朝阳帮忙调动一下工作,获利最大的竟然是祝伟。来的时候于华手里提着东西,走的时候于华还是提着东西,不过价值不可同日而语,他手中的宝华韦健6063s市价8000元,哪怕是用了几年,但两三千元肯定是值的。一想到这么好的音响归了祝伟,于华心里就十分不平衡。“见者有份!”他突然冒出一句。“什么?”“我说见者有份!”于华的眼神朝手中的音响示意了一下。祝伟不乐意道:“这是朝阳送我的。”“要不是今天陪我来,你能有这好事?”祝伟气愤道:“亏你说的出口,我今天是为了谁来的?狗咬吕洞宾是吧?”“我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有因就有果,跟我来是因,你得了音响是果。这果,有我的一半!”说着话,于华把手里的音响紧了紧。“你真好意思……”祝伟无奈,想了想说道:“行吧,一人一半。可这音响是成套的,总不能分开吧?”于华刚才光想着“见者有份”,忘了实际情况。“那咱们轮着听。”“可以。你现在在燕京连个家都没有,这样,你先帮我搬家去,等以后你有家了,咱们轮着听。”“好。”工作还没办到燕京呢,音响先有了,于华欣然同意祝伟的建议,吭哧哼哧的帮着祝伟将音响搬回了家。大年初三,陶杜两家人聚会,场面热闹非凡。舅妈祁红英和陶母杜若慧聚在一起唉声叹气,造成这种情况的根源主要集中在杜峰和陶玉墨这两个家里的“老大难”。都三十多岁的人了,也不结婚,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形,赚再多钱有什么用,给谁花?被两位老母亲联袂吐槽,杜峰和陶玉墨没有丝毫觉悟,跟家里的小辈儿们打打闹闹,跟二十多岁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杜峰的体重,给吃了猪饲料一样。“你可减减肥吧!”“统一战线”才组成没多长时间,陶玉墨就嫌弃上了杜峰。“你不懂,我这肚子人家一看就是大老板。”陶玉墨撇撇嘴,朝陶玉书喊道:“姐,杜峰他骂你是猪八戒!”“嘿!”杜峰连忙去堵她的嘴,“姐,你可别听她瞎说!”这几年杜峰做生意发了大财,身家上亿,平时膨胀的厉害,唯独不敢在陶玉书面前得瑟。同样是做生意,陶玉书的身家是他的几十倍,他现在拿陶玉书当偶像。除了财富量级上的对比让杜峰不敢翘尾巴,他对陶玉书的能力更加佩服。只有生意做大了之后,才知道管理是门技术活。亚欧服装城做大之后,他几乎完全放弃了原本的那些小生意,不是看不上那些小钱,实在是没那个精力。尤其是去年他投入了巨大财力和心力创建的女装品牌“红秀”,效果却不理想,更让他意识到陶玉书的强悍之处。跟几个小的玩闹了一阵,杜峰和陶玉书聊起了生意经。除了谈论时下最热门的老人家南下的话题,杜峰又跟陶玉书请教起了公司上市的事。沪交所、深交所这两年陆续成立,国内的资本市场正在逐步开始活跃起来。陶玉书在港股手握三家上市公司,让杜峰十分羡慕。对他的执念,陶玉书不太理解,“你现在又不缺资金,上市实在没必要,不如想着怎么好好经营业务。”“谁也不会嫌钱多啊,多融点资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我要是成了‘上市公司老总’,说出去多威风啊!”杜峰的话让陶玉书哭笑不得,“就为了威风?”“也不全是,我这不也是为了公司谋发展嘛。”杜峰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立马改口。陶玉书懒得再搭理他,去跟别人聊天,杜峰只能讪讪的来到林朝阳身边。“你小女朋友呢?”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林朝阳暴击,眼神连忙朝父亲处瞥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央求道:“姐夫,你小点声!”林朝阳调侃道:“你杜大老板还有怕的人?”“我不是怕他,是怕把他气出个好歹。”“这么说,分手了?”杜峰点了点头,“非得要结婚,我说你才多大啊,结什么婚?不要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人渣!”在一旁偷听的陶玉墨冷不丁冒出一句,杜峰不高兴道:“我怎么人渣了?男欢女爱,两厢情愿。再说了,她跟我一年多,也不吃亏。”“拿钱砸人是吧?”陶玉墨冷笑。杜峰不耐烦道:“你别打岔!什么我拿钱砸人,我没钱她能跟我?现在这社会啊,太现实,我可不想被女人缠上。”“我看你是怕人家贪图你的钱吧?”陶玉墨的眼神在他身上上下打量,透露着不屑,“也是,无才无貌的,人家不图你钱还能图什么?”杜峰恼羞成怒,“没完了是吧?真当我治不了你是吧?”林朝阳当起了和事佬,陶玉墨才消停了下来,杜峰说道:“我姐真是的,我是有正事跟她说。”“什么事?”“我想给红秀找个品牌代言人。”“哦,找明星啊,想找谁?”杜峰嘿嘿笑了起来,“林青霞、钟楚红、梅艳芳……都行。”“你还真挺博爱!”陶玉墨挖苦道,“怪不得跟女朋友分手了,原来是想泡女明星。可惜啊,你那点钱不太够。”“别瞎说。”杜峰瞪了她一眼,“我是真找代言人,明年我打算再花1000万打广告,我就不信红秀这品牌做不起来。”陶玉墨表情挑剔,“你听听你起的这品牌名字,注定火不了。”“名字怎么了?红秀,多文雅啊!”“文雅有什么用。你是女装品牌,得洋气!起个中国式的名字,现在的顾客不认啊!”杜峰沉思,“好像有点道理。”他又看向陶玉墨,“还有什么想法,再说说。”“你让我说我就说?我给人家当顾问可都是收费的!”“就你还收费?”杜峰本想质疑两句,见陶玉墨的眼神斜着看过来,他露出笑脸,把手里的车钥匙亮出来。“你给我出主意,要是真能行,这辆大奔送给你。”陶玉墨撇撇嘴,“二手大奔,谁稀得要?”嘴上这么说,可她手一抹,钥匙就不见了。“附耳过来!”她神秘兮兮的说,杜峰凑了过去,两人一番交头接耳,说了大概有十分钟,杜峰看起来很满意的样子,也没问陶玉墨要大奔钥匙。陶玉墨得意的将车钥匙扔给陶希文,“拿去开吧,小姑给你的过年福利,争取明年泡个女朋友回来。”“小姑,这……”陶希文一脸疑惑,家里人也不解的看向陶玉墨,她便把跟杜峰的交易讲了一下。陶母拉下脸,“胡闹!什么主意能换几十万?把钥匙还回去!”杜峰却笑着劝陶母,说他和陶玉墨是公平交易,童叟无欺。“你看!人家买家心甘情愿,你急什么!”陶玉墨说了一句,被陶母狠狠瞪了一眼。“好了好了,他们小辈儿人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你什么时候见这混账干过亏本的买卖?”大舅杜若林劝了一句,陶母这才偃旗息鼓。陶希文手里握着大奔的车钥匙,有些不知所措,一旁的陶玉成已经觊觎了半天,将车钥匙要过来,说:“你不会开车。车先放我这,过两天我教你开。”陶希武蹦高道:“爸,我也要学!”“你学什么,你又没车。”“我哥以后就去留学了,车他又带不走。”“平时学习没见你反应这么快……”父子俩正争执的时候,陶玉墨说:“要开这车可以,能考上水木吗?”陶希武傻眼了,嗫嚅着说:“水木……水木有什么了不起的!”过了初三,长安街上早晚挤满了上班的车水马龙,冲淡了春节的气氛。小六部口胡同的院子里,来了两位既熟悉又陌生的客人。说是熟悉是因为相识多年,说陌生是因为这几年久未见面。见到洪子诚和杜蓉,林朝阳略显意外。“你们俩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将两人让进了屋子,又给二人倒茶,林朝阳的态度殷勤,令洪子诚和杜蓉心生感动。“说起来可有两三年没见面了。”“是啊。你虽说年年回京,可时间太有限了,轻易也见不到面。”洪子诚说。杜蓉性格开朗,见了林朝阳先是相看了他一阵,才说道:“你现在可富态了,有点大文学家的样子!”“挖苦我是吧?什么大文学家!”林朝阳笑着说。“我这可不是挖苦。”杜蓉的语调爽快而伶俐,表情鲜活,“你现在在国际上的名气越来越大,以前那些名家也没达成这种成就啊!”林朝阳摆了摆手,“得了,你就别埋汰我了。”杜蓉笑哈哈的说了两句,便换了话题,跟林朝阳聊起了图书馆现在的变化。图书馆这种地方,等闲不会有什么大变化。这几年馆里最大的就是人事变动,谢道源退休了,取而代之的是庄守经,还有不少老人也都退休了。除了人事上的变化,馆里最大的变化就是利用美国国会图书馆的计算机磁带检索数据开发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代图书馆系统。馆员们各个都得学习计算机,不少老同志怨声载道。“不过总体还是有利的,大家的工作确实是方便了不少。”杜蓉最后总结了一句。“时代在发展嘛,大家也得活到老、学到老。”“没错,是这么个道理。”洪子诚接着杜蓉的话,问林朝阳:“这次回来,打算哪天走?”“还没定下来。文协那边邀请我开个座谈会,时间还没确定。”“是为了《舌尖上的中国》吧?”“是。”聊到这个话题,洪子诚有些兴奋,“你这部书可真给咱们国人提气,这段时间我接到好几封学生的来信,都提到了你这本书,在美国可是相当受欢迎!”“也亏了当时在《纽约客》发表,杂志影响力大。”林朝阳习惯性的谦虚一下。洪子诚说:“杂志发表的专栏文章多了,能这么受欢迎的可不多,可惜就是还没在国内发表,是这两天上市吧?”“是。”《舌尖上的中国》年后将在内地出版,提前一个多月就已经打了不少图书广告。“到时候我可得好好欣赏欣赏。”聊了一阵,洪子诚问林朝阳:“朝阳,我们系里打算给你颁个荣誉博士的学位,你觉得怎么样?”林朝阳早知今天洪子诚和杜蓉来肯定是有事,只是没想到居然是燕大想给他颁荣誉学位。他微笑着说道:“这可是好事。我原来就一个函授本科文凭,这下子可好,书都不用念,成博士了!”林朝阳的语气轻松诙谐,让洪子诚和杜蓉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洪子诚之后又解释了起来,本来从87年林朝阳得了勒诺多文学奖,燕大中文系就有声音说应该给林朝阳颁个荣誉博士。燕大建校后没有荣誉博士一说,直到1983年才搞起了荣誉博士的授予。大家认为中国文学在国际上向来没什么声音,勒诺多文学奖在欧洲文坛属于主流文学奖项,份量不轻,林朝阳的得奖是有开创性意义的。在中文系不少教师看来,这样的奖项完全值得一个荣誉博士。更何况林朝阳还是燕大自己人,当年还有过在中文系旁听的经历,说出去也是一桩美谈。但这个想法在学校看来,未免有些想当然了。很多大学的荣誉博士真就是“荣誉”,每一两年颁发一次,已经形成了惯例,港中大便是如此。但燕大的荣誉博士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按照燕大学位授予工作细则,荣誉博士学位的授予对象要符合以下条件:学者和科学家需要在学术上造诣高深,在某一学科领域取得重大成就,具有国际学术界公认的学术地位和威望,在促进我国参与国际学术交流和合作方面做出重要贡献。政治家则需要在维护世界和平与促进人类进步事业方面做出重要贡献,在增进我国对外友好合作、扩大我国国际影响方面做出了长期、突出的贡献。社会活动家和知名人士则要在促进国际友好往来和全面合作方面、声誉卓著,在繁荣和发展我国经济、教育、科学、文化、卫生和体育等事业方面做出重大贡献。这个条件堪称苛刻,因而到89年才授予了8个名额,这些人里每一位都属于“中国人民的老朋友”。而且在此之前,燕大的荣誉博士还没颁给过国人。林朝阳固然在文学创作上取得了超越一般国内作家的成就和荣誉,但距离“在繁荣和发展我国文化事业方面做出重大贡献”这一条件明显有些差距。因而中文系的这个提议在当年只是简单讨论一下就被学校给否了。直到前年林朝阳获得美国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消息传来,洪子诚他们这些人认为林朝阳如今在国际上名声显著,连着得了两个文学大奖,应该算达标了。但在燕大看来,这样的成就依旧不够,因为燕大之前的荣誉博士给的都是李政道、欧格·波尔这一级别的人物。洪子诚说到这里,脸上露出苦笑。“我当时还和老谢开玩笑,说你这个荣誉博士,说不定得等哪天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才能拿到手,那个时候谁还稀罕个燕大的荣誉博士啊!”林朝阳笑道:“怎么会不稀罕。放在古代,我这叫衣锦还乡、荣归故里。”洪子诚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接着说道:“反正这事提了两回,学校没同意,我们也就放下了。结果去年年末,学校主动提起来了这件事,说要给你颁个荣誉博士。当时我们还纳闷儿呢,你这也没得诺贝尔文学奖啊,怎么就答应了呢?后来老孙到学校开会,回来跟我们说起来大家才明白过来……”洪子诚口中的老孙是孙玉石,中文系原来的系主任杨晖卸任之后,孙玉石成了继任者。据孙玉石说,林朝阳虽然没得诺贝尔文学奖,但他去年在“在繁荣和发展我国文化事业方面”可是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这贡献有二,第一是他在七月份访问湾岛,在岛内文学界掀起了一阵旋风,也为两岸的文化、政治交流打开了新的突破口。第二,是《舌尖上的中国》在美国的广受欢迎,不仅是创造了中国当代文学的记录,更关键的是为传播中国文化起到了非凡的作用。
第567章 立足香江,依托大陆,覆盖全球
洪子诚说了半天,将燕大要为林朝阳颁荣誉博士的前后讲了个明明白白,最后说道:“所以说啊,你这个荣誉博士是实至名归。”林朝阳哈哈笑道:“你就别捧我了,不过还是要感谢学校的好意。”林朝阳至今工作关系仍在燕大,所以即便停薪留职多年,也依旧算是燕大人。他现在也终于知道了前几天岳父为什么会询问燕大是否联系过他,想来岳父肯定是提前知道了消息。洪子诚、杜蓉和林朝阳关系不错,今天代表学校和他私下沟通,确定了细节,接下来就要进入学位授予的正式流程。下个月学校评定委员会就会提名林朝阳,并且还要审核一系列的资料,听起来可比香江中文大学的荣誉学位流程正规多了。“最快的话,3月份应该就会批准。”离开之前,洪子诚对林朝阳说道。两人走后没一阵,陶玉书回到家,看起来心情很好。“有什么好消息?”林朝阳问。陶玉书笑容灿烂,“部里同意星空卫视落地了!”她口中的“部里”是广播电影电视部,今天陶玉书出门就是去那里,美其名曰是跟艾、田两位领导拜年,实则是打听一下她年前申请的两件事情。“星空卫视能进内地?这么容易?”林朝阳的神色有些惊讶。“暂时只有广东地区可以落地。”林朝阳放下了心,他就说嘛,电视台这种宣传武器,上面怎么可能轻易松口。广东那边因为是开放前沿,这些年本来就一直能接收到香江的电视信号。“好歹是合法合规了嘛。”陶玉书知道循序渐进的道理,也没奢望能一口吃个胖子,星空卫视能落地广东已经是很大的成功了。广东是一省之地不假,可实际不管是人口还是面积并不逊色于一般的小国,能落地对星空卫视的发展帮助还是很大的。不过未来星空卫视落地广东,肯定不能用原有的四个频道。两地之间虽说是同文同种,但这么多年来文化、风俗到底还是有了一些差异,最关键的是内容审查这一块内地要更加严格,所以陶玉书计划单独开辟一个针对内地地区的频道。新开辟频道,光是租用卫星转发器一年就要3000万港元,再制作一些针对内地观众的电视节目,一年打底要烧1亿港元经费。但对星空卫视来说依旧是大利好,因为新的频道大部分的节目都可以使用星空卫视的节目版权,节省了大量资金。照星空卫视内部的估算,作为覆盖一省之地的电视频道,新的频道诞生之后,每年保守将为星空卫视带来1.4亿人民币的广告收入,相当于2亿港元,稳赚不赔。这个数字并非是无得放矢,而是星空卫视的高管们参考同时期的广东电视台和沪上电视台广告收入得出的数字。并且星空卫视的电视节目水准要远超如今的内地,未来收视情况应该会很乐观,随着内地经济的不断繁荣,这个数字还将继续上升。为星空卫视未来的发展谋了一条崭新的道路,陶玉书心情大好。“诶,你说新的频道,起个什么名字好?”“凤凰台。”林朝阳脱口而出。凤凰卫视还没有,那就先占个凤凰台。“凤凰台?”陶玉书念叨了一句,面带喜色。“这个名字倒是不错。《诗经》曰:凤凰于飞,翙翙其羽。《离骚》曰:吾令凤鸟飞腾兮,继之以日夜。凤皇(凰)翼其承旂兮,高翱翔之翼翼。按照郭沫若的杂糅说法,凤凰又有涅槃之精神。将这个新的传说与中国民族复兴的精神契合,呼唤中国如凤凰般浴火新生,意境不凡。”陶玉书的解读充分展示了她作为中文系高材生的大才,让林朝阳忍不住想鼓掌赞一句:媳妇高论!这些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名字都起好了,你果然早就猜到这回上面能同意了,是吧?”陶玉书一脸“被我发现了你的小心思”的表情,表情愉快。林朝阳笑了笑,没回答她的话,故作高深。又问道:“电影的事怎么样?”听到这话,陶玉书本来欣喜的表情冷静了下来,露出难色。“不乐观。田同志只是考察时露了个口风,各省市发行公司就已经沸反盈天,一片反对之声。”“发行公司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种改革他们是肯定不会同意的。”林朝阳说。陶玉书蹙眉颔首,“没错。不过我看田同志的态度很坚决,他是专管领导,他的态度至关重要,只要他争取,成的概率很大。我今天还碰见了丁桥……”丁桥以前是电影局局长,文化部侍郎,当年林朝阳的电影改编审查时两人有过接触,他从退休之后就一直担任重大革命历史题材影视创作领导小组组长的职务,算是发挥余热。“他还忙着呢?”“忙。现在正在筹备《重庆谈判》,一个劲儿的跟我说什么人走茶凉。”林朝阳调侃道:“跟你化缘啊,那你没赞助一下?”“能不赞助嘛,我还指望他声援田同志呢。”《重庆谈判》是丁桥和导演李前宽、肖桂云夫妇筹备的第二部重大历史题材影片,讲的是伟人应kmt之邀,从延安飞赴重庆展开谈判的故事。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合作过《开国大典》《决战之后》,口碑出众,唯一可惜的是叫好不叫座。到了《重庆谈判》,剧组本计划投资1000万人民币,结果到现在就筹到200万元,就算是压缩投资,也至少有五六百万的资金缺口。“几百万就这么撒出去了?”林朝阳所说的“赞助”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赞助,这年头跟后世不一样,制片厂都分不到票房,更别说其他的投资者了。商人或者私人企业投资电影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出现在电影放映结束后的鸣谢名单里。“当然不能白撒。过几天,我跟他们几个去海里,见见李……”林朝阳玩笑道:“你这不算行贿吧?”“我这要是行贿,他们巴不得呢。”陶玉书笑嘻嘻的说道。聊过了电视和电影的事,林朝阳跟陶玉书提起了今天洪子诚和杜蓉来的事。陶玉书惊喜万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啊!”林朝阳:……“媳妇,你这学历崇拜的毛病得改改了!”他吐槽道。陶玉书眼波流转,充满风情的给了他一个白眼,林朝阳立刻来感觉了。什么学历崇拜不崇拜的,其实媳妇最崇拜的还是他这个人,尤其是他卖力干活的时候,那崇拜之情可谓溢于言表,声情并茂。隔天上午,陶玉书一个电话打到星空卫视,将电视台落地内地的消息通知了台里,星空卫视内部顿时一片欢欣鼓舞。年前节目大爆,年后电视台落地内地,好事连连,让星空卫视上上下下都感觉到了奔头。高兴之余,星空卫视的管理层立刻按照陶玉书的意思抽调了一个工作小组赶赴内地熟悉广电方面的各项规章制度,顺便招揽人才。给电视台打完电话,陶玉书又把大哥陶玉成召到了小六部口胡同。黑色的大奔停在胡同口,陶玉成从车上下来,忍不住驻足欣赏了几秒,才欣欣然走进林朝阳家东院。“找我什么事?”见了面,陶玉成问陶玉书。“广院你认识人不?”陶玉成眼睛一横,“你想认识谁啊?”说到他的强项,陶玉成说话的语气可比平时硬气多了。“也不是要认识谁,我想从他们那招几个人。”“招人?你招人招广院的干嘛?我给你介绍我们中戏的人,燕影的我也熟。”陶玉成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精神如此说道。“我又不是要拍电影,是星空卫视要在内地落地,我得招一批熟悉内地情况的人才。”陶玉书解释道。妹妹去年搞了个电视台这事,陶玉成早听说了,他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听着陶玉书的话立刻兴奋了起来。“这么回事啊!没问题,他们副院长王纪言跟我都是哥们儿,一句话的事。”陶玉书狐疑的看着他,心里把“哥们儿”这个词的份量调整为“酒肉朋友”。“那行,这事就交给你了,你先帮我联系一下。”“妥了,你等我信儿吧。”说完,陶玉成潇洒的开着大奔离开。到下午又打来电话,说人给陶玉书约好了,什么时候可以见面。陶玉书想了想说,“那就后天上午吧。”两天后,陶玉书带着星空卫视的工作小组和陶玉成、王纪言约在了燕京饭店见面。燕京广播学院是中国广播电视界的人才摇篮,王纪言今年四十出头,能成为这样一所学院的副院长,自然不是一般人。他是国内第一个电视学教授。内蒙出生,最开始工作时当了几年记者,穿梭于内蒙古草原上的蒙古包和牧场之间。后来他成了工农兵大学生,毕业后留校任教,直至成了燕京广播学院副院长。这些信息当然都是见面之后王纪言自己聊起来的,陶玉成没撒谎,他跟王纪言看起来关系确实不错。不过陶玉书更觉得是因为王纪言这人为人太过四海,更兼才思敏捷、能言善辩,跟谁都能处成朋友。“……据我的观察,我们中国人对电视的钟情在世界上其他国家是罕见的,老百姓们对电视的狂热追捧和信奉令人惊讶。从长远来说,玉书你的这个商业操作绝对没错。而且你太有先见之明了,竟然能拿到落地许可。我们中国是十一亿人口的大国,未来随着经济发展,电视行业的产业规模和影响力必定会十倍、百倍的增加。”王纪言口才绝佳,能当着众人的面侃侃而谈丝毫不露怯,是多年教师生涯养成的习惯,但其见识确实不凡,连陶玉书也有些佩服。谈起为星空卫视招揽人才,他向陶玉书打起了包票。燕京广播学院的教授们有个特点,就是动手能力和实践能力特别强。他们这个学科毕竟不是纯粹的研究领域,王纪言当过中国第一部中日合拍大型电视专题片《丝绸之路》的编导和摄像,给中央电视台策划设计过不少节目。不夸张的说,如今活跃在中国电视界的头头脑脑、大腕小编们,不是他的同学就是他的徒弟,徒子徒孙就更多了。叫他来只为招揽些人才,未免有些大材小用。因而在见面的最后,陶玉书试探性的问:“老王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凤凰台当个副台长?”听到她的邀请,王纪言愣了一下,犹豫之际,陶玉成撺掇道:“星空卫视是亚洲为数不多的卫星电视台,老王,机会难得啊!”见王纪言迟疑着没说话,陶玉成问陶玉书:“玉书,你光说挖人,也没说待遇啊!”陶玉书笑着说道:“是我疏忽了。凤凰台副台长年薪30万港元,奖金以业绩计算,保守估计的话,应该有年薪的一半以上。期权这方面公司还没落实,以后公司的中高层管理和骨干人员肯定都会有。再就是安家费,签了合同就有5万港元的安家费。”凤凰台的筹备还处于萌芽状态,待遇这些东西也是陶玉书参考星空卫视的薪资待遇临时制定的。陶玉书的条件说完,王纪言不争气的咽了口唾沫。年薪30万港元,那就是21万人民币。他现在是广院副院长,二级教授,工资加津贴也就300多块钱,一年就算4000块钱。21万:4千!干一年顶一辈子!签了合同就有5万港元的安家费!是个人都禁不住这种诱惑,但王纪言不是一般人,他强压着内心一口答应陶玉书的冲动,说道:“多谢玉书你的美意,不过这件事是大事,我得认真考虑考虑。”陶玉书面露欣然,“这是应当的,那我等你的消息!”“好。”聊完了正事,陶玉成和王纪言从燕京饭店出来。“老王,我说你拿什么把啊?我不是因为玉书是我妹妹向着她,这多好的机会啊!”王纪言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这是好机会。可我现在的工作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还有家庭……”他说了两句,觉得这种话对陶玉成这样的咸鱼来说就是对牛弹琴,只好摇摇头说:“你不懂!”“行行行,我不懂,我不懂,行了吧?那你慢慢考虑。不过我提醒你,你那些徒弟里人才可不少,过两天玉书要是挑中了哪个能力出众的,你这个台长的位置能不能有可不一定了。”陶玉成的话让王纪言忍不住心头一颤,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但随即他又释然了,要真是那样,证明这个机会确实跟他无缘,也勉强不了。又过了两天,因为孩子们得上学,所以陶玉墨带着两个小的先回了香江。陶玉书进了中南的海的红墙内,与她同行的还有田同志(时任广播电影电视部侍郎)、窦守方(时任电影局副局长)、宁志彬(时任中影公司副经理)。陶玉书一个商人跟几个文化领域的官员走在一起,还是进出政务要地,多少显得有些突兀,可谁让她根正苗红,在zy领导面前都挂着号呢!关于电影机制改革的汇报,获得了主管领导的明确支持,让几人振奋不已。从红墙内出来后,田同志便开始组织起草《关于当前深化电影行业机制改革的若干意见》的文件。文件的基本精神是:电影制片、发行、放映等企业必须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强调了“电影的市场就是观众”。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内容便是:1、自1992年6月开始,国产故事片将由中影公司统一发行改为由各制片单位直接与地方发行单位见面(进口影片仍统一由中影公司向各省、市、自治区公司发行);2、电影票价原则上要放开,具体由各地政府掌握。这样的意见内容,意味着中国电影行业即将迎来巨变。往年这个时候陶玉书已经忙着回香江处理公司事务了,可今年,陶玉书为了这份文件也要在燕京多待些日子。在电影行业机制改革这件事上,她出了不少力气,谈不上决定性作用,但绝对起到了推动作用。忙活了这么半天,不就是为了提前卡个身位嘛。一个十几亿人口的大国,未来电影行业的发展不可限量,陶玉书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正月的第二个礼拜,陶玉书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为旗下公司寻找落脚点这件事上。头两年手下几家公司也就林氏影业在内地有点合拍业务,没有几个常驻人员,也没弄办公室,就在小六部口胡同的西院对付着。今年不一样了,玉郎机构和内地合作,星空卫视落地了,电影合拍业务以后也要进一步发展,得找个像样的办公室才行。家里有二春同志这位地产界的白矮星,给陶玉书省了不少心,几天时间里陶玉书看了不下十处公房,跑遍了东西城。最后把公司地点锁定在了东交民巷的紫金宾馆。东交民巷距离天安门也就一公里,是明清两代“五府六部”的所在地,乾隆、嘉庆年间还设了“迎宾馆”供外国使臣居住。打那以后,这片陆续建了各国使馆,又建了美国花旗、法国东方汇理、英国汇丰等诸多银行,整条街上全是风格迥异的西洋建筑,是当年燕京最洋气的地方。陶玉书相中的是早年间的比利时使馆,建筑造型和风格在一众西洋建筑中十分突出。它是典型的欧式建筑,占地1.4万平方米,楼是尖顶,石柱回廊,单看建筑外观充满了大气、优雅。若是放在后世的小红书上,妥妥的网红景点。建国之后,比利时使馆的身份几经更替,先是成为14号国宾馆,再到1986年正式更名为紫金宾馆。因为是国有资产,紫金宾馆不能出售,但可以对外出租。陶玉书租下了这里的一号楼和二号楼,作为以后旗下几家公司在燕京的办公地点。装修的事交给了林二春,老同志现在手下除了养了一堆“房虫儿”,还有几十号装修工人指着他手里的业务吃饭呢,装修办公室这点小事不在话下。转眼正月过半,这段时间里王纪言陆续为陶玉书推荐了不少人才。不仅是王纪言,得知陶玉书在招兵买马,大有大干一场的架势,连百忙之中的田同志都给她推荐了个人才。余统浩本是珠江经济广播电台最年轻的副台长,84年因为管制渐松,香江几个电台的中波广播长驱直入杀入广东。一项调查显示,当时百分之七八十的广东市民已经不听本地广播而改听香江广播了。这样的情况让余统浩深以为耻,于是85年年初他趁着带队去香江转播省港杯足球赛的功夫,忙里偷闲跑到香港电台和商业电台刺探军情。回到广东之后就拿出台里的一个频道搞广播改革,花了一年多的时间,逐步提高电台频道的收听率。直到88年,香江的几家电台碍于珠江经济广播电台的收听率挤压,取消了大陆波段,余统浩由此一举在国内电台界成名。也因此被调进了广电部,研究是否能到海外开办商业电台、电视台,以改善海外对中国的认知。结果余统浩到美国考察了29天,结论是国内根本不具备办海外商业电台、电视台的条件。“……其中障碍有二:第一,我们中广公司没有那样的财力,在英语国家办传媒不是开饭馆,需要多年不断地投入,而回报基本上没有;第二,政治和人事屏障难突破,那个时候说中国派人去美国办意识形态的东西,人家签证都不会给你,你没法打工,没法生活,难度太大。我当时把这个考察结果跟领导说了,他们还不死心,问:美洲不行,亚洲行不行?”我又外出考察了一个月,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可以在柬埔寨搞!”说到这里,余统浩自己都忍不住发笑。随即,他止住笑意,“陶总,不好意思!”陶玉书脸色轻松,说道:“没什么。国内的情况比较特殊,去国外搞意识形态那套东西确实很吃亏。”余统浩点点头,“确实。上面把我调到燕京本来是搞这些东西的,结果搞不成,让我在中广公司当个副董事长,实在没什么意思。那天田部跟我说星空卫视要落地内地,您正在招兵买马,问我愿不愿意来试试,我是一百个乐意。”余统浩的表态拿捏的恰到好处,既不谄媚,也没有自抬身价。“田部对我们的支持力度太大了!”“我来之前,他和我说,这也算是‘曲线救国’了!”余统浩语气幽默的说。陶玉书笑了出来,“这话说的不错!”说这话时,陶玉书神色之间自信洋溢,神采飞扬,让余统浩心中也有些激动。星空卫视工资很高是不假,但余统浩并非是完全冲着钱来的。要知道他是中广公司的副董事长,正经的副厅级干部,前途大好,若不是有一颗为中国传媒开疆拓土、远布海外的心,他怎么会轻易到星空卫视来呢?陶玉书也明白,余统浩的到来明面上是田同志的举贤纳才,也未尝没有给星空卫视安个“嚼头”的心思。但在她看来,这其实也是好事。余统浩的存在,可能是钉子,也有可能是润滑剂和助推剂,完全看怎么用。跟余统浩聊了二十多分钟,紫金宾馆一号楼里的人聚集了不少,陶玉书起身将大家都召集了起来。“诸位同事,又见面了!公司的办公室现在还在装修,我今天把大家召集到一起,主要是想让大家见见面。我们星空卫视凤凰台草创,你们这些人里未来大部分可能都会去到香江公司,在内地见面相处的机会反而不多。希望大家可以借着今天的机会互相认识和熟悉,方便以后的工作。”陶玉书的声音很温和,却有一种穿透力,让人忍不住侧耳倾听。在场的人里绝大多数都是广院出身,受了王纪言的推荐才进了星空卫视,听着陶玉书的话,有不少人都憧憬起了到香江工作的情景。毕竟不是人人都是余统浩这种“有理想”的好同志。接着,陶玉书又给大家交代了一些到香江后的工作内容和安排,让大家安心之余,也多了几分对星空卫视的归属感。简短的发言说到最后,陶玉书的眼神扫过在场众人。“……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种感觉,从事传媒行业,不仅是一份解决温饱的工作,它在一定程度上也寄予了我们对于事业和理想的追求。我真心希望每一位加入星空卫视的同事能够以这份工作为荣,以这份事业为傲。刚才我和余统浩聊天时谈到过我们我们星空卫视的发展愿景,请允许我重复一遍这些话:立足香江,依托大陆,覆盖全球!各位同事,以后凤凰台的发展就要靠大家了!”陶玉书说完这些话脸色真诚的冲在场众人微微鞠了一躬。就在她鞠躬之时,紫金宾馆一号楼二层的空间内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但在短暂的寂静后,众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大家的情绪被陶玉书刚才的一番讲话彻底调动起来。“立足香江,依托大陆,覆盖全球”,这是何等宏伟的愿景啊!在场众人在听到这里时无不感到热血沸腾,也为陶玉书的雄浑气魄而折服。而她最后那句话,更让众人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激情澎湃,热情洋溢。崭新成立的星空卫视凤凰台,队伍还未成军,战斗意志已爆表!
第568章 想不到
紫金宾馆一号楼里的多数人仍保持着八十年代的理想主义色彩,一番鼓舞过后,这些刚加入星空卫视,还未走上工作岗位的员工们内心充满了激情和干劲,看陶玉书如同领袖一般。接着,陶玉书又安排众人到地安门东边的明珠海鲜搓了一顿大餐。如今这时候海鲜在北方和内陆地区还是稀罕物,对于很多人的日常饮食来说并不常见。明珠海鲜是港式风味,85年一开业便以热情周到的服务、精致的菜品和处处透露的香江气息而闻名于燕京市民阶层。当然了,它更出名的是价码高。燕京城餐饮界有“三刀一斧”,明珠海鲜就是其中之一,以刀斧比喻,吃顿饭如同在身上割肉,可见价格之昂贵。员工们本来心里就满腔热忱,饱餐了一顿,更对陶玉书死心塌地,恨不得立马就飞赴香江,为陶董冲锋陷阵、出生入死。忙了小半个月,陶玉书带着一群员工飞回了香江。林朝阳则暂时留在了燕京,因为文协为《舌尖上的中国》举办的作品座谈会定在了后天,也就是2月20日。到了日子,林朝阳驱车来到农展馆路南里10号,一见马烽就抱怨起来。“你们文协这个效率真是堪忧!”他抱怨当然是嫌文协组织座谈会的效率太慢。“你以为我不想快点?那么多人的工作得协调,你以为打个电话人就能来?”马烽对林朝阳的抱怨感到很不满,多少人盼着让我们文协给他办座谈会呢,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当然了,这话他也就心里蛐蛐一下。林朝阳现在可是中国文坛的头牌,嗯,牌面。座谈会开始,林朝阳扫了一圈,全都是老熟人,冯穆、陈荒煤、王濛、孟伟哉、朱寨、陈涌、鲍昌……除了这些文化界大腕之外,今天还有位在位的高官出席,宣传部侍郎兼文化部代尚书的贺敬之。“没想到您今天也来了!”林朝阳跟贺敬之握手寒暄。“你这部《舌尖上的中国》为我们中国文化在海外的传播做出了那么大的贡献,我能不来吗?”贺敬之哈哈笑道。“您客气了,《舌尖上的中国》在海外的受欢迎是天时地利人和。”“任何事物的发展都离不开天时地利人和,你就别谦虚了。”贺敬之夸了一句,又问:“我听说新长篇已经写完了?”“是。不过这部小说是全英文写作,可能要在美国那边先出版,国内要晚一点。”贺敬之脸上露出赞赏之色,“了不起!为我们中国文学界争光了!”他本人的立场是z派,但不妨碍他对林朝阳能在海外为中国文学扬名的欣赏。寒暄几句,各人落座,座谈会正式开始。这些年来林朝阳参加了不知道多少次这种座谈会,今天的座谈会除了规格高一点,在内容和形式上并无特别之处。要非说特别的地方,大概要算大家的正面评价和赞誉了。大概是因为《舌尖上的中国》取得了“墙内开花墙外香”的效果,今天参会的众人对这部作品的评价高的出奇。贺敬之这位还在位的高官出席,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官方对这部作品的肯定。次日,《舌尖上的中国》座谈会的消息登上了《人民日报》。在文章的最后,撰文记者这样写道:“哲学家费尔巴哈有句名言,人就是他所吃的东西。从一开始,《舌尖上的中国》就不只是一部关于吃的文学作品。‘看着笋挖出来,火腿吊起来,渔网里闪闪发亮,揭开蒸笼白花花、冒着蒸汽的馒头,拉面摔打在案板上的脆响……都让人激动得落泪。多可爱的中国。’从舌尖上的中国,到味蕾中的故乡,作品所展示的厚重感和独特性令人动容。通过美食这个窗口我们看到了中国人、人和食物的关系、人和社会的关系。它并不是一味空洞的宣扬中国饮食文化的博大精深,而是从美食背后的制作工艺和生产过程入手,配合平常百姓的生活,在情感上引起共鸣。这种深入灵魂的共鸣,也是《舌尖上的中国》能够畅销海外最重要的原因……”《舌尖上的中国》在美国的广受欢迎,让它在中国收获了不同于一般文学作品的关注,官方的高度评价和肯定就是证明。同时,读者也在用他们的实际行动支持这部作品。大年初六,2月10日。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舌尖上的中国》正式在国内各个城市的书店上架,迅速的在读者群体引发了一场抢购热潮,读者们都想欣赏欣赏这部在海外为中国争光的作品。短短一周时间内便销出22万册,许多城市的新华书店久违的出现读者排队抢购的现象。尤其是赶上正月里,这样的现象立刻引来了一些当地媒体的的报道,为《舌尖上的中国》的热销再添了热度,成为了1992年开春的第一把火。参加完座谈会,林朝阳本打算回香江,结果洪子诚跑过来通知他,说燕大学位评定委员会已经通过了他的荣誉学位审核。“昨天学校刚把建议名单报给国务院学位委员会那边备案,下个月举办授予仪式的话你有时间没?”燕大的荣誉博士学位可比香江中文大学的流程要繁琐多了,授予仪式理论上可以在名单上报之后的两年之内完成。不过林朝阳的情况特殊,燕大决定等备案完成之后就尽快为他举办授予仪式。既然如此,也得等到3月份。“有时间。”2月还有一个星期就结束了,林朝阳嫌跑来跑去麻烦,索性答应了下来。留在燕京,他每天早睡晚醒,看看书、浇浇花,偶尔去西院跟来做客的同行聊聊天,感觉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一直到3月的第一个周末,陶玉书突然出现在小六部口胡同里。“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林朝阳看到她一脸惊喜。陶玉书笑着说道:“给你个惊喜!”下周二燕大就要为林朝阳授予荣誉学位,陶玉书这次回来是专程参加荣誉学位授予仪式的。老婆闪现燕京,两个小家伙又不在,再加上独守空房半个多月,林朝阳晚上好好表现了一把。周二上午,林朝阳和陶玉书一起来到燕大。阳春三月,校园里处处洋溢着生机与活力。未名湖在阳光的照耀下,湖水波光粼粼,浮光跃金。微风吹过湖畔柳树刚抽出的嫩芽,细长的柳枝随风摇曳。博雅塔静静地矗立在未名湖旁,古朴典雅的身影倒映在湖水中,与湖光山色融为一体,湖南岸的钟亭、临湖轩,湖心岛的石舫、鲁斯亭……一应景致如同往昔,可时光匆匆,让林朝阳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惆怅。“时间过得真快啊!”陶玉书挽着他的胳膊,漫步在湖边小路上,“是啊。一晃这么多年了,我们都快四十了,可燕大还是那个燕大。”这几年夫妻俩虽然偶尔也会回燕大,但多是冬日万物寂寥之际,总是感觉格外萧瑟。这阵子校园里春暖花开,冷不丁逛一下心中难免生出感慨来。“燕大现在变化可大着呢!”林朝阳笑着说道。从八十年代开始,燕大就开始大兴土木,85年之后国家计委更是将燕大基建列入国家重点工程计划大本之内。光是重点工程的理科楼群就建了11.3万平方米,1000余套教工住宅,学生住宅8万平方米……笼统算下来,十几年时间里,燕大新建的校舍超过了40万平方米,算上整修的建筑就更多了,许多夫妻二人记忆中的建筑已经消失不见。两人一路边走边聊,有些学生似乎认出了林朝阳,多数人只是多看了几眼,没敢上前打扰,但还是有些胆子大的忍不住凑上前来。“您是朝阳老师?”因为早年的工作关系,林朝阳的笔名在燕大很少被人提及,燕大的师友提到他多是以“朝阳”来称呼,学生们耳濡目染自然也是这样的称呼。86年停职之后他鲜少出现在燕大,这一茬学生对他的印象都停留在电视、报纸上的形象,一下子见到真人有些不敢确认。林朝阳微笑着应了一声,“是我。”女学生满脸惊喜,“真没想到能在学校见到您,我特别喜欢您的小说!”“谢谢。”寒暄两句,学生遗憾今天出门没带书出门,“我前两天还买了您的《舌尖上的中国》,真没想到您散文写的比小说还好!”女学生崇拜的眼神都快溢出来了,神色之间满是雀跃。“过奖了……”林朝阳跟女学生聊了几句,得知她叫晓白,是个川妹子,燕大88级西语系法语专业的学生。两人聊天期间,陆续有学生发现林朝阳,并靠近了过来。没一会儿的功夫,林朝阳身边就聚集了一群学生,热情洋溢的和他对话交流。站在原地跟学生们聊了十多分钟,林朝阳见学生越聚越多,一点没有散的意思,还有不少学生已经冲回宿舍去拿书,打算要跟林朝阳要个签名。他只好说今天是来领荣誉学位的,大家有想要签名的,可以去大讲堂那里找他。好不容易抽身而出,陶玉书打趣他,“你这回算是衣锦还乡了!”“我都衣锦还乡多少回了,你才知道?”夫妻俩说着笑话,一路来到学位办公室,洪子诚和学位委员会主席刘庆峰已经等在这里。刘庆峰跟林朝阳介绍了一下授予仪式的流程,又闲聊了一阵,几人便往大讲堂走去。林朝阳的荣誉博士学位授予仪式举办地点就在大讲堂,也就是前些年的大饭厅。“朝阳,看着这地方亲切吧?”来到大讲堂门前,洪子诚调侃着问。不管是大饭厅还是大讲堂,林朝阳都在这里参加过不止一次活动,许多旧日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今天的授予仪式,燕大发动了不少学生来参加。其实不用学校发动,许多学生得知学校将要给林朝阳授予荣誉学位,纷纷踊跃报名来参加仪式。林朝阳从七十年代末开始创作,十多年的时间,作品在国内畅销数千万册。不夸张的说,现在在燕园学习的这一茬学生们,几乎是看着林朝阳作品长大的,他在这些学生当中的号召力绝对要比现在那些歌星、影星强大。虽说现今的文学热潮已经逐渐退却,但燕大的文学氛围终究是要浓厚一些,更何况这里还是林朝阳的根据地。除了热情的学生们,今天还有不少图书馆和中文系的人,都是林朝阳的知交故旧,另外就是燕大的几位校领导。上午九点半,授予仪式正式举行。“……林朝阳同志是中国现代文学和世界文学的杰出代表,对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和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做出了巨大贡献。他的作品以其深刻的社会洞察和独特的文学风格著称,不仅聚焦于普通人的生活和中国社会变迁,也不断的向外拓展创作边界,以世界性的创作视野收获了国际文坛的高度认可。获得了法国勒诺多文学奖、美国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的肯定。他的代表作《高山下的花环》《梵高之死》《闯关东》《寄生虫》和《舌尖上的中国》等作品,不仅在中国广受欢迎,同时畅销海外数百万册,受到了各国读者的喜爱。为表彰林朝阳同志在文学创作上所取得的成就,和为中国文学在世界范围内做出的贡献,燕京大学学位委员会特颁授荣誉文学博士衔予林朝阳同志。”学位委员会主席刘庆峰朗读颁授词的声音回荡在大讲堂内,在上千名燕大学子的注目下,林朝阳身穿博士袍,由现任燕大校长吴树青拨穗,并接过荣誉学位证书。大讲堂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气氛热烈。接受了荣誉学位之后,到了林朝阳的发言环节。他站在主席台上,眼神扫过下面黑压压的人头,那里有妻子一家人,有他在图书馆的同事,有中文系的好友……“众所周知,我只有初中学历,没上过大学,排除老少,家里学历最低。参加了工作,搞了个函授本科,刚开始看着感觉还不错。后来时间长了,觉得还是差点意思。这回拿到这个荣誉博士学位证书,一跃成为家里的最高学历,能挺直腰板了!”台下哄堂大笑。开了个玩笑,林朝阳脸色正经起来。“以前燕大有个谜语,你们这些学生可能都不知道了,叫‘蹲一地’。说的就是这里的前身大饭厅,那时候大饭厅没有桌子,学生们都是蹲在地上吃饭……”他的发言通篇没有什么大道理,全都是关于在燕大工作和生活的日常回忆。台下的学生们却听的津津有味,甚至是心驰神往,大家对那个刚刚过去的,如火一般热烈、灿烂的八十年代充满了怀念。发言结束,授予仪式也结束了,可林朝阳却被热情的学生们包围了起来,有人要签名,有人想提问交流,有人单纯是追“星”,场面热闹非凡。“朝阳老师,您怎么看待文艺、文化的商品化问题和市场经济对严肃文艺创作的严重冲击?”林朝阳一边签着名,一边回答学生的提问。“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任何文艺形式都并非是永恒的,任何作品也都有它的历史宿命,纠结这些事是杞人忧天,不如想想怎么创作出更多好的文艺作品。”“朝阳老师,您觉得当代文学……”大讲堂主席台前人头攒动,谢道源站在人群之外,脸上露出欣慰之色。“真想不到啊!当年毛手毛脚的小伙子,现在已经是名满国际的大作家了!”“不光是你想不到,恐怕老陶也想不到吧?”一旁的吴组缃语带调侃。“没有你们这帮前辈的帮衬,哪有他的现在。”陶父脸上笑呵呵的,可神色之间的骄傲却怎么也无法掩藏。不过正如老朋友们所说,回想十几年前那个农村出身的毛头小伙子,谁能想到现在的转变会如此之大。陶父的脑海中闪过当年第一次见林朝阳时的情景,轻轻摇了摇头,吴组缃说的没错,连他也没想到。一个荣誉博士的学位在这帮老教授的眼中并不算什么,但就像刚才的颁授词所说的那样。这个学位所代表的是,燕大这个一国最高学府对林朝阳文学成就和海内外影响力的认可。在几位老同志聊天的时候,陶玉成凑到陶玉书身边。“玉书,你明天有时间没?”“怎么了?”“也没什么,有个朋友想去拜访拜访你。”陶玉书狐疑的看向大哥,“朋友?什么朋友?”“你那种眼神看着我干什么,都是正经朋友。”有了之前王纪言的事,陶玉书对大哥朋友圈的信任度有些些许的提高。“要聊什么事?”“咱们学校的校办公司你知道不?”“知道,方正嘛。”陶玉成说:“对,就是方正的负责人楼宾龙,他想跟你聊聊激光照排系统的事。”陶玉书心中了然,“好,那就明天吧,地点你来定。”陶玉成面露喜色,“我带他去你们家吧,都不是外人。”被学生们堵在大讲堂快一个小时,林朝阳才得以脱身。中午在陶家吃了个饭,下午在燕大校园各处转了转,到晚上林朝阳受邀到办公楼礼堂去看话剧。“当年咱们燕大的话剧热还是你和77级中文系那些人带动起来的呢!”洪子诚说起曾经的学生们,笑容满面。“现在可跟当初不一样了,鸟枪换炮!”“确实。”当初林朝阳和77级中文系那帮人搞话剧,完全是靠着一腔热血,所有事都得自己张罗,不知道克服了多少困难。如今燕大已经有了自己的剧社,学校每年都会拨款,还有一群人艺导演、编剧和演员义务担任指导老师。今天礼堂演出的剧目是丁西林的独幕剧《酒后》,剧情讲的是一个三十年代受五四运动思想影响的妻子,在一次聚会后和丈夫探讨关于人生和爱的问题。台上的演员都是燕大学子,演技略显稚嫩,但热情饱满,演出结束后掌声阵阵,相当成功。看完了演出,洪子诚带着林朝阳去到后台。燕大剧社的学生们一见到林朝阳出现都很激动,立刻将他围了起来,欢声笑语不断。“林老师,林老师,您好!”“你好。”林朝阳笑容淡然,跟眼前的小眼睛打了个招呼。“您好,您好。我是人艺的英达,粱佐是我大舅子。”小眼睛跟林朝阳攀起了交情。“哦!”林朝阳作出恍然状,跟英达客套了两句。英达的父亲是英若诚,现在是人艺的演员,这两年演了几部电影和电视剧,但编制还在人艺,偶尔会来燕大剧社帮着指导一下。“这位就是您爱人陶老师吧?”英达自来熟的跟陶玉书打招呼。见他态度热情到有些殷勤,陶玉书礼貌的回应了两句,但见林朝阳对英达的态度不太热络,她也没有多聊。待从后台出来,陶玉书问林朝阳,“那个英达不是粱佐的妹夫吗?我看你对他不太喜欢。”“也没什么,就是感觉那人太油滑了。”陶玉书想了想刚才英达的表现,“确实。”她刚才跟英达聊了几句,不难猜出英达的目的。林氏影业这几年在国内投资合拍了不少电影,捧出了章艺谋、陈凯戈这样的大导演,英达既然是演员,想结识她也不稀奇。隔天上午,燕大方正公司总经理楼宾龙到小六部口拜访陶玉书。1985年楼宾龙受燕大委任,以人民币40万元资金创办燕大方正集团。并把学校计算机汉字激光照排科研成果转化为产品,于1988年开始向市场推出了该产品。楼宾龙这次来拜访陶玉书,就是想将方正刚研发成功的方正91国产激光照排系统推广至香江地区。“现在我们的激光照排系统,可以用卫星传输版面描述语言代替报纸传真机,信息量只有传真方式的1/50,且毫不失真。还有我们的彩色出版系统,在世界上首次实现了彩色图片和中文的合一处理和输出。这些技术不仅在国内已经应用上了,还在今年1月使用在了《濠江日报》。目前我们正在研制新闻采编流程计算机管理系统,一旦研制成功,对于报社的采编流程将会是革命性的突破。记者的稿件可以快速传到报社,编辑在计算机上直接组版,大大提升报社的工作效率……”楼宾龙是科研人员出身,五十岁才被燕大委任成为方正公司的负责人,身上没有商人的习气,反而更像是个学者。在介绍方正91系统的功用时,他滔滔不绝,条理清晰,俨然是个老推销员了。待他介绍完情况之后,陶玉书面露沉吟。燕大方正成立至今7年,因着计算机激光照排系统的研发成功,让燕大方正在去年实现了2亿多的产值。不仅成为了我国高校创办科技企业的典型,也成为了中关村的代表性科技企业。按理说公司发展的这么好,楼宾龙应该志得意满才对,可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方正激光照排系统推出以来三四年时间,几乎所有中央、地方报纸、大中型印刷厂都成了他们的客户。楼宾龙可以负责任的说一句,方正的激光照排系统已经实质性垄断了国内的排版印刷行业。现有的市场已经开垦完毕,如果方正公司不能继续开拓新的市场,那等待方正的很有可能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楼宾龙来拜访陶玉书,也是经过了一番深入的市场调研的。香江的报业之发达,冠绝亚洲,哪怕是经济和传媒业异常发达的日本也要稍逊一筹。如果方正的激光照排系统能够登陆香江报业,那对方正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利好,至少两三年内的发展有保障了。更何况陶玉书是燕大职工子弟,恰好又掌握着香江最大的报业集团明报企业,这简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楼宾龙本来很有信心说服陶玉书,可见她迟迟没有说话,他的心情也不由自主的忐忑了起来。“这件事……”沉吟良久,陶玉书终于开口,楼宾龙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
第569章 一时美谈
“从情感上来说,我肯定愿意支持你们方正。不过明报企业现在是上市公司,更换照排系统是大事,必须要慎重。”听着陶玉书的话,楼宾龙的心沉了下去,没想到今天是空欢喜一场,看来自己还是太低估了事情的难度。照排系统是报企的关键生产工具,明报企业又是香江最大的报企,一举一动都牵涉重大,确实不可能单凭自己的一番劝说就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在商言商,楼宾龙也能理解陶玉书的谨慎。强压着内心的失望,他盘算着说些什么得体的客套话告辞,陶玉书又开了口。“我看这样吧。今年下半年明报方面的照排系统要更换,你们可以报名投标,如果性能不差的话,会优先考虑的。”楼宾龙本已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听着陶玉书的话他面露激动之色,大喜过望,“哎呀!谢谢陶董,太感谢了……”楼宾龙说了一堆感谢的话,到最后陶玉书都听不下去了。“这些客套话楼总就别再说了。我是燕大子弟,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照顾一家燕大校企是理所应当的。不过这件事成与不成,最终要看的还是方正自身的技术实力。”楼宾龙表情肃然道:“陶董请放心,我们方正的激光照排系统经过了全国上百家报社的检验,技术方面绝对过硬!”送走了楼宾龙,吃完了午饭,林朝阳和陶玉书商量着打算明天回香江。快到两点的时候,林二春进了院,脚步匆忙中带着兴奋,满面春风。“今天您老遇上什么喜事了?出门碰上喜鹊了?”林朝阳调侃道。放在平时,儿子敢这么当爹的说话,林二春高低得让林朝阳尝尝二踢脚的威力,不过今天他心情大好,没跟林朝阳一般见识。“喜事?当然有喜事!”林二春说话间扬眉,意气风发。“呦,真有喜事啊!”林朝阳见父亲态度认真,不免意外。“什么喜事?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也没什么!”二春同志轻轻的摆了摆手,表情变得云淡风轻。林朝阳顿时被他勾起了好奇心,“您这就没意思了,我这不配合着呢嘛,说说,快说说!”见林朝阳问的殷切,林二春心里越发舒坦了。“其实吧,也没什么大事,都是谣传、谣传!”老头子倒是会卖关子!林朝阳暗自吐槽,心却更痒痒了。“谣传咱就当谣言听,你先说说,让我这当儿子的,也跟着高兴高兴。”林二春眼神转向林朝阳,“那,高兴高兴?”“高兴高兴!”关子卖的也差不多了,林二春正色起来,轻咳了一声。“听说啊,我这听说的,说燕京市要建设燕京西客站!”“西客站?跟您还有关系?”林朝阳问。这话算是问到了林二春的心坎儿上,“确实有那么一点关系,早前在那边买了处房子!”嚯~林朝阳又喜又惊,自己竟然要成拆二代了?外有媳妇创家立业,内有父亲老骥伏枥。这人生啊,易如反掌!从今以后,他可以躺的更平了,林朝阳想着想着差点乐出声。“那什么,这是大好事啊!”“当然是好事!”林二春掐着腰,得意非凡,“听说一平给补偿1500呢!”“才1500啊?”林朝阳乐不出来了,这补偿忒少了点,不符合首都的层次啊!“才1500?你小子可真是拿钱不当钱,1500还少?放二十年前那边就是农村,我那房子买了才花多少钱,3000块钱不到。”说起自己的投入产出比,林二春不由得洋洋得意。他买的那处房子在ft区,虽说看起来跟农村没多大区别,但居民正儿八经都是城镇户口,要不然他也买不了那的房子。一处房子加院子占地260平面积,这个数字是林二春上午得了消息后,现巴巴跑去精细测量得出来的结果,绝对错不了。“那能补偿多少钱?”林朝阳的问题再次戳到了林二春的心头得意处。“也不多,就39万!”林二春故作矜持,本想装个大的,不料林朝阳嘀咕着:“那确实不多!”老头子心情顿时就不美丽了,怎么就不多了?那可是39万!“不少了!买房子才花了不到3000块,这才几年的功夫啊,把我这些年买房子花的钱赚出来一半了。”“也是。还是您老有先见之明,囤了那么多房子,这以后要是都拆迁了……”林朝阳的话勾起了林二春心头的涟漪,也忍不住畅想起了那美好的画面。哎呀,不敢想,不敢想,美滴很!高兴之余,林二春张罗着要庆祝一番。他现在虽说不差钱了,但没人不喜欢天降横财。“正好明天你们不是要回香江嘛,就当是送行了。”林二春张罗着将陶家人都叫到了小六部口胡同,反正现在都有车了,方便的很。傍晚时分,黄色的大发停在胡同口。林朝阳问大舅哥:“你那大奔呢?”陶玉成臊眉耷眼,用眼神表达对林朝阳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不满。“家里闲着呢。”大奔是陶玉墨从杜峰那赢来的,名义上也是给大侄子陶希文用的,他腆着脸开了大半个月,那天让陶母骂了一顿,乖乖的交出了车钥匙。开惯了大奔,再开大发,自然是云泥之别,陶玉成心里现在难受着呢。之前在电话里叫陶家人来吃饭,林朝阳说的语焉不详,进了屋闲聊,陶家人得知林二春买的房子竟然拆迁了,均露出惊讶之色。“补偿39万?”陶玉成一惊一乍的喊了起来。赵丽拍了他一下,“你小点声!”但她也忍不住朝林二春看过去,等着他透露出更多的信息。“这不是赶上市里面要建西客站嘛,征的地大部分都在ft区,恰好我那房子就在征地范围内。听说给咱们老百姓补偿是最多的,一平1500块,像他们政府的、部队的,补偿的就少了,有乡镇的地也占着了,一平就给700块……”尽管市里面的通知还没出,但林二春这几年倒腾房子,各区认识的人多了去了,消息灵通的很,关于这次征地、拆迁、安置的条件已经打听的八九不离十。赵丽听着他娓娓道来拆迁的那些事,内心除了艳羡,还有些感慨。人家亲家公是农村人不假,但心思活泛,以前在农村不显山不露水,现在到了燕京,这才几年的功夫,竟然折腾出这么大的事业来,真是叫人刮目相看。“林叔,你当初要是再多买两处房子就好了!”陶玉成说。林二春哈哈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啊!本来这燕京城的私房就少,这几年老百姓也寻思明白了,以后经济发展越来越好,燕京是首都,寸土寸金的地方,指不定什么时候房子就值钱了,卖房的人可不像以前那么多了。”“也是这么个理儿。”燕京城从50年代就有拆迁一说,只不过当年的补偿可没多少,拆迁量又少,也没多少人在意。前几年因着亚运会,倒是有不少居民被拆迁了,可那时候给的拆迁补偿也不多。这回燕京西客站的建设,既是国家八五计划铁路建设的重点工程,也是为改善首都城市基础建设,为申办2000年奥运会创造条件,补偿可比以前提高了不少。“燕京市不是要申办奥运会嘛,这几年要拆迁量肯定会越来越大,老百姓更不想卖房子了,说不定拆到自己家,得一笔赔偿款呢!”林二春面带笑意,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他的话让家里人频频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心中也对他的未雨绸缪感到佩服。买房子这事林二春干了五六年了,早前大家谁都没在意,只当他赁房子就是当个房虫儿。可眼看着他雇起了员工、开起了门面、注册了公司,直到现在,连买的房子也被拆迁,获得了不菲的收益,家里人的惊讶也跟着越来越大。不仅是赵丽自己,其实在大家眼中的林二春也有种“大鹏一日同风起”的感觉。这一大家子人里,别说是陶玉书了,就是杜峰、陶玉墨经商的成绩也都不差。但他们这些年轻人所取得的成绩,却远没有林二春的成功带给家里人的震撼强烈。陶玉成觉得造成这种感觉最主要的原因,可能还是因为强烈的反差感。以前大家都以为林二春一个农民出身,儿子有出息了,进城无非是养老享清福嘛。谁料到他人老心不老,年近六旬开始下海,竟然将生意经营的有声有色。尤其是大家想到,以后燕京每年要拆迁的地方越来越多,林二春手中握着的那些房产恐怕也会越来越值钱,就更惊叹于他超前的眼光了。享受着家里人追崇的目光,陶醉了一阵子,林二春如实说道:“都是朝阳给我出的主意,钱也是他出的。”“朝阳脑子确实活泛,但做生意可不是光靠个主意就能成的,还是您老能力不凡!都说‘英雄不问出处’,您老是用行动诠释了这句话。”陶玉成现在对林二春很崇拜,深觉得要不是出身农村,在农村刨了半辈子食,林二春说不定现在也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他的几句恭维把林二春哄的眉开眼笑,连着喝了两杯酒。一家人边吃边聊,到晚上八点多宴席才散了。翌日,林朝阳夫妻俩飞回香江。回到香江后,陶玉书立刻便投入了工作当中。在过去的大半年时间里,星空卫视仅仅是在打造几档高质量综艺节目这一块上,就烧了2亿港元。但带来的结果也是喜人的,如《亚洲偶像》《百万富翁》《智勇大冲关》等几档综艺节目均取得了绝佳的收视成绩。不仅带动星空卫视的广告收入节节攀升,更让电视台在香江、湾岛以及东南亚各国的影响力与日俱增。年前英国itv联系星空卫视要购买《亚洲偶像》的版权,谈了两个月,双方达成了一致,但itv并非是从星空卫视直接购买《亚洲偶像》的版权。陶玉书又成立了一家名叫巨匠的版权代理公司,将星空卫视的节目版权代理交给了这家巨匠公司,再由巨匠公司向itv出售节目版权。而陶玉书之所以会这么做,也是为了长远考虑,未来星空卫视将会有大量的国际版权交易,如果都以电视台为交易对象,机构必然臃肿,且效率低下。把所有事都交给版权公司,可以大幅提升版权运行效率和资源整合的优势。取得了星空卫视的节目版权后,巨匠公司也并非仅仅收个版权费,这家公司会将节目内容以“节目模式宝典”的形式记录下节目宗旨、操作流程、舞美灯光等所有细节。然后再联合星空卫视派出人员,与itv共同参与《英国偶像》(英国版《亚洲偶像》)的整个制作过程。整个版权出售过程,可以说是一次保姆级别的节目制作教程。按照国际惯例,节目的模式费用占节目整体制作费的5%左右,《英国偶像》投资在800万英镑。因此,需要向巨匠公司支付一笔600多万港元的节目模式费用。这笔钱看起来不算多,但却是个好的开始。节目模式合同的有效期是三年,每年续约一次,续约价格由双方谈判确定。一旦《英国偶像》取得成功,那么巨匠公司在未来的谈判当中也将获得更多的主动权和利益。除了《亚洲偶像》版权的出售,itv也在和星空卫视谈《百万富翁》的节目版权,不过如今《英国偶像》还是个未知数,所以双方谁都没有着急。星空卫视的发展伴随着几档综艺节目的成功走上了正轨,陶玉书又将精力放在电视剧的制作上。星空卫视现在才刚刚有了起色,为了求稳,她将目光标准了金庸这个华语通俗文学的扛把子人物。计划以金庸原著,香江资金和制作团队,内地取景合拍的模式,制作一批高质量电视剧,电视剧名单包括了《天龙八部》《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四部作品。这几部小说是金庸作品序列当中知名度最高的作品,二十多年来也不止一次被影视化,但依旧经久不衰,在整个东亚地区都有着不小的影响力。为了这四部电视剧的拍摄,星空卫视投入了8000万资金,消息一出,立刻登上了香江各大娱乐报刊的头条,影视行业又是一片震动。在亚洲地区,香江的电视行业算是很发达的,但受限于市场规模原因,节目投入历来都比较小。尤其是无线一家独大,邵老板又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拍电视剧搞一堆假山假水,服装道具循环利用,电视剧的单集制作成本却仅有10~15万港元。集数少一点的电视剧两三百万投资,集数多一点的也就是五六百万投资。星空卫视花8000万港元拍四部金庸电视剧,一共才180集,集均制作成本高达近45万港元。是无线电视台制作成本的三倍还不止,堪称业界良心。影视影业的震动是在于,四部投资巨大的电视剧前后开拍,必定惠及许多从业人员,在这些人看来,林太简直就是香江影视行业的活菩萨。在市民阶层,大家的观感很简单,投资大,剧集质量肯定高,光是大陆取景这一点就足以吊打无线电视台的剧,因而许多市民对于星空卫视的这几部武侠剧倍感期待。回到香江忙碌了一周多时间,时间一晃已是3月末。3月26日,《深圳特区报》上发表了一篇题为《东方风来满眼春》的报道,将老人家自1月份南下一路的言行总结发表,引发了全国轰动。老人家的南下之行之前一直在保密,只在小范围内流传,始终没有见诸报端。《深圳特区报》的报道具有十足的象征性意义,连香江的各大媒体也参与其中,接连不断的进行报道。“林生对这次老人家的南下之行如何看?”“那篇报道的题目写的很好,‘东方风来满眼春’。”金庸微微颔首,“春天确实到了!纵观历史,中国强盛的根源,离不开‘开放’与‘改革’这两个词。”“先有一段社会秩序混乱、多民族杂居、大规模战争、人民大量死亡的痛苦时期,而后不断融合、壮大。春秋战国的混乱演进为秦汉的大统一,五胡十六国的大混乱演进为隋唐的大统一,五代十国、辽金元和宋朝的长期战争再演进为明清的统一。与今天的情景何其相似,历史确实有其玄妙之处,所以古人说以史为鉴。”“林生所言甚是。”金庸说道。杭州酒家内,如同三年前寻求收购明报集团时几乎相同的场景,林朝阳夫妻俩与金庸相对而坐,交谈甚欢。当初在收购明报集团时,金庸曾和陶玉书达成过君子约定,继续担任明报集团的董事局主席,为公司的顺利交接稳定军心。如今三年之期将到,金庸也将彻底放下明报的担子,颐养天年。“卸下了明报的重担,查先生打算做点什么?”陶玉书问。金庸笑着说道:“牛津大学的圣安东尼学院邀请我去做访问学者,我中学时就曾梦想过能到牛津或是剑桥去读书,本以为此生无望,没想到耳顺之年竟又有了机会。”“去当个教授,以您的学识绰绰有余。”陶玉书恭维道。金庸摆摆手,“林太说笑了。自家人知自家事,我做了一辈子的新闻,写了半辈子的小说,若说写小说、写社论,我很有自信,可做学问……”他摇了摇头,说道:“我这点学问,实在做不了什么。偏偏又有这个情结在,不去又觉得可能是终生遗憾。”一顿饭吃完,宾主尽欢。“多谢林生、林太的款待。”“查先生客气了!”“那……以后明报就交给二位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金庸站在杭州酒家的门口,朝林朝阳夫妻二人拱了拱手,仿佛他书中的人物那样。“查先生慢走!”陶玉书目送金庸上了汽车,表情略显惆怅。“无论是什么人,取得过什么样的成就,在时间的面前都没有区别。”林朝阳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不知道一向雷厉风行的陶玉书今天怎么突然感慨上了。“要不你也学学查先生,解甲归田?”怅然的气氛被破坏,陶玉书白了他一眼,“他多大?我多大?我退休了干什么,每天在家里跟你大眼瞪小眼吗?”“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每天游手好闲一样!”陶玉书用眼神质问他:不是吗?林朝阳脸色微微尴尬,岔开话题,“那什么……晚上没事,我请你去看个电影吧。”陶玉书嗤笑一声,“就请我看电影?”林朝阳挑了挑眉,“晚上我再给你个惊喜!”“没正形!”陶玉书娇嗔了一句。翌日,明报企业发布公告宣布:查良镛先生辞去明报企业董事局主席一职。这一决定也代表了明报企业从此结束“查良镛时代”,正式步入“陶玉书时代”。当天《明报》发表了金庸的对明报全体同仁以及读者的告别信。“……自从我公开表示要退休后,连林太在内一共有十一个机构向明报集团探询过收购或参股的可能。我一个个郑重研究,有时还请获多利等著名财务公司分析对方的提议条件。但第一,我不想将明报集团卖给外国公司;第二,我不希望收购《明报》的机构纯粹从生意出发,而不是对新闻事业有一种奉献精神与责任感。至于某些我怀疑具有政治目的的探盘者,根本没有对之作任何回应。经过相当长时间的交往和了解,我觉得林太的经营管理才能令我十分佩服,正是巩固与发展明报企业的理想人才,同时她对新闻事业具有热诚,是非常难得的性格。她出的价钱不是最高,连第二、第三高也不是,但我很乐意将《明报》的控制股权交在她手里。这是长期性的选择,而不是一时性的‘价高者得’。与林太交往数年,倾谈大计,投机万分。能在归隐之际,遇到她这样的接替者,对我和明报企业而言,都是一种幸运。只盼林太能够带领明报企业走向更高的成就。”金庸在告别信中回忆了这几年来的心路历程,内容情真意切,引来了许多同仁和读者的共鸣,同时也高度称赞了陶玉书这位明报企业的新主人。公司股权易主早已在三年前就确定,如今顺利的完成新老交替,令外界对明报企业今后的发展也多了几分信心。这天傍晚,陶玉书又特地在深水湾乡村俱乐部设宴招待明报企业高层人员,但她本人却没有出席,这场宴会是为了金庸和明报企业的老相识们准备的。如此举动,让许多因为金庸离去而感到忧虑的明报管理人员心安了不少。在此之后,陶玉书成功接任明报企业董事局主席一职。她和金庸这场由商业收购起,互相欣赏、成就的精诚合作也被香江商业界传为一时美谈。
第570章 村上春树
转眼四月过半,头几天陶玉书心情不太好。原因是美国林氏那边出品的《终极标靶》拍完了,但在提交mpAA评级时,这部影片被评为nC-17级。mpAA即美国美国电影协会,这个组织制定了美国如今的电影分级制度。美国的电影分级制度按受众范围分为g级、pg级、pg-13级、r级、nC-17级5个等级。nC-17级意味着17岁及以下观众不得观看,也就是人们经常会听到的限制级电影。《终极标靶》是犯罪动作片,动作场面火爆,跟g级、pg级、pg-13级肯定不沾边儿,但陶玉书觉得nC-17这个评级也着实令陶玉书有些恼火,这一下子至少少了上千万的潜在观众。这部电影美国林氏投资了1800万美元,以港元计算打到了1.4亿,陶玉书自然看重,已经计划好了要在春季档后半程上映。美国电影市场大致可以分为五个档期,分别是冬季档期、春季档期、夏季档期、秋季档期和岁末假日档期。其中夏季和岁末假日档期最为火热,从来都是好莱坞六大的必争之地,各家的大投资、大制作都会在这两个档期集中亮相,竞争惨烈。《终极标靶》属于中小成本的动作片,没那个实力竞争热门档期,春季档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在历年的票房占比中,略高于秋冬两个档期。被分级的事这么一搞,陶玉书很怕《终极标靶》赶不上春季档,到时候又不能进夏季档当炮灰,只能多等几个月,无形中增加了美国林氏的资金压力。因而她安排吴宇森赶紧重新对影片进行剪辑,争取尽快通过审核。好在吴宇森习惯了香江电影业的快节奏,熬了几个大夜,再次剪好片子送审,顺利将影片评级调整为r级,电影也正式确定将在5月2日上映。这天晚上,陶玉书回到家里,看起来心情愉悦,林朝阳问她有什么好事,她便把这件事讲了一下。“这部电影就是正常的犯罪动作片,票房恐怕不会太理想,你别高兴的太早。”林朝阳告诫道。“我知道,可这毕竟是林氏在北美市场第一次独立出品的影片,哪怕票房票房小亏一点,我也可以接受。”票房小亏,不代表电影不赚钱。事实上,大多数上映票房能够与投资打平,甚至是小亏的电影到最后都是赚钱的,因为电影的收益不仅有票房,还各种版权收益和衍生版权。陶玉书的认知很清晰,尽管林氏之前拿到了《忍者神龟》的版权,成功制作了两部《忍者神龟》,收益巨大,但任何一家成功的电影公司都不可能靠着一部作品的版权发展。她跟公司的高管们集思广益,最后将林氏影业进军美国的重点放在了中小成本的动作片上。大家之所以会做出这个决定有几个原因,原因之一是在动作电影领域,香江电影业独步全球,拥有得天独厚的人才和技术优势。第二个原因是相较于那些投资巨大的大片而言,动作片投资相对较低,场面精彩度却丝毫不逊色,性价比高。第三个原因是动作电影重动作,轻剧情,可以在最大限度的扩展观众群,不需要太过顾虑观众群体之间的文化差异。当然了,除了中小成本的动作片,其他类型的电影美国林氏也不是不做,只是会侧重一些。在陶玉书的想法中,《终极标靶》只需要票房保本,就可以有不错的收益,那么中小成本动作片这条路就可以继续走下去,然后美国林氏才更有精力去拓展更多的方向。“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无人可用,有些人是安于现状,不想去美国发展,有些人是我不放心他们。挑来挑去,有个叫于仁泰的导演还不错,也愿意闯荡美国。等《终极标靶》上映之后,票房如果理想的话,我打算给他开部片子试试,这次换个演员。老外的毛病太多,捧他们拍电影,一个个都拿自己当大爷。”陶玉书的怨念来自于《终极标靶》男主角尚格云顿。吴宇森拍的《终极标靶》投资不算大,每一分钱都要花到刀刃上,最后综合性价比,选择了此时已经在美国电影界小有名气的动作明星尚格云顿。结果尚格云顿在拍摄期间各种不配合,多次篡改吴宇森已经订好的拍摄计划。演员和剧组在还未签约前,剧组往往都是强势的一方,但在签约后,尤其是戏份已经拍摄了一段时间之后,双方的地位就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原因也很简单,为了大局。一部电影动辄投资上千万,如果因为演员闹情绪或者出了问题导致拍摄中断又或者是换演员重拍。演员损失的不过是自己的那点片酬,可剧组损失的却可能是演员片酬的几倍、几十倍。如果是在香江,陶玉书可以一句话就封杀这种演员,可在美国却不行。美国林氏尽管已经制作了两部《忍者神龟》,但在好莱坞依旧只是不起眼的小角色。吴宇森第一次在美国拍戏,一切都小心翼翼,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能尽量协调,才得以让电影顺利拍完。“你们选择动作片这个领域,方向是对的。但在好莱坞好的动作片演员不好找,还是要培养自己人。”林朝阳说。“我也明白。之前是因为还没站稳脚跟,下部戏我打算用阿杰。”“其实,除了动作片,恐怖片或者悬疑片也是个不错的方向,可以做小成本电影。”“我们也有考虑,不过港式恐怖片和美式恐怖片还是有很大的不同,需要找个能适应好莱坞风格的导演,还要写一些有针对性的剧本。”“正巧我最近看电影有些心得,回头跟你们公司的编剧、导演们聊聊。”陶玉书闻言感到心中温暖,她一路走来,林朝阳经常以这种方式提供帮助,而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林氏影业现在是上市公司了,你不收点策划费,咱们太吃亏了。”林朝阳潇洒的挥挥手,“家大业大,不差这仨瓜俩枣的!”陶玉书被他逗得哈哈笑了起来。林朝阳又问道:“《终极标靶》要上映的话,你去美国吗?”“怎么了?”“也没什么。《舌尖上的中国》在美国卖的好,《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也刚刚上市,朱迪斯和芦安最近联系我,希望我去美国多做几场活动。”《舌尖上的中国》自元旦在美国上市,当周便空降《纽约时报》畅销榜冠军位置,并保持了连续12周的榜首,直到4月份排名才有所下降。连续3个月的畅销榜榜首,让《舌尖上的中国》在美国狂销95.7万册,在读者群体广受欢迎,也在美国文化界引起了广泛热议。有关于中国文化的文学作品在美国很少有大范围流行的机会,但不代表没流行过。三四十年代,赛珍珠和林语堂的作品都曾在美国掀起过轰动效应。《舌尖上的中国》从饮食文化入手,对于普通读者来说接受程度更高,自然更容易受到欢迎。最近虽然书的销量有所下降,但舆论影响力反而更强了,造成这种结果的主要原因是出版物传播的滞后性。朱迪斯·琼斯乐观的估计,《舌尖上的中国》年内卖出200万销量应该不成问题,至于以后的销量,没人说的准。但以她多年推广美食图书的经验来看,这部书的后劲恐怕要比一般的美食图书更强。一般的美食图书工具属性很强,很容易热闹一时,但随着饮食方式的不断传播,它的功能性也会逐渐降低,直至无人问津。《舌尖上的中国》的不同之处是在于它带有更强的文化属性,这种文化属性给这本书带来了更经久不衰的可能。《舌尖上的中国》劲销3个月,最近销量下滑,朱迪斯·琼斯立刻想到邀请林朝阳到美国参加些活动,增加点热度。芦安·瓦尔特跟她的想法差不多,林朝阳的新作《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其实早在1个多月前就已经具备了出版条件,但兰登书屋却认为应该再等等。等《舌尖上的中国》的影响力彻底爆发出来,林朝阳在美国文化界和读者群体的名气也必定会更上层楼,他们再顺势推出《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可以轻轻松松的蹭到热度。因而直到上周,兰登书屋才正式将《达拉斯买家俱乐部》推向市场,芦安·瓦尔特联系林朝阳时,首周销量统计还没出炉。“这样啊!那正好,我也去美国视察视察他们的工作。”陶玉书说。夫妻俩商量好了之后,将这个消息告诉陶玉墨。“你们走了,孩子怎么办?”“这不是有你在嘛。”“还让不让人活了?地主家的长工还有歇着的时候呢。”陶玉墨满心怨气的发牢骚。林朝阳悄悄说:“你好好看孩子,回头我让你姐给你个大奖励!”“什么奖励?”陶玉墨来了精神。“让你负责玉郎机构的工作怎么样?”陶玉墨的表情不满,“这算什么奖励?又是给你们两口子打工,我不干!”“你糊涂!什么叫打工,让你负责公司,还能不给你股份嘛!”“真哒?”陶玉墨半信半疑,有些心动,玉郎机构现在市值42亿港元。“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你照顾孩子这么辛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陶玉墨想了想,又有些狐疑的看着林朝阳,“你能说服我姐?”林朝阳哼了一声,“你还是不了解你姐夫我的实力。”“我就是太了解你!”陶玉墨幽幽说了一句。“咳咳!”林朝阳以轻咳掩饰尴尬,“放心吧,我说出去的话落在地上就是个钉!”晚上回到房间,陶玉书问:“你刚才跟玉墨在那密谋什么?”“也没什么。我告诉她,以后让她负责玉郎机构。”陶玉书好奇的问:“她怎么说的?”“挺兴奋的。”“看来还真是转性子了。”陶玉书感叹了一句。“可能是年纪到了,身体里隐性的卷王基因被激活了。”陶玉书白了他一眼,“她啊,就是财迷。”“财迷又不是罪,她勤快点,你不也能轻松点吗?”夫妻俩之前私下就商量过,陶玉书如今一个人管着三家上市公司还有一家电视台,她又是事必躬亲的性子,这么干太累了。以前是创业阶段,辛苦一点也正常,但现在几家公司都走上了正轨,她也应该适当的调整一下工作和生活的比重。玉郎机构的业务成熟度高,跟陶玉墨经营的游戏公司又有一定的关联性,让她来管理再合适不过。甚至夫妻俩连策略都想好了。等过段时间,让玉郎机构以股票收购砂糖游戏,陶玉墨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玉郎机构的股东,他们一家对玉郎机构的控制力也会增强,一举两得。“我就怕她太跳脱。”林朝阳笑了起来,“你啊,别想着什么事都尽在掌握。你看玉墨整天嘻嘻哈哈的,游戏公司不一样经营的有声有色?”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也是事实,陶玉书道:“你不也给她出了不少主意嘛。”“那倒是。这个家啊,我劳苦功高。”“说你胖,你就喘。”陶玉书嗔怪道。过了几天,林朝阳夫妻俩出发飞往美国前,河出书房的北村美裕联系到林朝阳,说是《舌尖上的中国》日文版已经翻译完成,要来给林朝阳送样书。送个样书还要编辑飞越几千公里,这个待遇着实高了点,但林朝阳大概能理解河出书房此举的用意。二战后,日本成了美国事实上的殖民地,崇美情绪是国家性的。《舌尖上的中国》早在《纽约客》连载发表时,就已经引起了强烈反响,在美国出版之后受到的欢迎更甚,这自然让河出书房更加重视。去年八九月份,他们便积极联系林朝阳打算引进这部作品,当时林朝阳给河出书房的稿件是英文版的。河出书房拿到稿件之后也很重视,花了大半年才完成了翻译工作。林朝阳跟出版社、编辑打了十几年交道,很理解他们的这种行为,没事联络联络感情,方便以后更好的组稿嘛。两天后的下午,林朝阳来到启德机场,北村美裕下午3点的航班到香江。在通道口等了快20分钟,林朝阳便见着北村美裕从通道出来,身后还跟着个个头不高的中年男人。北村美裕也看到了站在通道口的林朝阳,连忙小步快走了几步,她身后的男人亦步亦趋。“林桑,辛苦您了!”还没走到跟前,隔着几步远,北村美裕便主动鞠躬问好,态度殷勤而谦卑。“北村女士,好久不见了!”林朝阳笑呵呵的冲着她打了个招呼,然后眼神落在了北村美裕身后的男人身上。“啊,忘了给您介绍。这位是村上老师,是我们日本国内很有名气的作家,也是负责《舌尖上的中国》的翻译家。”“林桑,久闻您的大名!”男人在北村美裕介绍后向林朝阳鞠躬问好。林朝阳本来就看男人眼熟,经北村美裕这么一介绍,他更加确信了,问道:“是村上春树先生吗?”村上春树抬起头,面色微微惊讶,“是,正是在下。”北村美裕笑着说道:“没想到林桑也知道村上老师。”“北村女士说笑了。村上先生如今名满日本文坛,蜚声国际,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听着林朝阳的赞誉,村上春树有些受宠若惊,又鞠了一躬表示感谢。“我们还是上车聊吧。”林朝阳提议,北村美裕和村上春树从善如流。车子开进启德隧道,林朝阳和北村美裕、村上春树一路闲聊,他很好奇村上春树这么大名气的作家是怎么会成为《舌尖上的中国》的译者的。后世在国内,村上春树拥趸众多,他的诸多作品也成为了许多文青的必读书目,名气大的离谱,几乎直追某些过世多年的文豪。在国际文坛的知名度也非常高,多年以来一直被视为诺贝尔文学奖的有力竞争者,可惜却年年陪跑,到最后已经成了热梗,每年诺奖前后便会被拉出来讨论一番。而现在的村上春树,如林朝阳所说,在日本国内已经是大名鼎鼎的作家了。不过他的作品这两年才刚刚走向国际,在国际文坛的名气还远不如现在的林朝阳大。村上春树在七十年代末开始写作,初入文坛便获得了群像新人文学奖、芥川奖等奖项,之后几年陆续创作了多部作品,在日本国内名气越来越大。直到1987年,村上春树的代表作《挪威的森林》出版,当年销量达到了150万册,一举打破日本文坛多年的沉寂,创造出了“村上春树现象”。《挪威的森林》的火爆,也让他成为了日本文坛80年代的领军人物。像这样的作家,跑来给《舌尖上的中国》当翻译,着实令人感到好奇。“村上老师少年时就开始接触欧美文学,步入文坛以后除了创作小说,还将一部分精力放在了翻译英美文学上。您可能不知道,他以前可是一边经营着酒吧,一边写小说,一边翻译英文作品,菲茨杰拉德的一些作品都是由他翻译的……”北村美裕说起了村上春树会翻译《舌尖上的中国》的原因。村上春树在未成名之前,就从事欧美文学作品的翻译工作,成名后仍没有放弃这项工作,因而村上春树的创作风格深受欧美文学的影响。这也是后世他的作品会在欧美国家受到欢迎的原因之一。在1983年之后,村上春树在日本文坛已经小有名气,便开始了多年的边创作、边旅行的海外旅居生涯。美国、英国、意大利、希腊、土耳其……一直到91年,他成为了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客座研究员,才在美国定居下来。村上春树有看杂志的习惯,各色杂志都不会放过,也因此让他发现了在《纽约客》上连载《舌尖上的中国》。《舌尖上的中国》的文章风格独特,以饮食入手,谈地理、谈历史、谈风俗、谈人情,无所不包,海纳百川,对于许多知识分子都有着强烈的吸引力。村上春树也不例外,他深刻的为那些文章中所包含的丰富元素而吸引和着迷。尤其是他本人从小对日本国内的中华料理过敏,看《舌尖上的中国》这一类文章,反而更促生了内心对中国饮食文化的兴趣。所以他在听说了河出书房正在为《舌尖上的中国》寻找译者的时候,便主动毛遂自荐。他一个名满日本的作家主动要来翻译,河出书房自然求之不得,这是多好的宣传话题啊!“……村上老师在欧美文学的翻译上造诣深厚,而且对您的作品甚为喜爱,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这次来跟您见面,也是村上老师主动提出来的……”北村美裕的情况介绍说到一半,车子已经到了半岛酒店楼下。林朝阳将两人安顿好,让他们休息了半个小时,到傍晚又要在酒店餐厅请两人吃饭。“村上先生吃不惯中国菜是吧?”林朝阳问。“是的。”村上春树没想到林朝阳竟然知道他的饮食习惯,有些意外的应了一声,又生怕林朝阳误会,解释道:“我并非是对中国饮食有偏见。只是从小有些偏食,长大后经过努力很多东西都能吃了,唯独中华料理还是不成……”说到这里,村上春树鞠了一躬,“实在抱歉!”林朝阳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村上先生不必在意,饮食由人,吾之蜜糖,彼之砒霜,不能强求。正好,楼上的felix餐厅是法餐,村上先生可以尝尝。”后世中文互联网一直有个流传甚广的传言,说“村上春树因为父亲是侵华日军,所以拒绝生育,并且发誓一辈子不吃中国菜”,并且为村上春树的读者们所推崇。这种说法纯属子虚乌有,是典型的“意林体”,却有许多人信以为真。村上春树确实跟父亲关系不好,确实无子,确实不吃中餐,确实反战,但以上几者没有因果关系。实际上这股传言的源头,主要是来自于村上春树作品英文版最重要的译者、美国学者杰99鲁宾。他曾在其评论专著《倾听村上春树——村上春树的艺术世界》里这样写:“他(村上春树)之所以很不喜欢中国菜,应该跟他对日本在中国犯下的暴行特别难以释怀有关,不过在交谈中他强调对他而言唯一的问题出在调味料上。”就这么一句话,被国内网媒拿来断章取义,只拿前半句说事,并加以推波助澜。为了吸引眼球,愚弄民众,毫无底限,下贱!用餐间隙,村上春树再次提起了在车上时北村美裕没说完的话。“林桑的作品我读了不少,最喜欢的还是《舌尖上的中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不能吃这些食物的原因,反而更有一种贪婪。文字给人的无限遐想,有时候比实物本身更加强烈。”林朝阳轻轻点头,“说的不错。”“我这次来,除了是因为神交已久,想见见林桑,还有一个目的。”闻言,林朝阳不由得好奇起来。
第571章 糖衣炮弹
“我现在在普林斯顿大学工作,这次来是代表我们学校的东亚研究系向林桑发出邀请,不知道林桑有没有兴趣到普林斯顿大学进行访问交流?”村上春树90年赴普林斯顿大学任客座研究员,今年又成了客座教授,专门讲授“现代日本文学”。林朝阳略感惊讶,没想到村上春树这次来竟然是抱着这个目的。“到普林斯顿大学当访问学者?”“是的。我们的系主任弗雷德里克99莫特先生也看了您的《舌尖上的中国》,对您以饮食为引,融合中国历史、地理、地方文化和民族风俗的创作方式非常欣赏。希望邀请您到普林斯顿大学做一个关于中国历史与饮食文化的课题。”普林斯顿大学是常青藤名校,在国际上享有盛誉。那里的东亚研究系建立于1969年,村上春树提到的“弗雷德里克·莫特”就是东亚研究系的创办者,也是美国最顶尖的汉学家,中文名叫牟复礼。在牟复礼的经营下,普林斯顿大学的东亚研究系在二十多年里迅速崛起,成为美国汉学研究的重镇。按理说接到这样的邀请,不管答应与否,林朝阳都应该欣然愉悦,可他的眉头却紧皱着,面露沉吟。村上春树没想到林朝阳会是这个反应,他有些不解和忐忑,特地看了一眼北村美裕,她同样一脸茫然。“林桑是有什么顾虑吗?”村上春树问。林朝阳摇了摇头,“没什么。非常感谢贵校的好意,不过我的精力都集中在创作上,恐怕担不起这个访问学者的职责。”“啊!”村上春树没想到林朝阳拒绝的如此干脆,还想劝说。“林桑,这个访问学者不会要求学术成果,您不必担心学术上的压力。申请过后,您赴美的一切费用都将由普林斯顿大学负责,并且美国国家民主……”“打住!打住!”再说就得被封了!我为啥不去,你心里是一点没数啊!“村上先生,感谢您和贵校的好意,不过我的心意已定。”见林朝阳态度如此坚决,村上春树露出遗憾之色,“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期待着林桑去了普林斯顿以后,我们可以交流创作上的经验。”林朝阳笑着说道:“认识村上先生很高兴,虽然我们交流的时间可能很短,但这次认识了,大家就是朋友,以后交流的机会肯定有很多。”听着林朝阳的话,村上春树高兴了起来,“林桑说的是,能认识您是我的荣幸。”“村上先生又客气了!”吃完晚餐,林朝阳离开了半岛酒店。回到家,她将今天接待北村美裕和村上春树的事讲给陶玉书听。她疑惑道:“普林斯顿大学邀请你去做访问学者?这不是好事吗?”林朝阳调侃道:“又学历崇拜了不是?这事啊,可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什么意思?”“普林斯顿大学的东亚研究系有个zg学社,里面有几个人你肯定知道。”“谁啊?”“刘宾y、苏绍z、苏晓k、郑y。”陶玉书脸色讶异,“他们啊……”“是啊,而且这个zg学社今年还受到了ned的资助。”陶玉书现在也算是半个媒体人,自然知道ned为何物,她像林朝阳听到这个消息时一样,拧起了眉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要桶站你?”林朝阳乐了,“这个词用的好!差不多吧。”陶玉书想了想,说:“直接就拒绝了,这可不符合你的性格。按照你以前的说法,碰上这种情况,不应该先把糖衣吃了,把炮弹打回去吗?”林朝阳轻叹一声,“你当我现在还是无名小卒?还糖衣吃了,把炮弹打回去?我现在就是去当个访问学者,什么都不干,都可能被人歪曲了事实。”“唉!真可惜,要没有这档事,去当个访问学者也挺好的!”“我去当访问学者,你们娘几个怎么办?”林朝阳调侃道。“冬冬和晏晏交给玉墨,我陪你去。”陶玉书毫不迟疑的说。“公司不要了?”陶玉书的脸色有些纠结,认真思考着,“我可以一个月回来几天,剩下的时间遥控指挥。”林朝阳瞧着她的表情,不知为何觉得分外可爱。“算了,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呢。”“只能这样了。”陶玉书有些失落的说,她又问:“那你去美国……”“那不耽误,正常的交流活动他们就是想做文章也不容易。”翌日,北村美裕和村上春树又登门拜访林朝阳,先是将《舌尖上的中国》的日文版样书交给林朝阳,这东西林朝阳又看不懂,只能拿来当收藏。然后两人又跟林朝阳聊起了《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翻译情况。“林桑对美国社会的观察当真是入木三分,如果不是认识您,现在有人说这部小说是一位美国大作家写的,我都会相信。”“村上先生过奖了,这部小说的大部分素材都来自于真人真事,实际上不是我写的好,而是那位伍德鲁夫先生的经历足够动人。”……《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小说手稿是林朝阳去年前后脚交给河出书房的,但因为村上春树的工作比较繁忙,暂时只是翻了个开头,真正要在日本上市,可能要等到明年了。河出书房对此并不着急,林朝阳和村上春树,一个是国际知名的中国作家、一个是日本文坛的领军人物,两者强强联合,必须会书写一段日本出版行业的佳话。别说是一年,就是两年、五年、十年,那些读者也会买账的。聊了一个上午,又留北村美裕和村上春树吃了饭,到下午林朝阳送两人去机场。次日,林朝阳和陶玉书再次出现在机场,登上前往洛杉矶的飞机。洛杉矶是美国西部最大的城市,也是美国石油化工、海洋、航天工业和电子业的主要基地之一。除此之外,这里还有加州理工学院、南加州大学等知名高校,举世闻名的好莱坞就坐落在这里,经济、文化高度发达。落地洛杉矶,有人来接机,是美国林氏的合伙人乔·西尔沃。这位好莱坞动作电影界炙手可热的制片人,是陶玉书以美国林氏15%的股份笼络来的。“嗨,林太太!”“这位就是林先生吧?你现在可是美国文化界的大人物了!”乔·西尔沃有着美国白人的典型性格,初次见面总是表现出自信、热情的一面。打过招呼,几人上车,乔·西尔沃先将夫妻俩安顿到了比弗利山酒店,短暂休息了一阵,陶玉书提议让林朝阳去美国林氏的办公室看看。1950年,由比利·怀尔德执导的《日落大道》红遍欧美,横扫奥斯卡金像奖,让原本平平无奇的日落大道举世闻名。这条大道由洛杉矶市中心延伸至太平洋海岸公路,长达35公里,一路途径回声公园、好莱坞大道、比弗利山等地。日落大道一路向西,从沙利文峡谷车站到海边的太平洋沿岸公路之间的圣莫妮卡,汇聚了一大批好莱坞的独立制片公司,美国林氏的办公室就坐落在这里。绿树环绕间的独栋建筑,目前里面只有12名常驻员工在办公。乔·西尔沃这个管理者每周也就来一天,他还有自己的厂牌西尔沃影业。他七十年代进入劳伦斯·戈登的制片公司,并很快崭露头角,制作了《48小时》《怒火街头》等大卖动作片,获得了劳伦斯·戈登的信任。85年他成立了自己的厂牌西尔沃影业,与华纳兄弟影业合作,陆续打造出《魔鬼司令》《致命武器》《虎胆龙威》《铁血战士》等动作片,成为好莱坞动作片领域的顶尖制片人。以乔·西尔沃在好莱坞的人脉和实力,其实完全没必要跟林氏影业合作,但谁都不会跟钱过不去。陶玉书为美国林氏注资了3000万美元,乔·西尔沃需要做的仅仅是利用他在好莱坞的人脉和资源为美国林氏的制片业务做好协调工作而已,实在是一笔好买卖。况且林氏影业的体量没办法跟好莱坞六大相提并论,但实力可比一般的独立电影公司强多了,多个合作伙伴总没坏处。在公司待了半个多小时,乔·西尔沃和陶玉书聊起公司接下来的制片业务,认为陶玉书应该大胆一点,加大投入。他在美国林氏占有15%股份,尽管不可能投入太多的精力,但公司发展好了,他自身也有好处。“乔,如果你们西尔沃影业的项目愿意让我参与投资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大胆一点。”“林太太,我非常乐意接受你们的投资,可惜那些项目的资金都已经到位了。”西尔沃影业在动作片领域独树一帜,这几年爆款频出,根本不愁资金,乔·西尔沃肯定是更倾向于跟那些好莱坞大制片公司合作。在好莱坞,光有钱可行不通。陶玉书的话半是玩笑,半是试探,见乔·西尔沃拒绝的干脆,她也没有纠结。“《终极标靶》上映后,公司会再开两个项目。”听着她的话,乔·西尔沃高兴起来,“早该这样,我之前跟你聊过的《幻视英雄》就是个不错的项目。”美国林氏开项目,不仅代表着可能的盈利,也相当于是他手上掌握的资源,对他扩大在好莱坞的话语权有很大的好处。陶玉书对此也心知肚明,乔·西尔沃这个人她要用,也要防,这就是个不断博弈的过程。“《幻视英雄》的投入太大了,三年之内林氏不会参与这种大投资的,这次的项目都是小成本片子。”《幻视英雄》的导演是约翰·麦克蒂尔南,执导过《铁血战士》《虎胆龙威》和《猎杀红色十月》,好莱坞动作片领域的一线导演,乔·西尔沃的老搭档。这部影片已经敲定了施瓦辛格主演,阵容不俗,但投资预算高达8500万美元。乔·西尔沃给陶玉书推荐后,她让公司创作部门审核了剧本,觉得哪怕是三方共同投资,风险也太高,就放弃了。乔·西尔沃有些失望,不过两部小成本电影也不错,可以拿来做人情,交换一些资源。“我有个导演人选推荐。”“履历怎么样?”“叫大卫·芬奇,他之前是工业光魔的视效工程师,跟过几部《星战》系列的特效,离开工业光魔之后拍过纪录片广告片。去年独立执导了《异形3》,那片子还没上映,但我看过剪辑片段,他的能力应该没问题。”陶玉书沉吟,懂特效,拍过不少广告片、纪录片,首部电影成品质量不错,是个人才。在香江电影界待久了,陶玉书明白,电影这一行固然有天才,但更多的好导演是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并且还都是触类旁通的通才。大卫·芬奇的履历虽然不像很多学院派导演的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但却很扎实,这样履历的导演通常都是多面手。总结就是两个字,好用。“有他以前的作品吗?”“有。”乔·西尔沃拿来了两盘mtv录像带,算是大卫·芬奇现阶段的代表作,代表作的意思不是mtv拍的有多好,而是歌手很知名——麦当娜。歌名叫《express yourself》,翻译过来就是《表现自我》,视频画面以黑白调为主,麦当娜在一群肌肉男中尽情展现性感妖娆的舞姿和身段。其中还出现了不少大胆镜头,充满了重金属惊悚奇幻感。陶玉书看片子,这些东西并不是重点,而是考察分镜头、场面调度和运镜的功力。“还不错。你说他拍了《异形3》,有前两部电影珠玉在前,他拍完这部片子,应该在好莱坞崭露头角了,他愿意接林氏的项目?”乔·西尔沃说:“这事没那么简单。《异形3》的导演本来是文森特·沃德,大卫·芬奇是临时接手的。他跟制片人还有两个编剧关系闹得很僵,而且二十世纪福克斯也并不信任他,他连剪辑室的门都进不去。《异形3》的问题有点多,上映之后口碑恐怕不会太好。”他这么一说,陶玉书就明白了。《异形3》的投资5000万美元,如果票房扑街了,就算跟大卫·芬奇没关系,这个锅也会被甩到他的头上。犹豫片刻,陶玉书说道:“公司那边正好有个剧本创意,是个小成本恐怖片,回头可以让他跟公司的编剧聊聊,先把剧本弄出来。”“好,那我联系他。”陶玉书和乔·西尔沃聊着公司新项目的事,吴宇森出现在办公室。《终极标靶》明天就要上映,这几天乔·西尔夫为他和几个主创安排了些采访。“林生、林太,不好意思,我来迟了。”一见面,吴宇森满脸歉意。“没事,工作要紧,正好晚上一起吃饭。”陶玉书宽慰了一句,又问:“执导的电影要在美国大规模放映,感觉怎么样?”“高兴、激动,又怕辜负了林太您的期待。”“别太担心,成片我已经看过了,效果不错。”翌日下午,林朝阳和陶玉书来到好莱坞大道。在好莱坞大道的西侧,有一座又红又绿的中国风建筑,这就是被誉为“好莱坞的象征”的中国剧院。下午3点,《终极标靶》的首映礼将在这里举行。为了《终极标靶》的上映,这部电影的美国发行商华纳兄弟派了两组公关人员,一组在纽约,一组在洛杉矶,策划电影上片的所有事宜。这就是陶玉书愿意花15%的股份拉拢乔·西尔沃的原因。在一般人的印象里,好像只要搭上好莱坞的发行系统,就吃香喝辣地稳赚,实情并非如此。自身实力不够,又或者没有强有力的人物居中协调,即便你得电影赚钱了,也一样有可能被人吃干抹净,连个渣都不给你留。有了乔·西尔沃,美国林氏可以很轻松的跟好莱坞六大之一的华纳兄弟进行合作,并且获得不错的待遇。但如果没有乔·西尔沃,那林氏可能还得像以前那样,掏一样的钱,找新线这种二流的发行商。“你好,林太太,我们又见面了!”说曹操,曹操到。陶玉书刚想到新线,新线影业的创始人之一、联合主席迈克尔·林恩过来和她打了个招呼。寒暄了几句,陶玉书便抛下迈克尔·林恩,跟乔·西尔沃介绍的理查德·唐纳热聊了起来。理查德·唐纳是华纳兄弟的金牌导演,拍过《超人》《七宝奇谋》和《致命武器》等诸多大卖电影。见状,迈克尔·林恩耸了耸肩,他当然知道陶玉书不待见他,或者说是不待见新线影业的原因。在此之前,林氏和新线合作《忍者神龟》,全球票房破2亿美元。之后双方乘胜追击又合作了第二部,全球票房1.6亿美元,比第一部有所下降,但依旧是大卖。新线影业负责两部电影的发行,刨除成本之后,净赚超过3000万美元。在这样的情况下,按理说双方应该继续加深合作才对。去年新线成立专门制作低成本故事片的佳线影业,陶玉书本想入股,借此机会打入好莱坞。却被新线影业毫不留情的拒绝,这也让陶玉书彻底明白了好莱坞弱肉强食的游戏规则。她懒得再跟新线影业合作,转而成立了美国林氏,并以不菲的代价将乔·西尔沃拉拢到公司。《终极标靶》的首映礼,靠着乔·西尔沃在好莱坞广阔的人脉来了不少大腕,里面有些编剧和导演只有业内人认识,也有明星。比如跟乔·西尔沃合作过的施瓦辛格、布鲁斯·威利斯、梅尔·吉普森等。“你这钱不白花!”林朝阳打趣道。“当然。”陶玉书得意的笑了笑。一番交际过后,首映开始。《终极标靶》谈不上是什么佳作,但以动作爽片的标准来衡量,绝对是够格的。电影讲述的是富家女娜塔莎在寻找失散父亲的路上遭遇抢劫,尚格·云顿饰演的失业水手钱斯路见不平,娜塔莎见钱斯身手不凡,又富有正义感,遂雇佣她为自己寻父,而后两人一路勇斗歹徒的故事。上映次日,《好莱坞报道》第一时间发表了关于这部电影的影评。“尚格·云顿在电影中秀了其高超的身手,还展示了成熟的演技,他的表演冷酷中带有几分幽默。虽然影片剧情荒诞不经,但动作华丽、从头到尾无冷场。除了要归功于尚格·云顿的个人魅力之外,吴宇森这位香江导演所擅长的暴力美学和火爆动作场面也功不可没。”之后又陆续有几家报刊出现了《终极标靶》的上映信息和影评,均给予了中上评价。事实证明,对于一部动作片来说,这样的媒体评价已经足够用了。首周末三天,《终极标靶》顺利砍下了1163万美元票房。按照经验来看,一般的商业片首周末票房占首周票房的60%左右,而首周票房又占总票房的35~40%。所以乔·西尔沃乐观的估计,《终极标靶》的总票房有望摸到5000万美元大关。这个数字对于那些商业大片来说并不起眼,但对《终极标靶》这样投资不足2000万美元的中等制作来说已经非常可观了。《终极标靶》的成功,也让乔·西尔沃对美国林氏多了些重视,说不定未来这家外来的电影公司可能会给他带来更大的惊喜。5月10日,距离《终极标靶》的首映已经过去了一周。比弗利山酒店的行政套房内,陶玉书起床后将早餐叫到了房间。夫妻俩悠然的吃着早餐,看到《好莱坞报道》上新一周的电影票房汇总数据,陶玉书心情大好。“看你高兴的样子,票房不错?”“首周2045万美元。”陶玉书的语气轻快中夹杂着一丝俏皮,显示着她的好心情。“看来乔说的没错,5000万票房应该不是问题。”陶玉书点了点头,面露欣喜,“5000万!光是美国本土票房就能小赚一笔,如果算上其他国家的发行和各种收入,收益应该至少不会少于2000万美元。”一转眼她和林朝阳到洛杉矶一周多时间,这期间她的精力主要放在了参加各种酒会、聚会上,拓展人脉。好莱坞是闻名世界的造梦工厂,但这里也充斥着贪婪、腐朽和虚伪。令人陶醉的金钱、权力和勃勃的野心一直是好莱坞这个花花世界生长的养分。跟红顶白的势利之举在好莱坞从来不是问题,有头有脸的成功人士和苦苦打拼的无名小卒待遇不能用天壤之别来形容,根本就是身处两个世界。那些无名之辈,连与人搭讪的机会都没有。除了极端的世态炎凉,在好莱坞待的这一周里,陶玉书更见识和听闻了不少奇葩新闻,让人叹为观止。相比之下,香江娱乐圈的那些奇闻异事实在上不得台面。确定了《终极标靶》的票房走势,再加上之前的两部《忍者神龟》的成功,美国林氏在好莱坞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陶玉书在出入各种聚会场合时迎来的都是热情的笑脸,收到了不少大制片公司制作人抛来的橄榄枝。她很清楚,这些公司也好、制片人也好,在电影大卖时对美国林氏有多殷勤,在电影失败时就有多冷酷。那些热情的笑脸,说是橄榄枝可以,说是糖衣炮弹也没错。但没关系,大家在商言商,互相利用嘛。之前陶玉书是头疼没办法跟好莱坞的大公司合作,现在变成了她要在几个大公司之间做选择。思虑良久,陶玉书最终接受了华纳兄弟和二十世纪福克斯的橄榄枝。和华纳兄弟合作是因为,它才发行了《终极标靶》,双方的合作非常愉快,自然要保持下去。二十世纪福克斯看中了吴宇森的执导能力,拿出了《断箭》的剧本,并提出和美国林氏联合制片,诚意十足。在好莱坞待了半个月,敲定了美国林氏接下来的发展方向和制片任务,陶玉书终于有时间陪着林朝阳宣传宣传新书了。
第572章 我没那么害怕离开这个世界了
来美国半个月,多数时间陶玉书都在忙工作,闲暇之余夫妻俩也会享受一下二人世界。人在异国他乡,哪怕是陶玉书这种天生卷王,也会不自觉的慢下脚步。傍晚,林朝阳夫妻俩从餐厅出来,租来的车子停在半条街之外的街边。一路散步上了车,去年自驾去德州,林朝阳被芦安·瓦尔特抱怨了一路,回香江后考了个国际驾照。车子启动,一路往西走,随着车流穿过好莱坞的中心。一直往西,走下日落大道,沿着落日的光辉来到安静清凉的比弗利山,沿着山脚向上盘旋,可以看到远方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校园建筑的灯火,向北舞动,直到贝沙湾。“想什么呢?”林朝阳问。“没什么。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要在这里买栋房子。”“嗯?”林朝阳没想到她刚才一直没说话,考虑的竟然是这个问题。“有美国林氏在这,以后我一年恐怕至少要来上一两次。你偶尔也会来,买栋房子方便一点。”以夫妻俩现在的条件,在好莱坞买栋别墅当然不是什么问题。况且,有时候豪宅也是一种实力的象征,尤其是在好莱坞这样势利的地方。“买房子倒是没问题,不过既然西海岸都买了,东海岸是不是也该买?”“有道理,那就买两套。”陶玉书认真思考后,觉得很有必要。林朝阳笑了笑,“行,正好用我的稿费。”上个月,克瑙夫出版社刚刚给林朝阳结算了《舌尖上的中国》的版税。上市3个月,《舌尖上的中国》连续12周登上《纽约时报》畅销榜冠军,销量高达95.7万册,如此巨大的销量也为林朝阳带来了近270万美元的版税收入。算上之前《梵高之死》《楚门的世界》等热门小说在美国出版的版税,林朝阳仅在美国获得的版税收入就超过了600万美元。“用你的稿费干嘛,用公司的资金就行了,还能省税。”陶玉书说。有钱都花不出去。林朝阳心想,看来以后的版税只能都投到股市里去了。兜了一圈风,车子滑下狭窄的长街,一直到比弗利山酒店的门前,将车钥匙交给门童,夫妻俩径自上楼。洗漱一番,正准备睡觉,电话铃声响起。陶玉书接起电话,“喂?”“林太太,我是西德尼·波拉克。”听到这个名字,陶玉书脸上露出笑容,“波拉克先生,好久没见了,最近怎么样?”“还不错,就是有些想念洛杉矶的阳光。东海岸这边的天气,总是让人提不起精神来。”西德尼·波拉克是1986年戛纳国际电影节的评委会主席,那一年《楚门的世界》在电影节上大放异彩,西德尼·波拉克也因此跟林氏产生了交集。乔·西尔沃和美国林氏的合作,就是由西德尼·波拉克牵线搭桥的。他既是导演,也是演员,成就不凡,最近正在纽约拍伍迪·艾伦的新片《丈夫、妻子与情人》。寒暄了一阵,西德尼·波拉克才说明了打电话的意图。“这周末派拉蒙影业的斯科特·鲁丁家有个聚会。”“周末?恐怕不行,我得陪着我丈夫参加活动,那个时候可能已经在别的城市了。”西德尼·波拉克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微妙的语气,“林先生没办法出席吗?”“他要请的是我丈夫?”陶玉书略感意外。“是的。”西德尼·波拉克如实道。陶玉书心中思考斯科特·鲁丁邀请丈夫的原因。短暂的沉默后,她说道:“那我先问问他,等下给你回电话。”挂了电话,陶玉书将斯科特·鲁丁的邀请告诉了林朝阳,他也有些纳闷。不过斯科特·鲁丁的大名后世他是听说过的,二十八岁就成为二十世纪福克斯的制片部门总监。但真正让他大放异彩的是加入了派拉蒙影业之后,《亚当斯一家》《糖衣陷阱》《修女也疯狂》《血色将至》《革命之路》《社交网络》……经他手制作的经典影片层出不穷,巅峰时期的他,与韦恩斯坦兄弟恶斗不休,几乎瓜分了奥斯卡金像奖。莫非他要拍《楚门的世界》?后世金·凯瑞版《楚门的世界》正是被斯科特·鲁丁挖掘并一手促成的。“先别管为什么邀请你了,周末的聚会你有时间参加吗?”“当然不行。我已经答应了人家,那个时间我应该在德州。”林朝阳来美国是为了作品宣传参加活动,之前这些天一直陪着陶玉书,克瑙夫出版社和兰登书屋的活动一早就已经安排好了时间。“那好吧,我告诉他一声。”陶玉书说着给西德尼·波拉克回拨了电话,跟他说明了情况。“这样啊……”西德尼·波拉克的语气沉吟。“他如果有要紧事情商谈的话,我们可以约个时间,在我丈夫参加活动的途中聊聊。”“好吧,我明白了,我会转告他的。”翌日,洛杉矶郊区的帕萨迪纳,弗罗曼书店。这家开业于1894年的书店是整个南加州现存最古老、规模最大的独立书店。5月的加州阳光明媚热烈,棕榈摇曳,往日里宁静的弗罗曼书店门口此时正排着长队。早在多日之前,就有《书评》《纽约客》《洛杉矶时报》《纽约时报》等报刊预告了林朝阳将在美国几座城市举办签售会的消息。弗罗曼书店是签售会的第一站,今天一大早就有提前得知消息的热心读者聚集在了书店门口。“林的号召力可真不像一个中国作家!”芦安·瓦尔特望着书店门口甩出去的“长龙”,语带惊叹。“中国作家?即便是一般的美国作家也没有这样的号召力,他实在太特殊了!”朱迪斯·琼斯脸上闪着骄傲的神色。“怎么个特殊法?”“你不觉得很神奇吗?他的作品总能抓住读者的胃口,我指的不只是那些知识分子和精英阶层,而是更大众的读者,但又丝毫不给人流俗之感。他写‘梵高’,多么容易曲高和寡的题材啊,偏偏写的那么有新意,充满了想象力。我至今都记得布什内尔烈火焚身的那一段。还有梵高站在美术馆里,望着一百多年后人们对他的作品和才华顶礼膜拜热泪盈眶的场面。写被囚禁一生的楚门,奋不顾身的冲破牢笼,让我有时候觉得他是个自由主义者,比很多美国作家写的内容还要契合我们的价值观。但你要说他是刻意迎合也不对,《舌尖上的中国》写的完全是完全中国的文化和历史,《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写的也是人类的共同感受。”听着朱迪斯·琼斯的赞叹,芦安·瓦尔特也认可。“林确实有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也许这就是伟大作家的魅力。”朱迪斯·琼斯却摇了摇头,“这跟‘伟大’没关系,萨特、波伏娃不伟大吗?当年他们来美国时,受到的欢迎可比林还隆重。就像我说的那样,林的读者并不只涵盖了知识分子,他的读者群体更广大,这才是他区别于其他作家的根本原因。”芦安·瓦尔特忖度片刻,也不得不承认朱迪斯·琼斯的话很有道理。“但这不妨碍他的伟大。”“当然!”朱迪斯·琼斯的眼神看向林朝阳的方向,他已经被读者们团团围住,“看着吧,站在他身前的作家只会越来越少。”《舌尖上的中国》和《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两部作品相差不到三个月在美国出版,因而在为林朝阳筹备签售会时,兰登书屋和克瑙夫出版社选择了合作,由两家共同联系宣传资源和策划活动。今天两家不仅派来了朱迪斯·琼斯和芦安·瓦尔特两个编辑,还有负责发行和宣传的工作人员,一共5个人,只为林朝阳服务。而兰登书屋和克瑙夫出版社之所以愿意如此耗费资金、大费周章,自然是因为在林朝阳身上发掘了足够多的利益。《舌尖上的中国》出版4个半月,如今销量已经接近110万册,成了今年上半年美国图书市场最大的黑马。尽管许多出版人都料到了这部书出版后的销量肯定会不错,但这样的成绩还是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舌尖上的中国》的火爆让林朝阳在短时间内收获了大量的读者,所以当他的新作《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只相隔不到3个月就上市的时候,立刻受到了读者们的热烈欢迎。《舌尖上的中国》连续霸占《纽约时报》畅销榜12周时间,接棒的冠军正是《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上市首周,《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便以6.2万册的销量登顶《纽约时报》畅销榜。此后几周,这部小说的销量不降反升,7.1万册、8.5万册、10.5万册……一个多月时间里,《达拉斯买家俱乐部》接续《舌尖上的中国》的势头,以无可匹敌的姿态横压畅销榜,并且至今仍旧无人超越。两部作品连续霸占《纽约时报》畅销榜冠军宝座,林朝阳也在不知不觉之间为美国图书市场创造了一个几乎难以被打破的纪录。毕竟能成为畅销榜冠军的作品本身就是凤毛麟角,更何况是两部作品的出版时间紧挨着,同时登顶呢?时间慢慢到了中午,弗罗曼书店外排队的人群不仅没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少,反而还变多了。尽管东海岸的知识分子在提到洛杉矶时总会不屑一顾,认为它一直就是一件商品,会有人做广告来推销它,就像卖汽车、卖烟草、卖漱口水一样,把它卖给美国人。但经过一个多世纪的发展,连那些高傲的东海岸知识分子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洛杉矶在流行文化的发展上确实已经不逊于他们,甚至犹有过之。当然了,如果有谁提到“洛杉矶知识分子”这样的称号,还是会引来人们的发笑。在洛杉矶这样被烈日烘灼的平原上,任何知识分子的理智都会被毁掉。不过现在的洛杉矶确实要比以前有文化多了,最起码林朝阳签售会来了几百上千名读者,这在一般的美国城市可做不到。“我觉得关键还是林的号召力,跟洛杉矶人爱不爱看书可没关系!”啃着热狗,芦安·瓦尔特坚守着他身为纽约人的骄傲,对洛杉矶不屑一顾。“得了吧,芦安,收起你那莫名其妙的高傲。看看你们纽约,现在除了堵车和流浪汉还有什么?”出身洛杉矶的发行人员皮特看不惯芦安·瓦尔特,毫不留情的回敬他。两人你来我往的互相挖苦了几句,朱迪斯·琼斯说道:“行了。你们俩吃完饭了,不如去给林送点吃的,他一上午就喝了点水。”“我给他送,他也没空吃啊!”芦安·瓦尔特朝被读者围得死死的林朝阳那里看过去,“皮特,你们洛杉矶人可真爱凑热闹!”皮特:尼玛!几人说着话的时候,林朝阳仍在卖力的签着名字,一个上午没休息过,他记不得自己签了多少本书。反正现在他两眼发花,嘴唇干裂,肩膀酸疼,手指沉重,感觉比码了两万字都累。一想到接下来几天都将是这样水深火热般的生活,林朝阳就感觉到绝望。小说太受欢迎了,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啊!他正暗暗抱怨的时候,一半削好了皮的苹果递到桌上,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累了就歇歇吧,吃点东西。”他抬头看了一眼陶玉书,“算了,再坚持坚持吧,一顿不吃又饿不着。”“嗯。”见他坚持,陶玉书没也说什么,顺从的退到了一边,眼神中即有心疼,又有自豪。心疼的是丈夫的劳累,自豪的是远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丈夫竟然有如此大的号召力。想着想着,她的眼眸忍不住朝书店外的“长龙”看过去。白、黄、黑、棕,作为移民国家,美国的人口成分驳杂,书店外的读者队伍仿佛就像是美国社会的微缩形态。看着这些读者宁愿顶着洛杉矶热辣的阳光也甘愿排队,陶玉书的内心被浓浓的骄傲充斥着。这些年来她在商场不断取得胜利,经常也会陶醉于自己所取得的成就。但那些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远不如这一刻的感受。陶玉书甚至忍不住想到了百年之后,到那时候有谁会记得什么林氏、明报啊!可丈夫的那些作品和他的名字却可能被人们永远铭记。《左传》有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小说也许算不得经国之大业,但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自传于后,何尝不是一种不朽的伟大呢?时间一晃到了傍晚,夕阳沉沉,霞光满天,弗罗曼书店门前人流渐少。林朝阳提着已经酸疼难耐的膀子,勉力为读者签名。这一天下来,他至少签了上千本书,在今天来的读者当中有不少人都是他的忠实读者,很多人拿了不止一本书让他签。对这样的要求,林朝阳自然无法拒绝,但也因此增加了不少工作量。“谢谢!林先生,我和我太太都非常喜欢《达拉斯买家俱乐部》这部小说,听说它是根据真实事件创作的?”“是的,主人公的真实名字叫作罗恩·伍德鲁夫。”“看了您的这部小说,除了阅读上的享受,也让我们对hiv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消除了很多因为未知而产生的恐惧。”“能让你们对这样的疾病多一些正确的认识,这也是我的荣幸。”签好了两本书,面前的金发中年男人跟林朝阳攀谈了几句,这样的情形在这一天时间里不断重复发生。读者就是上帝,林朝阳主打的就是个热情服务。又送走了十几个热心读者,见队伍仅剩下几个人,他不由得松了口气,总算是可以休息了。心情轻松下来,林朝阳签名的动作都快了不少,没过几分钟,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读者。林朝阳特地写了一段祝福语送给眼前的小伙子,打算做个完美的收尾,恰好在这个时候,一个二十多岁的棕发女郎挎着一只大购物袋,匆匆跑进了书店。“女士,你的时间掐的可真好!”林朝阳停下拧笔帽的动作,和棕发女郎开了个玩笑。“谢谢,真是幸运的一天!”棕发女郎笑容灿烂,将大购物袋里的书全都掏了出来。“你是把家里的书房都搬空了吗?”书店里就剩下这一位读者,林朝阳也不着急了,跟棕发女郎聊起了天。“我父亲是您的忠实读者,这些书都是他的收藏。”林朝阳翻看着书,发现里面不仅有他在美国出版的书,还有在别的国家出版的,法文版《楚门的世界》、德文版《渡舟记》……里面甚至有日文版《闯关东》。“看来你父亲很喜欢旅行和读书,请替我转达我对他的感谢。”“谢谢,他会开心的!”棕发女郎的眼中藏着几份悲伤,林朝阳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问题。“你父亲……”跟棕发女郎聊了几句,林朝阳才知道她叫弗雷娅·麦金尼,今天是特地开车从盐湖城过来的。她的父亲叫安杰洛·麦金尼,是盐湖城犹他大学艺术学院的教授。安杰洛教的是艺术学,因而对林朝阳的《梵高之死》甚为喜爱,他生前在各国旅行,搜集了不少林朝阳的作品。“这些书其实也看不懂,但他认为很有纪念意义。”弗雷娅·麦金尼有些伤感的说。每到一处旅行,都会搜集自己的作品,这要算死忠读者了。林朝阳听着弗雷娅的话心中也有些发堵,他郑重的在每一本书上都写下一段话,最后留下自己的名字。“很遗憾没能跟你父亲见上一面,我为有他这样的读者而感到荣幸!”“谢谢!”弗雷娅·麦金尼感动的说道。送走了弗雷娅·麦金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林朝阳站在书店门口有些出神。陶玉书来到他的身边,问他:“在想什么?”“文章千载一知己!”林朝阳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念了句诗。眼神交汇之间意念相通,陶玉书笑容温柔,“这大概就是签售会的意义吧。”林朝阳点了点头。芦安·瓦尔特几人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们不仅这样认为,甚至拍了几张照片,多么好的宣传素材啊!忙碌而辛苦的一天以满足的感动收场,在洛杉矶休息了一晚,林朝阳一行人又来到了德州的达拉斯。这里是小说《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主人公原型罗恩·伍德鲁夫的家乡。在这里举办签售会,宣传的象征意义更强一点,兰登书屋还特地联系了罗恩·伍德鲁夫。《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完稿之后,林朝阳第一时间送了一份给罗恩·伍德鲁夫,整部小说以他与绝症抗争的经历为蓝本。虽然没有刻意歌颂罗恩·伍德鲁夫,但这毕竟是他的经历,小说中描述的与病魔顽强斗争的不屈斗志和反抗社会不公的种种举动,完完全全的将他塑造成了斗士一样的人物。罗恩·伍德鲁夫如何能不满意?因此哪怕今年他的病情不容乐观,可他还是拖着残躯出现在了签售会的现场。他不是为林朝阳站台,而是想让更多人知道他,知道他的故事。一见面,罗恩·伍德鲁夫就跟林朝阳炫耀了起来。“嘿,林,知道吗?这段时间我接受了三份报纸、一家电台和一家电视台的采访!”“看来你成名人了!”林朝阳打趣了一句。对于身患绝症的罗恩·伍德鲁夫来说,被更多人知道他的故事,已经是他的执念,也是他活下去的动力。见罗恩·伍德鲁夫满脸灰败之气,林朝阳礼貌的关心了一下他的病情,可他却并不想谈这个话题。反而兴奋的聊起了《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出版后受到的欢迎。“林,你觉得这部小说时候什么时候能卖到530万册?”“这可不是个能轻易达到的数字,现在小说出版了一个多月,累计销量38.7万册,如果单纯算美国销量的话,可说不好。不过小说这个月就在中国上市了,我觉得中美两国加起来,两年之内达成这个数字应该不成问题。要是其他译本能够快点出版的话,时间还能……”“哈哈!咳咳……”在林朝阳神色认真的分析着《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以后销量的时候,罗恩·伍德鲁夫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放肆而畅快。哪怕剧烈的咳嗽也无法阻止他的笑声。林朝阳平静的看着他,过了好长时间,罗恩·伍德鲁夫终于停了下来。他望向林朝阳,欧美人特有的立体五官让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深邃。“谢谢你,林。”“不需要谢我,这个故事是你写出来的。”林朝阳说。罗恩·伍德鲁夫笑了起来,快意、苦涩、悲伤……林朝阳没见过情绪那么复杂的笑容。“谢谢,谢谢你,我没那么害怕离开这个世界了!”牛仔生性放荡不羁,他这一辈子从未像这么认真过。
第573章 最聪明的麦琪
上万英尺的高空,除了阳光和云海别无他物,空姐送餐的声音惊醒了林朝阳。“还有多长时间能到纽约?”他问。“快了,你再休息一下吧。”陶玉书说。“没事。”商务舱的午餐很像样,还搭配了红酒。只是林朝阳没兴趣喝酒,倒是另一边的芦安·瓦尔特在牛饮,丝毫没有纽约知识分子的贵气,到像个德州来的土老帽。用过午餐,又过了一阵飞机落地肯尼迪机场,从西到东,纽约是林朝阳美国签售之旅的最后一站。“真是一趟不错的旅程!”下飞机时,芦安·瓦尔特还在回味着宽敞的商务舱和美味的午餐。到了酒店,林朝阳夫妻俩住进了位于曼哈顿中心地带的丽思卡尔顿酒店。晚上,兰登书屋社长阿尔贝托·维莱塔专门请了夫妻俩吃饭,他现在见到林朝阳,比见到亲人还亲,脸上的笑容从未停过。想想也是可以理解的。兰登书屋引进林朝阳的作品还从未失败过,几年时间里,已经为兰登书屋贡献了几千万的销售额。新书《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发行之后,更是展现出横扫排行榜之势。看样子又是一部200万册销量起步的超级畅销书,阿尔贝托·维莱塔如何能不对林朝阳重视呢。席间聊起《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出版后引发的反响,阿尔贝托·维莱塔滔滔不绝。“林,我不得不承认,你不仅是个天才的作家,更是个天才的营销大师!这次的小说选题简直是完美,令世人恐惧的绝症、饱受争议和歧视的边缘群体,《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话题性太强了。我们的宣传人员甚至都不需要花心思,发行部门更是轻松,各大连锁书店的订单这些天就没停下来过。《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销量已经逼近40万册,这又将是一部超级畅销书……”阿尔贝托·维莱塔是个典型的生意人,对他有利时,态度无比殷勤。“小说能受到这么大的欢迎,我也很意外。”林朝阳谦虚的说。“所以我说,这就是你超越常人的地方,这就是天才与普通人的区别!往往在不经意之间就完成了别人无法想象的成果。这几天你看媒体评价了吧?所有媒体都给了《达拉斯买家俱乐部》清一色的好评!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这部小说的影响力正在打破圈层。前几天你在德州接受的访问,我听说反响很不错,这足以证明小说的影响力已经打破了读者和普通民众之间的壁垒。林,它正在变得更加受欢迎!”阿尔贝托·维莱塔口中的“访问”是指林朝阳在德州时,接受的几家媒体的采访,包括了福克斯达拉斯新闻台、《达拉斯晨报》和《波士顿环球报》。来到美国半个多月时间,林朝阳确实逐渐感受到了《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受欢迎程度已经远超他之前的作品。阿尔贝托·维莱塔可能不懂如何做书,但他很懂得舆论。正如他所说,《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影响力正在从读者群体向普通民众过度,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就叫破圈。这是林朝阳之前的作品从来没在美国做到过的,即便受欢迎如《舌尖上的中国》,它更多的还是受知识分子阶层的青睐。而造成这种破圈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大胆的选题和内容。虽然林朝阳的本意是写人在面对绝症时的抗争,但在新闻传播的路径和大众的视野之中,小说中重点提及的hiv病毒和同性恋群体无疑才是更受关注的。作为一个由新教徒建立的国家,美国建国以来的民风其实并不如影视作品中展现的那样开放,相反还很保守,尤其是在南部地区。而同性恋这种异端行为,在基督教主导的国家里,自然是罪孽深重的。连《圣经》里都清晰的记载索多玛城因为同性行为而导致被上帝用大火毁灭的故事,所以同性恋者遭受严酷的惩罚在这里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但到了二战结束后,美国各种社会运动风起云涌,同性恋群体也借此搭上了民权运动的便车,走向街头,集体行动,宣扬自身。直到“石墙骚乱”,美国同性恋群体为自身争取权益的运动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声援,在那之后,美国同性恋群体由原本受压迫、歧视的状态一举迈入主流社会的视野。然后,hiv病毒出现了,这个致死率奇高的绝症在媒体上被冠以“同性恋瘟疫”的称呼,引发了整个西方社会极大的恐慌。也让美国同性恋群体本来有所变化的社会环境再次变得恶劣了起来。哪怕走过了八十年代的阴霾,但如今美国社会对于同性恋群体的歧视依旧很严重,只不过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喊打喊杀罢了。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同时聚齐了“hiv”和“同性恋”两个社会敏感要素的《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突然冒出来,读者群体的关注根本无法承载这种巨大的话题性。小说的破圈,被美国普通民众所关注,也就顺理成章的事。对于兰登书屋来说,这样的破圈当然是大好事。甚至阿尔贝托·维莱塔乐观的估计,如果《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真的能一直保持最近这段时间舆论关注度,那小说销量在一两年内破500万册也不是不可能。真能达成这样的成就的话,那这部小说无疑将会成为兰登书屋历史性的著作。林朝阳不关注阿尔贝托·维莱塔的美妙畅想,但小说卖得好,终究是一件好事。晚餐结束后,他和陶玉书回到酒店,没说几句话便沉沉睡去。这一周时间以来,他们跑了三座城市,除了举办签售会,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赶路了。纽约是签售会的最后一站地,时间更加充裕。夫妻俩从容的休整了一天,才感觉恢复了精神。这天下午,林朝阳再次接受了《纽约时报》的访问,快四点的时候,芦安·瓦尔特来到酒店房间。“林,有个好消息,要不要猜猜看?”“你要竞选参议员了?”芦安·瓦尔特顿时感到扫兴,抱怨道:“你怎么不说我去竞选总统。”“倒也不是不可以,你是驴党还是象党?”今年是大选年,现在这个时间正是民主共和两党初选党内候选人的阶段。“我是犀牛党!”“呦,稀有啊!”芦安·瓦尔特说自己是犀牛党当然是玩笑话,不过这个党派确实存在,但不是在美国,而是在加拿大,该党派的竞选承诺是“决不兑现任何竞选承诺”。“别闹了!”芦安·瓦尔特停下了玩笑,正色对林朝阳说:“《奥普拉脱口秀》想邀请你去当嘉宾!”林朝阳神色满是意外,“《奥普拉脱口秀》?”“很惊喜是吧?真想不到,《奥普拉脱口秀》竟然主动朝你伸出橄榄枝!林,这下子你真要成为美国家喻户晓的人物了!”芦安·瓦尔特笑呵呵的说着。《奥普拉脱口秀》是美国广播电视ABC的王牌节目,前身是wLs电视台的脱口秀节目《芝加哥早晨》。1985年,主持人奥普拉·温弗瑞赢得了节目的制作权,将节目更名为《奥普拉脱口秀》,由她自己的公司制作并在ABC播出。很快便成为全美脱口秀王牌节目,稳坐如今美国电视行业谈话节目的头把交椅,每周有两千多万观众收看,并且已经在海外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播出。生怕林朝阳不了解《奥普拉脱口秀》的受欢迎程度,芦安·瓦尔特给林朝阳科普了起来。“我一个外国作家,他们怎么想到要访谈我?”林朝阳好奇的问。“当然是因为《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影响。林,我们的想法是对的,上市快两个月,这部小说的影响力正在爆发出来。看看上周的销量吧,14.2万册!对比第一周时,这个销量几乎翻倍。我们的宣传工作做的并不差,又有你《舌尖上的中国》的热度加成,《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首周销量已经很高了。可在这样的基础上,销量还能在第7周实现翻倍,这已经不能用单纯的读者口碑去解释了。这些报纸、杂志你又不是没看到……”芦安·瓦尔特说着,朝房间茶几上堆着的新闻刊物示意了一下。《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上市近两个月,销量惊人,伴随而来的还有诸多媒体对这部小说的高度评价。《纽约客》跟林朝阳因为《舌尖上的中国》结缘,在《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上市的第二周,杂志上便出现了一篇书评。在这篇标题为《<达拉斯买家俱乐部>:荒诞的废墟之上绽放》中,《纽约客》的王牌供稿人之一、美国知名短篇小说作家安·比蒂这样写道:“……基于真实事件改编的背景让《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弥漫着现实主义的味道,但它更令人着迷的是其中那股独特的现代主义风格。在林的笔下,主人公罗恩充满了缺陷,但却有一种肆意生长的生命力,他的粗鄙和脆弱、他的幽默与哀伤,都充满了经典文学作品中那些主人公的味道。也正是这样精彩的落笔,让罗恩与病魔、强权的对抗升华到永恒之境……”不仅是《纽约客》,《巴黎评论》《书评》《大西洋月刊》等美国文学界知名杂志也在这段时间内相继刊发了针对《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评论文章。文学界集中性的好评为《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火爆添了一把火。除此之外,因为作品中涉及到了艾滋病和同性恋群体,《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也受到了这两类人群的推崇。一周之前,美国知名的同性恋活动家伯特·艾西贝格在接受《纽约邮报》采访时就公开称赞《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他认为这部小说以理性的声音声援了处于社会弱势地位的同性恋群体,它必将深刻的影响九十年代美国的同性恋运动。同时,伯特·艾希贝格还代表美国的同性恋群体,向勇敢为他们这个群体发声的林朝阳表示诚挚的感谢。“前有《舌尖上的中国》,后有《达拉斯买家俱乐部》,间隔不到三个月,一年之内连出两部超级畅销书。你现在在美国出版界红的发紫,我要是《奥普拉脱口秀》的制片人,我也会邀请你!”听着芦安·瓦尔特的话,林朝阳说道:“没那么夸张,文学读物的受众终究是少数人。”“林,你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了。《奥普拉脱口秀》去的嘉宾虽然明星多,但也有一些是政客和文化界人士。它现在是美国最火的谈话类节目,你去参加节目的好处是巨大的。相信我,这档节目绝对可以让《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销量来一个大爆发!”芦安·瓦尔特不住的劝说着林朝阳,去参加节目对林朝阳扩展自身知名度有很大的好处。如果小说大卖,兰登书屋也会因此而收益。在芦安·瓦尔特苦口婆心劝说林朝阳的时候,陶玉书也开口劝他。陶玉书现在经营着星空卫视,对《奥普拉脱口秀》的大名闻名已久,觉得这确实是个为林朝阳在美国打响知名度的好事情。禁不住两人的劝说,林朝阳最后答应了下来。因为是节目组临时邀请的嘉宾,所以林朝阳在《奥普拉脱口秀》的录制时间确定在了五天后的下周二。翌日是周六,林朝阳的签售会如期举行。这次的地点并没有选在巴诺书店,而是选在了纽约下城苏豪区的麦克纳利·罗宾逊图书。麦克纳莉·罗宾逊图书的规模不如巴诺书店,但却很精致,店里亮着迷人的灯光,两层的建筑内除了摆满了各类书籍,还有一家餐厅。一早书店还未开张,门口已经聚集了数以百计的读者。多日来的签售会,除了第一天的洛杉矶签售会,今天的签售会来的读者最多。不仅是来的读者更多,他们的热情也更高,显得场面热闹非凡。芦安·瓦尔特为此很骄傲,认为纽约的读者就是比洛杉矶的读者识货。出现这样的情况,当然跟读者素质没关系,主要还是跟许多媒体对这部书和林朝阳这个作者的报道有关。但芦安·瓦尔特等人还没高兴一会儿,就发现了情况有些不对。这帮人来要签名就要签名,怎么还举起牌子了?“为了同性恋权利!”“爱就是爱!”“沉默=死亡,行动=生命!”“你的仇恨无法抹去我们!”随着举牌子的读者越来越多,芦安·瓦尔特等人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林朝阳开个签售会,竟然把同性恋运动组织给招来了!芦安·瓦尔特刚开始还有心数数来了多少人,可到后面干脆放弃了,数不过来,干脆数不过来,怎么感觉整个纽约的同性恋都跑这来了?不知不觉之间,麦克纳莉·罗宾逊图书的门口已经聚集了至少上千人的规模,这其中有大半都是举着各样标语。真正的读者反而成了少数群体,当然了,这其中也有两个身份兼有的人。比如有人就举着“雷蒙,我们不会让你独自死去”的牌子,还有的牌子上写着“干得好,林”。雷蒙是《达拉斯买家俱乐部》里的主要人物之一,一个gay里gay气的异装癖同性恋,一句“我不想死”的对白让人潸然泪下,收获了无数读者的眼泪。游行运动这种事在美国人眼里不算什么事,有个大事小情大家都习惯举个牌子招摇过市。芦安·瓦尔特等人看到这种情况不惊反喜,立刻打电话联系电视台,这是多好的宣传机会啊!没过多大的功夫,就有nBC的记者扛着摄像机出现在书店门口。这么一会儿,书店门口的人群又变厚了。不过好在人群都很理智,游行的人们也就是聚聚牌子,签售会也在正常举行。“你好,请问您可以接受采访吗?”“当然!”“请问您的名字?”“理查德。”“理查德,看起来你们是在举行一场同性恋群体的游行活动,你们为什么会把地点选择在这里呢?”“当然是因为这里有林的签售会。你知道《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吗?就是他写的。这部小说就是为我们同性恋群体写的,我建议让那些诋毁我们的人都好好看看。”“请问怎么称呼你?”“叫我罗宾就好了。我是来示威的,也是支持林的。赞美林,他是为弱势群体勇敢发声的英雄!”……褐发碧眼的女记者采访的功夫,游行人群的人数似乎又增加了,麦克纳莉·罗宾逊图书门口的道路已经被人群挤占。她采访到一半不得不终止,因为游行人群已经动了起来。看起来大家只是在麦克纳莉·罗宾逊图书门口集合,现在人到的差不多了,他们也将以麦克纳莉·罗宾逊图书为起点开始今天的这场大游行。女记者招呼着摄影记者跟着她跑到游行队伍最前头,录个采访的开头语,然后又回到了书店,打算请林朝阳接受个简单的采访。毕竟今天这事可是因他签售会而起,没采访到他这个当事人,这段新闻可不够完善。记者是芦安·瓦尔特打电话叫来的,采访林朝阳当然没问题,不过排队的读者太多,林朝阳得到中午才能接受采访。于是两个记者便等在一旁,摄影记者随意的拍了点书店内外的画面当做素材,女记者则去买了本《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一晃到了中午,芦安·瓦尔特提议让林朝阳到书店的餐厅里去吃点饭,可林朝阳看着书店里里外外还有那么多读者在排队,自然不肯。短暂歇了两分钟,吃了两块巧克力,他才有空接受nBC记者的采访。几分钟之后,采访结束,褐发碧眼的女记者借着工作便利,递上了崭新的《达拉斯买家俱乐部》。“林,能帮我签个名吗?”“没问题,还没问你的名字?”“莉莉安!”女郎回了一句,却制止了林朝阳将要下笔的名字,“可以写‘给鲍里斯’吗?”闻言,林朝阳会心一笑,“当然没问题!”签名的时候,他笑着问道:“鲍里斯是你男朋友?”“是的,我们的相识还是因为你的书……”莉莉安简单讲了他和鲍里斯相识的经历。林朝阳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成就感,“联合广场的巴诺书店,上一次我的签售会就是在那里举办的。”他没想到自己的书竟然还在无意之间促成了一段姻缘,他在书的扉页上写下了一段长长的祝福语。“鲍里斯怎么没有来?”“他前段时间刚换了份工作,找了个黑心老板。”莉莉安抱怨了一句。闲聊了两句,林朝阳对莉莉安说:“祝福你们!”“谢谢,林!”一段小插曲结束,签售会继续。纽约读者们的热情超出了林朝阳的预料,到了下午,书店门口排队的人群不仅没少,反而还增加了。其中有不少是上午去参加游行活动的人又回来的,轮到这些人签名时,他们对林朝阳的态度比普通读者更加热情。居然还有人为林朝阳欢呼呐喊,搞得跟明星见面会一样。在他们的眼中,林朝阳可是和他们站在一条战线上的同志。而在林朝阳眼中,这帮人就是硬蹭热度。《达拉斯买家俱乐部》明明写的是对抗病魔的事,可在这些家伙的嘴里,却成为了他们伸张正义的作品。不过随着舆论热度的持续发酵,林朝阳不得不承认的是,《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也反蹭了不少热度,只能说是大家互惠互利吧!接近晚上九点,书店门外的队伍终于不见了,只剩下书店里最后的几个读者。在签名到倒数第二个读者时,斯文的男人对林朝阳说:“可以帮我写‘给莉莉安’吗?”“当然。”林朝阳欣然应允,正想落笔,突然停顿下来,抬起头问:“你是鲍里斯?”男人愕然,不解林朝阳为何会认识他。“是我,您认识我?”纽约城里叫“鲍里斯”和“莉莉安”的情侣应该没有第二对,就算有,也不至于恰好都是他的书迷。心中笃定,林朝阳没有回答鲍里斯的问题,因为他想着莉莉安一定是想给鲍里斯一份惊喜,如果提前知道就没意思了。“没什么。”林朝阳随口回了一句,在扉页写下了一句话。看着林朝阳写下的话,鲍里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谢谢。”一整天的签售会结束了,林朝阳和陶玉书回到酒店。“那两个年轻人这会儿应该很开心吧?”陶玉书一直陪在林朝阳身旁,见证了鲍里斯和莉莉安心有灵犀的甜蜜,心中也跟着欢喜。“应该吧。”林朝阳说。六个街区之外,老旧公寓。两个年轻人互赠礼物,他们看着对方手上的签名书,先是愣在那里,而后相视而笑。鲍里斯回想着林朝阳当时的反应,原来他一早就知道了。莉莉安看着林朝阳留在扉页上的话,眼神甜蜜:爱情不仅仅是彼此凝视,而是朝着同一个方向看——给莉莉安。
第574章 大卡司
纽约的签售会结束,林朝阳本以为接下来几天可以轻松一点,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同性恋群体在麦克纳莉·罗宾逊图书门口的游行活动被nBC电视台报道之后,让《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热度再次提升。林朝阳这个作者也成了许多媒体追逐的焦点,采访邀约应接不暇。连着接受两天采访,明天就要飞往芝加哥,这天晚上林朝阳依旧没闲下来。不过不是接受采访,而是和斯科特·鲁丁一起吃晚餐。西德尼·波拉克是演员,也是导演,拍戏之余还不忘自己的导演新作,他在拍完《丈夫、妻子与情人》之后,就要导演新作《糖衣陷阱》。斯科特·鲁丁是《糖衣陷阱》的制片人,两人因此而结识。那天西德尼·波拉克被陶玉书拒绝后将情况告诉了斯科特·鲁丁,过了两天,斯科特·鲁丁又联系陶玉书,说想在纽约请他们夫妻俩吃顿饭。从西海岸到东海岸,当然不只是为了请客吃饭,不过这样的请客确实很有诚意,夫妻俩便答应了下来。晚餐地点选在了伯纳丁餐厅,这家海鲜餐厅这几年在纽约城名声大噪。斯科特·鲁丁闲谈着他和西德尼·波拉克结识的经过,还聊了些《糖衣陷阱》的筹备情况,这部电影的主演已经确定了由阿汤哥出演。现阶段的阿汤哥已经摆脱了“花瓶”形象,主演了《壮志凌云》《雨人》《生于七月四日》《大地雄心》等一系列叫好又叫座的影片,成为了好莱坞的票房保障。名导、巨星加持,《糖衣陷阱》完全有大卖之相。事实也确实如此,后世这部电影上映后在全球范围内狂揽1.58亿美元,只是在口碑上差强人意,略显平庸。“看起来《糖衣陷阱》大卖应该不成问题。”听完斯科特·鲁丁的介绍,林朝阳恭维了一句。“谢谢。”这时候,斯科特·鲁丁又像想起了什么事,向陶玉书道了声祝贺。“林太太,恭喜你!”“谢谢。”就在两天之前,由陈凯戈执导的《霸王别姬》在戛纳电影节斩获了金棕榈大奖。这是继《寄生虫》之后,林氏影业出品的影片摘得的第二个金棕榈大奖,放眼世界影坛,能取得这样成就的制片公司也是凤毛麟角。把话题顺理成章的切换到了戛纳电影节上,斯科特·鲁丁又聊起了林朝阳和西德尼·波拉克结识的经历,当年两人是在戛纳电影节上认识的。“《楚门的世界》这部作品不管是小说还是电影都太对我的胃口了,可惜当时我不知道这部小说,否则我一定会争取把他改编成好莱坞的片子。”绕了半天圈子,斯科特·鲁丁终于进入了正题。“我实在是很惊讶,林先生你的小说改编电影的质量真实出人意料的高,我记得《寄生虫》也是拿了戛纳电影节的金棕榈大奖。”“谢谢你的认可,斯科特。”“林先生,我最近刚看完你的新作品《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真是部令人印象深刻的杰作!”说到这里,斯科特·鲁丁停顿了一下,见林朝阳没有反应,他继续说道:“这部小说引起的反响正在越来越强,如果能改编成电影的话,一定会名留影史的。”斯科特·鲁丁终于说出了他今天请客吃饭的目的,他是奔着《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改编权来的。但林朝阳自己家就有电影公司,如果要改编何必找外人呢?陶玉书替林朝阳说出了他的心里话,斯科特·鲁丁听着这话似乎早有预料。“林太太经营的电影公司实力不俗,不仅在商业上取得了成功,也各大国际电影节上也多有建树。不过唯一遗憾的是,好像在奥斯卡金项奖上一直没什么收获……”听着斯科特·鲁丁的话,陶玉书面露迟疑,他的话确实说进了陶玉书的心坎里。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奥斯卡金项奖的影响力确实不逊于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甚至还要强上三分。林氏出品的电影如果能够在奥斯卡上有所斩获的话,对公司肯定是有着巨大的好处的。“奥斯卡金项奖可不是那么好拿的!”陶玉书说。斯科特·鲁丁笑着说道:“当然不好拿,谁也不敢保证一定可以拿到奖项。但我觉得,以《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卓越品质,如果我们能够强强联手的话,这个概率会很大。”陶玉书和林朝阳对视了一眼,这听起来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林氏的电影冲击奥斯卡金项奖,最大的短板就是在美国没有实力强横的合作伙伴,斯科特·鲁丁背后是好莱坞六大之一的派拉蒙,恰好可以弥补这个短板。“斯科特,我承认你的说法很有吸引力。不过我觉得以《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受欢迎程度,不缺好莱坞的大公司为它买单。”林朝阳的潜台词是在问斯科特·鲁丁,你有什么核心竞争力。他的态度有些强势,这是《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在美国广受欢迎给他的底气。听着林朝阳的话,斯科特·鲁丁沉吟道:“林先生,我相信以《达拉斯买家俱乐部》所受的欢迎,一定很快就会有好莱坞的大公司上门来找你合作的。在好莱坞,大公司有很多,我也很难承诺能给你比其他公司优渥的条件。但我想你要的,绝不仅仅作品改编电影赚了多少钱或者获得了多么大的奖项,而是这部电影是否能够符合你理想中的样子,并且被观众们长久的记住。”他的手压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双眼紧盯着林朝阳,写满了诚恳。“林先生,我是gay!”林朝阳正在喝汤的汤匙抖了一下。“你需要的是一群对这部改编电影充满热情的创作者,而我,恰好就是这样的人,没人比我更能感同身受《达拉斯买家俱乐部》。”艹,吓我一跳!林朝阳暗骂一声,随后脸上挤出点笑容,省的让人误会自己搞歧视。“你说的不错,《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确实需要一群充满热情的创作者。”林朝阳的赞同让斯科特更加兴奋,他急切的说:“你的想法是明智的!林先生,请把《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改编交给我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考虑考虑吧。”没能等到林朝阳的肯定回答,斯科特·鲁丁有些失望,不过竟然林朝阳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就证明事情还是有戏的。晚餐后,回到酒店,陶玉书问:“朝阳,你是怎么考虑的?”“斯科特和派拉蒙影业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我没有当场答应他,是想问问你的想法。”陶玉书点了点头,说:“我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倾向,好莱坞的本质就是盘生意,斯科特因为自身取向对这部作品有热情,也算是加分项。”“那后续的条件你跟他谈吧。”跟陶玉书有了共识,林朝阳便将事情全权交给了她。陶玉书也知道他不喜欢纠缠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下来。翌日一早,夫妻俩乘车前往芝加哥。作为北美五大湖区域的核心城市之一,芝加哥的经济发达,《奥普拉脱口秀》的制作公司哈泼就在这里。哈泼工作室的摄影棚原本是芝加哥第二军团的军械仓库,1988年奥普拉以475万美元的价格买下了这座8.8万平方英尺的建筑。并投入 2000万美元进行改造,将其打造成了现代化的电视摄影基地。林朝阳夫妻俩来到哈泼工作室,先由节目的执行制片人杰夫·罗斯接待,然后又是跟节目编导对台本,直到第二天在摄影棚录制时才见到奥普拉·温弗瑞这位主持人。《奥普拉脱口秀》是访谈节目,每周播5期节目,节目的前半段通常都是讨论最近热点的社会话题,后半段则是访谈明星。因为要配合嘉宾的宣传工作,所以录制时间只比播出时间早一周。摄影棚内四周坐满了观众,访谈的舞台不算很大,上面放了两把简单的椅子,后面还有一台看起来有数十英寸的电视,在这年代看来很时尚。观众席几乎是挨着舞台的,虽然拉近了主持人与观众的距离,但也让嘉宾感到了压力。节目开始录制,奥普拉介绍林朝阳上台,热情的跟他打了个招呼,见他落座后,有些不适应的左右看了看,问道:“林,你看起来有些不适应电视节目。”“确实,我比较习惯藏在幕后。”林朝阳的冷幽默逗得奥普拉哈哈大笑,超越常人的亲和力是她成功的秘诀之一。大笑过后,奥普拉叹道:“最近这些天你在美国可是红的发紫,我身边一直有人在讨论你和你的《达拉斯买家俱乐部》。”“谢谢。”“我听说这本书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你当时是开了两天车,和编辑一起去采访了当事人三天?”“是,不过准确的说,是我的编辑开车,我当时没美国驾照。”林朝阳说到这里冲着镜头郑重说道:“芦安,看到了吗?这是我的谢意,别再抱怨你自己开车的事了!”“噢,哈哈……”奥普拉仰天大笑,现场也响起了一片笑声,今天节目的开场就充满了笑果。“我觉得你更适合当个喜剧节目的主持人。”奥普拉称赞了一句,收敛了笑容,“好吧,让我们来聊点正事。”“《达拉斯买家俱乐部》讲的是主人公对抗绝症的故事,你当时在去采访当事人时有过担心吗?”“要说没有担心,是不现实的,人都有恐惧心理,不过我们还是要相信科学。”……访谈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台本提前拟定的,林朝阳偶尔灵光一闪,自己发挥一下,时不时赢得了现场观众的阵阵笑声和掌声。前半程,奥普拉的谈话重点都放在了《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创作内幕和小说出版后造成的反响。到了录制的后半程,谈话的内容更加宽泛了。“在《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之前,你还有一部《舌尖上的中国》也很受欢迎,我也看了那本书。从饮食的角度阐述历史、地理、民族风俗和质朴的情感,让人印象深刻。”“谢谢。”“不过我觉得这本书有个很大的问题。”奥普拉故作严肃。“什么问题?”“我一开始当他是美食烹饪图书的,就像《意大利经典烹调》那种,结果书都看完了,唾液和胃酸分泌了一堆,一道菜都没学会。”奥普拉抱怨着,仿佛这件事给她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其实如果你仔细研究一下,那本书里的内容也可以拿来做菜,区别就在于对‘量’和‘火候’的把握。”林朝阳的解释看起来并没有让奥普拉满意,她喋喋不休说道:“大多数读者可没那么丰富的经验付诸实践。林,你有义务给那些读者一个交代!”“什么交代?”“教大伙做道菜,简单又美味的,这是你证明自己的机会。”“我要证明什么?”“证明你是个货真价实的美食家,而不是个夸夸其谈的人。”电视节目里从来没有什么意外,全都是台本设计,奥普拉的要求也是节目组提前设计好的。《奥普拉脱口秀》是日间档节目,调性偏向大众,时不时要撒些鸡汤,有时候甚至显得有些浅薄。造成这种结果的主要原因就是它的受众多是家庭主妇,在节目的最后来个菜肴小教程,很契合收视人群的胃口。在奥普拉的要求下,节目组人员将简易的烹饪台推上舞台,连材料都准备好了。奥普拉看着林朝阳手中的百事可乐陷入了沉思,“为什么会出现可乐?”“你说了,要简单易学还可口,今天的这道菜名字就叫可乐鸡翅。”“可乐鸡翅?你确定中餐里有这道菜?”“当然。”林朝阳自信满满,又补充了一句,“我发明的。”奥普拉愕然,现场观众再次发出爆笑声。“好吧,那我拭目以待。”林朝阳开始动手做菜,仅是在鸡翅上打了个花刀,奥普拉就在一旁煞有其事的点评:“像个大厨!”可乐鸡翅的做法简单易上手,林朝阳做菜时,奥普拉不时插科打诨,菜很快就做好了。刚刚出锅的可乐鸡翅冒着热气,浓缩的可乐为鸡翅披上了一层诱人的焦糖色外衣。奥普拉食指大动,用叉子叉起一块鸡翅放到嘴里。她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一样大,边嚼着东西,边发出拖长的鼻音。“哦买嘎!这个味道……”奥普拉忍不住又咬了一口鸡翅,越嚼表情越兴奋。双手猛的一拍大腿,脸上的五官都快兴奋的扭到了一起,眉头高高挑起,眼神里充满了发现新大陆的惊喜。将整个鸡翅囫囵着吞下后,她终于发出完整的评价。“哇哦~想不到可乐配鸡翅竟然有如此奇妙的反应,真是太神奇了!”奥普拉看向林朝阳,“林,你真是个天才美食家!这个点子真是太棒了!”林朝阳笑着道了声谢。“让我再来一个!”奥普拉又叉了一块鸡翅,然后让工作人员将鸡翅分给了早已充满好奇的现场观众,收获了观众们的一致好评。奥普拉对着镜头说道:“绝对不是做节目效果,这个味道棒极了!刚才的做法电视机前的你都记住了吗?没记住没关系,多看几遍重播!”奥普拉又对林朝阳说道:“林,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伤人,但我觉得今天这期节目,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这道菜!”现场的观众们再次哄堂大笑。“说真的,林,你要不要考虑做个美食节目?我想一定会大受欢迎的!”奥普拉以玩笑的语气问。“我觉得比起做菜,我更擅长写作,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能找到自己擅长并喜欢的事,并持之以恒的坚持下去。”林朝阳这句话赢得了奥普拉的赞赏,“说的非常棒!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位伟大的作家,林!”节目在充满正能量的气氛中结束。下了舞台,奥普拉还要去接着准备录制下一期节目,执行制片人杰夫·罗斯找到林朝阳,认真的表示想跟林朝阳聊聊做美食节目的话题。“很抱歉,杰夫,我确实没有这个打算。”林朝阳毫不犹豫的拒绝让杰夫·罗斯有些失望。刚才可乐鸡翅虽然只是小露身手,可谁都能看得出林朝阳厨艺的精湛,自身又写出过畅销上百万册的美食图书,林朝阳做美食节目有着天然的优势,很容易受到欢迎。节目录制完成,林朝阳夫妻俩离开芝加哥,返回了纽约。斯科特·鲁丁还等在这里,前两天跟夫妻俩吃完晚餐,隔天他接到陶玉书的电话,说愿意合作改编《达拉斯买家俱乐部》项目。再见面,斯科特·鲁丁和陶玉书聊了很多合拍的细节,最后敲定了合作。之后两天,林朝阳夫妻二人终于有时间放松的休息两天,去纽约城的景点去逛逛。“你们俩什么时候回来啊!”这天上午,陶玉墨打电话来催着夫妻俩回香江。这大半个月,她一个人要工作,还要照顾俩精力旺盛的小鬼,水深火热。“快了,快了!”陶玉书说。“快点啊,再不回来孩子都不认识你们了!”陶玉墨的声音消失在电话听筒之中,陶玉书问林朝阳:“咱们哪天回去啊?”“那就后天回去吧。”明天罗伯特·戈特利布要在家里举办聚会,林朝阳受邀出席。翌日,长岛的别墅区。戈特利布的聚会人一向不算多,今天也是如此,来的人中杰森·爱泼斯坦、朱迪斯·琼斯和芦安·瓦尔特都是林朝阳认识的。还有一位林朝阳理论上不认识,但对他并不算陌生的。“这是伍迪·艾伦!”罗伯特·戈特利布将伍迪·艾伦介绍给林朝阳夫妻二人,这位美国电影界最具知识分子气质的导演最近正在纽约拍《丈夫、妻子与情人》。实际上,伍迪·艾伦一生中相当一部分电影都是在纽约拍的,尽管他是美国电影界的大导演之一,但始终与好莱坞保持着一定的疏离。因而他的作品也不像很多好莱坞的电影带有明显的工业化特征,反而具有鲜明的作者特质。聚会的人数少,也多是熟人,气氛轻松又愉快。爱泼斯坦谈起纽约城里最近的热门话题,聊到了《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伴随着小说的影响力在读者群体的发酵,以及最近这些天媒体的不断宣传。这部小说现在在美国文学界的知名度已经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文学作品,有点逐渐成为舆论热点的趋势。“这部小说能引起如此大的反响,内容固然重要,但归根结底还是话题性巨大。沉默的永远是大多数,反而往往是少数群体才会更加活跃。《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出版后受到了同性恋群体和抗击艾滋病组织的的欢迎,对比普通读者,他们的声音在媒体传播中更加显眼和突出。”林朝阳理性的总结《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广受欢迎的原因,芦安·瓦尔特说道:“但小说写的好也是事实!”说完他又吐槽道:“林,你们中国人这个‘谦虚’的习惯可真不好,有时候我们会当真的。”“‘谦虚’的妙用就在这里,即便你当真了没关系,我心里还是会暗爽。”“你可真狡猾!”伍迪·艾伦这时问道:“我听西德尼说,派拉蒙想改编你这部小说?”“是,前两天刚和斯科特·鲁丁聊完,他会担任制片人。”“导演找了吗?你这部小说这么受欢迎,应该会有很多人愿意接手。”“暂时还没有,艾维你有推荐的人选吗?”“我觉得马丁不错,他很擅长刻画这种复杂的人物和边缘群体的故事。”尽管伍迪·艾伦没有说全名,但林朝阳还是能一下子猜出他口中的“马丁”是谁。马丁·斯科塞斯,代表作《出租车司机》《愤怒的公牛》《华尔街之狼》的导演,跟伍迪·艾伦是好友。林朝阳想了想,马丁·斯科塞斯那种对社会底层人物的关注和强烈的视觉风格,确实能够很好的呈现罗恩·伍德鲁夫在绝境中的转变与抗争。“谢谢你的建议,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我会告诉斯科特的。”“如果这事成了,我得让马丁请我吃顿饭!”伍迪·艾伦玩笑着说。林朝阳又问:“艾维,那你觉得如果找演员的话,哪些演员比较适合?”他的这个问题是并不是明知故问,时空变换二十年,这一版《达拉斯买家俱乐部》自然不可能用原班人马。但马修·麦康纳版的罗恩·伍德鲁夫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他一时也跳不出固有印象。“唔……”伍迪·艾伦思考了片刻,“雷蒙这个人物,约翰尼·德普应该很合适……”听到这个人选,林朝阳略一思考,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就船长那个贱贱的样子演个小受确实很合适。有了这个人选,林朝阳更期待伍迪·艾伦推荐的男主角了。罗恩·伍德鲁夫这个人物是《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灵魂,一般的演员可演不来。“男主角,我觉得阿尔·帕西诺不错。”伍迪·艾伦说完这个名字,林朝阳迟疑了。阿尔·帕西诺给他印象最深的当然是《闻香识女人》里的那个瞎子中校,气质硬朗是够硬朗,就是差了点德州人的匪气。随即他又笑了笑,有了大概人选总比没有好。“果然还是导演的眼神毒辣,你推荐的这几个人选都不错。”爱泼斯坦说:“要把这些人凑到一起,这部片子要算大卡司了,投资恐怕便宜不了?”他的担心无不道理,马丁·斯科塞斯不用说了,好莱坞成名二十年的大导演。《教父》三部曲是阿尔·帕西诺一辈子的资本,连约翰尼·德普这个好莱坞新晋小生去年都已经靠着《剪刀手爱德华》名声大噪。《达拉斯买家俱乐部》要改编电影,肯定是文艺片,按照这个阵容选人,恐怕没有三四千万美元下不来。“《达拉斯买家俱乐部》这种电影,拍出来就是奔着欧洲三大和奥斯卡去的,投资大点也很正常。”伍迪·艾伦说。林朝阳笑了笑,“这些事就让制片人他们去操心吧。”
第575章 林朝阳现象(新春快乐)
参加完罗伯特·戈特利布家的聚会,第二天上午,林朝阳和陶玉书便登上了返回香江的飞机。在机场书店,陶玉书特地买了几本《舌尖上的中国》和《达拉斯买家俱乐部》,这些书到时候带回去给婆婆张桂芹,方便她收藏。陶玉书还顺便买了两张报纸,新一期的《纽约时报》更新了上周的畅销书排行榜数据。上市两个多月,《达拉斯买家俱乐部》销量丝毫不见颓势,反而在上市第9周依旧强势上涨,上周销量达到了惊人的15.5万册。这个数字对比上市首周,增长了150%,完全打破了一般虚构类作品的正常销售曲线,单纯以周销量来算的话比很多上市即火爆的“畅销书”还要夸张。更可怕的是这是这本书上市两个月之后的数据,这个数据足以证明《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在美国社会的破圈程度。甚至,《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火爆也开始带动《舌尖上的中国》的销量。自3月末被挤下畅销榜冠军位置之后,《舌尖上的中国》一直在第二名的位置上稳稳的坐着。等到了5月第二个星期开始,书的销量开始止跌回稳,上周销量更是较前一周增加了0.3万册,真正实现了止跌回升。若说销量的回升跟《达拉斯买家俱乐部》没关系,美国出版界恐怕没人相信。6月的第一周,新一期《奥普拉脱口秀》节目预告放出,本周的嘉宾正是最近因为《达拉斯买家俱乐部》而备受瞩目的中国作家林朝阳,立刻吸引了众多观众的注意力。周五节目如期播出,次周周一收视率统计出炉,当期收视人数达到了1290万人。《奥普拉脱口秀》这两年正是辉煌时期,每期收视人数均在千万以上。如果当期有热门话题或者大明星出现,收视人数可以达到1200万以上。《奥普拉脱口秀》的收视主体是家庭主妇,这个群体的共同特征很明显,醉心于家庭生活、作风保守、知识面相对狭窄。这一期节目的话题谈到的“同性恋”、“艾滋病”等话题在这个群体当中,属于王炸级别的话题,因而收视率高企也是正常的。1290万这个收视人数对于《奥普拉脱口秀》来说不算是巅峰,但足以证明林朝阳现在在美国的受关注程度,丝毫不逊于那些好莱坞的大明星。当然了,他的这种受关注更多的还是作品的话题性所带来的。《奥普拉脱口秀》是美国电视界的王牌节目,这个“王牌”不仅体现在收视,更体现在影响力上。这期节目播出以后,最直观的影响就是《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销量在之后半个月里呈陡峭的上扬曲线。1996年奥普拉推出《奥普拉读书会》节目,高峰时期奥普拉图书俱乐部会员高达800万人。任何书只要被图书俱乐部选中,销量至少增加60万册。福克纳的书经她推荐后年销售量由14万册增加到90万册,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由年销售量2万册增加到96万册,约翰·斯坦贝克的《伊甸之东》由年销售量4.5万册增加到160万册。2000年前后的奥普拉在美国社会几乎拥有点石成金的影响力,而在九十年代初的现在,她的影响力并不逊色多少。《奥普拉脱口秀》播出之后,《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销量连续数周大幅增长,周销量一度突破20万册。除了销量的增长,节目也让《达拉斯买家俱乐部》越来越受到美国主流社会的关注。1992年,在美国人数上亿的教众当中,不分人种、民族和教旨,笃信艾滋病是上帝对人类惩罚的人群高达50%。科技的发展并没有相应的改变人们对艾滋病的科学认知,这种疾病十年以来一直都是为美国民众谈之色变的恐怖存在。《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以艾滋病为探讨主题,精准的抓住了社会痛点和民众眼球。再加上同性恋群体和抗艾组织不断为这部小说站脚助威,媒体大肆宣扬,《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已经有逐渐成为文化现象的趋势。《奥普拉脱口秀》播出之后,除了为《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力和销量增长,还出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可乐鸡翅”风靡美国主妇圈。做法简单,口味又完美击中了美国人的味蕾,可乐鸡翅的风靡并不令人意外。况且这道菜的主要调味料还是采用了美国人喜闻乐见的可口可乐,许多美国人喝了一辈子可乐,怎么也没想到可乐竟然会变成调味品。这样的独特而有新意的创造,让烹饪和品尝的过程都变得有趣了起来。而可乐鸡翅的风靡,又带出了另一个奇特的现象。做菜需要可乐,林朝阳在节目中使用的是百事可乐,这自然带动了百事可乐的销量增长。然后有人不信邪,觉得既然百事可乐能做鸡翅,那可口可乐理论上应该也可以。就尝试着使用可口可乐做菜,结果发现味道确实不一样,可口可乐做出来的鸡翅有点发酸、发涩。这下子百事可乐成了香饽饽,不少人去超市就为了买百事可乐,直接让百事可乐的销量增长超越了老对手可口可乐。多年以来,在美国的碳酸饮料市场上,可口可乐的市占率一直以两倍领先于对手百事可乐。可在1992年的6月份,百事可乐以诡异的姿态实现了销量的大幅增长,当月市占率突破了10%,与之对应的是可口可乐的市占率由原本的19%下降至17%。最开始,如此突然的变化让两家饮料公司完全摸不着头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调查之后,了解到产品销量的变化竟然是因为一道节目推荐的菜品引发的,两家公司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但不同的是,哭的是可口可乐,笑的是百事可乐。“可乐鸡翅”的风靡影响了自家产品的销量,可口可乐自然要想办法。可口可乐找来公司的研发人员,复刻两款可乐做出的菜肴,发现只要加上一勺糖,两道菜几乎没什么大差别。于是乎可口可乐方面立刻在美国各大超市的可乐售卖区打出了一条温馨提示——如您购买可乐烹饪菜肴,请记住:多加一勺糖,可口更美味。发现了老对手的骚操作,百事可乐立刻跟上了宣传,同样打出了一条温馨提示——烹饪可乐鸡翅,请认准百事可乐,无需加糖。两家公司的操作充分证明了一句话:高端的商战,往往采用的是最朴实无华的方式。一道可乐鸡翅引发的连锁反应是包括节目组在内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这种连锁反应在短时间内可能不如《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话题性那么强烈,但它对美国人的影响却更加深入生活。生活中多了一道简单易学的美味佳肴,让许多美国人都对林朝阳这位作家留下了深刻印象。在美国人的视角看来,信手拈来发明如此美味的菜品,林朝阳对饮食和厨艺的理解可谓妙到毫巅,于是又有许多人将目光对准了林朝阳前段时间出版的作品《舌尖上的中国》。尽管这本书本质写的是饮食文化,但并不妨碍一些对林朝阳推崇备至的美国人将它视作中国饮食圣经,认真加以研读揣摩。已经出版了近半年的《舌尖上的中国》,在《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重压之下,销量就这样肆无忌惮的逆势上扬。硬生生在6月卖了32.5万册,6月最后一周,它的销量甚至达到了17.7万册。随着新一周的《纽约时报》畅销榜数据的出炉,美国出版界一片瞠目结舌。自二十年代《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设立以来,还从未出现过如此令人叹为观止的情况。第一名,《达拉斯买家俱乐部》,销量22.6万册;第二名,《舌尖上的中国》,销量17.7万册。并且,这两部作品还是同一个作者;并且,这位作者还是个中国人。两部作品合计单周砍下40.3万册的销量,这不是一年、不是一个月,而是一周。虽然知道这样恐怖的数字,大概率不可能持续太长时间,但哪怕是只持续一个月,那也是近200万册的销量啊!林朝阳这一下子可谓天降狠人,猛龙过江,让美国出版界和图书市场彻底陷入了失语。7月开始的第一天,《纽约时报》以《‘林朝阳现象’席卷美国文化界》为标题发表文章,文章将林朝阳及其作品在美国所受到的欢迎称之为“林朝阳现象”。“……《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和《舌尖上的中国》两部作品如同文化炸弹,迅速在美国文化界乃至大众读者当中引发了巨大的阅读和讨论热潮。‘林朝阳的作品让我感受到了一种全新的文学体验,他的故事和文字充满了情感和智慧,让我在阅读中感受到了完全不同的世界。’——一位来自纽约的读者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耶鲁大学知名文学评论家哈罗德·布鲁姆认为,林朝阳的作品具有融合东西方文化特征的显著优点,不仅在文学价值上具有重要意义,也为中美两国的跨文化交流提供了新的视角。连续两部作品在美国社会引发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反响,林朝阳现象正在席卷美国……”过去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林朝阳和他的作品在美国社会所引发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纽约时报》是第一个对这种影响力加以总结并命名的重要媒体。因此该文章发表后,立刻便在美国文化界掀起了一股热议。“林朝阳现象”一词很快便被其他美国媒体所引用,并迅速扩散开来,成为1992年美国重要的文化现象之一。“林,你没有多在美国待一段时间实在太遗憾了,这段时间美国媒体对你的报道简直是铺天盖地,光是联系我们出版社的媒体就有十几家。哦,对了,《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影视化的消息上周刚放出来,就霸占了《综艺》《好莱坞报道》这些知名娱乐报刊的头条,连福克斯电视台都跟着凑了波热闹。我的天啊!真难以形象,有一天作家也能红到这个地步!”一转眼,林朝阳已经从美国回来快一个月了。电话里,芦安·瓦尔特亢奋的滔滔不绝,惊叹连连的为林朝阳讲述着这段时间里美国社会的舆论发酵。“行了行了,芦安,说点重点吧。”被林朝阳打断了发言,芦安·瓦尔特意犹未尽,他接着说道:“好吧,好吧。今天打电话来主要是几件事,第一个是销量数据……”《舌尖上的中国》出版至今刚好半年,累计销量达到了205.8万册,半年销量破200万册,这个速度在美国出版界足以排进前20名。更可怕的是《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出版三个月多月时间,销量节节攀升,迄今为止销量已经成功突破127.9万册。如果算上其他几部作品的销量,仅仅半年时间,林朝阳就凭借着为自己创造了近千万美元收入。这个版税收入放眼美国作家圈,只有极个别写出过超级畅销书的通俗文学作家达成过。而众所周知,林朝阳属于纯文学作家。“别大惊小怪了,芦安。你也知道,这种销量是天时地利人和,不可能长久的,过两个月就会回归正常的。”“你可真贪心,竟然还想再持续两个月?不过,两个月问题倒是不大,这可是1992年到现在为止最火热的文化现象了!”芦安·瓦尔特开玩笑的说着,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开怀。作品大卖,林朝阳这个作家名利双收,他们兰登书屋同样如此,赚的还要比林朝阳多不少。而且《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畅销,也带动了林朝阳其它作品的热卖,这些书的出版权可都在兰登书屋呢。这一波,兰登书屋可以说是秦始皇嚼花椒——赢麻了!当然了,如果当初他们能拿到《舌尖上的中国》的出版权就更完美了。芦安·瓦尔特不无贪心的想到。“下一件事呢?”林朝阳问。“下一件事?哦,差点忘了。你新作品动笔了没有?”“还没。”“怎么还没动笔?林,《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已经完稿快一年了,你这也太懈怠了!”芦安·瓦尔特从未这么认真的催过稿,然后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是不是《纽约客》骚扰你了?”“不止《纽约客》,朱迪斯也在跟我聊。”《舌尖上的中国》的诞生源于《纽约客》的专栏约稿,当时只连载了3个月,就为《纽约客》带来了单期30万份的销量增长。结集出版后,销量依然奇佳。按理说双方应该继续合作才对,可好巧不巧,前段时间林朝阳刚离开美国,《纽约客》杂志就突生变故,罗伯特·戈特利布被老板纽豪斯裁了。这一变故不仅让林朝阳这些朋友感到突然,连罗伯特·戈特利布本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当时他还在日本出差,是从电视上看到了自己被解职的新闻,接任他的是《名利场》的原主编蒂娜·布朗。说起来罗伯特·戈特利布和老板纽豪斯的矛盾由来已久,纽豪斯是商人,他迫切希望罗伯特·戈特利布为《纽约客》带来崭新的、卓有成效的改变。但事实是戈特利布入主《纽约客》后继承了前任主编威廉·肖恩的风格,虽然延续了《纽约客》的精英风格,但也在一定程度上隔绝了年轻读者。纽豪斯想要全新的《纽约客》,蒂娜·布朗出身时尚杂志,恰好满足他的需求。蒂娜·布朗接任主编之职后,对林朝阳也并不热情。原因有二,一是《舌尖上的中国》本来就是前任主编戈特利布的功劳,她接过来就算再有成绩,别人也不会记到她头上。二是她认为《舌尖上的中国》与她即将在《纽约客》实行的路线并不相符。林朝阳当初为《纽约客》写专栏,本来就是受了罗伯特·戈特利布的邀请。现在换了主编,人家又不待见,他自然不会热脸去贴冷屁股。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周多之前蒂娜·布朗又突然联系上了林朝阳,一反常态的热情,希望他能够接着为《纽约客》撰写专栏。“呵呵,她八成是一开始并没有了解到你这份专栏的重要性。”芦安·瓦尔特听林朝阳说完情况后,冷笑着说了一声。《舌尖上的中国》在《纽约客》发表后为杂志带来了销量上的增长,这是明面上的功劳,但更重要的是专栏对杂志广告收入的加成。芦安·瓦尔特说的不错,蒂娜·布朗刚入主杂志社,在未了解情况下冒失行事的可能性很大。不过林朝阳不在乎这个,给《纽约客》写专栏可不赚钱,既然戈特利布都不干了,他实在没有写下去的必要。他不写专栏了,蒂娜·布朗很难受,以《舌尖上的中国》现在在美国的影响力,《纽约客》的损失恐怕要以千万美元计算。除了蒂娜·布朗,林朝阳不写专栏,难受的还有朱迪斯·琼斯,她还盼着林朝阳写个《舌尖上的中国2》为她创造点业绩呢。所以这些天来朱迪斯·琼斯一个劲儿的打电话劝林朝阳,这个“2”说什么也得写啊,不写专栏了没关系,可以直接出版嘛,美国的读者们可都盼着你的书呢。为了让林朝阳回心转意,她还特地给林朝阳寄了些杂志,都是这几个月来各路媒体和文化界人士对《舌尖上的中国》的评价。英国作家皮特·梅尔在《大西洋月刊》上发文说:《舌尖上的中国》与其说是一部饮食作品,不如说是林朝阳给食物写的情书——动人,睿智,令人无法抗拒。上个月的《出版商周刊》有一期发表了这样的评述:与美国现代烹饪业的斗转星移不同,中国的饮食文化源远流长,继承了文化与历史的底蕴。在《舌尖上的中国》一书中,林朝阳如同虔诚的信徒,将饮食之道融于历史、自然和人文,用优雅、别致的文字表达对饮食与烹饪最初始的信奉。“写不写专栏对你而言并不重要,写多了那种文章,人们很容易把你跟美食作家混为一谈,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林,你最重要的身份还是小说家,写出能够名留文学史的伟大作家,对你而言才是至关重要的。”芦安·瓦尔特还怕林朝阳分心呢,巴不得他不写专栏,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到新小说的创作当中。两句彩虹屁之后,他又说道:“你现在距离诺贝尔文学奖越来越近了,今年你会被提名的。”“如果你说我能得奖,我可能会更高兴点。”林朝阳玩笑倒。芦安·瓦尔特苦笑,“你这个要求太高了,林,做人别那么贪心!”以兰登书屋的实力,找个为林朝阳背书、提名的推荐人轻而易举,但诺贝尔文学奖每年的推荐候选人多达一两千人,提名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步。“开个玩笑而已。得奖这种事,影响因素太多,还是别奢望了。”“不能这么说。以你的实力,得奖的概率还是很大的,关键你年轻啊!”林朝阳:……芦安·瓦尔特的话让他脑子里一下子想到了前段时间见过的村上春树,当然了,年年陪跑的候选作家可不止村上春树。多少人实力强横的作家熬白了头发,也没等来一个诺贝尔文学奖。如果是那样,他宁愿不被提名。溜傻小子呢!“行了,还有别的事没有?没有就挂了吧。”“当然有。”“有事你就不能一气儿说完?”林朝阳抱怨道。“不能怪我,事情太多,总得一件一件说。”“行了,你赶紧说吧,我灶上还炖着肉呢。”“好吧,我这件事说出来,你一定会高兴的。”“你倒是说啊!”
第576章 双姝竞秀
“好吧,好吧!你瞧你,可真没有耐心。”卖了一会儿关子,见林朝阳要挂电话,芦安·瓦尔特赶紧将事情说了出来。“《时代》周刊要采访你,上封面的那种!”听到这话,林朝阳着实意外了。芦安·瓦尔特洋洋得意道:“怎么样?这是个好消息吧?”“当然。”毕竟好歹是美国三大周刊之一,影响力非凡,又是封面待遇,林朝阳要说一点不在乎,多少有点沽名钓誉了。“是你们出版社联系的?”他问。“跟我们没关系,是《时代》周刊主动照过来的。看来你还是没意识到‘林朝阳现象’的威力,林,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可不是夸张。作为美国文化界的年度现象级人物,你完全值得一个《时代》周刊的封面。”芦安·瓦尔特的话并非恭维,这段时间以来,林朝阳和他的作品在美国文化界所掀起的轰动性效应着实罕见。若不是林朝阳现在已经回到香江了,他必定会成为那些媒体竞相追逐的宠儿。兰登书屋的宣传部门讨论的时候甚至认为,如果林朝阳是个美国人,只需要稍微这么一包装,就可以成为全民偶像似的人物。一通越洋电话打了半个小时,挂断电话后林朝阳跑到厨房去看他的肉,他灶上确实炖着肉呢,今天早上陶玉墨说馋猪蹄儿了。黄豆炖猪蹄是道费功夫的菜,去毛、浸泡、焯水、炒糖色、炖煮……没有三个小时做不好。也就是最近闲极无聊,林朝阳才有功夫做这样的菜。当然了,更重要的原因是,家里两个小家伙今天放了学,就要正式开始暑假了,得庆祝一下。傍晚时分,上班的、上学的都回家了,一来到厨房门口闻到飘出来的香气,几个人都走不动路了。“爸爸,什么时候能吃饭啊?”冬冬馋的哈喇子差点流出来。“快了,去摆碗筷!”冬冬胖墩墩的身影立刻在餐厅和厨房之间忙前忙后,尽管家里有保姆,但林朝阳夫妻俩还是会锻炼孩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爸爸!哥哥偷吃!”守在一旁的晏晏突然喊了一声,林朝阳回头看,只见冬冬两只手背在身后,一脸紧张,嘴角的油渍还没来得及擦掉。陶玉墨过来夹起一块猪蹄塞进冬冬的嘴里,“吃就吃了!你这小丫头,一天就会告刁状!”晏晏委屈的说道:“是他偷吃,你干嘛说我?”“你也吃一块!”陶玉墨知道这丫头就是看到哥哥偷吃觉得心理不平衡,往晏晏嘴里也塞了一块。小丫头立刻笑得眼睛眯了起来。“这点小心思!”陶玉墨啧啧了一声,顺手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块猪蹄,脸上立刻露出满足的表情,与晏晏如出一辙。“你还有脸说她!”陶玉书刚走过来,就看到陶玉墨带头偷吃。“我最近工作量这么大,吃点好东西怎么了?”陶玉墨振振有词的说道。陶玉书摇了摇头,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挨批评,肯定有一肚子的话在等着。从美国回来后,陶玉书兑现了承诺,推动玉郎机构收购砂糖游戏。经过一番激烈的“谈判”,公司估值定在了5.8亿港元。砂糖游戏成立不过三年半,员工人数还不到200人,去年的净利在4500万港元左右,5.8亿港元的估值明显溢价偏高,合理的价格应该4~4.5亿港元左右。多出来的一个多亿溢价其实是为砂糖游戏旗下几款游戏的ip影响力在付费。前年《轩辕剑》发行上市,当年销量破15万套,累计至今销量已破19.4万套。今年4月,《轩辕剑2:神魔乱兮英雄出》发售,延续了第一部的火热势头,上市首月销量破10万套,到目前为止累计销量达到了22.7万套。还有《仙剑奇侠传》这款爆款游戏,受原著漫画的加持,去年面世后大受欢迎,取得了38万套的惊人成绩。另外砂糖游戏起家的休闲类策略游戏《大富翁》也已经出了两代,合计销量15.5万套。拥有《大富翁》《轩辕剑》和《仙剑奇侠传》三款游戏,砂糖游戏的基本盘固若金汤,哪怕以后不思进取,光是吃老本也能吃几年。不过林太是个体面人,不能吃相太难看,收购采用的是50%现金加50%股票。砂糖游戏原本的股权比例是陶玉墨:陶玉书:玉郎机构=50%:40%:10%。因为是100%股权收购,玉郎机构需要付出5.22亿,其中现金2.61亿港元,股票2.61亿。收购用的股票是增发而来,理论上玉郎机构付出的只有一笔融资费用,实际支付不到2.9港元。公司股票增发,各股东的持股比例也会相应下降,但因为是自己左手倒右手。陶玉书对玉郎机构的持股比例只下降了1个点,换来的却是近1.2亿的现金。另外,陶玉墨也拿到了玉郎机构的3.5%的股权。这样一来,陶玉书能控制的玉郎机构股权再度恢复到67%以上,对公司控制力反倒比之前更强了。姐妹俩付出的无非是砂糖游戏的股权,可问题是砂糖游戏依旧在姐妹俩的控制下,只不过换了个名头而已,这就是资本运作的妙处。砂糖游戏成立三年多以来发展迅速,已经成为了香江乃至整个华语世界独一档的游戏公司。玉郎机构早前便对砂糖游戏有过战略投资,砂糖游戏这两年发展的风生水起,对玉郎机构的股价也起到了一些提振作用。这次宣布收购消息后,顿时引发了市场的强烈反响。玉郎机构这两年在本业稳健发展的同时,不断向动画、游戏和版权衍生领域伸出触角,都取得了不错的成果。如今又要将砂糖游戏这么一家前景大好的游戏公司收入囊中,股票立刻引来了投资者们的热烈追捧。消息发布当天,公司股价受到利好,应声而涨。之后的三四天里,股价先涨后跌,最后稳定下来,玉郎机构的市值也成功突破50亿港元大关。砂糖游戏属于新兴的电子游戏产业,并且这几年的发展有目共睹,佳作频出,玉郎机构将其收购到旗下,可以加强未来公司业务之间的联动,前景光明。股价和市值创下新高,充分证明了市场和投资者们对这次收购案的认可。才成立了不到四年,公司估值就接近6亿港元,收购之后,仅仅是到手的现金就有1.4亿港元,陶玉墨最近春风得意马蹄疾。当然了,忙也是真的忙,几个亿的收购案,虽然是自己家左手倒右手,但程序还是正规的。她作为被收购方,得配合玉郎机构履行一系列尽调工作。“你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玉郎机构要交给你,还得更忙。”陶玉书说。“我才不像你那样,什么事都喜欢管。当老板的把活都干了,手底下混饭吃吗?活都交给他们就好了,干得好就干,干不好就滚蛋!”当了几年老板,陶玉墨已经逐渐成长为一名合格的黑心资本家。陶玉书张嘴刚想“言传身教”一下,可转念一想,她以后接班公司了,总不可能事事还听自己的。便歇了说教的念头,转而换了个轻松的话题。“收购之后一个多亿到手了,打算做什么?”听到这话,陶玉墨的脸笑的像朵菊花。一想到马上就要拿到1.4亿港元,她就有种想蹦起来的冲动。“还没想好。”“买个游艇!”林朝阳建议道。陶玉墨坚决的摇了摇头,“买那玩意干什么?骄奢淫逸!”“那买车买房?”陶玉墨考虑了一下,“不好。半山那套房子一直空着,我一个人能住多大地方!我又不爱开车。”半山的房子是前几年林朝阳送给她的千万豪宅,陶玉墨爱热闹,一直住在深水湾这边,那栋房子一放就是三年,灰都落了好几层。好在能升值,这两年已经房价涨了快30%,比抢钱都夸张。以前年轻的时候,陶玉书的摩托车她抢着开,可现在岁数渐长,对这些东西也没了兴趣。跟杜峰打赌赢来的那辆大奔,她转手就送给大侄子开了。相比之下,反倒是赚钱这件事本身,让她更有成就感。“你总不会想拿着这些钱炒股吧?我劝你一句,少听麦琪的!”林朝阳忠告道。陶玉墨没理会他的俏皮话,思考了好一会儿,说道:“没什么想买的。到时候拿出来2000万,给公司的兄弟们发发!”“嚯~陶总局气!”林朝阳满脸惊叹,又问:“你自己出钱给员工们发奖金,太吃亏了吧?”“谈不上什么吃不吃亏,大家伙拼死拼活,不都是为了赚钱嘛。公司发展的这么好,大家都有功劳。”干活的时候把人当牲口用,分钱的时候也不含糊,很符合陶玉墨一贯的风格。“分完了钱,好让他们给你继续卖命是吧?”陶玉书调侃着说。“瞧你这话说的,给别的老板卖命,他们能分到这么多钱吗?”砂糖游戏员工不到二百人,2000万港元平均下来一个人都有10万港元。卖了公司给员工们分钱,这样的老板在香江压根不存在。陶玉书对妹妹给员工分钱的举动并不反对,文化产业最重要的是内容,而内容是由人才创造的。砂糖游戏在短时间内取得这么大的成绩,那些任劳任怨的员工的功劳是毋庸置疑的。撒些钱笼络住核心人才,是明智的决定,但这么干撒钱还是太粗糙了。“以后这些员工会根据表现被公司授予期权的。”她说。“期权是期权,不耽误我发钱。”陶玉书觉得妹妹一向财迷,没想到在发钱这件事上却如此坚定,让她觉得实在是不符合妹妹的性格。最后还是林朝阳一句话道破了天机,“她呀!鸡贼着呢,眼看着马上要接手玉郎机构了,不得先笼络住自己的基本盘吗?砂糖游戏可是她的大本营!”陶玉书心中恍然,眼神朝妹妹看过去,只见她一脸坦然。“公司都马上要交给我了,你们管那么多呢!”林朝阳打趣道:“瞧见没有?人家陶总这就叫胸有韬略,运筹帷幄。”说要把公司交给陶玉墨,但一家市值几十亿港元的上市公司,陶玉书怎么可能放心一下子交到妹妹手上。按照她的规划,砂糖游戏被收购之后,陶玉墨得先到玉郎机构当她的副手,逐渐熟悉公司业务。到时候再视情况将公司交给她,而这个时间不会少于一年。陶玉书说道:“你以为管理一家上市公司那么容易呢?”“能有多难?等我掌了权,第一件事就是给公司改名字,叫什么‘玉郎机构’,俗死了!”陶玉墨最近志得意满,吐槽起亲姐的审美也是毫不留情。实际上陶玉书倒不是多喜欢玉郎机构这个名字,只不过当年刚收购玉郎机构时,正值动荡。她对公司的掌控力还不够强,觉得改名更容易闹的公司内部人心惶惶,就将这个名字延续了下来。之后公司发展的好了,她的掌控力也更强了,倒更不在乎这种事了。从这个主意上也能看出,陶玉墨行事比确实陶玉书更加的外放,也更大胆。“想法还挺多,等你真当了家再说大话!”陶玉书揶揄了妹妹一句。她倒不是不支持陶玉墨,只是怕妹妹年轻,吃了勇猛精进的亏。“等着吧,到时候让你大吃一惊!”砂糖游戏的成功,无疑极大的激发了陶玉墨的商业信心,现在可以说是野心勃勃。说完这句她还不忘炫耀道:“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吧?明天《华尔街日报》亚洲版要采访我!”林朝阳故作惊讶,“哎呦!不得了,真成商业巨鳄了!”陶玉墨朝他哼了一声,“阴阳怪气。”“这怎么叫阴阳怪气呢,姐夫我是真为你感到高兴。玉墨了不起,才多大年纪啊,就登上这么重要的财经媒体,证明你的商业成就获得了权威媒体的认可啊!”悦耳的称赞让陶玉墨喜笑颜开,“主要是姐夫你有眼光,当年就一眼看出了我的才华,替我出谋划策!砂糖游戏走到今天,也有姐夫你的功劳。”“诶~我就是出点主意,真正的功臣还是你。你们姐妹俩啊,就是商场霸王花。”陶玉墨听到这个称呼,脸色有些嫌弃,“什么霸王花啊!姐夫,亏你还是作家,我们这叫双姝竞秀!”林朝阳一拍手,“这个说法好!你瞅瞅,还是玉墨有才华,我不及也!”“哪里哪里。”陶玉墨被林朝阳捧的眉毛跳舞,眼睛笑的像月牙。陶玉书看着这两个活宝商业互吹,神色哭笑不得。这个时候,林朝阳又说道:“说来也是巧了,你说《华尔街日报》要采访你,过两天也有媒体要采访我!”刚被林朝阳捧的心花怒放,陶玉墨没有丝毫防备,礼尚往来的附和道:“是吗?哪家媒体啊?”“也是美国的,《时代》周刊!”老话说得好,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林朝阳笑得呲牙咧嘴一脸鸡贼相,陶玉墨笑不出来了,她的眼神在林朝阳脸上打了个转,嘴巴不由自主的撅了起来,看起来有些不高兴。都这会儿,她哪里还看不出来林朝阳刚才就是在涮她。明面上是捧她、夸她,实际上却是借机捧他自己,最后再变相的打击她。亏她刚才还那么高兴,真是老奸巨猾!“《时代》周刊啊……可真了不起!”陶玉墨很想挖苦两句,可林朝阳刚才挖的坑实在太深,她只能酸里酸气的说了一句。“一般一般。”林朝阳越是谦虚,陶玉墨越是难受,好好的心情,这下子算是彻底败坏了。“哼!”心情不好,她化悲愤为食欲,猛吃了一阵,撂下碗筷离开了餐桌。“哈哈!”陶玉书憋了半天,忍不住笑出了声。林朝阳轻笑道:“这丫头有点小成绩就飘飘然,必须得打击打击。”“你啊,真是太坏了!”吃完饭,冬冬提出了他暑假的第一个愿望:“爸爸,明天我要去看《中华英雄》!”《中华英雄》是林氏影业、玉郎机构和沪美厂合拍的动画长片,制作周期12个月,这个效率对于90分钟的动画长片来说是非常高。归结原因无非是电影投资充足,作为一部动画长片,《中华英雄》的投资高达1200万人民币。要知道1999年沪美厂举全厂之力搞了个《宝莲灯》,邀请了一众明星大腕加盟配音、宣传,投资也就1200万人民币。对比1999年的1200万人民币,现在的1200万更是一笔巨资,再配合上沪美厂廉价的人力资源,《中华英雄》的制作效率自然慢不了。电影在香江的上映日期定档在了7月1日,可以赶着暑假收割一波大中小学生们的零花钱。“看电影可以,先去把碗刷了。”林朝阳说。“哦。”生活不易,冬少叹气。翌日上午,林朝阳带着一双儿女跑到林氏院线旗下电影院看了场《中华英雄》。因为如今玉郎机构已经掌握在了陶玉书的手中,亚视版何家劲主演的《中华英雄》并未诞生,这一次的动画改编是《中华英雄》第一次动画影视化。作为八十年代港漫人气王,《中华英雄》的漫迷心中的地位无须赘述,这部经典漫画第一次动画影视化,无数漫迷翘首以盼。林氏影业作为发行商,也没少在宣传上花力气。公交、地铁、影院内外,一路走来到处都有《中华英雄》的宣传海报,声势之大,丝毫不逊色于港产大片上映。买完票进了影厅,冬冬兴奋的不得了,腚上好像安了发动机。晏晏是女孩子,对《中华英雄》没什么兴趣,就安静的坐在一边。林朝阳好整以暇的扫了两眼影厅里的情况,这会儿是上午,影厅坐了大半人,跟想象中全是小豆丁不同,影厅里竟然大半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想来也正常,《中华英雄》从80年开始连载,至今已经十二年之久,当初那批在文具店追漫画的小豆丁早已长大了。《中华英雄》的世界观宏大,出场人物众多,情节跌宕起伏,而且至今还未完结。所以改编之初林氏影业和玉郎机构就制定了三部曲计划,计划自92年开始,每两年上映一部剧场版。到96年,马荣成的漫画将会和剧场版的第三部一起完结,给《中华英雄》一个完美的结局。贴片广告结束,电影正式开始。《中华英雄》第一部的剧情围绕华家惨遭灭门之祸开始,在被官府通缉的情况下,华英雄带着家传宝剑赤剑,逃上了前往美国的猪仔船,华英雄被卖到了龟岛当矿工。他在龟岛与洋人矿主、大害对抗,拜师金傲、醉癫,集得一身好武艺和剑法,之后与和兄弟帮、杀人组织、和黑龙会展开殊死战。最终剑圣众徒相助,反派钱无义和金太保败走,故事以华英雄移民美国结束。改编的质量算不上惊艳,但对原著还原度很高,尤其是有沪美厂资深画师们的加盟,让《中华英雄》的画风比漫画提升了两个档次。在保证原著写实、细腻的画风的同时,融合进了沪影厂擅长的水墨风,整部影片充满了潇洒、飘逸的武侠风情。“真好看!”从电影院出来,冬冬有些意犹未尽,问林朝阳:“爸爸,《中华英雄》下一部什么时候上映啊?”“等你上六年级的时候。”“啊!那么久啊?”冬冬听到这个答案满心失望。林朝阳笑了笑,两年时间对于刚刚十岁的小孩子来说确实太漫长了。带着两个孩子在外面玩了大半天,下午才回到家中,保姆阿娣说有美国的电话打来。林朝阳还以为是《时代》周刊的记者联系他,结果电话回拨过去,竟然是罗伯特·戈特利布。“嗨,罗伯特,你怎么有空联系我了?”林朝阳语气愉快。
第577章 出口转内销
被纽豪斯从《纽约客》踢走,罗伯特·戈特利布事先并不知情。在那之前,家中聚会时他甚至还在跟林朝阳讨论今年《舌尖上的中国》的专栏内容。离开《纽约客》之后,罗伯特·戈特利布回到了他的老巢克瑙夫出版社,担任名誉总编辑,理论上他和纽豪斯仍就是员工和老板的关系。今天他打来电话,也是出于这个原因。蒂娜·布朗接手《纽约客》后,刻意冷落林朝阳,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要不然麦克拉思不可能不联系林朝阳。新人新风气,蒂娜·布朗要为《纽约客》塑造出崭新的刊物风格,并无不妥。但她低估了《舌尖上的中国》的影响力,不提去年连载时的风光,只说过去一个多月时间里《舌尖上的中国》的热卖和它的影响力,就完全值得《纽约客》大力拉拢。按照广告部门的估算,如果《舌尖上的中国》今年能够继续在《纽约客》连载,那么它为杂志带来的广告费增幅很有可能数倍于去年的成绩。这时蒂娜·布朗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巨大的错误,等她再联系林朝阳想补救,林朝阳却压根不给她这个机会。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于是乎,就有了罗伯特·戈特利布今天的这通电话。在电话里,罗伯特·戈特利布的语气带着歉意,他这通电话打的也有些不得已,并不想让林朝阳为难。“我理解你的处境。不过罗伯特,我决定不再继续《舌尖上的中国》专栏不单纯是因为赌气。你也知道,我的主业是写小说,每年花出一段时间来写专栏确实要花费我很大的精力。另一方面,《纽约客》给的报酬确实不太高,写专栏偶尔尝尝鲜还好,总这么干性价比太低了。”林朝阳心平气和的跟罗伯特·戈特利布聊着他不再写专栏的原因,听完之后,罗伯特·戈特利布轻轻叹了口气。“以《舌尖上的中国》现在在美国社会的影响力,你不再继续发表专栏文章,实在令人遗憾。”“遗憾肯定有一点,不过《舌尖上的中国》的火爆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它新奇的内容输出模式。以后大家见得多了,也就不稀奇了。”林朝阳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朱迪斯·琼斯手底下负责的那些美食作家已经有人开始致敬他的写法了。未来一两年之内,美国的读者们可能会陆续看到《舌尖上的墨西哥》《舌尖上的意大利》《舌尖上的印度》……“不能这么说,你是第一个这么写的作家,无论如何都是具有开创性意义的。”聊了十多分钟,两人挂断了电话。罗伯特·戈特利布打这个电话是碍于情面,既然林朝阳已经有了决定,他也不会让林朝阳为难。挂了电话,两个孩子去院子里的泳池玩水,有保姆看着,林朝阳正打算去书房看看书,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他一接起电话,就听见杜峰咋咋呼呼的声音。“姐夫,我等会到深水湾,晚上你可得请我搓顿好的!”林朝阳有些意外,“你要来香江?”“我现在就在香江呢……算了,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你在家等着我吧。”说完杜峰就撂了电话。在家里等了一个多小时,晚饭之前,杜峰果然出现了。“你什么时候来的香江?怎么没提前打电话?”“这不是有事嘛。”闻言,林朝阳更加好奇了,“你来香江能有什么事?”“这事说来话长!”前年杜峰花费了不少精力和财力创建了女装品牌“红秀”,发展了一年效果不算太理想。倒不是不赚钱,这年头搞服装很难不赚钱,只是没有杜峰预想的那么赚,尤其是跟服装城的生意比起来。今年过年聚会的时候,杜峰聊起这事,陶玉墨就给她出了点主意,还赢来了一辆大奔。杜峰这次来香江,就是为了落实这件事的。“在海港城开店?还是玉墨帮你联络的?”林朝阳细品着杜峰说的话,心中转瞬了然,“你们俩这是要搞‘出口转内销’?”杜峰一拍手,“姐夫你这个说法妙!没错,就是出口转内销,太精辟了!”陶玉墨给杜峰出的主意是个一揽子计划,第一步是让他现在香江注册一家服装公司,名字就叫vermillion grace,听起来有点valentino的味儿。有了服装公司,接下来就是开店。海港城是香江最大的购物中心,诸多国际一线品牌都在这里开了门店。但又不像太古广场那些商场对入驻商家的资质审核卡的那么严,基本有钱就能搞定。vermillion grace在香江的第一家“品牌旗舰店”即将落地在这里,占地300平方,投资800万港元。当然了,也将是vermillion grace在香江唯一一家旗舰店。一家店投资800万港元,即便是杜峰现在身家数亿,也忍不住心疼。这还没完,他还得请代言人。请代言人是件有学问的事,按照杜峰的认知,随便请个香江的当红女明星就行了。可陶玉墨却不这么认为,像林青霞、梅艳芳这些香江女明星现在在内地名气是够大,但逼格还是差了点意思,陶玉墨给他选了个人。“谁啊?”“波姬·小丝。”林朝阳愣了一下,随即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佩服来。尽管以前就觉得小姨子是个天生的生意人,可现在看林朝阳觉得还是太低估她了,这丫头是个营销天才啊!提起波姬·小丝的名字,国人并不陌生。波姬·小丝出生于美国纽约,拥有意大利、法国、英国、爱尔兰四国血统,从幼年时代便展现出惊人的美貌。因为出身演艺世家,所以她顺理成章的成了童星,10岁时就为杂志《花花公子》拍摄了裸照,引起了巨大的争议。除了拍广告、拍杂志写真之外,波姬·小丝在1978年以11岁的年纪在电影《艳娃传》中饰演一名雏妓。从此艳名远播,被好莱坞称为“世界第八大奇迹”。改革开放的年代,国内与国际上的资讯交流不算畅通,但也正因为如此,也让许许多多的人对于国际信息更加推崇与笃信。波姬·小丝的名字也逐渐为国人所知,之后又有她的电影《青春珊瑚岛》《无尽的爱》等电影通过非正规渠道流入国内。波姬·小丝长了一张兼具东西方审美的混血脸蛋,十分契合国内的审美,让她在国内收获了众多影迷。总结而言,她应该算是中国改革开放后首批被广泛认知的西方明星之一,有点类似费翔“初代偶像”的意义。95年,赵丽蓉和巩汉林在春晚上表演小品《如此包装》,所调侃的“麻辣鸡丝”对标的就是波姬·小丝,可见其在国内知名度。美国明星、好莱坞明星,自然是要比香江明星高级的,外来的和尚更会念经早已深入老百姓的骨髓。“我这回来香江有两件事,一是旗舰店开业,二是拍广告片。玉墨这丫头真是败家,请人花了我300万美元。姐夫,你说她是不是在中间吃回扣了?”说起花钱,杜峰又心疼起来,这些钱他得卖多少件衣服才能赚回来?“你以为好莱坞明星那么好请呢?这点钱不多。”林朝阳随口敷衍了一句。300万美元确实有点多。波姬·小丝的巅峰期在七十到八十年代中期,那时候在好莱坞的地位大概相当于内娱的爽子。之后她去读了大学,事业从此一落千丈,大不如前,这两年只能演一些配角。300万美元确实贵了些,但林朝阳不认为这是陶玉墨虚报价格,中饱私囊了。英文名字起的再好听,红秀还是红秀。明星赚钱也是看人下菜碟的,假如是Lv找明星代言,有的明星可能分文不取,主动配合。但代言红秀这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品牌,多收点钱也很合理,多出来的钱就当是车马费了。见杜峰狐疑的看着自己,似乎是怀疑他在给陶玉墨打掩护,林朝阳冷笑一声。“你看看你这小肚鸡肠的样子,哪有点做大老板的样子。你以为玉墨现在看得上你那点小钱?”杜峰愣了一下,“啥意思?”“你不知道?”“知道什么?”林朝阳感到稀奇,就小姨子那个得瑟的性子,竟然没跟杜峰说。“她那公司卖了,玉墨到手快3个亿!”林朝阳小小的替小姨子小小的四舍五入了一下。“夺少?3个亿?”杜峰眼睛瞪得像铜铃,声音都劈叉了。“淡定!港元,不值钱。”这两年人民币贬值了不少,港元兑人民币大概是0.7:1。杜峰这么一算,仍旧震惊不止,“那也是两个多亿啊!”“也就你两三年的利润。”“那能一样吗?她公司才开几年,就那么点人,还没我一个卖场人多呢!”“不能这么比,玉墨做的怎么着也算高新技术产业,你那卖场属于服装零售业。再说了,她把公司卖了,是一锤子买卖。”杜峰点了点头,“倒也是。这丫头……之前我听她说公司不是挺赚钱的吗?怎么好端端的,给卖了?”林朝阳正要说话,门口传来动静,陶玉墨回来了。“呦,你来了?门店看了吗?感觉怎么样?我给你找的可是香江的顶尖设计师。”“不错不错,辛苦辛苦!”杜峰笑得一脸褶子。“这回来没带小女朋友?”陶玉墨调侃道。“哪有女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单身了大半年了。”杜峰回了一句,问起了刚才林朝阳没回答的问题,“诶,我听姐夫说,你公司卖了3个亿?”陶玉墨瞥了林朝阳一眼,想起了之前被挖坑的事,眼前的场景莫名有点熟悉。“是啊!”“真卖啦?哎呦,太可惜了,不说挺赚钱的吗?”杜峰一脸惋惜。“正好有合适的机会。公司赚钱是一年一年赚,现在一把3个亿,够我赚十几年的了。”“何止是十几年,一辈子都够了,你下半辈子是不用愁了,富婆啊!”陶玉墨笑眯眯的说:“我这才哪到哪儿啊,跟你比差远了,请个代言人就花一千多万。”她不说这事还好,一说杜峰的心又疼了起来。代言费加旗舰店,加在一起两千多万,他再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啊!“好了,好了,别心疼了,你家大业大还差这点?”“你说的轻松,现在广告还没拍呢,投广告又是一笔钱,这一年得花多少钱啊!”“有舍才有得!要想赚大钱,你不投入怎么行?门店和厂子都弄好了吧?”“弄好了。”今年眼看着过了一半,自从陶玉墨出完了主意,杜峰没闲着,一直在忙碌。主要工作有二,一是内地旗舰店的装修,二是vermillion grace内地代工厂的建设。“那就差不多了,回头vermillion grace跟红秀签个代理合同,一切就万事大吉!”先斥巨资请明星、开旗舰店、打广告,打造个逼格满满的洋品牌vermillion grace,再以代理的形式提升红秀品牌自身的档次和格调。这就是陶玉墨给杜峰出的主意。“还非专门搞个代工厂干什么?外面有的是服装厂,我一个电话能叫来几十个,出的产品质量都不差。”杜峰抱怨道。“你懂什么!知不知道什么叫高端品牌?vermillion grace是国际知名服装品牌,你一个国际知名品牌,衣服跟街边小店一个厂出的,你不嫌磕碜?大品牌,必须有自己的代工厂,这叫品控!懂不懂?”陶玉墨冷下脸来训人,有点霸道女总裁的范儿,杜峰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那接下来……”“波姬·小丝这周就能到香江,我给你找了个香江最好的广告人朱家鼎,到时候广告拍完,回内地之后花一两千万再打点广告,我保证红秀妇孺皆知。”听到又要花钱,杜峰感觉呼吸都要停滞了,来来去去快5000万人民币花出去了。砸也砸出来一个驰名品牌啊!他现在真有点后悔过年时被陶玉墨三言两语给忽悠住了,现在看,她这就是硬砸钱啊!“你瞧你那个表情!”“敢情花的不是你的钱。”杜峰幽幽道。“你别担心,名气有了,服装设计师也挖过来了,红秀的那些新款效果也不错,以后销量肯定不成问题。最关键的是品牌有了附加值和溢价,这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陶玉墨的“大饼”让杜峰稍感安慰。两人聊了好一会儿,家里的保姆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恰好陶玉书也回来了,一家人到餐厅去吃晚饭。杜峰问陶玉墨,“那你公司卖了,以后准备干嘛?”闻言,陶玉书眼神怪异的看了杜峰一眼,“她去玉郎机构上班。”“给姐你打工?那挺不错。”“什么给我打工,人家也是老板,手里握着公司股份呢。”诶?杜峰满脸意外,啥情况?陶玉书见状只好把砂糖游戏被收购的弯弯绕给他解释了一遍,杜峰听完之后目瞪口呆。还能这么玩?过了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来,“合着……钱拿到手,公司还是你们的?”“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只是替公司管理而已,公司是属于所有股东的。”陶玉书化身林太,这番话说的义正辞严。杜峰不由自主,发自内心的竖起了大拇指,“高!还是您老高!”杜峰觉得跟姐姐妹妹比起来,自己就是个土老帽,难怪陶玉墨总说他是暴发户,人家这才叫纵横捭阖,驰骋商海。随便动动手指,几个亿就赚到手了,关键是什么都没损失。他之前总吵吵着要上市,其实并不太了解资本运作的优劣,只是单纯觉得公司上市比较威风。有了陶玉书姐妹俩的例子,他终于意识到,公司上市,钱景远大啊!“姐,我也想把我那公司弄上市,你给我传授传授经验呗!”“很多事情其实我也是一知半解,这种事你得找专业人士。”“那你给我推荐一个专业人士。”杜峰央求道。陶玉书想了想,将梁伯韬的名片给了他,杜峰如获至宝。快吃完饭的时候,陶玉墨说:“对了,下周vermillion grace海港城旗舰店开业,我让波姬·小丝去给站台,顺便请了几个明星,费用你给报一下。”杜峰心头一惊,“怎么又花钱?装个样子而已,不请明星也没什么。”“没多钱,都是友情价,几十万港元而已。”“几十万也是钱啊!”“瞧你那点出息!你不会以为我帮你铺排这么大的阵仗,只是为了在内地开几家旗舰店吧?”“什么意思?”杜峰面露不解。“vermillion grace是传承自英国的百年品牌,虽然这些年发展不顺,但不代表以后也会这样。它的目标是Lv、ChAneL这样的国际一线品牌,明不明白?”杜峰的脑袋跟龟丞相一样,缓慢的点了点头,“好像有点明白了,以假乱真。”“呸呸呸,什么以假乱真,这叫品牌升级。”“对对对,品牌升级、品牌升级。”杜峰连忙改口,而后满脸钦佩,“玉墨现在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得了!不得了啊!”陶玉墨眼中藏着几分得意,故作淡定,“只是常规的商业操作而已。反正是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即便在香江折腾不开,也没什么损失。”“是这么个道理。”前段时间伍美珍说陶玉墨跑去林氏和星空卫视打听来打听去,陶玉书没太在意。今天全程旁观了陶玉墨当狗头军师给杜峰出主意,她才明白敢情这丫头是策划了这么一出戏。陶玉书不太喜欢妹妹的这种操作,不过在商场各种扯虎皮、拉大旗的操作并不鲜见。她看着陶玉墨和杜峰狼狈为奸,心中有些不托底,也不知道玉郎机构交给妹妹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杜峰这回要在香江待一段时间,但他只在深水湾道75号住了一天,就搬到了外面酒店。他这些年过惯了花天酒地的生活,来了香江自然要好好乐呵乐呵,在深水湾可待不住。隔天上午,林朝阳来到玉郎机构九楼参加剧本审查会。他现在基本不参与林氏影业的运营,但在剧本方面还是会帮忙把关。林氏影业现在家大业大,每年收入版权库的剧本超过100部,其中被立项拍成电影的最后不会超过1/3。单以制片量来看,林氏影业跟好莱坞那些大公司比也不输,但在体量和影响力上还有很大的差距。像今天这样的剧本审查会每个月都会有,几十部剧本齐齐亮相,由公司里的导演、编剧、摄影师和艺术顾问集体投票是否入库和立项投拍。会议结束,陈凯戈凑到林朝阳身边。“林叔,我听说您的新书要在美国本土进行改编?导演找的还是马丁·斯科塞斯?”“是。”林朝阳的眼睛落在陈凯戈身上,这小子撅个腚,林朝阳都知道他要屙什么屎。5月份《霸王别姬》在戛纳电影节揽下金棕榈大奖,陈凯戈春风得意,一扫这几年被章艺谋横压一头的丧气,那叫一个得意。在国外各处参加电影节,浪了一个多月,最近几天才回来,听说过些天还要出去。看起来这一部电影不骚包了大半年,他是不会消停的。“您说,我要是去好莱坞拍个电影怎么样?”陈凯戈试探着问道。“你爸让你去的?”林朝阳一句话臊的陈凯戈面红耳赤,“林叔……您看您这话说的,我……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林朝阳摇了摇头,“行了,不逗你了。”然后他正色说道:“以你现在的名气,去好莱坞没有太大的问题。可去了好莱坞你拍什么,那地方商业片当道,你去拍商业片?”“好莱坞不也有艺术片吗?”“好莱坞的艺术片是拍给美国观众看的,你觉得你的审美标准和价值观能契合美国观众的口味吗?”虽然陈凯戈总认为自己是个诗人、文人,但实际上他就是个俗人,大部分人有的欲望他都有,他的问题不在能力,而在自我认知出了问题。就好比拍电影这件事,他们这波学生在电影学院时学的都是苏联电影那套,最瞧不起的商业电影。入行之后,陈凯戈一直拍摄的也是艺术片。可这么多年他参加各种电影节,对好莱坞的向往早已深入骨髓,现在如果有去好莱坞拍电影的机会,他恐怕巴不得,偏偏他的风格又不适合好莱坞。后世陈凯戈就曾冲击过好莱坞,为米高梅拍了一部《温柔地杀我》,正儿八经的r级片。别看是r级片,投资可不低,整整3000万美元,最后全球票房700多万美元,差点把米高梅的裤衩给赔掉,陈凯戈的好莱坞之路也就此终结。见陈凯戈面露沉吟,林朝阳语重心长的说道:“凯戈,听叔一句劝,好莱坞不适合你!”
第578章 美利坚灵魂导师
林朝阳这话就很有技巧,“好莱坞不适合你”和“你不适合好莱坞”只是颠倒了主宾语结构,效果却完全不一样。陈凯戈有些失落,怅然道:“我就是想看看外面的风景!”好家伙,这手臂让你装的。拍了一部《霸王别姬》,咋给你飘成这样?林朝阳心里吐槽归吐槽,但也觉得拍出一部《霸王别姬》还是值得飘一下的。“错了!大错特错!”林朝阳断然道。陈凯戈面露疑惑,不理解林朝阳是什么意思?“在艺术这条道路上,‘山不朝我走来,我便朝山走去’这个理念要不得。想要成就非凡,必须要有强大的自信,什么叫强大的自信?不是唯我独尊,不是孤芳自赏,而是一种根植于自身创作能力和审美情趣的笃信。相信我拍的东西是能引起大多数人的共鸣,让大众有艺术上的审美享受。一味的想要去迎合某个群体,那当然不是罪,但却很容易让你丧失掉自己的艺术追求和特色。凯戈,你是想做个平庸的商业片导演,还是名留影史?”陈凯戈本来还在失落犹豫,结果被林朝阳一番话鼓捣的热血沸腾,尤其是那句“做个平庸的商业片导演,还是名留影史”,让他感觉胸中激荡出许久不曾有过的少年意气。“林叔,我当然选后者!”陈凯戈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好。”林朝阳点点头,满脸欣慰,“有这个目标就对了,我看那个《如父如子》的本子就不错,你下一部电影就拍那个吧。”“好。”诶?陈凯戈应声之后才反应过来,他来找林叔取取经,怎么把下部戏的事给定了?“林叔,《如父如子》那个本子不太适合我。”《如父如子》讲的是原本幸福的家庭突然得知他们6岁孩子出生时在医院被抱错而陷入家庭伦理困境的故事。点子是林朝阳出的,林氏影业的编剧当时给了两个改编方向,一个专注亲情,最后成了《如父如子》,在林朝阳的指点下,跟是枝裕和的代表作九成相似。另一个则专注爱情,成了港版《蓝色生死恋》,被星空卫视相中,打算投拍成电视剧,走偶像剧路线。韩剧有三宝,车祸、癌症、医不好。烂俗是烂俗了点,但恰恰能够抓住主力收视人群的口味。“错了,又错了。”陈凯戈听到这几个字,本能的有些退缩,不知道自己又错在了哪里,只能静静的看着林朝阳。“凯戈,你认为你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林朝阳的问题让陈凯戈有些犹豫,人对自己的认识总是充满了主观的。当着别人的面总结自己的性格,肯定要谦虚一点,正在他思考着该如何措辞的时候,林朝阳又开口了。“情感充沛,洒脱随性,我没说错吧?”陈凯戈看着林朝阳的眼睛,林叔慧眼如炬。“你的情感细腻丰富,对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天生触觉敏锐,这是你独一无二的优势,就像艺谋他对画面和色彩的天然感知能力。《如父如子》讲的是亲情,这样的本子最适合你的风格,人只有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才会取得成功,明白吗?”陈凯戈若有所思,在林朝阳的凝视中缓慢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林朝阳脸上笑容慈祥,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祥,“这就对了。”玩什么文化和人文表达,你最合适的就是这个路子。送走了满腹心事的陈凯戈,李翰祥热情的拉住了林朝阳,说好长时间没见着他了,说什么也要叫上几个朋友聚一聚。他张罗了一圈,叫上了吴思远、岳华和许观文,大家跑到了沪上街的神灯海鲜菜馆。这家饭店属于苍蝇馆子,但味道正宗,在香江的老餮之中很出名。五个人点了一桌菜,边喝边聊。吴思远上个月一直在忙着《一代宗师黄飞鸿之男儿当自强》在内地的上映工作。年初田同志在向上面汇报了工作之后,组织起草了《关于当前深化电影行业机制改革的若干意见》的文件,文件精神旨在使电影产业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文件在起草阶段便受到了国内各省、市发行公司的反对,但还是在今年6月正式发布执行。在陶玉书这个蝴蝶翅膀的煽动下,电影行业的93改革比历史上提前了半年。《电影行业改革意见》正式出台,取消电影行业的统购统销。广电的改革先在自己身上砍了一刀,中影公司失去了对国产故事片一统江湖的地位。理论上各地制片厂都可以对接各省市的发行公司,协商票房分配机制。与发行方和院线方实现三方共赢,各地制片厂对这份文件自然是举双手欢迎。《一代宗师黄飞鸿之男儿当自强》是该系列的第二部电影,是跟燕影厂、珠影厂合拍的。按照《电影行业改革意见》的新规,香江、内地合拍电影同样可以参与票房分账。哪怕有内地制片厂分润分账,这对于林氏影业来说也绝对是个重大利好。但行业改革是大事,文件内容明显利好制片厂,对发行单位的利弊大家暂时还看不清,反正工作量肯定是比以前大增了。毕竟以前大家只需要对接中影公司,现在变成了对接各地制片厂。因而各省级发行公司对电影改革并不热衷,甚至还有不少发行公司在私下对抗。深知这种情况,吴思远上个月联合了燕影厂厂长成志谷一路南下,先跑到了沪上的永乐电影股份公司公司。永乐电影股份公司之前是沪上电影发行处,今年刚刚改制成为全国首家电影股份制公司。吴思远和成志谷说动了永乐公司的吴梦辰,永乐以保底100万元价格获得《一代宗师黄飞鸿之男儿当自强》在沪上地区的发行权。票房分成若超过保底价格,燕影厂、珠影厂和林氏影业作为制片方还可获得了35%的分成。这部电影不再通过中影公司发行,标志着中国电影发行计划经济体制的正式解体。为此,广电部的田同志特地赶到沪上出席了《男儿当自强》的首映式,电影改革由他强力推动,此举的站台之意表露无疑。有了沪上的经验,吴思远和成志谷又带着《男儿当自强》一路向西,去了如今电影拷贝订数最高的js省电影发行公司,但却遇到了js省电影发行公司的抵制。失败之后,两人没有气馁,直接绕过了省发行公司,转与南京、苏州、无锡、常州这几家市级发行公司的联合体谈判,双方一拍即合。1993年6月12日《男儿当自强》向这几地直接发行,这又成了在省级公司发行不畅后,可以往下发行的第一例,电影界称之为“江苏突破”。整个6月,吴思远和成志谷跑遍华东、华南各个省份,珠影厂的厂长孙长城则负责电影在两广地区的上映,硬生生让《男儿当自强》上映了半个中国。结果也是十分可喜的,仅在沪上一地,《男儿当自强》上映首周票房收入就突破了100万元。到7月初,电影在内地各省市上映时间10~20天不等,根据各地发行公司粗略统计的数据,《男儿当自强》的票房收入达到了850万元。“看现在的样子,内地票房有望破1500万。35%的分账比例,我们再和制片厂分,也就五百多万。看起来不多,但却是个非常好的突破。林太做事有大局观,湾岛方面前年解除了‘不能有大陆方面人员和资金参与’的限制之后,就积极布局合拍片。《男儿当自强》只是个开始,以后每年我们和内地制片厂合作的电影不会少于6部,公司的票房收入将会有一个不小的提升。”听吴思远聊着电影在内地上映的内幕,林朝阳颔首说道:“内地的市场规模还远未开发出来,以后大有可为。不过也别太乐观,现在香江、湾岛的电影公司一窝蜂的跑去内地搞合拍片,内地方面肯定不会坐视合拍片的风气这么肆无忌惮的刮下去。”90年之后,内地电影界掀起了合拍潮,因为成熟的商业化风格,这些合拍片在内地上映都取得了不俗的票房。到94年国内电影票房前10之中有7部是合拍片,在这样的情况下,内地方面不得不出台政策,开始限制合拍片的数量。吴思远知道林朝阳夫妻在内地根底深厚,以为他是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一旁的李翰祥喝到三分醉意,眼神迷离的过来搂住了吴思远,满怀感慨的说道:“那年朝阳和玉书来香江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一晃过去这么多年了。”见他凑了过来,林朝阳和吴思远止住了话题,笑呵呵的聊起了闲话。李翰祥和林朝阳结识于《垂帘听政》,相交已有十年,但要说深交,还是在林朝阳夫妻二人来港发展之后。这几年他搭上了林氏影业的顺风车,为林氏影业当艺术顾问的同时,兼顾着电影投资,赚了几千万。每每想到,都觉得自己当年的决定英明无比,得意非常。“是啊,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朝阳夫妻俩现在已经成了香江数一数二的有钱人了,比肩李嘉诚!”岳华语气夸张的说。说起林朝阳夫妻俩崛起的速度,在场众人尽管身为友人,也难免惊叹。短短六七年之间,便成为这座城市金字塔尖上的人,堪称财富神话。林朝阳摆了摆手,“嗐,说这个就没意思了!”李翰祥附和道:“就是,聊钱对朝阳来说确实没意思。”众人听出他话里的揶揄之意,哈哈笑了起来。又过了两天,林朝阳在深水湾道的别墅接待了《时代周刊》驻燕京机构的记者雷奥尼·海里克。据他自我介绍,他在八十年代曾在中国交换留学了两年时间,汉语说的很不错,算是半个“中国通”。“关于采访您这件事,我们驻京机构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竞争,最后我侥幸胜出,获得了这次采访的机会。”寒暄过后,雷奥尼·海里克玩笑着说道。“我竟然这么受欢迎?”“当然!您在美国引起的‘林朝阳现象’,可是美国文化界几十年不遇的奇事,大家都想见见您的庐山真面目。”林朝阳笑着说道:“那你们可能要失望了,我就是个普通人。”“并不会,从一见面,我就感受到了您的特别。”“哦?”林朝阳挑眉露出好奇之色。雷奥尼·海里克环顾偌大的别墅,“在我接触的作家,乃至文化界人士当中,您应该是最富有的!”林朝阳闻言哈哈笑了起来,“这都要归功于我们家那位女强人。”他想要保持低调,雷奥尼·海里克却说道:“可据我所知,您的作品畅销海外,仅仅在美国市场获得的版税收入就有千万美元之多!”听着他的问题,林朝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采访这就算开始了?”“当然没有,这只是我个人的八卦小癖好。”玩笑了几句,两人落座,采访才正式开始。“我的同事认为,您应该是目前为止最有可能获得诺贝尔奖的中国作家!”雷奥尼·海里克一上来就说了个暴论,林朝阳面色平静,没有被他的话打乱步调,“‘可能’这个词太虚无缥缈了。”“您似乎不太看重诺贝尔奖?”“当然不。任何一个奖项都是对我和作品的认可,都是值得珍视的荣誉。不过你应该知道,我们中国有句话叫杞人忧天,人没必要为没发生的事去忧虑。”雷奥尼·海里克并没有纠缠诺贝尔奖的问题,只是把它当成一个开胃菜,他紧接着便谈到了这两个月以来林朝阳的作品在美国文化界引起的巨大反响。“您近期在美国出版的两部作品,一部《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一部《舌尖上的中国》。《达拉斯买家俱乐部》是一部很符合美国价值观和文化的作品,又是真实案例改编,紧紧抓住了同性恋和艾滋病这两个敏感话题。风格不可谓不大胆,据我了解,这部小说不仅在美国,在您的祖国中国也同样掀起了巨大的争议。我很好奇,当初您是出于怎样的目的创作了这样一部作品?”“这件事还得从我之前几部被引进到美国的作品说起,那几部作品在美国受到了一些欢迎……”林朝阳说到这里被雷奥尼·海里克打断,“可不是‘一些欢迎’。我查阅过,在《舌尖上中国》之前,您的作品在美国的累计销量已经超过了190万册。对于一个纯文学作家,而且还是外国作家来说,这是个巨大的成就。至少在我所知道的情况里,只有那些曾写出过举世闻名的作品的作家,才取得过这样的成绩。”林朝阳笑了笑,“销量并不代表一切。”见林朝阳不想多谈销量的问题,雷奥尼·海里克只好示意他继续。“去年我到美国去领奖,顺便参加了些活动,结识了当时《纽约客》的总编……”林朝阳将《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创作的前后讲了出来,雷奥尼·海里克有些意外。他怎么也没想到,像《达拉斯买家俱乐部》这样一部作品竟然是应出版社的邀请创作出来的。“我记得去年《纽约时报》发文称赞您‘像大师一样写作’。我想大家都跟我一样很好奇您的英文创作能力怎么会如此强悍?甚至要比我所看过的绝大多数以英语为母语的作家都要出色。”林朝阳又把图书馆的工作经历搬了出来,还着重提到了燕园里的季羡林、金克莯钻研外文的大家,表示自己只是向前辈学习。“看来这段在燕京大学的工作经历为您的创作生涯提供了充足的营养,也锻炼了您出众的能力。”雷奥尼·海里克是驻京机构的记者,自然了解燕大在中国教育界的地位。“接下来我的问题有点敏感,在您的作品中‘同性恋’和‘艾滋病’是非常吸引人眼球的要素,您对这两个社会现象是如何看待的呢?能谈谈您的真实想法吗?”雷奥尼·海里克问完这个问题后,眼神紧紧的盯着林朝阳,似乎想从他的眼睛看出他的心思。林朝阳耸了耸肩,“能怎么看呢?一种取向、一种疾病,我们这个世界很大,容得下所有不同!”他的态度轻描淡写,但背后却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尊重和宽容,让雷奥尼·海里克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崇敬之情。能写出《达拉斯买家俱乐部》这样作品的作家,果然拥有着超越常人的普世情怀。雷奥尼·海里克品味着林朝阳的回答,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笔记本,轻轻鼓掌以表示内心的尊敬。“一种取向、一种疾病!”“我们这个世界很大,容得下所有不同!”“林先生,您宽广的胸怀让人钦佩!”雷奥尼·海里克由衷的赞赏道。林朝阳嘴角轻挑,笑容淡然,一派高人气象,在雷奥尼·海里克眼中的形象无比高大。白人、高等学历、精英职业,雷奥尼·海里克是典型的白左,被林朝阳这套东西拿捏的死死的。正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老子提前30年把LgBt那套东西输出到大洋彼岸,老美你该如何应对?半个月后,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汉密尔顿大楼。作为哥大的代表建筑之一,汉密尔顿大楼承担了哥大许多本科核心课程的授课。今天上午,哥大知名的社会学教授肯·施耐德正在二楼的阶梯教室上课,他的研究方向有点偏门,是同性恋研究。研究范畴可谓博古通今,上到古希腊、古埃及的男同壁画、文献,下到当代同性文化发展。虽然偏门,但却很受哥大学生们的欢迎。“……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发生在军队中一系列涉及同性恋者的案件引起了社会的高度关注,也导致了军方和立法机构在重新思考、检讨美国军队的同性恋政策。但我们要清楚的知道,上层政策的改变绝不是一朝一夕。尽管现在有很多民权组织、法律援助组织、国会议员联合起来发起了声势浩大的活动,但对于政策在对同性恋群体的保护上仍然是滞后的。去年海湾战争爆发,军队之中的同性恋问题又一次进入公众的视野……”讲台上的肯·施耐德背对着幻灯片侃侃而谈,台下上百名学生神色认真,全神贯注的聆听着他的发言。尽管此时在美国民间,对于同性恋这种事依旧有不小的歧视现象。但年轻人嘛,追求标新立异、特立独行都是天性。在大学校园内,尤其是向来以激进运动而闻名的哥大校园内,这些学生们却早已“觉醒”,笃信人人生而平等,每个人都拥有爱人的权利。无论爱异性还是同性,都是神圣的情感。“……走过八十年代的阴霾,虽然同性恋在一些行业和社会上依旧是一种忌讳,但同性恋者的权利至少还是取得了一定的进步。”台上的肯·施耐德说到这里,手指轻轻一动,幻灯片切换。一幅写满了文字的图片出现在幕布上。“上帝给你一对卵蛋的时候,可不是为了让你扮娘们儿的!”“我要打扮美美的,这是我的最后事情,做个美丽的天使。”“你知道吗?你不配我们的钱,你这个恐同的混蛋!”……当学生们看清幻灯片上的文字时,一些人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他们显然知道这些文字出自于哪里。“我想,你们当中很多人应该对这些对白并不陌生。没错,《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一部可以称之为伟大的作品。走过八十年代的阴霾,崭新的十年,美国同性恋权利运动的标志性事件之一——就是这部伟大作品的诞生!”讲台上,肯·施耐德的语气铿锵有力,神情坚定而充满希望。台下不少学生也被他的话语和情绪所感染,仿佛亲身参与进历史之中。几个月以来,《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在美国社会各界所造成的舆论影响是巨大的。许多同性恋组织借着这部小说的东风,到各处组织活动,在美国各个城市都掀起了很大的舆论影响,让九十年代以来美国的同性恋权利运动走向了一波高潮。幻灯片再次切换,画面上醒目的“time”下,不知何处射来的光照亮了林朝阳的眉眼,他的眼神深邃而从容,眼角皱纹稀碎,勾勒着睿智的神采。“让我们也同样记住这位伟大的作家——林朝阳先生!”“他以笔铸剑,为弱者发声!”“无愧于人类灵魂导师的称呼!”肯·施耐德的语气饱含情感,充满了煽动力。台下的学生们看着《时代周刊》上的肖像照片,神情狂热。
第579章 不参加是为了他们好
林朝阳登上《时代周刊》封面,在两岸三地引发了极大的反响。自八十年代西方媒体话语权开始入侵,《时代周刊》的逼格就已经被国内各种跟风凑热闹的媒体给竖立起来了。在许多老百姓的眼中,能登上《时代周刊》封面,那得是世界级的名人了,一般的国家领导都不行。林朝阳能登上去说明什么?说明他现在是国际公认的大作家了!尽管这几年林朝阳得了一些国际文学奖项,据说作品在海外也很畅销,但这种受欢迎在老百姓的眼中显然没有登上国际权威杂志来的更有说服力!八九十年代,人们对于媒体,尤其是西方权威媒体的迷信是盲目的。随着两岸三地诸多媒体对这件事的热烈报道,林朝阳在华语文坛的地位也在不知不觉之间提高了半个台阶。不过华语地区对林朝阳的这种追捧,更多的还是来自于媒体的渲染,毕竟在两岸三地《时代周刊》真正的读者还是很少的。相比于国内由媒体渲染所造成的声势,林朝阳登上《时代周刊》这件事在美国所造成的影响反而要更加深入人心,更具影响力。最近两三个月,民众们刚刚经历过“林朝阳现象”的洗礼,有关于林朝阳及其作品的热度在美国文化界刚刚降下去了一些,《时代周刊》又为林朝阳的热度续了一把柴。林朝阳在接受《时代周刊》采访时所说的“一种取向、一种疾病”、“世界很大,容得下所有不同”更是频频被媒体引用,一时之间竟有成为名人名言的趋势。不少同性恋组织、艾滋病组织在举行活动时,也将这两句话写在牌子上大肆宣扬。1987年10月11日,美国发生了有50万人参与的“为了同性恋权利,向华盛顿大游行”活动。活动声势浩大,影响深远,次年为了庆祝大游行一周年,参与游行的人们决定将10月11日作为“国家出柜日”。在林朝阳的“名人名言”被媒体广泛报道时,一些同性恋组织开始号召将“世界很大,容得下所有不同”作为今年国家出柜日的宣传口号,并迅速得到了支持,在美国广泛传播。“姑父,你真的支持同性恋?”放下手中的报纸,陶希文问林朝阳,他刚才看的是《南华早报》。最近两个月里,针对林朝阳作品在美国引起的巨大反响,香江媒体不知道报道了多少次,每次总能找到新的角度和素材。今天《南华早报》对林朝阳的报道,就集中在了美国同性恋组织将他前段时间接受采访说的话被当作宣传口号上,这个角度选的不可谓不清奇。当着孩子的面,林朝阳当然不能说自己这么做就是“包藏祸心”,得给孩子做个好榜样。但他一想到大侄子马上就要去美国留学,也不敢太标榜自己。怕大侄子拿他的话当金科玉律,去了美国再跟那帮人掺和到一起,他可百死难赎其咎啊!两相权衡之下,林朝阳说道:“断袖、龙阳之癖古已有之,见者不怪,其怪自破。现代社会,大家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要懂得互不干涉。”“但我看美国人似乎不这么想,他们总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这些同性恋也是如此。他们的取向与常人不同,终究是在主流之外,却偏偏要走向大众,未免太过霸道。”见大侄子三观如此正,林朝阳放了点心,说道:“老美行事就是这样,霸道得很,等你去了美国以后就知道了。”“不过我看他们对您可推崇得紧。”陶希文又道。“在任何国家,实力都是赢得尊重最好的方式!”听着林朝阳的话,陶希文若有所思,以为林朝阳是在指点他,他点了点头,“谢谢姑父,我记住了!”陶希文前年考上了水木,学习称得上刻苦,打算提前毕业去留学。按照水木的规定,提前毕业需提前一年提交书面申请和学习计划,并完成全部课程,被纳入到毕业年级统一管理。刚刚过去的七月份,陶希文顺利的修完了本科期间的全部课程,正式从水木毕业。这段时间他跑到香江来,到砂糖游戏打工,给自己攒留学费用,就等九月份申请斯坦福大学的研究生。两人正说着话,陶希武甩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外面回来,他刚才泳池游完泳。“太爽了!姑父,你们家这泳池游着比游泳馆畅快多了!”林朝阳瞧了瞧他黝黑的皮肤,又看了看白净的陶希文,同样是一个妈生的,这差别确实大了点。“又看报纸呢?有什么好看的啊!”没得到林朝阳的回应,陶希武也不尴尬,朝大哥手上的报纸看了一眼,又说道:“英文的啊?没意思!”不是英文报纸没意思,是他实在看不懂,陶希文看破不说破。“我那天看的报纸才带劲,上面说大姑和小姑是‘双姝破界’、“商界姐妹花”,太厉害了!”虽然不知道陶希武看的是什么报纸,但以他的习惯,大概率看的是八卦小报。砂糖游戏被玉郎机构收购后,陶玉墨在香江商业界也算是一战成名。又因为有姐姐陶玉书的成名在先,许多媒体在报道时总喜欢将姐妹俩进行捆绑,以吸引读者的眼球。香江媒体和市民向来喜欢这种家族化叙事,李泽楷甩卖卫星电视一战成名,被称为小超人;鹰君地产的罗氏家族被媒体唤作“一门五杰”。到陶玉书姐妹俩这里,有媒体喊出了“陶氏双姝”的名号,陶玉墨为此得意非凡。她的得意不光是因为自身在商界一战成名,还有点别的原因。在以前的媒体叙事中,陶玉书的称呼都是“林陶玉书”或者“林太”,现在和陶玉墨绑到了一块,陶玉书在媒体叙事中终于有了自己的姓氏。陶玉墨认为,这都是她的功劳。“这话你最好是当着你小姑的面说,她一高兴,甩你个仨瓜俩枣,你不立马就发财了?”林朝阳打趣道。陶希武嬉笑着说:“姑父你这个主意好,等会我小姑回来我就试试。”陶希文见弟弟这副玩世不恭的姿态,便忍不住摇了摇头。说了一会儿话,陶希武问陶希文看不看电影,陶希文说不看,他便自己跑去影音室。林朝阳家有自己的影音室,利用率并不高,设施却是一等一的,尤其是其中上百部电影的拷贝,看起来简直不要太爽。在影音室看了部电影,保姆来叫陶希武吃饭,他来到餐厅,兴奋的问林朝阳:“姑父,像《中华英雄》这样的动画片拍起来难不难?”《中华英雄》前两天才下档,在本埠创造了3024万港元的票房佳绩,目前陆续在内地、湾岛、东南亚等国家和地区上映。票房不算大爆,但以动画片来说,这个成绩已经相当不错了。“这个我可不了解,你要是想了解,让你小姑带你去公司转一转,请教请教专业人士。”陶希武看向陶玉墨,“小姑!”“领你去转一转行,别给我捣乱!”砂糖游戏卖了之后,陶玉墨已经升任玉郎机构副总裁,公司二把手,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小姑,你也太偏心了,我哥去你公司就是工作,我怎么就成捣乱了?”“你哥学的东西是真能在公司帮上忙,你会什么?”遭受到亲人的歧视,陶希武愤愤不平,“你们这是学历歧视,他不就上个好大学吗?”陶玉墨冷笑一声,“我不是学历歧视,我是智商歧视!”陶希武:……内心挣扎了片刻,他觉得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嬉皮笑脸的拍起了陶玉墨的马屁,最后终于赢得了去玉郎机构参观学习的机会。又过了几天,巴塞罗那奥运会火热开幕,中国队派出了251名运动员参加比赛,最后获得了16金22银16铜的好成绩,位列奖牌榜第4名。看闭幕式的时候,陶希武憧憬着说:“也不知道咱们国家什么时候能办上奥运会!”自燕京亚运会结束后,燕京市政府便将燕京申办奥运会当成了头等大事,但一直都是秘而不宣的状态。“会举办的,只是时间的问题。”林朝阳笑着说道。奥运会结束已近九月,陶希文、陶希武兄弟俩一个要回燕京办研究生申请的手续,一个要开学了,一起回了燕京。月末,章艺谋带着《秋菊打官司》的拷贝来到香江。再有几天,他就将带着这部由林朝阳早期短篇小说改编的电影参加今年的威尼斯国际电影界。早在一周前,《秋菊打官司》已经在燕影厂举办过一场内部首映礼,当时参加的都是国内知名的导演、电影评论家。大家对《秋菊打官司》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让章艺谋的内心轻松了不少。去年他拍了《大红灯笼高高挂》,在威尼斯电影界拿了个银狮奖,可这部电影在国内外却呈现出了两极分化的口碑。老外们认为这部电影拍的很美,很有中国意境。可国内许多人却认为《大红灯笼高高挂》有自曝其短,以封建陋习取悦洋人的嫌疑。这样矛盾的口碑评价让章艺谋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获得了威尼斯电影节银狮奖后的一些天里,他没有忙着庆功。而是拉着剧组的主创人员讨论电影存在的失误,最后总结出了三十多条失误。这次拍《秋菊打官司》,故事内容反应的是中国乡村面貌,是他一贯擅长的,但不同的是,他吸取了《大红灯笼高高挂》的教训。没有把重点放在猎奇和矛盾的“刻板中国”的见闻上,而是尽最大可能的还原原著的辛辣与讽刺。一场内部放映结束后,放映室内的灯光亮起,章艺谋有些紧张,不知道《秋菊打官司》会不会获得林朝阳这个原著的认可、会不会获得陶玉书这个老板的认可。“凯戈怎么看?”陶玉书第一时间没有开口评价,而是问起了一旁的陈凯戈。“挺有意思。”陈凯戈一开口,就一股居高临下、指点江山的味道,《霸王别姬》成功之后他找回了对章艺谋的自信。“这种纪实风格的拍摄手法是个新鲜的尝试,代表着一种现代电影的美学观,艺谋对人物、故事、生活和社会都有了重新认识。电影里的镜头有种野生的、蓬勃的生命力,有点类似于返璞归真。这也正契合林叔原著的精髓,现实主义的文艺作品就应该有这种野劲儿!”飘归飘,但陈凯戈说的都在点子上,章艺谋点了点头,“凯戈说的真不错,谢谢,谢谢!”陈凯戈故作大度的笑了笑,“林叔的原著,在配合上电影的成片质量,艺谋你这回肯定要捧个金狮奖回来了!”他这话明着是捧章艺谋,实际却是拍林朝阳的马屁。“得奖实力只是一部分,有时候也看运气!”林朝阳说了一句,又对章艺谋说:“片子拍的不错。”闻言,章艺谋的腰板忍不住直了起来,在他看来,外界的一百句赞美也不如林朝阳的一句夸奖。有了林朝阳的这句话,他心里的底气更足了。不仅仅因为林朝阳是《秋菊打官司》的原著作者,更在于他一直以来对林朝阳根深蒂固的崇拜。电影放映结束,其他人也都对电影发表了看法,评价很乐观,大家一致认为这部电影的水准是足够的。余玉溪现在是林氏影业发行部门的二把手,专门负责各个电影的海内外参展。多年来她一直深耕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次一级的电影节也没少打交道。这段时间她已经了解了不少本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的信息,这一届算上《秋菊打官司》一共有23部影片入围主竞赛单元。但竞争并不算激烈,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大导演的作品入围,所以她对章艺谋的参展之路表示很乐观。“电影节一向不乏爆冷,否则艺谋他们这些年轻的导演是怎么出头的?还是不能大意!”陶玉书说。参加电影节,电影质量、运气很重要,但公关同样很重要。余玉溪听着陶玉书的话,脸色郑重起来,“我明白。”陶玉书微微颔首,脸色柔和下来,张罗着晚上请大家吃饭。一周多之后,喜讯从意大利传来。《秋菊打官司》以无可争议的评委票数获得了本届威尼斯电影节的金狮奖。同时,巩俐也凭借在片中出色的表现,拿下最佳女演员奖,成为第一个摘得威尼斯电影节影后的中国女演员。《秋菊打官司》也开创了威尼斯电影节的记录,成为第一部拿下两个大奖的电影。多年以来,林氏影业制作、出品的影片在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上斩获颇丰,而且公司实力与当年也不可同日而语,喜讯传来,公司里洋溢着喜气,却并无孟浪。对于电影公司而言,一座金狮奖不仅是难得的荣誉,也是实打实的利益,更何况这还是章艺谋的第二座欧洲三大电影节最高荣誉的奖杯。在林氏影业内大家都知道,内地电影导演不多,章艺谋和陈凯戈二人是林太最为看重的。两人也没有辜负林太的信任,这些年来为林氏影业征战国际电影节,仅仅是斩获的金棕榈、金狮和金熊奖杯就有三座之多,其他次一点的荣誉就更多了。这回章艺谋拿下金狮奖,所有人都明白,他已经迈上了大师之路,在林氏影业乃至亚洲影坛隐隐有了超然的地位。最直观的例子就是同样在九月举办的亚太影展,因为在参加威尼斯电影节,《秋菊打官司》剧组一个人都没去,结果评委会硬是将最佳影片颁给了《秋菊打官司》。亚太影展又称亚太电影节,最早是由亚洲太平洋电影制片人联盟创办于1954年,每年在成员国和成员地区轮流举行。但由于早年间的意识形态原因,中国一直没有受到邀请,反倒是香江和湾岛成为了其成员。前几年陶玉书了解到这种情况后,年年给林氏影业的影片报名参展,尤其是章艺谋和陈凯戈的电影,一次也没落下过。她看不上亚太影展这种三流电影节,但不妨碍她给敌对势力添堵的心。你不是不让中国影片参展吗?我就参加了,你能奈我何?章艺谋和陈凯戈这俩人的电影是能在欧洲三大电影节上厮杀,参与角逐最高荣誉的质量,来参加亚太影展自然是降维打击。主办方若是不给奖项,损失的是自己的公信力,给了奖项,同样是在打自己的脸。陶玉书这一手阳谋玩的很漂亮,前两年林氏影业的电影只是拿了几个边角料奖项,今年主办方终于承受不住压力。不仅《秋菊打官司》拿下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张国荣也凭借着《霸王别姬》拿下了最佳男主角。除了一个最佳女主角,林氏影业的电影几乎包圆儿了这一届亚太影展的重要奖项。带队去参加影展的施南生从汉城打电话给陶玉书报告这个好消息,却得到了一个令人不解的指示。“以后林氏影业的电影不再参加亚太影展。”施南生十分错愕,忍不住问:“林太,为什么?”“也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他们,以前他们能拿到奖,是因为我们林氏没来。我们来了,奖项就是我们的。现在不参加,也是为了他们好,省得他们以后连个奖项都摸不到!”感受着陶玉书话里的霸气,施南生满心敬佩。她觉得尽管自己在香江电影界已经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但可能永远也不可能拥有林太这种舍我其谁的霸气。“是,我明白了。”两天之后,施南生带人从汉城回到香江,让陶玉书意外的是,她此行还给陶玉书带回来了个人。“林太,这位是来自湾岛的李安导演。”经过施南生的介绍,陶玉书才知道,原来这次李安是带着他的导演处女作《推手》去参加亚太影展。这部电影去年曾在湾岛金马奖上大放异彩,按照正常的历史轨迹,《推手》应该在亚太影展上拿到最佳影片奖。但可惜幼年期李安遇到了青春期章艺谋,导致此次参展颗粒无收。施南生和李安在影展遇上,一聊发现都有认识的朋友。李安是《悲情城市》编剧吴念真的朋友,恰好吴念真又认识许鞍华。施南生善于交际,见李安满脸愁容,问他有什么烦心事,李安便将心事和盘托出。他的处女作《推手》投资1350万台币,约合360万港元。资金由湾岛中影提供,尽管在金马奖上大放异彩,但电影上映后票房表现平平,仅得1800万台币,负责投资的中影也因此亏了一笔。内地有中影,湾岛也有中影,不过这个中影的全称是中央电影事业股份有限公司。最近李安要拍新片《喜宴》,湾岛中影提出了800万台币的投资预算,并且还要和李安对半投资,也就是说他们仅愿意出资400万台币。剩下的钱,湾岛中影让李安自己去想办法。可实际上,按照李安的估算,《喜宴》的成本至少需要2000万台币,资金缺口巨大。李安跟章艺谋一样,天生长了一张苦大仇深的脸。陶玉书听着他的诉苦,忍不住笑了起来,“湾岛这些人啊,真是骨子里的小家子气!”李安神色错愕,陶玉书面露歉意,解释道:“我不是说你,只是看不惯湾岛新闻局的那帮人。”刚成立那会儿,湾岛新闻局和港九自由总会没少给林氏影业找麻烦。如今虽然时过境迁,但陶玉书也不介意给他们添个堵。她紧接着说道:“现在资金缺口有多少?”“1600万。”“刚才不是说2000万吗?”“中影那边……”陶玉书大手一挥,“给你2500万,湾岛那边的资金不需要了。自己培养的人才都舍不得砸钱,像他们这样怎么留住人才?”2500万台币,也就600多万港元,放在林氏影业,这种投资的电影陶玉书平时甚至不怎么过问。李安第一次见到这么大气的金主,一时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憋了一会儿才说道:“谢谢林太!”陶玉书问:“还有什么需要我解决的吗?”李安犹豫道:“中影那边……”“你跟他们签合同了?”“没有。”李安摇摇头。“那还有什么好顾虑的,他们又不出钱!”陶玉书语气轻快,丝毫未将湾岛中影放在眼里。
第580章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陶玉书愿意给李安投资,并不只是为了给湾岛新闻局添堵。《喜宴》的剧本很扎实,讲的是定居在美国的同性恋者高伟同为了打发逼婚的父母,与非法移民女画家顾威威假结婚的故事。现如今美国的同性恋权利运动如火如荼,并且还在白人世界不断辐射,《喜宴》这样的剧本如果拍出来,票房是有保障的。再者李安在美国留学学的电影是不假,但真正开启导演之路,应该算是湾岛新闻局培养出来的。陶玉书特地找来他的那部《推手》看了一下,风格很细腻,在东西方文化的融合上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林氏影业现在进军美国,很需要这样的人才。李安算是湾岛新闻局培养了一半的导演,林氏拿过来直接就用,惠而不费。“给李导准备合同。”陶玉书吩咐了一声,很快伍美珍就将合同送了过来,但跟李安想象的不同,他本以为拿来的是投资协议,结果摆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份劳务合同。“林太,这……”李安看着面前的合同满脸意外。陶玉书面露轻笑,“以李导的才华,还要为投资苦恼,实在不应该。我们林氏最重视导演人才的积累,李导加入林氏以后,资金问题不会再困扰你。并且我们还会为你配备优秀的团队人才,为你参加国际电影节铺平道路。我们林氏的实力李导也应该有所耳闻,章艺谋、陈凯戈、许鞍华……这些在欧洲三大电影节上大放异彩的导演都在我们林氏旗下。哦,对了,柏林电影节最近在邀请艺谋担任明年的电影节评委会主席。你这部《喜宴》,如果效率够快的话,可以去柏林电影节亮个相。”林氏影业得天独厚的优势确实让李安很心动,合同的条款也确实很优厚,唯独那卖身契一般的年限和片约数,让他头皮发麻。这份合同真要是签了,他下半辈子基本就交代在这了。见李安有些犹豫,陶玉书也没催他,只说让他考虑考虑。等出了办公室,施南生埋怨李安:“林太给你的是最好的条件,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我只是……”“我只是什么?怕我们公司坑你是吧?李安,你别觉得我说话难听。以你现在的名气和实力,有什么值得林氏坑的地方?这两岸三地的电影业你打听打听,有比我们林氏实力更雄厚、对待员工更大方的公司了吗?我们林氏影业的导演,只要是能拍出好片子,赚的一点不比那些大明星少。名气就更不用说了,拍艺术片,你看看章艺谋,差个戛纳金棕榈,就欧洲三大大满贯了。拍商业片,你看看吴宇森,一部《终极标靶》全球票房九千多万美元,现在在好莱坞炙手可热,二十世纪福克斯投资几千万美元求着他执导新片……”相较于陶玉书的劝说,施南生的言语更加犀利,也更加赤裸。李安是个闷葫芦,施南生说了半天他也不说话,搞得她也没了脾气。“我先送你回酒店,你考虑考虑吧。”施南生正打算送李安离开,走廊的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张导!”“张导好!”章艺谋一路走过来,尽是笑脸与礼貌的问好,隔着不远,他看见施南生,冲施南生挥了挥手打招呼。施南生立马走上前,热情的跟章艺谋聊了起来。威尼斯夺金后,章艺谋先回了内地参加了几天活动,今天才回到香江,立刻就来见陶玉书。聊了几句,施南生又将身旁的李安介绍给章艺谋。“这是《推手》的导演李安。”章艺谋笑着说道:“那部电影我看了,拍的很好,李导有水平!”李安诚惶诚恐的说了句客套话。施南生又问章艺谋,“我听说柏林电影节要邀请你当明年的评委会主席?”“还没确定下来。”章艺谋似乎不想太张扬,施南生意会后没有再多问。“那……你们先忙,我去跟老板报个到!”“好。”施南生目送着章艺谋进了陶玉书办公室,又转头看向李安,只见他神色之间满是艳羡。“羡慕是吧?”李安收回视线,脸上有些羞赧。施南生幽幽说道:“五年之前,他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摄影师而已。”“张导在电影上的天赋是罕见的。”“千里马常有,伯乐却不常有。”李安看向施南生,眼神中有些挣扎。“林氏影业不缺好导演,但你这一辈子却不见得能遇到几个这样的好机会。”抿着嘴唇,李安心中有了决定。“好,我签合同!”一个小时后,李安离开了玉郎大厦,陶玉书问施南生,“你是怎么说服他的?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施南生笑了笑,“我说了什么根本不重要,是他意识到能得到林太您的赏识,这个机会有多难得。”“这些奉承话就别说了。李安这部电影就由你来做制片人吧,要参加柏林电影节时间有些紧迫。”“没问题,我一定全力配合。”把《喜宴》交给施南生,主要是考虑香江制片人在处理剧组事务上的快节奏,毕竟现在距离柏林电影节的时间太近了。陶玉书又给了李安充足的预算,配合上高效的团队,进度应该不用太担心。施南生离开办公室已经是临近下班的时候,陶玉书今晚打算早点下班,陪家里人吃点饭。不想陶玉墨却突然跑过来,将她堵在了办公室。“我有事要跟你聊聊。”陶玉墨煞有介事,一脸正经。“什么事?”“我发现玉郎机构现在的经营策略实在是太保守了。”“保守吗?”“保守,相当保守。”陶玉墨语气笃定,“账上趴了三个多亿港元不动。说是漫画、动画、游戏三足鼎力,可现在除了漫画业务在海外有些成绩之外,动画、游戏业务的发展落后的太多了。”“这两项业务的发展是慢了点,但也不能说落后。漫画毕竟是玉郎机构的主业,不能放在一起比。”“怎么不算落后?游戏业务要是没收购砂糖游戏,也就一些代理业务,一年不到6000万的营收,才占总体营收的5%多点。行,游戏业务现在有了砂糖游戏,我们可以先不提。动画和漫画业务息息相关,《中华英雄》大获成功,本埠加外埠票房超过8000万港元,我们却只能分1200万,凭什么?”“你以为凭玉郎机构自己就能让《中华英雄》大卖?没有沪美厂的技术实力、没有林氏的宣发,会那么容易吗?”“好,那我再退一步,以前玉郎机构没经验,现在有了《中华英雄》的成功经验,是不是应该继续乘胜追击?开发其他作品?”“这……”这一点确实是陶玉书的疏忽,除了收购最开始的两年,这两年她对玉郎机构的关注度一直不算太高,主要是因为这家公司的发展太过稳定,业绩很难爆发。“我们开发动画,周边收益也很大。”陶玉书说。“你先别打岔,我当然知道周边可观,但这不代表我们要放弃影视开发收益。说到底,你还是不重视玉郎机构,只想着林氏影业。”妹妹的指责让陶玉书有些理亏,她故作严肃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到底要干嘛?”见她主动开口,陶玉墨脸上闪过一丝胜利的欣喜。“我听说……上个月你打算跟一家好莱坞动画公司聊收购的话题?”陶玉书狐疑的看着她,“你从哪知道的?”“你先别管我从哪知道的,你为什么没跟他们继续聊下去?”“有什么好聊的?他们这几年一直在烧钱,烧了上亿美元,至今都没有盈利的趋势。公司老板熬不住了想要转手,可他要价太高了。”“要价高点有什么关系,主要还得看有没有赚钱的潜力。”“人家老板是硅谷新贵,烧了五六年钱都没赚到钱,你接手就能赚到了?而且……”陶玉书欲言又止。“而且什么?”陶玉书犹豫了一下,直言道:“那家公司的老板是个种族主义者,很歧视中国人。他给微软1.4亿美元的报价,乔去接触他,他说低于1.8亿美元免谈。”陶玉书说到这里冷笑一声,“微软才给了他9000万美元的报价!真是拿我们当冤大头了。”陶玉墨闻言秀眉蹙起,“你先别意气用事,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好,那我就说生意。你觉得这家公司有价值,是因为他们在动画方面实力强劲,对吗?但我们现在跟沪影厂合作,实在没必要花费巨资去投资这样一个无底洞。”陶玉墨摇着手,“不不不,不一样。沪影厂的技术实力是出众不假,但他们的创作方式还停留在手工业时代。相比之下,好莱坞的动画公司更符合时代发展潮流。”“花快2个亿美元追赶潮流?有2亿美元,我们难道堆不出一家动画公司吗?”面对陶玉书的质问,陶玉墨不慌不忙,“可据我所知,那家公司的强项可不只是动画,他们开发的图像电脑和电脑动画制作系统这两年名气也很大,连好莱坞六大都是他们的客户。”陶玉书深深的看了妹妹一眼,你这功课做的可真够详细的。陶玉墨扬了扬眉毛,神色间藏着几分得意。“图像电脑也好、电脑动画制作系统也罢,都是开发和创作工具,有好的工具,不代表就有好的作品,更不代表盈利。这个道理难道还要我教你吗?”“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说到这里,姐妹俩目光对视,锋芒毕露。对峙片刻,陶玉书无奈退让,叹息着说道:“我都说了公司早晚交给你,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当家做主?”陶玉墨翘着二郎腿,自信满满,“我不是要当家做主,是不能看着公司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陶玉书被她给气笑了,她经营了好几年,业绩蒸蒸日上的公司,到了这丫头的嘴里快成腐朽不堪的清王朝了。“合着你的意思是,我是非收购那家公司不可了?”“不是非收购不可,而是产业互补。”见陶玉书的口风软了下来,陶玉墨立马坐好,身位微微前倾。“姐,收购这家公司一方面我们可以快速增强公司的动画开发实力,另一方面也可以为林氏影业的特效实力添砖加瓦。你前几年收购的那个新视觉工作室应付香江这些神神怪怪的片子还凑合,可跟《终结者2》那样的大片比起来,差距是没办法弥补的。而且我觉得最关键的是,你不觉得玉郎机构现在内部的风气有些不对吗?”“怎么不对了?”陶玉书问。“公司的漫画基本称霸了香江、湾岛和东南亚市场,内地市场也在不断开拓,这固然让人高兴。可日本、北美这些重要的市场,这两年的增长却不算大。出版到美国的漫画作品,卖个二十几万册,有些人都要跳起来欢欣鼓舞。我看过美国漫画市场的资料,在他们那一本新漫画的销量达到40万册以上才会被视为成功。去年《x特攻队》第一期上市,销量接近400万册。说到底还是香江的市场规模太小了,大家只要在海外取得一点成就就很满足了。可我认为这可能是一种很危险的信号,一旦我们陷入固步自封的地步,整个公司等于失去了活力。”陶玉墨的话多少有些危言耸听,但确实也让陶玉书上了心。可她还是理智的说:“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别夸大其词!”“我不是夸大其词,是在讨论公司的精气神和企业文化,咱们不能只满足做个土财主啊!ACg产业具有很强的普适性,我们完全可以奔着跨国公司的规模去发展,现在公司的情况还是太求稳了。我说的难听点,简直是安于现状,不思进取!”闻言,陶玉书脸上有些火辣辣的。这两年她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手下其它几家公司上,再加上她对玉郎机构的业务也确实不太感兴趣,发展到后来慢慢的就有点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理了。这也是林朝阳一提出让陶玉墨接手玉郎机构之后,她立刻就痛快答应下来的原因。知姐莫若妹!陶玉墨觑着姐姐的神色,心知她已经动摇,立马又说道:“其实你没发现吗?漫画这项业务还是过于传统了,根本不足以支撑一家大型公司的高速发展。玉郎机构要想有更好的发展,必须打破常规。”陶玉书很想听听妹妹口中的“打破常规”是怎么回事,可她知道,她不能再听下去了,要不然就要被妹妹给洗脑了。而且她觉得妹妹的语气隐隐有些熟悉的感觉,让她不禁想起林朝阳有时候在枕边跟她说过的那些话。她倒是觉得那些主意不错,可一个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她习惯于万事尽在掌握的安全感,也就难免被繁琐的事物所缠身。想到这里,陶玉书心中不禁开始反思自身。“行了,这件事让我考虑考虑再说!”陶玉墨还没发挥完,就被陶玉书把话都堵了回去,她还有些意犹未尽,“那你快点考虑啊!”送走了陶玉墨,陶玉书以手托腮,眉头轻蹙,面露思索之色。“咚!”轻轻的撞击声从门口传来,陶玉书的思考被打断,眉头拧了起来,直视着门口。见门口迟迟没有动静,她不耐烦的按着桌上的电话按键。“进来!”声音清冷,不喜不怒,可电话那头的某人早已经瑟瑟发抖。十几秒后,门口响起敲门声,伍美珍脸色煞白,肩膀微微耸起,紧紧的缩着脖子,似乎想要把自己尽可能的变小,躲避即将到来的危险。“林太!”陶玉书的眸子直视她,眼神锐利。伍美珍眼神飘忽,好似两片在寒风中随时都可能熄灭的灯笼,瞳仁剧烈收缩,露出遇见天敌一般深深的恐惧。见陶玉书的眼睛眯了起来,透露出危险信号,她更是吓得低下了头。收购美国动画公司的事当时只是个简单的意向,因为没有推进下去,除了乔·西尔沃这个联络人知道之外,只有伍美珍这个贴身助理知道。“林太,对不起!”从二老板进老板办公室的时候,伍美珍就知道她完了。这么机密的事泄露出去,哪怕没造成什么损失,老板恐怕也绕不了她。刚才门口那声轻响就是她发出来的,想偷听老板有没有发火。“我要是不叫你,你是不是打算继续装傻?”陶玉书听伍美珍说完之后,冷声问道。伍美珍满脸惶恐,“不不不,我刚才就想跟您承认错误,就是……就是……”“就是什么?”伍美珍哭丧着脸,“我害怕!”陶玉书的脸拉了下来。意识到说错了话,伍美珍连忙改口道:“林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做错了事,我……”陶玉书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吓得伍美珍立刻噤了声,像个鹌鹑一样呆立在那里,听候陶玉书的发落。“做完这个月,你就去跟着玉墨吧!”听到这话,伍美珍如蒙大赦,然后马上反应了过来。丸辣!被发配边疆啦!“林太,不要啊!我从进公司就跟着你,忠心日月可鉴啊……”伍美珍眼中噙着泪水,带着哭腔哀求。“闭嘴!”陶玉书打断了她的哭诉,“这么机密的事你都能泄露出去,我还能让你干什么?”“林太,我真不是故意的。都是……”伍美珍的嘴差点瘪成鸭嘴兽,一边是老板、一边是二老板,哪边都得罪不起啊!陶玉书冷哼一声,“还没蠢到家!”见陶玉书的语气似乎和缓了下来,伍美珍以为事情还有转机,“林太……”“叫什么都没用。下个月你就跟着玉墨去,要是再出纰漏,工作就别想要了。我记得你去年刚换了半山豪宅,是吧?”伍美珍缩了缩脖子,那套半山豪宅花了她快300万,现在还有100万的贷款。她立刻明白了陶玉书的意思,工作一丢,拿什么还房贷?打工人实惨啊!“林太我错了,我这就跟着二小姐去,她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伍美珍举手发誓。然后她看着陶玉书的眼睛,又福至心灵的来了一句:“去了二小姐那边,她的一切动向我都会第一时间跟您汇报!”陶玉书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脑门,“不要自作聪明!”“是。”嘴上应着,伍美珍心里却坚定的记着,林太永远是大老板。下了班回到家中,吃过晚饭,陶玉书叫林朝阳陪她到院里散散步。“有心事?”林朝阳问她。陶玉书看向他,“玉墨今天跟我说……”将陶玉墨的想法讲完了之后,她问:“不会是你给她出的主意吧?”林朝阳连忙否认,“你可别冤枉好人。有些想法我以前就跟你说过,看你不感兴趣,我就没怎么提了。”“我不是忙嘛。”陶玉书的语气半是撒娇,半是狡辩。“知道你忙,所以我才没再提嘛。不过你也别小瞧玉墨,人家就不能是自己想出来的这些主意?”陶玉书觉得他说的也有些道理,这两年她越来越发现玉墨比她更有当资本家的天赋,大概是母系基因觉醒了吧。“那你觉得她的提议怎么样?”“挺好的。”“真的?收购再加上经营投入,恐怕要2亿美元!”“你把眼光放长远一点。漫画这种内容载体它属于出版物,有自身的局限性,经典漫画动画化、影视化以后恐怕将会是漫画公司横向发展的一条必由之路。皮克斯动画的实力强劲,虽然还在亏钱,但以内容为驱动的产业公司有一个很大的好处,那就是只要能够产出好内容,就不可能一直亏钱。”听着林朝阳的劝说,陶玉书微微颔首。“那好吧。这件事就让那丫头自己去谈,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谈下来!”
第582章 版权富翁
对于这种人道洪流遗毒的论调,林朝阳较真就输了,反而给了对方拉扯的机会,无视是最好的选择。这种人和这种构陷方式,终究是要被扫入历史垃圾堆的。但不管怎么说,《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在国内所引发的影响,并不比在美国的小。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除了有小说本身质量过硬的原因,和文化界热烈的讨论,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媒体的跟风。《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在美国所引发的热议和欢迎,让许多国内媒体直接高潮了,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这种事在国人心中早已根深蒂固,媒体行业更是如此。改革开放以来,许多国内的媒体已经完全进化成了西方权威媒体的应声虫,西方权威媒体放个屁,他都得说是香的。《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在美国大受欢迎,并且登上了各大主流媒体的版面,这如何能不让媒体们兴奋、激动、手舞足蹈?在二十世纪,媒体无冕之王的称呼早已被印证过无数次。有全国几十、上百家媒体的不断报道和追捧,《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名字在过去半年里响彻了中国文化界。出众的质量、媒体的热捧、猎奇元素……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让《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在国内的销量创下了林朝阳从业以来的新纪录。上市首月销量破70万册,半年累计销量284万册,势头之猛,罕见之极。“怎么从哪儿都能拐到我身上?没事挂了!”林朝阳现在对催稿已经有了应激反应,不给李拓再絮叨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他看了一眼时间,收拾收拾出了门。来到半岛酒店的咖啡厅,林朝阳目光扫视了一圈,朝站在落地玻璃前的斯科特·鲁丁招了招手。“林,这位是马丁,这位是保罗。”林朝阳今天跑到半岛酒店不是为了喝咖啡,而是见《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几位主创,制片人斯科特·鲁丁、导演马丁·斯科塞斯和编剧保罗·施拉德。在好莱坞,再大牌的作家也很难让一部电影的主创们不远万里亲自登门,更何况这三人在好莱坞都属于“腕儿”一级的人物。斯科特·鲁丁和马丁·斯科塞斯不用说了,保罗·施拉德早年是马丁·斯科塞斯的金牌搭档,助他迈上人生巅峰的《出租车司机》和《愤怒的公牛》就出自于保罗·施拉德之手。不过前些年保罗·施拉德已经转行当了导演,很少为其他导演写剧本了,这次他是应马丁·斯科塞斯的邀请加入的。林朝阳不同于一般的原著作家,不仅是因为他的作品更受欢迎、在美国名望更隆重,还因为他是《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艺术顾问。当然了,最主要的是,他还是《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金主之一。准确点来说,金主是他老婆。早在林朝阳同意《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改编时,他就向斯科特·鲁丁提出过要求,剧本改编内容和主要演员的人选必须要经过他的同意。这几年他自己的作品改编,他已经很少深度参与了。主要是懒得操心,主打一个咸鱼。而他之所以会在《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改编上如此要求,并不是想揽权,只是基于和罗恩·伍德鲁夫的默契。别人家人都没了,不能发声了,还要被扭曲着消费一把。马丁·斯科塞斯对《达拉斯买家俱乐部》这部电影十分重视。本来他今年正在筹备《纯真年代》,这部电影改编自美国女作家伊迪丝·华顿的同名小说,讲述了发生于1870年代纽约上流社会的三角恋情。这部电影的拟邀请阵容很强大,丹尼尔·刘易斯、米歇尔·菲佛、薇诺娜·赖德……随便拎出来一个就是好莱坞的当红影星。但为了《达拉斯买家俱乐部》,马丁·斯科塞斯还是毅然决然的推了这部电影。《纯真年代》的小说在发表之时还算受欢迎,但如今时间过去了半个多世纪,原著的影响力实际上只剩下了名字,影响力可没办法跟《达拉斯买家俱乐部》这种炙手可热的作品相提并论。几人见面,先聊了一阵剧本,剧本的初稿斯科特·鲁丁早在一个星期之前发给了林朝阳。保罗·施拉德是编剧高手,剧本是他和马丁·斯科塞斯合力编写的,剧本整体给人的感觉就是工整。两人在创作时聪明的选择了遵照小说的原本架构、人物设定、情节设计,《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原本的内容已经足够丰富和精彩,他们再去进行任何改动就是画蛇添足。林朝阳对剧本很满意,只聊了几个小细节,希望保罗·施耐德可以修改一下。“马丁,我希望电影的最后加上黑色字幕来讲述他的生平和贡献。”林朝阳提到的字幕实际上是原版电影当中的内容,但因为其中有一些超出了当今时间线,所以在写小说时林朝阳并把这一段去掉了,这样也较为符合小说的叙事方式。现在要重新改编成电影,林朝阳希望把那些话以符合时代环境的方式添加上去。林朝阳在剧本的最后写下这样一段话:“罗恩·伍德鲁夫死于1992年9月12日,此时距离他被确诊艾滋病已经过去了2557天,他使用当时未经批准的药物延长了自己的生命。他逝世后,德克萨斯州达拉斯有上千名同性恋者纪念他。ddC在1992年通过了fdA的认证,但氟康唑与阿尔法干扰素依旧未被批准。现在,科学已经证实人类免疫缺陷病毒就是艾滋病的致病原因。由于此项发现,对抗人类免疫缺陷病毒的治疗研究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马丁·斯科塞斯看了看这些文字,又将剧本递给保罗·施拉德,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这当然没问题。”马丁·斯科塞斯说。“好,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回头你们将重修的剧本给我发一份就可以了。”聊完剧本已经是中午了,吃过午饭,到了下午斯科特·鲁丁说起了电影的选角。“其他演员没什么可争议的,尤其是约翰尼·德普,试镜的时候表现的很出色,很符合雷恩这个人物,演起来似乎得心应手。现在主要是罗恩的人选,有几个人……”《达拉斯买家俱乐部》改编电影立项之后,在好莱坞引起了不小的反响。这部小说出版短短半年销量已经突破了200万册,在美国社会各界都引发了极大的反响,可以说是火出了圈。现在要改编电影,好莱坞的演员们自然趋之若鹜。不少当红影星都主动联系斯科特·鲁丁希望可以出演罗恩·伍德鲁夫这一角色,大家都明白,像罗恩·伍德鲁夫这种角色是典型的戏保人。只要演技过关,拿奥斯卡影帝的概率很大。在几个被纳入剧组视线的竞争者当中,斯科特·鲁丁看好哈里森·福特,马丁·斯科塞斯更看重阿尔·帕西诺。哈里森·福特不仅是影帝级的人物,更是好莱坞福将,主演过《星球大战》《银翼杀手》《夺宝奇兵》等一系列经典电影。阿尔·帕西诺也曾凭借《教父》系列获得了金球奖影帝。两人在罗恩这个角色的众多竞争者中,算是名气与实力兼备的佼佼者。“哈里森·福特的形象太过正气了,并不适合罗恩这个人物。”“阿尔·帕西诺是个意大利裔,你让一个意大利裔演牛仔就合理吗?”斯科特·鲁丁和马丁·斯科塞斯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林朝阳反倒成了决定主角人选的关键一票。“林,你觉得谁更合适?”“这俩人都有各自的优缺点。”马丁·斯科塞斯对林朝阳的和稀泥很不满,“你说过罗恩的演员要获得你的首肯,现在我们把演员摆在你面前了,你该有个决定!”林朝阳作出勉为其难的姿态,“那好吧,其实我觉得凯文·科斯特纳不错。”此话一出,斯科特·鲁丁和马丁·斯科塞斯均不由得侧目看向林朝阳,两人没想到林朝阳也有自己心仪的男主角。凯文·科斯特纳就是《与狼共舞》的导演和男主角,属于好莱坞少见的有才又有颜的复合型人才。“他长的太帅了!”“演技也一般。”斯科特·鲁丁和马丁·斯科塞斯齐声提出反对。“演罗恩得减肥,减个50斤,再帅也脱相了。他的演技也不算差,他之前演过《希尔弗拉多》《与狼共舞》,演牛仔应该手到擒来,气质也比较符合。”林朝阳说完自己的想法有,怡然自得的喝了口咖啡,留给两人思考的空间。凯文·科斯特纳从各个维度的条件来说,都不算是最出类拔萃的,但却是综合实力最平均的人选。斯科特·鲁丁和马丁·斯科塞斯讨论了半天,最后综合来看,这个人选还真不赖。“好吧,那就选他了。”马丁·斯科塞斯说。剧本和演员人选顺利的有了决定,在场几人的心情都很愉悦。晚上林朝阳请几人去了九龙太子道的利苑酒家吃粤菜,席间斯科特·鲁丁问林朝阳最近有没有好莱坞的公司联系他。早在五六年前,《楚门的世界》成功改编,在美国取得不俗票房时,林朝阳的作品就吸引了一些好莱坞公司的注意。只是当时林氏才刚起步,林朝阳自然不能把版权便宜了别人。如今林氏杀入了美国市场,和好莱坞的大公司合作也是权宜之计。随着《舌尖上的中国》和《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在美国所掀起的热潮,林朝阳的作品不仅成为了出版界和图书市场的香饽饽,也成为了这些好莱坞大公司眼中的唐僧肉。近几个月联络寻求合作的公司比以往多了很多,条件开的也很优厚。不过林朝阳对这些事不怎么上心,把沟通的事都交给了陶玉书,也算是为林氏在美国的发展争取了一些筹码。“最近我看了你的很多作品,里面有不少都具有很强的改编潜力,比如《梵高之死》《入殓师》《父亲》……”斯科特·鲁丁的想法代表了很多电影制片人,不提早年林朝阳那些在国内被改编取得成功的作品。像《楚门的世界》《寄生虫》《秋菊打官司》这些近几年来的改编,哪一部不是在国际电影节上大放异彩。可以说,林朝阳就是他们这些电影制片人梦寐以求的版权富翁。而拥有林朝阳作品改编权的林氏影业,在这种情况在也成了不少好莱坞公司争取合作的优先合作对象。斯科特·鲁丁等人离开香江之后,林朝阳享受了几天安静生活,每天早上送了孩子去上学后,就跑到深水湾的高尔夫球场挥几杆。然后中午在球场吃顿饭,下午回到家中睡个午觉,再去接孩子,轻松又自在。这样富贵闲人的生活他悠哉的享受了一个多星期,有天下午正睡着午觉。突然好多人围着他喋喋不休,他看也看不清、听听不清,就凑近了想看看是怎么回事。结果他刚凑近,就被人抓住了胳膊,动弹不得,那些本来看不清的脸一下子清晰了起来。章德宁、刘昕武、李小琳、李士非、芦安·瓦尔特、朱迪斯·琼斯……一群面目凶恶,气势汹汹的抓着他,说要把他浸猪笼。林朝阳拼命挣扎,他想说话,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根本张不开嘴,心里急的不行。他想说咱都朋友,不至于的,不就是写稿子嘛,我给你们写还不行吗?可他根本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浸了猪笼,河水一点点把他淹没。然后视线一转,一片黑漆漆的房间里,只有一台显示器在闪着荧光。林朝阳心想,吓我一跳,原来浸猪笼就是关小黑屋啊!就在这时,显示器屏幕突然满屏雪花。上面突然浮现出一排恐怖的血色字迹:你新书呢?哎呦卧槽!猛然惊醒,摸了摸脑门,惊出一身冷汗。林朝阳再看了看身上,原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被子缠到身上了,难怪做了这么个乱七八糟的梦。他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神,又想到刚才的噩梦,心中不禁有些发虚。有心想去书房坐坐,为新书找找感觉,可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得去接孩子了。正打算起身去穿衣服,保姆阿娣过来说今天太太早下班,不用他接孩子了,于是林朝阳索性钻进了书房。等到傍晚,陶玉书接完孩子回到家中,见他在书房忙碌,表情十分稀奇。“今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你这是要写新书?”“瞧你这话说的,我写新书有什么稀奇的?”“你写新书不稀奇,稀奇的是不用人催就主动动笔。”来自身边人的吐槽最为犀利,林朝阳见快吃晚饭了,就出了书房。晏晏偷偷跑到他的腿边,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附身。“又要说什么悄悄话?”林朝阳蹲下来问她。晏晏用手虚捂着嘴巴,凑到他耳畔,低声问:“爸爸,小姨什么时候回来?”林朝阳笑着问道:“想你小姨了?”晏晏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转眼陶玉墨去美国已经大半个月了,对皮克斯动画的收购很顺利,但签合同只是收购的开始,如何让皮克斯动画扭亏为盈才是重点。陶玉墨现在正在大洋彼岸熟悉皮斯克动画的管理和业务,没有两个月恐怕是回不来的。“小姨在美国有重要的事要忙,一时半会可回不来。”听着林朝阳的话,晏晏小脸儿皱皱巴巴的哭丧着,“要那么久啊?”林朝阳乐了,“你要是想小姨了,平时没看出来,小姨对你这么重要呢?”晏晏也没回答他的话,闷闷不乐的走开了。“晏晏,过来,先把作业做完。”陶玉书喊道。“哦。”林朝阳看着这个画面,有点明白为什么孩子盼小姨回来了。等吃完晚饭,陶玉书催促着两个孩子去跟着老师练乐器,冬冬学的是钢琴,晏晏学的是小提琴。按照陶玉书的要求,两个孩子从6岁时除了上学之外,还必须要学习一样乐器、一项体育运动。体育运动的学习和练习是每周两次的频率,乐器学习却是每天晚饭后一个小时,每周六天。林朝阳拉着陶玉书的手,说:“你别给孩子那么大的压力。”“压力?学乐器多好的事啊,怎么会有压力!你小时候想学,有机会吗?”“每一代人的成长环境不一样。”“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女于成也。不是每个人能从出生就拥有这么优越的物质条件的,他们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更应该珍惜这种福气。珍惜福气,不是坐享其成,而是有所学、有所成、有所用,你难道希望你儿子、女儿成为那种只靠父辈余泽的富家子弟吗?”林朝阳张了张嘴,可他发现在子女教育这方面他根本说不过陶玉书。他朝两个孩子看了一眼,冬冬和晏晏正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林朝阳心一狠,把头一转,你们老父亲我爱莫能助啊!咔嚓一声!是两个脆弱幼小的心灵轻轻的碎裂的声音,老父亲不中用啊,盼小姨!灰心丧气的练完了琴,两个小家伙终于恢复了活力。来到客厅看到林朝阳正愉快的看着电视,晏晏哼了一声,为老父亲刚才的不作为深感气愤。“情难自禁我却其实属于极度容易受伤的女人不要不要不要骤来骤去请珍惜我的心如明白我继续情愿热恋这个容易受伤的女人……”电视里传来一阵歌声,人小鬼大的晏晏觉得这个歌词十分契合她现在的心境。眼下已经是10月末,又一年的《亚洲偶像》即将开播,星空卫视提前半个月已经开始了节目余热,每天都会播放一些节目预告。刚才电视里播放的正是节目的海选片段,歌是今夏新艺宝旗下新人王靖雯发行的同名专辑里的主打歌《容易受伤的女人》,发行之后很受欢迎。“这个歌手不错,看来今年的海选有不少好苗子!”林朝阳评价道。陶玉书神色轻松,“哪有那么多好苗子啊,这是新艺宝今年签约的新人,叫莫文蔚。”去年《亚洲偶像》的播出火爆东亚地区,虽然因为节目投入巨大,广告费赚的不算多,但节目所产生的综合效益却高得吓人。首先是星空卫视的收视率得到了大幅提升,有了观众,电视台的广告业务蒸蒸日上,影响力大增,今年陆续在亚洲四五个国家和地区落地。其次是节目捧红了郑伊健、王馨平、张宇等一批原本籍籍无名的歌手。通过《亚洲偶像》作为连接,新艺宝唱片与香江、湾岛、马来西亚等各个国家和地区的唱片公司合纵连横,极大的扩展了业务范畴和利润。另外今年英国的itv向星空卫视购买了《亚洲偶像》的节目版权,版权费并不算高,但节目在三个多月前播出同样火爆半个欧洲。这段时间以来,星空卫视陆续接洽了来自世界各国的不少电视台,都是看中了《亚洲偶像》的节目模式。照星空卫视的估算,仅仅是《亚洲偶像》一档节目的模式费用,今年星空卫视就能收获超过1亿港元。毫无疑问,《亚洲偶像》在商业模式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今年第二季节目再开播,声势较去年更加盛大。广告招商位千金难求,提前三个月就已经满员,广告冠名费收益较去年大幅提升,高达1.2亿港元。广告费赚的多,星空卫视花起钱来也丝毫不手软。提前半个月时间,不仅是在香江,在不少星空卫视影响力辐射内的国家和地区内的一些地铁、公交、购物广场的广告牌上都出现了《亚洲偶像》的广告。第二季节目还未播出,却已彰显出王者气势!
第583章 你拿我当提款机啊!
11月中旬,第二季《亚洲偶像》正式开播,因为强大的宣传攻势,节目热度更胜去年。连续几周,收视率节节攀升,一度打破55点收视大关。这段时间的香江,每到周六夜晚,连出门聚餐、游玩的市民都少了许多。有些媒体为了吸引读者眼球,夸大其词,硬生生造出了“亚偶居家”一词,专指香江市民为看节目蜗居家中的情况。《资本》杂志专门撰文:《打破综艺节目价值边界的<亚洲偶像>》文章指出:“《亚洲偶像》这档由星空卫视打造的音乐选秀节目,不仅创造了当季1.8亿港元广告营收的行业神话,更带动了背后电视台星空卫视的强势崛起。除了广告营收的大幅增长,《亚洲偶像》在造星能力、产业联动和内容输出上均表现出强劲的实力,为香江电视业对外输出树立了优秀的榜样。根据香江知名广告机构评估,《亚洲偶像》节目的品牌价值达到了26亿港元。受此影响,在即将到来的1993年度,持续亏损了两年的星空卫视有望扭亏为盈。对于一家每年需要在内容方向投入近10亿港元的卫星电视台而言,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实现盈利,无疑是巨大的成功,这其中《亚洲偶像》功不可没。另外,《亚洲偶像》第二季的持续火爆,也使得星空卫视背后股东林氏影业和明报企业股价大涨,两家上市公司市值在节目播出期间合计增长超20亿港元……”圣诞在即,香江各行业协会、组织以及大公司频频举办就会。中环,中银大厦内,今天是香江中国企业协会的酒会。早在内地改革开放前,内地便有中银、华润、招商、中旅等四家企业在香江经营,可惜的是当年因为种种原因,这四家公司的发展缓慢,影响甚微。改革开放之后,中资四大元老获得了长足的发展,另外还有大量内地进军香江发展。康力电子、天安中国、嘉华银行、友联银行、粤海投资、中信泰富等公司在近些年纷纷赴港股上市,形成了一波蔚为壮观的中资上市潮。这些赴港上市参与证券市场活动的中资公司,也被香江机构和股民冠以“红筹股”之名。十几年间,中资企业在香江资本市场纵横驰骋,也逐渐成长为一股不小的势力。今年的年末酒会,凡是与中资企业有关联的富豪家族均有露脸,李嘉诚、郭鹤年、郑裕彤、梁伯韬、何添家族……可以说是给足了中资企业面子。陶玉书今天也来了,她站在人群中笑口盈盈,谦和有礼。尽管作风十分低调,可在场没有人敢忽略她。“感谢林太光临酒会,林生怎么没有过来?”中泰的龙智健跟一圈生意伙伴寒暄过后,也过来和陶玉书打了个招呼。“龙先生好,我先生那个人喜静,最近又在写新书,所以没有过来。”“哦,理解理解。林生做的是锦绣文章,海内外多少读者盼着他的新书呢,去年我还看了林先生的那部《父亲》,写的真是感人至深。”“谢谢。”龙智健跟陶玉书素无交往,自然也谈不上交情,打过招呼,他并未多停留,礼貌的转身离开。在以地产业、实业为王的香江商界,陶玉书专营文化传媒领域,绝对要算是另类富豪了。但实力却一点也不弱,短短几年时间里,她所经营的几家公司均已经在香江市场成为各自领域的佼佼者。以今日港股收盘价计算,林氏影业市值已经突破120亿港元大关,明报企业市值85亿港元,玉郎机构市值51亿港元,总市值接近260亿港元。单就公司市值而论,陶玉书可能没办法跟那些掌握着蓝筹股股权的顶级富豪媲美。可她对于旗下公司的绝对掌控,也是那些富豪无法比拟的。在资本浪涛汹汹的香江商界,收购与反收购的大戏几乎每个月都会上演几场。没有绝对控股权,就意味着随时可能失去引以为傲的产业。比如去年发生在香江的那场恒昌纷争,这场震动香江的收购案就是由刚刚离开的龙智健主导。他伙同李嘉诚、郑裕彤、梁伯韬、郭鹤年、何厚锵兄弟、梁伯韬等富豪以69.4亿港元收购了恒昌企业52.24%的股权,成功将香江最大的贸易行之一恒昌企业收入囊中。因为陶玉书的背景,早在收购大战的埋手之前,龙智健还曾遣人联系陶玉书,希望可以拉她入伙。可陶玉书却不为所动,拒绝了龙智健。当时陶玉书的想法很简单,她经商的准则一向是亲近zf,远离zz,尤其是警惕身披两张皮的人。等到后来龙智健发动了对恒昌的收购战,陶玉书才知道他的布局,拒绝获利数十亿港元的收购案,她并未后悔。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世界上的钱不可能都让一个人赚了去。拒绝了龙智健的合作邀请,也彰显了陶玉书的另一个与众不同的风格。尽管她在商业操作上每每总会有惊人之举,但在平日里却又异常低调,别说是与商业伙伴合作共谋大事,就连日常走动也很少有。就香江商界目前已知的信息,她除了在早期与李家所掌握的东亚银行有过合作之外,来往最多的就是梁伯韬所经营的百富勤,但那也是因为多次收购、上市的原因,堪称是商界独狼。可偏偏就是这样一只独狼,却能让自家企业不仅在香江的文化传媒领域处于断层领先地位,更频频进军海外,收获颇丰。在今天的酒会上,女性有不少,但如陶玉书这般撑起半边天的,却是万绿丛中一点红。所以她来参加酒会,也少不了成为许多人讨论的对象。期间她还跟几位富太太聊了会儿天,可惜这些人聊的话题她完全不感兴趣。今天是中国企业协会的酒会,总得给点面子。待了快一个小时,见时间差不多了,她才离开了中银大厦。一路回到深水湾道75号,刚进了家门,她便听到阵阵欢笑声.进屋一看,就看到冬冬和晏晏围在陶玉墨的腿边,一个劲儿的喊着“小姨小姨”,喜笑颜开。“什么时候回来的?”“刚下飞机没多久。”陶玉墨一去美国就是两个多月,这些年姐妹俩还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陶玉书仔细端详妹妹。“瘦了不少。”“能不瘦吗?美国人吃的太差了,我算是明白姐夫写的东西为什么能风靡美国了,太没见过世面了。”陶玉墨满嘴抱怨,又朝林朝阳喊着:“姐夫,你再给我做个葱爆羊肉。”外出两个多月,如今凯旋而归,陶玉墨自恃是有功之臣,一回来就吆喝着让林朝阳给她做菜,解解肚子里的馋虫。“减点肥也挺好。”听着姐姐的话,陶玉墨心生不满,“你怎么不减肥?我出去替公司开疆拓土,吃点东西还不行了?没见过你这么黑心的老板。”“是我让你去的?知不知道上次收购之后公司股价跌了多少?”姐妹俩见面没说两句好话,就掐了起来。好不容易等林朝阳做了一桌菜,陶玉墨大快朵颐,毫无淑女风范。“慢点吃,都快赶上饿死鬼投胎了!”陶玉书说道。陶玉墨也不知是噎的,还是不愿听,翻了个白眼,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才说道:“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我在美国过的是什么日子。”林朝阳调侃道:“什么日子?总不能连饭都吃不饱吧?”“不中,亦不远矣。美国的饮食实在太单调了,来来回回就那几样。吃几天就吃够了,难以下咽。换点其它国家的菜,吃几天也吃够了,就想吃点中餐,那个味道……哎呀,不提也罢!”陶玉墨说到这里,一脸嫌弃的摆了摆手,“不过这事也给了我灵感,我给皮克斯雇了几个厨子,要想拴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拴住他们的胃,哎呦……”陶玉墨说到一半,头上就挨了一筷头,陶玉书拧眉怒视她,“这句话是你这么用的吗?”“我就是打个比方嘛!”自知理亏,陶玉墨没有犟嘴。林朝阳笑着说道:“你这是又把在香江那套东西搬到了美国是吧?”“有用就行呗!”“那有用吗?”陶玉墨犹豫了一下,“效果没有这边这么理想,不过也还不错。”林朝阳点点头,看来美国牛马还是不够勤恳。胡吃海塞了十多分钟,感觉委屈已久的肚子终于解了馋,陶玉墨这才细嚼慢咽起来,顺便讲起了她这两个多月在美国的经历。上次到美国已经谈好了收购,所以这次回到美国,陶玉墨很顺利的签下了收购协议,以1.3亿美元的价格拿到了皮克斯动画工作室100%的股份。收购只是开始,收购之后的管理才是重点。乔布斯是个曾经成功过得硅谷新贵,但在皮克斯,他并没有延续自己的神奇。掌握皮克斯6年时间,他在皮克斯投入的精力非常少,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next的创建和经营上。这家电脑公司是乔布斯在被苹果董事会赶出苹果之后创建的,他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想要上演一出王子复仇记。当了6年老板,乔布斯每年只会出现在皮克斯动画一次,以至于每次来的时候都需要手下人给他带路,免得他迷路。剩下的时间则是由公司的高管每隔一两个月前往他在雷德伍德城的办公室,向他介绍皮克斯的情况。流程大概是高管汇报工作,然后申请资金,乔布斯咄咄逼人的提出诸多要求和条件。这样的经营方式,可想而知,并不会为皮克斯带来怎样大的改变。但要说乔布斯对皮克斯没有任何贡献,也是不现实的。这六年时间里,若是没有他前后投入的6400万美元资金,皮克斯不可能坚持到今天。皮克斯动画上下对于被玉郎机构收购没有什么抵触,一家连续亏损了6年的公司,能有人愿意接手已经是很棒的事了。更何况玉郎机构还是以1.3亿美元的高价接手的,这也侧面说明了玉郎机构对于皮克斯动画的认可。相较于一向目空一切、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乔布斯,皮克斯动画的员工们很喜欢陶玉墨这个新老板。尽管是个中国人,但长相漂亮,又拥有超强的亲和力,最重要的是对员工关爱有加,陶玉墨只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俘获了皮克斯动画许多员工的心。理顺皮克斯的内部情况,收服人心只是第一步,皮克斯动画一直处于亏损状态,得尽快盈利才行。目前皮克斯动画的主要营收来自于动画广告案的制作和对迪士尼的技术支持,这也是皮克斯的安身立命的根本。分析了公司的情况,陶玉墨先是透过明报企业和星空卫视为皮克斯揽了几个广告案,合同不算大,不到300万美元。但对于这个阶段的皮克斯来说,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有了这些合同,至少可以保证近期内皮克斯动画不需要裁员。去年,因为持续亏损的压力,皮克斯裁掉了1/3员工。接下来,陶玉墨就去攻坚迪士尼这块硬骨头。早在去年,意识到电脑动画制作系统的妙用,迪士尼便有意与皮克斯合作。但迪士尼Ceo杰弗里·卡森伯格坚持必须拿到电脑动画制作系统的所有权。这个系统是皮克斯赖以生存的根本之一,乔布斯自然不能同意,最后谈判进入了僵局,合作也就搁浅了。这次陶玉墨主动上门求合作,无疑是主动让自己陷入了被动局面。但和迪士尼合作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它所提供的充足的制作资金、强大的营销能力和庞大的发行系统,对新生的皮克斯大有裨益。清晰的了解自己的所需和要付出的代价,在和杰弗里·卡森伯格的谈判中陶玉墨牢牢的守住了底线。“你们出资是为了让我们制作出优秀的电影,而不是用来购买我们的商业机密。如果你们只是单纯为了那个系统,干脆收购皮克斯就好了。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可以赔点钱,把刚到手的股权以1.2亿美元的价格卖给你们。”陶玉墨惟妙惟肖的学着她谈判时的样子,又对陶玉书说:“我当时真是被逼急了,你不知道那个卡森伯格有多强势。”然后她得意的一笑,“不过好在我想的没错,迪士尼是既想要皮克斯的技术,又不想被皮克斯拖累业绩,最后那个卡森伯格还是答应了合作。”陶玉书一直在认真的听着妹妹讲话,陶玉墨说到这里,她嘴角露出一抹轻微的笑意。感觉曾经的那个小丫头,现在真是长大了,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可等她张开口,情形却变了。“签了合同没什么可高兴的,难的地方在以后!”陶玉墨顿感扫兴,可陶玉书说的也没错。皮克斯动画和迪士尼达成的合作协议囊括了三部动画电影的制作协议。本来按照迪士尼的要求,他们可以承担所有的制作经费,但影片的发行权和版权将归迪士尼,而皮克斯将会2600万美元。陶玉墨对这个条件很心动,但理智却告诉她不行。因为一旦签署了这样的协议,等于皮克斯几年之内都成了迪士尼的代工。哪怕几年之后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恐怕也很难摆脱迪士尼的影响,所以她坚决不同意。最后变成了双方平摊制作经费,票房收益平分,发行权归迪士尼,版权归皮克斯。这种合作方法,皮克斯保住了作品的版权,也就保住了后续的版权收益和周边开发权益,和迪士尼算是双方互有利弊。只是皮克斯从原本的旱涝保收,变成了承担大多数风险,并且皮克斯的资金压力也很大。按照她和迪士尼达成的协议,三部动画电影的制作经费不得低于9000万美元,皮克斯承担一半也就是4500万美元。哪怕这4500万美元是分几年陆续投入,但对于还处于亏损状态的皮克斯来说也是巨大的压力。而陶玉墨之所以会这么坚持,是因为她一方面是因为她了解了皮克斯动画的技术实力后,对手底下的人有信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看到了玉郎机构目前漫画版权开发的可观收益。最近三年以来,玉郎机构的漫画作品周边衍生品开发销售收益节节攀升,去年的利润高达6500万港元,占据总体净利润的30%之多。“那么大的资金缺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公司可不会再给你们输血!”陶玉书先做了表态。闻言,陶玉墨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要给我制造困难,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想好办法了。”“什么办法?”“贷款!”陶玉书眉头皱的更紧了,不出她的所料,实际上陶玉墨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办法。但她猜想,就皮克斯动画那个财务情况,即便能贷到钱,恐怕数额也不会大。“怎么保证皮克斯的动画一定能取得成功呢?万一电影失败,成本都收不回来。你拿什么还贷款?”陶玉墨手一挥,“做生意嘛,哪能一点风险不冒?”她说着话,跑到行李箱里左掏右掏,最后掏出几盘录像带。“这什么?”“皮克斯这两年做的东西,我给你看看,你再评价!”她将林朝阳两口子拉到影音室,冬冬和晏晏也跟着凑热闹。从卢卡斯影业的电脑动画部到皮克斯动画的六七年时间里,皮克斯动画并没有制作过动画长片。但他们的实力不容小觑,否则也不会被乔布斯和卡森伯格这样的大人物看重。陶玉墨先放了工作室最早做的短片《安德烈与威利的冒险》,又放了之后获得奖的《顽皮跳跳灯》《锡铁小兵》等短片。一直放到迪士尼最新的动画长片《阿拉丁神灯》,这部动画电影的制作使用了皮克斯开发的电脑动画制作系统。陶玉书对动画片没什么兴趣,但也能看出皮克斯出品的高质量,关键是两个孩子看的又蹦又跳,开心极了。陶玉墨见此情景,得意的说道:“姐,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现在的皮克斯差的只有制作动画长片的经验和资金,而这些条件要满足起来并不困难。”她将《锡铁小兵》的片子又放了一遍,“公司现在就准备以这部短片为原型和灵感,制作我们的第一部长片,现在士气正旺。”陶玉书轻轻的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陶玉墨见状有些急了,她的大招都放完了,Boss的血条怎么还没见底?“姐夫!”她朝林朝阳挤眉弄眼。林朝阳咳嗽了一声,“那什么,玉墨你有话就直说!”陶玉墨恶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关键时刻一点也不给力。她转而露出笑脸,对陶玉书说道:“姐,我是想着反正贷款也是给银行赚利息。你和我姐夫借我点钱,便宜银行还不如便宜自家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陶玉书好笑的说道:“那我干脆让公司再给你投资一点不就好了?自己的钱借给你,亏了我跟谁要?”陶玉墨立刻打蛇随棍上,“公司要是能投更好……”说到一半,察觉到陶玉书的神色变化,她立马改口道:“但我这不是考虑影响股价嘛,我就要1500万美元!”“100万也没有!”陶玉书一句话封死了所有可能,陶玉墨大失所望,白费了半天嘴皮子。待陶玉书离开影音室之后,她拽了拽林朝阳的袖子。“姐夫,你赞助点,1500万就行。”林朝阳看了门口一眼,“你拿我当提款机啊!”“到时候我连本带息还你,银行贷不了那么多!”当着林朝阳,她说出了实话。“那你还贪心,不如当时答应迪士尼的条件,3部电影2600万美元,皮克斯这两年就不用愁了。”“那不行!”陶玉墨断然道,“我花了那么多钱收购公司,可不是为了给人家打工的!”林朝阳竖了个大拇指,“陶总有抱负!”说完就想走,陶玉墨用力拉住他,“姐夫~”
第584章 我清清白白做人
夜晚的深水湾,幽静而深邃,唯有远处的海浪声隐隐传来。75号别墅二楼的主卧内,夫妻俩正在交谈。“1.3亿,再加上你借给她的这1500万,1.45亿!这丫头现在真是胆大包天,就不怕事情办砸了,收不了场!”陶玉书的语气里即有担忧,又有焦虑,透着一股心烦意乱。“你啊,就是关心则乱!”林朝阳的声音响起,“玉墨都这么大的人了,砂糖游戏她都经营的有声有色。这回收购完皮克斯,一两个月就能让公司上下归心,确实有两把刷子。”“再说了,谁还没个第一次,你以前收购几家公司的时候就能保证一定成功吗?还不是压力给逼出来的?玉墨在经商方面啊,确实有她自己的优势,你就别操这些没用的心了。”陶玉书现在的心态约等于家里有个高三生的家长,她轻叹了口气,“我倒是想不操心,可……唉,我就是个操心的命。”卷王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林朝阳安慰道:“就算往坏了想,这次投资失败了,公司又不会一文不值,无非是赔几千万美元甩卖出去,这点钱对咱们来说无关紧要。”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说起来陶玉书更上火了。钱她赔得起,但面子折不起。她纵横商界未尝一败,如果皮克斯动画的投资真失败了,那简直是奇耻大辱!林朝阳打趣道:“你这是为虚名所累啊!”思来想去,为了防止皮克斯失败后赔的毛都不剩,第二天一早陶玉书对陶玉墨提出了要求,她要从玉郎机构和内地挑一批画师去皮克斯动画进(tou)修(shi)。“派人去行,可两地薪资水平不同,待遇怎么算?而且很容易让原有的员工们感受到威胁,跟公司离心离德。”“待遇可以适当提高一点,合同签长点,这是公司花钱培养他们。至于美国那边员工是怎么想的,白白送的帮工他们有什么可嫌弃的?再说,我关心这个干嘛,你去搞定!”陶玉书只管提要求,根本不管妹妹的死活,陶玉墨暗自咬了咬牙,她就知道昨晚那1500万美元没那么好拿。“好,这事我去搞定可以,利息免了。”“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利息一分不能少。”陶玉书态度强势的说道。“陶扒皮!”陶玉墨低声嘟囔了一声,可谁让她人在屋檐下呢,这头,不得不低。元旦节前,陶玉书经营的几家公司举办晚餐会,正常情况下陶玉书这个老板是肯定都要出席的,雨露均沾嘛。今年玉郎机构的晚餐会和往年一样,规模依旧盛大,员工家属大小老幼齐聚一堂。有节目助兴,有抽奖活动,气氛喜庆又热闹。但在这样的气氛之下,却有一股暗流在涌动。一些中高层领导眼神交汇,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对未来的担忧。晚餐会上,往年坐在主位的陶玉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公司的二当家陶玉墨。林太今天压根没出席晚餐会。看到这种情况,所有人都想到了之前公司里流传的言论。林太要退位,把公司交给二小姐。其实陶玉书从未在公开场合表露过这种想法,传言的来源是两个月前林太的贴身助理伍美珍突然被安排到了玉郎机构,给二小姐当秘书。从林太的贴身助理变成玉郎机构二当家的秘书,伍美珍的职业生涯堪称十米跳台惨案现场。但国人当中,一向不乏善于揣度领导或者老板心思的人才。伍美珍是林太的贴身助理,这在古代那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啊,在林太所掌控的各家公司里,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只是犯了一般的小错,不可能有此待遇。可要是犯了大错,也该是直接被解雇。下放到陶玉墨身边,这算是怎么回事?有的人立刻意识到这个处理的玄妙之处,这肯定是为未来二小姐接手公司铺路啊!传言由此而起,再配合上陶玉墨亲赴美国大手笔的收购皮克斯动画,更加印证了大家的这股猜测。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林太自己不出席,竟然拍二小姐出席,这态度不言自明,属于板上钉钉的事了。有机灵的管理人员在度过了最初的惊讶过后,已经开始琢磨着敬酒表忠心了。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林太今天自己不来,就让妹妹出席,这不就是为了给大家亲近未来老板的机会嘛。要不然林太在这,这忠心他们是表是不表啊?林太可真是贴心!“陶总,我敬您一杯!”“这杯酒,敬陶总!”……陶玉墨不难理解公司的管理层们主动跑到她这一桌敬酒的原因,不过她并不喜欢这种形式,站起身举杯让大家共饮一杯之后,要求大家不需要再敬酒,各玩各的。坐下之后,陶玉墨接着跟沪美厂的方润南聊天。方润南是沪美厂的中生代力量,参与过《没头脑和不高兴》《树苗》《愚人买鞋》等动画片的制作。八十年代沪美厂为了加速就业,建立了附属工厂沪上美术电影绘制厂,属于“大集体”,负责沪美厂的描线、上色等工作。方润南在那时被调到绘制厂任厂长,去年玉郎机构和沪美厂合作,合资创建了沪上艺美动画有限公司,方润南成了艺美动画的总经理。这次年末晚餐会,陶玉墨特地向方润南发出邀请,能有这样一个公费到香江游玩的聚会,他自然乐不得。当然了,他也知道陶玉墨邀请他来,肯定是有正事。只是方润南没想到的是,陶玉墨竟然是要在艺美动画挑选一批人前往美国好莱坞的动画工作室学习。公派出国学习这个名词,对于这个年代的知识分子来说并不陌生,只是机会太过稀有,只有极少数单位的极少数人才有机会,可以说是人人向往。方润南没想到这么大一个馅饼竟然会砸到他们艺美动画的头上。当陶玉墨说完这个消息时,他恨不得自己没当过这个总经理。因为是总经理,所以他显然天然失去了赴美学习的机会。“这次你们艺美动画挑5个人,愿意去的,先脱产学习3个月英文,等到了美国那边,公司包食宿,工资还照原单位的标准发,每个月有500美元补助……”听到“500美元”这个数字,方润南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一些。他身为合资公司总经理,工资待遇比照沪美厂副厂长,还有补贴,可即便如此,一个月满打满算也就不到600块钱。500美元是多少?按照现在的汇率,那可是2600多块钱,一年就是3万多块钱!有这待遇,还有什么愿不愿意去的啊,多少人得抢破了头,方润南已经预料到这个消息传回沪上后,他得被多少领导和同事骚扰?如何分配学习名额,这可是个得罪人的活儿啊!方润南痛并快乐的想到。陶玉墨显然猜到了方润南的心理,“别高兴的太早,学习时间是1年,但在去美国之前要签合同,回来以后要为公司工作12年,中途离开要赔偿公司的损失。”“陶总,您太小瞧我们工人阶级的觉悟了,就是不签合同,大家受了公司这么大的栽培,也不可能离开啊!”陶玉墨揶揄道:“那你说说,这几年你们沪美厂怎么跑了那么多人?”方润南闻言脸色尴尬。八十年代后期开始,日本、香江、湾岛的动画公司发现了国内人力资源廉价的优势,纷纷在内地开设动画公司,以委托加工的形式,虹吸了沪美厂等国营单位的大量动画人才。在国营厂一个月赚几十块钱,和在合资公司一个月赚上千块,大家不用想也知道该如何选择。陶玉墨无意让方润南难堪,只是要让他摆正位置。她接着说道:“公司培养人才是为了用,也不会亏待大家,签合同也是先小人、后君子。”“是是,您说的是。”方润南态度恭顺了不少。“另外,《中华英雄》取得了成功,明年玉郎机构不仅要在动画长片上下功夫,还要在动画剧集上寻找突破口,至少要制作3部动画剧集。你回去跟你们周厂长协调协调,人员方面不要拖后腿。”听着陶玉墨的话,方润南先喜后忧。他喜的是艺美能赚更多的外汇,他们制作加工片,酬劳是正常为厂里工作的三倍劳务,可以为厂里创造更多的效益。忧的是这几年沪美厂动画人才不断流失,要是明年的人员缺口太大,厂里恐怕也调不出多少人来。毕竟挖墙脚花钱就行,但人才不是韭菜,要培养一个原画师,没有三五年是不可能的。方润南说了自己的担忧,陶玉墨却说道:“这是你们沪美厂自己内部的事。你们干不了,外面有的是人干。”陶玉墨一句话让方润南充满了感受到了资本家的残酷无情,心中忧愁更甚。看着他的反应,陶玉墨满意的点了点头,陶扒皮这套东西确实好用。这几年虽然玉郎机构总喊着“A(动画)C(漫画)g(游戏)”,但碍于香江本土市场太小,外埠市场收益又不明确,所以在动画领域的投入极其有限。除了每年会出一两部益智早教类动画剧集之外,并无其它建树。去年开启和沪美厂合作后,依托沪美厂的出众动画实力和廉价人力优势。两家合作的《中华英雄》取得了成功,为玉郎机构动画业务的发展铺平了道路。这次去美国,陶玉墨除了收购,还顺便考察了美国的动漫市场,发现美国的动漫市场对比香江市场实在太过成熟了。以动漫创意为起点,以版权保护为核心,以漫画、动画、游戏、衍生产品等为表现形式,版权开发利用贯穿于动漫产品的开发、流通、销售等各环节的重要文化产业模式。其中,动漫创意为产业链上游,漫画、动画、游戏产品为产业链的中游,动漫衍生产品居于下游,动漫版权贯穿整个产业链。而据美国同行介绍,日本动漫行业在这方面的发展比美国还要更加成熟。考察结束之后,陶玉墨深刻的认为,动画剧集对比漫画来说风险大,即便受到欢迎也不一定能大赚。但却是拓展动漫产业链不可或缺的一环,对比漫画的通过书册传播,动画剧集在传播媒介上有着先天的优势。一部漫画作品再红,两三百万人看过撑死了。可如果放到电视这个平台上,别说是几百万观众,就是几千万、几亿甚至十几亿观众都有可能,影响力不在一个级别上。在商业领域,影响力可以很轻易的转换为真金白银的利益。陶玉墨现在满怀信心,既然要接棒玉郎机构,那她必须大干一场。那些媒体整天说什么“陶氏双姝”,她走到哪里一介绍就是“这是林太的妹妹”。她嘴上不说,心里憋着一股劲要证明,她比姐姐更适合当资本家!元旦之后,日子一天快过一天的奔着新年而去。林朝阳仍旧在写他的新书,效率不算快,基本上午摸摸鱼,下午开始写,晚上孩子放学回来了,家里闹腾的不得了,根本写不成。两个多月才写了不到13万字,效率创下了新低。林朝阳现在的心理很玄妙,摸鱼的时候很快乐,但偶尔还是会感到有一种心虚和惭愧。可你要是让他投入所有精力去写吧,他又觉得太累了,都财富自由了,实在没必要这么拼命,太亏着自己了。于是他就这样心安理得的磨洋工了起来,甚至当李士非、芦安·瓦尔特等编辑来信、来电话时,他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出“新书一直在写”这样的话。元旦的晚餐会结束之后,陶玉书对玉郎机构的事务彻底放权的交到了陶玉墨手上。但她并没有因此轻松下来,仍旧每天忙忙碌碌,闲不下来。“少了一个公司的事,怎么感觉你比以前还忙?”林朝阳有时候会忍不住发出疑问,陶玉书对此的回答是年终岁尾,公司事情太多。这个时候林朝阳会看向陶玉墨,“那你怎么这么闲?”“姐夫,你现在怎么跟监工一样?”“我就是关心关心你。”“我谢谢你的关心,我加班的时候没见你关心,早回家就碍着你的眼了。”陶玉墨不满的说。然后接起电话,“喂,麦琪啊……”这几年张曼玉先后拿了金像、金马影后,今年2月更是凭借在人物传记电影《阮玲玉》中的精彩表现斩获了柏林电影节影后桂冠,成为第一个获此殊荣的华人女演员。诸多奖项加身,也让她成功从“霞玉芳红”的明星行列中脱颖而出,成为名气与实力兼备的影坛巨星。伴随着奖项和荣誉,张曼玉的片约自然接到手软,《青蛇》《东方三侠》《赤脚小子》《东邪西毒》……一整年的高强度工作让她苦不堪言,今天好不容易拍完了一部片子有了点喘息之机,立刻致电陶玉墨要去享受享受。挂断了电话,陶玉墨精神抖擞的穿好衣服,临走不忘对林朝阳:“我就不碍您老的眼了!”“这丫头……”待她走后,林朝阳发现晏晏捧着小脸站在日历牌前。“看什么呢?”“看日历。”晏晏小大人儿一般面露忧愁,情绪低落。“看日历做什么?”晏晏抬起头,眼神仿佛在说:老父亲你是明知故问。离着过年越来越近了,家里两个小的现在每天数着日历牌过日子,就盼着能早点回燕京。回了燕京,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撑腰,幸福快乐的日子就来了。“唉!”想想距离那样的日子还有十天,晏晏忍不住叹气,“时间过得可真慢啊!”“人小鬼大!”林朝阳看着闺女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时间对成年人格外残酷,但对小孩子总是很宽容。一个星期转瞬而逝,两个孩子总算是盼到了放假。腊月二十八这天,他们兴高采烈的跟着林朝阳登上了回燕京的飞机。陶玉墨没跟大家一起走,上周她又去了美国,她收购了皮克斯动画之后,不可能像乔布斯那样一年才出现在办公室一次。她给自己定的规矩是每个月必须出现在皮克斯一次,她应该在年前从美国回到燕京。陶玉书则是在两天前先回了燕京。作为国内第一部投资达到3000万人民币的电影大片,谢靳执导的《赤壁大战》终于要在1993年的大年初一于内地上映了。对这部电影,谢靳称得上是精益求精,力求完美。电影从前年就在筹备,去年开春才开拍,历时两年多时间,直到9月才完成制作。《赤壁大战》总投资3000万人民币,在林氏影业的优先级是最高的,但林氏影业并没有急着上映。而是多方部署,最后将上映时间定在了农历新年的大年初一,到时《赤壁大战》将在内地、香江、湾岛同时上映。除此之外,日本、韩国和东南亚东南亚等国的上映日期前后也相差不到五天时间。如此操作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年末林氏影业的新片开画频率已经压缩20天上映一部,《赤壁大战》的上映只能推后。如此一来,还可以为电影留出充足的宣传时间。另一方面,《赤壁大战》投资巨大,在东亚、东南亚地区有着广泛的影响力,力争同一时间大规模上映,可以形成更好的群聚效应。如今内地还没有“贺岁档”的概念,《赤壁大战》选在这个时间上映对于林氏影业的宣发工作是一次考验。陶玉书提前几天回内地,就是为了看看宣发效果。林朝阳带着两个孩子,身后还有几个跟班,飞机一落地,下了飞机,晏晏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闻什么呢?”林朝阳好笑的看着闺女。“爸爸,燕京的空气都是甜的!”尽管知道闺女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但林朝阳还是忍不住嗅了嗅,凛冽的冷空气只有煤烟味和尘土味,一点也不甜,却充满了亲切感。“妹妹胡说,这空气一点也不甜!”冬冬被晏晏诱惑,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只有满嘴的土腥味儿,感觉自己被欺骗了。“哈哈!哥哥大笨蛋!”晏晏毫不留情的嘲笑道。出通道口时,林朝阳竟然在机场的广告牌里看到了《赤壁大战》的宣传海报。兄妹俩吵吵闹闹的跟在林朝阳身后,来接人的依旧是杜峰,他身旁还跟着个英姿飒爽的女同志。跟杜峰打过招呼,林朝阳的眼神看过去,杜峰介绍道:“姐夫,这是陈岚,我女朋友。”林朝阳能感觉到,杜峰在介绍新女朋友时的郑重,跟前几任完全不一样。而且陈岚看起来也确实不一样,她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眼神明亮,透着专属于军人的独特气质,迥然于以前那些莺莺燕燕的风格。“姐夫好!”“你好你好!杜峰这小子可真是有福气。”打过招呼,一路回到小六部口胡同,安顿好了之后,趁着陈岚在外面帮张桂芹干活,林朝阳问道:“什么情况?”“没什么情况,明年结婚了。”“结婚?这么快?”“不快不行啊,老头子下最后通牒了。”杜峰神色惆怅,显然是不太情愿。林朝阳调侃道:“你现在还怕他?”“他就是倚老卖老!”杜峰有些不服气的说。“你爸也是想不开,就算结了婚,你能收得了心?”杜峰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姐夫,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了?我清清白白做人,交的女朋友是多了点,可哪个我也没亏待啊!”林朝阳没理会他的申辩,问:“既然是你爸安排的,来历肯定不一般吧?”“都说了,姓陈。”“哦~”林朝阳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爸考虑的挺周到。这要是结了婚,给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乱来。”“胡说!”杜峰说这话的时候特地往窗外瞟了一眼,见陈岚就在院当中。似乎生怕她听不见,杜峰挺起胸脯,用充满了大无畏精神的语气说:“婚姻是神圣的,我不允许你这么玷污婚姻!”林朝阳嗤笑一声,“德性!”
第585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
杜峰的英年晚婚让人感到意外,没想到花花公子如他,有一天也会成为包办婚姻的“牺牲品”。当然了,看起来他似乎充满了大无畏精神,无惧牺牲。林朝阳看着他的样子,倒是弄明白了他这么多年那么多莺莺燕燕过眼,处一个女朋友不成、处一个女朋友不成的原因。敢情你小子好这口啊,人在年轻的时候果然是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往院里看了一眼,陈岚的长相不算惊艳,即便留着短发,看起来也蛮漂亮。最主要的是有一股健康阳光有活力的气质,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姐夫,你看什么呢?”林朝阳挖苦道:“呦呵,我看两眼都不行了?你这飞醋吃的有点过分了。”杜峰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你可真没意思,我好心接你。”“行了,不说这个了。”林朝阳总算放过了杜峰,他这才松了口气。回想杜峰以前跟女朋友在一起时的表现,林朝阳得出一个结论,在不在乎真是不一样。他让杜峰等一会儿,进了正房的东屋,在保险柜里翻找了一通,然后拿出一块弥勒福吊坠。“未过门的弟媳妇第一回见面,送她个礼物,你给她吧。”他手中的翡翠吊坠翠绿欲滴,深邃醇厚,仿佛整个森林的所有绿意都凝聚其中。在光线的照耀下,又不失鲜亮灵动,透着细腻、柔和的光泽,散发出一种高贵典雅的气质,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杜峰也没客套,眉开眼笑的接过吊坠,越看越喜欢,“姐夫大气,我就知道陈岚今天来了,肯定不能空着手走。”“你们两口子接个人这车费可真够贵的!”林朝阳打趣了一句。说完话,杜峰立刻兴冲冲的握着吊坠跑到外面去跟陈岚邀功。林朝阳只见两人说了几句话,陈岚又拉着不情愿的杜峰进了屋。“姐夫,谢谢您的好意,可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跟林朝阳想的差不多,他满脸笑容的说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又不是回回都送,这算是第一次见面的见面礼,以后可就没有了。”推让了两个来回,陈岚才在林朝阳的强硬要求下,收下了吊坠。“这翡翠还是太老气了,回头让杜峰带你买些时髦的首饰,以后结婚能用得上!”林朝阳笑眯眯的调侃着。对面的两人不约而同的露出几分羞涩姿态,看着怪有意思的。送走了杜峰和陈岚,林朝阳看了一眼两个孩子,回燕京之后两人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满院子疯跑,风中全是笑声。傍晚时分,林朝阳帮着张桂芹准备晚饭,她背着保姆偷偷对林朝阳说:“你是不是也得给人家放个假?谁家还不过个年!”她口中的“人家”是指跟着林朝阳从香江回来的保姆和保镖。“过了年他们也放假,过年这几天他们是辛苦点,工资可比平时多,还有红包拿。”“那得花多少钱啊,更应该放假了。”张桂芹嘟囔了一句。林朝阳笑了笑,换了个话题,跟她聊起了家常。“这几年啊,什么都贵,我们年轻时候哪像这样啊,老百姓大米白面都快吃不起了!”“你们年轻的时候能吃得起大米白面?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物价涨,工资也涨。再说了,你还缺钱?您这就有点不实事求是了。”“那也不能赚多少钱,花多少钱吧?人家公家单位的职工一个月给5块钱粮价补贴,我和你爸啥也没有。”林朝阳哭笑不得,说了半天他才弄明白,敢情老母亲的不满出自于这里,不患寡而患不均。“您老都什么身价了,还差这仨瓜俩枣的?我爸赚钱不交您啊?”“他敢!”张桂芹平时不动声色,偶露峥嵘,霸气侧漏。“还是的。您都多大岁数了,年轻时候没那个条件,现在有条件了,该享受就得懂得享受。”“世上的福谁能享完,现在这样就知足了。”……隔天大年二十九,林朝阳带着两个孩子来到燕大,刚吃完午饭,陶玉墨风尘仆仆的推开了家门。“回得早,不如回得巧,刚吃完饭。”陶玉成笑嘻嘻的说。陶玉墨无语的看着大哥,都四十多岁的人了,一点正形都没有。她问林朝阳:“我姐呢?”“你姐可比你敬业,到现在还没回家呢。”“真应该给她颁个劳模。”陶玉墨放下行李,嫂子赵丽去给她把饭热上后,就凑到了她身边,一脸关切。陶玉墨知道赵丽关心的不是她,而是大侄子。“你就别担心了,希文在那边挺好的……”陶希文九月入学斯坦福大学,他所在的工程学院计算机科学专业,排名全美第1,世界范围内也是首屈一指。皮克斯动画的总部在伯克利,和斯坦福大学同在旧金山湾区,距离不过六十多公里,陶玉墨去美国出差,肯定要去看看大侄子。听陶玉墨说了一阵陶希文在学校的情况,赵丽放下了心,然后又埋怨道:“这孩子,放假了也不知道回来,打什么工啊!又不是供不起他。”斯坦福的寒假是12月中旬到1月上旬,就二十多天时间。这个寒假陶希文没有回燕京,跟家里人说在美国打工。赵丽说的没错,她和陶玉成的小生意做的不算大,但以家里的家底供陶希文在美国读个研究生肯定不成问题。“孩子这么懂事,不愿意给你们增加负担,你们要知足。”陶父说。“是啊,希文这么懂事,像我了!”陶玉成就这么把话题这么顺其自然的吸引到自己身上,除了话题,还有一身仇恨。“像你,可不是像你嘛!”赵丽冷哼着,眼神朝向卧室的方向,陶希武正没心没肺的跟冬冬在一起搓游戏手柄。“这个不怪我,都是玉墨小时候给带坏了!”陶玉成狡辩道。陶玉墨吃着饭中了一枪,“你大儿子也是我带的,他怎么考上斯坦福了?”“这……”陶玉成憋了一会儿,说道:“这孩子,还是像他大姑了。”陶玉墨满脸嫌弃,“你恶不恶心,我姐又没在这,你拍什么马屁啊!”“这怎么叫拍马屁,我这叫实事求是。希文年纪轻轻的就跟个小老头一样,跟他大姑小时候一个样。希武从小就吊儿郎当的,像你!”“你从小才吊儿郎当呢,我燕大毕业的,你什么学历?”陶玉成词穷,完胜的陶玉墨得意起来。看着兄妹俩逗闷子,林朝阳乐了好一会儿,然后又上楼敲响了吴组缃家的门。人吧,岁数越大越爱热闹,刚才林朝阳带着孩子回来,吴组缃在楼上听了陶家半天的热闹,见林朝阳来了,他笑的像个顽童。“抽烟!”林朝阳主动散烟,吴组缃摆了摆手,没有去接。“没想到啊,烟都戒了?真有毅力……”还没等林朝阳夸完,只见吴组缃掏出了一只烟斗,悠然的给自己点上。林朝阳:……“您老这属于变本加厉啊!”“黄土都埋到眉毛了,还差这点烟?”吴组缃吐出一口烟圈,神色之间仿佛看破了红尘。要不是当年老同志抽口粮烟时的窘迫依稀还在眼前,林朝阳差点就信了他这派高人风范。“行,您老现在也是抖起来了。”两人是忘年交,聊起天来无拘无束。吴组缃退休多年,前些年还会讲讲课,这几年年纪大了,就不再讲课了。不过今年燕大成立了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想让他写一部《吴批红楼》收录到中心所编的《国学研究丛刊》中出版,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这本书的事。说笑了一阵,林朝阳下楼叫上两个孩子准备离开,不忘叮嘱陶家人明天去小六部口胡同过年。赶在三十上午,陶玉书总算是回到了燕京,跟家里人过了个团圆年。只是吃年夜饭时,陶母心情不佳,原因自然是由于大孙子陶希文人在美国。陶父、陶母比林朝阳父母大了几岁,如今已是古稀之年,每到年节,老人最盼的就是团圆,谁不在都挂念。“希文在美国就上两年学,很快就会回来的。”陶玉书安慰她。春晚刚开始,陶希文又从美国打来了越洋电话。外面鞭炮阵阵,尽管电话里的声音听不太清,但这通电话还是让陶父陶母的心情好了起来。一家人乐呵呵的看着春晚,几个孩子看得最是认真,大人们则是边看电视边聊天。大家一年里聚在一起的时间就这几天,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陶希武很关心陶玉书经营的星空卫视,他在香江的时候最喜欢看星空卫视的综艺节目,比内地的电视有意思多了。听说星空卫视今年转播央视的春晚,陶希武稀奇的问:“那香江都能看到春晚了?”“何止是香江,东南亚都能看到。”陶玉墨说。星空卫视今年除了针对内地的凤凰台的开播,还新开了多个针对东南亚国家的频道,如电影台(东南亚频道,国语广播)、卡式台(东南亚频道,国语广播)、新闻台(东南亚频道,英语广播)……听着这话,家里人都感觉有种咫尺天涯的玄妙感觉。“大姑,那你的电视台最远能播到哪儿啊?”“理论上,是全球都可以看到,但具体还要看覆盖范围和信号质量,关键是要看当地的政策是否允许我们落地。”陶希武畅想着说道:“那再过几年,欧洲人、美国人是不是也能看到你的电视台了?”陶玉书哈哈笑了起来,“这个不太可能,那样做成本太高了……”她接着又给陶希武解释了电视台的运作模式、东西方意识形态差别和地缘政治影响,听得陶希武晕晕乎乎的。“弄个电视台也太麻烦了,不如拍电影简单。”陶玉墨笑骂道:“傻小子,你大姑这电视台以后价值百亿,再麻烦也值得!”陶玉成的反应一惊一乍,“百亿?一个电视台就一百亿?”“这不是我说的,是报纸说的……”自去年《亚洲偶像》热播以来,星空卫视的收视率和影响力节节攀升,广告费也与日俱增,只一年的时间便已经可以对标香江最大的免费电视台——无线电视台。但作为香江唯一一家卫星电视台,星空卫视的潜力远不止如此。今年星空卫视陆续在东南亚国家落地,覆盖观众群体呈几何数字上升,意味着电视台的影响力和广告费也必然相应提升。前段时间《亚洲偶像》第二季播出,延续了去年的火爆,如《信报》《香江政经周刊》等财经媒体不约而同的都发表了一些讨论星空卫视发展前景的文章。这些媒体普遍认为,以星空卫视所表现出的强势内容输出能力,扭亏为盈只是短期内的时间问题。《信报》看好星空卫视3年之内广告营收破20亿港元,5年破30亿港元。未来星空卫视如果能够打通东亚、东南亚、南亚等各个国家的落地,覆盖收视群体将超过20亿。一旦林氏影业和明报企业打算对电视台进行资本化运作,进行拆分上市,市值恐怕将轻松突破百亿港元市值,而且这个数字还是保守估计。家里人听着陶玉墨的介绍,啧啧称奇,没想到电视台竟然是这么大的生意,这跟大家印象里国内这些电视台可完全不一样。大年夜就在春晚与说笑之中过去,次日一早,一家人在鞭炮声中起床互相拜年。孩子们最是积极,陶希武收压岁钱收的脸都笑开了花,却被母亲赵丽拦腰一刀斩到脚踝,只留下了100块钱。“妈给你攒着,等你以后上大学留着用。”赵丽的大饼画得很娴熟。吃完早饭,有人在家等着别人上门拜年,有人出门给别人拜年。这两年林二春在燕京混开了,过年还有人上门拜年的。反倒是陶父退休多年,门庭越来越清净了。等到下午,林朝阳张罗着请大家去看电影。今天是大年初一,也是《赤壁大战》上映的日子。首都电影院就在长安街上,也不算远,一大家子人腿儿往电影院走去。路过公交车,看着车身上的电影宣传海报,陶玉成惊叹着问:“玉书,我这几天净在外面看《赤壁大战》的海报了,还有报纸、杂志上也有一堆,这得花多少钱啊?”“1000万。”陶玉成咋舌,他还是第一次见电影上映搞这么大的阵仗、花这么多钱的,这得多少票房才能回本啊?面对他的这个问题,陶玉书没有深聊,只说:“我们又不是只在内地上映,还有海外市场。”陶玉成点了点头,“也对。”如今国内电影市场还没有“档期”一说,更没有“贺岁档”一说,但也正因为如此,林氏影业才选择了不走寻常路,打算造出一个“贺岁档”的概念来。为了这个概念的打造,林氏影业和各家合作单位花费不菲。跟档期一样,这年头的电影宣传大多时候就是发行单位贴贴海报,在电影杂志上打打广告,手段单一,毫无吸引力,当然了,也几乎没多大花销。但《赤壁大战》的宣发就不一样了,过年前一个月,国内大大小小的媒体上各种关于《赤壁大战》的软文满天飞。这几天,燕京的公交、地铁、出租车和王府井也到处都是《赤壁大战》的广告,在几个直辖市和大一点的省会城市都是如此。照这个宣传,票房要是不多出个两三千万,都不够这宣传费分成的。不过林氏影业也不是傻子,电影行业历来是赢家通吃的零和博弈。内地市场看似落后,但能在一两毛钱、三五毛钱票价时就可以诞生几千万、上亿电影的票房,头部电影的票房潜力不可估量。《赤壁大战》的质量很不错,只要宣传的势头真能造起来,只要观众真心认可,回本并不困难。一家人走进首都电影院,看见电影院休息大厅里竟然还真人在买票,虽然不算多,但陶玉成还是感到有些惊奇。“还真有人来看电影!”赵丽拉了他一下,不会说话你就别说。陶玉书笑了笑,并不在意。贺岁档这个档期概念出现之前,国人确实没有大年初一看电影的习惯,甚至绝大多数城市电影院在这一天都不会开门。在售票口买完了票,距离电影开场还有二十多分钟,大家没有急着进放映厅,而是在门口查人头。初一的电影院看起来不起眼,这么一会儿功夫,也进了三四十号人。等进了放映厅,陶玉墨左顾右盼的查了一圈,“才将将五成上座率,有点少啊!”“不少了,今天可是大年初一。”五成的上座率已经达到了陶玉书的心理预期,观影习惯不是一天养成的。姐妹俩说话的时候,大银幕上出现了肯德基的贴片广告,这又是林氏影业的一项创举,率先将国外已经成熟的贴片广告形式引进了国内。5条广告,进账100万元,也算是补贴了一下电影的宣发费。6分钟后,电影正式开始。两军对垒,遥相对峙。一方军队营帐连绵,一眼望不到尽头,军旗猎猎作响,尽显兵强马壮之势。另一方军队明显要少很多,但阵营整齐,士兵们紧握武器,严阵以待。镜头自空中俯瞰,而后不断推进,直到聚焦到周润发那张粗犷霸气的脸上,他的眼神眺望远方,带着些许烦忧,画面右侧出现“曹操”二字,此时画外音响起:东汉建安五年(公元200年),袁绍率领十万精锐步兵和一万骑兵,自冀州浩浩荡荡的开赴前线,粮草辎重堆积如山,绵延不绝。自恃兵力强盛,妄图以绝对优势一举碾压曹操。曹操仅有两万兵力,且粮草供应紧张。曹操军与袁绍军相持于官渡,在此展开战略决战。画面一转,乌巢火起,杀声震天,奇袭计成,决战一触即发。喊杀声逐渐衰弱为背景音,画外音仍在继续:曹操奇袭乌巢粮仓,造成袁军军心不稳,抓住时机一举击溃袁军主力,大胜袁绍,史称“官渡之战”。官渡之战后,曹操迅速统一北方,于建安十三年七月率领麾下大军势如破竹,直逼荆州。八月荆州牧刘表病逝,其子刘琮不战而降,曹军顺利占领荆州,军威大振。依附于刘表,屯兵樊城的刘备尚不知刘琮投降的消息,直到曹军抵达宛城才仓促应战,与曹军激战于长坂坡……画外音渐弱,战场之上喊杀声震天响,硝烟弥漫,局势惨烈。乱军之中,有一骑将身披银甲,手持龙胆亮银枪,胯下一批雪白照夜玉狮子马,怀中系一襁褓,于曹军重重包围之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有曹军部将持三尖两刃刀来战,不几回合,被银甲将一枪刺倒,杀散众军,白马越众而出。正前方却又有一支军马拦路,当先一员大将旗号分明,上书:河间张郃。银甲将面容刚毅,挺枪应战十余回合后见久攻不下,于敌军之中不敢恋战,纵马欲去。背后有二将叫阵:“贼子休走!”前方又有二将挡住去路,银甲将大喝一声,声若雷霆,手中银枪一抖,化作万点寒星,刺向四将。枪锋所到之处,衣甲如蝉翼,血光飞溅,有如人间杀神。众军将一时惶恐,银甲将趁势直透重围。远处山坡之上,观战的曹操见银甲将如此神勇,心中暗赞,问道:“此乃何人?竟如此勇猛!”战场之上,手下败将曹洪不甘,纵马飞奔逐向银甲将背影,大喊:“军中战将可留姓名?”数十丈外,银甲将横枪立马。“吾乃常山赵子龙也!”说罢,一勒马缰,纵驰而去!曹洪望着赵子龙远去的背影面色复杂。山坡之上,曹操惊叹:“真当世虎将也!可惜未能活捉。”……《赤壁大战》开场五分钟,连续两场战争戏,气势宏大,动作场景精彩,迅速将观众们的心神吸引进故事之中。尤其是当长坂坡七进七出的赵云喊出那一句“吾乃常山赵子龙也”,在场所有男性观众无不热血沸腾,有几个人甚至激动的喊了出来,压抑不住心中的热血站起了身。“嘛呢?嘛呢?”后排观众很是不满。几个人这才回过神来,连说话道歉都顾不上,赶紧坐下,生怕错过了后面的剧情。林朝阳转过头,面上带着轻笑,悄声对陶玉书说道:“这电影成了!”陶玉书心头同样轻松。《赤壁大战》算上宣发费用总投资4000万元,创下了中国影史记录,但对于林氏影业来说并不算多大的投资。她之所以这么重视,完全是出于对历史和文化的尊重。一个文艺工作者,如果连本国、本民族的历史和文化都不尊重,你能指望他创作出什么正经东西?
第586章 酸得要命
翌日,林朝阳夫妻俩再度出现在了首都电影院,不过这次不是为了看电影,而是给《赤壁大战》的路演捧场。如今电影上映有首映,但还没有像香江、美国等地形成路演的宣传习惯,林氏影业无形之中又开了先河。《赤壁大战》的路演从上映前两天就由广州先开始了,之后兵分两路,一路北上,途径各大城市。今天是大年初二,谢靳带着《赤壁大战》的几个主要演员来到了首都电影院进行路演。夫妻俩走到电影院门口被吓了一跳,只见电影院的休息大厅已经被挤的水泄不通,更多的人因为挤不进休息大厅,只能站在电影院门外。从夫妻俩的角度看过去,人头攒动,摩肩擦踵,过年的庙会恐怕都没有现在的首都电影院热闹。夫妻俩注意到,很多人手里都举着周润发、刘德华的海报。“这帮粉丝,还真是疯狂!”陶玉书说道。林朝阳调侃道:“这不就是你要的效果吗?”《赤壁大战》是历史战争巨片,在选角上是有限贴合历史,这毕竟是一部投资巨大的商业片,不用明星是不可能的。比如赵云这个偶像级的人物,就用了刘德华,曹操这个奸雄用的是周润发。还有一些不太重要配角和龙套,也用了不少香江明星。反倒是诸葛亮、周瑜这两个主要角色,用的还是内地演员,在这一点上,说陶玉书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捧一下自己人没什么不好的。首都电影院门口围满了热情的粉丝,林朝阳没急着想办法进电影院,反而跟站在最外围的几个小姑娘聊了起来。得知几个人都是高中生,中午就过来了,可还是晚了,据说有些人从早上就跑进了电影院,就为了见偶像刘德华一面。路演活动是下午3点开始,林朝阳看了一眼手表。电影院里这么多人,在休息大厅蹲六七个小时,恐怕上个厕所都不方便吧,偶像的魅力太大了!聊着天的功夫,首都电影院门口又聚集了不少粉丝,有人写了标语,有人拉着横幅,还有不少人开始唱歌。“如何面对曾一起走过的日子现在剩下我独行……”人山人海的场面热闹非凡,透着一股狂热气息。因为人流溢出太多,已经开始影响到了长安街上的交通,警察在维持秩序。“真夸张!”夫妻俩感叹着。香江的追星族他们也不是没见过,但规模远无法跟内地相提并论,今天现场至少来了两千个追星粉丝。下午2点半左右,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轿车停在首都电影院门前,当一身白色西装的刘德华走下车时,如同一身银枪银甲的赵云现世。现场瞬间失控,这年头的粉丝可不跟你讲什么礼貌、秩序,粉丝们尖叫着、蜂拥着冲向一众明星。尽管在场的警察同志们已经早有准备,可还是被粉丝群体给冲击的七零八落。一群明星遭了殃,几个香江明星里刘德华是粉丝最多,受到的照顾也最多,发型凌乱,白衣装的扣子被薅的一颗不剩,皮鞋更是被踩了不知道多少脚。好在粉丝们只是兴奋,并不是真的疯狂。度过了最初的热血上涌之后,在警察同志们的维持秩序下,一众明星总算是走进了首都电影院,林朝阳夫妻俩搭了个便车,一起走进了电影院。走进电影院后,一众明星心有余悸。因为还没到时间,大家先被安顿到了影院办公室。陶玉书先慰问了大家一番,顺便发了一圈红包。“谢谢林太!”“谢谢林太!”见几个香江明星在陶玉书面前规规矩矩的,态度恭敬,唐国强、濮存昕、何晴等内地演员都感觉很神奇。他们在拍戏时剧组里虽然没什么歧视,但香江明星和内地演员之间确实有一层无形的壁垒在,能感觉到一种明显的差距。在陶玉书跟演员们交流的时候,林朝阳也在跟谢靳闲聊。一年多没见面,谢靳明显老态了不少。《赤壁大战》是他从五十年代就想拍的片子,三十多年来历经波折,终于在林朝阳两口子的支持下实现了这个梦想。他为这部片子可以称得上是呕心沥血,两年多时间里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懈怠。甚至连去年儿子阿三过世也仅仅是耽搁三天时间,便强忍着心中悲痛回到了剧组。数千人的剧组停工一天就是几万块钱,他不敢、也不能耽误。现在电影上映了,谢靳也算是放下了重担,唯一担忧的是票房。创下中国影史的投资,一旦亏损,他觉得自己也没脸见林朝阳夫妻俩了。当初《赤壁大战》能立项,很大程度上靠的就是他和林朝阳的关系。“片子拍的不错,你已经做的够好了,票房应该不会太差,最起码回本不成问题。”林朝阳安慰道。《赤壁大战》才上映一天,一切还不明朗,林朝阳也不敢把话说死。但他是看过电影的,谢靳的技法对比第五代导演明显不够新颖,不过电影最关键的是讲故事能力,这反而是谢靳的强项。《赤壁大战》投资巨大,这次谢靳没有像他以往拍片那样专注于个人表达,采用了香江编剧、摄影和武术指导的构思,使得电影成片效果颇具观赏性。国人看赤壁之战,天然是站在孙刘一方,电影结尾曹操大败而归,也很契合欢乐的观影氛围。聊了一阵,路演开始。放映厅内人满为患,主创们来到放映厅与观众互动,场面热闹。电影放映后,主创们倾听观众的观影感受,都是以好评居多。有的观众偏爱历史细节,对片中人物的服饰、兵器、战船构造、行军阵法点评的头头是道,夸奖剧组的认真细致。《赤壁之战》的剧本以《三国演义》为主,这一点从电影开场赵云的装扮就能看出来,但在戏说的基础上,谢靳添加了大量的历史真实细节。让整部电影看上去既不乏演义的精彩,又多了几分还原历史的气魄。有的观众喜欢演员的表演,诸葛亮的舌战群儒、周瑜的风流倜傥、曹操的枭雄霸气……把演员们夸了个遍。影片中连一些配角都很出彩,就比如刘德华的赵云,总计出场3次,时长不到10分钟,却给观众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还有观众喜爱电影的史诗气度,全片时长150分钟,时长超过了当今绝大多数电影,但没有丝毫拖沓无聊之感。战争场面宏大,武打动作精彩,关键情节中的苦肉计、草船借箭、火烧赤壁等场景高度还原。尤其是为了最后火烧赤壁的镜头,谢靳调动了一个师的兵力。再现了这场历史上著名战役的宏大与惨烈,尽管还远远称不上完美,但视觉效果仍旧震撼人心,让许多观众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路演结束,主创们还要接受记者采访。晚上陶玉书在燕京饭店设宴,请剧组一行人吃饭。《赤壁之战》的路演宣传是场持久战,今天宣传结束,另一组人马将会前往香江,再往东南亚几国去,而谢靳一行人会在明天飞往湾岛、日本、韩国进行宣传。“大家辛苦了!”宴会最后,陶玉书向大家敬了一杯酒,众人连忙起身回敬。翌日,关于《赤壁之战》上映和路演的新闻出现在燕京各大报刊的版面上,连燕京电视台也有报道,逐渐形成了一股强大的舆论热度。到杜家聚餐时,气氛热络,今年杜峰领了陈岚回家,腰杆子挺的比海瑞都直,陶玉墨孤军应战,背影略显萧瑟。大舅杜若林将陶玉书叫到身边,问她:“我听说你们这部电影拍的不错?”一般的电影杜若林不会关心,陶玉书自然知道他问的是哪部电影。《赤壁大战》虽然还比不上重大题材的受重视,但也属于上面关注的题材。“您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陶玉书轻笑着说道。“看样子很有信心嘛,听你这么一说,有时间我还真得看看!”“您最好是多叫些老同志,就当是给我们打广告了。”陶玉书说。这个时候杜峰跑过来凑热闹,“爸,我姐她们公司那片子拍的正经不错,您应该号召包场鼓励一下。”要结婚了,杜峰在老父亲这的地位有所提升,但极其有限。“乱弹琴!你懂什么!”被训了一句,杜峰臊眉耷眼的回了自己的圈子。其乐融融的聚会结束,短暂的假期也结束了,初四一大早,长安街上的自行车大军复现,都是赶着上班的。一大早,陶玉书在打电话,跟香江的下属沟通工作。两个孩子成了陶希武的跟屁虫,全副武装的要去什刹海抽冰尜,两个保镖自觉的跟上少主步伐。林朝阳吃完早饭闲着没事在院子里发呆,眼神落在两颗法国梧桐上。寒冬时节,两棵树跟秃尾巴鸡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太大的缘故,树皮斑驳脱落,有种半死不活的颓废感。“这树,没事吧?”林二春路过的时候,林朝阳担忧的问了他一句。“放心吧,你没了,它都活得好好的!”林朝阳不满的看了父亲的背影一眼,大过年的,怎么出口就伤人?我还能活不过一棵树?法国梧桐的树龄一般可以活过百年,林朝阳算算时间,按照树龄来说,这两棵树也有百年左右了,说不定再过十几二十年就寿终正寝了。林朝阳倒不是替这两棵树可惜,而是觉得要是少了树,自家院子立刻就少了点历史底蕴。进而他又埋怨起了原房主,好端端的怎么种这种短命鬼的树,还不如种两颗银杏。“师父,看什么呢?”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林朝阳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竟然是粱佐和刘志达。他维持着高人风范,“这树恐怕活不长了。”粱佐看了看树,说:“师父,法国梧桐树龄高了,到冬天就这样,等春天就好了。”暴露了对树木的无知,林朝阳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岔开话题,“你们俩怎么来了?”“来给你拜年啊!”粱佐说着,和刘志达朝林朝阳拱拱手,说了两句吉祥话,林朝阳将两人让进了屋里,闲话家常。三人在燕大结识,一晃已经十多年了,不过自从粱佐他们这一届毕业之后,走动倒不算多。刘志达这些年一直在《光明日报》供职,粱佐的经历就坎坷了一点,毕业先是分配去了教育部,后调到了语言学院,前年又调进了中国艺术研究院曲艺研究所。这几年他先跟姜昆合作,靠着《虎口遐想》《特大新闻》《电梯奇遇》成了名,去年又跟英达搞到一起,弄起了情景喜剧。聊了一会儿,粱佐才说明了来意,他今天除了拜年,还有一个目的是邀请林朝阳出席过两天燕大77级中文系的聚会。“……本来去年毕业十周年,大家应该聚一聚的,结果大家都有事,也没聚上。我们打算这个周末聚一下,师父,你看你时间方便吗?”粱佐问。“我没什么事,哪天都有空。”林朝阳的话透着一股富贵闲人的惬意,让粱佐和刘志达深感羡慕,又聊了一阵,两人告辞而去。林朝阳送两人出门回来后,又看了看那两颗法国梧桐,还是感觉它们活不长。周日,燕大勺园。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这些年勺园的变化很大,起了不少宿舍楼。还有一处正在建的是5号楼,说是要作为燕大中国经济研究中心的国家发展研究院来使用。负责给大家介绍情况的是77级中文系的班主任张剑福,今天的聚会另外还来了洪子成、谢勉等几位老师。学生来了十多号人,大多是在京工作生活的,如粱佐、刘志达、苏牧、陈健功、岑献青、查剑英等人,还有从外地赶来的,如黄蓓佳、黄子平。“人不多啊!”今天的聚会在勺园餐厅的包厢,进了包厢林朝阳先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发现人数远没有他想象的多。77级中文系文学专业一个班四十多人,当年大半留京了,可今天来的人将将1/3,有几位他印象中在燕京工作的都没出现。“好些个人都出国了。”粱佐说。他这几天张罗聚会,对同学们的现状多有了解。毕业那年他们班去国外留学的不多,反倒是毕了业之后,如李彤、王晓平等不少人陆续选择了出国。“看来是遭了不少社会毒打,都去享受资本主义的腐朽生活了!”林朝阳笑哈哈的调侃了一句。这些年77级小规模的聚会很多,像今天这样的人数已经算是大聚会了。有些人已经多年未见,刚见了面略显生疏,聊了一会儿天才又感觉熟悉起来。林朝阳被让到了几个老师的座位旁边,左边挨着洪子成,右边挨着陈健功,都是熟人。一落座,陈健功就埋怨林朝阳现在只顾着自己潇洒,一点不顾兄弟们的死活。“我房子都贡献给你们了,这还叫只顾着自己潇洒?”“没有你张罗,总感觉差点意思。”陈健功怀念道。这几年林朝阳大多数时候只有过年才回燕京,也很少参与陈健功他们这些人组织的活动了。再看到今天同学聚会就来了十多个人,陈健功更感慨物是人非。“社会在发展,人类在进步。不要总沉湎于过去,得向前看,放眼世界,着眼未来。”林朝阳打趣了一句。“您老现在名满海内外,当然能放眼世界。我不行,我研究的就是燕京这一亩三分地儿。”陈健功这话既是回应林朝阳的调侃,也是现实,他写的都是京味儿小说,去年和燕京文协的赵大年合著了一本《皇城根》,反响不俗。“我怎么听你这话这么酸啊!”“那你没听错,我酸得要命!”周围人被两人的逗闷子逗的哈哈大笑。不过大家都明白,陈健功说的也是实情。在场的人都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燕大毕业生,毕业分配去的也都是各个领域顶尖的单位,不少人在单位发展的也很顺遂,放在人群之中,也算是人尖子了。可跟现在的林朝阳一比,有如云泥之别。以前在学校时林朝阳就已经有了很大的名气,经过这些年,早已蜚声国际文坛,国际文学奖都拿好几个了。尤其在欧美国家很受欢迎,听说作品都是几百万册、几百万册的卖。国内文化界这两年一直在讨论,说他是距离诺贝尔文学奖最近的中国作家。陈健功成功的将话题吸引到了林朝阳身上,同学聚会就是这样,混得好的往往会成为人群中的焦点,林朝阳也算是77级中文系的编外人员。众人八卦着林朝阳作品在海内外受到的欢迎和他现在的国际声望,查剑英成了一个重要输出口。因为在《纽约时报》工作,所以她比大家更了解林朝阳在海外受到的欢迎。“朝阳那部《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一整年卖了300万册,从上市之后就雄踞《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榜首,至今未曾动摇。还有《舌尖上的中国》,当时在《纽约客》上连载的时候就受到了很大的欢迎,销量也很好……”众人听查剑英说了一会,有人说道:“建英,这些我们都有了解,你说点新鲜的。”去年国内不少媒体纷纷转载了林朝阳作品在美国的受欢迎,大家对一些基本的信息也有所了解。“新鲜的?那被好莱坞改编算不算?投资3000万美元,都是一线影星主演。”“《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吗?”“是啊。”众人一下子来了兴趣,几个月前国内倒是有媒体报道了林朝阳这部小说要被美国好莱坞改编成电影的消息,只是关于投资和演出阵容还没人报道过。“3000万美元,那不是两个多亿人民币?拍个电影要这么多钱?”“你少见多怪,好莱坞拍电影哪个不是几千万美元!”苏牧在燕影工作,对好莱坞的情况算是比较了解,他说:“一般投资几千万美元的都是商业片。《达拉斯买家俱乐部》改编肯定是文艺片,3000万美元已经是大投入了。”后世的《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由焦点影业这家独立制片公司投资,导演让·马克·瓦雷在此片之前也谈不上多么有名,因而电影投资并不多。如今导演换成了马丁·斯科塞斯这个名导,背后又有好莱坞六大之一的派拉蒙支持,投资自然水涨船高。“朝阳,这次改编是要冲着奥斯卡去的吧?”苏牧问林朝阳。“好莱坞大公司投资的文艺片,都是冲着奥斯卡去的,能不能拿就是另一回事了。”林朝阳说。“马丁·斯科塞斯、凯文·科斯特纳、约翰尼·德普……这么强大的阵容,再配合上《达拉斯买家俱乐部》这么吸引眼球的题材,哪怕是按部就班的拍下来,得奖应该也不费事吧?”林朝阳笑着摇摇头,“这个我可预测不了。”“那你预测预测今年的奥斯卡,《霸王别姬》能得最佳外语片奖吗?”苏牧这个问题问完,众人的眼神也不由得都投注到了林朝阳身上。去年5月,《霸王别姬》横扫戛纳,为国争光。10月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报名角逐,《霸王别姬》代表中国内地报送。章艺谋执导的《秋菊打官司》同样获得了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的最高奖项,代表中国香江报送。从林氏影业的安排上可以看出,公司其实还是更看好《霸王别姬》得奖。戛纳之后的大半年时间里,《霸王别姬》又参加了英国电影学院奖、波澜国际电影节、美国国家影评人协会奖等诸多奖项的评选,无一不是奖项加身。如此强势的表现,把国人对《霸王别姬》斩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的希望吊的高高的,可以说是望眼欲穿。
第587章 暴发户
历史上的1993年是奥斯卡金项奖的小年,除了《闻香识女人》《惊情四百年》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影片,在最佳外语片上的竞争上也是一样。入围最佳外语片的四部电影《爱的领地》(俄罗斯)、《达恩斯教士》(比利时)、《冒牌货》(德国)、《情证今生》(法国),同样乏善可陈。最后是由《情证今生》获得了最佳外语片奖。如今多了《秋菊打官司》和《霸王别姬》的竞争,单就艺术成就和获奖成绩而言,这两部作品要甩开以上四部电影一条街。“希望不小,不过得奖这种事有时候也看运气。”“要是能得奖,那可真是破纪录了!”得奖这种事就好像爬山,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的高峰中国电影都攀登过去了,剩下奥斯卡这唯一的一座高山还立在这,甭管是电影界还是普通民众,自然都是横竖看着不顺眼。聊着电影,大家又谈到了大年初一刚刚上映的《赤壁大战》。现场这些人都算是如今的城市中产,今年《赤壁大战》上映前后的宣传攻势如火如荼,这几天还有许多媒体也报道了电影上映的盛况,大家赶时髦去看个贺岁档电影也不奇怪。林朝阳也好奇他们对这部电影的观感,于是多问了几句。大家对电影的普遍评价都不错,也有几个人是持批评意见的。就比如苏牧,他毕业后分到燕影戏文系,现在已经是副教授了,因为从事相关行业,他对《赤壁大战》的要求格外严格。“从商业上来说,《赤壁大战》是一部成功的片子。但在艺术上,谢靳完全放弃了自己的特色和艺术诉求。这部电影里的谢靳太矛盾了,他要顾全商业,让电影好看,就必须从英雄史观的角度出发去塑造曹操、赵云、刘备、诸葛亮、周瑜这些人。但他拍三国,又希望展现‘兴亡百姓皆苦’的一面,就像电影中赤壁大战结束后的那个镜头。完全可以用长镜头展现士兵和百姓饱受战争的摧残,胜利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意义。我能看出来他想把关注聚焦到个体、到具体的人身上,可他不敢,他怕,他怕破坏电影前两个小时的塑造、怕破坏大过年观众看电影的喜庆气氛……”谈到自己的本行,苏牧滔滔不绝,有人怕林朝阳不喜他这些话,出声打岔,林朝阳见状笑着说道:“苏牧说的挺好,言之有物。《赤壁大战》投资太大,创造了中国影史记录,谢靳他为商业妥协也是不得已为之,他做的其实已经很好了。”苏牧点点头,“这一点我不否认。站在普通观影者的角度,这部电影是很不错的。在投资方角度来说,它也是成功的。我的评价仅限于学术角度。”《赤壁大战》从大年初一上映,到今天刚好九天,首周票房数据昨天出炉。其中内地2450万元,香江1869万港元,湾岛8460万台币,统一以人民币来计算的话,大概就是5500万元左右。如此票房成绩,绝对要算巨大成功了。另外如日韩、东南亚等市场上映未满一周,票房数字还未出炉,但各地发行商反响都很不错。尤其是在日本,仅仅上映三天时间,热度已经超越了同期的的日本本土和好莱坞电影,直追程龙电影的热度。谈了好一会儿电影,林朝阳觉得话题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间太长了,将话题转移到了粱佐身上,他抱着胳膊乐呵呵的看着大家聊天。宴会进入尾声,气氛仍旧其乐融融,这时包厢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众人望过去,只见两个陌生的面孔站在门口。“诸位老师好、学长学姐们好!”为首一人身材富态,油光满面,见着大家就笑呵呵的拱手致意。众人互相看了看,不知道这是何许人也,林朝阳倒是看着那人旁边的年轻人眼熟。“现在胖得厉害,大家现在都认不得我了。我是79级国政系的余雪松,以前经常参加五四文学社的活动。”胖子这么一介绍,有两个人立刻有印象了,陈健功上前左右看了看他,“你是余雪松?”“如假包换!”“你这变化……太大了。”“嗐,人到中年发福了。”虽然在场认识余雪松的不多,但见真是燕大的同学,大家还是热情的招呼起了他。站在他身边的小年轻也跟着进来了,余雪松介绍说:“这也是我们燕大的学弟,经济系的研究生小黄。”被呼作小黄的年轻人,礼貌的跟大家打了个招呼,特意凑到林朝阳身旁。“林叔叔好!”众人听着他这称呼一脸懵,这是打哪儿论的?学弟变侄子了?林朝阳看着他那张脸,犹豫着问道:“你是胡文琼的儿子?”小黄笑着说道:“您真是好记性。”胡文琼是林朝阳图书馆的老同事,当年对林朝阳刚上班时还挺照顾。小黄叫黄建辉,那时候胡文琼上班,到了寒暑假黄建辉就会跟着他妈妈到图书馆去看书。“你都长这么大了!”林朝阳感慨了一声,又问道:“你妈现在怎么样?”“前两年退休了,现在发挥余热,去倒卖图书了。”“人家是停职下海,她是退休下海啊!”林朝阳笑着调侃道。因为是老同事的儿子,林朝阳对黄建辉的态度很亲切。在他和黄建辉聊天的时候,一旁跟大家闲聊的余雪松一直关注着两人,见时机差不多了,找了个由头便跑了过来。“小黄,没想到你跟朝阳老师这么熟!朝阳老师,当年您在学校的风采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啊!”余雪松举着酒杯过来敬酒,态度热情中带着些讨好,林朝阳和他碰了个杯。余雪松刚才自来熟的跟陈健功等人讲过他毕业后的发家史,他家在香江有亲属,毕业后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遵循分配,而是直接去了香江。到香江之后跟亲戚做起了建筑,后来又自己承包工程,变成了包工头,经历也算励志。提到自己回燕京的目的,余雪松说:“这些年为稻粱谋,说来也是愧对燕大的教育。”“去年我注意到内地的电影政策放开了,就想着回来办个电影公司,做点文化生意,也算是对得起知识分子这四个字。”“现在正在筹划第一部电影,我打算以我们燕大为背景,以海子的生和死为主线,讲述新时期的诗歌浪潮,和八十年代的光辉历程……”余雪松口若悬河的讲述着他的文艺情结,当他提到诗歌和海子的时候,打动了在场不少人,大家对他要筹备的电影也充满了兴趣,一个劲儿的追问。余雪松一边应付着大家的问题,一边把注意力都放到林朝阳身上。说了半天,最后他才说道:“电影这行我是初出茅庐,林氏影业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今天有幸遇到您,特希望能有个合作的机会。”铺垫了半天,余雪松终于图穷匕见。实际上从他进门,林朝阳就察觉出了他的用意。这人出身燕大不假,把自己包装的也很好,但身上的那股油滑、市侩,让林朝阳本能的不喜。尤其是听了他的电影策划,感觉更不靠谱。“电影公司的事都是我爱人在管,我不参与。我给你个电话,你联系燕京这边的人吧。”尽管不喜余雪松这个人,但林朝阳还是给了他一个面子,这其中黄建辉这个老同事的儿子占了相当大的因素。“感谢朝阳老师的支持!”余雪松脸色激动。“用不着。”林朝阳摆了摆手,说道:“具体的事情还得你们自己去谈。”“是是,我明白。”余雪松连连点头。接着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敬给林朝阳。“朝阳老师,那我就先告辞了。”“各位师友,我先走了!”众人闹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敢情这厮跑过来是为了抱林朝阳大腿的,亏他们还以为是余雪松真是见了老同学分外亲切呢。呸!恶心!待余雪松走后,众人纷纷吐槽起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也少不了调侃林朝阳几句。陶玉书如今成了香江的大老板这件事,在他们的小圈子里早已传开了。从当年教授之女下嫁农村穷小子,到陶玉书顶起半边天,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连公司名字都是用的林朝阳的姓氏。在大家的眼中,林朝阳娶了陶玉书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上辈子踩着多少狗屎,才能娶到这么才貌双全,又忠贞不渝的伴侣。想想都让人羡慕嫉妒恨!说说笑笑之间聚会结束,出了包厢,林朝阳正打算跟大家道别,就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面孔在朝他这边张望。林朝阳走了过去,“西川,你怎么在这?”“朝阳老师!”西川跟林朝阳问了个好,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来跟人吃饭。”见着他的表情,林朝阳心中生出几分明悟。余雪松要拍诗歌和海子的事,当然少不了西川这个燕大三剑客之一。其实这些年自杀的诗人不少,比如服毒的方向、自溺的戈麦,只不过海子的名气最大。“跟刚才那位余先生?”西川点了点头,接着又说了他了解到的情况。跟余雪松经过美化的叙述比起来,西川的叙述更加接近事情本质。西川前几天接到了黄建辉给他打的电话,说是有个燕大西语系毕业的老学长在香江做地产发了大财,现在想回国内进入电影节蹚一回。“谁知道呢,可能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吧。”西川口中的余雪松和林朝阳刚才见到的余雪松不说完全是两个人,也有着天壤之别,但林朝阳不认为西川会故意诓骗他。人本来就有多面性,在他眼前和在西川眼前表现出两幅面孔,对于余雪松这样的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了。林朝阳并未因此而生气,他问西川,“你没跟他们一起?”“他们要去硬石俱乐部,不像是谈事情的样子,我就没去。刚才他们是听说了您在这,特地过来的。”硬石俱乐部是国外有名的音乐酒吧,去年刚在燕京开了家分店,就在东三环亮马大厦,门头上面挂着个红色甲壳虫车,十分显眼。那里现在经常有摇滚歌手和乐队演出,在燕京城人气极旺。要不是过年时杜峰说起这些事,林朝阳也不会知道。林朝阳微微颔首,对西川说道:“那个余先生太想当然了,不参与是对的,他的事恐怕成不了。”听着林朝阳的话,西川露出信服之色,“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刚才才没进去,想着等他们走了再跟您打个招呼。”林朝阳拍了拍西川的肩膀,“谢谢。”跟林朝阳说完话,西川又和77级的学长们打了个招呼,才离开了勺园。当年陈健功、黄蓓佳等人在五四文学社叱诧风云时,西川还只是小字辈,但彼此也算熟悉。跟大家道完别,陈健功赖在林朝阳身边不走。“你不回家,跟着我干嘛?”“我这不是怕你走着无聊嘛,陪你聊会天。”两人走到校门口,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林朝阳面前,陈健功嬉笑着说道:“我就知道跟着你肯定能蹭着车。”车上,陈健功提议明天叫点人到小六部口胡同聚聚,林朝阳欣然同意,把任务交给了陈健功。送完了陈健功,回到家中林朝阳跟陶玉书说起今天遇到的余雪松。陶玉书说:“知道了。他要是找到公司,我让底下人跟他谈,靠谱的话就给他个机会,太荒腔走板就算了。”“诶,对了,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前两天玉墨她们同学还有人联系她呢,说要办个公司,邀请她入伙。”林朝阳笑了起来,“这还真是全民下海啊!”去年春节后老人家的南下,带给中国的改变在一年之后已经越来越具象化。一夜无话。翌日上午,陈健功和李拓、祝伟、于华几人一起来到小六部口胡同。昨晚他打了一圈电话,只叫了这么几个人来。“你这号召力也不行啊!”林朝阳打趣道。“唉,不是我号召力不行,是现在大家各有各的事要忙。”去年老人家的南下,好像给中国社会加上了加速器,不仅是许多人下海了,连那些没下海的也整天忙的找不到人。社会的高速发展,让每一颗螺丝都进入了高速运转的模式,不能有一刻停歇。今天来的这几个人也不是没事,只是更重视和林朝阳的聚会而已。几个人中,于华算是新加入小团体的。他去年在燕京待了一阵,回到了家乡嘉兴,到年末他的新婚妻子陈红刚分了房子,他也有幸成为了随军家属,回到了燕京。于华的作品早年一直是在《燕京文学》发表的,结果87年《收获》搞了个“先锋文学专号”一下子把于华、马原、陈村等诸多年轻作家推到了全国范围内。从那以后,于华的作品就跟《燕京文学》无缘了。李拓提起这件事就有些遗憾,尤其是一个多月前,于华新的中篇小说《活着》在《收获》第六期发表。小说以“我”在文化馆下乡采风的身份,引出历经沧桑的老人福贵的叙述,有一种油画色彩斑驳的画面感。这部小说发表以后,迅速引起了文学界的注意,并且得到了许多资深作家、评论家的一致好评,在读者群体也收获了高度评价。“那天我去给林津岚拜年,他专门夸了你,说这部小说是一部杰作,还劝我一定要读一读,其实那几天我刚读完。”来自前辈的夸奖让于华有些兴奋,但还是谦虚了几句。“于华这部作品有点可惜,字数太少了,要不然评茅盾文学奖很有希望。”祝伟略带遗憾的说。“这有什么的。没有茅盾文学奖,还有庄重文文学奖,10万块奖金不比茅盾文学奖实惠多了?”一转眼,庄重文文学奖已经举办三届了。这几年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奖停办,国内具有全国影响力的文学奖项就剩了一个矛盾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诞生之后很好的填补了权威文学奖项的空白,虽然从第一届之后林朝阳就没再参与,但这个奖项当初的底子打得好。背靠文协、奖金又丰厚,这几年奖项在文学界的影响力与日俱增。尤其是在作家群体当中,相较于茅盾文学奖更受欢迎。究其原因,无外乎高额奖金。经历过八十年代末的通货膨胀,原本还算可观的稿费标准越来越显得捉襟见肘。何况很多出版单位资金本就不充裕,刊物、图书销量疲软,又有盗版冲击,根本无力提高稿费标准。虽然有林朝阳当年为大家冲破了版税这条致富道路,但版税终究只是少数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作家才能够享受到的。今天在场有三个作家,但迄今为止能拿到版税的,仍旧只有林朝阳自己。因而在这种情况下,庄重文文学奖一奖十万块的奖金就显得十分给力了。只要得了奖,说一下子财富自由肯定是夸张了,但至少是解决了作家近几年之内的后顾之忧,对作家的创作是个很大的帮助。说着庄重文文学奖,李拓又提到了奖项的第一届得主陆遥。“陆遥可惜了!”去年11月中旬,陆遥因肝硬化医治无效在陕西西安逝世,林朝阳当时还托中国文协送去了挽联。“确实可惜,他写作太拼命了,你们可别学他。”祝伟提醒道。说完,他又觉得自己的担忧有些好笑。李拓都多少年没出过正经东西了,林朝阳现在是个富贵闲人,唯独于华……他转向了于华,“你可别学他。”于华:……几人聊着天的功夫,林朝阳家里来了客人,是章艺谋提着礼品来给林朝阳拜年。见到于华,章艺谋也聊起了他的《活着》。章艺谋跟谢靳有相同的习惯,都喜欢订阅一堆文学杂志,从其中发现能给予他们创作灵感的作品。历数他的作品,《红高粱》《大红灯笼高高挂》《秋菊打官司》无不是以这样的形式诞生的。“你这部小说写的真是好,有些地方有种油画的冲击感,‘老人的脊背与牛一样黝黑’、‘犁开的田地像水面上掀起的波浪’,要是用胶卷拍成画面……”章艺谋口中滔滔不绝的聊着他对《活着》的欣赏,于华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期盼来。等章艺谋把小说剖析的差不多了,他终于说出了于华一直期待的那句话。“于华,你这部小说交给我来拍成电影吧!”“好!”于华几乎是用喊着的声音说了出来。自新时期以来,国内的电影发展几乎是由文学托举起来的。不管是谢靳、谢飞、谢铁骊这些老一辈导演,还是章艺谋、陈凯戈、田壮壮这些新一辈导演,他们的电影创作都离不开小说这个文学载体。与于华同时期的谟言、苏童等作家也都是因为作品的影视化改编,才收获了比同辈作家更大的名气。于华以前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的作品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他没想到,这一天竟然这么快就来了,而且这还是章艺谋亲自发出的邀请。祝伟调侃道:“文学奖项还没拿着,电影大奖看起来有着落了!”李拓问:“艺谋下部就准备拍《活着》了?”章艺谋说:“这只是我的想法,还得跟公司沟通。”他这句话说完,李拓、祝伟、于华几人的眼神齐刷刷的看向了林朝阳。
第588章 写不成了,忒忙!
林朝阳无语,“都看着我干嘛?他说这话你们也信?两座欧洲三大电影节的金奖,你们不会以为他连这点创作自由都没有吧?”
众人一想也是,又看向章艺谋,只见他一脸老实巴交,憨厚纯良。
章艺谋就是客气一下,没想到给老板爹下了个绊子,他连忙拉着于华,“我觉得《活着》里面还有些地方刻画的不够细节……”
见两人说到一起去,李拓和祝伟也不好去打扰。
“诶,朝阳,你新书写的怎么样了?”李拓问。
“还在写。”
“新书的内容是关于什么的?这回是‘生老病死’的‘生’吧?给我们讲讲呗。”
“大概就是讲一个老猎人和五条狗的故事……”
林朝阳将正在书写的故事娓娓道来,李拓和祝伟逐渐听的入了神,直到林朝阳讲完了小说的大概剧情,两人回味良久。
最后祝伟才开口说道:“你这故事,感觉有点《老人与海》的意思啊!”
李拓却反对道:“还是不一样。《老人与海》专注的是‘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是对于人类不屈精神的颂扬,但也局限在了个人英雄主义的角度上。”
“朝阳这部小说里的主人公安布伦有圣地亚哥不屈的精神,也有更广阔的舍己救人的胸怀,还有那几只猎犬的刻画,也让故事多了人文主义的温度。”
“在精神内核上,这个故事有《老人与海》的影子,但要比《老人与海》更具广度和深度。”
作为资深林吹,尽管只是听林朝阳讲了个大概故事,但李拓脑补的内容已经足够输出几篇高质量文学评论了。
祝伟沉吟说道:“所以说,这个‘生’是求生的“生”?”
林朝阳点点头,“是。”
“朝阳,我有个问题,听你说完我感觉这部小说的篇幅恐怕不会太长吧?”李拓问。
“应该不会超过16万字。”
新小说的篇幅照林朝阳以前的作品要短了很多,但与《老人与海》的四万字比起来已经很长了。
李拓回想了一下林朝阳所讲的内容,“这种类型的小说确实不宜过长,要不然很容易削减故事的紧迫感和读者阅读时的沉浸感。”
“不错,我也是这么考虑的。”
聊了一阵,李拓又央求林朝阳将小说手稿拿出来先给他们一睹为快,这一看就是小半天时间,直到于华要和章艺谋一起离开,才让两人回过神。
“你上哪儿去?”李拓问于华。
“今天时间晚了,我就不在朝阳老师这给他添麻烦了。艺谋要再跟我聊聊一些细节,《活着》可能还得补充一些内容。”
于华说完便和章艺谋一起离开了小六部口胡同,到胡同口上了章艺谋的桑塔纳,车子一路往三元桥方向驶去。
最后桑塔纳停在一片别墅区门口,小区大门富丽堂皇,上写着“丽京花园”四个字。
章艺谋突然叮嘱于华:“这地方你可别跟其他人说。”
“我明白,放心吧。”于华轻松道。
丽京花园是去年刚建成的小区,因为是涉外项目,小区房价达到1万元每平米的天价,开盘号称创下过“4小时销售60套”的传奇战绩,是如今燕京最顶尖的豪宅。
章艺谋领于华走进了一幢双层独栋别墅,屋顶呈塔尖状,看上去像一座小巧的教堂。
走进内部,空间宽大、舒适又华丽,比于华和陈红的那个小窝不知道大了多少、豪华了多少,他一进去感觉眼睛都陷在房子的装潢上了。
然后于华就见着了一个明艳清丽的身影,他顿时满脸惊讶,然后立刻压下心中的波澜,跟对面的巩俐打了个招呼。
这回他总算是明白章艺谋刚才为什么在进门前特意叮嘱那句话了!
打完招呼,感觉气氛有些尴尬,于华问道:“艺谋,你这房子不便宜吧?”
这话问完,章艺谋的脸皮抽动了一下。
巩俐大方的说道:“这房子是我买的。”
“啊!”
短促的呼声中包含着惊讶、意外和难堪,于华连连咳嗽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巩俐现在是国际影后,前段时间《电影评介》转载湾岛《世界电影》杂志的文章,说她片约不断,单片片酬已经高达150万港元。
以她的收入水平,买这么一幢花园别墅倒不让人意外。
“我跟于华聊聊他的《活着》,我下部片子打算拍这个。”章艺谋冲巩俐解释了一句。
巩俐点点头,“你们坐吧,喝点咖啡怎么样?我从意大利带回来的阿拉比卡豆,你们尝尝。”
巩俐口中的“高级名词”让于华感觉有些自惭形秽,虽然不知道这个阿拉比卡豆是什么东西,但不妨碍他点头。
“好。”
巩俐去冲咖啡,章艺谋礼让于华坐下,他的屁股一触及沙发上就感觉到被一股柔软包围着。
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关系,于华只感觉这房子里的东西无一不高档、无一不奢华。
他前前后后也在燕京待了四五年了,各种场所去了很多,但像丽京花园这么高端的房子还是第一次来。
于华下意识的拿这别墅和小六部口胡同比,他觉得小六部口胡同除了占了个地段,剩下的几乎被丽京花园碾压。
真不愧是燕京第一豪宅!
巩俐端着两杯咖啡过来,于华终于尝到了什么叫阿拉比卡豆,只感觉又酸又苦。
这玩意儿,比速溶咖啡差远了!
咖啡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的改编。
章艺谋不算是健谈的人,但在谈到电影时,却总能侃侃而谈,神采飞扬。
于华跟他聊天,巩俐就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于华偶尔分神,见到巩俐那张脸,莫名的就会想到媒体上的各种报道。
然后他连忙集中精神,倾听章艺谋的想法。
聊了好几个小时,外面天都黑了,逐渐理清了改编的思路,到最后章艺谋谈到了关于剧本的创作。
他提出希望于华这个作者能够担任编剧,不过鉴于于华没有撰写电影剧本的经验,章艺谋说要再叫上个芦苇。
《霸王别姬》去年横扫戛纳,芦苇这个编剧也一举成名。
于华对此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反而觉得如果芦苇能担任编剧,那是再好不过的事,等于是为《活着》的改编保驾护航了。
然后章艺谋又提到了版权费和稿费的问题。
“按照我们林氏影业的规矩,版权费一般在20万港元……”
“20万?”
于华仔心中畅想过小说改编的版权费,但20万港元这个数字还是远超他的预想,以至于让他发出了一声惊呼。
章艺谋自然知道这个数字对于内地作家来说是一笔大数字,他接着说道:“另外你要是担任编剧,还有10万港元稿费。”
那就是30万港元,换算成人民币的话是多少?
好像是22万左右!
于华被巨大的幸福感冲击的有些眩晕。
别管是参加工作,还是从事写作以来,他还从来没有赚过这么多的钱,细数他这些年赚的钱,恐怕连这个数字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还有……”章艺谋的话没停。
还有?
于华已经傻了,拍电影这么赚钱吗?怪不得巩俐能买这么大的别墅!
“还有电影上映之后,你和芦苇作为编剧也会有一些分红。”
于华好奇的问了一嘴,“分红能有多少?”
“这个可说不好,得看电影的收益。”章艺谋想了想举了个例子,“芦苇上部电影到目前为止拿了超过200万港元。”
200万港元!
于华倒吸了口凉气,这个数字已经完全超过了他的认知,于华想不明白写个剧本而已,怎么能赚到这么多钱。
章艺谋只好耐心的给他解释了林氏影业对于编剧的厚待,又说道:
“《霸王别姬》拿的可是戛纳金棕榈,光是在内地和香江的票房加在一起就有8200万港元。
而且在欧洲、美国等西方国家大受欢迎,海外发行权已经卖出了四十几个国家,带给林氏影业的收益超过了1亿港元。
过两个月要是能拿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这个收入翻个倍也不是不可能。”
说完他又特意强调一句,“其实如果芦苇要是我们公司的编剧的话,他的分红还能再高05。”
于华陷入了失语状态,他现在已经没有脑筋去算05的分红是多少钱了。
于华忽然想到,章艺谋把《霸王别姬》吹的天花乱坠,他自己的《秋菊打官司》不是一样得了威尼斯金狮奖吗?
一个编剧都赚这么多钱,那导演得赚多少钱?
“那你……”
于华的问题还没问出口,章艺谋就打断了他,“咱们不谈这个,不谈这个!”
那模样像极了精打细算的地主老财,于华不禁哑然失笑。
接着他忍不住憧憬了一下,要是《活着》改编之后也能得个欧洲三大的金奖,那他岂不是也能赚上百万元?
他想起了今天白天时候李拓提到的庄重文文学奖,这么一对比,感觉10万元好像也算不得什么了。
于华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冲动,要不他也去林氏影业当个编剧得了!
随即,他立刻又冷静了下来。
写小说才是他的立身之本,只要继续写出像《活着》这样的好作品来,还怕没有改编赚大钱的机会吗?
想到这里,于华内心的创作欲望猛然炙热起来,他的创作热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高涨过!
小六部口胡同,于华被章艺谋拐跑了,李拓、陈健功和祝伟囫囵看过了小说手稿,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他们听林朝阳讲的时候,只觉得整个故事险象环生、跌宕起伏,但当故事以文字的形式呈现在眼前时,感受比听故事时更加丰厚了。
按照林朝阳的规划,这部小说还有不到两万字就要结束了,情节已经完成大半,阅读下来让人有种酣畅淋漓之感。
小说最后的情节停在了猎人安布伦失去了他的最后一只猎犬托罗坎,独自面对大兴安岭的冰天雪地和未知的危险。
尽管已经提前知道了故事的解决,但几人心中还是不由得为之紧张担忧、牵肠挂肚。
“朝阳,就差这么点内容,你倒是赶紧写啊!”
看完了全部的手稿,李拓开始催更。
“大过年的,生产队的驴都得歇一歇。”
林朝阳话糙理不糙,堵住了几人的嘴。
“那你计划多长时间写完?”
“快了吧,等出了十五就写,有半个月怎么着也能写完了。”
听着林朝阳的话,李拓有些不满,才两万字就要半个月。
“朝阳,你现在可没有以前快了!”
人到中年,对某些字眼很敏感。
林朝阳挖苦道:“我这地长庄稼慢是慢了点,但也比那些绝收了的地强!”
陈健功和祝伟随声附和道:“就是、就是,你还有脸嫌弃人家慢,朝阳再慢也比你快啊!”
李拓被几人挤兑的脸色难堪,这几人真是打人专打脸。
不过林朝阳也不太好受,他咂么着陈健功和祝伟的话,越咂么越不对味。
说说笑笑之间夜已深,大家谈性不减。
李拓又问起林朝阳这部小说有没有发表的打算,林朝阳玩笑着问道:“怎么?不在其位了,你还要谋其政?”
89年作家浩冉接替林津岚担任《燕京文学》主编,浩冉是农民出身的作家,对农村题材和农村作家有很深的感情。
他主政《燕京文学》这两年,大量关注并集中推出了一系列农村题材的作品,作者多是农村基层作家。
这些作家非常熟悉当下的农村生活,但从事文学创作,光有现实生活的积累显然是不够的,这些作品在艺术和思想深度上都有较为明显的欠缺。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前年下半年,《燕京文学》以头条位置发表了燕京平谷区农村作家陈少谦的小小说25篇。
在很多人看来,这些作品按照《燕京文学》的选稿要求,属于勉强达标,却被浩冉这样大张旗鼓的推出,除了让人意外,更引起了文学界的非议。
也正是因为这次事件,让李拓对浩冉的不满达到了极限,选择了离开《燕京文学》。
“《燕京文学》现在可不行了,别说体量合不合适,影响力也差了一大截。”
李拓走后,一些作家因为不满浩冉在《燕京文学》的风格,联合起来拒绝为《燕京文学》供稿,使得《燕京文学》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潮。
《燕京文学》本来就属于二线文学杂志,现在影响力更是大不如前,李拓就算是对《燕京文学》再有感情,也不可能撺掇着林朝阳跑到那里去发表小说。
李拓神色间满是唏嘘,他对《燕京文学》还是很有感情的,现在杂志变成这样他也感到惋惜。
午夜钟声敲响,林朝阳打起了哈欠,打算去睡觉。
李拓几人也不打算走了,就留宿在西院,秉烛夜谈。
翌日一早,林朝阳正刷着牙,就见他们几人哈欠连天,萎靡不振,跟霜打的茄子一般。
他毫不留情的嘲笑了几人一番,陈健功揶揄道:“五十步笑百步!”
吃过早饭,李拓几人各自离去,临走不忘叮嘱林朝阳抓紧时间写书,顿时把林朝阳的好心情破坏的一干二净。
初八之后,两个孩子就要上学了,陶玉书姐妹俩也得回香江去处理公司事务。
林朝阳还没过够悠闲的在京生活,他以静心写书为由,打算再在燕京多待一阵子。
对林朝阳的创作,陶玉书从来都是全力以赴的支持,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老婆孩子走了之后,家里剩下林朝阳和两个保镖小孙、小朱。
家里从过年的吵吵闹闹一下子冷清下来,对林朝阳来说没什么不适应的,反倒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
元宵节这天,林朝阳张罗着做顿好的,跟张桂芹忙里忙外。
林二春站在院当中一手掐着腰,一手举着大哥大,到处喂喂喂!
“这破玩意,花了2万多,还不如公用电话好用!”
“移动”电话打完,林二春进了屋,有些气恼的说。
“移动电话,就得移动着打!”
这句俏皮嗑虽是玩笑,可也是现实。
“移动电话敢情是这么来的?这东西可太不值了!”
林二春想起他那两万八就心疼,冲动了,冲动了。
“诶,您老不能光看打电话这一件事。您想想,您出门腰里别着这东西,吸引了多少眼球?出去跟人谈事情,谁不高看一眼?”
林二春想想觉得林朝阳的话有几分道理。
他又看了看厨房里的菜色,总感觉差点什么,“包个饺子吧!”
听到这话,负责切堆儿的保镖小孙浑身一抖。
“林大爷,今天元宵节,就别吃饺子了吧?”
年夜饭包的饺子,年后连吃了好几天,已经给他吃出阴影了。
“你这孩子,才过了几天好日子?饺子都吃腻了?”
“爸,小孙和小朱是广东人。”林朝阳提醒道。
“广东人怎么了?广东人也得吃饺子啊!”
在林二春的逻辑里,过节别说广东人,阿尔巴尼亚人来了也得吃饺子。
“去!和面去!”
一代兵王,退伍归来,只能与菜刀、面盆为伍,令人唏嘘。
忙到中午12点,终于可以吃饭了。
“小孙,多吃点!”
林朝阳给小孙夹了一碗饺子,又将目标放在了小朱身上,“都吃,多吃点!”
他劝着别人吃,自己碗里却一个饺子都没盛。
饭吃到一半,林二春接到电话,火急火燎的出了门,说是今天有个大客户要谈。
小孙、小朱都松了口气,勉强把碗里的饺子吃完,张桂芹端着两碗圆宵放到他们面前。
“元宵节哪能不吃圆宵啊!尝尝,这可是青丝玫瑰馅儿的!”
小孙和小朱看着一满碗的元宵,感觉刚进肚子的饺子在翻涌,眼神一黑又一黑。
午饭吃完了,小孙和小朱站在院门口,背影萧索,略显发福。
“我想回香江了!”小孙说。
小朱摸了摸“层峦叠嶂”的肚皮,兵王沉默不语,只是一味点头。
过了十五,林朝阳总算是凝聚起斗志,准备给小说收个尾。
结果这天上午他在书房磨蹭了一个多小时,还没进入状态,家里来客人了。
得,写不成了,忒忙!
来的客人和林朝阳五百年前是一家,是花城出版社的编辑林贤治。
以前都是李士非这个总编直接负责林朝阳的稿子,林朝阳去花城出版社倒是见过他,但不熟。
进门寒暄几句,林朝阳才得知原来李士非从去年就生病了,而且是心肌梗塞,在重症监护室待了13天。
去年一整年李士非都没到林朝阳那去催稿,他还以为李士非是良心发现了,没想到是心脏受了重创。
中间两人通过一次电话,李士非也是叮嘱他安心写作,并没有提到自己的病。
“真想不到……”林朝阳摇了摇头,“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身体不好。他爱写诗,一写诗就激动,下半年的时候又进了一回医院,好在没有大碍,工作上的事就不能操心了。”
林朝阳微微颔首,明白了林贤治这次来的意思,这是替李士非来做个工作交割,顺便催稿。
他主动提起了新小说的事,林贤治面露喜色,没想到这次赴京的工作进行的这么顺利。
他又跟林朝阳了解了小说的一些构思,翻阅了前几万字的手稿,心中充满了期待。
“‘生老病死’这个系列的前三部叫好又叫座,您这最后一部‘生’,文学界和读者现在可是翘首以盼!
现在看,大家的期待没有错付。”
林贤治语气稍稍有些激动,一方面是因为新小说展现的质量不逊于前作,一方面是因为“生老病死”这个大的创作概念历经四年多的创作,终于圆满了。
“就像巴金先生的激流三部曲、爱情三部曲那样,您这一系列作品足以在当代文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林贤治的称赞也许是发自内心的,但听起来有些肉麻,林朝阳摆摆手打断了他,又跟他聊了聊小说的创作进度,约定了5月份之前交稿。
一个作者成熟的标志,就是学会拖稿。
第589章 叔叔,我想演电影
林贤治并不知道林朝阳的新小说只剩下两万字就要完稿了,当林朝阳说5月份交稿的时候,他还挺高兴,觉得此行组稿异常顺利。
所以说,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林朝阳又说写完了稿子会亲自送到广州,顺便探望探望李士非。
眼下才2月,距离5月份还有两个多月,时间绰绰有余,到时候林朝阳提前写完稿子送到广州,林贤治可能会更幸福。
在家里吃了顿午饭,午后林贤治离开,他此行还得拜访几位作家。
送走了客人,林朝阳刚进书房待了没一会儿,院门口又传来动静。
这还没完了呢!
他站在书房门口见着高高大大的陈凯戈带着倪平走进院里。
见着林朝阳,陈凯戈规规矩矩的问了声好,又将身旁的倪平介绍给林朝阳。
“甭介绍了,这张脸全国人民都熟悉。”
林朝阳开的玩笑让倪平面露娇羞,也冲林朝阳问了声好,林朝阳点头回应。
将两人让进了屋子,聊了几句,林朝阳问道:“你爸最近怎么样?”
陈凯戈闻言脸色一黯,林朝阳见状又问:“出什么事了?”
“肺癌!”
原来陈怀恺春节前查出了肺癌,让陈家陷入了巨大的慌乱,这也是春节期间陈凯戈没有来给林朝阳拜年的原因。
林朝阳神色惊讶,暗忖今天真是邪性了,来的全是坏消息。
“那别说了,我先去看看你爸吧。”
他不由分说动身,拉上陈凯戈和倪平往东城区帅府园1号去,陈怀恺查出肺癌后就直接住进了协和。
在病房里见着陈怀恺,他气色还算不错,一点不像重病的样子。
“大夫说情况不算坏,积极治疗还是有希望的。”陈怀恺乐观的对林朝阳说。
“那就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放宽心,别想没用的。”
“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事不算什么!”
林朝阳调侃着说:“行,不愧是老革命!”
两人聊了一阵,说话之间又有人来探病,是江淮延一家三口人,病房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见着林朝阳也在,江淮延热情的跟他打了个招呼。
“这是你们家闺女?”
“你还记着呢?”
“从小就是美人坯子,怎么会不记得?那回你跟老陈他们喝大了,来接你回家,嘴巴嘟的能挂酱油瓶。”
林朝阳的打趣让江珊心生不满,她天生厚嘴唇,最不喜欢人家拿她嘴唇开玩笑,可没办法,谁让林朝阳是长辈呢?
“林叔叔好!”
林朝阳点点头,“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现在干什么呢?”
“演员。前几年考的中戏,你大舅哥还教过她呢,前年毕业分到了人艺。”
“挺好挺好。”林朝阳笑呵呵的夸了一句。
在病房待了半个多小时,林朝阳怕耽误陈怀恺休息,提出了告辞,江淮延也一同离开。
从病房出来,江淮延说好久没见,非要拉着林朝阳吃点饭。
走路到医院附近的饭店点完菜,话题先在陈怀恺的病情上打了个转。
江淮延和林朝阳都明白,尽管陈怀恺现在看着不错,可那毕竟是癌症,以现在的医疗手段,老陈能挺过去的概率很小。
感慨一番,自然少不了谈到过往,最后江淮延又恭维道:“你们两口子现在都成大人物了,一个人国际知名作家、一个是富可敌国的大老板。”
“有事就说,别扯这些没用的!”
林朝阳和江淮延认识十多年了,谈不上至交,但说一句老熟人没毛病。
江淮延刚才这么热情的拉着林朝阳来吃饭,显然是有所求,因而林朝阳也没有装糊涂,说话的时候语气不耐,但态度却透着对老朋友的亲和和无拘无束。
他的态度让江淮延心中感到了几分轻松,江淮延给他倒了杯酒,说道:“你大侄女这不是毕业分到人艺了嘛,人艺的情况我不知道你现在了不了解……”
“听说过一点。”
人道洪流结束之后,国内有过几年话剧热,那几年话剧这一行称得上是炙手可热,凡是演出场场爆满,各大剧院团体蓬勃发展。
但到了85年之后,话剧热一下子就褪去了。
之后随着经济的不断发展再加上通货膨胀的影响,各大剧院团体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电视剧来钱快,这两年大家伙为了赚钱,都跑去拍电视剧了,去年你大侄女也演了部电视剧。
孩子大了,心也野了。
演过了电视剧之后,就不想回去演话剧了,等了一年也没碰上什么机会。
你们家玉书现在电影公司经营的如火如荼,有没有差不多的角色给你大侄女安排一个?”
江淮延的请求不出林朝阳的意料,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江淮延的问题,而是问:“你燕影的,还愁你闺女没戏演?”
江淮延诉苦道:“制片厂那个环境你又不是不知道,进的人多、出的人少,每年厂里就那么多粥,和尚太多根本不够分啊!”
他看了一眼女儿,叹气说道:“你大侄女又不是我们燕影的人。去年我们厂里倒是有部《大撒把》挺适合她的,可人家女主角都内定了,还是她同学……”
“玉书之前跟我们厂里搞合拍,我们都是协拍,演员用的也都是香江的明星,我也不敢去打扰她。
今天正巧碰上你了,老哥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给帮帮忙。”
江淮延言辞恳切,满脸真诚。
林朝阳认真的端详了江珊两眼,说道:“大侄女这外形条件没的说,又是中戏出身,在人艺锻炼过,其实就算凭借自身条件,以后的发展也肯定不会差。”
听到这话,江淮延脸上闪过失望,以为林朝阳是不想帮忙。
这时就听林朝阳又说道:“不过既然老江你都开口了,这个忙我肯定要帮!”
江淮延的失望顿时转为惊喜,“哎呀!朝阳,还是你够意思!”
他握着林朝阳的手摇来摇去,林朝阳抽出手来,“先别忙,先别忙,我得先问问大侄女。”
虽然不知道林朝阳要问什么,但江淮延还是立刻安静了下来。
“你想演电影还是电视剧?”林朝阳问江珊。
面对林朝阳这个问题,江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当演员从来都是被动的被人选择,演什么还是她能选的?
“电影!电影!肯定是电影!”
江淮延见女儿没反应,急不可耐的替她做了回答。
江珊其实更想演电视剧,演电影和电视剧虽然都能出名,但电视剧赚钱更多。
国内的电影改革现在进行的如火如荼不假,但电影制作仍旧是以制片厂为主,民间资本等闲无法进入。
因而电影圈的收入目前仍旧沿袭着制片厂的规矩,已经逐渐与社会脱节,现在甚至有许多制片厂的演员和职工为了赚钱转到电视行当的情况。
在这一点上,江淮延和江珊父女俩观念差异很大。
江淮延在制片厂干了一辈子,理所当然的认为电影才叫艺术,知名的电影演员那叫人民艺术家,演电视能出艺术家吗?
“让孩子说,你老打什么岔!”
江淮延的意见被林朝阳忽略,江珊犹犹豫豫的说:“林叔叔,演电影和电视有什么差别吗?”
“差别嘛,倒也不大。说白了,就是一个走群众路线,一个走更群众的路线,主要是看你自己更喜欢哪个。”
“那我要是都想演呢?”
林朝阳笑着说:“你倒是不贪心。”
“这孩子叫我给惯坏了,不知道深浅。”江淮延先朝林朝阳说了一句,又对江珊呵斥道:“你以为电影、电视剧是你想演就能演的?”
江珊有点委屈,你们问的时候又没说不让都选。
林朝阳劝了江淮延一句,又对江珊说:“你对自己的未来还是要有个规划,电影和电视剧终究是两种不同的艺术形式,一时也许可以兼顾,但要长久的走下去,还是得有主次。”
在江珊思考的时候,江淮延一个劲儿的朝她使眼色。
迫于父亲的压力,江珊最后说道:“我想演电影。”
江淮延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那过几天我让人联系你,先演个一两个女二号,混个脸熟。”
林朝阳的话轻飘飘的,江珊听完之后先是一喜,随即又有些失落。
她去年演的那部电视剧可是女一号呢!
与江珊的失落不同,在场只有江淮延知道林朝阳这句轻飘飘的话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先演一两个女二号,混个脸熟”,出道拿女二号练手,这是多少演员梦寐以求的机会啊!
“傻丫头,还不赶紧谢谢你林叔叔!”江淮延急切的说道。
“谢谢林叔叔。”
林朝阳笑着说道:“甭客气。我跟你爸是老朋友,你的个人条件又这么出色,就算没有我帮忙,一样能出头。”
“欸!朝阳,你这就是过分谦虚了。上来就演女二号,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说完这句,江淮延又小心的问道:“我能问问这戏……”
林朝阳都答应帮忙了,江淮延也知道自己不该多问,这样显得不信任朋友,但为人父母,总是想为子女把路铺平一点。
林朝阳也十分理解他,“吃完饭我打个电话给你问问吧。”
“好好好!”
江淮延忙不迭的应声,脸上满是喜色。
江珊看着父亲的状态,感觉父亲实在有些小题大做。
吃过饭后,几人出了餐厅,一直停在路边的黑色奔驰上跑下一个气质精悍的青年,打开车门。
“先上车。”林朝阳说。
江珊看着奔驰和保镖,内心波涛汹涌,第一次对父亲口中林叔叔的财富有了实感。
车子一路驶回大六部口街,最后停在胡同口,几人下车步行走进四合院。
古朴、雅致的四合院从外面看跟这年头大多数的燕京四合院没什么差别,内部装潢也不奢华,却自有一股底蕴和气度。
江珊和父母所在正房客厅的沙发上,林朝阳就当着他们的面拨通了香江的长途电话,电话那头的话她听不清,只听林朝阳说了几句话。
“玉书,是我。”
“公司最近有什么戏要开?”
“老江的女儿,条件不错。”
……
江珊不知道为什么,从进了屋子就有些紧张,尤其是林叔叔打电话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林叔叔说话的声音,她感觉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能去香江吗?”
江珊晃了一下神,才意识到是林朝阳在问她话。
没等她反应过来,父亲江淮延已经替她作答了,“能去能去!”
林朝阳点了点头,“能去。嗯,行,明天我先让她去紫金宾馆那边……”
去香江啊……江珊又开始神游天外,她还没去过香江呢,也不知道那地方怎么样,是不是跟香江电影里演的一样。
想到了香江电影,她就想到了电影里那些闪耀的明星。
林叔叔问她能不能去香江拍电影,那岂不是说……她心里突然躁动了起来。
在江珊胡思乱想的时候,林朝阳挂断了电话,朝已经望眼欲穿的江淮延说:“最近有部爱情戏叫《金枝玉叶》,里面有个角色应该能挺适合江珊。”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江淮延的担忧,补充道:“导演的水平不错,男主角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张国荣。”
听到“张国荣”的名字,江珊只感觉呼吸一滞。
跟张国荣一起演电影?还是女二号?
她刚才的幻想成为了现实,可江珊却感觉如坠梦中。
“哎呦喂!”
江淮延一把攥住林朝阳的手,“朝阳,这让老哥我说什么好啊!”
现在的江珊连个电影都没演过,上来就演女二号就算了,搭戏的竟然还是张国荣这样的巨星,林朝阳这简直是给他女儿铺了一条通天大道啊!
江淮延心中的感激之情如同滔滔江水一般连绵不绝。
“行了,这些话就别说了。”林朝阳神色轻松,没有丝毫邀功的意思,然后又对江珊说道:“明天你去紫金宾馆,找一个叫余玉溪的人,到时候她会把事情都给你安排好的。”
江珊懵懵的应了一声,然后慢慢回过味来,满眼崇拜、发自内心的说了一句,“谢谢林叔叔。”
林朝阳摆了摆手。
一个电话给江珊安排好了角色,江淮延一家满心欢喜,又坐了一会儿才告辞离开。
往院外走去的时候,江淮延看到了在倒座房门口站着的保镖小孙,小孙沉默着冲他点了点头。
等出了院子,江淮延又忍不住回看了一眼院门,“朝阳两口子现在是真不得了啊!”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妻子好奇的问:“他们现在真像说的那么有钱?看不太出来啊!”
“人家这叫低调。香江排的富豪榜能排在前面,你以为人家没钱?能上去的都是什么样的人?都是李嘉诚、包玉刚这样的大富豪,差能差到哪去?”
江淮延的语气满是惊叹,又说道:
“别的我不了解。《赤壁大战》现在正上映着呢,够火了吧?说是光燕京这边票房已经过了800万了,放眼到全国,少说不得六七千万?这才上映半个月。”
由于如今的政策原因,绝大多数影片很难统一上映,《赤壁大战》也是如此。
大年初一只是在全国的部分一二线城市上映,之后的一周里又陆续在不少城市的电影院上映。
江淮延猜的八九不离十,上映半个月,《赤壁大战》的票房已经突破了6000万人民币。
听江淮延说起《赤壁大战》的情况,妻子问:“能有那么多?那电影不是说投资也大吗?你看那场面,多烧钱啊!”
“投资大,拍得好看,观众爱看,回报就高。
现在政策改革了,制片方也能分账,说不定光是我们这边的票房就能收回成本,甚至是赚钱,听说这部片子可是卖到了日韩和东南亚。”
“那得赚多少钱啊?”妻子惊叹着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把江淮延问住了,他想了想说:“几千万肯定有吧!”
妻子不禁咋舌。
在江淮延夫妻俩说话的时候,江珊一直沉默着,她到现在脑子还是懵的。
吃个饭的功夫,她就成了张国荣电影的女二号,说出去谁相信啊!
“珊珊,等会我去找你崔阿姨,好好给你捯饬捯饬。”江淮延对女儿说。
他口中的崔阿姨是燕影厂的资深化妆师崔洁,燕影厂许多经典电影的妆发工作都是她负责的,杨洁拍《西游记》时,还专门把她借调到了央视。
刚才朝阳虽然没交代什么,但明天去紫金宾馆,肯定是见制片人之类的,得打扮打扮,一方面是别让人小瞧了,另一方面也是不能给朝阳丢脸。
戏是他给安排的,要是江珊撑不起来,那就太对不起人家的一番好意了。
想到这里,江淮延忍不住对女儿谆谆教诲了一番。
回到燕影厂,江淮延急着去找老同事帮忙,让江珊母女先回家。
母女俩走到家属楼附近,江珊就瞧见一身丽人打扮的同学徐帆冲她招手。
“你怎么来燕影厂了?”
“我来找夏刚导演聊点事,顺便找你玩。”
徐帆先跟江珊母亲问了个好,又挎上江珊的胳膊,态度亲昵。
87级中戏表演班有三朵金花,分别是江珊、徐帆、陈小艺,江珊和徐帆是舍友,在学校时感情很要好。
“夏导又有新戏了?”江珊惊讶的问。
“嗯。”
“你又要演女主角了!”江珊的语气复杂。
徐帆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多好事啊,女主角用了盖克。”
说到这里,徐帆有些不是滋味的说道:“人家有关系。”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江珊的心里松了口气,心想你演《大撒把》不也是因为有关系?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这几天忙什么呢?”徐帆问。
“也没什么。今天去跟我爸去探病,拜访了两个老朋友。”
江珊说着往家属楼走去,徐帆拉着她说:“别回家了,咱们玩去吧。”
江珊为难的说:“今天恐怕不行……”
正说着话,江淮延出现在不远处,喊着让江珊赶紧回家。
“回家再说吧。”
江珊带着徐帆回了家,崔洁立刻笑着说道:“我们珊珊可要成大明星啦!”
“崔阿姨,您就别取笑我了。”江珊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你们先弄吧,我出去了。”
江家地方不大,几个女人挤在屋里,江珊又要换衣服,江淮延为了避嫌去隔壁串门。
崔洁笑呵呵的拉着江珊坐到镜子前,琢磨着如何给她设计个让人眼前一亮的造型,两人商量来商量去,江珊不时还询问徐帆的意见。
又是化妆,又是换衣服,忙活了一个小时,崔洁看着镜子里的江珊,满意的笑了起来。
“崔阿姨,还是您手艺好。”江珊说。
“是珊珊你底子好,怎么化都漂亮。”崔洁说着又端详着江珊的形象,说道:“我再给你烫个头发。”
崔洁忙前忙后的给江珊做造型,好像她是马上就要上舞台的女主角。
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徐帆实在忍不住了,问道:“珊珊,你这是要去参加什么活动吗?”
“我哪有什么活动参加啊,是明天要去见个制片人。”
“见制片人?你要拍电影了?”
“是啊。”
“燕影厂的戏吗?”
“不是,是我爸朋友给介绍的。”
徐帆闻言心中满是羡慕,燕影厂子弟就是有这个便利条件,她说道:“叔叔人脉可真广。”
然后又问:“什么戏啊?你演女主角吗?”
“爱情戏,我去试试女二号。”
中戏出来的学生演个电影女一号太正常了,有丛珊、史可、巩俐这些人哪个不是没毕业就成了大导演的女一号?
所以徐帆对江珊口中的“女二号”并没什么感觉。
江珊这时候又补充道:“男主角是张国荣。”
张国荣?
徐帆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问:“张国荣?你要和他一起演戏?演女二号?”
一旁的江珊母亲觉得女儿有点太张扬了,找补道:“她就是去试试,还不一定能演呢。”
徐帆脸上扯出笑容,略显僵硬,“珊珊条件这么优秀,肯定没问题的。”
她又小心的恭维道:“阿姨,叔叔朋友太厉害了,竟然有这样的关系,珊珊要演的是陈导的新片吗?”
张国荣刚和陈凯戈合作完《霸王别姬》,徐帆有此误会也正常。
“不是,是香江导演的电影,没有陈导那么大的名气。”
听到这话,徐帆松了口气,又问道:“叔叔的朋友是干什么的啊?”
没等母亲回话,江珊以炫耀的语气说道:“林叔叔是作家!”
第590章 稍逊一筹,虽败犹荣
姓林、作家。徐帆的脑海中立刻出现了一个名字,“林朝阳?”“对。”徐帆惊讶的问道:“叔叔跟他是朋友?”“八十年代初他给李翰祥导演、谢靳导演写过几个剧本,你叔叔就是那时候跟他认识的。”江母说。江母提到的那些电影徐帆都看过,只不过那时候她年纪还小。林朝阳的名字可以说是她们这代人从小听着长大的,今天第一次听江珊说起她们家和林朝阳竟然还有这种关系,徐帆不免感叹。“珊珊,你藏的可真深,以前竟然从来没听你提过。”“我就小时候见过他,总共没见过两面。这次也是碰巧遇见的,我跟我爸去看望陈伯伯,他也去探病……”徐帆听江珊讲着事情的经过,心中既有艳羡,又有惊叹。一个电话就拿到女二号,还是跟张国荣一起演戏。上一个跟张国荣演戏的内地女演员是谁?巩俐啊,巩俐现在可是中戏的传说。对了,还有丛珊,她们这些学生从入学就听说过,学校戏文系的陶老师是林朝阳的大舅哥,当年丛珊能出演《牧马人》就是陶老师通过林朝阳推荐给的谢靳导演。认识大作家、大导演真是好,随随便便就有戏演,徐帆再次认识到人脉在电影圈的重要性。几人一边聊着,崔洁也给江珊弄好的造型。江珊的五官线条柔和,眼神明亮,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从进了中戏就是女神级别的人物。经过崔洁一双巧手的修饰,现在的她浑身散发着温婉大气、端庄典雅的美。不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演员,反倒更像是成名多年的电影明星。崔洁对着江珊相看了半天,很满意自己的手艺,称赞道:“珊珊身上确实有星味儿。那就照这个来,明天我再来给你化一遍。”“是崔阿姨您的手艺好,谢谢您了。”一旁的徐帆也跟着夸奖了两句,心中满是羡慕嫉妒。待崔洁走后,徐帆也提出了告辞,她感觉再不走,自己的心态容易失衡。紧接着没用半天时间,江淮延家闺女要去香江跟张国荣一起演戏的消息就传遍了燕影厂家属楼。在制片厂,演电影从来不是什么新闻,但不一样的是江珊这回是跟张国荣搭戏。尽管不愿承认,但如今的香江电影行业对内地的电影行业确实有碾压级的优势。不光是市场表现、影响力,连演员之间也是这样,香江演员在内地演员面前天然高了一头。人家演的电影就是受欢迎,就是票房好,很多内地电影界的人觉得,如果不是政策保护,内地的电影行业恐怕早就被香江电影冲垮了。这不是大家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实实在在的知道双方的差距,见识过那些录像厅里的狂热观众。听说是江淮延走了林朝阳的关系,大家又忍不住聊起了陈怀恺的儿子陈凯戈,陈凯戈现在可是国际知名导演了。许多人不由得畅想,如果当年他们能像陈怀恺和江淮延那样跟林朝阳交好,现在子女说不定也能借到光了。刚刚过去的1992年,市场经济的风在中国彻底吹了起来。前有77级中文系聚会时的余雪松,后有江珊抛弃话剧演员的身份投奔影视行业。一切似乎都不可避免的走向庸俗!林朝阳对此颇有些感慨,但也仅限于感慨,就像他总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人不可能裹足不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社会中寻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后世的江珊是个很可惜的演员,不管是长相演技,还是气质气场,都是她们那一代女演员当中的佼佼者,完全有潜力成长为巩俐式的人物。内地电影界缺明星,陶玉书也有意捧自己人。有江淮延这层关系在,林朝阳也乐意帮个忙,至于他的举手之劳在燕影厂内所引发的热议,林朝阳不了解,也不会关心。一个多星期匆匆而过,正月马上要过完了。没有俗事打扰,林朝阳的创作效率很高,只花了不到五天就写好了新小说的结尾,这几天又翻过头修改稿件。速度快的话,十天半个月就能完事。这天上午,他工作了两个多小时,正在院里散步,保镖小孙拿了一封信交给林朝阳。这几年电话越来越普及,林朝阳已经越来越少写信了,给他写信的朋友也比以前少了很多。相熟的朋友联系他,也多是打电话。等看到寄信人的名字,他就了然了。信是陕西的程忠实写的。“朝阳文兄:你好!前年进京时到小六部口胡同拜访,有赖李拓等人盛情款待,至今记忆犹新,可惜当时你人在香江。自涿县会议后,一别多年,不知你近况如何?念念。去年11月拙作《白鹿原》在《当代》杂志分两期发表,全书约50万字,创作此书前后耗时六年,颇费心力。幸好发表后反响极佳,受到了评论界和广大读者的认可,心中深感惶恐之余,难免窃喜。给你写这封信,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当代》计划3月初在京为《白鹿原》举办一场作品研讨会,编辑部方面诚邀文学界德高望重的前辈。我在燕京文学界熟悉的人不多,先前联系李拓,他欣然应允,又谈起你现在在燕京,因此厚颜来信……”林朝阳跟程忠实认识很早,两人认识是在79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授奖大会上。之后又在《燕京文学》的黄岛笔会、涿县会议等场合见面,关系逐渐熟悉,这些年林朝阳去了香江,联系就少了。不过联系再怎么少,也总归是熟人。对熟人,林朝阳一向优容。他当即给程忠实回了封信,应下了这个差事。写完信后,又过了两天,祝昌盛跑到了小六部口胡同。“朝阳,好久不见?”祝昌盛上前跟林朝阳握住手。“你可是稀客啊!”祝昌盛是《当代》的编辑,早年林朝阳的两部意识流小说《赖子的夏天》和《梵高之死》都是在《当代》首发的。寒暄过后,林朝阳进屋给祝昌盛倒了杯茶,祝昌盛说明来意。“我们《当代》打算给《白鹿原》办个研讨会……”“你来是为了研讨会的事?前两天程忠实刚给我写过信,已经跟他说好了,到时候会准时参加研讨会的。”林朝阳说。祝昌盛点点头,高兴道:“那太好了。”接着他又诉起了苦,“唉,这几天请人,可把我腿都给跑细了。”林朝阳调侃道:“《白鹿原》这么受欢迎,你们累点不是应该的吗?看样子这回研讨会规格不低啊!”《白鹿原》发表已有3月有余,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部作品的反响越来越强烈。评论界欢呼雀跃,读者也是争相购阅,《当代》杂志一时洛阳纸贵。在这样的情况下,《当代》自然要不遗余力的为《白鹿原》摇旗呐喊,把研讨会的调子尽可能的拉高。祝昌盛笑着报了几个人名,总结起来就八个字:德高望重、名声显赫。“你们还真是下功夫。”“不下功夫不行啊,现在行业不景气,很多人已经把阅读这个习惯抛之脑后,一心向钱看了……”绕了一会儿,祝昌盛小心的试探道:“我听说你的新作快写完了?”“你听李拓说的?”祝昌盛没否认,那就是了。“现在还没定稿。”“这是生老病死四部曲的最后一部了吧?现在文学界可是翘首以待啊!”以林朝阳多年来与编辑们斗智斗勇的经验,他如何能察觉不到祝昌盛的意思。“没那么夸张。”“你还是不了解自己的影响力,《入殓师》《父亲》《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在你的诸多作品当中也算是最受欢迎的一批了。有这三部作品珠玉在前,大家现在对这最后一部‘生’可是充满了期待。连我都知道,去年《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在国内卖了接近400万册,要是算上海外销量,恐怕奔着1000万册去了吧?出版一年销量近千万册,我当了这么多年编辑,还没听说过这么夸张的数字。”林朝阳心想那是你见得少,别说国外,国内今年马上就有一部神作诞生,年销1200万册。祝昌盛又说道:“不过《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受欢迎归受欢迎,但到底还是以美国社会和文化为背景,跟中国读者有一定的距离,基于这个原因,读者们对于你新作抱有的期望恐怕更高……”他说了半天,见林朝阳迟迟不接话,就知道这事不好办。“朝阳,你听说过最近评论界的言论没?”“什么言论?”“有评论说《白鹿原》横空出世,艺术成就不逊于你的《闯关东》,还有人说《闯关东》跟《白鹿原》比起来,气度略逊一筹。”祝昌盛说话的时候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就差没把“激将”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上个月的《文学评论》上确实有文章说过“《白鹿原》横空出世,无论从作品的深度还是技巧来看,都是最好的当代小说之一,艺术成就不逊于林朝阳的《闯关东》”这样的话。但祝昌盛后面这句话就值得商榷了,他自己都说是“有人说”。这样的言论一旦出现,就算林朝阳自己没看到,恐怕身边人也早就会向他反馈了。《闯关东》诞生至今八年时间,可以说是横压当代,其艺术魅力和审美高度一直被誉为中国当代文学的巅峰。如此煌煌巨著,连林朝阳自己都不敢说以后能写出超越的作品。如果现在突然冒出一部能将它掀翻在地的作品,那必然会震动整个文坛。《白鹿原》发表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文学界的评价很高,《文学评论》的文章是少有的敢将《白鹿原》和《闯关东》相提并论的论调。事实上,《文学评论》上的这个论调出来之后,文学界有许多人提出了反对意见。比如新一期的《燕京文学》上就有文章反驳了这个观点,这篇反对文章先是肯定了《白鹿原》的优点。首先,生活描写扎实,内涵丰富,在农村题材的作品当中是罕见的。其次,人物形象塑造的极为成功。不管是刚毅沉稳的白嘉轩、狡诈好色的鹿子霖这些主角,还是朱先生、孝文、白灵、黑娃这些配角,都刻画的入木三分。再者就是小说整体的可读性和历史深度,要超越了一般的当代小说。肯定过优点,文章也直言不讳的谈论起了《白鹿原》的缺点。无节制的x描写,部分情节经不起推敲(比如写白灵发动xue潮、鹿兆鹏让鹿兆海送白灵去张村等)。还有小说为了追求丰富性,叙事过于繁杂,导致一些该出情绪的地方烘托不上气氛。文章最后总结,《白鹿原》有的优点《闯关东》都有,《白鹿原》有的缺点在《闯关东》身上却看不到。“……两相比较,高下立判。《白鹿原》奇则奇矣,较《闯关东》还是稍逊一筹,但虽败犹荣。”文章最后一句给《白鹿原》的艺术价值定了性。稍逊一筹,虽败犹荣。听着祝昌盛的话,林朝阳面色如常,没有露出任何情绪,“《白鹿原》写的确实很好,有人夸也是正常的。”唉!祝昌盛心里轻叹一声,知道激将法这套肯定行不通,说道:“朝阳,你的新书交给我们《当代》发表怎么样?”祝昌盛把话说开了,林朝阳也不好装糊涂,他沉吟着说:“我已经跟花城出版社那边说好了……”“我知道你跟花城出版社一直合作的很好。不过现在我们的文学杂志确实不景气,你这么大的作家,要是连你都不支持我们,谁还能支持我们?朝阳,我这不是卖惨,而是陈述事实,你得帮帮我们啊!”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祝昌盛现在已经是《当代》副主编,姿态放的如此之低,林朝阳也不好生硬的拒绝。这场面要是让一些年轻编辑看到了估计能惊掉下巴,平时拒稿毫不留情的副主编竟然还有这样卑微的一面。但这就是作家和编辑之间的现实,爱搭不理和高攀不起完全取决于作家的实力和名气。“老祝,不是我不想给你这个面子,你也应该知道,平时联系我的杂志很多,给谁不给谁,大家心里都不舒服……”“我们人文社不一样啊!我们可是国家级出版社,他们说破大天也是地方出版社。”祝昌盛茶里茶气,就差把自己说成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了。老话说的好,同行才是赤裸裸的仇恨。编辑组稿,下限那就是用来突破的。“老祝,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嘛。”听出林朝阳的口风变软,祝昌盛说道:“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可以跟花城出版社商量一下,把杂志发表和出版的时间贴的近一些,这样的话对出版的销量影响也能小一些。”“这……”“朝阳,这几年国内文学界的情况你也应该有所了解,发展大不如前啊,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作品一茬不如一茬。以前我们的模式是编辑们挖掘好作品,先在文学杂志发表,再由出版社出版,这是一条产业链,也造就了前些年文学的蓬勃发展。这几年好作品越来越少,文学杂志的销量和影响力也每况愈下,要是连你这样的作家都不愿意支持我们文学杂志,我们还能靠谁?朝阳啊,你现在是我们中国文坛的领头羊、扛旗手,不能看着我们当代文学这么沉沦下去啊!”见林朝阳态度犹豫,祝昌盛一番苦口婆心,又是撒狗血、又是戴高帽,把林朝阳说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好吧。”祝昌盛闻言顿时笑逐颜开,朝林朝阳拱手表示感谢,“感谢啊,感谢朝阳你对中国文学的帮助!”林朝阳失声笑了出来,“老祝,你这大旗扯一会儿得了,小心《收获》《十月》找你算账。”“我怕他们?终究是地方出版社!”组稿成功,祝昌盛底气更足,气焰也更嚣张,就差横着走路了。他又跟林朝阳要来稿子,细细看了前面两万字,只感觉林朝阳的文字越发的老辣。两人约定等改完了稿子之后,祝昌盛再来取,说完他就离开了。转眼到了3月,这天下午,程忠实到小六部口胡同拜访林朝阳。“朝阳!”见到林朝阳,一口陕普的程忠实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程忠实今天穿了一身宽大的白色羽绒服,衣着一如既往的朴素,不同的是整个人精神焕发。他是昨天到的燕京,先后去了文协和人文社,把研讨会的事落实到位后,就来了小六部口胡同。与他同来的还有陕西作家高建群和京夫,两人是给程忠实的作品研讨会助阵的。人逢喜事精神爽,林朝阳跟程忠实寒暄了两句,能明显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激动和喜悦。对于绝大多数外地作家来说,能由人文社主持,邀请一众贤达,在名家云集的燕京举办一场作品研讨会,绝对算是人生中梦寐以求的机会。聊了几句研讨会的事,林朝阳问:“《白鹿原》什么时候出版?”《白鹿原》发表完有段时间了,评论界和读者的反响又这么好,按理说应该尽快安排出版才对。“这部书人文社要重点推广,可能要到6月份才出版。”说起出版的事,程忠实脸上笑容更盛,昨天人文社还和他谈到了《白鹿原》的出版合同。人文社给了他千字30元的稿费,这个标准已经是目前人文社之行的最高稿酬标准了。《白鹿原》全书近50万字,也就是1万5千元,这是他创作生涯拿到的最大一笔稿费。“这个稿酬……低了点啊!”程忠实笑了起来,“我不能跟你比,能拿到这些稿费已经知足了。”林朝阳调侃道:“《白鹿原》这么受欢迎,单行本发行以后说不定就火了。”他又正色说:“还是签个版税合同好一点。千字30元的稿费,若以版税计酬,可能也就一万多册。你不会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吧?”一旁的京夫也说道:“我也劝过他。版税虽然是跟销量挂钩,能拿到的作家很少,但《白鹿原》这么受欢迎,完全可以试一试,亏也亏不了多少。可他偏不听……”“你又不是不知道……”程忠实对作品销量很敏感,主要是前几年吃过亏。88年中原农民出版社打算为程忠实出版小说集《四妹子》,结果因为征订数太低迟迟未能出版,几番周折好不容易出版了,首印9000册。结果出版社编辑来信,说由于销量低迷,出版社恐怕要面临亏本出书的风险,因而稿费的付款将以书折价。当时出版社给他邮来了上千册书,程忠实至今都记得他从市邮电局一包一捆的将书拉回家,再扛上楼的心情。那种难以启齿的尴尬、难堪和羞愧,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了。林朝阳听他说完这段经历哈哈笑道:“前些天祝昌盛还跟我夸口他们是国家级出版社呢,放心吧,人文社要面子,可干不出这种事。他真要是干了,我替你去伸冤,臊不死他们!”林朝阳的幽默化解了程忠实内心的忧虑,他沉吟片刻说道:“好,那就听你的,跟他们签版税合同。”在林朝阳家待了小半个下午,程忠实又邀请林朝阳去外面吃饭。“不是我请客,是人文社招待这次参会的嘉宾。”“人文社请客我就不去了。等下次吧,以后你小说出版赚了大钱再请我吃饭!”林朝阳虽然拒绝了邀请,却无法让人心中产生丝毫不悦。“小说赚大钱”这种话程忠实只当林朝阳是开玩笑,他朗声笑道:“真赚了大钱,到时候我请你到燕京最贵的饭店吃饭!”“一言为定!”
第591章 好事连连
翌日一早,林朝阳坐着车子来到地安门西大街67号的文采阁,这里是中华文学基金会的办公地,也是《白鹿原》作品研讨会的举办地。这次作品研讨会,人文社确实花了不少心思,参会嘉宾名家云集。还有冯穆和张锲代表全国文协、sx省宣传一把王巨才和诸多陕西媒体出席会议。林朝阳进门先打了一圈招呼,主要是里面熟人太多。作品研讨会开始,大家各抒己见。参加研讨会,大家肯定要先说些好听话,嘉宾们先是对于《白鹿原》的艺术成就给予了充分肯定。但在之后的讨论中,程忠实也受到了一些诘问,还有人提议程忠实应该对小说中存在问题的内容进行修改。比如小说中一些与情节和人物性格刻画没多大关系的、较直露的x描写过于泛滥,拉低了小说的格调;比如小说中两d“翻鏊子”可能在政治上引起的误读,和一些倾向性较鲜明的文字……这些诘问给了春风得意的程忠实当头一棒,当着一些陕西媒体的面,这样的情况着实让他有些下不来台。轮到林朝阳发言时,他着重肯定了《白鹿原》的艺术价值。在谈到小说的缺点时,他表达了与在场一些嘉宾不同的意见。“……那天人文社的祝昌盛去我家,谈起最近几年好作品越来越少,这里面的原因肯定是多种多样的。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大家都变得浮躁了,像老程这样愿意‘六年磨一剑’的人太少了,仅凭这一点,我们就应该为他叫好。至于作品中的问题,我认为我们大家尽可以提,但千万别喊打喊杀。大家都知道现在出好作品不容易,更应该保护和珍惜。”林朝阳话中的爱护之意让程忠实心中感动,之后冯穆的发言延续了林朝阳的调子,才算是把研讨会的风向拉了回来。会议结束之后,程忠实结结实实的握住林朝阳的手摇了半天。林朝阳笑着宽慰他道:“外地作家来燕京开作品研讨会,先褒后贬这套流程是免不了的,放在衙门里这叫杀威棒。”程忠实点了点头,现在他终于明白外地作家在燕京开作品研讨会为什么那么难了。《白鹿原》作品研讨会后不到一周,林朝阳完成了新书的修改工作。祝昌盛欢天喜地的来取了稿子,去年年末一部《白鹿原》震惊了中国文坛,现在又有林朝阳的新书即将发表,《当代》今年注定要将几个竞争对手远远的甩在身后。又过了两天,林朝阳飞往广州。先到花城出版社亲自送了书稿,约定了5月份交稿,林朝阳提前一个月就跑到广州,林贤治惊喜万分。林朝阳跟他说了新书要在《当代》首发的消息,林贤治找到社领导汇报了这件事,又跟《当代》通话协商了一番。最后确定《当代》在今年第3期杂志刊发,也就是5月初发表,花城出版社间隔一个月,在6月初出版。之后,林朝阳又在林贤治的带领下前去探望在家休养的李士非。经过一年的休养,李士非身体已无大碍,只是要谨遵医嘱,除了在饮食上注意,最关键的是情绪不能有太大的波动,审稿、写诗这些事情现在都不能做了。用李士非的话说,现在的日子跟坐牢没什么两样。离开广州,林朝阳乘火车前往深圳,他在火车站给二埋汰打了个电话。到了深圳,二埋汰已经等在了火车站。“行啊,鸟枪换炮!”林朝阳在二埋汰胸口捶了一下,他口中的“鸟枪换炮”指的是二埋汰身后停着的奥迪100。“这不都是听了你的话嘛。”当了几年包工头,二埋汰身上的青涩逐渐褪去,现在已经有了几分老板的架势。林朝阳又跟罗慧芳打了个招呼,罗慧芳低头跟手里牵着的小不点儿说道:“刚才怎么教你的?”“叔叔好!”“乖!”林朝阳笑呵呵的摸了摸小不点儿的头,“快上学了吧?”“快了,明年就上学了。”几人说着话上了车,奥迪100是崭新的,这车去年年末才在国内下线。据二埋汰说他本来是想买桑塔纳的,奈何现在桑塔纳太火,一车难求,罗慧芳又劝他,说出去谈生意得有面子。于是他咬着牙换了这辆奥迪100,相比于落地仅需20万元的桑塔纳,奥迪100的售价高达50万元,贵了不是一点半点。“阿芳有头脑,听她的没错。”二埋汰笑呵呵的应着,又说起了他这两年的发展。这两年他很受王实的照顾,凡是万科参与的项目,他都参与其中。天景花园、威登别墅、皇岗岭工业区……有了原始积累,去年年初他成立了自己的建筑公司,也接了不少其他公司的工程。如今深圳正处于大基建时代,最不愁的就是接工程,现在他也是身家几百万的老板了。“要不是认识你啊,王实也不会这么照顾我。”“杜峰他拉着两个老板在布心工业区搞了个服装产业园,把土建工程都承包给我了,他那脑瓜真是好使啊!”“那牌子叫v什么,一件衣服卖上千块,还挺受欢迎,我身边不少老板给媳妇买呢。”车子一路来到深南东路的一处小区,小区大门口写着“富春阁”三个字。富春阁是深圳最早一批商品房海富花园的三期,去年开盘售价高达4500元。房子的格局比二埋汰之前住的红岭大厦好多了,正儿八经的两室一厅,有客厅、有厨房、有餐厅。林朝阳不愿意在外面吃饭,所以就由罗慧芳张罗着在家里做了一顿饭招待他。吃饭时,二埋汰问起林朝阳一件事。“我看万科的股价这个月又开始跌上了。”后世的万科债务缠身,频频传出暴雷新闻。现在可不同,万科上市四年多时间,那股价就跟小泰迪一样,从当初的1元一路攀升,中间有涨有跌,到今年年初已经涨到36.7元的高位。这个月万科发行了4500万股B股,募集了超过3.3亿人民币,主要用于房地产开发。可市场却并不买账,公司股价不涨反跌,连跌了好几天,大有重蹈91年覆辙的趋势。1991年万科股价大跌,低位横盘了大半年,跌幅高达60%。到92年才涨回来,然后股价再创新高。当初林朝阳买万科股票的时候给二埋汰也匀了点,现在他手里的股票价值超过180万元,相当于二埋汰的小半身家了。林朝阳明白二埋汰的担忧,只说:“你要是有更好的投资方向就卖了。”二埋汰点了点头,“那我还是留着吧。”有些话林朝阳没办法说得太明白,万科今年的这次股价萎靡将持续三年之久,股价跌幅超过90%,但他肯定不可能透露这种信息。再说就算是二埋汰现在高位抛售了手里的股票,林朝阳也不认为他折腾到最后,能找到比万科股票升值更快的投资。手握万科的股票,已经让二埋汰超越了这个时代99.999%的人。而二埋汰超越不了的那剩下的0.001%的人里,就包括了林朝阳。这几年他通过高抛低吸的手法,再加上配股和权证,已经在万科这支股票上赚了上亿人民币。在深圳盘亘一日,第二天一早林朝阳回了香江。“爸爸!”“爸爸!”两个孩子见到林朝阳很惊喜,抛下书包冲进了他的怀里。养过孩子的都知道,见着了烦,不见还想,一个多月没见着两个小家伙,林朝阳父爱泛滥,陪着两人玩了好一会儿。晚饭时陶玉墨回来见着他,“你回来的可真不巧,我姐今天早上刚飞美国。”“知道,我前两天从燕京出发的时候就给你姐打过电话了。”今年的奥斯卡金项奖还有一周,三年前《寄生虫》惜败,这次林氏影业携《霸王别姬》再次角逐最佳外语片奖。已经拿下了美国四大影评人协会的最佳外语片奖和金球奖最佳外语片奖,气势如虹,锐不可当。一周之后,喜讯从大洋彼岸传来。《霸王别姬》击败《秋菊打官司》《情证今生》《达恩斯教士》等竞争对手荣获第65届奥斯卡金项奖最佳外语片奖。消息传来,两岸三地媒体立刻沸腾起来。报纸、电视铺天盖地的新闻如潮水一般汹涌,搅动了整个华语世界的风云变幻,也极大的激发了民众的民族自豪感。自章艺谋在西柏林电影节首次为中国电影摘得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的金奖,中国电影这几年屡创佳绩,把三大国际电影节的金奖拿了个遍。正因如此,也让国人对于欧洲三大已经没有了以前的那种仰望和高不可攀。以至于刚刚过去的2月,谢飞的《本命年》和李安的《喜宴》在柏林电影节上同时荣获金熊奖时,国内媒体一片风平浪静。大家倒不是不在乎金熊奖了,只是这几年中国电影在柏林电影节上出风头的次数实在太多了。不管是媒体还是民众多少都有些麻木,这种情况就跟攻略女神成功的渣男差不多。属于是供应过剩,需求疲软了!但奥斯卡金项奖到底是不同的,一来是因为美国如今在世界上的影响力独一无二,二来是中国电影几度出征都是铩羽而归。那种征服成功后的成就感和自豪感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中国电影完全可以再支棱几个回合,决战到天亮。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大奖、美国电影电视金球奖最佳外语片奖、美国奥斯卡金项奖最佳外语片奖……《霸王别姬》创下了中国电影史无前例的新纪录,媒体也把这部电影的导演陈凯戈捧上了神坛。4月的前半个月,华语世界的媒体充斥着一片对陈凯戈的歌功颂德,这个时候的陈凯戈要是噶了,绝对可以立地成神。可惜他才刚到不惑之年,且活呢。奥斯卡金项奖颁奖礼后的第二周,陶玉书才从美国回到香江。“累坏了吧?”一晃夫妻俩快两个月没见了,看着陶玉书风尘仆仆,面有疲色,林朝阳实在有些心疼。“累是有点累,不过也值得!”精神上的愉悦可以战胜一切身体上的疲惫,这就是卷王的天赋技能。最近这两个月,林氏影业可谓喜事连连。先有李安携《喜宴》在柏林电影节上大放异彩,为林氏影业在开春博了个满堂彩;紧接着便有蓝乃才执导的小成本恐怖电影《电锯惊魂》在美国悄无声息的上映。这部电影投资仅有30万美元,集齐了小成本、无名导、无明星等“三无产品”标签,却在谁也不看好的情况下,首周三天票房破千万。上映第二周影片口碑发酵,狂揽3283万美元,最终在3月中旬下映时,票房定格在了7590万美元。创造了好莱坞历史上罕见的1:253的超高投资回报率。当然了,不管是30万美元的超低制作成本,还是253倍的超高投资回报率,更多的还是一种噱头。《电锯惊魂》能够取得如此惊人的成绩,除了电影本身出色的创意和质量之外,最关键的是林氏影业为电影投入了与其制片成本不相符的500万美元宣传费用。否则《电影惊魂》即便质量再出众,也不可能在毫无知名度和宣传的情况下在首周取得千万美元的票房佳绩。刨除了制片和宣传成本,一部《电锯惊魂》仅是在美国本土的票房就为美国林氏带来了近3000万美元的盈利。要是算上其他国家的票房和后续版权收益,这个数字恐怕还要至少翻一倍。最关键的是,《电锯惊魂》的模式具有很强的复制性。受这部电影的激励,林氏内部已经在讨论《电锯惊魂》续集的制作,以及类似题材电影的深入探索。先有《喜宴》斩获柏林金熊,后有《电锯惊魂》以小博大,票房大卖,再加上《霸王别姬》的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三部影片齐齐在欧美地区开花,保守估计也会为林氏影业带来1.2亿美元的利润。林氏影业在1993年的开年取得了梦幻般的开局,陶玉书的心情想不好都难。不过在繁华似锦之下,陶玉书心中也有些隐忧。这次在美国期间,陶玉书去了工业光魔参观,通过迈克尔·克莱顿的关系看到了环球影业正在制作的《侏罗纪公园》的部分素材。尽管她对好莱坞的电脑特效已经非常了解了,但在看到《侏罗纪公园》的特效素材后还是被震惊到了。“好莱坞现在的技术实力太强了!虽然单纯依靠视觉冲击力很难称其为电影艺术,但这种影片确实有其独到之处,而且它的受众肯定要比普通的商业电影更广。观影门槛太低,收获的视觉体验又堪称奇观,如果我是观众的话,我也会选择这样的电影。”在电影行业摸爬滚打多年,尽管心中还有些艺术情怀,但陶玉书现在更多的还是把电影当做生意。她理性的分析着在好莱坞的见闻,一旁的陶玉墨插话道:“知道我收购皮克斯的先见之明了吧?”“别自吹自擂了。动画特效和影视特效能一样?皮克斯跟工业光魔差着十里地呢。”“再差也比你投资的那个新视觉强啊,也就能糊弄糊弄香江的观众。”“一分价钱一分货的道理不懂?你知不知道新视觉一年给公司赚两三千万港元?”姐妹俩你一眼我一句的说了好一会儿,林朝阳说:“现阶段的电脑特效大片,只有以美国市场的消费力为基础才有存活下来,才有辐射其它国家的可能。”陶玉书点头,“这个道理我也明白,加大对美国林氏的支持力度是必然的,也许应该在适当的时候把美国林氏单独拆分上市。”好家伙!媳妇的进化速度远超林朝阳的想象,已经学会了举一反三,跑到阿美莉卡去圈钱了。“姐,你这个主意不错,我也打算过几年让皮克斯在美国上市。”“你还是先考虑考虑怎么让皮克斯扭亏为盈吧!”这一波嘲讽技能拉满,陶玉墨瞬间红温了。“好了好了,我们去卧房再聊。”林朝阳将姐妹俩拉开,夫妻俩两个月没见面,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跟陶玉书交流呢。次日早上,陶玉书精神焕发的去上班,林朝阳睡到了十点才起床。悠哉的在家里待了几天,期间林朝阳又吩咐人联系了一些各地、各国的出版社,新书写完了,接下来就是出版的事了。具体的细节有手下人去操心,他只负责拍板,并不忙碌。这日晚上,陶玉书回到家说,“后天谢靳来香江,你是不是要请个客?”“他要来香江?”“《赤壁大战》在亚洲各国和地区基本都下映了,我让他来香江交流学习一下,另外还有分红的事。”林朝阳点点头,“那我让小孙帮我订个地方。”林朝阳和谢靳私交甚笃,自然要招待一番。两日后,林朝阳在玉郎大厦见到了谢靳。《赤壁大战》自农历新年开始,陆续在东亚、东南亚各个国家和地区上映,均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其中中国的内地地区票房1.05亿人民币,香江地区3124万港元,湾岛地区8523万台币,东南亚各国票房累计在一起也有近6000万港元。日本的票房是最夸张的,《赤壁大战》在日本上映了45天,动员了近350万观影人次。如今日本电影票票价统一为1800日元,由此《赤壁大战》也创下了恐怖的63亿日元票房成绩。《赤壁大战》的热情不仅在2月份成了日本国内的热门新闻,票房成绩传回香江后也引起了各大媒体的惊呼。以现在的中日两国汇率计算,63亿日元折合成港元高达近7亿港元,几乎抵得上香江电影市场大半年的票房收入。哪怕这其中大半都要被日本的院线和发行方分走,留给林氏影业的利润也足够吓人了,要知道这只是《赤壁大战》海外收入的一部分而已。在一众媒体的报道中,《明报周刊》急读者之所急,想读者之所想,详细罗列了《赤壁大战》在海外各国、地区上映的票房成绩。最后得出了一个票房总数:11.4亿港元,这个数字不仅打破了香江电影的票房记录,也成为了两岸三地电影界新的票房标杆。电影票房火爆,演员和导演受益是最大的。饰演诸葛亮的唐国强、饰演关羽的陆树铭、饰演赵云的刘德华、饰演小乔的何晴……电影里的许多演员都受到了东亚各国媒体的巨大关注。何晴更是被不少日本媒体奉为“两千年一遇の美女”,因此收到了不少香江电影公司的片约邀请。至于导演谢靳,也凭借着《赤壁大战》走向了他导演生涯的又一座高峰,国内媒体这段时间对他的歌功颂德丝毫不亚于被捧上神坛的陈凯戈。不过事业上的春风得意难以掩盖谢靳的疲惫,他今年已是古稀之年。这两年为了拍摄《赤壁大战》可谓殚精竭虑,电影上映后的一个多月里,他每天不是在参加活动,就是在去参加活动的路上,几乎把东亚、东南亚飞了个遍。之后的一个多月里,虽说回到了沪上休息,但依旧摆脱不了被赶鸭子上架安排活动的命运。细细算下来,他回沪上也就休息了一个多星期而已。谢靳跟林朝阳倾诉着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实在不胜其烦。“你知不知道老李他们有多羡慕你,都七十了,还能‘老夫聊发少年狂’!”林朝阳笑着说道。听着林朝阳的话,谢靳也忍不住露出几分得意之色。他是那种真正热爱电影的,哪怕死也要死在片场的导演,在入土之前能有《赤壁大战》这样一部作品问世,对他而言已经算是无憾了。“我约了老李他们,晚上给你接风。”林朝阳又说。“好。”两人正说着话,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林叔叔好!”
第592章 中国版《老人与海》
林朝阳一转头,笑了起来,“江珊啊,怎么样?在香江待的还适应吗?”
“公司的同事很照顾,都挺适应的。”江珊回了一句,又冲谢靳问好:“谢伯伯好!”
谢靳问:“你是江淮延家的江珊?”
“是。”
“怎么来香江了?”
林朝阳替江珊解释道:“有部片子里的女二号很适合她,让她过来演演看。”
江珊朝林朝阳投去的感激的眼神。
谢靳点点头,“小江珊条件确实不错,好好演戏,以后说不定又是个巩俐。”
江珊被谢靳夸的有些迷糊,“谢伯伯您过奖了,我连电影都没演过呢。”
“慢慢来,不着急。”
林朝阳又问江珊:“你那部戏什么时候开拍?”
“得下个月,张国荣那边档期太满了,这段时间就在公司培训。”
在内地,演员就是演员,像江珊这样的专业院校出身分到专业院团后直接就可以演戏了,哪怕是跑龙套,那也叫演戏。
但在香江不同,很多新人都是从训练班学员开始的,除了学习和锻炼演技,社交礼仪、妆发技巧等技能的培养也是少不了的。
林氏这几年也签了一些艺人,原则是贵精不贵多,培养力度比tvb演员训练班之流高了不知道多少。
演技、音乐、舞蹈、造型、健身、公关……一整套流程完全是奔着培养巨星去的。
江珊聊着来香江大半个月的经历,神色间很是兴奋,对她来说这些天所有的见闻都是新鲜的。
除了语言、饮食等方面还需要习惯之外,她对现在的一切都很满意。
“那就好。晚上我和玉书请老谢吃饭,你也一起去吧。”
江珊年纪轻轻不太愿意参加这样的聚会,但她察觉到不远处林氏员工的微妙神色,也立刻明白了林朝阳的用意,这是林叔叔怕她在香江受欺负,在给她撑腰呢。
“好,谢谢林叔叔。”
江珊跟林朝阳两人聊了一阵便走了,林朝阳则和谢靳跑到会议室听人汇报《赤壁大战》的票房和海外版权运营情况。
《赤壁大战》的大规模上映主要集中在东亚、东南亚地区,在这之外的其他国家基本都是以版权买断的形式在运作。
相较于在东亚、东南亚地区巨大的票房收益,这部分受益很低,目前仅有350万港元,也侧面印证了《三国演义》这个ip最大的受众还是在儒家文化圈。
“这个电脑游戏也能卖这么好?”
谢靳指着幻灯片投影,满脸稀奇。
《赤壁大战》的同名游戏由砂糖游戏开发,在年前就已经上市,借着电影在儒家文化圈的盛行,销量表现不俗。
发行3个月,累计销量达到了56万套,其中日本市场表现最为亮眼,贡献了近半销量。
单款游戏销售额112亿港元,创下了砂糖游戏迄今为止的最好成绩,也为砂糖游戏的国际化道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前些天玉郎机构对外公布《赤壁大战》的销量表现,股价因此大涨52。
“联动效应嘛,况且《三国演义》在东亚、东南亚各国本身就很有影响力。”
谢靳啧啧称奇,“在商业上,香江电影领先的还是太多了。”
谢靳算是国内最早一批觉醒商业观念和市场经济意识的导演,他对于文艺界只能靠国家拨款的现状不满。
认为文艺界的人应该改变观念,建立商品经济的意识,多次在媒体和公开场合呼吁过,可惜没什么卵用。
“照美国还是差得远,还得努力。”陶玉书说。
聊完了电影版权的运营情况,陶玉书叫来了财务,黑色的皮箱沉甸甸的落在桌子上。
陶玉书直接让人打开了皮箱,一整箱八卦红映入眼帘,谢靳不由得瞳孔微缩,呼吸一滞。
“《赤壁大战》给林氏赚了大钱,大家都有份,这份是你的。”陶玉书说道。
谢靳眼中闪过心动之色,但很快又恢复了清明,“我的酬劳已经拿过了,这不合适。”
谢靳是巨星影业的负责人,巨星影业是《赤壁大战》的投资方之一,谢靳自然要避嫌。
“我说合适就合适,这个属于红包,别人说不出什么来。”
谢靳还是摇了摇头,“公司赚的已经够多了,这份红包……”
他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就算了吧。”
《赤壁大战》投资方有四家,分别是林氏影业、香江年代影业、中国电影合作制片公司也沪上巨星影业公司。
因为投资方众多,合同也相对复杂,总结而言,林氏影业因为占据了投资的大头、制作团队和海外发行渠道优势,占据了电影收益的近八成。
剩下的两成才由年代影业、合拍公司和巨星影业分润,可即便如此,也已经让几家公司大赚特赚。
巨星影业当初在《赤壁大战》上投资了200万人民币,获得近550万人民币的回报。
这个数字对于林氏影业不起眼,但对于巨星影业、对于沪影厂来说却是天降甘霖。
国内的电影制片厂投资电影,从来都是亏钱的,可巨星影业投资《赤壁大战》却大赚了一笔。
在国内电影界绝对要算凤毛麟角了,这段时间沪影厂上下为之振奋,感觉找到了市场化道路的捷径。
“公司是公司,个人是个人。若是按照林氏影业的规矩,你要拿的比这还要多。
就是因为你的情况特殊,我才说这是红包。
你常年在外拍戏,这些钱就当是给家里人改善一下生活条件。”
提到家里人,谢靳沉默了。
不夸张的说,他在电影事业上所取得的成就站在了这个国家乃至亚洲的顶端,但这背后却是长久以来对家人的忽略和亏欠。 他和妻子育有三子一女,除了大儿子身体健康,剩下的三个子女在智力上都有些缺陷。
多年来谢靳收入不菲,可家里的经济情况却始终不乐观。
《赤壁大战》拍摄期间,儿子阿三去世,他也仅仅是停工了三天。
陶玉书提到家人,见谢靳沉默不语,她说:“这样吧,我给你们厂里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就说是我们林氏影业对你的特别奖励。
《赤壁大战》光是票房为我们公司赚了三个亿港元,特别奖励一下你这个劳苦功高的导演,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陶玉书的安排周到的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谢靳最终朝她和林朝阳拱了拱手,“那我就愧领了!”
“别有压力。林氏的规矩你又不是不了解,只要电影大卖,导演、编剧和主演这些主创每个人都少不了分红。
老陈家小子拍了一部《霸王别姬》,拿的钱比你多多了。
你这个当叔叔的还得努力才行。”
林朝阳的打趣让办公室内的气氛轻松了下来,谢靳也放下了心理负担。
傍晚,林朝阳将请客地点选在了杭州酒家。
他找了李翰祥和吴思远两人陪客,两人从改革开放之后就与内地电影界多有交流,跟谢靳也算是熟人。
另外就是江珊这个年轻人,她来参加聚会纯粹是当个食客,顺便增长一下见闻。
听着长辈们说着香江、内地电影界的各种奇闻异事,她感觉今天大开眼界,不虚此行。
当然了,更让她感到心动的是,大家提到的电影片酬和分红。
一部大卖电影分红上百万港元,从小生活在燕影厂的江珊第一次意识到电影是这么赚钱的工作,她心中不由得以未来的演艺生涯充满了憧憬。
又过了大半个月,杜峰领着陈岚住进了深水湾75号别墅。
陈岚上个月刚刚退役,转业到了燕京市公安局,要不然她也出不了国。
她和杜峰的婚期定在了国庆期间,这次来香江是杜峰要带她买些珠宝。
杜峰如今身怀巨富,结婚当然不能寒酸。
“你婚房买哪儿了?”陶玉墨问他。
“丽景花园。”
“土,那边都奔着机场去了。”
“你懂什么,位置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的房子贵,一万一平,别管我住得多远,谁不得说一声大款?”
“那也是土大款。”
陶玉墨对陈岚说:“买珠宝你可别听他的,审美土的要命,我替你去参谋,保证让他大出血。”
陈岚笑容温婉,“其实也用不着买什么,他非得折腾一趟。”
说起结婚的事,杜峰有些遗憾,“要依我的想法,婚宴就在钓鱼台摆它100桌。再开上三五十辆大奔,先在长安街逛一圈,再在二环上跑一圈……”
杜峰的想法很大胆,但不具备任何可操作性,他敢这么办,不用陈家说什么,他爹就能先把他的腿打断。
以两家长辈的想法,这场婚礼肯定是越低调越好。
形式上不敢张扬,杜峰只能把心思用到其它地方,比如陈岚结婚时戴的珠宝,比如两人婚礼穿的礼服和婚纱……
好不容易结一次婚,不奢侈一把他实在难受,感觉赚这么多钱完全没意义了。
香江只是两人的第一站,接下来杜峰还打算带着陈岚去欧美逛一圈,主打的就是有钱任性。
用陶玉墨的话来总结就是一个字:骚包!
刚刚过去的四月,国家才全面放开了粮油购销价格,最后一批粮票、油票正式退出了历史舞台。
在这样的对比之下,一心花钱的杜峰多少沾了点资本家的丑恶嘴脸。
他在香江待了快一周,足迹遍布香江各处高档商场,挥金如土。
这天晚上,他和陈岚带着一堆战利品从外面回来。
跟林朝阳打听起了深水湾道的房价,“姐夫,你这房子现在多少钱?”
“不太了解。怎么着?想买房啊?”
“投资嘛,现在香江房价涨的那么好。买了房子,以后来香江也不用麻烦你们了,我听说你们旁边包家的别墅现在空着呢,你帮我打听打听呗。”
见杜峰不是开玩笑,林朝阳正色道:“不用打听。”
“为什么?”
“因为人家不会卖。”
深水湾道早年因为李嘉诚都发迹而成为香江最为知名的富豪区之一,这些年随着房价上涨,这样的资产本身就稀缺。
前几年林朝阳夫妻俩搬到了这里,身价噌噌噌的往上窜,三四年之间便稳坐香江十大富豪宝座。
香江人历来迷信风水,林朝阳夫妻俩的发迹史更令香江人坚信深水湾这地方是块风水宝地,许多小报媒体还专门报道过这件事,引来了诸多市民的瞩目。
如此也就导致了深水湾道的豪宅在这两年地位越发尊崇了,许多富豪都盯上了这里。
可惜住在这里的无一不是香江巨富,李氏家族、许氏家族、包氏家族、嘉道理家族……
1992年香江gdp为5750亿港元,而住在深水湾道这些家族的财富加在一起,达到了香江gdp的20。
包玉刚过世之后,他家的深水湾道77号别墅被分给包家四女和四女婿,偌大的豪宅就空在那里。
说白了,住在深水湾道的富豪不差钱,如果不是出现重大变故,像深水湾道豪宅这种级别的资产,他们是轻易不会出手的。
听林朝阳说完了包家的情况,杜峰有些遗憾的感叹道:“有市无价啊!”
“你要是真想买,可以加价啊!”
陶玉墨充当起了狗头军师,杜峰对她的主意嗤之以鼻,以他的身家砸得动包家那样的巨富? “嗐!包家有钱是不假,但现在都分家了,你表现的有点诚意,未尝不可以。”
杜峰想想觉得陶玉墨的话好像也有点道理,他看向林朝阳。
“你就别听她瞎出主意了。这别墅说到底也是房子,你能加多少?人家说2个亿,你买不买?”
深水湾道别墅有市无价,根本没有具体的参考标准,若按照香江这几年的房价走势,像林朝阳家的75号别墅价值七八千万港元肯定没问题。
包家的77号别墅地理位置比这里更好,规模也更大,要价1亿朝上是正常价。
但既然是有市无价,那加价肯定不能太寒酸。
2个亿,即便杜峰能掏得出,也足够让他肉疼了。
这几年他生意发展顺遂,财富增长的速度也很快,心态也有些膨胀。
今天林朝阳这么一说,倒是让他清醒了点。
他感叹了一句:“真是不到香江不知道钱少啊!看来我的身价还是配不上深水湾道的豪宅,只能去半山买房子了。”
陶玉墨这时说道:“要不我那套房子卖给你吧。”
前两年林朝阳送了她一套半山豪宅,一直空在那里,也没人去住。
杜峰倒是知道她有套房子,但也不了解具体情况,听她这么一说,他还真来了兴趣。
“我那房子现在可抢手,梅艳芳上个月刚花了2000万在那边买的房子,你要是买了就跟她做邻居了……”
陶玉墨把杜峰忽悠的一愣一愣的,林朝阳也不说话,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
陶玉墨一路把房子喊到2500万,杜峰还觉得物有所值,等陶玉墨得意忘形时,林朝阳才开口说:“她那套房子买的时候才九百多万。”
杜峰顿时感觉上了大当,“你900万买的,卖我2500万?周扒皮都没你心黑!”
“姐夫~”陶玉墨娇嗔一声,来不及追究林朝阳的责任,又对杜峰说:“你别听姐夫瞎说。房子都买了好几年了,涨点不是很正常嘛,我这价格绝对童叟无欺。”
杜峰打着哈哈,“我算看出来了,你啊,就是逮着我薅羊毛!得亏姐夫提醒我一下,放心吧,打死我也不会买你那房子的。”
没薅到羊毛,陶玉墨满心失望,一个劲儿的埋怨林朝阳多嘴。
因为买房子,杜峰和陈岚又在香江逗留了几天,最终选择了中半山的一套复式住宅,物业总价1470万港元。
面积跟陶玉墨那套房子相当,坐实了她的黑心。
时间一晃已是6月,林朝阳的新作《猎人安布伦》在《当代》发表已有一个多月时间,单行本也于前天分别在内地和香江正式上架。
这部小说是林朝阳糅合了后世的两部电影所创作的,一部是小李子主演的《荒野猎人》,一部是《多哥》。
《荒野猎人》的故事讲的是小李子所饰演的皮草猎人格拉斯在一次打猎途中被一头棕熊重伤后,被船长救下,又雇佣了两个人约翰和吉姆来照顾他。
但约翰无心照顾格拉斯,一心只想着将格拉斯的财产占为己有,残忍的杀害了格拉斯的儿子,并说服吉姆将格拉斯抛弃在荒野等死。
两人原以为格拉斯就会这样离世,但格拉斯凭借坚强的毅力在野性的蛮荒之地穿行了好几个月,终于回到了安全地带并开始了复仇。
《多哥》的故事讲的是1925年为了拯救阿拉斯加的孩子们的性命,20名雪橇手与150只雪橇犬往返1085公里运送血清,一路损失惨重,最后历尽艰险终于完成任务的故事。
林朝阳在《猎人安布伦》这部小说中,分别提炼出了两部电影中的“猎人”和“营救”要素,用了第一人称视角,以“我”的视角来讲述故事。
“我”是二十年代的社会学学者,为了了解兴安岭地区少数民族的文化和历史,“我”深入兴安岭地区对人口稀少,渔猎为生的鄂伦春族进行田野调查。
却意外受伤,命悬一线,又恰逢突降暴雪,为了送我就医,鄂伦春族老猎人安布伦带上了他的驯鹿和猎犬开启了一场生死营救。
安布伦带着我,一路经历暴雪和低温的折磨,付出三头猎犬的代价打退了狼群的侵扰,物资却又意外丢失,饥寒交迫。
又在寒潮中与饿红了眼的东北虎狭路相逢,安布伦一人一犬勇斗恶虎,最终成功送我就医,救了我一条命。
最后安布伦带着他仅剩的一条残废的猎犬,回归了山林。
整部小说以“我”的口吻讲述,主角却是老猎人安布伦,将安布伦这样一个沉默寡言、坚韧不拔却一诺千金的人物刻画的栩栩如生,入木三分。
小说5月初在《当代》以头条形式一期发表,只短短几天便成为了文学界热议的焦点,同时也让这一期《当代》杂志重返巅峰。
各地书店、邮局内充斥着前来购买杂志的读者,根本不够卖。
“生老病死”四部曲的概念提出已经有四年多时间,《入殓师》《父亲》《达拉斯买家俱乐部》……
林朝阳用一部一部高质量的作品印证了他所提出的概念并非是虚有其表,也为“生老病死”四部曲积攒下了超绝的口碑。
现在这个系列的最后一部小说面世,广大读者知道消息自然踊跃购买,竞相阅读,并且很快便形成了一股炙热的潮流。
32万份、81万份、117万份、140万份……
读者们汹涌的热情让销量萎靡多年的《当代》只用了一期杂志便重回盛年,一个月的时间里1993年第3期《当代》就创下了140万份的销量。
即便是放在七八年前文学期刊最鼎盛的时候,这个数据也是一线文学杂志当中的佼佼者,更何况是文学杂志已经没落的今天。
《当代》编辑部乐观的估计,这一期杂志销量应该可以轻松突破200万份,由此可见林朝阳在中国读者当中的号召力。
当然了,《当代》的热销除了林朝阳的号召力,最关键的还是《猎人安布伦》绝佳的质量。
在这部小说里,主人公安布伦在明知前路危难重重的情况下,毅然选择送“我”就医。
一路冲破各种艰难险阻,几度濒临绝境,却始终没有放弃,深刻的展现了人性的伟大和光辉,让所有读者为之动容。
有许多读者在读过这部小说之后,给《当代》编辑部写信,将这部小说称之为“中国版《老人与海》”。
对于很多作家而言,他们并不喜欢自己的作品被贴上“某某第二”、“xx版xx”的标签,但这样的称呼确实在很大程度上表达了读者们对于作品的认可和喜爱。
这些读者也并不是认为《猎人安布伦》就真的比《老人与海》差,他们只是迫切想寻找一个更具象的概念来表达自己在阅读过这部小说后的震撼感受。
“中国版《老人与海》”,就是读者们能想到的对这部小说最高的褒奖。
称呼的重点不在“中国版”,而在“《老人与海》”。
他们想说明的是,这部小说的伟大一如《老人与海》。
第593章 古典侠义精神
读者们对于《猎人安布伦》的喜爱促使他们想为这部小说贴上“中国版《老人与海》”的标签。
随着小说影响力的不断发酵,这种自发的行为也收获了更多读者的认可,但读者当中的这种呼声却并遭到了文学界不少有识之士的反对。
在很多评论家看来,《猎人安布伦》在情节设定和人物塑造上确实与《老人与海》有异曲同工之妙。
比如主人公都必须面对重重险境,比如在困境中的坚守和抗争。
但除了这些相似的地方,《猎人安布伦》与《老人与海》还有更多的不同。
在《老人与海》中,圣地亚哥的困难也好、险境也罢,更多的是他为了证明自己而主动选择的。
在《猎人安布伦》中,安布伦这个沉默寡言的猎人却是为了一句承诺而甘冒生命危险。
在《老人与海》中,圣地亚哥是孤胆英雄,哪怕是为了带回一副鱼骨架,也要坚持下去。
在《猎人安布伦》中,安布伦是有伙伴的,他的伙伴是他的驯鹿和猎犬,他视它们如生死相托的战友。
两者在价值观上有着本质的不同,一个是典型的美式个人英雄主义、一个是中国式的集体主义和牺牲精神,这也恰恰反应了中美两国不同的意识形态。
最新一期的《燕京文学》上发表了一篇题为《从<猎人安布伦>看中国古典侠义精神》的评论文章,很好的揭示了这部小说的内核。
“安布伦在鄂伦春语中的意涵是‘安静’,人如其名,沉默寡言的安布伦从不夸口、从不说大道理,却用行动践行着‘重义守信,轻身不惜死’的古典侠义精神。
他将承诺看得比命还重,但并不轻视生命,他敬畏生命、敬畏自然。
安布伦这个人物的精神激励着人们在困境中坚守、抗争的决心,也激发了我们对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深入思考。
在与暴风雪、狼群、猛虎和饥饿的搏斗、对抗中,小说既展现出了人类对大自然的征服欲望,也体现出了自然的强大和不可战胜。
这使得读者不得不反思人类在自然面前的地位与角色,以及如何在尊重自然的基础上实现自身价值……”
《从<猎人安布伦>看中国古典侠义精神》是评论界对《猎人安布伦》比较早一批的评价,文章发表后受到了许多读者的认可。
读者群体自发的将《猎人安布伦》定义为“中国版《老人与海》”,有些人高兴于《猎人安布伦》可以与《老人与海》相提并论的同时,又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偏偏又说不上来。
看了这篇文章的分析之后,大家终于明白了那个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了。
原来是这两部小说背后的价值取向有所不同,这当然不是说《老人与海》不好,相反,《老人与海》所传递的价值观是具备普世价值的。
只不过《猎人安布伦》更带有中国古典气质,更符合中国人的审美。
《当代》发表满月后,《猎人安布伦》单行本上市。
小说的销量丝毫没有受到杂志首发的影响,反而因为出众的口碑,让小说上市半个月销量便破了40万份。
国内许多地方的书店甚至久违的出现了读者大排长龙,抢购图书的情况。
之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小说陆续在湾岛、马来西亚、新加坡、泰国等地区和国家出版,均收获了良好的口碑和销量。
此外,日本、美国、法国等国家的译本也在紧锣密鼓的审译之中,预计半年之内都将陆续出版。
时间一转眼到了八月初,林朝阳夫妻俩难得一起带着两个孩子跑到电影院看电影。
6月9日,环球影业投资6300万美元的科幻惊悚大片《侏罗纪公园》在美国首映。
凭借着震撼人心的视听效果,首周便轰下8170万的恐怖成绩。
本土上映第二周开始,这部电影也开始在世界各地上映。
7月29日,《侏罗纪公园》在香江上映。
延续了电影在其他国家的强势表现,《侏罗纪公园》在香江上映仅三天,票房破千万,引得香江媒体惊呼“荷里活恐龙撞翻香江”。
不怪香江媒体失态,多年以来香江电影发展蓬勃,一直被外界称为“东方好莱坞”,香江人也是这样自以为的。
这些年如《终结者》《夺宝奇兵》这一类的好莱坞大片也不是没在香江上映过,特效比香江电影强点,但动作场景远不如香江电影,给香江观众和媒体的感觉也就那么回事。
如今,《侏罗纪公园》真正向香江观众展示了何谓真正的“特效大片”。
霸王龙在台风来临的暴雨之夜缓缓现身,如暴君驾临。
当恐龙这样的庞然大物如此有血有肉的出现在大银幕上,粗重的鼻息、迅猛的动作、灵动的眼神,让人怀疑导演只是把动物园里的某种动物牵出来直接拍摄而已。
那种无法想象又无比真实的画面带给观众的震撼感受,无疑是一次对认知和见闻的巨大冲击。身临其境一般的感受注定让所有观众此生难忘。
观影过程中,两个小家伙惊叫连连,却始终看得眼睛都不眨。
害怕之余,他们会抓着林朝阳的手挡在眼前,却又忍不住扒着手指缝继续看。
等到电影结束之后,两人意犹未尽,兴高采烈的围在父母身边,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刚才看的电影。
“爸爸,霸王龙太帅了,你给我买个霸王龙模型吧。”冬冬央求着说道。
《侏罗纪公园》是环球影业今年的重点项目,不仅投入了巨额的制作和宣传费用,还不惜斥6500万美元巨资与全世界多个国家和地区达成合作。
用以制造和销售《侏罗纪公园》的周边产品,其中包括了《侏罗纪公园》视频游戏、玩具和图书。
《侏罗纪公园》在香江上映的发行商是林氏影业,周边销售则是玉郎机构负责。
倒不是陶玉书非得要资敌,她只是觉得既然势不可挡,那不如合作分一杯羹。 以《侏罗纪公园》这勇猛无匹的姿态,票房恐怕要打破香江电影的影史记录,林氏负责院线和发行,再加上玉郎机构的周边销售,收获也不会少。
林朝阳一家人是在太古城看的电影,这里恰好就有玉郎acg。
到了店里让两个孩子自己去挑玩具,陶玉书观察着周边店现在的变化,第一感觉是店里变宽敞了。
实际上不是店里变宽敞了,而是陈列架和周边种类变少了。
玉郎机构现在名义上还是陶玉书负责,但实际上已经交给了陶玉墨管理。
陶玉墨掌权了之后,对玉郎acg进行了不小的改革。
首先是员工有了更严格的绩效标准,其次是砍掉了周边店大量销量一般、利润偏低的衍生品,只专注于那些销量大、利润高的产品。
这些举措从开年以后便开始实施,执行了半年,玉郎机构的周边收益同比增加了15。
当然了,除了好处之外,基层员工和供应链的骂声也少不了。
这也导致尽管陶玉书还没有完全将公司交给陶玉墨,但已经不少人在怀念起林太当家做主的时候了。
“妈妈,我要买这个!”
晏晏手指着陈列架,上面的盒子上印着几个粉嫩的少女图案,包装精美、色彩绚烂,十分吸睛,盒子的上方还印着“美少女特攻队”的字样。
陶玉书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应该是去年玉郎机构推出的一部少女漫画,讲的是几个性格各异的少女在放学之后惩恶扬善、锄强扶弱的故事。
漫画推出之后反响平平,在玉郎机构内部也没有受到什么重视,按照正常的情况,如果这部《美少女特攻队》成绩在一年内没有太大起色的话,第二年就会被强制要求完结。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年末《美少女特攻队》的周边上架玉郎acg,销量竟然超过了很多热门漫画。
这种情况引起了公司内部的关注,经过一番调研,大家发现原来很多购买周边的客户都没看过漫画原著,之所以会购买周边完全因为其所继承漫画的精美画风。
《美少女特攻队》的画风属于那种日式少女漫画的风格,而且少女们各个形象靓丽,性格各异,连配角和反派的形象都是美型的。
很多少男少女可能不喜欢看漫画,但却很喜欢里面美型的角色。
到两个月前,玉郎机构在陶玉墨的带领下鼓捣出了盲盒集卡这个新颖的营销模式,《美少女特攻队》的销量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陶玉书记得她上次听陶玉墨汇报工作的时候提到过,7月份《美少女特攻队》的新人物阿波罗在最新话登场,凭借着俊美的外形瞬间吸粉无数。
为了能抽到这个人物的卡片,仅仅半个月时间,《美少女特攻队》的卡片盲盒狂销115万个,创下了115万港元的销售额。
不要小看115万港元这个数字,要知道这只是一部漫画作品的单一衍生周边的半个月销量。
根据陶玉墨的说法,今年《美少女特攻队》的周边销售额突破4000万港元应该没什么难度,玉郎机构也将因此收获近3000万港元的净利润。
刨除了制造、物流、营销等诸多成本,竟然还能有3200万的净利润,这里面最大的贡献者当然是盲盒。
谁能想到,售价10港元/个的盲盒,最贵的就是它那华丽的外包装,而卡片的成本,还不到03港元。
这黑心钱赚的陶玉书都感觉到有些良心不安。
她想起了以前林朝阳对陶玉墨的评价:玉墨比你更有当资本家的潜质。
陶玉书以前还觉得不服气,现在不得不佩服林朝阳的慧眼如炬。
“卡片有什么好买的,妈妈给你买个芭比娃娃好不好?”
脑中闪念,陶玉书蹲下身对晏晏说道。
“我就喜欢这个,这个好看!”
已经八岁的晏晏主意很正,手指着华美的盲盒,有股势在必得的架势。
陶玉书正想对女儿说教一番,一只大手拿起陈列架上的盲盒,紧接着林朝阳柔和的声音响起。
“买买买,晏晏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手里捧着盲盒,晏晏笑得灿烂,露出牙齿中间的豁口。
“你就惯着她吧。”
陶玉书把矛头对准了女儿奴,林朝阳搂着她的肩膀。
“她们这一代孩子跟我们那个时候的生活条件不一样,你不能总用你的标准去要求她们。”
“我又不是不给她买。只是这个盲盒……”
陶玉书怕被女儿听到,压低了声音说道:“感觉跟菠菜差不多,带坏小孩子!”
知妻莫若夫,林朝阳一下子就听出了陶玉书语气中的心虚。
“说菠菜夸张了点,这种营销模式抓的就是用户的收集癖心理。
要是黑心点,完全可以人为控制一下各种卡的出卡几率,培养一些所谓的‘集卡大户’,高价收购稀有卡片,那才叫菠菜!”
听着林朝阳的话,陶玉书心惊肉跳,论起黑心这件事,别说是妹妹了,连丈夫她都比不上。
“你和玉墨可真是臭味相投!”
林朝阳抱屈道:“我好心给你传道授业,答疑解惑,你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他又说道:“老实说,这种事其实根本不需要我或者玉墨去主动挑起,很快就会有人做的,这是人性。”
陶玉书暗忖片刻,也不得不承认林朝阳的话有几分道理。
在商场消费了一番之后,一家人回到家中,保姆给两个孩子收拾东西。
现在放暑假了,两个孩子想回燕京玩,正好也可以回去陪陪两家老人。
林朝阳夫妻俩这次不回去,明天陶玉成从燕京来香江接孩子。
快到晚饭时,陶玉墨走进家门,身后保镖拎着各色礼品袋,另外还跟着个张曼玉。
打过招呼,陶玉墨把礼品交给保姆装进行李,又对两个小的说道:“这些礼物就交给你们了,回去了好好给大家分,能做到吗?”
“能!”
感受到肩上的责任重大,两个小的一脸郑重,眼神坚定。
陶玉墨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注意到了桌上的盲盒。
“这谁买的?”
“你外甥女买的,怎么样?受欢迎吧?”
陶玉墨没理会姐姐的阴阳怪气,拉着晏晏问道:“晏晏啊,你跟小姨说说,怎么想买这个盲盒?”
“好看!”
晏晏脆生生的答,没有一丝丝迟疑。
陶玉墨满意的点了点头,颜值果然才是第一生产力。
她将几个卡片凑到一起,又问晏晏:“这里面你最喜欢哪个角色?”
“阿狸!”
晏晏挑出了一个粉嫩嫩的狐狸面具少女。
陶玉墨又点了点头,看来阿狸的爆率要再调低一点。
做完用户调查,陶玉墨奖励了晏晏一个香吻,紧接着晏晏又落入了张曼玉的“魔爪”。
“晏晏,来让姨姨抱抱!”
八九岁的小孩子手感比以前差了很多,勉强能rua。
“姨姨,你抱我为什么总要吸一下呀!”
晏晏童言无忌的问。
“因为晏晏太香了,姨姨控制不住。”
张曼玉说罢贪婪的在晏晏脸蛋上亲了一下,明明是端庄又灵动的大美人,莫名的多了几分猥琐气息,林朝阳警惕的将女儿抱了过来。
“你怎么没拍戏?”陶玉书问张曼玉。
这两年张曼玉凭借着《阮玲玉》拿影后拿到手软,片约一部接着一部,每年休息的时间不超过10天。
“去年圣诞之后就没接过戏了,手上这几部戏都拍完了,我打算休息两年。”
“息影啊?”
“算是吧,暂时的。”
林朝阳打趣道:“看来是钱赚够了!”
“还好啦,勉强够花而已。”
张曼玉语气中带着小小的骄傲,这几年她确实没少赚,尤其是这几年忙的连炒股的时间都没有了,银行存款节节攀升,早就突破了八位数。
“不拍电影了,打算做点什么?不会就一直休息吧?”
“先旅行喽。”张曼玉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她打算环球一圈欧洲。
“旅行完了呢?拍电影?”
“旅行顶多半年。结束之后,我打算专注音乐事业。”
“蛤?”林朝阳一脸问号。
陶玉墨发出肆无忌惮的嘲笑声,“你看!这可不是我歧视你,是大家都不看好你。”
张曼玉脸色不悦。
认识这么多年了,张曼玉的音乐“造旨”大家多少是有了解的。
但陶玉书觉得妹妹和丈夫的反应有点太伤人了,企图为张曼玉挽尊。
“有唱片公司主动联系你的?”
“没有啊。玉书姐,新艺宝把我签了怎么样?你觉得我去参加《亚洲偶像》出道的话怎么样,应该是个不错的噱头。” 柏林电影节影后参加《亚洲偶像》,确实是个很好的噱头。
不过想到张曼玉的“曼妙歌喉”,陶玉书就怕张曼玉参加完节目,恐怕要沦为全香江的笑柄。
要不是看到张曼玉那膨胀的自信,陶玉书甚至可能会觉得她是担心今年《亚洲偶像》的收视率不行,要去拯救一番。
陶玉书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给了她这样的底气。
“她啊,就是被录音棚里的修音师给洗脑了,真以为自己唱的很好!”
陶玉墨作出偷偷跟林朝阳耳语的姿态,偏偏声音又一点没有避着人的意思,显然是故意的,气得张曼玉抓起手边的空袋子就扔了过去。
陶玉墨的毒舌有诽谤嫌疑,张曼玉不是被录音棚的修音师给洗脑了。
而是因为小时候在英国生活,从小就一直在听大卫·鲍伊、平克·佛洛依德这些摇滚歌手,造就在心里埋下了一颗摇滚乐种子。
进入演艺圈十多年,现在贵为影后,她终于有了任性的资本。
她甚至准备做一个自己的音乐工作室,可以让她享受在里面写歌、做歌。
没错,她在繁忙的工作之中还抽空学习了剪辑、混音等专业技术。
听张曼玉说的如此认真,陶玉书更不忍打击她了。
“唱唱歌也挺好,陶冶情操,治愈心灵。”
“玉书姐,那你让新艺宝签了我好不好?我给出张专辑!”
张曼玉抱着她的胳膊,软语相求,大眼睛眨啊眨。
一旁的陶玉墨冷笑一声,“看到了吧?优柔寡断,自寻烦恼!”
陶玉书瞪了她一眼,对张曼玉说:“其实你要是满足自己心情,完全没必要出专辑,又要跑通告,又要宣传,压力也很大。
既然是息影,就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做音乐嘛,随心所欲更有可能出好作品,对吧?”
虽然知道陶玉书是在敷衍她,但在人人都不看好她的情况下,陶玉书还愿意敷衍,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诚意呢?
“玉书姐,你可真贴心!”
rua了小的rua大的,林朝阳把她的行径看在眼里,有些不满,把陶玉书拉到了自己身边。
翌日下午,林朝阳带着两个孩子接到了陶玉成。
“你怎么也来了?”
陶希武也来了,还染了一头黄毛。
“我帮着拿行李。”陶希武嬉笑着说。
林朝阳看着他流里流气的造型,问陶玉成:“这小子现在可越来越欠揍了!”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现在撵不上他,我一天能揍他八遍。”
被两人联合损了几句,陶希武老实了不少。
他年前参加的艺考,成绩合格,两个月前参加完高考,文化课勉强达到了燕影分数线,被燕影录音系录取了,成功拉低了陶家的平均学历素质。
高考结束,他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连黄毛都染了,于是陶玉成这次来干脆把他也带上了,打算让他去剧组提前实习。
“行,这事我安排,保证让他有个难忘的暑假!”
培养晚生后辈,是每一位长辈义不容辞的责任。
就冲着陶希武这一头黄毛,林朝阳也得让人好好教育教育他。
陶玉成在香江待了一晚,第二天就带着两个小的走了,拎行李这事肯定是不需要陶希武操心了,有保镖呢。
陶希武当天就被林朝阳扔到了正在清水湾拍戏的剧组。
“喂,辣边的黄毛靓仔,你过来一下!”副导演颐指气使。
“做咩也?”陶希武操着蹩脚的粤语问。
他听说香江人欺生,专门学了几句粤语,尤其是这句“做咩也”,港的很有气势。
副导演的手里剧本卷成轴抽在黄毛头上,“做咩也?做咩也?没大没小,去搬道具啊!”
陶希武何曾受过这个气,顿时怒冲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嗯?”
他直起腰板还未说话,就见副导演身旁多了两个彪形大汉。
刚直起来的腰板立刻弯了下去,“好的,导演!”
副导演看着他的背影,面露不屑,“最看不惯这些小黄毛,以为自己黑涩会啊!扑街!”
第594章 变形记
对于大多数大学生来说,高考后的暑假可能是他们人生当中最幸福的一个暑假。陶希武以前也这样以为,可惜他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局。在剧组,场务组的工作是最辛苦的,几乎包揽了所有的重体力和打杂活。工作量大就算了,地位还低,谁都能支使他们,谁都能骂他们,连路过的狗都敢朝场务组汪几声。“他么的!狗东西,整天不干活,就会叫!”虚踹了片场的看门狗一脚,陶希武指桑骂槐的冲着摄影组“大声公”的背影骂了一句。“好了好了,消消气,抽根烟。”同组的场务老大哥拉着他找个角落偷懒。“谢了。”陶希武抽着烟,问:“老谢,他们这么欺负人,你这当组长的就不能给我们出出头?”被呼作老谢的中年男人一脸蔫相,看着就苦大仇深。“你才来剧组几天啊,我们干场务的在剧组就是个力巴,哪里需要哪里搬,人家跟摄影的,跟导演、制片人说得上话的,咱们惹不起。”“你不也是跟制片的?怕他们?”老谢摇摇头,“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人家摄影不满了罢工,剧组都要停工。我们不满能罢工吗?半个小时之内马上就换人!”“被你说的我们场务一点用都没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油水可不少!”老谢咳嗽了一声,“要养家的嘛。抛家舍业,赚点辛苦钱而已,不提这个,不提这个……”陶希武来剧组一个星期,能跟组里小领导如此熟稔,很大的原因是因为老谢跟他一样都是燕京人。当年自由总会对林氏喊打喊杀,为了加强对剧组的掌控力,也是帮杜峰的忙,陶玉书从内地调来了一大批人。这些人里有些是被裁的文艺兵,被安排到了剧组的技术部门。有些是退伍的义务兵,只能干点打杂的活,混得好的,现在已经是制片人、现场制片了,老谢就属于混的差的,在场务组当个组长。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年跟两到三个剧组,轻松入账十几万港元。“你还年轻不懂剧组里面的弯弯绕绕,这里也是个小社会,能学的东西多着呢。姿态放低一点,剧组这些人其实不难打交道。你还年轻,不能一辈子打杂。好好学几年,以后当个现场制片或者副导演,一年不干不干二三十万。”老谢语重心长,句句都是良言。“副导演有什么意思,要当也当导演啊!”“癞蛤蟆打哈欠,你口气还挺大!就你,要学历没学历、要关系没关系、要技术没技术,拿什么当导演?”“我……”我姑是陶玉书,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来的时候大姑父交代过,不许提大姑,他在剧组的身份就是个来投奔香江亲戚的穷小子。大姑父还说,这剧组里有他安插的“奸细”,让他谨言慎行。“我这人聪明着呢,只要给我个机会,当导演算什么!”陶希武说着,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从怀里掏出一本杂志。“这就叫‘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几个月之前,马荣成的漫画新作《风云》开始在《玉郎漫画》连载,最近刚出了单行本,陶希武痴迷得紧。“物你个头!龙你个头!”老谢见这小子不会听好话,干脆也不说了,夺过杂志就朝他脑袋呼了过去,“干活去!就会发白日梦!扑街仔!”“诶诶诶!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再打我还手了啊!”当了一天的苦力,傍晚六点多剧组终于收工了,坐上片场小巴,车上吵吵闹闹的,尽是些听不懂的粤语,没一会儿陶希武就感觉困意来袭。“北角到了!港岛的下车!”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喊,陶希武睁开眼睛就跳下了小巴。在街边扫视了好几圈,终于看到一辆绿色的三菱得利卡,他走到车前敲了敲窗。“上车。”司机小朱说。“吃点东西再走。”“家里已经做好饭了。”“等不了,饿得肚子难受。”十八九岁的年纪新陈代谢正旺,又干了一天体力活,刚才还在车上累的睡着了,这会儿就感觉胃里饿的能装下一头牛。陶希武拉着小朱到路边摊要了碗猪脚饭,问:“你也来一碗?我请客。”放着家里的好菜好饭不吃,来吃路边摊,小朱不能理解这种行为,“你吃吧。”陶希武也不跟他客气,闷头炫了几口,猪脚饭只剩下了一半。感觉胃里终于有了点东西,他才有心思聊天。“朱哥,你明天接我的时候换辆车呗!”林朝阳夫妻俩并不追求豪车,但到了他们这个财富等级,用的车自然不能差,75号别墅的车库里停满了百万级的豪车。小朱开的这辆三菱得利卡,是平时保镖们开的。“要不然明天我跟老板说,单独给你配一辆劳斯莱斯?”劳斯莱斯是香江的叫法,如今内地管这玩意叫罗尔斯·罗伊斯。直到两千年后,香江老板取得了“rolls-royce”汽车在内地的经营权后,才把内地的“罗尔斯·罗伊斯”改成了“劳斯莱斯”。陶希武如何能听不出小朱的挖苦意味,倒不是小朱瞧不起他,只是两人最近混的很熟。“狗眼看人低。等我有钱了,我就买一辆劳斯莱斯,专门找你当司机。”“那敢情好,我不愁没工作了。”一拳打在棉花上,陶希武叹了口气,“唉!真是度日如年啊。”“这有什么好愁的,熬一熬就过去了。”“你说的轻巧。你是不知道我在剧组过得是什么日子,那帮龟儿子,看我是内地来的,根本不拿正眼看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你是没见过十年前。”“十年前什么样?”“《南北少林》知道吧……”陶希武听着小朱讲了些香江、内地剧组合作的古早旧闻,被气的牙痒痒,“大家都是中国人,他们怎么能这样呢?”“人离乡贱,懂不懂?现在比以前已经好多了,大家待遇都一样,偶尔产生点口角也都是个人与个人之间。有些个剧组还有内地的副导演、制片、摄影,我们这些人吃不着亏,都是老板的功劳!”陶希武听着小朱的话,对大姑的崇拜之情又多了几分。“朱哥,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跟老板跑剧组听说的呗。”陶希武点了点头,“我要是搬出我大姑的名头,能吓死剧组那帮孙子!”小朱无语的看着他,“你想没想过,现在剧组很少有歧视内地的,为什么你还那么不招人待见?”陶希武认真思考,“我长得太帅?”小朱:……“吃完了吧?吃完上车,回去了!”小朱说完,抬起屁股就走了。“都这么嫉妒我!”陶希武嘟囔道。清水湾片场到深水湾三十公里,如果是坐巴士的话得倒三趟车,路上要花两个小时,来回就是四个小时。陶希武刚去剧组,坚持了两天就叫苦连天,考虑到情况确实有点艰苦,林朝阳就给他派了一辆车。每天定点到北角接送他,可以减少半个多小时的通勤时间。回到了75号别墅,林朝阳夫妻俩没在家。“小姑,我大姑他们呢?”“还能干什么,潇洒去了呗!”两个孩子被送回了燕京,最近林朝阳夫妻俩的日子快乐似神仙,成天出双入对,逍遥快活。陶玉墨也想出去潇洒,可惜最近工作有点忙,她每个月还要固定飞到美国去一周,时间一下子变得紧张了不少。“有钱真好。”陶希武艳羡的说了一句。“小姑,你说我要是写个剧本,叫我大姑给我投资怎么样?”陶玉墨的目光从文件上收回来投向侄子,“你写剧本?你作文都写不明白!”“那是你门缝里看人,把我瞧扁了!作文那是我不愿意写,再说剧本多简单啊,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呵!这口气大的!那你写吧,写完了去找你大姑,看看她愿不愿意给你投资。”陶希武凑到她身边笑嘻嘻的说:“那你觉得我写个什么题材的剧本好?”陶玉墨嗤笑一声,笑声中满是嘲笑、讥讽。“人家是一瓶不满,半瓶晃荡。你可倒好,空瓶子!”“谁还没有个学习的过程了,你等着瞧吧!”写剧本的想法不是空穴来风,在剧组干了快半个月,陶希武深刻的认识到剧组里森严的等级制度。场务这种工种连专业人员都算不上,就是力巴。认真说起来,制片人、导演、编剧三者算是剧组真正的核心创作圈层,剩余的演员、摄影、美术等行当完全是围绕这个核心创作圈层而服务的专业技术圈层。以陶希武的心气儿,以后他毕业肯定是直接拿导筒的。不过他也有自知之明,再大的导演也不是刚毕业就能干上导演的,也得历练一番。他觉得编剧这个职位就很好,动动笔、动动嘴就赚钱了,地位还高,跟个大导演拍一辆部戏,转行当导演顺理成章。陶希武很为自己的职业规划感到自得,至于专业学的什么,那都不重要,章艺谋大学学的是导演吗?耽误人家现在是国际知名大导演吗?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陶希武冥思苦想,咬了快一个小时笔头,昏昏欲睡,纸上就写了一个“日”字。房间外传来的动静打断了他的思(ke)绪(shui),出门一看,是林朝阳夫妻俩回来了。听陶玉墨戏谑的提起陶希武要写剧本,林朝阳倒没有嘲笑他,而是找出了家里的一些剧本。“连剧本都没看过,你怎么写?先把这些剧本都看一遍,再谈写剧本的事。”这些剧本要么是林朝阳的作品改编剧本,要么是林氏影业的重点项目,无一不是精品,摞在一起快有陶希武小腿高了,他顿时感到头皮发麻。他就不是个爱学习、读书的人,要不然也不至于走艺考这条路。“这么多啊?”“多吗?你以后上学要学的课程、拉的片子可比这些多多了。”林朝阳说着话,笑容玩味的问:“你不会这么点剧本都读不进去吧?”陶希武脸上的难色立刻消失,“怎么会呢,我就是问问。”林朝阳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看,真要是写出个好剧本来,拍成电影说不定你一下子就能赚几百万!”一张大饼画的陶希武眼睛都红了,他奋力点点头,“好的,姑父!”说完就抱着剧本,打了鸡血一般回了自己房间。陶玉墨看着侄子的背影摇了摇头,就他那个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劲头,写什么剧本啊!“姐夫,你这不是误人子弟嘛。”林朝阳转头看向她,“有什么误不误的。你不让他多试试,他怎么知道自己样样都不行?”“你这嘴跟淬了毒一样。”陶玉墨替侄子抱打不平。“他啊,就是典型的从小条件太好,没经受过生活和社会的毒打。这回来香江的时间还是太短,我争取让他多经历点,这样能成长的快点,我这也是用心良苦啊!”陶玉墨阴阳怪气的说道:“有你这大姑父,可真是他的福气!”翌日,陶希武起了床迷迷瞪瞪的,昨晚吃了林朝阳画的一张大饼,他激动的半宿没睡着觉。捧着剧本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起床看了一眼时间,他吓了一个激灵。要迟到了!脑子里闪过副导演喷着唾沫骂人的画面,陶希武一下子蹦下了床,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连脸都顾不得洗就冲出了房间。“希武,吃饭。”林朝阳正在餐厅慢条斯理的吃早餐,见他出来招呼了一声。“姑父,我不吃了,来不及了。”话音刚落,陶希武已经出了家门。林朝阳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半个月,孩子已经这么有时间观念了,所以说啊,还是得多历练。水深火热的二十多天过完,还有三天就开学了,陶希武短暂的剧组实习生涯也结束了。“老谢,我先撤了。”老谢一脸惋惜,“你这……到底得罪谁了?我找谷小姐给你求情都摆不平!都跟你说了,在剧组做人要低调,你整天咋咋呼呼的……”老谢口中的谷小姐是剧组制片人谷薇丽,制作过《富贵逼人》《纵横四海》《秋天的童话》等电影,在林氏影业内部很有份量。听着老谢的絮絮叨叨,陶希武感觉眼眶有点温热,一把揽过老谢。“反正都不干了,得罪谁也不重要了。这些天谢谢你的照顾,在这剧组最高兴的就是认识你!”老谢笑骂道:“你个衰仔!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说完他摆弄了一下陶希武的头发,“有空了去把头发染黑了吧?你又不是明星,也不是小混混,染什么黄毛啊!”“你懂个屁,这叫时髦!”陶希武倔强的撩了撩眼前的刘海儿,秀发飘逸。“以后等我当导演了,让你给我做制片人!”离开前,陶希武郑重其事的说道。老谢捶了一下他的胸口,“我就喜欢你小子这吹牛逼不脸红的性格!”揣着二十多天实习的2300块港元,陶希武坐在新界小巴上看着沿途的风景,这条路他走了23天,一共路过了46次。明明对那些风景一无所知,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股离愁别绪涌上心头。到北角下了车,一眼便看到了停在路边的绿色三菱得利卡。“上车。”“等我一下,我去染个头发。”陶希武跑进了路边的理发店,一个多小时后出来,黄毛不见了。“怎么又想把头发染回来了?”开车的时候,小朱问他。陶希武看着窗外,“也没什么。马上要上学了,听说学校不让染黄毛。朱哥,等会再回家,我去买点礼物。”三菱得利卡转了个方向,去往九龙。陶希武采购了一堆礼物,都放进了后备箱,刚到手的薪水也花了个精光。“这钱可真不禁花!”他感慨了一句。“你从小不缺钱,冷不丁自己赚钱,当然觉得不禁花。这些钱要是给我,半年都花不了。”“我怎么不缺钱?再说了,你吃住都不花钱,当然省。”车子回到深水湾道,陶希武给林朝阳几人送了礼物,陶玉墨感动坏了。“从小到大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今天总算是见着回头钱了。”别说是陶玉墨,连陶玉书都有点感动,晚上她和林朝阳在床上谈起这件事,感慨万千。“感觉孩子们一下子都长大了,我们也快老了!”“他长大了是不假,我们说老还早着呢。”耳边传来湿热的气息,陶玉书感觉一阵酥麻。“我说正事呢,你怎么没一点正形。”“我现在干的也是正事。明天孩子们就回来了,时间紧、任务重,咱们得抓紧时间。”……次日下午,冬冬和晏晏在陶玉成的陪伴下回到香江,一见面立马冲向了林朝阳,亲热的不得了。林朝阳看着两个孩子,明明这一个暑假在燕京玩的肆无忌惮,黑得像块碳,他却越看越觉得眉清目秀。果然是距离产生美。陶玉成看着陶希武的一头黑发,心里也很满意,跟林朝阳四目相对,都感受到了对彼此的谢意。“大哥辛苦了!”“朝阳辛苦了!”快乐的暑假结束了,小黄毛和小豆丁们都回归了校园。陶希武临走时唯一的遗憾是这个暑假过得太充实,以至于连火爆香江的好莱坞大片《侏罗纪公园》都没看过。这个夏天,《侏罗纪公园》给香江电影市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6189万港币!最终这部电影成为了香江第一部破6000万港元的电影,刷新了诸多记录。在此之前,香江电影的票房记录保持者是林氏影业去年出品,周星驰和梅艳芳主演的《审死官》,票房5021万港元。这也是香江此前唯一一部本埠票房破5000万港元的电影,曾经香江电影界以为这个数字至少保持个三五年,没想到仅过了一年就被破了。并且记录还被足足提高了一千多万港元。仰望着那高悬的票房记录,许多香江电影人的心中甚至升起了绝望。6189万票房意味着《侏罗纪公园》至少吸引了300万观影人次,对于人口只有五百多万的香江来说,这简直是个Bug一般的存在,只怕要等到以后票价上涨才有可能被打破。在被《侏罗纪公园》所取得的成绩震撼之余,香江电影界还有一股传言才流动。这部电影在香江的宣发都是由林氏影业负责的,很多人都认为林氏影业这完全是引狼入室,破坏香江电影市场的环境。在现在的香江电影市场,林氏影业一家独大,连曾经的霸主嘉禾都被挤压的只有喘息之机,而毫无还手之力,但这并不代表林氏影业就可以在香江电影市场为所欲为了。前些年陶玉书领导下的林氏影业一直走的是牺牲部分利益,拉拢中小制片公司的路线,本质上其实跟当年嘉禾、金公主的崛起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称得上区别的是,陶玉书比嘉禾、金公主还要大方,这也是林氏能够在与嘉禾、金公主的竞争中取得最终胜利的根本原因。财散人聚。但这两年随着林氏影业的不断膨胀,对香江电影市场的虹吸效应也在不断增强,很多事情已经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哪怕陶玉书是公司掌舵人也不行。就比如中小制片公司想跟林氏合作,可以,你得有一点得天独厚的条件吧?要不然林氏凭什么找你合作呢?外面的公司用林氏的资源赚钱,那林氏的员工就要少分一份钱,员工们自然不愿意,这就是连陶玉书也无法撼动的集体意志。除此之外,还有股东和资本市场影响。公司一大,问题自然也越来越多,哪怕勤勉如陶玉书有时候也不免感到头疼。相比之下,一些外部的影响处理起来反而倒简单了一些,就比如这次《侏罗纪公园》所带来的流言。
第595章 打进荷里活
对林氏影业的指责看起来无端,但大众舆论就是这样,有时候真相和情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情绪。《侏罗纪公园》上映的强势影响力带给香江电影人的不仅是震撼,更有恐惧。许多人沉湎于“东方好莱坞”的叙事之中,猛然被《侏罗纪公园》抽了一个大逼斗,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自省,也不是奋起直追,而是愤怒。林氏影业将这头恐怖的巨兽放进香江,很有可能砸了所有人的饭碗。这股新闻的报道强度并不大,但情绪发酵的很快,八月的下半月陆续有不少香江电影人站出来指责林氏影业这种做法是“出卖香江电影利益”。连林氏影业内部也有声音表示不满。这样的舆论对于林氏影业不会产生实质性的影响,但舆情的波动还是影响了股价,这就得重视了。出现负面舆情,林氏影业的公共关系部很快动了起来。流言之所以是流言,就意味着它有源头和传播路径,掌握着全港最大的传媒集团,要想查清流言的来历,对于陶玉书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流言的源头最早是由《东方日报》发出来的,撰稿记者叫胡令华,有个哥哥叫胡令中。胡令中是麦当雄制作有限公司的现场制片,麦当雄这两年跟嘉禾来往甚密,前年上映狂揽近4000万港元票房的《跛豪》就是嘉禾影业和麦当雄合作的。一切矛头直至向嘉禾。后世的九十年代先有金公主自戕,后又靠着《忍者神龟》积蓄了一把弹药,再加上程龙在海外的爆红,嘉禾活的很滋润。但现在不同,金公主噶了,来了个更猛的林氏影业,《忍者神龟》又被截胡,因此这两年嘉禾的日子不算好过。对于娱乐行业来说,私下里操纵一下舆论攻击竞争对手只是寻常事。每当重要档期,林氏和嘉禾互相攻击抹黑是常态。只不过这两三年随着林氏势大,嘉禾的攻击已经显得越来越无力了。这次嘉禾学聪明了,学会了绑架公众,试图将林氏影业塑造成香江电影的“买办阶层”,把它推到香江电影的对立面。公共关系部的汇报结束,坐在会议室上首的陶玉书迟迟没有说话,会议室内的气氛无形中变得压抑起来,员工们大气都不敢喘。过了好一会儿,陶玉书才开口:“醒明,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曾醒明是林氏影业现在公关部总监,他是三年前入职的林氏影业,在此之前曾醒明在tvB工作。以中学学历在17年间连升9级,离开tvB之前他已经位至公关部副总监,可见其能力之出众。“这股舆论从表象来看,造成的结果是可能会煽动一部分电影界人士和我们林氏的对立情绪,搅乱我们和一些同业公司的合作步调。但造成的更深层次问题是,在一定程度上把我们推向了本埠观众的对立面。这种对立初期看可能没什么影响,但如果我们不能够坚决的反击、反制,时间一长,势必会对林氏的品牌形象造成影响。标签这种东西贴上很容易,深化它也很容易,但要摘下来却不容易。如果在香江电影观众的心目当中我们林氏真的被打上‘买办’或者“汉奸”的标签,很容易对我们的宣发工作产生长久的负面影响……”曾醒明讲话的条理清晰,将流言所导致的成破利害逐一阐述。讲完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又说道:“针对目前的舆论情况,我认为可以分成急缓三步来处理这个问题。眼下李连杰的《黑侠》马上就要在美国、加拿大、马来西亚等国家同时上映,我们可以把香江这边首映礼的规格提高一个级别,打造一场全球首映礼。让香江的观众看到,我们林氏不光是把好莱坞的电影引进来,我们正在打进好莱坞,并且是卓有成效的。之后我们可以发动明报企业和星空卫视的媒体优势,进一步宣传我们林氏这两年在美国所取得的成就,激发民众对我们的认同感。长远来看,我觉得我们可以适当加强美国出品影片中的‘香江元素’或者是‘中国元素’。如此不仅可以增强民众对林氏的好感,增强品牌形象,更有利于我们跟政府的关系,化危为机。林氏在香江始终缺少一个稳定的片场,清水湾片场终究是在邵老板手中。林太高瞻远瞩,在内地投资的影视城建成后可以很大程度解决这个问题,但那终究是远水不救近火。以林氏和星空卫视现在的规模,在香江拥有自己的片场是长久之计。跟港府打好关系,开发我们自己的片场,有百利而无一害。”当老板的最喜欢的就是曾醒明这种下属,出现问题了不推诿、不甩锅,迅速查明问题、提出解决方案,甚至还能为老板查缺补漏。陶玉书听完了曾醒明的发言,神色为变,点头的幅度微不可察。“醒明的意见很中肯,就照这个方案来执行吧,各部门配合好公关部的工作。”陶玉书有了决定,办公室内立刻响起一片应和声。“另外……”声音立刻安静了下去,等待她接下来的发号司令。“让蔡澜回香江一趟,找程龙聊聊,请他出席《黑侠》电影发布会。”陶玉书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的表情顿时微妙起来,程龙可是嘉禾的招牌,林太这是要刨了嘉禾的根啊!不过嘉禾的命根子不是那么好刨的,程龙是嘉禾一手捧起来的,双方合作了十几年,亲密无间,程龙更是管嘉禾的合伙人之一何冠昌叫干爹。随即有些心思玲珑的立刻揣摩出了陶玉书的意思,按理说挖人这种事肯定是越保密越好,可偏偏林太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出来。是何用意,不言自明。“……听说《重案组》拍摄的时候,黄志强跟程龙闹的很不愉快,最后是何冠昌出面踢走了黄志强,换成了陈志华。但问题是《重案组》最后扑街了,嘉禾跟程龙不可能一点嫌隙没有的。程龙在香江影坛已经到顶了,这么多年他对荷里活的野心,香江影坛没人不知道。十几年了,嘉禾给程龙什么?《杀手壕》《威龙猛探》《炮弹飞车》连续失败,他们承诺的大投资连个影子都没有,你们觉得程龙能一点没有怨气吗?李连杰是后起之秀,假设《黑侠》在美国大卖,你觉得他会是什么心情?再想想美国林氏接连在美国市场所取得的成功,他又会作出什么选择?”会议结束之后,林氏庞大的宣传机器运转了起来,曾醒明是第二天见到的蔡澜。老板要叫他去接触程龙,蔡澜迫切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没有直接去找陶玉书,而是先跑到曾醒明这里来探听探听消息。曾醒明口中的《重案组》是去年程龙尝试转型正剧的作品,根据前几年的王德辉绑架案改编。拍摄期间程龙和导演黄志强因为理念不合,差点大打出手,后来导演换成了陈志华。听完曾醒明的解释,蔡澜若有所思,林太的这个时间节点选的确实是好,而且出招堂堂正正,嘉禾不接招也得接招。他以前是嘉禾的制片人,跟程龙有过合作,关系也不错,现在在林氏内部的地位也算够高,是去接触程龙最合适的人选。这个消息肯定瞒不住,势必会引起嘉禾的紧张。程龙如果愿意过档到林氏来自然是最好,即便他不愿意,这次的接触也很容易在程龙和嘉禾之间造成不可弥合的裂痕。李连杰在美国取得越大的成功,这道裂痕就会越深。对于现在的林氏来说,多一个程龙只能算是锦上添花,但少了一个程龙,对嘉禾来说绝对是重大打击。“……以前不挖程龙,是一怕嘉禾狗急跳墙、二是没有合适的时机,现在既然有天时地利人和,那就没必要再顾忌了。”在曾醒明处得到了足够多的信息,蔡澜才去见了陶玉书,陶玉书将谈判条件交代给他,感受到了陶玉书的决心,蔡澜郑重接下了任务。四天后,尖沙咀向北,弥敦道与佐敦道的十字街头,夜色繁华,妙丽中心的大型霓虹广告牌斑斓耀眼,马路对面的裕华国货人来人往。这里是九龙区的中心地带,向南是尖沙咀的高端消遣去处,向北是旺角的平民夜总会。弥敦道和佐敦道十字路口处于中间位置,融合了香江最为市民化的消费图景,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在所有的消费场所当中的,佐敦道一带的影戏院多年以来备受年轻人欢迎。嘉禾、快乐、普庆、大华、华盛顿……诸多戏院汇聚于此,浓缩了香江电影二十年的精华。今天晚上,近尖沙咀百加士街的伦敦戏院门口,人头攒动。戏院外立面的广告位上,一张巨大的海报覆盖了半座楼体。海报上面容冷峻的李连杰身着黑衣,双腿大幅岔开蹬在墙面上,一手握拳抬起,一手置于身前,姿态矫健且充满张力,仿佛正蓄势待发。海报背景色调暗沉,营造出神秘紧张的氛围,上方以猩红的字体标注“jet Li”,下方同样以醒目的红色字体写着“BLACk mAsk”。《黑侠》的剧本是在徐克的牵头下,由林氏影业的几个导演、编剧共同创作出来的。后世这部电影在香江上映后叫好不叫座,美国上映后在几乎没有宣传的情况下却意外收获了千万美元票房。也是因为这部电影,让李连杰得到了国际片场的注意,从此打入了好莱坞。这部电影是今年林氏影业在美国的重点项目之一,除了导演李仁港、男主角李连杰是中国人,剩下的演员都是清一水的老外。电影投资2400万美元,作为好莱坞的B级动作片,这个投资不算低了。女主角请的是这两年在好莱坞刚刚崭露头角的桑德拉·布洛克,男二号史蒂芬·席格、男三号杜夫·龙格尔也都是近几年好莱坞动作片领域比较叫得出名号的实力派演员,阵容可谓强大。本来《黑侠》应该是在香江、美国同步上映,但为了应对目前的舆论形势,林氏影业果断将电影在香江的上映时间提档两天。并且还提高了首映礼的规格,直接将电影的一票主演全都拉到了香江,以壮声势。傍晚6点多的百加士街车水马龙,伦敦戏院门口人山人海,提前围出的围挡外挤满了热情的影迷,另外还有几十位娱乐记者举着摄影机、相机严阵以待。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是一身黑色劲装的李连杰携着女主角桑德拉·布洛克帅气亮相。“阿杰!李连杰!”“阿杰,看这边,看这边!”意气风发的李连杰从容的向影迷们挥手,收获了一片尖叫、呐喊声,和闪光灯组成的光幕。“麦琪!麦琪!”“家辉!梁家辉!”“发哥,看这里!”……《黑侠》的首映礼群星闪耀,不知谋杀了多少记者的菲林,嘶哑了多少影迷的嗓子,这种效果正是林氏影业想要的。明天一早,香江所有娱乐报纸、杂志的头条都将被《黑侠》上映的消息所占据。香江市民们会清楚的看到林氏影业对于香江市场的重视和对香江电影的贡献,林氏影业不仅是在香江称雄,更让香江电影走到了好莱坞。“感觉金像奖都没来这么多明星!”年轻的狗仔拍完周星驰,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投资2亿多的电影,这个宣传阵仗也很正常啦。”3000万美元在好莱坞只能算是中等投资,可在香江,却是突破天际的数字。哪怕是程龙最贵的电影《飞鹰计划》,也只投资了1.15亿港元而已。“都说李连杰卖不过程龙,可人家靠山比程龙硬啊!”四十多岁英年早秃的记者同样发出感叹,回应着年轻狗仔的话。两人正说着话,人群中兀地又爆发出一阵惊叫。“程龙!”两个记者如同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猛的扭头看过去。“叼你老母!真是程龙!”“他怎么来了?这可是林氏的电影首映礼!”这不仅是两个记者的疑问,也是在场所有记者的疑问。林氏和嘉禾这几年龙争虎斗,硝烟弥漫,不仅是电影打擂台,也逐渐将香江电影划分成了两个大的阵营。除了极少数可以左右逢源电影人之外,绝大多数电影人已经是不得不选边站。程龙作为嘉禾的牌面,出现在林氏的电影首映礼上,着实令人匪夷所思。现场的记者一头雾水,谁也搞不清楚状况,但这不妨碍他们已经快把相机快门按出火星子,这可是头条中的头条啊!《黑侠》在香江的首映获得了空前的成功,不仅是源于电影本身和群星闪耀堪比电影节的首映礼,更在于程龙的突然出现。自李连杰在香江影坛崛起以来,程龙和他历来都是王不见王,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一同露面过。如今香江两大动作巨星同台亮相,尤其还是在林氏和嘉禾水火不容的情况下,这场首映礼堪比一颗核弹扔向了香江电影界。第二天,各路媒体报道铺天盖地,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香江市民们的视线。一时之间,“程龙过档林氏”的消息甚嚣尘上。还有媒体言之凿凿的报道程龙已经和林氏影业签了合同,林氏影业将投资2亿美元,为程龙打造3部大制作电影,搭档席韦斯·史特龙,冲击荷里活。席韦斯·史特龙是香江人的叫法,内地叫史泰龙。陶玉书这一招是纯粹的阳谋,成了就是挖墙脚,不成就是反间计,这突如其来的舆论冲击让嘉禾内部很快就陷入了一片慌乱。消息传出的次日,邹文怀便紧急通过《星岛日报》发声,称:程龙与嘉禾合作十余年,彼此相知相识,感情深重,程龙绝不会离开嘉禾。但在此期间,有许多媒体记者试图联系程龙,却始终联系不上。他现在正在忙着拍《醉拳2》,剧组安保严密,记者们想尽了办法也没探听到什么消息。采访不到程龙,记者们只能去骚扰程龙周边的人,但都是一无所获,大家也不清楚程龙现在卖的是什么关子。舆论熙熙攘攘的一周,终于逐渐平息了下来。程龙的去向还未确定,林氏影业先甩出了一张《黑侠》上映首周的成绩单——2055万港元。《黑侠》投资3000万美元,阵容强大,上映气势汹汹,不少电影界人士和观众对这部电影抱有很大的期待,以为这部电影有希望冲击《侏罗纪公园》创造的票房记录。首周2055万票房,看起来完全有希望冲击5000万票房大关,这个成绩放在香江电影市场是相当拿得出手了,尤其是暑期档才刚结束不长时间。但有《侏罗纪公园》的恐怖记录在前,《黑侠》所创造的这份成绩就显得有些暗淡了。票房出炉后,一些报纸立马奚落林氏影业之前的宣传声势过大,《黑侠》的票房表现给好莱坞大片提鞋都不配。娱乐报刊为了吸引眼球,向来是言论怎么出格怎么来,这些媒体对《黑侠》的贬低说是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也不夸张。可这种新闻论调出现的第三天,《明报》转载《好莱坞报道者》电影票房信息:“1993年度第36周,本周共上映四部新片。分别是布拉德·皮特、朱丽叶特·刘易斯主演的悬疑片《加州杀手》、约翰·库萨克、黛比·玛扎主演的喜剧片《横财就手》、犯罪片《染血罗密欧》以及动作片《黑侠》。其中前三部电影票房表现平平,票房上映首周票房分别为240万、180万、130万。唯一称得上表现亮眼的是电影《黑侠》,首周三天创下1574万美元票房。至9月15日,电影首周共取得3219万美元票房。《黑侠》首周的优异票房表现,也成功挤下上映第12周的《侏罗纪公园》,成为本周美国电影市场票房冠军。据悉,电影《黑侠》由环球影业发行,美国林氏影业出品,香江动作明星李连杰搭档桑德拉·布洛克主演,该片讲述……”《黑侠》在美国上映创下票房佳绩,不是林氏影业在美国第一次取得成功,但这次的意义很不同。直接打脸了前段时间一些电影人对林氏影业“引狼入室”的抨击,也让那些对林氏影业冷嘲热讽的媒体齐齐闭上了嘴。更关键的是让广大民众看到了,谁才是真真正正为香江电影走出去,打进荷里活作出卓越贡献的电影公司。《黑侠》的成功瓦解了嘉禾对林氏的舆论攻势,可林氏对嘉禾的反击,他们却迟迟没有想出解决之道。夜晚的尖沙咀,东英大厦。嘉禾的员工们早已下班了,偌大的办公区内仅有走廊亮着灯,在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内正在进行一场谈话。10天前,程龙毫无征兆的出现在《黑侠》首映礼上,把何冠昌和邹文怀都吓了一大跳。当天晚上何冠昌就给程龙打电话询问他这么做的原因,程龙只说是受了蔡澜的邀请,不好拒绝。如今嘉禾和林氏针锋相对、不死不休,程龙的这种话自然是无法令人信服的。隔天何冠昌又出现在《醉拳2》的片场与程龙恳谈,问是不是林氏要挖走他,提了哪些条件,程龙依旧遮遮掩掩。他越是这样,何冠昌和邹文怀越是确信,一定是林氏开出了让成龙心动的条件。两人一面试图安抚程龙,一面对媒体放话,说程龙绝不会出走。可舆论虽然平静下去了,程龙却始终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两人久经商场,如何能不明白一定是林氏私下里给的承诺让程龙心动了,否则他直接表明态度就行了,现在的程龙显然是还在纠结之中。于是今天傍晚,何冠昌亲自出面把程龙叫回了东英大厦,打算和邹怀文联手彻底将程龙出走的野心掐灭在摇篮之中。“阿龙,你跟嘉禾合作了十四年,我们亏待过你吗?你几百万拍几个废镜头,我们说过什么?你拍戏受伤,整个剧组停工半年,我们说过什么?……”说话的是何冠昌,程龙的干爹,一声声的质问如同重锤砸的程龙抬不起头来。感情牌很见效,何冠昌和邹怀文对视了一眼,神色轻松了不少。“干爹,我想打进荷里活!”程龙缓缓抬起头,眼神坚定。
第596章 最好的回应
“这么多年,我们也一直在给你进军好莱坞铺路啊!”“为了捧你当一哥,公司不惜压制三毛和阿彪的发展,导致他们俩跟公司离心离德。”“林氏能给你的,嘉禾一样能给你。”“你愿意的话,现在我们就给你投钱,8000万美元,一切都照好莱坞的标准来,怎么样?”……深夜的浅水湾豪宅,空荡的客厅里只有一盏落地灯亮着,光线暗淡,程龙孤零零坐在沙发上脑海中回荡着干爹何冠昌的话。是啊,嘉禾和干爹这么多年待他不薄。一应待遇无不是最好的,有求必应,《飞鹰计划》超支几千万,干爹和邹生依旧鼎力支持他。想到过去多年种种经历,程龙内心充满了矛盾。“嘀嘀嘀嘀!”茶几上的大哥大铃声响起,在空寂的客厅里分外刺耳,程龙心中有种预感,他接起电话。“喂!”“阿龙,是我!”电话那头蔡澜的声音传来。“知道。”程龙的声音恹恹。“考虑的怎么样了?”沉默片刻,程龙强压着心中的烦躁,“干爹和邹生这些年待我不薄。”“阿龙,不是我挑拨离间,你所说的‘不薄’难道不是建立在你为嘉禾赚了大钱的基础上吗?哪个老板开公司不是为了赚钱?该谈钱的时候谈感情,你都四十岁的人了,不会连这种鬼话都信吧?”蔡澜的声音里透露着轻蔑,程龙不知为什么感觉有些不服气。他辩解道:“赚钱是赚钱,但里面也有人情。《飞鹰计划》超支了几千万,干爹和邹生也没有责备我,损失都由公司承担了。”“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要不是嘉禾安排的那个‘三咁’制片人,《飞鹰计划》也不可能超支那么多,还有拍摄时一堆糊涂账你都忘了?要不是那个制片人,《飞鹰计划》的胶片也不至于丢!我记得后来你跟何生说过,这个公司‘有你没她’吧?结果怎么样?她不是在嘉禾干的好好的?还有,你现在可以自己执导电影吗?”1990年,程龙拍摄《飞鹰计划》,电影取景横跨亚欧非三大洲,期间剧组问题频发,一波三折,最终导致超支4000万港元。虽然事后嘉禾没有追究程龙的责任,但也剥夺了他独立执导的资格。《飞鹰计划》最终花掉了1.15亿港元,成了那个年代香江最贵的电影。程龙把电话换了个手,“那三毛和阿彪呢,公司为了我的发展,抛弃了他们俩。”“阿龙,你怎么还那么天真?三毛是因为他那套东西已经过时了,《富贵列车》《东方秃鹰》连续失败,公司赔钱了。你不一样,即便《奇迹》本埠表现不理想,《飞鹰计划》被周星驰压制,但你的外埠票房依旧给公司赚了钱。至于阿彪,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你难道不明白吗?”程龙反问:“那我去了林氏,就不是一山二虎了吗?”蔡澜轻笑一声,“阿龙,嘉禾什么体量?林氏又是什么体量?”他的问题让程龙陷入了沉默。去年是香港电影过去20年中最辉煌的一年,本埠票房收入达到12.4亿港元,海外票房收入29.7亿港元,累计创下42.1亿港元的票房奇迹。这个成绩看起来很辉煌,可实际上这42亿港元的票房之中,有25.8亿港元是由林氏影业一家电影公司所创造的。相比之下,嘉禾的6.1亿港元票房占比,仅为林氏的1/4。今年林氏开年又有《赤壁大战》《电锯惊魂》《黑侠》这一系列海外大卖的电影,双方的距离恐怕还会进一步拉大。想到这样的差距,程龙都忍不住为嘉禾感到绝望,现在的林氏如同巨人,只能仰望。见程龙不再说话,蔡澜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乘胜追击。“我让你故意含糊其辞,邹生和何生现在应该很着急,给你许诺了不少条件,你把他们给的条件和我们林氏的条件对比一下。不需要我说什么,一切一目了然。”听着蔡澜的话,程龙心中又是一沉。几个小时前在嘉禾,干爹承诺可以为他投资8000万美元进军荷里活,不过这不是一部电影,而是三部电影的预算。以嘉禾现在的财务水平,这几乎已经是掏空家底了。林氏的条件则是投资5000万美元为他量身打造一部荷里活A-picture级别的大制作动作片,片酬500万美元。如果全球票房超过1.5亿美元,他还将享受全球首轮票房2%分红,这个分红比例随着票房的增加而增加,最高可以达到4%。此后2年每年1部电影投资不低于3000万美元,同时还允许程龙自组公司参与投资。不提总投资之间的差别,林氏提出的所有条件都较嘉禾要优越太多。程龙现在在嘉禾的片酬折合成美元才200万,分红就更没办法比了。保守估计下来,他拍一部戏收入至少翻了一倍。要是电影全球大卖,能拿到分红的话,一部戏拿到上千万美元也不是没有可能。“阿龙,《明报》的报道你应该看到了。《黑侠》美国上映首周票房破了3000万美元,有望破亿。如果按照以往经验预估的话,全球票房至少1.5亿美元。尽管《黑侠》才上映一周多,但已经让他成为了今年荷里活表现最亮眼的动作明星。阿杰的片子以前外埠表现什么样,你比谁都清楚,如果把这个人换作是你,我觉得票房还可以再提高5000万美元……”蔡澜的话如同魔音入耳,搅动着程龙本就脆弱的神经。人就怕对比,尤其是跟原来不如自己,现在又超越了自己的人对比。自从李连杰以一部《精武英雄》在香江影坛崛起以来,就一直有媒体把两人放在一起做对比,对这些舆论,程龙从来都是一笑了之。因为他知道,不管怎么对比,李连杰都不是他的对手。他的电影可以卖到欧美,李连杰能吗?这就是两人之间最大的差距,也是程龙多年来引以为傲的底气。可是现在,一部《黑侠》打碎了程龙的所有骄傲。他忍不住顺着蔡澜的话想下去,如果是他得到李连杰现在的资源,电影的票房会是多少?“阿龙,林氏现在在美国大举扩张,需要人才,是难得的机会。现在美国业务发展越来越好,这艘船要是错过了,再想上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说到最后,蔡澜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让程龙捏着电话的手都握紧了。翌日清早,深水湾75号别墅内。陶玉墨打着哈欠走出卧房,她上周去了美国,昨天晚上才到家,歇了一晚上还是感觉精神不济。“来吃饭。”陶玉书招呼她。陶玉墨坐到餐厅座椅上,制止了阿娣要给她盛饭的动作,“我先缓缓。”她翻开陶玉书才放下的报纸,看到了《大公报》上的新闻,叹息着说:“真可惜啊!输给了悉尼。”今天一早的《大公报》报道了第二十七届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主办城市评选情况。9月23日下午5点45分,第二十七届奥运会主办会的投票开始,柏林、悉尼、曼彻斯特、燕京、伊斯坦布尔等诸多城市同台竞技。投票采取多轮淘汰制,若首轮投票有城市获得超半数投票则确定为主办城市,反之则逐轮淘汰最后一名竞选城市,直到最后决出主办城市。在头三轮投票当中,燕京第一轮获得32票、第二轮获得37票、第三轮获得40票,均为第一名,任谁看主办资格都已经被稳稳收入囊中。可偏偏在第四轮投票中,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最后一轮投票,燕京获得43票,悉尼获得45票。燕京以两票之差,遗憾错过这一届奥运会的主办资格。陶玉墨的语气中充满了惋惜,“耽误了这一届,只能等下一届了。”“不是下一届,是下下届,第二十九届。”陶玉书纠正她。根据国际奥组委的规则和流程,奥运会的申办周期是八年,错过了2000年奥运会,接下来只能等2008年的第二十九届了。“啊?那得等多少年啊,我这辈子还有希望看到中国人自己举办奥运会吗?”“呸呸呸!”陶玉书嗔怪的看了妹妹一眼,嫌弃她的乌鸦嘴。“之前看新闻不是说投票成绩不错嘛,还有萨马兰奇的支持。”陶玉墨看着报纸,有些疑惑,问林朝阳,“姐夫,这报道上说咱们有两票临阵倒戈了,是湾岛和朝鲜,真的假的?”“半真半假。”“什么意思?”“是有两票变卦了,不过不是湾岛和朝鲜,而是肯尼亚和乌干达。”陶玉墨顿时愤恨了起来,“这两个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她骂了两句,又不解的问:“他们好端端的怎么给澳大利亚投票?”“投一票3万5千美元,非洲的黑哥们儿穷疯了,能不心动嘛。”陶玉墨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内幕,她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问就是假的,谣传!”林朝阳“传谣”不负责任,陶玉墨白了他一眼,但也知道这消息应该八九不离十。燕京申奥的事,姐夫是最早的倡议者,消息来源肯定保靠,她忍不住又问起这次申奥更多的细节。这一届燕京申请奥运会可谓困难重重,从申请一公布,国际上各种反h势力就粉墨登场。美国参议员、非政府组织、高校、媒体……这些人高举着冠冕堂皇的大旗信口雌黄,充分印证了国际社会的本质就是丛林法则。不过造成这次燕京申奥失利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奥组委的腐败。悉尼奥组委先是秘密赞助罗马尼亚奥委会成员亚历山大·西皮尔科的女儿移民澳大利亚,后又贿赂了肯尼亚的查尔斯·穆哥拉和乌干达的恩扬维索每人3.5万美元。悉尼以这样轻松的代价获得了三张选票,也决定了奥运会主办权的归属。“可恶!他们这么肆无忌惮,就没人管吗?”陶玉墨咬牙切齿道。“谁管?悉尼市长自己都公开说他每天像个妓女一样跑到奥委会委员入住的巴黎酒店去拉选票。”陶玉墨拍着桌子恶狠狠的说道:“贪官污吏都该死!”林朝阳的神色却很轻松,“行了。奥运会这种事本就是锦上添花,指望别人认可你,前提是你自己争气。所有人都不看好你的情况下,偏偏你最争气,这才是对那些看不惯你的人最好的回应。”陶玉墨神色郑重,“说得不错,到时候要狠狠打他们的脸!”奥运主办城市的新闻驱散了陶玉墨早起的萎靡,吃着早饭,她翻报纸时又看到了有关于林氏挖角程龙的新闻,她有些好奇的问起这其中的内情。“姐,林氏现在已经有了李连杰,何必挖成龙呢?还投入那么多钱!”“《黑侠》大卖,李连杰的号召力占的比重很小,更多的是林氏的财力、人力堆积的结果。但程龙不一样,他的名字在欧美片商那里号召力更强,《飞鹰计划》和《警察故事3》在美国票房都突破了1000万美元。还有在意大利、西班牙、日本、韩国这些经济比较发达的国家,他的号召力都要比李连杰更胜一筹。包括这些电影的录像带租赁、家庭转播收入,表现都很不错。对于林氏来说,挖他的代价是大了一点,但经济上的账目是赚得回来的。”陶玉书面色清冷的接着说道:“而且挖角程龙,不仅要算经济账。”“什么意思?”“这几年公司把李连杰捧的太高了,五年时间,九部电影,现在《黑侠》又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功,是个人都得膨胀,得给他点压力才行。”“可周星驰比李连杰还受捧吧?”“不一样。”陶玉书轻轻摇头,“周星驰的风格独一无二,出了香江、湾岛就不太灵了,可李连杰不一样。”陶玉书的话没有说全,但陶玉墨已经明白了,她脸上露出思索之色,又问:“那除了这个原因,嘉禾是不是也是个重要原因?”陶玉书嘴角露出轻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个道理自古如此。”“香江至少最近几年仍是林氏的基本盘,虽然现在嘉禾已经处于弱势地位,但我觉得要是没有嘉禾可能更好一点。少了程龙,嘉禾也许不会那么快倒下,但以后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了,包括那些中小电影公司也是一样。未来的香江电影市场,只会有林氏的声音。”说到这里,陶玉书眼神冷峻,透着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气。挖角程龙,林氏的决心很大,光是三部电影就要投资1.1亿美元,给程龙开出的片酬和分红标准也与《黑侠》大卖后的李连杰相当。除此之外,林氏还要支付程龙的违约金。嘉禾从来不跟演员签长约,程龙跟嘉禾的片约都是三年一签。现在还有两年,违约金倒不算贵,大概1.2亿港元,也就是1600万美元左右。但这些钱不是一次性支出的,违约金加一部A级制作电影一共6600万美元,在如今的香江电影界,也只有财大气粗的林氏才掏得出。转眼到了十一,林朝阳一家特地包机飞回燕京,参加杜峰和陈岚的婚礼。婚礼很低调,就在石景山区的友谊餐厅,酒席摆了快30桌。“……好,接下来我们请新郎新娘夫妻对拜!”婚礼流程跟这年代的婚礼都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婚礼司仪很漂亮,堪称全国中老年男性的心中偶像。“凯戈可真有福气,找个这么漂亮的媳妇。”陶玉书看着台上举手间尽显温婉大气的倪平,很替陈凯戈高兴。陶玉墨却觉得杜峰有点骚包,婚礼司仪还非得找央视主持人。实际上要是依杜峰的心,他恨不得把请一堆明星来表演节目呢,可惜家里要求他低调再低调,最后他妥协,只请了个倪平主持婚礼。看着台上被倪平指挥,如同提线木偶的杜峰和陈岚,陶玉墨来了兴致,“这活挺好,我也想干。”陶玉书笑着摇了摇头,真是长不大。仪式结束,婚宴开始,菜色很豪华。杜峰好不容易结回婚,却没办法大操大办,他只能在别的地方下功夫。燕京各大饭店请的厨子,沿海空运的海鲜,法国进口的洋酒……“招摇!太招摇了!”陶玉墨一边啃着鲍鱼,一边诋毁杜峰的心意,典型的端起碗吃肉,没放下就开始骂娘。宴会吃到一半,各桌之间走动了起来,一是新郎新娘正在敬酒,二来是宾客之间的熟人也在打招呼。林朝阳喝完杜峰两口子的喜酒,又象征性的抽了一根烟,刚坐下便有王硕来敬酒。这几年王硕在国内文学界、影视界红透了半边天,整个人横向发展,面色红润,笑声爽朗,透着股比新郎官都春风得意的劲头。喝了酒,王硕身后瘦高个儿的大板儿牙端着酒杯也凑了上来。“朝阳老师,见着您真是荣幸!”大板儿牙弓着腰,态度谦卑。林朝阳跟他碰了个杯,“您客气,怎么称呼?”王硕才说道:“冯晓刚,燕京电视台的编导。”冯晓刚又补充道:“我跟杜总是文工团战友,现在跟着硕爷写剧本,混口饭吃,这两天燕京台正播的《燕京人在纽约》就是我写的本子。”“高才!高才!”林朝阳笑呵呵的夸了冯晓刚,喝了一口酒,冯晓刚面放红光,一口干了杯中的酒。“陶总,我再敬您一杯!”冯晓刚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陶玉书没想到他还认识自己,说道:“我不胜酒力。”说着她抿了一口酒。冯晓刚笑着说道:“理解理解,您随意。”说罢他又是一扬脖子,干了一杯酒。“行了。晓刚,我先回去了。”王硕拍着他的肩膀说了一声,冯晓刚立马跟上。“朝阳老师、陶总,您二位忙。”临走冯晓刚还不忘打个招呼。两人走了之后,陶玉墨鄙夷道:“那人怎么獐头鼠目的?”“人家来敬个酒,还要被你横挑鼻子竖挑眼。”陶玉书说。“确实没眼力见,光给大陶总敬酒,没给小陶总敬酒,简直是有眼无珠!”林朝阳打趣道。一下子被他戳破了心思,陶玉墨一点也没心虚,反而倒打一耙。“姐夫,我看你对那个冯……冯什么来着?”“冯晓刚。”“哦,对,冯晓刚,对那个冯晓刚还挺有好感。”“好感谈不上,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来敬酒,我总不能恶语相向吧?”陶玉墨嘀咕道:“就你最会做老好人。”另一桌,冯晓刚跟王硕敬了两桌酒,回来坐下之后,仍难掩心潮澎湃。刚才两人只是走了一圈,他看着好几个人都眼熟,不是熟人的那种眼熟,而是在电视新闻上见过的那种眼熟。“刚子,瞧你那点出息,敬个酒点头哈腰的,不知道的以为你是翻译官呢!”王硕看不惯冯晓刚敬酒时的低姿态,出言挖苦道。冯晓刚脸上丝毫不见恼怒,“硕爷,我跟您可不一样,这不是头一次见着这么些个大人物嘛。”“得了吧,你就差把‘想攀高枝儿’这几个字写到脸上了。”冯晓刚苦笑道:“硕爷,您别拿我打镲了。这里哪个是我能攀上高枝儿的?”“这话说对了。官儿再大、钱再多跟你有关系?”王硕露出混不吝的嘴脸,看起来愤世嫉俗。冯晓刚心中不屑,他们俩陪土大款喝酒拉投资的时候,他可没见王硕这么嚣张。“我就是想起一件事。”“什么事?”“《大撒把》那女主角徐帆你记着没?”“嗯,怎么了?”“她有个同学叫江珊,江珊她爸是燕影厂的,跟林朝阳关系不错。听说前几个月江珊她爸求到林朝阳那,林朝阳一句话就给她安排到香江演戏了,还是在张国荣的戏里演女二号。”王硕跟燕影厂多有来往,也听说了这事,但他听完冯晓刚的话,没理解冯晓刚的意思,问:“那怎么了?”冯晓刚小心的问道:“我看您跟林朝阳关系也不错,怎么没想着通过他跟林氏影业合作一把呢?”
第597章 林朝阳式的伟大作品
冯晓刚问完这个问题就知道要遭,以他对王硕的了解,如何不知道王硕现在的表情很明显是不开心了。“哪儿那么多为什么啊!人家有钱有势是人家的事,咱又不是吃不上饭了。”生怕惹怒了王硕,冯晓刚连连点头,“您说的是,靠谁都不如靠自己!”王硕微微颔首,难得夸奖起了冯晓刚,“这就对了。晓刚,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冯晓刚看着王硕的嘴型,耳边的喋喋不休好像无头苍蝇,怎么也闯不进他的耳朵。他心里在想,为什么他刚才说了那话王硕会不高兴。想了一会儿,他逐渐有了些眉目。林朝阳和王硕有个共同之处,都是改革开放以后出现的文学偶像级的人物。或许在王硕心里,他一直拿林朝阳当成了对手,让王硕跟林朝阳平等交往没问题,但让王硕去求林朝阳,他估计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想到这里,冯晓刚觉得要真是这样的话,王硕就有点自命不凡了。人家林朝阳成名的时候,谁认识他王硕啊。别说是在海外的知名度,就是在国内的影响力和地位,他王硕也跟林朝阳没法比啊!冯晓刚又想到了方才林朝阳的那种虚怀若谷的风度,再对比眼前的王硕,这水平差了不是一点半点的。“……明白了吧?”仿佛接收到了什么信号,冯晓刚张开耳朵,安静的世界一下子嘈杂起来。“明白了。硕爷您的火眼金睛把我这点小心思看的一干二净,这番话说的太好了,真叫人醍醐灌顶。来来来,为了您刚才这番话,我得敬您一杯!”冯晓刚举起酒杯。满足了内心的好为人师,王硕矜持的跟冯晓刚碰了个杯。杜峰的婚宴在热闹中落下帷幕,参加完婚礼后林朝阳一家人趁着燕京的秋高气爽玩了两天。到11月下旬,陆续有海外出版社传来消息,《猎人安布伦》的日文版、韩文版、法文版先后出版,上市后均取得了优异的表现。尤其是在日本,自《棋圣》乘着两国围棋擂台赛的东风为林朝阳带来了巨大的名声之后,他的作品在日本的销量就进入了一个新阶段。特别是去年美国文化界刮起了“林朝阳现象”的飓风,作为美国爸爸的干儿子,日本文化界对林朝阳的追捧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他此前被引进的作品都迎来了销量大爆发,去年出版的《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狂销112万册。已经在日本出版了五年之久的《棋圣》,也销量回春,一年卖了52万册。其他如《梵高之死》《渡舟记》《楚门的世界》等作品销量也增加了少则七八万册,多则二三十万册。今年《猎人安布伦》出版,表现依旧优越,首月销量达到了28.5万册。除了销量上的成功,这部小说在日本文化界也收获了诸多好评。日本五大纯文学杂志之一的《群像》,在上个月发表了评论文章《穿越雪国的人性光辉》。盛赞《猎人安布伦》:“如深藏的雪原,如巍峨的高山,如平静的莽林,充满了丰沛的、强盛的生命力,在绝望之中绽放出人性最美的花朵。不是海明威式的,也不是麦尔维尔式的,是林朝阳式的伟大作品。”这些消息都是河出书房的北村美裕传来的,多年来北村美裕一直定期为林朝阳邮寄他作品在日本国内的反馈。月末,杜峰又跑到了香江。国庆婚礼结束后,他跟陈岚跑到国外度了一个月的蜜月,十一月初回到燕京,这次来香江是为了亚欧服装城上市的事。从去年他就在筹划这件事,还专门通过陶玉书的关系请到了梁伯韬。杜峰如今的资产有几块,其中规模最大的,也是最赚钱的就是亚欧服装城66.67%的股权。亚欧服装城从86年在燕京开第一家卖场,目前已经在国内12座城市拥有14家大型服装卖场,营业面积达到了5.4万平。1992年度亚欧服装城销售额高达9.45亿人民币,归母净利润高达3.11亿人民币。利润率较开业前两年有明显下降,主要是因为服装行业的竞争日趋激烈。当初陶玉书在投资时就说要分期退股,以九年把股份都退干净。但杜峰坚决不同意,最后陶玉书将手中一部分股份转移给了杜峰,让他的持股比例达到了66.67%,拿到了公司控股权。之后双方的股权比例,也就一直维持到了今天。除了亚欧服装城,杜峰在深圳还投资了个服装产业园,一年产值也有两亿多,不过利润就少得多了。另外,他这两年鼓捣的红秀服装公司发展的也不错。vermillion grace品牌主打高端市场,已经在国内拥有8家旗舰店,红秀品牌主打中端市场,这两年陆续开了54家专卖店。去年服装销售额达到了1.04亿人民币,其中vermillion grace的几家旗舰店都是开在年末,但销售很亮眼,当时仅开了3家旗舰店,却在短短3个月内就贡献了近4000万销售额。这一切离不开陶玉墨的精心策划,vermillion grace的第一部广告片就由香江鬼才广告人朱家鼎亲自操刀,好莱坞影星波姬·小丝倾情加盟。去年10月广告在央视黄金时间播出,vermillion grace一夜之间名声大噪,成了许多国人心中高大上的洋品牌。各地刚刚开业的旗舰店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因为旗舰店只开了几家,都是在国内的燕京、沪上广州这样的大城市,还有不少老板专程从外地跑过来购物。按照杜峰的乐观估计,今年红秀服装公司的销售额破3亿不成问题。不出意外的话vermillion grace品牌将以不到红秀六分之一的门店数量,贡献五成销售额。“vermillion grace这么赚钱,你不给我点干股,不合适吧?”杜峰眉飞色舞的说着公司的发展,引发了陶玉墨的觊觎,她没想到自己随便给杜峰出个主意,的竟然让他赚了这么多。“我大奔都给你了。”“一辆二手大奔值多少钱?早知道你这么抠门,我应该自己干才对。”“行行行,送你5个点股份,怎么样?”杜峰如此大方,让陶玉墨有些狐疑,“真的?”“当然是真的。”杜峰脸色认真,又说道:“但我有个要求!”“我就知道你没什么好心。”陶玉墨一副“我还不了解你”的表情。但想到“5个点”股份以后怎么着也能值个几千万,她还是说道:“说吧,什么要求?”“给我当个董事,挂个战略顾问的衔儿,怎么样?”陶玉墨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这是拿我当苦力啊!”“你就动动嘴,5个点的股份还少啊?做人可不能太贪心。”“那……行吧。”陶玉墨答应的“勉为其难”,可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住。“诶,我这回去国外旅游,还去考察了一圈。亚欧上市,保守能融个6亿港元,你觉得上市以后走综合卖场路线怎么样?”刚发了“工资”,杜峰立马就开始让陶玉墨“干活”。“综合卖场?”陶玉墨有些意外,“没明白。做百货?还是大型综合超市、购物中心?”杜峰被她嘴里的专业名词唬的一愣一愣的,说:“美国那个沃尔玛你知道吗?”陶玉墨顿时了然,问:“亚欧服装城做的好好的,你怎么想转型了?沃尔玛那个模式可不好学,投入大,供应链管理也是门学问。”“亚欧做到现在,我感觉已经进入瓶颈了。这种走中高端路线的大型服装卖场,注定只能在大城市生存,开在一些经济弱一点的省会都不行。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纵向发展,要么横向发展。纵向发展就是沿着我们原有的服装卖场路线,把定位做的更低,走进中小城市。但这两年服装行业的竞争越来越激烈,走低端路线,毛利肯定要大降,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品牌形象也毁了。横向发展就是做中国的沃尔玛,我这个想法也是受了别人的启发。河南这两年出了个亚细亚,他们做百货商场,现在发展的很好,我觉得这一行大有可为啊!以后想象空间肯定比服装这个单一品类要有发展,正好上市可以融到一大笔钱,投入到这个方向,我觉得更靠谱一点。”杜峰经商属于实践派,说不出那么多花花,但这么多年下来也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理论。两人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商量了半天,杜峰又问林朝阳:“姐夫,你觉得我们这想法怎么样?”“挺好。”林朝阳还能说什么,他总不能说08年以后中国经济会出现“电商”这支黑天鹅,把实体零售冲击的七零八落。以这个年代的观念来看,经济蓬勃发展,拥有14亿人口的中国,百货零售行业无疑大有可为。见林朝阳也赞同,杜峰信心更足。他现在最纠结的就是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至于管理和经营反倒是次要的,定下了路线方针,他忍不住有些兴奋,感觉有种回到当年要开亚欧服装城第一家店时的状态。亚欧现在处于上市申报阶段,杜峰要忙的事还有很多,跑到林朝阳家露了一面就没影子了。陶玉墨心心念念她的“5个点”红秀服装的股份,从来没有这么盼着杜峰再过来。又过了几天,有关于程龙新片《醉拳2》的消息在媒体上出现,计划定档2月。有《醉拳1》的影响力和程龙的金字招牌,电影定档消息传出后立刻引来了香江、湾岛、东南亚等地影迷的关注。就在这时,香江八卦杂志《壹周刊》突然曝出新闻:《程龙过档林氏,嘉禾大厦将倾》。文章言之凿凿的称程龙为了出走林氏,支付给了嘉禾一笔1.2亿港元的天价违约金。还曝出了程龙跳槽林氏以后的待遇,比如500万美元片酬、参演5000万美元投资的A级大制作等等,各项信息准确无误。文章还附上了程龙密会蔡澜、在比弗利山庄跟乔·西尔沃见面的照片。早在九月份,坊间就一直有林氏影业挖角程龙的新闻不断曝出,但因为当事人程龙始终沉默,嘉禾又一再否认,这些新闻都是只热闹了一时,很快就沉寂了下去。这次不同的是《壹周刊》上登的细节太真实了,还有程龙跟林氏影业高层的密会照片。看起来,《壹周刊》的狗仔肯定是偷偷跟拍了程龙很久,还提前得到了消息,要不然也不会不惜代价跑到美国。此新闻一出,香江影坛震动。当期的《壹周刊》直接卖到脱销,各大娱乐报纸、杂志纷纷转载,连《星岛日报》《信报》这些正规大报都参与到了讨论之中。一般的电影明星跳槽,不可能引起如此大的舆论风暴。但程龙不一样,除了李小龙之外,他是香江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具有世界影响力的功夫巨星。别看他的电影在海外票房卖不过好莱坞的大片,但那是因为发行渠道的原因。他所擅长的功夫喜剧类型电影是典型的合家欢题材,受众极广。以西班牙来说,1978年程龙的《醉拳》在西班牙上映,观影人次达到82.3万人次,多年来作品累积观影人次超过300万人次,而西班牙的总人口不过3000多万。在日本、韩国、美国等国家这个数字还要更大,如果算上各国录像带租赁和家庭转播的观众的话,这个数字不知道会放大到多少。即便是现在凭借《黑侠》咖位飞升的李连杰,在程龙十几年来积攒下来的观众缘面前,也要相形见绌。毫不夸张的说,程龙就是嘉禾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他的离开对于嘉禾的伤害无疑是巨大的。在嘉禾的历史上,他们曾经一次又一次在危机关头推出巨星完成自我救赎,李小龙、许观文、程龙……但这一次,却几乎没有人看好嘉禾能够再绝地逢生。连香江电影人自己都不相信,现在的香江影坛可以再培养出一个程龙这样的巨星。这几年嘉禾本就被林氏压制,再失去了程龙,不说一蹶不振,但至少是彻底失去了和林氏掰手腕的资格。从这个角度来说,程龙的出走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香江电影的未来发展。外界舆论喧嚷,虽然众说纷纭,却也将程龙的出走和嘉禾的未来看了个清清楚楚,嘉禾的当家人不可能看不明白。但看明白又能如何,林氏这一招釜底抽薪使的堂堂正正,摆明了以势压人,何冠昌和邹文怀努力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挽回程龙的心意。盛怒之下,邹文怀甚至想过使用盘外招对付林氏,却被理智的何冠昌劝住了。他和邹怀文跟陶玉书的财富不在一个量级上,在香江这座资本至上的城市,财富就是权力。你见过哪个富豪为黑涩会的骚扰头疼过?反倒是那些曾经不开眼的所谓大佬,在得罪了富豪之后便如流星般划过的比比皆是。“除非抱着必死的决心,否则绝不能这么做。”邹文怀听进去了何冠昌的话,最后只能无奈的妥协。1.2亿港元的天价违约金,林氏毫不犹豫的就打到了嘉禾的账上。解约早在11月就完成了,只是双方本着好聚好散的原则,打算等《醉拳2》上映时再对外公布这个消息。正好可以为《醉拳2》的上映增加一些热度,这也算是程龙对嘉禾的最后一点贡献。只是嘉禾没想到,他们的保密消息已经做的这么好了,还是提前被八卦媒体给曝了出来。邹文怀和何冠昌聚在办公室看着《壹周刊》,愤怒之余,心中更多的是无力感。明明几年之前一切还形势大好,怎么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相较于嘉禾无力的愤怒,林氏影业的办公区内在消息曝出这天格外安静,员工们走路都是静悄悄的,隐隐之间有一股雷霆之怒正在酝酿。程龙的解约消息是应嘉禾要求进行保密的,消息泄露,对林氏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反而是个利好,但陶玉书不能接受的是消息泄露这件事本身。《壹周刊》的新闻面世后,林氏内部的一些平时跟八卦记者有来往的人立刻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知道以老板的性格,这件事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果不其然,新闻见报的第三天,海外发行部一个叫Alice的混血被解雇了,一同被解雇的还有她的组长钟明华。海外发行部的副总监霍耀庭承担管理不严责任,被降职处理。事情的经过是钟明华在追求Alice,两人闲聊时他泄露了程龙要赴美跟乔·西尔沃洽谈新片的事,Alice又把消息卖给了狗仔。除了林氏的内部惩罚措施,法务部也展开了对Alice这个罪魁祸首的诉讼,如此严酷的手段顿时让林氏上下为之肃然。在娱乐公司工作,尤其是做发行和宣传方面工作的,跟记者、狗仔打交道是再正常不过的。但程龙的签约事宜是陶玉书反复叮嘱不能外泄的消息,既然消息传开了,那就说明有人没把她这个老板当回事。拿了钱却不听话,那就别怪陶玉书杀鸡儆猴了。至于被送进监狱的那个Alice有多可怜,以后的人生会怎么样,她并不关心。从她敢出卖林氏利益的那一刻起,这个人就是林氏的敌人。对待敌人,要秋风扫落叶般无情。12月7日,在沉默了四天之后,嘉禾宣布召开新闻发布会,全港娱乐记者闻风而动,差点把半岛酒店的宴会厅挤爆。发布会现场,程龙坐在台上正中央,他身边坐着的是嘉禾话事人之一何冠昌,两人都是满脸严肃,略显伤感。“……今天坐在这里,心中五味杂陈。前几天的新闻大家应该都看到了,今天召开这个新闻发布会的目的,就是宣布我程龙将与嘉禾结束长达13年的合作。在这个时刻,我唯一想做的是向嘉禾表达我的感谢。回首13年的合作,遇见嘉禾、遇见干爹和邹生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程龙的发言稿是由林氏公关部写的,中规中矩,主打一个“感谢命运,感恩有你(嘉禾)”,充分体现了双方和平分手的意愿。在他发言时,一旁的何冠昌脸上写满了伤感,之后又是一通煽情的发言,差点把发布会现场的氛围烘托成了《艺术人生》。最后,两人相互拥抱,泪洒当场。记者们的快门狂闪,抓拍到了这感人的一幕,成为了次日各大娱乐报刊的封面。不过第二天的新闻没报道的是,提问环节程龙差点被记者们的话筒戳成筛子。今天发布会光说了解约嘉禾的事,剩下的如签约林氏、片酬待遇和以后发展计划这些事一个字都没提啊!这不是要急死个人嘛!记者们的求证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对于程龙跳槽的更多细节,媒体们只能靠猜,《壹周刊》的那份爆料也因此被大家当成了最可靠的信息来源,被广泛传播。一场发布会,嘉禾和程龙连续霸占了好几天的新闻版面,双方的好聚好散也成为了被媒体称颂的合作标杆。“我不理解。解约的钱都花了,干嘛还让嘉禾落一个好名声?那可是1.2亿港元啊!”陶玉墨看着报纸上的新闻,有些不甘心的问。“程龙在嘉禾待了十多年,有多少事是嘉禾帮着摆平的?你怎么知道嘉禾手里没有点底牌?赢都赢了,嘉禾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万一狗急跳墙就不好了。”陶玉书心平气和的说。“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找人拿枪来把你干掉吧?”陶玉墨轻蔑道。陶玉书深深看了她一眼,“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话你没听过吗?”不知道为什么,陶玉书的眼神和语气明明很平静,陶玉墨却突然感到一股毛骨悚然。“说得那么邪乎。”她嘟囔了一句。陶玉书摇了摇头,“你要是能稳重一点,我早就把玉郎机构交给你了!”“不想交就说不想交,找那么多理由!”当了一年多的“太子”,陶玉墨的上位之心昭然若揭。
第598章 泡泡玛特
陶玉书倒不是真的不想把玉郎机构的管理权交出来,只是她设定的过渡期还没到而已。现在距离94年的元旦还有半个月左右,过了元旦,陶玉墨就会成为玉郎机构的话事人,而陶玉书则会退居二线,只保留一个董事局主席的身份。姐妹俩说了好一会儿,陶玉墨又谈起了正事,她上楼来主要是跟陶玉书聊玉郎机构的新投资。这几个月玉郎机构推出的卡片盲盒受到了广大用户的极大欢迎,保守估计今年不到9个月的时间,卡片盲盒业务将为玉郎机构创造7000万港元的销售额。卡片盲盒业务的惊人表现让陶玉墨看到了这项业务的巨大前景,她打算在玉郎机构之下成立一家子公司。业务范围是围绕全球艺术家挖掘、卡通形象孵化运营、消费者触达、潮玩文化推广,构建一个覆盖潮流玩具全产业链的综合运营平台。一个个高大上的名词从陶玉墨嘴里蹦出来,饶是以陶玉书的见多识广都快被她绕迷糊了。“说人话!”“干盲盒超市!”五个字言简意赅,抵得上她刚才废话半天,陶玉书眼神中露出思索之色。“为什么要单独成立个子公司?现在以玉郎机构的漫画形象来做不是挺好的吗?省钱又省力。”陶玉墨摇了摇头,“姐,不是我贬低玉郎机构的漫画作品,它们不具备大众流行的显著特点,太过香江特色了。”“这家子公司以后要面对的是整个华人世界12~26岁的青少年用户,它所创造的卡通形象必须是符合这个年龄段用户的主流审美情趣。”陶玉墨说的越是高大上,陶玉书心里越是没底。“照你这么说,玉郎机构的老班底你是一个不想用,要另搭一套班底?”陶玉墨点了点头,“没错!这家子公司的定位是潮流文化,我们需要的是有天赋的、有想象力的艺术家,玉郎机构那帮画工肯定不行。”陶玉书咳嗽了一声,对陶玉墨如此贬低公司员工感到不满。“别说这些大话了,你给我说说这2个亿的资金需求是怎么来的?”“这可不是我狮子大开口,而是实实在在要花的钱……”陶玉墨侃侃而谈,口灿莲花,把她这个商业策划包装的无比精美,可陶玉书越听越觉得不着调。她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已经跟不上年轻人的品味了。“这件事……我再考虑考虑吧。”陶玉书犹豫着说道。“姐,你相信我,这个方向绝对大有可为,比漫画有前途多了。如果以后发展得好的话,我们甚至可以逆向发展。”打造深入人心的卡通形象,利用人们对卡通形象的喜爱,开发动漫作品。陶玉书听明白了妹妹的意思,但她还是没有松口。2个亿,这可是玉郎机构一整年的利润了,以陶玉墨的计划,真要是铺开了,可能还要更多。去年收购砂糖游戏、皮克斯动画,玉郎机构的现金储备已经被掏空了。“元旦之后你就要掌舵玉郎机构了,你确定要进行这么激进的投资?2个亿港元,等于近乎一年的利润都投到这个新公司里。投资人们不可能认可的,你也不希望自己一上任,公司股价就出现波动吧?”陶玉书的劝说是老成之言,陶玉墨听了却满不在乎。“投资人只要负责投资就好了,你见过哪家公司是听了投资人的意见做大做强的?再说了,你在位的时候都不在乎投资人,怎么到我这了,就得考虑这考虑那的?”陶玉墨的固执己见让陶玉书有点头疼,她挥了挥手,说:“你让我再考虑考虑吧。”见她如此,陶玉墨也知道这回恐怕要白跑一趟,她眼眸灵动,说道:“要不,你问问我姐夫的意见?”陶玉书抬眼看向她,“这里面还有你姐夫的事?”陶玉墨立马摆手,“没。只是那天聊天,受了我姐夫的启发,我觉得他肯定能支持我的想法。”听她这么说,陶玉书犹豫了。“晚上我问问他吧。”“好。”陶玉墨起身打算离开,走到门口停住了脚步,回头说:“现在大厦里办公的人太多了,玉郎机构自己的人都快装不下了。”说完,她不等陶玉书的反应就跑出了办公室。陶玉书苦笑。还没当家做主呢,就想撵她走了,不过她倒没有生气。一是因为现在玉郎大厦装了林氏影业、玉郎机构1300多名员工,确实越来越拥挤。二是陶玉墨以后要管理玉郎机构了,如果跟她在同一座大厦里办公,难免会给人天有二日的错觉,影响陶玉墨在公司里的权威。心中早有想法的她,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在让人物色合适的写字楼了。89年受燕京的波云诡谲影响,香江房地产市场出现波动,但很快就恢复了活力,并且更加活跃。这两年,港府发布了一连串颇有气魄的建设计划,新机场工程、西九龙填海工程、九龙城寨拆迁……即将交出香江主权和制权,英国佬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崽卖爷田不心疼和邀买人心。多重利好的刺激,让香江房地产的租售价格在短时间内大幅攀升,商业楼宇自然也不能例外。现在好一点的甲级写字楼,每呎售价已经超过了4500港元,等于一平方米近5万港元,中环的顶级写字楼更是飙升到了6万多/平方米。房价高企,陶玉书之前心中一直在犹豫是租是买。林氏影业现在的规模越来越大,名头越来越响亮,如果能有一栋属于自己的写字楼自然是最好的,多余的地方用来收租也是个不错的投资。可一栋成规模的写字楼,少则数亿,多则数十亿。如果可能的话,陶玉书还是希望把公司的钱都投到本业上,而不是炒地产。公司大了,需要她做的决策也越来越多,有些跟公司发展密切相关的,而有些却是俗务杂事,她也不得不考虑。陶玉书又想到了陶玉墨的事,忍不住用葱白般的手指揉了揉额头。“咚咚咚!”“进!”“林太,《南华早报》的老板梅铎先生打来电话,说想请您和林生吃顿饭。”新助理赖万琴走进来,对陶玉书说道。陶玉书闻言眉头微蹙。“梅铎”是香江叫法,内地称呼叫“默多克”。鲁伯特·默多克,这位后世名满世界的传媒大亨自五十年代继承家族的几份亏损小报之后,迅速扭亏为盈。六十年代他控制了澳洲60%的报业后进军英国,七十年代又移居纽约,步入美国媒体行业。1980年,他正式成立新闻集团,开启了全球化之路。现在的新闻集团已经是国际知名传媒集团,拥有《泰晤士报》《世界新闻宝》《太阳报》等多份具有国际影响力的报纸。除了在纸媒上的版图扩张,默多克在近年还将目光放到了电视媒体上。先是在英国成立天空电视台,又收购了福克斯电视台50%的股份。不过跟在纸媒业务上的成功比起来,默多克在电视媒体业务上遭遇了巨大的挫折。1991年,新闻集团的卫星电视网业务巨亏,致使新闻集团负债高达80亿美元,几乎处于破产边缘。为了挽救公司,默多克不得不甩卖杂志和印刷业务,并且走遍欧美各国,不断游说各家大银行,指望他们能够伸出援手。一直到1991年底,默多克终于获得了来自欧美146家银行的支持,新闻集团剩余的76亿美元短期贷款和各个不同期债务将在3年内得以更新安排。脑海中迅速闪过新闻集团和默多克的各种讯息,陶玉书问:“说了要谈什么事吗?”“没有。”看来是要面谈了,陶玉书心中思量。虽说新闻集团债务率高得吓人,但人家毕竟是国际性的传媒巨头,默多克主动邀请她吃饭,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陶玉书旗下公司与新闻集团有业务交集的,只有明报企业和星空卫视。为了解决债务问题,默多克这两年并没有停下甩卖纸媒、印刷的脚步,同时也没有停下在卫星电视领域的扩张。只是不知道这次约见,默多克是为了哪个业务。“时间呢?”“这周五晚上,在文华东方酒店的文华厅。”“知道了,告诉他们我会准时赴约。”赖万琴又提醒道:“6点钟您要去奔达中心见梁先生。”陶玉书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好,我们五分钟之后出发。”五分钟之后,黑色的平治由玉郎大厦出发,向中环而去。作为港岛开埠后最早开发的地区,中环是香江毋庸置疑的心脏地带,也是香江最发达的商业中心。历史上由于土地不敷应用,中环进行了多次填海工程,香江会所、皇后像广场、立法会大楼等建筑都是在填海工程的基础上建成的。七十年代中环进入了全盛时期,不断兴建各种各样的摩天大厦耸立于这里,让这里逐渐成了亚洲的金融中心之一,许多香江人都以在中环上班为荣。陶玉书所乘坐的黑色平治驶入位于金钟道89号的奔达中心地下车库,百富勤的梁伯韬已经等在了这里。“林太!”梁伯韬和陶玉书握手。多年来,陶玉书一直是梁伯韬的忠实客户,最近百富勤又负责了亚欧的上市业务,双方称得上是合作无间。“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eie方面的岸田彻矢先生,受eie和高日发展的委托,全权负责奔达中心的租售。”在梁伯韬的介绍下,陶玉书和岸田彻矢打过招呼,然后又在众人的簇拥下乘电梯参观大楼。奔达中心原来是光大、嘉里等财团共同出资建设的金钟财经广场大厦。1987年澳大利亚商人亚伦·奔达创办的奔达国际在香江上市,受到了资本市场的热烈追捧,超额认购47倍。奔达国际上市后以大手笔投资而驰名香江,仅仅一年时间,先后购入金钟财经广场大厦、半山置地物业、香江电视23.77%股权。88年奔达国际便以控有公司市值108亿港元而名列香江十大财阀第十位,而后开始迅速抛售资产,淡出香江市场。改名为奔达中心的金钟财经广场大厦在当时被作价37.8亿港元出售给了日本的eie集团和高日发展。奔达中心落成于88年,由一组双子式八角形建筑组成,一座为36层建筑、一座为40层建筑,两座建筑之间由平台相连。总建筑面积高达1050322呎,即97575平方米。因其外形独特,而被中环上班人士戏称为“树袋熊”,是如今高楼林立的中环地区的重要建筑之一。如此规模的建筑,又赶上现在香江房地产市场一片火热,eie集团和高日发展看准了时机,打算套现离场,售价自然不便宜。63.6亿港元!这笔交易如果能达成,将会立即刷新1993年度香江商业楼宇交易的新纪录。梁伯韬主持百富勤,在香江商业界如鱼得水,消息灵通。一周之前eie集团和高日发展想要脱手奔达中心,他立刻就上了心。63.6亿港元的售价无疑是个天文数字,如果是比照当年eie集团和高日发展购入时的价格,更是上涨了70%。但时移世易,现在连上环的写字楼都逼近5000块一呎了,奔达中心位于中环C位。几乎是不可再生的稀缺资源,合到6200一呎,绝对不算贵。最关键的是随着香江经济的蓬勃发展,中环的写字楼正变得越来越抢手。根据港府差饷物业估价署的统计,自88年以来,中环写字楼空置率连续4年低于5%,年租金涨幅更是屡创新高。仅90年到92年这三年里,中环的写字楼租金已经涨了40%,每呎月租金高达45港元。每年5.3亿港元的租金收益,租售比高达8.3%,远超香江住宅的4.7%,更是超越世界上的很多国际大都市。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香江如今热得发烫的经济。像奔达中心这样的天价建筑,注定只能是少数富豪和大型公司能够染指的,哪怕百富勤这些年赚了不少,想要独自吃下这口蛋糕也是不现实的。梁伯韬精通财技,最擅长的就是以小博大,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最近正在为林氏影业寻找新办公地的陶玉书。于是,便有了今天的这场参观。奔达中心规模宏大,陶玉书自然不可能在逐一参观,她只挑了中心一座的一楼大堂、标准层和平台看了一圈。最后上到顶楼,站在落地窗前。她的视野里,汇丰总行大楼和中银大厦就在不远处巍然耸立。这一刻,陶玉书心中不由得滋生出一股睥睨天下的骄傲。随即,她又立刻清醒了过来,微微摇了摇头,警醒自己不能自满。“站在这里,林太感觉怎么样?”梁伯韬问。他落后了陶玉书一个身位,站在左后方位。陶玉书转过头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梁生觉得怎么样?”“有种俯瞰众生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起杜甫的那句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闻言,陶玉书露出轻笑,“‘凌绝顶’是对的,不过‘众山小’嘛……”她的眼神又望向窗外,摩天大楼鳞次栉比,构成了香江最壮观的城市天际线,但眼界无论如何是开阔不起来的。梁伯韬会意,哈哈笑了两声。一旁的岸田彻矢这时操着蹩脚的粤语说道:“奔达中心是香江房地产市场一等一的优质资产,如果不是因为日本国内有资金需求,eie和高日发展是绝对不会轻易出手的。林太和梁生慧眼如炬……”陶玉书自动过滤了小鬼子的恭维,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对岸田彻矢一番话的回应。梁伯韬观察着她的神色,向岸田彻矢提出了告辞。梁伯韬下楼后坐上了陶玉书的车,待黑色平治驶出了奔达中心的地下车库,他才问陶玉书:“林太觉得怎么样?”“63.6亿,价格还是太高了!”没有了岸田彻矢,两人之间说话没了顾忌。“贵是一定的,香江现在的房价飙升得太快了。但这毕竟是中环的写字楼,物以稀为贵。我们两家合力,再贷出一部分资金,尽可能以少量资金撬动这桩优质资产,稳赚不赔。另外我们还可以……”梁伯韬的办法谈不上多高明,合作、贷款、成立置地公司和物业公司、上市融资、抛售股票套现、寻找接盘侠……属于这个年代香江商界最常见的套路。只要运作得当,最后成功上市,两家公司只需要付出一二十亿的资金,便可以轻易撬动百亿级的资产。陶玉书听着梁伯韬的谋算,忍不住分神感叹资本游戏的神奇。她从来没打算涉足房地产行业,但这次为了给林氏影业找个“窝”,她也不介意跨界一下。心中有了主意,陶玉书与梁伯韬商量了一下具体策略和利益分配问题,最后说道:“那这件事就由梁生和百富勤来主导吧。”“有林太的信任,这次的合作必定无往不利!”“梁生辛苦了。”按照双方约定,收购奔达中心的资金,林氏影业和百富勤的出资比例为6:4。不过63.6亿的交易资金,前期只需要掏19亿左右,剩下的都去找银行贷款。谈笑之间,一桩价值几十亿港元的生意已经有了决定。回到深水湾道75号,保姆已经把晚饭准备号,陶玉书吃饭时不免又感叹富人利用地产圈钱的效率,简直比抢钱还要夸张。林朝阳心想,那是你没见过真正抢钱的,香江这百八十亿的小打小闹的算什么,再乘以个二百倍还差不多。“地产在大多数国家和地区都是支柱性产业之一,有惊人的造富效率也是正常的。香江现在经济太热,港府又一力助推,包藏祸心。”他说。陶玉书微微颔首,尽管港府现在在公共领域投入巨大,但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的用心,无非是为日后埋雷,偏偏这又是无解的阳谋。“姐,其实你要是让公司投资我那个项目,潜力说不定不比房地产差。”陶玉墨主动提起了她的“宏图大计”。林朝阳问:“什么项目?”陶玉书说:“就你前阵子给她出的那个主意。”林朝阳一头雾水,然后就感觉到桌子底下有只脚丫子在咣咣踹他那条好腿。“哦,哦,嗐,你说那个啊!”林朝阳作恍然状,“我也就是给玉墨提了个建议。”“你真觉得那是个好的投资方向?”陶玉书正色问。林朝阳哪里知道好不好啊,他最近压根没跟陶玉墨聊过生意上的事。眼见陶玉墨又是偷偷挤眉弄眼,又是合十作揖,他只好把瞎话继续圆下去。“是不错。玉墨……这个年轻人嘛,总想做点不一样的事。以后玉郎机构都是她做主了,新人新气象嘛。”林朝阳真觉得自己有点当领导的潜力,不光是说瞎话不脸红,关键是说了跟没说一样,没有几十年的领导功力,哪能有这么圆融的表现?见连他这么说,陶玉书心里的天平彻底被打破。“好,那你这段时间好好规划一下,等元旦之后上董事会。”在玉郎机构,上董事会就是走个过场,陶玉墨顿时喜笑颜开。等吃完饭,趁着陶玉书去书房,林朝阳拉着陶玉墨问:“你又要投资什么啊?也不知道提前打个招呼,弄得我一点准备都没有。”陶玉墨笑嘻嘻的说:“准备什么?就你这表现,奥斯卡影帝都不如你。”她说着冲林朝阳竖了个大拇指。“别打岔,到底什么投资?”陶玉墨只好把她的想法讲了一遍,林朝阳听完之后脸色惊异,眼神在她身上打量来、打量去。看到林朝阳如此态度,陶玉书以为他是被自己的天才想法给深深的折服了,得意问:“怎么样?我这个想法够前卫、够流行吧?”林朝阳没有回答,又问:“子公司想好起什么名字了吗?”话题一下子跳的太快,陶玉墨有点没接上,她迟疑着说:“没有呢。”“那我给你起一个。”“什么?”“泡泡玛特!”
第599章 价值百亿的非卖品
“pop mArt?”陶玉墨闹不清林朝阳唱的是哪一出,不过她觉得林朝阳起的这个名字倒是不错,很符合年轻人的口味。“流行集市?有点意思。”陶玉墨又念叨了一句,越听越觉得这名字好听,风格极为契合她即将要做的事。她笑着说道:“姐夫,还是咱们俩有默契。行,你这个名字我用了。这回真成你出的主意了!”说完她得意的走了。等陶玉书从书房出来,对林朝阳:“过两天我们俩一起去吃个饭。”“跟谁啊?”林朝阳时不时的就要陪陶玉书去参加个酒会、晚宴,再这么发展下去,他感觉自己真要成花瓶了。“默多克,新闻集团的老板。”三日后,文华东方酒店。1968年就开业的文华东方酒店是香江资格最老的豪华酒店之一,独一无二的地理位置,让它自诞生之日就成了奢侈的代名词。昨天乘坐私人飞机抵达香江的传媒巨头鲁伯特·默多克,携妻子安娜·玛丽亚·托夫就下榻在了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默多克选择在文华东方酒店下榻的原因很简单,这里是老牌英资怡和的旗下产业,并且接待过英国王妃戴安娜、前首相撒切尔夫人、美国前总统尼克松、福特、老布什等诸多国际知名人物。出身于澳大利亚这个英联邦国家,默多克有种骨子里的昂撒优越感。餐厅文华厅和酒店同年开业,装潢古典而优雅,专供精致的粤式菜肴。位于酒店的25层,可以饱览维多利亚港的壮丽景观和香江的城市天际线。林朝阳夫妻俩来到餐厅时,除了服务人员,这里空无一人,一问服务员才知道,原来今天这里被人包场了。不用问也知道,这肯定是出自传媒巨头的手笔。文华厅的粤菜久负盛名,见面之后大家边吃边聊。默多克年过六旬,看上去面上和善,一见面就表现出强烈的亲和力。“安娜这些年已经很少跟我出席商业上的交际应酬了,若不是听说今天有林先生在这里,她也不会出面……”安娜·玛丽亚·托夫是默多克的第二任妻子,她曾是默多克手下的编辑,当年结婚时两人算是志同道合。不过这些年来默多克的生意越做越大,安娜却迷恋上了神学和文学,两人之间渐行渐远。默多克的话一方面是刻意塑造出恩爱的形象,一方面也恭维了林朝阳。美国是西方世界的中心,林朝阳现如今在美国名声日渐隆重。默多克有一点没有撒谎,安娜·玛丽亚·托夫今天确实是为了见他才露面的。晚餐的气氛看起来很融洽,不过林朝阳夫妻俩没有被这种表象迷惑。一个驰骋传媒行业四十年,周游于澳、欧、美、亚各大洲之间游刃有余的顶级商人,又岂是那么好相与的。“我经营报业四十年,香江报业的的竞争激烈程度举世罕见,林太能在这样的市场中将明报企业经营的风生水起,实在叫人佩服。”说了半天没营养的废话,默多克终于进入了正题。“默多克先生谬赞了。明报企业的成功最关键的还是在于它的前任老板查先生几十年的苦心经营,我不过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罢了。”默多克露出缅怀之色,“查先生确实是一位非常有能力、有远见的领导者。当年我两次求购明报集团,都被他拒绝了。现在看来,他的决定非常明智。”听着默多克“自贬”式的恭维,陶玉书没有骄傲得意,反而警惕了起来。“《南华早报》在默多克先生的领导下成就非凡,更胜查先生的风采啊!”早在1985年,默多克就访问过中国,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对中国乃至整个亚洲的市场都充满了野心。因为这里的人口世界第一,是这个世界上仅次于欧美国家的庞大市场。他便把进军亚洲的第一站选在了香江,这里经济发达,传媒业开放。与东南亚、日韩以及中国内地、湾岛等国家和地区都有着非常密切的经贸联系,它在亚太地区的地位至关重要。并且又是英国殖民地,中西文化融合,拿来当作进军亚洲的前哨战再合适不过。1986年默多克从汇丰银行收购了南华早报集团35%的股份,成为第一大股东,随即便展开了对南华早报集团的私有化进程。1990年,南华早报集团重新上市,市值70亿港元,年盈利近3亿港元。南华早报集团的纸媒销量不足明报企业和东方报业两家香江顶尖报业集团的1/3,利润却超过了两家的盈利水平。这也是为什么陶玉书一直想为明报企业办一份定位高端的英文报纸的原因。但最近两年她越来越感受到香江报业的局限性,并没有贸然对外扩张。不过从几个月前开始,南华早报集团的日子有点不好过了。这几年香江传媒行业的竞争烈度越来越高,8月份东方报业创办英文报纸《东方快讯》,从《南华早报》高新挖了40多个鬼佬采编人员。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釜底抽薪,《南华早报》方寸大乱,内部一阵风声鹤唳。股价从9月初的每股5.5港元,一路急跌至10月中的4.4港元。之后南华早报集团毅然出售了旗下的《华侨早报》,收缩战线,并高薪挽留采编人员才算是勉强维持住颓势。陶玉书在试探默多克的目的,买或者卖?报纸还是电视?“我刚才的话不是虚言,香江报业的竞争太激烈了。前段时间东方报业的挖角给南华早报集团造成的影响,林太想必也知道。我十分不赞同他们的这种方式,如此恶劣竞争之下,整个行业没人能够受益,劣币驱逐良币,最后只会陷入恶性竞争的死循环。”默多克这番话隐隐透着求结盟的味道,陶玉书却没有被他的示好所蒙蔽。“呵呵,商业竞争大家各自施展手段无可厚非。只要是在规则范围内的,也无可指摘。”南华早报集团、明报企业和东方报业代表了香江报业的生态层级。南华早报集团以《南华早报》为核心,拥有全港最优质的读者群体,定位高端,不管是品牌价值还是盈利水平都是香江最顶尖的。东方报业与之恰恰相反,以《东方日报》《太阳报》《太阳马经》为核心,是香江最平民化的报业公司。而明报企业,以《明报》为核心,定位比《南华早报》稍低一些,但又有旗下七八份报刊集团作战,形成了高、中、低端读者群体的全面覆盖。南华早报集团面对东方报业的蚕食拿不出有效的策略,很大程度上就源于他们的定位高端。东方报业可以挖角他们的人,创办英文报纸冲击高端,他们却不能做跟东方报业同样的事,那样等于自毁长城。因而在应对东方报业时就显得格外笨重,而明报企业则不同,全面化的经营策略,让他们进可攻、退可守。别说东方报业现在就是进军高端,就是现在要打一场你死我活的价格战,明报企业完全不虚。经营报馆,量入为出,锱铢必较。出的方面,最大的支出无非是报和人,报即纸张排版、传版、印刷、制版等各项费用,人即工资、福利。人的支出两家都是固定的,在激烈的竞争态势之下要压榨人工是不可能的,人早跑了。报的支出,明报企业和玉郎机构相辅相成,成本优势要比东方报业更大。入的方面,明报企业去年营业额8.241亿港元,税后盈利2.617亿港元,东方报业去年营业额7.056亿港元,税后盈利1.985亿港元。无论是盈利规模还是盈利率,明报企业都要更胜一筹,面对东方报业,可以说是稳坐钓鱼台。因而,陶玉书对默多克抛出的橄榄枝并不接招。见她无动于衷,默多克内心焦急,脸上却风轻云淡,“看来林太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能够在未来的竞争中战胜东方报业?又或者是星岛报业?”“默多克先生说笑了,东方报业和星岛报业都是香江报业巨头,又哪里是那么好战胜的。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勉力维持罢了。”陶玉书打太极的功夫练的炉火纯青,饶是以默多克这样的老狐狸,也感觉到棘手。默多克寄希望于引动陶玉书主动触及谈话核心,却始终不得寸进,思虑片刻后,他还是选择了先抛出诱饵。“明报企业现在已经是香江第一流的报业集团,但可惜的是跟东方报业、星岛报业还是没有拉开差距,林太难道就不想让明报企业更进一步吗?”说了快一个小时的场面话,终于等到了戏肉,陶玉书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默多克先生所谓的更进一步是指……”“想必林太也知道,新闻集团的纸媒业务目前正在战略收缩,南华早报集团远在香江,管理起来多有掣肘,我打算给它找一个更好的主人。”默多克不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的讲出了他今天约饭的目的。陶玉书听到这话怦然心动,明报企业如今贵为香江报业第一股,如果硬要说缺什么,那一定是国际化水平不足,缺少足够的国际影响力。而南华早报集团恰恰可以弥补这个不足。陶玉书脑海中飞快的分析着形势,眼下南华早报集团被东方报业逼的进退两难,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他们定位太高,无法下沉,面对竞争对手不要命的打法,往往没办法倾尽全力,这种情况大致就相当于秀才遇到兵。二是默多克受制于新闻集团巨大的债务压力,不仅无法给予帮助,反而还要在南华早报身上吸血。如果南华早报集团被明报企业收入囊中,这些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对于明报企业来说,是稳赚不赔的好生意。但同时她心中立刻生出了疑虑,南华早报集团现在是有点困难,但绝非经营不下去。要知道去年南华早报集团的营业额是5.453亿港元,在香江一众报业集团当中看着不起眼,但税后盈利却高达2.692亿港元。接近50%的盈利率可谓一骑绝尘,碾压众多竞争对手。这样肥美的蛋糕,陶玉书可不认为默多克会轻易放手。“默多克先生有属意的合作对象了吗?”默多克笑得意味深长,“林太这是明知故问了。”陶玉书微微颔首,“感谢默多克先生的信任。既然如此,您有什么条件,我们不妨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这场谈话终于触碰到了实质,默多克也不再隐藏,展露出了他的真实目的。“我想收购星空卫视!”他的目的没有出乎陶玉书的预料,只是让陶玉书没有想到的是,默多克会先放出南华早报集团这个诱饵。虽然眼馋南华早报集团,但在陶玉书的心目中,星空卫视的份量无疑要更重。作为她传媒帝国版图上最重要的一块拼图,星空卫视的地位远非一家纸媒可比,别说是南华早报集团,就是纽约时报公司也不行。电视媒体时代的到来,已经让纸媒彻底沦为二流媒体。尽管无意出售星空卫视,但陶玉书不介意跟默多克拉扯拉扯,也许双方可以找到一个平衡点。“星空卫视是非卖品。”“林太难道不先听听我的报价吗?”默多克并没有因为陶玉书坚决的态度而退缩,反而看起来信心十足。陶玉书没有回话,眼神望着默多克,等待着他的诚意。“南华早报集团51%的股权,和5亿美元现金。”默多克吐出这个条件后,嘴角微微翘起,“这个条件怎么样?”南华早报集团90年二次上市后,股价一度超过了80亿港元,但今年因为东方报业的冲击,股价跌了不少,目前市值在70.5亿港元。51%的股权价值36亿港元,5亿美元约合38亿港元,合计74.6亿港元,这个价格确实很有诚意。而且这里面还有另外一笔账,拿到南华早报集团51%的股权,就意味着陶玉书拿到了公司的控制权。所以这笔交易真正的报价应该是——108.5亿港元。脑海中的盘算一闪而过,哪怕陶玉书并没有出售星空卫视的打算,但还是被默多克的大手笔所震撼。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脱口而出的答应下来,可最终还是理智迅速占据了上峰。沉默片刻,陶玉书说道:“默多克先生的报价确实让人心动,但就像我说的,星空卫视是非卖品,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听着陶玉书的拒绝,默多克面上没有露出丝毫沮丧、恼怒的情绪,脸色平静。“林太当初收购星空卫视花了21亿港元,短短3年时间,投资回报率超过了400%。”陶玉书正色道:“与投资收益无关。默多克先生深耕媒体行业几十年,应该明白在电视媒体盛行之后,纸媒的衰落已经不可避免。一家具备洲际影响力的电视台,其价值远不是百亿港元价值可以衡量的,星空卫视对于任何传媒公司都是最核心的资产。我想……”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朝默多克露出笑容,“这应该也是默多克先生愿意以如此高昂的代价收购星空卫视最根本的原因。”百亿港元的收购价确实令人心动,但陶玉书更明白星空卫视未来的潜力,她又怎么可能因为眼前的利益而放弃未来呢?面对陶玉书的果断拒绝,默多克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他作出无奈状,恭维着陶玉书的头脑冷静和高瞻远瞩。见默多克萌生退意,陶玉书说道:“其实我们可以聊聊南华早报集团的出售。”默多克笑着说道:“林太不会以为我找你来就是为了卖南华早报集团的吧?”陶玉书以玩笑应对,心里暗骂默多克是条老狐狸,言语之间真真假假一个不小心就会着了他的道。明知道南华早报集团是他抛出的诱饵,可陶玉书还是忍不住咬了一口。“南华早报集团是新闻集团布局亚洲的重要棋子,如果不是为了求购星空卫视,我又怎么会轻易出手呢?也许在市占率上,南华早报与明报企业、东方报业这些巨头没办法相提并论,但它的优势和影响力也是香江报业独一无二的。”收购星空卫视的提议被拒绝后,再谈到南华早报集团,默多克的语气多了几分矜持。陶玉书心中冷哼,王婆卖瓜,欲擒故纵。“南华早报集团确实有独特的优势。不过默多克先生就没想过,如今东方报业咄咄逼人,未来一两年之内,香江报业恐怕会爆发一场惨烈的厮杀,说是你死我活也不为过。到时候恐怕南华早报集团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啊!”默多克听着陶玉书的话,脸上的表情冷峻下来,眼睛眯着,露出一丝危险气息。“林太这是在威胁我吗?”陶玉书没有被他的变脸影响,面色如常。“默多克先生误会我的意思了。新闻集团是全球性的传媒巨头,香江报业的这点竞争对于你来说不过是疥癣之疾。你可以把这话理解为善意的提醒。如果可能的话,我也不希望这种事发生。不过有时候,事物的发展并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对吗?”在陶玉书说完这些话之后,默多克面露思索,似乎被陶玉书说动,卸下了防备。片刻后,他似乎有了决定,“你说的很对。这场惨烈的厮杀也许无法避免,但新闻集团不可能因此退却。”说着话,他的精神振奋起来,“二十一世纪的世界是属于亚洲的,新闻集团不可能放弃这么重要的市场。”对话到这里,似乎陷入了死胡同。默多克想收购星空卫视,陶玉书不愿意卖;陶玉书想收购南华早报集团,默多克也不愿意卖。气氛沉默了一会儿,默多克主动开口,“也许我们可以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陶玉书抬眼看向他,“比如呢?”“换股合并,怎么样?”换股合并?换股合并是指收购方公司在收购过程中与被收购公司交换各自股权的合并方式,多见于超大规模企业的收并购案中。毕竟现金收购需要的条件太苛刻了,即便是许多日进斗金的跨国公司,在收购规模相当的公司时,也往往需要举债。陶玉书暗忖,受星空卫视大力发展的影响,这两年明报企业市值飙升,目前已经达到了128亿港元,而南华早报集团市值仅有70.5亿港元,双方市值比例悬殊。这也就意味着,换股后公司的控制权依旧在她的手中,而且是不费一兵一卒,就吞并了南华早报集团这块优质资产。贪念一起,陶玉书暗自窃喜,正打算开口,突然感觉腿边被人碰了一下。她朝林朝阳瞥去,眼神交汇之间,她读懂了林朝阳的意思。“确实是个很好的提议。不过看起来,换股对明报企业的好处更大,默多克先生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商业有时候并非零和博弈,双赢也不是不可能。其实我不说林太也知道,新闻集团现在的主要方向已经改为了电视媒体,这两年我甩卖了不少印刷和纸媒业务。未来香江的报业大战信号似乎越来越明显,就像你所说的,南华早报集团即便能活下来,恐怕也不会那么滋润。如果我们双方能够合作的话,那就会形成一个规模庞大、远超香江同行的报业巨鳄。除了可以从容应对未来的激烈竞争,更可以在资本市场上收获不菲的利益。”默多克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南华早报集团和明报企业合并看起来是合则两利,可林朝阳的提醒让陶玉书警醒了起来。她回想刚才的谈话,以为自己是清醒的,但好像每一步都落入了默多克的算计之内,她可不相信换股合并这个主意是默多克的临时起意。想到这里,她内心不禁轻叹。跟默多克这样的老狐狸比起来,自己的功力终究是差了一点。“默多克先生言之有理,我们双方合作确实是个好方向。”见陶玉书意动,默多克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不过……”陶玉书脸色郑重,“兹事体大,这件事我得回去仔细考虑考虑。”嘴角的微笑泯灭,默多克态度依旧温和。“这是理所应当的。”
第600章 巨头崛起
距离圣诞节还有不到一个星期,香江城市街头的节日气氛已经浓重了起来。
离开了文华东方酒店之后,林朝阳夫妻俩并没有回家,而是漫步于港口海滨。
维多利亚港口的海风凉爽,带着淡淡的咸湿气息。
身边的行人里有不少金发碧眼的老外,时不时驻足拍照,都是国外游客,几个保镖散落于夫妻俩周围,不显山不露水。
“你是觉得,默多克的最终目的还是星空卫视?眼下这些手段不过都是他的障眼法?”
“很大概率。他这种人太贪婪了,‘双赢’不是他的风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才是他的风格。”
闻言,陶玉书沉吟着说道:“刚才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提议换股,即便是冲着星空卫视来的,且不说明报企业仅有星空卫视的四成股权。
他想拿到明报企业的控制权,恐怕比登天还难。
换股之后,默多克掌握的股权也就18,而我手里的股权仍有36,他想要拿到明报企业的控制权,只有一种可能。”
陶玉书说着吸了一口气,“除非先不惜代价的拿到查先生和沈先生手中的股权,再发动闪电战,举牌收购。”
“这需要的不仅是极好的保密性,关键是新闻集团要付出的代价可能是我们的两倍三倍,甚至是四五倍。”
“你忘了新闻集团是靠什么起家的了?如果没有超强的收并购能力,默多克他凭什么能建立横跨澳、殴、美洲的新闻帝国?”
林朝阳的提醒让陶玉书陷入了沉思,尽管觉得他的这种想法实施起来的成功性太低了,但谁让这个对手是默多克呢?
即便只有百分之一的失败率,陶玉书也不敢赌。
在夫妻二人的产业中,明报企业的存在感不高,但作用却不可忽略。
失去明报企业的代价,是她不能承受的。
心中思虑着,陶玉书问:“假设默多克他真的取得了明报企业的控制权,你觉得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谈判。”林朝阳的语气笃定。
“明报企业掌握了星空卫视的四成股权,虽然是小股东,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被我们拿捏,但那时候默多克对星空卫视的重大决策已经有了否决权,这就相当于是一根搅屎棍。
那时候他也许提高收购价格,也许逼迫你推动星空卫视拆分上市,手段必定是花样百出,最终目的还是要拿到星空卫视的控制权。”
陶玉书说:“被你说的,我们好像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林朝阳摇摇头,“这只是未虑胜,先虑败,此刻我们面对默多克依旧处于绝对优势,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眼神朝海面望过去,维港两岸的灯光影射的海水波光粼粼,五光十色,在陶玉书眼中仿佛映出了未来的若干种可能性。
“如果默多克真是抱着这个心思的话,那么他应该在见我之前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陶玉书的语气缥缈,面对默多克的诡计多端,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现在主动权掌握在他们这一方。
但林朝阳深知陶玉书的性格,她对南华早报集团还是不死心。
他不得不承认,默多克确实是个智计卓绝的商人,精准的抓住了陶玉书的心理。
“需要验证一下?”
陶玉书转头看向他,认真点了点头,好像个小女孩向大哥哥在讨要玩具,林朝阳宠溺的揽过了她的肩膀。
“先回家。”
“好。”
夫妻俩回到深水湾,已经是晚上10点,陶玉书拿起电话准备拨通。
林朝阳突然按住她的手,“如果默多克已经提前布局,你这通电话说不定就是打草惊蛇。”
闻言,陶玉书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打电话。
去年5月,金庸正式离开由他创办并辛苦经营三十多年的明报企业,受邀前往英国牛津大学安东尼学院现代中国研究所担任访问学者。
他曾在年轻时就梦想过能到牛津或剑桥去读书,常常引以为终身遗憾,没想到退休后竟能夙愿得偿,自然喜不自胜,甚觉光荣。
不过以金庸的年纪,在做学问上取得什么成就时不可能了,此行只能算是了却遗憾。
在牛津大学当了一年访问学者,他感觉意犹未尽,又接受了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的访问交流邀请,现在人在温哥华。
“查先生最近身体可好?”
“劳你记挂,无病无灾,身体健康。”
电话接通,金庸听见陶玉书的声音很是高兴,语气愉快。
离开明报这一年多,陶玉书偶尔会联系他,向他说说明报企业的近况,让金庸感受到了人走茶未凉的温暖。
特别是明报企业这两年股价屡创新高,他手里剩的那点股票竟然还比当年出售明报集团时的价值还要高了许多,令金庸直呼选对了接班人。
寒暄了一阵,陶玉书问金庸:“查先生,最近有跟新闻集团有关的人联系过你吗?”
金庸不解其意,“什么意思?”
既然已经打了电话,陶玉书也没有刻意隐瞒,说道:“今天我跟新闻集团的默多克见了面……”
听陶玉书讲完默多克对星空卫视和明报企业的野心,金庸感叹道:“上百亿的价格,出手当真不凡!”
而后他又赞许道:“不过更了不起的是玉书你。当年21亿买下星空卫视,如今引来传媒巨头百亿港元求购,真是化腐朽为神奇啊!”
“查先生您过奖了。”
称赞过后,金庸说道:“新闻集团的人目前没有联系过我。”
“这样啊。”陶玉书思忖。
金庸在电话那头问道:“你是担心换股之后,新闻集团背后放冷箭,上演一场反收购?”
“没错。”
金庸琢磨着说道:“确实有这个可能,不过这个难度可不小。一旦换股成功,再想反收购,恐怕要掏出的资金恐怕不会低于十亿美元吧?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直接给你提高星空卫视的收购价格呢?” “也许是两手准备,也许是连环计。今天毕竟只是第一次见面,虚实尚不清楚。”
“也是这个道理。”
听筒里沉默了下来,陶玉书心中有个想法,犹豫过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其实与其现在担心来、担心去,不如以力破会,直接买下金庸手上的股票,如此一来即便换股后股权稀释,也可以在未来可能的抢筹大战中占据绝对的主动。
但这样一来又带来了两个问题。
一是她如果主动提出这个请求,势必要大幅溢价,在情况还不明朗的情况下如此操作,并不明智。
二是金庸手中的股票数量太大,这笔交易肯定要对外披露,她怕打草惊蛇。
必输的局面,默多克又怎么会上钩呢?
心思转念之间,陶玉书客气了两句,正打算挂断电话。
电话那头的金庸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对了!”
“查先生还有事?”
“有个叫于品海的人你还记得吗?”金庸问。
脑海中的记忆不断闪现,最后定格在一份纸质资料上,“当年德间书店的中间人。”
“不错。”
当年金庸有意出售明报集团,于品海作为徳间书店的中间人联络金庸,因为于品海是编辑出身,金庸一度对他印象不错。
只是后来出现了陶玉书,于品海和徳间书店也就没了机会。
“这个于品海有什么动作?”
“半个多月前我联系宝新,听说他最近跟于品海成了球友。”
金庸的话顿时引起了陶玉书的警觉,未等她说话,金庸又说:“于品海怎么和宝新走到一起的,我也不了解,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
“我明白,感谢查先生的帮忙。”陶玉书真诚的说道。
客套了几句之后,电话挂断,陶玉书坐在沙发上眉头紧蹙。
她的思绪有些纷乱,看起来为了今晚的见面,默多克已经布局了很长一段时间,也似乎把各种情况都预料到了。
半晌后,她问林朝阳:“你说,查先生可信吗?”
商场之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打电话之前她不是没有怀疑默多克已经提前拉拢了金庸,只是觉得可能性不大,打完电话反而心生提防。
原因就在金庸最后提到的沈宝新和于品海上。
真的有这么巧,两人接触就让金庸知道了?
虽然觉得怀疑金庸有些不厚道,但陶玉书还是不得不防,毕竟怀疑不会给对方造成任何损失,可如果她大意轻信,付出的代价可能是惨重的。
林朝阳说道:“当年默多克就曾向他求购过明报企业,查先生愿意卖的话,当年就卖了。不过……”
他的语气有些不自信,“今时不同往日。查先生手中剩余的股票市价至少有14亿,默多克如果提前拉拢到查先生,肯定要大幅溢价,二三十亿,人心难测啊……”
是啊,财帛动人心。
尽管觉得这种可能性不高,可事关重大,她必须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
“不妨先调查一下于品海和沈先生。”林朝阳建议道。
陶玉书点点头,再次拿起电话,刚要给梁伯韬打电话,她又把电话放了下来。
“你说……伯韬有没有可能也接触过默多克?”
林朝阳眉头蹙起来,“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奔达中心!”陶玉书提到前几天去看的写字楼。
林朝阳明白了陶玉书的意思,他的眉毛皱得更紧了,眼神凝重。
阴谋论又或者是巧合?
林朝阳一时也有些分不清了。
沉思良久,他才说道:
“梁伯韬跟你合作多年,香江又是他的大本营,他不会轻易败坏自己的口碑的。
默多克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说服他来用这桩生意牵扯你的精力和资金?
况且,奔达中心的出售不可能是人为因素。”
陶玉书缓缓点了点头,林朝阳的分析是在理的,她感觉自己可能是被默多克的故布疑阵给影响了,有些思虑过重。
致电梁伯韬后,陶玉书心思依旧纠结,很晚才睡去。
梁伯韬调查沈宝新和于品海需要时间,不是一两天就能有结果的。
翌日,陶玉书将手下证券部的人召集起来,让他们分析明报企业近半年以来的交易动向是否有可疑的地方。
默多克如果提前做局,必然会在二级市场留在痕迹。
股票交易量激增、股价大幅上涨、期权交易量的涨跌、机构投资者的持仓变化……都有可能隐藏着潜在收购的信号。
但可惜的是恒生指数自89年以来稳步向好,今年更是热得发烫。
明报企业业绩又蒸蒸日上,盈利能力持续稳定上升,又有星空卫视的强力发展做支撑。
市场关注度居高不下,交易活跃度自然也高,想要通过二级市场的蛛丝马迹来判断默多克是否有提前入局,还是勉强了一些。
证券部的人忙碌了两天,提交上来一份结论模棱两可的报告,陶玉书神色凝重。
林朝阳以前说过一个词叫“虚空索敌”,其实这一切有可能只是她的虚空索敌。 但陶玉书不敢轻视默多克,林朝阳有一句话说的很对,默多克这样的人驰骋商场靠的可不是与人为善。
纵观他三十年来的发家史,主动上门,放低姿态,求购目标,可不是他的作风。
现在没有任何明确的证据,有很大的可能是因为默多克的布局太过精细,羚羊挂角,不见踪迹。
面对这样强大而狡猾的对手,陶玉书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股强烈的斗志来。
圣诞期间,由林氏影业出品的《赌神2》上映,王晶、周润发这对王牌组合再度联手,《赌神2》一上映便呈现出横扫市场之势。
首日票房破300万港元,观众口碑良好,助力电影首周票房打破2000万大关,看样子又是一部本埠破5000万港元的大卖之作。
这已经是林氏影业今年第二部、历史上第三部本埠破5000万港元的电影了。
第一部是去年周星驰的《审死官》,票房5021万港元;第二部是9月上映的《黑侠》,票房5164万港元。
三个多月来《黑侠》已经在香江、湾岛、内地、美国、日本、韩国、东南亚等地区和国家陆续上映,各地票房表现不一。
其中表现优异的是香江、内地、湾岛、美国、韩国,分别取得了5164万港元、4230万元、226亿台币、103亿美元、4512万人次的成绩。
日本、东南亚的表现则差强人意,总体算下来,《黑侠》的全球首轮大规模放映,累计票房为154亿美元。
对于投资3000万美元的《黑侠》来说,这个票房数据自然要算得上是大卖了,仅仅是税后的票房分账就净赚2400万美元。
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黑侠》还将陆续登陆欧洲、美洲各国。
而且《黑侠》作为类超英动作片,录像带租售和家庭转播收入一向不错,保守估计收益超过4000万美元问题不大。
除此之外,林氏影业的股价也在影片的热卖中一路走高,到《赌神2》上映,依旧大卖,林氏影业的股票热得发烫。
在距离94年元旦还有四天的时候,林氏影业的市值在市场的狂热追捧中终于打破了200亿港元大关。
去年这个时候,林氏影业的市值刚刚突破120亿港元,仅一年时间,涨幅达到67。
称不上是妖股,但这个表现绝对是绩优股了。
关键跟那些生死一线间的妖股不同,林氏影业上市三年,业绩稳步提升,又时不时带给市场和投资者们惊喜。
已经完全赢得了投资者们的信任,同时投资者们也对林氏影业所描绘的“国际化”道路深信不疑。
《电锯惊魂》《赤壁大战》《黑侠》,一年之内连续三部影片创造了全球票房破亿美元的佳绩,林氏影业的国际化已经初见成效。
赶在12月末,美国《综艺》杂志发布全球票房top100影片名单,《侏罗纪公园》以978亿美元的夸张成绩一骑绝尘,这个数字几乎是第二名到第十名的总和。
如今美国是全球最大的电影票仓,其地位如同《侏罗纪公园》之于1993年的全球票房。
在这份排行榜单之中,“环球影业”、“派拉蒙影业”、“二十世纪福克斯”之类好莱坞巨头不断重复出现,美国出品的电影占了至少八成。
好莱坞在国际影坛的统治力可见一斑!
可就是在这样一份好莱坞占据了绝对主导地位的榜单当中,有一个公司的名字却分外突兀的出现了好几次——林氏影业。
甚至林氏影业还有三部电影的票房闯进了前十名,分别是第五名的《黑侠》(154亿美元)、第六名的《赤壁大战》(149亿美元)、第九名的《电锯惊魂》(103亿美元)。
《综艺》创刊近90年,是美国领袖级的娱乐商业杂志,素有“好莱坞圣经”之称,近年来也逐渐成为了全球传媒娱乐业的风向标之一。
其制作的全球票房排行榜,权威性自然无需质疑。
好莱坞的电影称霸各种榜单不是什么稀奇事,美国现在是世界霸主,经济发达程度冠绝全球,多年以来人们已经习惯了好莱坞的强势。
但林氏影业这条猛龙的出现却惊掉了国际影坛一地下巴,让许多国际知名的电影公司都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到这家出身于香江的电影公司身上,而后越扒越心惊。
成立不过短短七年时间,却已经称霸香江,覆盖东南亚,经略东亚,闯荡好莱坞,这是何等恐怖的怪物?
《综艺》杂志的一份票房榜单,让林氏影业第一次在世界舞台上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这份榜单发布集团之后,就被《香江政经周刊》迅速转载,引发了香江电影界和市民阶层的广泛热议。
以前大家都知道林氏影业很强,强到可以称霸香江,但因为视野的局限,大家对于林氏影业的认知始终不够全面。
现在大家看到了,根据《综艺》的1993年年度全球票房top100影片总结,林氏影业今年共有五部影片进入了前100名,其中3部更是闯入了前10名。
也许是觉得单单转载这份榜单还不够吸睛,《香江政经周刊》又贴心的为香江读者统计了林氏影业在过去一年在全球创造的影片票房。
529亿美元!
折合港币高达402亿港元!
冷冰冰的数字看起来不够有冲击力,但凡事就怕对比,1993年度香江电影市场总票房为153亿港元,仅为林氏影业全球票房的38。
也许是觉得与香江电影对比已经无法彰显林氏影业的强势,《香江政经周刊》还附上了美国电影产业的一些信息。
1993年度,美国电影市场总票房为56亿美元,二十世纪福克斯的全球票房为55亿美元。
林氏影业的全球票房占据美国电影市场的十分之一规模,与好莱坞巨头旗鼓相当。
这一对比,效果立刻就来了。
别说是香江电影界,哪怕就是整个商业界和市民阶层,也不由得对林氏影业产生了刮目相看的观感。
七十年代以来,香江经济蓬勃发展,号称亚洲四小龙之一,但却极少诞生走出香江、迈向全球的跨国公司。
谁也没有想到,率先带领香江商业和文化走出去的,竟然是林氏影业这样一家电影公司。
1994年的元旦期间,“林氏影业全球票房”成了整个香江讨论的热门话题。
所有人都感受到,他们似乎正在见证一家可以媲美好莱坞巨头的全球化电影公司的崛起。
在如此狂热的气氛下,林氏影业的市值在突破200亿港元以后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一路狂飙突进至230亿港元。
涨得连陶玉书这个老板都感到有些害怕,大涨之后有大跌啊!
于是她选择了主动给这波热度降温,元旦假期过后,林氏影业发布公告宣布:
大股东林氏投资控股有限公司计划自本公告披露之日起15个交易日后的3个月内,通过集中竞价交易方式和大宗交易方式减持其所持有的公司股份合计不超过1800万股,即不超过公司总股本2。
林氏投资控股有限公司是由陶玉书夫妻俩控制的控股公司。
第601章 火爆小辣椒
在市场的一片看涨之中,林氏影业的股价刚刚冲破22元。
公司股价创新高,大股东减持套现也属常事。
2的减持比例,如果以林氏影业当前股价来计算,价值44亿港元。
但这只是理想数字,减持公告发布后,股价必定下跌,打个折,再交个税,能剩八成就不错了。
果不其然,减持公告发布后,林氏影业股价应声跌了35,之后连着三天涨涨跌跌,最后股价稳定在208元每股左右。
元旦过后是新年,公司在过去一年里取得了长足的发展,最近玉郎大厦内的气氛格外轻松。
陶玉墨眼看着伍美珍将门上的“副总裁办公室”铭牌换成“总裁办公室”,面容平静,心里却有一股喜悦在流淌。
这一瞬间,她有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感觉。
上午玉郎机构刚刚召开完董事会,她这个副总裁终于成了行政总裁。
虽说头上还有个“陶董事长”,不过董事长嘛,那都是庙里的菩萨,拜拜就行了。
“老板,你看怎么样?”伍美珍扭过头,一脸献殷勤。
陶玉墨脸色淡然,“换好了就去工作!”
一盆冷水浇下,伍美珍的热情立刻冷却,不知道哪里又惹老板不高兴了。
以前在大老板身边的时候,二小姐明明那么亲切可人,怎么跟了二小姐以后,她反倒越来越像大老板了?
实在搞不懂,伍美珍悻悻回了工位。
陶玉墨盯着伍美珍的背影,胯扭那么大,给谁看?
姐姐给她配的这个秘书,没什么野心,执行力一般,胜在听话,不过陶玉墨觉得她更像是姐姐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回到办公室,坐回椅子上,林氏影业的写字楼还在谈判之中,暂时陶玉书还得在玉郎大厦里办公,陶玉墨也只能蜗在原来的办公室。
不过陶玉墨拍了拍椅子扶手,还是感觉到了大权在握的得意。
她按下办公桌上的呼叫器,向外面的伍美珍发出了上任后的第一道命令:
阿珍,替我拟一份文件呈给董事长,动议董事会召开94年第一次股东大会。
片刻后,伍美珍怀抱着小本本敲门走进办公室,记录陶玉墨的想法。
总结起来就俩字:
更名。
她早就看玉郎机构的“玉郎”两个字不顺眼了,现在大权在握,第一件事就是给公司改名。
不仅是公司名要改,旗下所有出版物、影视作品和文创产品里,只要带着“玉郎”二字的,全都要清除干净。
都什么年代了,还用姓名当公司名,土不土啊!
这话她是不敢当着陶玉书的面说的,怕被打死。
当然了,她之所以这么干,最重要的还是看不惯自家企业冠上别人的名字,这不等于自家孩子随了别人的姓吗?
陶玉书能和光同尘,她可不行。
改,必须要改。
哪怕被别人说劳民伤财,造成股价动荡,她也在所不惜,要不然这心里不痛快。
人在顶楼的陶玉书接到伍美珍送来的文件,感到哭笑不得。
这丫头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利索的在文件上签好名字,她将文件交还给伍美珍。
“你觉得‘泡泡宇宙’这名字怎么样?”
陶玉书问出了一道送命题,伍美珍感觉额头一下子冒出了冷汗。
“泡泡宇宙”就是陶玉墨为玉郎机构起的新名字,完全是受了林朝阳那个“泡泡玛特”的启发。
她连英文版都想好了,就叫pop cosmo。
伍美珍心里暗自叫苦,一个是大老板,一个是二老板,她谁也得罪不起,何苦为难自己这个小透明呢?
“林太,我觉得泡泡宇宙这个名字很好,不过就是似乎……”
“似乎怎么样?”
“似乎跟玉郎机构的一贯风格有点不搭边啊!”
伍美珍思来想去,绞尽脑汁,觉得大老板对二老板的决策肯定是不满意的,要给公司改名的话,不早就改了吗?何必要二老板来动手呢?
陶玉书顺着她的话,想到玉郎机构一贯出品的那些香江特色漫画,确实是有些不搭调的。 “泡泡宇宙”这个名字一看就是年轻化、潮流化的代名词,从这个名字也能看得出来,陶玉墨对玉郎机构未来的规划也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
心里这么想着,陶玉书嘴上却批评了一句:“肤浅!”
伍美珍见陶玉书面露沉吟,本以为押对了大老板的心思,正暗自欣喜,没想到还是挨了批评。
谁能有我惨啊!
伍美珍心里哀叹着等待接受陶玉书的批评,等了半天也没见陶玉书说话。
“愣着干什么?回去吧。”
“哦哦,好!”
伍美珍愣愣的出了办公室,她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又看了看手上的文件。
要不是还要还房贷,这班她是一天也不想上了,伍美珍悲愤的想。
隔了一天,林氏影业联合百富勤集团对外发布公告称:双方共同出资成立华都置业。
这两年香江房地产市场热得发烫,许多资本和富豪都涌入了房地产行业,这份公告发出后,外界还以为林氏影业要效法前辈,进军房地产。
结果就在次日,林氏影业再次发布公告表示:林氏影业子公司华都置业与日本eie株式会社、高日发展达成协议,以63亿港元的价格收购位于中环金钟道89号的奔达中心大厦。
此消息一出,顿时引起市场上的剧烈反响。
63亿港元!
除了大规模的公司并购之外,这个数字创下了近年来香江房地产市场的单笔交易记录,立刻登上了各家财经媒体的头条。
不夸张的说,63亿港元已经可以买下香江的一家中大型房地产公司了。
不过这个天文数字的交易曝光之后,外界惊讶归惊讶,却少有人提出质疑。
原因也很简单,奔达中心位于中环的黄金位置,总建筑面积高达近10万平方米。
旁边比邻的就是汇丰大厦和中银大厦,是香江商业楼宇之中的顶级资源,可遇而不可求。
63亿虽是一笔巨款,但对于奔达中心这样的稀缺资源来说,却也不算贵了。
别的不说,按照香江近几年写字楼租金的涨幅,再过两三年,恐怕林氏影业和百富勤集团光是靠着收租都能年入10亿港元。
再加上香江房价未来预期的狂飙突进,收购奔达中心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公告发布的当天,林氏影业和百富勤集团的股价分别迎来了不同程度的上涨,充分说明了资本市场对这次收购的认可。
林氏影业元旦之后的大动作震惊了香江地产界,过了没几天,又有《天天日报》独家消息披露:
香江动漫游戏产业第一股玉郎机构即将更名为泡泡宇宙,公司已向证监处提交申请。待证监处审核通过后,玉郎机构旗下所有文化产品也将一道更名。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投资机构和投资者一头雾水。
一家好好的上市公司突然改名,这是什么操作?
先不说手续上的繁琐,改名劳民伤财,至少要花几百万港元,最关键的是“玉郎机构”这个已经屹立的十年的香江第一漫画品牌的价值顷刻间瓦解。
玉郎机构行政总裁由陶玉书变更为其胞妹陶玉墨,这件事早在一周之前就已经公告,但投资人们怎么也没想到,陶玉墨上任后干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给公司改名。
如此自毁长城的无厘头举动,实在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本来这两年“陶氏双姝”的名头在香江商界颇受人瞩目,如今看来,这位陶家二小姐完全名不副实,恐怕是借了姐姐的光,被人吹嘘起来的。
改名的操作直接败坏了广大投资人对陶玉墨这个新行政总裁的信任,消息公布后玉郎机构当日股价大跌超8,次日又跌36,市值蒸发超6亿港元。
陶玉墨初初上任总裁,便被市场来了个下马威,心中很是不忿。
在接受《明报》采访时表示:“玉郎机构的品牌价值不在‘玉郎’二字,而在公司多年来精心培养出的艺术家,和这些艺术家所创作出的作品。”
作为对投资人用脚投票的反击,她又在采访时补充,“喜欢‘玉郎’这两个字的投资人,可以去投资玉皇朝。”
这篇采访发表之后,顿时又在市场上引起一片哗然。
此前玉郎机构内部就有传言,说这位陶家二小姐性情与其姐姐大相径庭,如今一看,果然不同。
简直就是火爆小辣椒!
陶玉墨的言论无疑是在反击之前市场对她决策的反应,让投资人去投资对家公司,这差不多相当于国营饭店服务员殴打顾客了。
这是拿我们当要饭的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少二级市场的投资者直接用脚投票,开始抛售玉郎机构的股票。
不对,现在应该叫泡泡宇宙了。
陶玉墨上任第7天,泡泡宇宙股价暴跌166,市值一路狂泻至462亿港元。
如《星岛日报》《东方日报》等明报企业的对家,看到这种情况立刻在自家报纸上发表了一番对泡泡宇宙的唱衰。 散户抛售、媒体唱衰、机构观望,更名后的泡泡宇宙出师不利,公司内部谣言满天飞,一时间大有风雨飘摇之感。
而就在二级市场投资人们骂骂咧咧的时候,陶玉墨又站出来了,公开对投资人喊话。
说泡泡宇宙的股价被严重低估,她已向董事会提交回购方案,将在10个工作日后以个人名义回购1亿港元的公司股票。
消息见报后,许多投资人都认为陶玉墨这是认识到了市场的无情和投资人的作用,开始滑跪了,不少人幸灾乐祸。
而在资本市场上,受此消息影响,泡泡森林股价短暂回升,但很快又萎靡下去,证明市场对泡泡宇宙的换帅仍然缺乏信心。
紧接着,新的一周开始,有投资机构果然发现市场上有人在大量扫货,泡泡宇宙股价立刻应声而涨。
仅仅两天时间,泡泡宇宙股价大涨13,把之前跌出去的股价涨回来了大半,市值重回50亿以上。
这个时候玉郎又对外发布公告,称公司股东之一兼行政总裁陶玉墨女士持股比例达到52。
到了这个时候,许多投资人回过味儿来了,大家都被陶玉墨给涮了。
什么火爆小辣椒啊,分明是心狠手辣的魔女。
她先是发表不当言论影响公司股价,又趁机抄底。
不少意气之下抛售了泡泡宇宙股票的投资者怒火中烧,纷纷致电证监处,举报陶玉墨操纵市场。
结果证监处调查后却表示:陶玉墨的行为不构成操纵市场行为。
操纵市场行为是证监处打击的重点对象,投资人举报陶玉墨倒不是无的放矢。
她是泡泡宇宙高管,具有公司决策权,与投资人的口舌之争造成公司股价大跌,确实具备操纵市场的特征。
但判定这种行为的成立有两个很重要的要素,一是利用信息优势和二是短期内抄底获益。
这二者陶玉墨都完美的规避掉了,口舌之争谈不上什么信息差,股票回购也是提前声明、公告并提报董事会同意的。
整个回购过程公开透明,陶玉墨在回购之后手中的股票价值确实有浮盈,但她并没有抛售牟利。
调查结果出炉后,许多利益受损的投资人义愤填膺,对陶玉墨恨的牙痒痒,偏偏又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但同时也有一些投资机构和投资人也因此见识到了陶玉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
反而对她执掌泡泡宇宙的前景多了几分信心,泡泡宇宙一扫前些时日的阴霾,股价由此重回巅峰。
没想到过了几日,陶玉墨又跳出来接受《明报》采访,表示泡泡宇宙将投资2亿港元成立子公司泡泡玛特。
该公司会围绕艺术家挖掘、卡通形象孵化原因、潮玩文化推广等领域构建一个覆盖潮流玩具全产业链的运营平台。
泡泡玛特的概念放在如今绝对是超前的,有些投资人看着报纸,只感觉到脑子有些不够用。
泡泡宇宙的业务涵盖了动漫、游戏和周边衍生品,如今又要进军这个所谓的“潮玩”,看起来倒是有些关联性。
可你说破大天,这也是玩具业务啊!
曾几何时,香江的玩具产业也曾辉煌一时,可随着七八十年代电子产业的崛起,玩具产业早就成了明日黄花,夕阳产业没前途啊!
泡泡宇宙新的业务方向公布以后,引来了不少质疑声,可有了上次的教训,很多投资机构和投资人都不敢贸然行事了,生怕又被陶玉墨抄底。
实在不讲武德啊,哪有公司高管动不动就砸钱回购股票的?不怕把公司买退市啊!
不管心里怎么不看好,但大多数投资机构和投资人还是选择了按兵不动。
只能说陶玉墨花了不到一个月时间,把投资人们pua的明明白白的。
此后几天里泡泡宇宙的股价表现稳如老狗,甚至还有点小幅上扬,也算是市场对于陶玉墨这个新总裁的某种认可了。
不过也这一番操作下来,她在港股市场的口碑也给败坏了,股民只要提起她必定骂街。
一些媒体公开讨论陶玉墨的性格和商业行为,一致认为她性格冲动,行事异想天开,难堪大任。
折腾了大半个月,陶玉墨以一种外界看来有些诡异的方式稳定住了军心,并且还开启了对外扩张的脚步。
“啧啧啧!你这总裁才当了不到一个月,怎么感觉满城皆敌?在这些媒体的口中都快成酒囊饭袋了。”
杜峰翻着翻着报纸,语气半是挖苦、半是调侃。
亚欧上市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预计时间就在年后3月,他最近常驻香江。
陶玉墨对他的挖苦不以为然,淡定的说道:“让他们骂去吧,骂得越欢才越好!”
闻言,杜峰看向她,“我怎么感觉你有点故意的?心里憋着什么坏心思呢?”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陶玉墨白了他一眼。
“她啊,这叫黑红!”
林朝阳放下手中的茶杯,打趣着说道。
杜峰好奇的问:“黑红?什么叫黑红?”
“越黑越红。口碑到了谷底,但凡有一点好处那都能被夸上天。” 听完这个解释,杜峰若有所思。
“倒是有点道理,可她好歹是上市公司老总,这么找骂没必要吧?”
林朝阳以玩笑的口吻说道:“陶总裁胸有沟壑,腹有千策,岂是你这种凡夫俗子能够理解的?”
被他这么一说,杜峰更好奇了,凑到林朝阳身边,“姐夫,你给我好好说说,她这是什么路数?”
“你问她让说吗?”林朝阳冲陶玉墨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她还能管得了你?”
陶玉墨哼了一声,似乎懒得搭理二人,转头去了游戏室,跟冬冬一起搓手柄。
“姐夫,她走了。”
“其实也没什么。玉郎机构这几年在玉书手上经营的风生水起,虽然没有什么革命性的突破,但在漫画、动画、游戏领域也都算是伸展开了手脚,市值一度冲到了近60亿港元。
在广大股民和机构的眼中,她可以算是非常优秀的领头人了。”
杜峰听着这话不由得点头,他是一点点看着陶玉书将旗下产业慢慢经营起来的,也对陶玉书的能力钦佩不已。
“我姐确实不是一般人!”
“你姐这会儿又没在,你就别拍马屁了。”
玩笑了一句,林朝阳又接着说道:“正所谓珠玉在前,有你姐的成功在前,玉墨她接过公司的担子,压力自然是巨大的。”
“确实。”
“其实要单单是你姐的优秀做对比也没什么,关键是玉墨她对公司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说到这里,杜峰忍不住发出嘲笑,“改名嘛,我还第一次见一个总裁为了个名字较劲,闹出这么大动静的。”
“你以为这光是个名字的问题?”
杜峰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我问你,你听到‘玉郎机构’,脑袋里的第一个冒出来的概念是什么?”
“漫画。”
“没错。漫画,而且是香江风味的漫画。你知道香江漫画市场的盘子有多大吗?”
杜峰晃了晃脑袋。
“根据出版总会统计,去年本港漫画书码洋销售为59亿港元,算上各类漫画刊物,这个数字在7亿元上下,这还包括了湾岛、日本、欧美漫画入港的销售,要占近30份额。
玉郎机构在香江市场一家独大,占据8成份额,也就是56亿港元左右。
这几年对外输出做的不错,海外的漫画销售也扩大到了3亿以上,这就是86亿港元。
以去年玉郎机构的表现来看,漫画作品的衍生产值已经达到了35亿,首次超越海外漫画销售带来的营收,并且还在以每年70的可怕速度在增长。
这其中主要是周边产品的贡献,而在周边的营收又以各类手办、卡片、玩偶等商品的贡献最大。
玉郎acg创办至今4年时间,从无到有,营收已经超越了海外漫画的营收。
预计明年营收规模还会继续扩大,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杜峰沉思,“漫画的衍生产值可能要远远超过了它本身。”
“不错。对于玉郎机构来说,漫画很重要,它是所有创意和产品的起点,但随着公司的不断发展,它对营收和业绩的贡献正变得越来越低。”
听到这里,杜峰有些明白了,“转型?所以改名是为了转型?”
林朝阳缓缓颔首。
“对。漫画、动画、游戏、影视、周边衍生、潮玩,玉郎机构的前景很宽阔,但首先要摆脱的是市场对它的固有印象。
一家以漫画业务为主的香江公司,再怎么折腾,也成不了巨头。”
“所以改名算是转型的第一步,玉墨投资的那个潮玩公司就算是产业的横向扩张。
以漫画为创意起点,但不以其为主要业务,形成一个想象力更大、更广阔的产业。”杜峰总结道。
“差不多。”林朝阳啜了一口茶。
又说:“别看玉墨这丫头平时嘻嘻哈哈,可心气儿高着呢。
要么不做,要做肯定要做到最好。
玉郎机构发展的再好,人家也只会说那是玉书的功劳,她只是恰好躺在功劳簿上而已。
给泡泡宇宙重新定位,画出更宽广的蓝图,才能让外界看到她的能力。”
杜峰将身子沉到沙发靠背上,面露惊叹,“这丫头……以前没看出来,也太能算计了!”
第602章 作家首富
杜峰又想到了最开始的问题,“姐夫你所谓的那个‘黑红’,其实就算是香江人口中的‘扮猪食老虎’。”
“这么说也对。在商场,被人低估并不是一件坏事。
当年刘銮雄初出茅庐时,横行无忌,很大的原因就在于一直被人低估。
结果吃了几次亏,哪怕是华置、中煤这种巨头公司遇上他也不敢不全力应对,刘銮雄在一定程度上算是被捧杀了。
我常说,玉墨比你姐更适合当个资本家。
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你姐更爱惜羽毛、更有情怀。而玉墨行事更遵从本心,少了很多顾忌,她更看重目标的达成。
你看她,混日子就混的心安理得,想攒钱就拼了命的攒,什么投资、什么理财根本不考虑。
一旦事业心起来了,立马又是一番场景,恨不得把每一个下属的剩余劳动力都压榨的干干净净。”
杜峰这些日子常居香江,对香江商界的风云变幻也逐渐有了些认识,感觉林朝阳的看法确实独到,心中信服。
尤其是林朝阳对陶玉墨的性格分析,更受到了他的强烈认可。
真不愧是当作家的,这观察能力细致入微。
他正要说话的时候,刚下班的陶玉书从外面回来。
“姐,你回来了?”
杜峰连忙打招呼,一旁的陈岚也起身问好。
陶玉书笑着拉住了陈岚的手,“让我看看,怀了孕皮肤都好了。”
陈岚被她夸得有些羞涩,杜峰说道:“人都说怀孕皮肤好是女孩,还是生男孩好。”
“封建!你们家有皇位要继承啊?”陶玉书讥讽他。
“我可不是重男轻女,女孩子容易吃亏。还是男孩子好,可以拱别人家的白菜,横竖都不吃亏。”
杜峰的歪理邪说引得陈岚和陶玉书的不满,林朝阳却被他提了个醒。
自己家的小白菜正是嫩的时候,以后得加强教育,可不能被像杜峰这样的猪八戒给拱了。
陈岚和杜峰10月结的婚,最近刚查出来怀孕,算算日子,应该是12月份怀的孕。
结婚两个月就怀孕,也算是雷厉风行了。
主要两人岁数都不小了,尤其是杜峰。
围绕着孩子闲聊了一阵,陶玉书问杜峰过年回不回燕京。
“亚欧3月份要上市,又赶上陈岚怀孕,我们俩今年就不回燕京过年了。老头子要想见他大孙子,就让他自己过来一趟。”
杜峰摸着陈岚的肚子,得瑟的叮嘱道:“儿子,你可得给你爸我争气!”
“还说你不重男轻女?”
杜峰想让父亲巴巴的跑到香江来看孙子是不可能了,再疼爱也不可能,杜若林现在就算是退休了,也不可能因私出国。
说笑了几句,晚餐置备齐了,家里人聚到餐厅吃饭。
杜峰说道:“对了,姐、姐夫,还没恭喜你们呢。”
“恭喜什么?”林朝阳问。
“富豪榜啊!今年你们夫妻俩都排到第4名了,这也算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杜峰的语气很是兴奋,为自己有个在富豪榜上名列前茅的姐姐、姐夫而深感自豪。
就在前两天,《资本》杂志公布了1993年度香江十大富豪排行榜。
根据《资本》杂志的估算,截止93年12月31日收盘,林朝阳夫妻俩旗下三大上市林氏影业、明报企业和泡泡宇宙股权总价值达到了229亿港元。
而在其他资产方面,除了投资在沪上的复兴投资被评估价值21亿港元,《资本》杂志今年还将林朝阳的作品版税、版权收入首次纳入计算范畴,并且给出了一个惊人的估值——6亿港元。
另外就是因为亚欧上市在即,林朝阳夫妻二人在公司的持股也由此曝光,股权价值被估算为14亿港元。
汇总了林朝阳和陶玉书夫妻二人所掌握的公司股权和资产情况,《资本》杂志最后得出结论:林朝阳夫妻二人身家高达270亿港元,位列本年度香江十大富豪排行榜榜第4名。
这一类的富豪榜这几年香江财经媒体年年搞,林朝阳夫妻俩已经是连续四年上榜,并且名次一年比一年高。
在富豪榜上,常年上榜的富豪并不少见,但身家和排名连年稳步上涨的富豪却很少。
数来数去,除了已经被奉为香江首富的李嘉诚和掌握着怡和财团的凯瑟克家族之外,也就林朝阳夫妻二人能做到了。
富豪榜出炉之后,自然少不了吸引许多市民的眼球,不过香江市民们这几年已经逐渐免疫了那些天文数字的财富。
反倒是《资本》杂志对林朝阳这位大作家的资产评估引起了许多人的兴趣。
按照《资本》杂志的说法,他们给的这个6亿港元的数据是经过了多方求证总结得来的。
他们统计了林朝阳的作品在多个国家的销量书籍,其中如中国(包括香江、湾岛、濠江)的销量高达7600万册,美国的销量1020万册,日本的销量640万册……
最后得出了35亿港元的版税收入,而剩下的估值那25亿港元,则是《资本》杂志根据林朝阳作品历年改编情况估算出的版权价值。
靠写书写到数亿港元的身家,在香江历史上独此一人。
哪怕是金庸,当年写武侠小说赚取了大量的财富,但也无法跟林朝阳相比并论,因为他真正的暴富还是依靠办报。
富豪榜公布之后,多家媒体纷纷把林朝阳当成了一个独特的报道视角,给他冠以“妙笔生金”、“作家首富”等吸人眼球的称呼,引起了不小的讨论声。
“富豪榜上的身家都是虚的,什么几百亿,你现在让我拿出一二十亿都费劲。”陶玉书说。
“资产放在那里也是钱啊。姐,这儿又没外人,你就甭谦虚了。”
陶玉书苦笑,“这不是谦虚,而是事实,公司的股票又不能随便减持。富豪榜上的财富,只是数字游戏而已,别把这种事当真。
而且我和你姐夫从事的行业都属于第三产业,产业规模十分有限。 你翻一翻《快报》刚评的‘十大财阀’排行榜,前4名控制的上市公司市值已经超过了千亿港元,那才是真正的日进斗金、富可敌国。”
富豪榜计算的是富豪的身家,而财阀榜计算的则是富豪控制的上市公司市值。
在《快报》评出的十大财阀中,李嘉诚家族凭借着长实、和黄等巨无霸以1842亿市值稳居冠军宝座。
之后又有凯瑟克家族、郭炳湘家族、李兆基家族等控制市值超千亿港元的富豪家族,除开这四家,剩余的六家富豪家族控制的资产在600~260亿之间。
林朝阳夫妻以384亿港元的控制市值位列第8位。
陶玉书的谦虚和头脑的冷静让受教的点了点头大,但他还是说道:
“姐,你也别妄自菲薄。他们控制的公司规模大,但控制权可没有你们抓的那么牢。
几家公司几乎就是一言堂,大权在握,不比那些富豪挖空了心思搞什么联姻、合作更舒服?”
杜峰话没有说错,跟其他富豪需要通过各种手段来控制公司相比,陶玉书对旗下几家公司的掌控权无疑要大得多。
陶玉书嘴上聊着天,眼神若有所思。
待到深夜,陶玉书和林朝阳倚在床头。
“沈宝新最近跟那个于品海确实走的很近,对外说的是于品海打算办报纸。”
“消息准确吗?是确有其事还是障眼法?”
“听说已经招募了一些采编人员,不像是故弄玄虚。”
林朝阳纳闷道:“办报纸?现在香江报业竞争这么激烈,他也敢进来?”
整个七八十年代,香江的报刊行业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激烈厮杀,到九十年代港股五家上市的传播业公司明报企业、东方报业、星岛报业、南华早报和新系机构。
这五家上市公司占据了市场90的份额,剩下的10份额也都是由《大公报》《文汇报》《资本》这样的背景雄厚和实力不俗实力所掌握的。
于品海掮客出身,敢贸然进入这个行业,着实令林朝阳感到不解。
“这也是我好奇的地方。伯韬说他在菲lv宾空手套白狼了一家上市公司,手里有钱了,又找到了沈宝新这个报业老将合作,倒也说得通。”
沈宝新是明报企业的联合创始人,长于经营管理,有“铜币铁算盘”的外号。跟金庸工作几十年合作无间,最后两人也是一同退休的。
不过陶玉书心中有个担忧,明报集团早年的印刷业务都是由沈宝新独自的新昌印刷有限公司代印,她入主明报企业以后,这项业务就从沈宝新手中要了回来,交给了玉郎机构旗下的帝国印刷厂来负责。
当时双方并未有什么冲突,但那毕竟是每年一两千万的稳定利润,陶玉书不信沈宝新心中没有介怀。
“你认为沈宝新有心重出江湖?”林朝阳问。
沈宝新当年手握着明报集团20的股权,经过合并玉郎机构的媒体业务和上市稀释,股份不足10。
可即便如此,这些股权也为沈宝新带来了超额的回报。
这两年沈宝新陆续出售了手中近半股份,赚得了近4亿港元的巨额财富,现在他手中仍有明报企业48股权。
“到了他这个年纪,身家数亿,手中又握着价值不菲的股权,要是我我肯定不会过问江湖事。”陶玉书犹疑道。
“所以这事透着蹊跷。”
林朝阳笃定的说完后,陶玉书说道:“看来这件事情不得不防。”
“如果于品海真的是默多克的说客,沈宝新又没有来找我们讨价还价,那么只能说明默多克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价格。”她眉头轻蹙的分析。
“10亿或者更高,默多克能动用的资金到底有多少?”
她已经让梁伯韬调查过新闻集团的财务情况,但得到的信息大多是明面的信息,像默多克这样的老狐狸,如果真的早有预谋,肯定会有暗手。
“上次他给了南华早报集团51股份和6亿美元现金的报价,这可以算作一条基准线。不,不对,也许也是故布疑阵。
他的现金储备只会比6亿美元多,不会比6亿美元少。”
林朝阳淡定的说道:“你去猜他的底牌是没有意义的,如果你真的决定要请君入瓮,那么现在最重要的是算清楚自己手里的牌有多少。”
以穿透历史的眼光来看,南华早报集团肯定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资产,甚至要是握在手里二十年,可能股权价值还会不涨反跌。
但以这个时代的眼光看过去,陶玉书对南华早报集团的执念并不难理解。
市值70亿港元,年营收6亿,净利润3亿港元,南华早报集团即便面对着激烈的市场竞争,也依旧是个不可多得的优质资产。
它又是一家以英文报刊为主业,并且格调颇高的传媒公司。
不仅在业务上与明报企业、星空卫视有互补作用,更可以为明报企业扩充实力。
未来香江报业如果真的进入近身肉搏、刺刀见红的阶段,那么合并了南华早报集团的明报企业凭借着规模效应几乎不惧任何挑战。
甚至,有可能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如果注定失败,哪个商人会不死不休?只有看到有机可趁,他们才会像鬣狗一样进攻。
而且最关键的是,明报企业还可以借此迈出国际化道路的重要一步。
《南华早报》看起来销量不高,但作为亚洲最早的英文报纸,在亚洲和欧美国家一直具有不错的影响力。
除此之外,南华早报集团旗下的《星期日南华早报》《style》《the peak》《the list》等报刊的影响力也涵盖了整个香江50万高端消费人群。
也可以和林氏影业、明报企业、星空卫视等公司的业务产生一定的协同效应。
对于深耕文化、传媒产业的陶玉书来说,拿下南华早报集团进而扩充国际影响力是事业发展上很重要的一步。
文化、传媒产业有时候最重要的不是钱,而是影响力。
就像默多克的新闻集团,如今在纽交所的市值还不如林氏影业,可旗下拥有几十家报纸,还有出版社、印刷公司、电影公司、电视网等业务。
影响力触及整个西半球,能够撬动的资本也远非林氏影业可比。
根据公开资料显示,1988年新闻集团的资产规模达到53亿美元,听起来很多,可其在世界范围内光是债务就有68亿美元。
拥有比股份资产更多的债务,这样的现象在全世界也是不多见的,能有二十多亿美元的市值已经算是市场对新闻集团的高度认可。 这也侧面说明了在文化、传媒行业影响力的重要性。
还有后世的马斯克拼了命的搞到x,助力建国同志重登大宝,受封美利坚一字并肩王,更足以声明媒体和影响力的重要性。
因此林朝阳并不反对陶玉书的想法。
就算是日后纸媒衰落,他们又不会一直抱着公司股权放到死。
他的提醒让陶玉书恍然惊醒,她忍不住哂笑道:“我真是糊涂了,有点未战先怯。”
林朝阳轻轻握住她的手,“你面对的可是成名多年的新闻巨鳄,考虑的周全一些也是应该的,主要是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陶玉书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
“你说默多克什么时候会再联系我?”
“应该不会太久的。战线拉的越长,他的如意算盘越容易被暴露。”
这话说完的第二天,陶玉书真就接到了默多克从美国打来的电话,此时距离两人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时间。
这次默多克打来电话,依旧是为了求购星空卫视,他提高了收购价格。
南华早报集团51的股权,6亿美元现金以及价值1亿美元的福克斯公司的股票。
对此上次吃饭时提出的条件,默多克这次又提供了价值1亿美元的股票,看起来求购诚意十足。
尤其是默多克提供的还是福克斯公司的股票。
后世一提到福克斯,人们最先想到的应该是福克斯电影公司,然后就是福克斯电视台,实际上两家公司都隶属于福克斯公司。
1984年,福克斯公司发生内讧,公司大股东迈克·里奇为躲避美国收入署的追查,准备逃亡瑞士。
由于急需现金,里奇被迫将他在福克斯公司的一半股份以116亿美元的低价卖给另一个大股东戴维斯。
获得福克斯全部股权的戴维斯却没有将公司好好发展下去,因为几部大制作接连失败,福克斯亏损严重,戴维斯决定转卖福克斯公司的一半股权。
这给了一直寻求进军好莱坞和美国电视业务的默多克机会。
1985年,默多克以25亿美元购买了福克斯公司一半的股权,成为福克斯公司最大的股东和实际掌控者,之后他又创建了福克斯电视网。
在短短几年时间之内就将福克斯电视网做到了美国第四大电视网的位置,今年更是以高价击败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拿到了美国橄榄球联赛的转播权。
橄榄球作为美国最重要的运动,拿到了其转播赛事合同,也意味着福克斯电视网在美国电视界的崛起之势不可阻挡。
良好的发展势头让福克斯公司成为了新闻集团的核心资产之一。
林氏影业这几年攻略美国市场,默多克此举也算是投陶玉书所好。
面对默多克的诚意,陶玉书故作犹豫,再次阐述了星空卫视对她事业的重要性,最后语气十分遗憾的“婉拒”了默多克的请求。
挂断了电话之后,陶玉书并没有因为默多克的主动提高报价而感到高兴,反而更感觉到了压力。
默多克越是不计成本的提高报价,越是证明他对目标的志在必得,被一条国际传媒巨鳄垂涎的滋味并不好受。
但陶玉书有种预感,这次很有可能是她旗下产业走向国际的重要契机。
这通电话之后,年关将至,一家人如往年一样飞回燕京。
“玉书今天怎么这么忙?”
大年三十,一家人在包饺子,陶玉书却抱着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丝毫没有挂电话的意思。
张桂芹一边擀着面皮,一边担忧的看向陶玉书的方向。
“公司太大了,事情多,玉书忙点也正常。”林朝阳说。
“你也不知道帮着她分担分担!”
张桂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责怪。
“分担了,怎么没分担啊!”
张桂芹却说道:“嘴上说得好听。”
林朝阳:……
这还是亲妈吗?
“亲家母,不能这么说。玉书经常跟我说,朝阳在事业上可没少给她出主意。
玉书她就是那样的性子,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冲在前面。朝阳属于谋定而后动的性格,有他在,玉书才能更安心。”
林朝阳冲陶母投去了感激的目光,总算是有人看到他对这个家的付出了,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丈母娘。
张桂芹跟陶母聊了起来,林朝阳见陶玉书电话始终打不停,心中也不免生出了几分好奇,正常的公务电话陶玉书可不会打这么长时间。
他洗过手,来到陶玉书身旁,陶玉书与他对视了一眼,示意他等等。
她又说了三四分钟,才挂断了电话。
“出什么事了?”林朝阳问。
“《断箭》的首周末票房出来了,2885万美元。”陶玉书说。
《断箭》是美国林氏和二十世纪福克斯共同出品的动作电影,投资高达5000万美元,由吴宇森执导。
林朝阳笑着说道:“那相当不错了,首周看样子奔着6000万美元去了。”
“是啊,这可是美国林氏迄今为止取得的最好成绩了,北美总票房说不定能破15亿美元,闯进年度票房排行榜前几名。”
陶玉书说话之时眉眼之间尽是喜意,可林朝阳却纳闷,就算是《断箭》为林氏创造了票房历史,也不至于说这么长时间。
“还有别的事?”
听到他的问题,陶玉书脸上的喜意敛去不少。
第603章 我自岿然不动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后,宁晨越来越怀疑这厮是个npc时,对方终于主动出击。 冬阳又发动墓地里“天威龙·宽恕蟠龙”的效果:己方场上存在非效果怪兽时,除外自身发动,从卡组特召一只其他“天威”怪兽。 他再次发动“双天招来”的效果,重复上回合的行为,但这已经于事无补。 当他抵达十五号道台边缘最后一步时,已是神色平静到了极致,心如止水。 他的头部微微低垂着,视线并未聚焦在慕容妍身上,一对眼瞳似乎看着无关紧要的地方。 毕竟除去偶尔的逾矩之举,步莺音对自己的照顾与关怀始终如一,又风雨同渡过低谷,这份情谊实属不易。 听玄北泽这么说,自己每攀登一层时的情况,玄北泽似乎看得一清二楚。 上辈子养母柳氏没少在她面前贬低陆暨白,说他粗犷野蛮,杀人如麻。希望她能嫁个温良的男子,建议她退婚。今日得此一见,柳氏乃胡诌,算计原来这么早就开始了。 滴滴,眼看着今天又要扑空了,就在这时候,几道清脆的汽车喇叭声响起,瞬间引起了李大虎的警觉。 这是一条红缎绣花金线牡丹长裙,穿上去显得雍容矜贵,若是宫宴上穿必挑不出任何错误。但明日举行的是探春宴,服饰以轻便为主。一旦按程曼蔓的说法来穿,必定惹众人嘲笑,丢尽脸面。 毕竟,第二天一早,晋寒鸳也会变成冰凉的尸体,到那时,异能核再吞不迟。 唐阳懒得再说废话,直接走到贺运龙面前抓着他的衣领拎了起来,然后按着他的脑袋狠狠向墙上撞去。 擒拿那阴灵的金光环,瞬间来到阴灵的身上,金光泛亮,光环收缩。 所有人把枪举了起来,双眼紧紧的盯着那辆卡车,车越来越近,短短两三分钟就从他们眼前缓缓行驶了过去。 随即,妙仙儿虽不愿接受,再加上刚刚已经猜到了是妙媚儿,但是眼泪还是没有止住的留下。 一直到雨点把白莹的衣服全部打湿,白莹这才一步一步慢慢的朝着屋檐下走了过去。 “好吧,我说,那些钱都是潘长海的,我是在为他卖命。”任贤武忽然低下了头,看着地下的烟头。 古德白的这几句话,竟然让鸢儿真的觉得对不住自己,说明心里真真是在意着自己的,越想越高兴,又碰巧千尘这个倒霉的人要找他喝酒。于是才有了上面这一出。 “大哥,不知不说给你听。是因为如果在这里被听到的话,后果很严重的。”战天南说道。 游戏里设定的地下城难度是层层递增的,按照他推测,即便是他们干掉了那头九阶Boss,第四层也必定是危机四伏,绝对是对顶级超凡者都有致命危险的地方。 场面越闹越大,往日那些被店大欺客又投诉无门的顾客纷纷找上门,要求一一赔偿。 开车的张源,听到苏灵韵竟然要和林妙妙讲述自己和她的奇葩经历。 双脚在草甸上划出两道深深痕印,云溪若被苏城主的掌力击退了几十丈远。 “现在怎么办?”少年人王楼最是着急,他们三人脱衣及时,腐蚀伤不严重,皮肤只是有些发红。 果不其然,包括黄眉佛王在内,许多人的战力和佛法,都因此而有所减弱。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云溪若手中钓竿一直没有动静,弄得她昏昏欲睡。 “那你可能找错人了,我碰她的时候,是第一次。”他说的淡定,像是松了口气。 司荣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没有人能够逃得过金钱的诱惑,苏乔也不可能例外。 蔡淑站在等候区,手里攥着收费单据,她个子很矮,比同龄人苍老很多,一身加起来不超过一百块的衣服,到处问着缴费的地方,却因蹩脚的普通话,打听不出任何消息来。 她知道这件事情对陈默的影响很大,但事关重大,她也只能隐瞒。 妈的,接不下也要硬接,要是被这老畜生一刀就给劈下去的话那就太丢人现眼了,只怕到时候敖力要宰老子的话大家都会争着抢着来看笑话的。神识死死锁定那一道刀芒,萧让的精神一下子绷紧到了极点。 “等个夜宵,吃完再睡。”大剑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打了个转儿,神情一反常态的看不到一点吊儿郎当的样子。 助理开车来接人,东方野望坐在车里,越想越气又无处发泄,便叫助理开车去酒吧买醉。 第四个目标,雷厉选择了山羊星宫末羯,这个和焕川长的非常相像的男子,直接被雷厉一刀斩,一股鲜血瞬然喷飞。头颅也是飞出十数丈。 紫宁和雨欣,倒是有点接受不了无言此时的兽人形态,他们看无言的暴蜥形态看的已经习惯了,这样子猛的看到了无言的兽人形态,竟然还是有点接受不了了。 的官博都是两个姐在打理,老爱发于甜的照片,这是于甜最近才发现的。 后来,一次意外的亲密接触,他找到了她背负诅咒的原因,不过也就在那次之后,他也眼睁睁看着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是!”所有被任命为远东朝鲜军的高级军官们,同时起立后应答道,接着李宁宇便点了点头,随后又开始了新的任命。
第604章 生不逢时的《廊桥遗梦》
徐帆艳羡江珊能够去香江拍电影,更艳羡她家里有林朝阳这样一层通天的关系。 林氏影业啊! 她想到这个名字,仿佛脖子被什么吊住了一样,忍不住朝空中望去,眼神似乎穿越了时空的阻隔,聚焦在紫金宾馆门口那偌大的烫金门牌号上。 对于香江人而言,林氏影业是香江影坛的霸主,影响着成千上万人的生计。 不过也正因为墨延玺经常不苟言笑,而且脸上的表情总是冷冰冰的,他身上散发的冷气,能够让人退避三舍,所以总给人一种不敢亵渎的感觉,所以虽然他的爱慕者很多,真正敢追求他的人却非常少。 第二局,江东羽没有悬念的猜中十枚骰子的数字,又轮到他掷骰了。 “落安镇苏家的少爷,苏泽,是正君。兰姨,我很喜欢他。”在她心里早已把兰姨当成母亲一样,所以也希望得到兰姨的认同。 孙曾张狂的笑道,杨浩在他眼里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了。 叶征愣了下,才注意到林远舟手里托着个紫金钵,那道佛光正是紫金钵激发出来的。 实力越高的修真者,每次闭关的时间就会越长,就像传说中的仙人,他们闭一个关,有时候都是以千万年来计算。 江东羽轻笑一声,也不在意,拿出凤仙酿坐在一旁,大口喝着,大雪冲没长河商会,但长河的周围有符阵,自然不会被冲散,但雪崩越来越大,长河商会的额头渐渐出现汗水。 云子衿被宫无邪唐僧式的唠叨惊的是瞠目结舌,她乖乖放下手里还剩一半的苹果,眨巴着大眼睛无辜的望着他。 “有私人医生,已经到了。”欧廷看着于忧,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天子剑丢弃在这青城野岭,失去了九龙真气,此剑已成废铁一柄。 封以欢这会儿刚到学校,看到叶恒这么早打过来,他能有什么事? “至于怎么具体确定是你陆游奎,想知道么?”灵犀调皮的问道。 韩必图见到韩漠进来,急忙扯了扯沈非的衣裳,更是轻声道:“朱统领,五少爷来了!”尔后对着韩漠这边恭敬行礼。 这时我想清楚一件事——在我国我应该不是第一个想到用直升机搭载步兵作战的人,有许多人也这么想过,但无奈的是我军这时代的直升机也许根本就不适合参与作战。 这一生,他总是在连累着范家,恩情之深,尤且偿还不了,又有何资格奢望其他的呢? 韩玄昌眉头紧皱,几次拿起茶盏却又放下,显得很是心神不宁,而韩漠亦是一脸肃然,在韩玄昌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根手指在自己的下巴轻轻抚动,亦是若有所思。 王公公想到了一条重要线索,那就是和段王爷一起失踪的慕容复琴等三姊妹,要是找到了她们也许就有了寻找段王爷的线索。 灵犀心里清楚,一味的遮掩,并不能把这所有的事情都摊开来说。 苏映桐看着程家的佣人把他扶了进去,她微微松了口气,然后走了出去,拦了辆车回家。 尖锐的声音传来,从头到尾几乎保持沉默的潘迪发出声音。她微微低下头,头发顺着脸庞垂下,露出的下巴显得特别稀疏苍白。 但即便如此,归无咎此时丹力之强横,至少接近舒永延金丹极限时的三倍,这是确定无疑的。 明仲俦漠然的看了一眼柳院长,视线落在贺启东身上,同样的,以明家一品家族的地位,明仲俦同样也不将贺启东放在眼里。
第605章 凝聚神格
果不其然,‘不古圣帝’的面色沉了下来,眼中闪烁着寒光。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们此次已经败了,再打下去很可能就会全军覆没,只有躲回驻扎地,启动防御大阵才能够挡住对方。 唯一还在战斗的陈岩,此刻他的对手却是像猫戏老鼠一般的玩着他,即使陈岩拼了命的攻击,但是对那人来说,依旧是不痛不痒。 陆青山与连城绝同时跳了起来,惊讶地盯着他看。陆青山更是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欲要一探究竟。 莲花域,泰山宗,玄指涧,三大门派的弟子无不是拿着刀枪棍剑向他们袭来。只是为了能得到他体内的伴生之灵。 当即以他为中心,一道道带着强烈煞气的星光出现,一共有七十二道。 推开门出去,我便看到王老黑也已经走出了他的皮货铺子,四处打量了一眼一颗心算是彻底沉到了谷底。 “好了,魔力,江飞,你们两个收敛一下,我们要破这个门的禁制还需要大家一起合作,有什么恩怨等以后再解决好吗?”音梦跃至两人中间阻止了就要火拼的两人。 “赵劫,你他娘疯了!”王老黑也看清了来人,不由地怒骂一声道。 此时我忽然想到赵劫口中的黑鲤鱼,心里不由得暗道一声冤孽,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此时先按着不表。 “唉……一个姑娘家,怎么如此大大咧咧!你难道不知自己秃着个脑袋吗?”修罗刹嗔笑着用香扇在胡杏儿的头顶处轻轻一抹,那一头浓密的秀发瞬间便回来了。 不过丁火却想,有能力把自己隐藏到那么深的家伙,肯定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家伙,如果将其变成对手,一定很刺激。 在马万忠的带领下,廖凡走进了地下工事,地下工事里并不是灯火通明,而是每隔一段距离会有火把或者是油灯,火把之间的距离掌控的刚刚好,刚要陷入黑暗的时候,前方就会出现光亮,显然是经过精心安排的。 融窍境就更不用说了,除了融窍境四重的陆霸外,就只有一个融窍境一重的老者。 驻扎在两县的日军独立二四三步兵大队主力,以及二四四步兵大队一部,以及辎重部队、工兵部队各一部分,一共一千五百余人分别在壶北县城外以及潞东县城,向李子元所部无条件缴械投降。 只是在抵达百尺之后,虽说已经顺利的跳出合围圈,在向西北方向几十公里就是上党盆地,可以说已经实现了突围的第一步目标。但在顺利的抵达百户之后,现在的李子元却面对着一个两难的选择。 这两个虚影的后面,则是两个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腰身微微躬起,脸上却一点点的表情都没有。他们来自诡异阴暗的宗教审判所,这个在历史上让很多异教徒们闻风丧胆的组织,曾经一度是别人的噩梦。 “居然看不起我火蛇头领,去死吧。”他鼓着强壮的手臂,朝李天佑轰来。 只是面对着被自己点出他走神后,神色多少有些尴尬的李子元,钱朋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无法太过于追究。否则,钱朋很是担心自己会被这个家伙,硬生生的给气的步上那位日军师团长的后尘,直接得了脑溢血。 而兵部之内的元帅与将军纷纷让开步伐,并且躬身行礼,在兵部共有十八位天王,每一位天王都有镇守一方的实力。而现在留在兵部坐镇的正是贤圣天王。 不过,这组织是帮助创造能力者的存在,这么做很可能会影响他们的根基,大概率不是。 天道的撞击,如同破壳一般,被核心所吸引的各式石块杂物所化成的圆球发生了破裂。 雪辉像是在安慰长门一般,故作轻松的说道,但实际上,被抽取生命力的感受,是连语言都无法严明的痛苦。 刚好看见高天增正在与丰城联系,于是他就在一旁等着,并没有去打扰。 这名中年上忍毫无疑问是经历过当初雾忍偷袭的那一战,对于雾忍,他下意识的就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萧烈如此道来,他说让这些弟子们可以去炼制丹药了,同时,告诉这些弟子们底蕴丹只能吃一颗。 人类从远古时期进化而来,食同类的这种做法,基本上就不存在的。 工作人员显然也被苏辰飞油腻道,“额”了一声后,听到耳麦里传来胡导的指示。 许墨玲也是有点不确定,原本是想着可以送到房间里去的,可想到罗尘肯定是在里面做什么,不怎么方便。 对于游戏比赛选手来说,凡是来参赛的选手肯定都感受到了煲汉市严酷的气氛,有些人甚至都像陈关西他们似的提前感受到了死亡带来的威胁。 果然,等到沈涛看到萧毅惊讶的表情的时候,大家都不禁大笑起来。 痛苦的阖上了双眼,阻止泪水的溢出,掩去眼中剧烈的情绪,再睁眼眼中已是一片果决、坚定。
第606章 可不可信不重要
电影公司涉足院线在美国不是什么稀罕事,早在二十年代,好莱坞就完成了电影公司与院线的合流。 当时美国形成了五大电影公司(派拉蒙、米高梅、华纳、福克斯和雷电华)和三小电影公司(环球、联美和哥伦比亚)对美国放映市场的垄断。 直到1938年,美国司法部起诉好莱坞八大电影公司垄断电影行业,违反了反 赵庆安心里郁闷,果然还真是把这件事怪自己头上了,看样子自己这便宜王八当定了,可为毛说自己一点担当都没有,自己当初可是不顾危险冲进火场救人的。 说话间,叶子秋立马又滑动了投射屏幕,列出了一个蜂窝状的细胞组织图片,那是解剖了类蛇人身体组织细胞的显微图。 血蝙蝠依然不当回事,继续在那露出贪婪神色,要把云虚的血吸了,而云虚体内血池的血之前修炼消耗干,此刻一点都没,这让他后悔来这。 二人的谈话,金逐九一字不差的听在耳中,顿时之间,不由担心周九辉起来,毕竟他现在还不能完全掌控至尊魔元,若是被这壁画迷了心智,那就不妙了。 瞬间,张翟汗水便不断从额头上滚出,张翟死死咬着牙,免得自己吼出来。 “不用了。”杨越摆了摆头,这辈子当兵的那几年,第一看不顺眼的绝对就是军务科的。这个时候让他服软,办不到。既然来了,那就跑呗,反正跑不死人,万一跑不动了,大不了往马路中间一趟,爱咋咋地。 苏牧精通空间大道,手段甚强,按理说应在凤凰赶至前,就已诛杀了那个带伤的墨凤,怎还给凤凰纠缠住了? 云虚心里暗惊,于是向众人打探那个梦洛所藏身之地后,他才消失。 刚开始云虚还有些不信,可当古琴上的灵纹突然飞出一道紫色网困住他,让他无法动后他才明白这灵纹还真不是普通灵纹。 由于所处的位置以及此刻的时间,一众媒体比往常更加慷慨激昂的报道着。 她心里面想到这些的时候,浅歌就是伸出手点了点下巴,她更是一阵纠结难安。 “哎,我知道,还是老规矩我给你们每人做个盖浇饭,你们可以边打牌边吃,不耽误事。”梁彩琴说完进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就去厨房准备午饭了。 傅元蓁听出他话音里的雀跃之意,莫名觉得古井无波的心弦像是被猫爪子轻轻拨了一下。 所以自然和班里同学都没有多少交集,这点倒是和肖枫有些一样,不过她是因为自卑,而肖枫则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他这是在说自己担心的意思吗?可是自己好歹是经历过两辈子的影后,有那么好猜中心思吗? 那位自称为内部人员的博主不但写了长长的一段话,还附上了真实的截图。 荣安卉深得林伯母的喜爱,要是当真不留情面的处理了荣安卉,难免会让妹妹以后为难。 对方也不是什么善茬,看白曼丽是打算诚心找事,当下也毫不客气的开口。 没想到他的北冥真气,竟然是硬扛住了步惊云的排云掌,本人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 得,不光水炎子和封魔天尊,这些院长和大长老也都听说了楚人杰和叶平的事儿。 药炉之中的那些魔药都是辅助之物,冰魔花才是炼制魔灵丹的主要材料。 第二天,秦墨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悦耳的立体双声。
第607章 赞美老板
这半年默多克动作频频,一步一步的布置着针对明报企业和星空卫视的棋局,陶玉书始终按兵不动。 最近南华早报集团连着放出两次口风,不排除是真的要出售,因为陶玉书前几天刚得到消息,一周之前默多克的私人飞机降落在了东京羽田机场。 陶玉书让蔡澜打听,据传言是默多克有意布局日本市场。 如果消息属 说不定是其他的和他声音很是相似的人,只是作为军队的将领或是边境之城的城主发话。 伊笙歌被周熙泽一连串的话语,得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反驳他了,也不好详细地解释。 “三弟妹,炸鸽子就剩下几份了,都被客人订下了,一会他们来吃宵夜要给他上桌的。”张会珍道。 她说着,看了一眼旁边陆续开始紧着闯进来的人,有潇潇、展大哥,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县兵。 由于时间紧迫,古霖没有回丹师协会,因为太远了,即便是乘坐飞机,往返一趟,最少也要一天一夜。 当然了,这些心里话,他还是只对着苏沁压低了声音抱怨,这种场子他还是不去凑热闹了,尽早了结得好。 更是不要对自己胜券在握的太子之位垂涎三尺,这太子之位七皇子是不可能拱手相让的。 其实村民把天麻卖给吴风清,然后从银行那里拿钱再把钱存到银行里,不过是左手转右手的事情,但是吴风清当然明白现金份量,再说了也许还有村民想要留下一点钱用呢? 就在日国首相意气风发,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那前来报告的松井渡江却是悲呼一声,突然间当场跪在地上,老泪横流道。 “走吧,我在全聚德订了个包厢,这顿算我请!”陈浩一开口,身旁的室友们都开始欢呼了起来。 怕什么来什么,这人竟然真的有可能是无上境?还是赵征东指名要对付的人? “江凯然我答应你教我玩游戏,你把纸条还我”叶星立即打断他,生怕他打开了纸团。 于是李陵部队在前南行,单于带着骑兵后面追赶,双方且行且战,都不恋战。 现在好了,有了【未来手机】的出现。这些从波导集团出来的技术大佬们,终于见到了一丝拨开头顶乌云的希望。 “我真的很想把你当成兄弟,我怕你知道我的身份,是因为担心这样一来我们之间会越走越远,所以我一直隐瞒我的身份,让你们认为我是和你们一样的普通人。”江凯然打断洪梓谣说道。 虽然天气没觉得松口,寒冷依然,可是地气已经变暖了些。冻土层烧了两遍已经融尽了,苏武撩开膀子挖开了。他觉得挖个洞不安全,春天消冻后说不定洞会塌的。 叶天眼神一片阴沉,并没有因为手骨淬炼完成感到轻松大意,这么多的冰锥所要消耗的能量是天量的,而叶天想要抵挡的话,同样也需要消耗无尽的能量。 可这呼吸间的功夫,黑死眸已经缓过气来,身体不断回旋,在周身产生巨大的漩涡状刃风,将阔斧和流星锤弹飞出去的同时,杀向不死川实弥、炭治郎和义勇。 如果九头蛇胆敢前来攻击叶天,那么下场就是这一颗蛇头,如同之前那个一样,被叶天给一刀斩下。 亮起来的格子越多,说明天赋越强。只有在超过三个的时候,才能获得成为基因强化者的资格,所有接受测试的学生,最多的都只出现过二格,显然资质是平平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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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皇后终究是皇后,他可以对着自己倾吐心事,最终却是在皇后那里得到安慰。如懿看着外头寒雨纷纷,夹杂着碎雪纷乱,雨雪寒潮之中的紫禁城,亦如同自己一般失了颜色。 我们一边说着,一边就冲着球场上去了,我们班的人正在打篮球呢,然后都跟着过来问我们咋样了。 只是一直爱护着他,让他在这皇室之中却可以感觉到最亲切的母爱,最真诚,最纯真的母爱。 李岩摸着下巴,看着不停咆哮地敖青,这玩意到底该怎么拐骗过来呢?而且还需要收复起来,收复起来可该如何放进帮会里面呢? 这时渭水河龙宫里的禁卫军元帅李邦天对孽龙三太子喊道:“三太子,你休要惊慌,我来救你了。”。 “你妹,太单一了,骑士可以冲锋陷阵,魔法师可以远程破坏,就这样决定了!”我笑的很奸诈的说道。 如果是家道中落逼得阿玛早早离世,那么自己,何尝不是罪魁祸首之一?因为她没有本事保全自己,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中人一一衰落,无计可施。 一个是散着白色光芒的布袋,还有一个是黑色的蛋。两样物品都需要进行鉴定后才能给使用,真是有些坑爹,这鉴定师傅找谁? 时间转眼已经过去了三四天的时间,太阳顶在半空之中散发着炽热的光芒。 不管是娘还是妈,她都不习惯,但是每次听到他们喊娘,在看看这没有一点年代感的茅草屋,她总有种身处古代而不是年代的感觉。 也正是因为如此,周泽楷二十岁的年龄,现在就已经能够开全国巡回演唱会了,而且还场场爆满,这就足以证明姐夫和姐姐的厉害了。 这半年里霍临思跟周穆峥关系好,周穆峥却不知道,自己这个老师,私下已经骚扰自己亲爹成千上百次了,虽然每次都没怎么成功就是。 今年的新年苏来母子俩还是和苏昭昭他们一起过的,过完年没多久,苏来和秦岩扯了证。 帝辛的这一操作委实让人惊喜,九思部迅速开始外围卫星部落的整顿工作,原本破败的部落迅速住进了精兵,落后的兵器也由更先进的铁器取代。靠近九思,早已经进行长期渗透的部落迅速并入九思,为下一步战事做好准备。 “赵大人,您大人大量,这事就算了吧。”青山鹤思来想去,最后无奈的劝了一句。 叶殊为了磨练技艺,一直闭关炼器,这接待之人,便是晏长澜了。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的话语如清泉流淌,令人如沐春风。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真诚,仿佛在等待着一场知识与资源的交流盛宴。 他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羡慕之情,仿佛在渴望能够拥有,像她们那样深厚的情谊。 虽然未能给王凌的灵魂施展命运禁锢,让王凌为自己所用。终归是有一丝命运之力钻入了元素尺内,只要救好了王凌,让他的灵魂离开元素尺,迟早有机会再对王凌施展命运禁锢。 笼罩在无名的身上,他的眼神明亮,心智清明,没有一丝杂质,在明心古树之下,无名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 这套基础锻炼技能招式繁复多样。拳,爪,肘,腿,膝盖,几乎锻炼到了全身每一处的肌肉和关节。 孟玉清的话里透着威胁与无奈,沈炼是白老最喜欢的弟子,他的话白老一定会听,只要白老不强求结婚他什么都愿意答应。 李学义觉的那都好,就是一点不好,逢人都要喊“首长”,见人就要打敬礼,所谓礼多人不怪,如果有一次失礼了,首长马上就会在会上批评:某连战士要注意礼节礼貌,这个暂时他还不适应。 随即,一拳打在四十四的腹部,而四十四一身元素力抽空,所有气力消失,连求饶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迟简惊恐的呜咽。 俍致:英雄从来不是高调喊出来的,是出于本能与良知做出来的。 也就是像洛林这样的力之体拥有者,才能承受施展基础技能时体力上的巨大消耗。如果让普通人来施展标准的基础技能去战斗,那用不了多长时间,不用对手出手,他自己就会被累趴下。 怒不可遏的我急忙展开心眼,却只能依稀看到四下里呼啸的山风和升腾起的鬼雾,而我同伴们的身影,却一点也看不到了。 “少保,你真的同意了?”刚来到别墅的李秀宁听到李刚的答复,走过来激动的问道。 突然他现了底部那八根被力道压得扭曲的线条之中,有七根线条向内部弯曲,一根线条向着外部弯曲。 说完后,梅婷顺手解决了这些妖尸,九眼天魔一出手,这些妖尸根本不是对手,也就挡她一下,拖延下时间而已。
第608章 期待你的新书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的酒会定在了周日晚上,地点就在他比弗利山庄的豪宅之中。 他举办酒会,主要的目的是为即将创办的新公司造势。 斯皮尔伯格六十年代末进入好莱坞,1975年执导了成名作《大白鲨》,之后又拍摄了《e.t.外星人》《夺宝奇兵》《侏罗纪公园》等几部作品。 是好莱坞八十年代四大导 紧接着所有主宰殿堂和真灵之塔之后,又是近万道规模与亮度次一级的光束腾空而起。 正在此时杨燝一声爆喝,挣脱了杨垲的桎梏,杨垲一个闪身便躲在了一边,杨燝直直的扑咬了出去,而首当其中的便是咄咄逼人的那个假杨烺。 “希柚队长,我俩呼唤个位置。你已经很累了。”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说道。 但就算如此,如果黄善忠只是伤害的他自己,他完全可以为了黄英,放弃对付黄善忠。 燕云城心思百转,这灵阙神山他可是第一次来,除了雾圣使怕是没有其他人会认识他,想到这里他便猜测可能是雾圣使找他,当下便没有继续追问。 “嗬嗬……”这人发着非人般的声音,眼睛鼓鼓着,脸色涨得通红,眼睛布满血丝,疼得在地上不断打滚儿。 再看到后续的新娘,也都是天尊境高级武者,一个个已经忘记过来是干什么的了,现场一片死寂,被彻底镇住了。 这气泡就像一个过滤器一般,能过滤剔除有害的物质,邪气虽然不能一次性剔除完,但一直这么下去,迟早会被剔除的一干二净。 那抹黑色的魅影没有了之前慑人的速度,变成一把黑色的飞刀,从天上挥划出一个完美的轨道,原原本本的回到几个百信之后,那个较为挺拔的年轻人手中。 十指连心,他的指甲都破碎了开来,高空上凛冽的寒风异常的迅猛,楚子枫脸上的皮肤已经被吹的破损了起来,可是唯一不同的是,他那双眼之中的坚定。 安东冷笑了一声,这一招,他可是用出了全部的灵气和法力的,将目光锁定叶开,这一次真的是死死地锁定,没有放过任何的一个细节,生怕再次遇到刚刚的那一幕。 但是这点瑕疵,反而为杭雨增添了一丝人性化,使得他的创业过程更加真实。杭雨一个没背景没钱的大学生,凭什么创建江燕公司,如果一点问题都没有,反而太神话了。 陈溪身形向前一步,一种强大的气势爆发出来,将地面之上都是生生的踩踏得开裂了起来。 多蒙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也是这样想了想,然后看着杰西,身子一颤,抬起了脚掌就是踹向了杰西。 “没问题,我早就想去考察一下同行的情况了,最好能去发达国家考察。”刘宇恒说道。 随着穆柠莜的手指捻动指决,大地开始颤抖,一阵震耳欲聋的轰轰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陈溪大笑一声,身化流光,径直朝着生长无数灵药的山谷飞射而去。 所有的人,基本上都是这个领导强行提升的实力,在强行提升实力的同时,也是和自己的秘法有一定关系的。 废墟之下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断断续续的,显然是上气不接下气。 林正峰只是看了一眼,不说用仪器观察了,就连中医所讲究的望闻问切都没有进行。这不禁让吴君妍非常恼怒,她这么看好他,而林正峰竟然以这种形式来上班。
第609章 因势利导
罗伯特·戈特利布如果放在后世,应该算是“斜杠”老人了,主业的出版编辑就不用说了,他已经站在了美国出版界的巅峰。 而为名人写传记这个业余爱好,也被他发展到了极致。 这次他到洛杉矶是为了见《华盛顿邮报》的老板凯瑟琳·格雷厄姆,下个月他还要跑去华盛顿d.C一趟,见见他的下一个客户——拉链顿。 孙胜完打开菜单,看着上面精致的菜肴,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价格,咋了咋舌。 太低了配不上,旗鼓相当没有,也不能有,一个亲王府已经够盛了,也正因为太盛,便是之前提过的那些世家也都不合适,亲王府若是再结一门相对有实力的姻亲,那朝堂之上,到底是听皇上的还是天亲王的? 随后沈倾棠踩一脚油门果断离去,也懒得理叶龙,仿佛两人是来办离婚的一样。 一大清早,他便已经收拾好行李,身披黑色风衣,将面容遮掩住。 锦绣眉头一皱,好好说话,这样子还真有几分魅惑人的,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还有这本事。 黎顺水望着老人家的眼睛,老人家持棋的手也顿了下,一老一少,四目相对,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妖怪素质参差不齐,根本没有多少受过教育,行为粗鲁,说话粗俗,根本不堪入耳入眼,还是得像终焉道人这样的舒服。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他都准备退却了,忍下这一口气,不打算借助太古种族的力量帮忙。 “这次前来,听说关世子说,你是有公事?”夏久渊开门见山的问道。 那些找上门的人,不出意外的话,是带着任务来的,为的就是能够让他在见到李青天的时候,一定说实话。 不仅如此,楚凌身形降临而来,古佛法相双手十指张开,掌心相合,而刑枭正好位于其双掌之间。 同是秦翰林门下的学生,他们的学识是一致的,只是理念因人而异,不过对欧阳颜的理念,他是深表赞同。 “哪里?哪里?”投影男连忙顺着妮可的手指去找,然后终于看到了一脸呆滞的西蒙。 “咯咯欣欣,没事的!他不看到你就好了。”一旁的罗烟儿咯咯一笑。 其实他带着欧阳颜来铸剑,一点忙也没帮上,心中已经很自责了,他都恨不得欧阳颜让他帮忙做点什么。 六品官我倒不稀罕,但是制造假币那可是重罪,龙兴云要真因为这个进去了,他的势力就得土崩瓦解,到时候城北就是我大侄子的地盘了。 大概是因为我最近光捉摸着挣钱了,一看到这条消息,下意识地就想到:龙兴云倒了,他的那些个产业呢? “还有黛琳公主,苏菲亚公主……”老七开心果扳着手指数了起来。 网吧里萧索空旷,平日精彩纷呈的显示屏此时显得格外安静,虽然那个歪坐在座位上的死人从背影看来很想是睡着了,我还是觉得十分不舒服。 七公主知道蛊虫是有找人的这项本事的,但是找到人的时候蛊虫也就死了,她以后可就没有提升法力的机会了。 “这附近,没有茶寮。”许仙垂着眉淡淡说道,捡起一根柴禾拨弄了一下火堆,眉目很是安静。 于是,林飞向顾一鸣走了过去,看到林飞走过来,顾一鸣心里有点心虚,毕竟刚才他把林飞拉出来说事,是为了给他拉仇恨。 惊怒的声音打破了全场的寂静,这位来自腾龙卫的副统领,满脸愤怒的看着宁江。 一眼望去,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而且更让人胆寒的是,到处挂着的都是白绫,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彝庄。 “阿倩,我怎么感觉我好像睡了很久一样?”老人目光有些恍惚。 当然,这事儿是叶子不敢提出的心底吐槽,毕竟分裂人格没人权,他这种连身体都是租用来的不知道什么情况的人更是没人权。 黑暗的夜间,显露出楚青青的容颜,此时,她目光冰冷,如剑一般审视着宁江,仿佛要看透他所有的秘密。 龙血静静地流淌,冰冷之中十分矛盾地潜藏着一种隐约的狂暴,白河知道这是因为龙血的能量已经开始稳定,不过稳定并不意味着无害,如果把这东西丢给某个生物的胃,那是要出大事的。 因为在他们视线中,四位至天位强者,居然拿上来了一块奇怪的皮。这块皮不知是什么材质,闪烁着金色的光泽,神异不凡。 看着眼前这个不苟言笑安静淡然的叶子,赵飞燕和苏如梦除了感觉到陌生和隔阂,并没有一点点开心的感觉。 站在维吉尔面前的居然是尼禄,他本以为会是吉尔伽美什什么的。 他让潜龙细细查了金禹饭庄,才发现暗里与死人谷一直都生意往来。 直至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地狱犬的那硕大的身体之后,他便停住了脚步。 “在这个世界上,那个不累,你仔细看看,他们的表情有多痛苦?”陈浮生声音中透露出的威严,然陈曹浑身机灵,顿时他看到陈浮生那张脸立即变化莫测。 吕福慧的反常没有让淑沅多去想,因为现在没有那个功夫应付她。淑沅的目光在王府的人身上转了转,看到米氏的时候挑起眉头来:想不到她的本事挺大,今天王府居然是以她为主。 两个当事人就此全都跑着离开,周遭顿然浸染在了一脉静谧里。清月的身子有些无力,下意识扔了手里的戒尺。 “我喜欢师父,师父把我养大成人,教我修行做人,我自然喜欢师父咯,而且,从今以后我会好好孝敬师父的。”淞婉一本正经地补充让欧阳敬嵩险些晕倒。
第610章 得偿所愿
自1988年始,庄重文文学奖已经办了三届,每年对三部(篇)作品予以重奖。 每奖10万元的奖金,堪称中国文学奖项评选的奖金天花板。 凭借着丰厚的奖金,庄重文文学奖在这几年里影响力与日俱增,俨然已经稳压茅盾文学奖一头,成为国内第一文学奖。 但庄重文文学奖在文学界所取得的地位和影响力,又 比赛场地我们已经来过多次,只不过以前是带着总决赛的资格进场,而这一次,则是带着八强的身份进场,在这一点来说,还是截然不同的。 如今杨天全力施展撼地印,远方昔日可以比拟,可比比拟星阶的武技,他也能发挥出几分威力。 良心话,荆建真的没有那种野心,目前的他也根本没想过要得罪intel联盟。因此索性就把王安实验室给卖了,让外界放一百个心。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养成使用习惯后,辣么多的潜在用户还跑的了吗?比尔盖茨的想法确实没错,未来这些人清一色的选择了indos。就是……盗版都懂的! 与之相比,神马南宫世家之流简直弱爆了,简直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以前在俱乐部的时候,我每天早上都要运动一下,毕竟我对于运动这方面是有目的的,最近因为比赛,已经把这件事情耽搁了下来,既然今天有这个机会,我自然不会错过。 凌冰,凌霜不用凌雨喊叫,看到凌雨被巨龙抓住,虽然很震惊,很痛心,但是看到凌雨的行为,就知道凌雨要做什么。 没想到那年轻人丝毫没有理睬荆建的意思,看也不看那份资料,反而彬彬有礼的向麦婷搭讪,用法语说了一长串的话。 杀人二字吐出,江风浑身发冷,牙齿都是咯吱响动,虽然他在内心告诉自己这是假的,但是他内心还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是真的。 直到陆幽冥的回归,带回了妖医与妖。他希望人与妖继续和平共处,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救赎。他认为只有人与妖的和平才能使得神界之门再次打开。 莫云现在正在考虑形势,他目前来说,有非忆的帮助,他在元灵山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骆辉看着万毕干着急的样子,只觉得十分好笑。招安的事,他也是不慌。走慢也有走慢的好处,每天停留一个地方,他对大明的了解就多一点。 在第一批弓箭手被盾牌撞翻之后,还有战斗力的所有人都抓住这些胡乱移动的弓箭手的空档,猛冲上去发起了攻击,虽然弓箭手们比那些刀兵和枪兵行为略微复杂一点,但是也只是简单的有人近身就后退而已。 “人呢?”健身房内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吓得趴在门外偷看的人立马跑得远远的。 如果能够突破到第二重,那么他的神魂力量就会得到一次飞跃式提升,之前掌握的魂咒,也都会得到大幅度的增强。 一到达凉州,凉州太守倾力出迎,就连听到秦王驾临的开州太守和都尉花高阳也赶紧扑了过来。 她可不会觉得面前这个年轻的尊者是为了她的容貌而来,可此时,除了使用魅惑术,也别无办法。 他带着一队骑兵,来到骆辉面前,看到他手中的官印,便知道是真的。 吃饭的时候林雨桐刻意忽略了几个孩子之间的别扭,跟四爷说起了司机的事。
第611章 舍你其谁啊
这全都因为他的志向根本不在与人的争斗上,而是在与天地的争斗上,他所求的,唯一需要花大心思大jing力去努力的,仅仅是修行罢了。除此之外,万事不入心。 瓢泼大雨中间,所有的警察,防爆汽车,探照灯。就那么横戈待旦地等候在那里。 那华妹蹲在地下,正凝目寻找间,忽在此时,一张脸从墙里凑了过来,睁眼瞪着她。 音如炸雷,将那交织碰撞着的混乱碎片尽数震开,抛散的再不见踪迹。 “轰隆隆……”冲在最前面的一辆追猎者首先中弹,在一声轰然巨响中化作一堆扭曲的燃烧着的金属残骸。 如果仔细看去,可以从他的眼中看出一股不忿的神采。显然在他与孙坚的摩擦中,朱儁的处理更偏向了自己的爱将孙坚。 所以这一次他制订了一个颇为庞大的作战计划。朱儁以被攻破的南阳郡治所宛城为中心,将南阳郡划分为四大区域。 肯定不是鸣剑宗的人了,不然他那身衣服也太另类了。难道是测试者?但是怎么一个随从都没有,也没有长辈跟着。若这家伙也是独自一人来的试炼峰,而且也出身贫寒,倒着实有必要先认识一下。 “你别说,你出这间睡衣还挺合适!”艾克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杰西卡说道。 当然,现在从毛zd和安田康夫那里传来的消息,很可能是托洛茨基故意放出来的风声。可问题是,自己能对这种风声置之不理吗? 呵呵,人心不足蛇吞象,软装还没个准信就想把里面利润最高的窗帘吃下,没事,你上套就行。 展会组委会吸取以往的经验教训,为了不让颁奖晚会冷冷清清,缺少重量级嘉宾,今年是第一年把颁奖典礼安排在了第二天晚上。 “九皇叔既然一直在玉瑶身边,定是知晓玉瑶已有孩儿,如何能配得上九皇叔金尊玉贵的身份?莫非九皇叔想要救命之恩,让玉瑶以身相许,得天下之骂名?”宋瑶哆哆逼问。 “也好。”如果让她现在便担负起那沉重的担子,对她来说并不是好事。 说这话时,叶凝香因为心中急躁万分,声音很大,语气也似乎带着几分怒意。满心想着能够帮着叶凝香做些什么的慕夕泽看到叶凝香给自己这样的回应,委屈得几乎都要哭了起来,低着头垂丧着脸来到了逸王身边。 两人又说了一会,宋瑶不觉间便陷入梦乡,赫连晟这才踏着月色离去。 至于孩子的母亲,清白者便给予安身之地,否则必须秘密处决了。 正好见到耀辉在跟前,陈鱼跃吩咐耀辉去打一盆清水回来给崔清泉擦拭下后背的血迹,陈鱼跃轻拍了一把崔清泉的左肩,让他自然的转了个身,面对面的跟周浩坐在了一起。 可是看到曾经古灵精怪的马忠此刻满脸憔悴、脸颊凹陷,气若游丝地躺在病床上,慕夕泽悲从中来,难以压制悲痛的情绪,眼泪夺眶而出。 只不过彼此之间还有一段距离,陈鱼跃有把握在这三只对他有威胁的武器面前及早让自己全身而退。 但这也是正常的,某个方面的能力特别突出的人,精神上总会多多少少有点毛病,而这就是普通人怎么都接受不了,怎么都无法认同的。 他手一挥,那团圣光就扑向了角落里的德莉亚,沈默怒吼一声,一拳打出,但是此时已经是晚了。 常天庆和胡三太爷这种妖怪,已经成名很久了,最起码也有数百年了,在关外的地方也是很熟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唐傲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几片白云缓缓的飘着,阳光洒下,是那么的惬意。 对于自己用板砖砸破萧战的脑袋,赵安娜一点儿都不觉得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其实北冥雷何尝不知让许仙和白素贞分开才是两全之策,不过法海毕竟是出家人,不了解爱情。 陈南也没在搭理罗浩。他们俩没想到的是,以后真的竟然一语成谶。 出现在众人面前阻止紫青双剑合璧毁坏“九锁云龙仙阵”的自然就是北冥雷。 要知道人与人之间的精神力,是有冲突的,这也是用精神力作为攻击的基础。 脑海不自觉地浮现刚才苏阳抱着自己,花卿月心脏再次不争气地加速跳动,凤眸都是掠过些许春意。 南宫煜独自骑马赶回了京城,刚一进王府,他最先想到的便是陶然居,水涟月,于是,当下带着一身的杀气与森冷,领着青袅与墨云还有十几名侍卫向陶然居走去。 二人端坐桌边,鞠义给管彦倒满了一杯茶水,桌上的烛光摇曳晃动,正如鞠义此时的心情一般,起伏不定。 谭诺萱说着,推开南泓翔的手开始穿戴衣服,不大一会儿就整理完毕,笑容满面的站在南泓翔面前,冲他比划了一下手。 周围的龙卫将白灵要逃,纷纷追打上来,眼看着白灵就要没力了,现在却突然杀出一辆战车的变故,让龙卫非常气愤。 “知道了。”刑得志赶紧擦擦额头上的冷汗,面对唐三,他的双腿情不自禁的打颤。
第612章 恼羞成怒
在日本五大商业新闻网中,朝日电视台位列第四,软银联合索尼、星空卫视买下朝日电视台21.4%的股票,一举成为了朝日电视台的最大股东。 震动了整个日本新闻界! 三者的强强联手,在日本这个历来封闭的国度里是极其罕见的商业行为。 软件银行刚刚上市,风头正劲,由孙正义来牵头开发布会,也是索尼 靠窗的一组沙发上,西蒙居中坐在面窗的长沙发上,不仅左右挨着四个年轻靓丽的韩国姑娘,怀里和脚边还或蜷身或跪坐地偎着两个,两侧单人沙发上,也是各坐着一个。 姐姐被连云楼的带走这么久,甚至漓王殿下去找也没消息传回来。 南宫婉看到眼前的卧室门瞬间消失,然后自己就身处在血河边缘,心中立马一凉,转头看向那个扭曲的怪物。 “不用,我们自己会走。”容北澜冷嗤一声,就欲起身,苏嫦乐突然将他按住。 飞机已经被乱流所俘获,要不是有安全带将齐麟死死地固定在驾驶座上,他早就已经被强大的离心力给甩了出去……正如主脑所说,在这种情况下,跳伞必死无疑。 这是【鹰眼】技能升级之后衍生出来的分支之一,就在刚才,齐麟感觉自己已经有一点摸到了这个技能的门槛。 我回到店里,大家都在忙着,我便赶紧去换衣服准备去帮忙,没想到刚刚把衣服换好,张潇就来了。 我单肩挎着黑色帆布包,面无表情的走出教室准备回婉人苑。墨绿色塑胶操场是稀稀落落的人影,大都是雀跃的。而我心里则无感,至多只是有种即将重新回到技师职业的无力感。我深知,这条路一旦走下去,难以回头。 我去问了好几个地痞和黑社会的人,辗转了好几次,才终于联系到了一个叫徐婶的人贩子。 好莱坞最有权势的那个青年,无疑是这场风潮中最受瞩目的那一个。 李楠没有自负到与这些人硬拼,转过身,一溜烟的跑向了车子那边。 贺兰瑶看着拉她衣袖的某人极度怀疑她不是嫁人了,而是找了一大龄儿子。 如此强大的宗门,在大炎王朝也算是最顶尖的了,也不怪这些弟子如此骄狂,任谁在这么强大的宗门下,也会自信心爆棚。 莫离后背一僵,随即恭谨地道:“一切,但凭太后做主。”说罢,便跟着皇帝离开,只是离开之际,脚步显得沉重了许多。 什么所谓的有缘者,缘这东西看不清楚也摸不着,但是一旦牵扯上就算你觉得非常的不满最后你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王仁瞻作为此次伐蜀的北路军都监,实际他本人官至枢密副使。宋军一路攻伐,他放纵诸将滥杀降兵,收受贿赂,分取攻下的各处官府本该上缴朝廷的财物,并且私自接纳蜀将的歌伎,可谓是一个五毒俱全的人。 “哎,师兄,不管狂尊是否吸收了洪荒之力,现在他都没有办法对六界造成威胁了。”笙箫默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有多少人在这里?”景王干着嗓子问道,声音微微颤抖,虽然想极力维持冷静,但是双眼的恐惧和不安还是出卖了他。 不过蒋雪仅仅是玩玩游戏,所以也就没必要跟她说得那么认真。像蒋雪这种仅仅是想玩玩梦三国游戏打发时间的玩家来说,玩玩滚刀和辅助绝对是不错的选择。
第613章 你别害我!
八月初,在美国待了一个多月的陶玉墨回了香江。 接到孩子的林朝阳刚从外面回到家,电视上的星空卫视电影台里放着周星驰去年拍的《唐伯虎点秋香》,陶玉墨正坐在沙发上舔冰淇淋,一边看着一边发出傻笑声。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午刚回来。” “不补个觉?” “倒时差,晚上再睡。 少年也是难掩泪意,这一个月来,真的是一直过得提心吊胆,生怕哪天醒来,妹妹就没了。 脑海中将爬过她们床头的面孔都回忆了一遍,还是不知道赵苏为何如此有底气? 放在她面前的产品是达芙园牌蛋糕,这个蛋糕比较松软,有点老式蛋糕的感觉,里面夹杂着一点点奶油。吃起来也不腻,有奶油味的,有可可味的,有草莓味的,有酸奶味的。 邢恬甜回去的时候,还在跟顾远方说让她来自己的家里,顾远方答应着说好的。 “糟糕,赵长老要是查出真相,我们就麻烦了!”一位男弟子焦急道,额头冒汗。 上一秒,保姆车的车门打开,他的表情,在看向车内时,瞬间有了变化。 两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蘑菇屋中,叶雪将没用的道具放到一边,随即将两个苹果嵌入了它们的所属方格。 洛晴雪欢呼雀跃,给了洛紫雪一个拥抱,二人之间这种亲密的关系不言自明。 深呼一口气,萧弈一边感慨自己如今的实力还是过于羸弱,一边想找些别的东西转移一下注意力。 一开始的军官只是稳定秩序,等军管结束后,那些人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各城协助维护治安,维护秩序。 这种事情不需要说的太明白,只需要稍微点一下就成,他相信两人都能够听明白。 “奥利尔先生,你认为这有可能吗?对于建国时就以民主作为主要宗旨的联邦来说,马上就完成这样的转变有可能实现吗?”安斯艾尔轻蔑的一笑。 亦天豪经过自己的五姑娘解决之后,回到房间里面香香的睡了一觉,第二天早晨和朱雀一起吃早餐的时候,看到朱雀,脑海当中就禁不住浮现起了那美丽的桃园森林,看着亦天豪的眼神,朱雀觉得有些怪异,却也没有多想。 “一层层,是入山台阶深,我听闻你仍守着孤城,倾塌的山门,斩断情缘苦等,今生有缘无分是我们,珈蓝寺外夜雨盼永恒。”一曲终了,陈楚凡的修长的五指,简单的拨弄了几下琴弦后,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场内很多人都认识风玉蟾,见风玉蟾脸色极差,明显是动了震怒,纷纷询问何事,而风玉蟾阴沉着脸,怒盯着陈落,一句话也不说。 没有人看到蒋燃空和魔神这一战的具体情况,但是到深夜,两人终于分出了胜负。 陈楚凡摇了摇头,心情好转后,困意也随之袭来,简单洗漱过后,便沉沉睡去。 再加上慕容顺手臂受了伤,活动不自如,又是一夜未睡,有点惊吓过度,王易让他回宫去休息,事儿王易都会安排妥当的,慕容顺也顺着王易的意,回宫去了。 王易也是很奇怪,长乐公主的耳目为何这么通灵,他数次进宫,都被她知晓。 显然王语嫣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两人一个在台阶上,一个在台阶下,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考虑到办公室沒有床铺,她这么睡着会感冒。
第614章 神图
林朝阳回燕京的目的是为了采风,搜集些写作用得上的资料。 他的新小说虽然有后世的电视剧作为参照物,但小说创作和影视创作的最大不同就在于细节的呈现。 电影、电视一个画面就可以交代很多信息,可小说却必须以丰满、真实的文字细节取胜,尤其是那些隐没在历史中的细节。 所以待在燕京的这段时间里, 原先她能够做到一边追剧一边和他下棋,最后取得胜利;但现在自己要是还敢这么分心,没准真要吃一个大亏。 “这个,是的,当时他被车撞了,差点送命!”黄鑫心中颇为无奈,本来这件事情他是不打算告诉他们的,但,现在这医生都发现呃,便告诉他就是了。 从霍连山家里回来后,陈澈刚走进家门,便看到拿着桶准备去洗衣服的温凝。 “好的,再联络。”雷说完后就把话筒交还给负责通讯的特战队员。 我觉得热,她就说让我下海里游泳,我说渴了,她去买水给我,我说累了,他就帮我捶背,我说让她走,他就懒死不走。 “呼!”程材无奈地叹息一声,化悲愤为是与,大口大口地干起饭来。 可当他们说出“一个外人”时,七个蜘蛛精几乎同时向此处看来。 看到这个老货,我有些诧异,难怪他在这个物件上花了这么多时间还鉴定不出来。 潜云和覃伟两人只感到大脑之中一副副影像闪过,但却无法看影像究竟是何,只是短短一瞬间,便有无数影响被灌输到两人脑海之中,另两人只感到一阵晕眩,连忙盘腿坐在地上,压抑着晕眩之感。 “还愣在那里干什么!给我跑,不然我就让他们射你的大腿……”雷拿起大喇叭对李嘉豪大喊道。 司玉瑾本以为她会说点振奋士气的话,等了半天,鼓舞士气的演讲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她倚仗的也就是这个,她笃定了他不会真的和她斗死到底,虽然他也不知道她的那份笃定到底是哪来的。 刘病已二话不说,闪电移前,撮指成刀,朝花容胸口插去,以行动告诉花容,他说得非常对。 三日后八爷就要离京,府里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而要随八爷一同去承德的佟佳氏和杨氏则是不同的心情。 皇甫雨晴听到端木宫宇冷绝的话,瞪了一眼云沐晞,撂下那个玉镯就伤心的哭着跑出了店铺。端木宫静也瞪视了一眼云沐晞跟着追皇甫雨晴去了。 这蠢货表面上厉害,可脸色和眼神出卖了他,他心里是畏惧殿下的。 念念又看了很久,才缓缓的转过头看了一眼云沐晞,然后再次看向外面。 常惠从未想象过“表象”和“内涵”可以如斯不相符合,至乎截然相反。 难道她在期待他的吻吗?而此刻他应该吻上去吗?如果一旦吻上去,他很难保证自己能够自持得住,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也很难保证。 他们毕竟是临时拼凑起来的球队,想要撼动青道高中棒球队,这样的王者,恐怕有些不现实。 她是纪家的人,自己犯错可以受罚,但绝不会下跪,给纪明月丢脸。 这巴掌剑,是非常厉害的法器,她用符加持过,威力无穷,要不然她都没办法直接把它扎进墓碑里。 如今得知人圣放弃圣位,那他们两位圣人联手绝对可以重新统治奴役人族,再兴西方教,进而完成宏愿还清所有欠下的功德。 星辰宇目瞪口呆地看着江生,做梦都没想到江生会以这样的方式成人之美。 现在看到这分岔路,他就想起来了,自己是带着手下来走一趟的。 辅大夫是从御医退下来的,当年跟太上皇都有年少时的交情,皇上都给三分薄面,医术精湛,但年纪大了,轻易不出诊。 “对对对,我这一听到晋王回京了,激动得脑子不清楚,夫人还不赶紧叫两个丫鬟?”陆明反应过来。 也是奇了怪了,都是爹生娘养的,怎么有些人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一个脸型较方,身材高大,留着寸头的男人要去推沈周,却被那吊眼角男子制止。 可刚才,晋王一出现就说了,“本王的未婚妻”,不管他现在对陆昭菱是什么样的心思,至少从这句话就能听得出来,晋王明面上和陆昭菱的关系是好的。 再也没有什么种族比混子鱼族、胖头鱼族、象拔蚌族、土鳖族惨得了。 ‘蹬蹬’连退好几步,撞翻不少行人而且依旧没有停下的趋势,还在后退。 三娃的身体倒是没有大碍,因为他的能力就是耐揍,铜头铁臂,钢筋铁骨,刀枪不入。 u盘里面的内容没有多少,基本上都是一些相片,还有两段视频。 当然在和萧峰独处的时候,龙允儿有情绪变化也并不是什么夸张的事情,至少如今萧峰丝毫不奇怪。 路过别墅区大门口的时候,那个大爷看到了楚枫,还在给楚枫打招呼。 只是面对着老黄害怕到扭曲的老脸,萧峰却只是平静的对视,没有任何表态,然而萧峰的面无表情,对于老黄来说却是代表了最坏的结果。 她目光看向了前方,神色黯然了一分,如今基地中只剩下了余老一位九境巅峰强者,如何能抵挡得住宫家的强者? 幽幽的叹息声从身后响起,两张灵符飞出打在黑玫瑰、虾米头上,黑玫瑰白眼一翻,‘噗通’倒地,虾米也晕了过去。 “轰……”震动大地的声音,陡然充斥在这片空间中,产生的恐怖能量,自二人交击的中心处,狂风一般扩散了出来。 男子眼神晃动了一番后,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 我立即挣扎起来,愤恨的说:“你特么到底想干嘛?还想打我吗?那你干脆把我打死算了!”说完我呜呜呜的直哭。 一生无子的秦朗,在林逸拜他为师时,便将其当成了自己的子嗣。 “抱负嘛,倒是谈不上,不过,我在科举考试之后,倒是有一件大事要办。”陆垚微微一笑,说道。 看来游戏中可不能随便开玩笑了,这些人也并不是什么专业的商人,没什么好脾气。 水果刀在月光下散发着冰冷的寒光,转了几圈死死扎在了一根树干上。 今天是武魂城为新生代的孩童觉醒武魂的日子,居然邀请三兄弟位居高台上观礼。
第615章 混个龙套
双旦期间,陶玉书能抽出一天时间来陪孩子并不容易,那天之后,她就一直忙于参加各类年末酒会、年终总结之类的活动,一直到元旦后才轻松下来。 一到年末,香江的各类财经报刊又活跃了起来,一家比一家急着推出所谓的富豪榜,其中《资本》杂志的1994年香江华人超级富豪榜推出时间最早。 近几年香江地产行业 这一巴掌就跟打在她脸上一般,叫她又疼又羞,简直都没脸见人了。 整通道中,除了一条体长不到一米的未成年冥蛇,再没有其他冥蛇的踪迹,让我不由的感到气馁。 这都是飞船上主动探测器侦测到的信息,卢克并没打算靠近一点去看看,因为他的翻译器,貌似并不能翻译这些霍林人的语言,上次遇到哪些霍林人的时候,他就已经试过了,翻译器明显就不能转换这些霍林人发出来的声音。 他的气势太过汹汹,有点慑人。阮舒条件反射地侧开脑袋,双手抵在胸前,推搡他。 待傅令元洗漱完出来的时候,她刚关掉手机里的邮件,困得有些睁不开眼。 实际上这也是那一大部分舰娘沒有跟着卢克回來的主要原因。实在是他有点太过吓人了。 大半夜的。这家伙就这样对着他笑,就算那张脸长得再好也渗人得慌。更何况,这张脸他都看了这么多年了,早腻了,真没觉得有多出挑。 “阿晔,是这个贱人……”沈雅婷觉得委屈极了,好不容易熬到跟顾语菲摊牌的那一刻,可是现状却没有得到半点改善。 “出门左拐,第二间就是。”没人比沈关关更了解这里,陆晔的房间里面是有卫生间的,不过顾语菲在里面换衣服,所以沈关关去不了,找了一个上厕所的借口,其实是想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十秒钟后,”两人都是用一只手撑着地面上起来半个身体,不过两人额头都因为疼痛而额头冒着冷汗。 “怎么回事?”皇上眉头一拧。不是为了非王失踪而着急,而是非王失踪后,他的婉妃还要以什么为借口在非王府待产? 而且,这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她自己都糊里糊涂,怎么跟他说得清楚? 在舞台上,她还有理由逼着自己强颜欢笑,但一下舞台,她就真的没办法再逼迫自己了。 丹心殿的宗门实力,说得夸张一些,就跟一些强盛的二等宗门差不多。但是人家店里的地址走出来,不管是在哪里,都是要被人敬着的。 那名随从试着往外推了几下,不过那“出口”似乎被什么挡住了。 莫非也看出来了,这丫头对这个燕倒霉不一样,反正跟对常青他们有着根本的不同。 旁边一直当背景板的k,一个闪身过来,不等方树儿反应过来时,那一碗面已经进了垃圾桶。 即便是以元气拟化的方式,她也不爱用锤子斧头,比较爱轻巧鞋的避暑,做精细的事情。 风楚飞怎么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像是撒娇呢?呵,不过前世的她确实比他大了好多岁,怎么感觉像那个老牛什么草似的? 唯一的城市只剩下贝克伯格,而星穹列车的众人在抵达了这颗星球,依旧穿着自己原本的打扮,那看上去简直就是夏天在大热天情况下才会穿着的衣服。 总之得到这两种能量之后,楚离已经开始不断遗忘一些自己曾经解析并且学习到的能力,用来精简自己的心灵之光了。
第616章 你把握不住
一场百日宴,林朝阳一直在听战争故事,左耳进、右耳冒,不是他不尊重先辈,着实是信息输入量太大,脑子不够用了。 就他现在掌握的这些素材,再写两本小说都没问题。 临走时还被几个老将军要了地址和电话,说过了年要去他家里坐坐,再给他展开讲讲。 腊月二十九,他带着孩子外出采购年货。 其实 二人都是斗丹境大圆满,能否突破至永生,就要看这湖水的效果,到底有没有宁奇说的那般强悍了。 在成功吸引防守后,池亮不敢大意,就将球传给了空位的麦克戴斯。 “啧。”心里有些烦闷,雷厉霆没有再做停留,迈开步子便离开了。 管家,我是担心老爷子的安危,下午可能会下大雨,要是老爷子他们真的上了山,可能会遇到危险。”南宫浅严肃又认真的说。 这时,珠帘后的那个身影放下了手中的册子,旋即起身,向外缓缓走了过来。 说到这里,日龙忽然脸色一变,然后急忙向着青石门那里跑了过去。 到第四步竟然有三个境界,如此说来,古仙轮回转世,想修行到这个境界,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看着场下正在厮杀的一百夺命江家修士,宁、程两家家主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之色。 程玉从大麦嘴里听到这些之后,都要忍不住给它们鼓掌了,它们倒真是识货,知道什么才是好东西。 此刻的少城主可以说是处在梦境一般,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他认为比他父亲都要疼他的人,其实在暗地里一直想要谋杀他,这让他怎么能接受得了? “谢谢你,陆奇哥哥,明天见!”送陆奇离开了房间之后,雪儿便将房门关上,躺回床上休息,真是把雪儿累坏了。 这要换做是他,在破碎境二重的时候也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最多就是以破碎境二重的修为战胜破碎境六重的弟子。 这时,桐乃的声音传了过来,吓得正上蹿下跳,急得团团转的伊乐差掉又趴地上,他下意识的看向了缩在床脚的绫濑。 南无乡想到黎明雪身上只出现一只竖目,两只正常的眼睛,还是放着日月之光,属于黎族的瞳术。这样说来,黎明雪并没有完全具备三眼黑鸦的能力,难道是血脉觉醒的并不彻底?还是被重明鸟压制了三眼黑鸦的特质?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难道是怕俺们家霄儿丢了他的脸面不成?”樊朗皱了皱眉,一脸不悦。 自从见过陆奇挺身而出,为珍兽帝国与奥德鸠吉的那一战,米池的心里便有了想成为陆奇附体珍兽的冲动,但当时在场的所有珍兽都已经知道,奥德修斯便已经确定成为了陆奇的伙伴。 长孙无忌皱了皱眉头,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道:“臣告退。”然后便退出了太极殿。 继续向前跑,前方的树如同大门一般,自动向两边打开,出现一条大道,终于到底峭壁底下,才发现,原来,峭壁底下有一个山洞。 乌恩奇看了看珠兰图娅,她的眼睛红红的,满脸的憔悴。巴图却不在这里,不知他是不是已经遇害了。 随后伊乐又看向了英梨梨这个意料之外的家伙,英梨梨此时也和桐乃没什么区别,虽说看不到脸部表情,但从她那有些僵硬的身体来看,她内心也极为紧张。
第617章 亏钱也得拍
两周前,美国国家书评人协会奖公布了1994年度的入围名单。 美国国家书评人协会奖一共分为6个类别,包括了小说、非小说、传记、诗歌、批评和自传回忆录,提名范围是过去一年内所有在美国境内出版的英语读物。 今年的入围名单公布,林朝阳的《猎人安布伦》赫然在列。 入围名单公布的时候,芦安·瓦 “别想歪了,只是了解你的工作情况。”陆年解释道,因为他看见蔡武姬明显的一顿。 唐诚把包包放到桌子上,打开它,此时,在场的省委常委们都呆愣住了,不知道唐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要搞什么花样!全都凝神静气的看着唐诚的动作。 易水扬这么一说,几人算是明白了不少,反正如今托马斯公司的做法,不是正题。 开跑车,而且还是改装过的跑车,阵阵的排汽声,整个乡间都能听到了。 陆年看着美丽的慕容访烟,也微微一笑,温柔的看着她,慢慢开口。 散石场的人明显多了许多,也显得嘈杂了许多。虽然是散石场,但这里仍然不是普通人可以进来的地方。 现如今虽然要说完全的保护可能够呛,但至少能够让那些对妖族出手的势力收敛一些,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他们举起长戟,刺入敌人的胸膛,或者是用戟刃划过他们的脖颈,取下敌人的头颅。 他嘴角上扬的厉害,连眼角处的笑纹都展现出了一番温情和幸福来。 听到齐思如此说,李慕遥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原本就是她想要向齐思寻求帮助,可现在却好像齐思求着她似的。 看见自己的攻击依然无法奏效,章鱼怪又一次甩动巨大的触手,猛然拍了下来。 “老公,你真的好厉害!”酆如萱看到此时的场景一下子就变了,钦佩的说道。 “怎么回事?我这一来一回就要用掉四块低阶灵石的吗?”司宇辰震惊。 不用像过去那样一头雾水的去和不知道的敌人战斗,这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而南宫羽辰依旧被无视了,他就像被上官洛华忘记了一样,看也未看一眼。 在艾茵和其他精灵们眼中,洛伦脖颈就像是毫无预兆的自然开裂般,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血花喷洒而出。 至于身体的怪异,他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尤其是刚才手指指甲为何变长变得锋利,他更是不清楚,而且这种情况之下南宫羽辰也来不及思考,只能抱着可欣不断狂奔。 而在赵炎的身边,是在反应堆工作的几位最顶尖科学家,山姆大叔今天也来到了这里。 “当然是因为天机图了!这事情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易云老大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威涛惊讶地瞪着易风。 没有例外,因为龙腾集团的资源太多太多了。对于艺人的培养他们也有自己的一套流程。 以齐律的出身,他便是不娶妻,想找个暖chuang的,想找个给他管着院中庶务的,不是轻而易举吗?也许还有人跳着脚的要来主动献身呢。 这一声怒吼,直接让十几个海族人失去了行动能力,同时也警醒了正沉浸在幻想中的娜绿阳。 而古岩则是朝着那山洞走去,看着古岩,那火灵金刚猿竟然好朝着古岩怒吼道,然后却是被黑灵直接一股黑炎,将头上的毛都给烧没了。 林长源也悄然挥手示意护卫离去,而谢珂也收回了要唤暗卫的手势。
第618章 ZY挂上号了
此刻在谢靳的眼中,林朝阳仿佛浑身发着金光,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他在来之前想到了会被拒绝,但唯独没想到林朝阳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支持他。 谢靳觉得,林朝阳之所以这么做,最大的原因其实还是因为拿他当朋友。 想到这里,谢靳不禁为自己的满心盘算而感到羞愧。 “朝阳,我……” 他话 轻飘飘地话语满是威胁,阿瑶圆乎乎的杏眼幽幽注视着他,莫名让人后脊发寒。 一道莲花形印记倏然从手心打出,黑白太极在空中急速旋转,极光骤然炸开耳畔隐隐听到类似于玻璃炸裂的声音。 刘敬党和乒乓球打了半辈子的交道,与乒乓球的感情自然是无比身后。 以至于摄像机不会停止向她滚动,她也是最佳新人艺术家的竞争者。 阿列的天赋其实并不算太好,但勤能补拙,训练家与宝可梦的信任也能够弥补这部分缺失。 难道,一切真和我猜测的一样,莫良就是想要那个孩子,而且他跟白家人有关系? 唐天失笑,不怪安兵,这一类型的人不是少数,翻不过账的人大有人在,对延续不断往来的财务越算越糊涂。 不过这么长时间的战斗下来,长刀与长剑的碰撞下,早就出现了裂痕。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份盟约,相当于一份赌注,事业失败的话,将一败涂地,无路可走。 “呵呵,我都不知道你哪来的勇气,但城主大人吩咐我,让我好好看管你,既然你愿意打头阵,我可不会和你争。”铁绝心冷笑。 随着这七道身影的出现,偌大的无极大世界的法则,立马一点点崩裂,崩塌。 “她当然是留下来陪我了!”黑皮一把拉过雷卓雅,当仁不让的说道。 冷刀、冷剑看着那石灵,面色缓缓沉下,相互对视一眼,冷剑忽然从纳戒中拿出一件物事。 林燃星刚下飞船的第一眼就被勾住了,直到被丽萨狠狠揪了一把耳朵,才算回过神来,此刻林燃星受到众人集体无视,忍不住就又把这点典故搬出来了。 凯因德姆呆了呆,忽的冲着莱日尔道:老伙计,你一定要阻止这只飞龙。 可就在张亮兴奋的一拳打下去的时候,突然见到向羽嘴角的不屑笑容,他更是咬牙加大了力道。 当她在空中呼出"杀"字的瞬间,便巳后悔了,似乎巳看到了血光飞迸,残肢断臂四溅的惨烈埸景……意外的是,这一切并未发生,只觉面前的空间一阵扭曲,眼中视线一暗乍亮,只是这刹那间的变换,似若惊鸿一瞥。 而颖儿等人更是瞪大了眼睛,互相望着,以为刚才自己听错了呢。 而西部的三对对手仍然还在继续进行,菲尼可斯太阳队已经以三比一领先于洛杉矶湖人队,眼看着就要挺进下一轮了,纳什在第四场对决中,送出了二十三次助攻,差一点平了联盟记录。 看着凭空出现的朱厌和凤息,众人皆是大惊,最震惊的莫过于柳逸,看着一脸诡笑的朱厌和泪流满面的凤息。 她现在帮很多人推算亲人的下落,也都是由基金会统一安排,陪同他们到自己跟前,而不是直接联系她,她担心自己的联系方式一旦泄露出去,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等见了朱姐再说。”王立成满脑子在想怎么和朱姐斡旋,把窟窿堵上,这时可顾不上老六了。
第619章 断层第一
《鸦片战争》剧本还未出来,就已经借着******的东风成了全国人民都关注的电影了,更有zy领导的关心,谢靳和章艺谋压力很大。 ******期间,谢靳几乎每天都要拉着林朝阳聊剧本,章艺谋要忙着《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的后期和参加电影节的事,来的倒不算勤。 等到会议开完,谢靳回了沪上,他手里还 这几个字对我来说并不陌生,虽然忘记是在哪本杂记里见过,但我清楚的记得这种秘术来自湘西。 为此,人类实验室可是一窝蜂地研究hs病毒的起源,企图从根本上彻底消灭hs病毒,或者是控制hs病毒,于是hs异变制剂问世,异变者首次出现在人类的视线当中。 林子寒就这样被整整跟了一个周,那天林子寒实在忍不住了,突然转身跑过去,想要摘下跟踪者的帽子,可是跟踪者像是早就料到一样,林子寒出手的一瞬间便被拦了下来。 杨广听到自己皇后的话,脸上带着几分欣慰,这才是贤后,是他坚强的后盾。 等到俩人都认可后,白羽一行人离大蓝洞也就一里的距离了。“问题很简单,就是海为什么是蓝色的。”白羽自己都有点想笑了,但是还是忍着。这个问题对于夏耀荣应该不难。果然。 贺兰宝现在冷静下来,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对劲,只不过她现在什么都想不出来,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都已经木讷了,完全就没有想到这种狗血剧情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紫馨蹲下来盯着贺兰宝看,她很想知道贺兰宝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好好的就跟贺兰御闹掰了。 赵煊这边还在腹诽着,徐浮已来到了自己跟前,一把按住了赵煊。 甚至,他们还走到了昨天拼杀的那个大院子门口,观看现场的情况。 撒野就是巨猿的名字,这个名字还真和它般配,它的样子看上去很狂野。 对着从周府带回的一堆礼物,若是往常洛妙姝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儿。尤其是今日,外祖母与舅母对自己的态度,倒是比旁日里越加亲昵几分。 放着富贵日子不过,到山野郊外过村户生活,世界上这么傻的人也就只有他家太太这么一个了吧? “好生狂妄,我今日不交,你待如何。”幻音芥须塔嘿然一声,对方拿不出什么证明与万毒真君的关系便好说,还差点真被这家伙给糊弄住了。 7岁那年的某个黄昏,我无意中见到那个穿金戴银的院长,与福利院中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赤裸着在床上纠缠的丑态。 如果说性格上的缺陷还不至于让陈伯锐厌弃他,那么私下里结党营私、祸国乱政,甚至蓄养死士觊觎皇位,就是任何帝王都不能容忍的了。 虽然他还没想好到底该如何利用铀石,但这并不妨碍先将准备工作做起来。 迪美看着林念真离开的方向,心中有一种莫明的失落,就好像和亲人离别的感觉一样。 不由更是头疼,此人做生意上果然很有能耐。越是这样的人越是难对付。 依靠着水军,韩世忠将兀术吃得死死的。按说,依照这个战法打下去,应该能够取得不错的战果。 信号显示魔方就在其中,李灵一没有让阿尼跟着自己一同前去,而是让她谨慎的先在附近待一会儿。自己则是使用土遁潜入到地下,然后迅速的进入了厂房里面。
第620章 举一反三
即便已经踏入修士一途数十年,林枫对敌人已经可以做到坚硬如铁,冷酷如冰,可还是生不起对无辜之人的杀心,更别说曾经的同学朋友了——这就是人的本性。 作为地球上唯一一名长驻的飞升大修士,也是唯一一位替国家效力的大修士,郑真人数年之前曾出手击退天竺三名天境高手,名头轰传整个世界!林宪当然也听说过了。 “行行行,我就依你们的。”江浩笑着说道,眯着眼享受着羊灵灵的服务。 一心想着除魔卫道,一心将千叶捧为正道魁首之一,可是结果呢? 没有回应,但是张风云周身的空气似乎是微微动了一下,然后才恢复平静。 结束通话,碧芳满脸疑惑的拖着腮帮子,“田老板热情是对的,不过是不是热情的过头了。而且,协议成立之后,他好像松了口气?难道协议不成功,他就会遭到威胁? 不知为何,那声音突然开始哀嚎,虽然依旧缠住吴冥不肯松手,但主体部分正在痛苦地抽搐。 “安琪,安琪她——她哭了。”王威意识到,他的内心原本就像在夏日的百花丛中,突然一下秋风扫落叶,一地鸡毛了。 日本的媒体早已按耐不住,如果岗村鸣可以一举战胜哈桑,那么他便是日本第一位集wkA,ikf两条冠军腰带的男人,并足以将他塑造成拯救日本散打的英雄。 幽冥山的功法与世间不同之处,主要在于他们所凭借的力量源头是源自域外的幽冥界。 头发焦黑一片,衣服上处处破洞,脸上满是黑烟缭绕,嘴角还有一抹血迹。 王振并没有忽略修炼,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了五行十一重,若不是因为他年龄超过了限制,现如今已经能够进入地榜前十了。 程公公此时也有些吃力了,他见夏末此时依然在加强自己的内力,他万万没想到夏末的内力比他想想的要深厚得多,似乎已经超过了八十年的内力修为了。 “你看,我这身衣服被你的眼泪给沾湿了,容我整理一下可好?”安瑞祺苦笑了一声,借故将宁雪推开,然后接过芳桃递过来的手帕,随意地擦了擦。 “既然人已送到,你便请回吧。”韩飞瞪了战龙一眼,然后示意宁悦跟着他走。 “待明日一战结束,我便要赶往别处,此后的战事还请大哥多担待。”安瑞祺轻描淡写地回道。 就在下一刻,这一股动荡的巨力,浩然之间便是疯狂的席卷开来。一股浩然的气息,迅猛的翻腾而起,转瞬之间便已然是达到了一种惊天的极致。 南宫风擦了擦嘴,眸光一闪投向悠闲自在的童彤脸上,合着他是个吃货來着?他有跟她抢吃的吗? 更加关键的是,林浩为辰星穿上的衣袍,现在竟然有大片地方被撕烂了,比如说领口和裤子,以及腰间部位,露出了其中的大片雪白肌肤,春光连连。 “这,皇上,您还没有给天下人一个交待呢?”鼓足了勇气,郁紫诺终于把憋在心底很久的话问了出来,心却本能地将自己往外拉,忐忑不安地看着皇甫类。 当我们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在帮派总管这里了。然而就在这一刻,一声系统提示响了起来。 此刻,无痕见冥山二怪死性不改,竟用噬精蛊来对付自己,不禁更是怒火万丈,暗狠自己当年没有及时对二怪痛下杀手,以至让他们造下了不少杀孽。 白羽淡淡一笑,他现在还不想杀古飞宇,若不然已经早就杀了他。 唐晨的脑里突然有灵光一闪而过,但模糊间又抓不住什么。“庄师傅,你再把柯老板家里的情况说清楚点。”唐晨凝重地问道。 听了赤炎狂狼的话,让我大吃一惊,不过更加让我吃惊的事情还不止这些,现在赤炎狂狼的样子居然和以前不一样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赤炎狂狼进化了?虽然想不明白,但是拥有这么强大的守护魔兽我真是太高兴了。 说完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苍焰狼的身体瞬间化成了一股火焰,消失在空气中。 “如果按照你所说,你能保我周家多少年兴旺?”周德清突然讲了这句话,颇有点揭开底价的意思。 面积仅有10平方公里的萎缩的工业园区,不仅仅占据了整个深圳95%以上的gdp,就是拿整个广东省跟园区对比,也完全不是新创业工业园的对手。 就如最常用的硬盘而言,虽然容量一直在提升,但是由于用于用户对于计算机有着更多的新的需求和功能的要求,导致还是一直感觉到硬盘不够用。
第621章 成为被传颂的那个人
在美国,很多时候商业创意都是天马行空的,其中99%的创意都是废物,但只要有一个赌对了,就有可能造就一个财富传奇。 几十年来,美国的商业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传说逸闻,激(hu)励(you)了一代又一代创业者。 马克·伦道夫刚毕业时就在硅谷,不过他那时候时在Cherry Lane音乐公司负责邮 最后一句听的我心里感慨万千,我记得刘岚坚持要为沈家留个男孩为后的时候,公公沈中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交代我不要再生孩子,一切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于是赛西施放弃了徒劳的反抗,连睡衣都没有换,就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木然地朝着门外走去。 因为,看着其他同学那么开心的和人交往,我会觉得那是一种美好。 我随手拿了一件外套穿在身上,打开门,看见她穿着一条毛衣裙,乖巧地站在门口,月色下温婉的面容美得很不真实。 任彦哲没说什么,周梦露就率先坐到靠窗的位置,他迟疑了一秒,坐到了她旁边。 “好,我马上帮你处理,阳哥你再坚持一下!”吴飞从袋子里拿出东西,立即帮我处理起来。 那是高一刚刚开学的时候,陈风到学校报道,正好遇到了花姐来照顾他们这个班级。那一天花姐来大姨妈了,身体不舒服,心情有些烦躁。而陈风呢,太善于观察了,下午他就带了一份姜茶红糖水送到了花姐的面前。 说着,道尘的手臂猛然一甩,竟然是再次将老玄抛出,将他抛向了岩浆。 我瞬间回到了本体,但是身体动不了,眼睛也睁不开,身上像被禁锢住了一般,特别得难受。 我猜想,王晓雅会不会在情人坡散心,所以就转了个弯,走向了情人坡。 “神王,我们没想到江辰真如传闻中那样强大。”阴柔男子忍不住争辩一句。 旋即他还给恶灵傀儡装备神器套装,立即让这恶灵傀儡拥有极为强大的战力!哪怕是面对神王期一层的强者,不敢说能打过,至少能扛住一段时间。 范浪暗暗盘算,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把龙鳞剑弄到手,龙鳞剑在初期非常强势,越级吊打别人不成问题。 无法之国大致分为十三层,第六层被夹在中间,同时也是入口所在的层次,所以比较重要。 叶凡不仅是县警察局的政委,更兼管着治安、防暴和纪检三个大队。治安和防暴这两个大队对外影响力很大,明德县内所有娱乐场所、酒店等等关系到治安和防暴的都得看他的脸色。 两人都对自己的肉身之力极其自信,自然不需要再用那些花俏的手段。 “天怒!”有天尊低语,这种异象明显是天道动怒,随时有可能降下天罚劫雷。 仙岛的下层弟子甚至都已经杀到了仙岛的主岛,与主岛弟子一片混战。 只要吃下立地真神果立地就能成就真神,便是一头猪吃下立地真神树都能成为真神境的神猪,立地真神果就是这么霸道,这么任性,这么不讲道理。 天道化身带着四大凶兽一起进攻,混沌晃动庞大的身躯碾压而来,穷奇双眼放光,洞穿一切,梼杌头生巨角,用头顶撞,饕餮张开大嘴,口中形成漩涡,这番攻势当真是毁天灭地。 圆球中蹲着安娜,汤圆精抱着奶瓶吸了口,她觉得出外还是带奶瓶方便。
第622章 要喜闻乐见
针对美国录像带租赁行业的调研和考察持续了近一个月时间,最后AC尼尔森向陶玉书提交了一份调研报告。 得出的结论是录像带租赁行业已经是一片红海,不建议进入。 陶玉书直接把无视了这个结论,她更需要的是报告中的细节。 配合上林氏影业员工们调研而来的资料,和她这些天来的亲自走访了解,陶玉书反 他提醒钱有来,工程部现在可以开始着手大院内地坪、绿化等工作,做好重建大门楼和新建商城东门、南门和北门的准备工作。 “是!!”戚紫月也感觉到了这股力量的浑厚和神秘,犹如神灵一般宏大神圣,在经过黑鸦的提醒后,她也不敢随便窥探了。 这头千年古猿的恐怖,显然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果然这种老而不死的怪物,一直藏匿在古老秘境中,哪怕身受重伤,但本身的实力,依旧是难以想象的。 考虑到这台光刻机要放进南天门计划电影中,江辰的意思是,要给这台光刻机取名字,调性需要一致才行。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神兵仿品的力量用完,那等待林寒天的下场,绝对是凄凉无比。 两人一人向前迈一步,如跨越过分隔的两年,终于并肩站在一起。 就在其他几人发现是调虎离山想要追上前去,突然出现的二位舞姬将很多碎银子撒向半空。 足利张嘴正欲迁怒,却见坐于他正对面的那个恐怖忠武侯,正面无表情地扣手看向他。 一看就是陈敷的儿子,和油头粉面陈四郎形似,长了一副标准陈家人的样貌——微微上挑的眼角和稍稍鹰钩的鼻子,身形瘦长,一双眼睛正环视四周,像在寻找什么。 曾强身上似乎透着种种神秘,而这些神秘又让独眼龙和陈祥心中有所顾忌。 天使的主要天赋是四大元素魔法,根据属性不同添加技能点,技能点满了算阶段性满级玩家,就可以进入副本打怪兽了。目前怪兽的种类也不是非常多,主要局限在神话中的几只大型神兽上。 原来专用饭店的领班以上,也全体应邀来参加,婚宴就在专用饭店里举行。 莫听一开始听到你家,第一反应就是何妨。但知道不是,不过还是有点落寞。 在ps模式下,仍然是”搜索“,但是,探测距离大幅度下降,大概比pds打对折,只有一半的发现距离,以前能在三百公里上发现,现在就是一百五十公里了。 “要不我们先玩狼人杀?”梨子是莫听的前座,说气话来,声音柔柔的,却不让人讨厌。 看到莫听锃亮的眼神,钟离散实在怀疑糖有这么好吃吗,就试了一颗。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错,感觉这糖也还不错。 旁边的月儿也立即表态,明天你的店我帮你收回来,合并进我们娱乐之城的下属店,遇见董事长是你的福分。 借助浩浩荡荡的改革春风,现在确实是能人辈出,各路雄才横空出世的时代。从国外学习了两年回来的他,大展宏图正有时。 慕容秋月这时边整理鞋袜边说:“我的血不甜,这个才甜呢!”说完顺着我的胳膊就掐了我一下。我疼的嗷嗷直叫唤,把秀丽逗的够戗。 待季公公退下,陷入寂静的龙青宫蓦地变得妖异异常,高坐上的司藤枫,暗暗的敛下心神。 莉莉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但是随即又被自己打消了,这个想法真是太自恋了,路西法怎么能说喜欢就喜欢上自己了呢?
第624章 气势磅礴!恢宏无匹!
按照剧本设定,《鸦片战争》的场景超过200处,需要的场景总面积起码在6万平米以上,有了横店影视厂建造在先,剧组省了大力气。
但需要做的工作依旧有很多,仅仅是影片中海战所涉及的舰船就需要近50艘,光是这些舰船的建设和改造就是个大工程。
《鸦片战争》出场人物众多,谢靳已经联系了部队,这部影片需要动用的群众演员将高达数万人次,哪怕是外籍演员都要超过3000人次。
服装2万多套、道具近3万件……
一项如此浩大的工程铺展开来,谢靳和章艺谋立刻忙成了陀螺。
林朝阳则当起了甩手掌柜的,这部电影他又出钱、又出力,也算是对得起ZY领导的看重了。
结果还没等他离开燕京,杜若林打来电话,说新书的审核通过了。
接到这个消息,林朝阳看了一眼日历牌,一晃快半年过去了,没你们这么审的,当年《高山下的花环》也就一两个月。
“情况不一样嘛,你这部新书涉及到太多了我D的重要人物和近代重要事件,虽说有些人你用的是化名,可谁能看不出来?哪家不得发表发表意见?
你就知足吧,这是大领导给你撑腰,要不然你这部小说啊,即便能发也得改个支离破碎。
你想想,这次除了审的时间长了点,有让你为难的地方吗?”
杜若林透露的信息量很大,林朝阳也颇感欣慰,看来我这1个亿没白花啊!
“那出版……”
“老规矩,《人民文学》发表,出版由人文社负责。稿件前几天就已经转到《人民文学》杂志社那边了,到时候让他们跟你沟通。”
“好。”
新书终于通过审核,林朝阳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实事求是的说,其实国内的许多军事题材作家又或者是体制内的老作家写的一些作品,也都涉及到了近代史上的一些重要人物和事件,却很少有人遭遇林朝阳这么严格的审核。
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小说的调性和立场不一样。
相较于那些立场明显站在我D视角的作品而言,林朝阳新书的采用的是多视角叙事,视角不同,立场就不同。
站在观者的角度,必然就会产生不同的观感。
后世《白鹿原》仅仅提个两D翻鏊子就在发表之初饱受批评,林朝阳新书的这种写法可谓大胆之极。
正如杜若林所说,若没有大领导这种强力人物的背书,这部作品的发表和出版恐怕真就是个未知数。
新书审核有了消息,林朝阳没急着回香江。
两个孩子从七月份就来燕京过暑假了,他闲下来便带着孩子在各处景点游玩。
又等了几天,《人民文学》果然联系上了他,而且还是现任主编程树榛和副主编崔道义亲自登门拜访。
刘昕武90年就从《人民文学》主编的位置上下来了,接替他的是刘白羽和程树榛,程树榛负责杂志的日常管理。
有关于林朝阳新书的事,国内文学界这半年一直有传闻,说是内容涉及到了众多近代重要人物和事件,十分大胆,引得众说纷纭。
小说经过半年时间的审核,经手人两只手数不过来,只鳞片爪的内容传出去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许多人仅凭着传闻的内容推断,都认为林朝阳的这部小说说不定没办法发表。
《人民文学》杂志社内部之前还曾聊过这个问题,大家觉得以林朝阳在国际上的名声和国内的地位,发表应该不成问题,但修改恐怕是免不了的。
毕竟有些情节、桥段,他们光听着就觉得已经超过了文学可以评判的标准。
结果谁也没想到,就在一周前,林朝阳这部新作品竟然“戴着帽子”从海里被送到了《人民文学》杂志社。
在《人民文学》这种级别的刊物里,历来不缺从上面来的“戴帽稿”。
对于这一类稿件,编辑们向来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这类稿件质量大多不太符合录用标准,偏偏作者来头普遍都不小,不仅是让编辑们感到为难,同样也在拷问着他们作为编辑的职业道德和良心。
但这次的情况却不同,这可是林朝阳的新作啊,而且听说还是“久经考验”,既然能被送下来,那证明必然是获得了上面领导的认可的。
大家一反之前听到“戴帽稿”的唯恐避之不及,争先恐后的打算先睹为快。
可惜稿子却被程树榛和崔道义牢牢的攥在了手里,根本不给大家机会,让众人很是不满。
其实这事倒不是程树榛和崔道义专权,而是送稿子来的领导级别太高,他们不敢怠慢。
花了几天事件把稿件从头到尾审阅、研读一番,程树榛掩卷长叹,他不是觉得小说不好,反而是觉得写得太好了,有一种让人难望项背,拍马难及的好。
他自己就是报告文学作家出身,身为文学创作者,他实在无法想象人需要怎样的才情才能挥就出这样一部鸿篇巨制来。
“老崔,小说看完了吗?你觉得怎么样?”
程树榛将崔道义找到办公室,询问他关于小说的想法。
“看完了。”
程树榛本以为崔道义要接着说下去,结果等了半天却一直没下文。
“你倒是说话啊!”他催促道。
崔道义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什么叫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崔道义想了想,嘴巴翕张两次,犹豫着说道:“气势磅礴!恢宏无匹!”
程树榛点了点头,这两个词总结的很到位。
等了一会儿,程树榛问:“没了?”
“我得缓缓,审稿意见过几天我再给你,我得再翻一遍小说。”
程树榛有些失望,不过想到这部小说的字数,想要详细的总结出来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
他拿到稿件之后,仅仅是通读一遍就花了一周时间,崔道义也是如此。
“你别光问我,你什么感受?”崔道义反问。
程树榛的手在椅子扶手上来回拍打,沉吟良久,崔道义以为他正在酝酿,满心期待。
半晌后,程树榛才开口道:“你说,这玩意是他是怎么过审的?”
崔道义强忍着翻白眼的心,“你想了半天,就这一个问题?”
“当然不是。你不是也需要时间消化吗?我也一样。
煌煌八十余万字的巨著啊,从格局和故事的复杂程度而言,还要超过当年的《闯关东》。
这样的小说,谁能想到他还能写出第二部啊!”
崔道义完全理解程树榛的意思,对于作家而言,写作是个不断向外掏东西的过程。
阅历、知识、才华都是作家们所依仗的创作源泉,但这些源泉并非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强如茅盾、巴金、曹禺,也有被人议论“江郎才尽”的时候。
当年林朝阳以一部《闯关东》震惊了中国文坛,被许多评论家誉为“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好的长篇小说”、“中国当代文学皇冠上的明珠”。
大家敬佩之余,也不禁感慨。
身为作家,能写出这样一部鸿篇巨著,死而无憾。
因此很多人也断言,林朝阳此生恐怕也很难写出超过《闯关东》的作品来了。
《闯关东》发表到现在正好10年,期间林朝阳依旧保持了高频率的创作,佳作频出,其中还有不少作品在海外引发了极大的反响。
但在国内的很多评论家看来,林朝阳始终没有再创作出如《闯关东》那般为中国文坛众所瞩目的耀眼作品。
这样的情况不仅让评论家们感到遗憾,也让他们更加珍惜《闯关东》。
哪怕之后几年又有《白鹿原》横空出世,但在许多视《闯关东》为独一无二的评论家来说,那也不过是对《闯关东》的模仿而已。
如今,崔道义和程树榛手里握着林朝阳新作的手稿,尽管只是粗读了一遍,但两人可以很负责任的说:
这绝对是一部不逊于《闯关东》的作品。不,应该说在某些地方还有超越,林朝阳完成了对自己的超越。
想到这里,两人都忍不住有些激动。
程树榛用力拍了一下扶手,站起了身,“走,先去林朝阳家走一趟!”
“干嘛去?”
“跟他聊聊,先把发表的事定下来。”
崔道义面露迟疑,“这也太急了,三审三校的流程好歹也得走一下吧?”
“没说不走。这不是先去跟他聊聊嘛,之前不是有传言说他这部小说审了半年嘛。
人家肯定着急了,现在稿子都到我们这了,发是肯定要发的,提前沟通一下有什么不好?”
崔道义一想也对。
程树榛跟林朝阳没怎么接触过,好在有崔道义这个熟人,见面寒暄几句,聊起对小说的评价,程树榛击节而赞,溢美之词不绝于口。
听的林朝阳都有些不太好意思,连忙谦虚了几句。
“这部小说放在我们《人民文学》发表,可以说是我们刊物的荣幸。不过以《人民文学》的版面,要发表这样一部鸿篇巨著可不容易。”
程树榛说到了发表的具体细节,脸上露出沉吟之色。
林朝阳的新作总字数达到了惊人的85万字,字数稍逊于当年的《闯关东》,但在信息密度上却还要更胜一筹,这充分显示出如今林朝阳炉火纯青的文字功力。
这样长的一部小说,如果按常规来发表,显然是不恰当的。
所以程树榛稍加斟酌,便作出了决定。
“我们要出个专号!”
《人民文学》出专号是极其少见的,更别提是单单为了一部长篇小说而出的专号,但程树榛的语气却无比坚定。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是国庆了,朝阳这部小说很符合国庆的氛围,我们要赶在国庆当月推出来。”
一旁的崔道义吃了一惊,老程你张口就来啊!
以十月为限,再怎么延长也就是两个月多一点的时间,要完成一部八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的审校工作。
考验的不仅是编辑们编审校的效率,更是整个杂志社的综合动员能力。
他心中叫一声苦,想拦却没法拦,话都说出去了,再改口那不是打脸吗?
打的不是他们自己的脸,而是《人民文学》的脸。
见程树榛如此重视自己的小说,林朝阳也很高兴,道了两声谢,又跟程树榛聊了几句发表的细节问题。
过了半个多小时,程树榛和崔道义走出小六部口胡同。
“老程,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10月就要发表,那是个什么概念你不知道吗?”崔道义埋怨道。
“这件事难度肯定是大,不过刚好应时应景嘛。其实要按我的想法,赶在9月发表是最好的,今年可是反法西斯胜利50周年啊!”
1945年9月2日,日本向盟军投降仪式在东京湾密苏里号战列舰上举行。在包括中国在内的9个受降国代表注视下,日本在投降书上签字,这个仪式宣告了反法西斯战争的全面胜利。
每年的9月3日,也被设立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纪念日。
“9月?你可真敢想!”崔道义惊呼。
“我又不傻。9月肯定是来不及了,10月咱们争取一下是有可能的。专号标题我都想好了,就叫‘反法西斯战争专号’,怎么样?”
崔道义轻叹一声,“想法是很好,可你就没想过这工程量有多大?”
“你别总想着困难,要想想这件事的好处。先不谈这件事的意义,我们就谈这部小说对我们《人民文学》销量的影响。
‘林百万’的名号可不是说笑的,小说的质量咱们都看到了,我说能卖个200万份不算夸张吧?”
谈及杂志销量,崔道义也不像刚才那么抗拒了。
这么多年来,林朝阳在国内读者群体当中的号召力,早已无需赘言。
但凡他的作品在哪家刊物发表,对刊物当期乃至往后几期的销量影响那都是有目共睹的,如果再配合上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纪念日50周年和国庆的氛围加持……
崔道义也不免亢奋起来,他说道:“要不然在专号里放些评论家的文章吧,朝阳这部小说口碑爆棚是必然的,把势头造起来,说不定效果更好。”
程树榛拍手笑道:“好主意,回头你安排人约稿。”
“行。”
新作的发表有了眉目,两个孩子的暑假也快结束了,林朝阳便带着他们回了香江。
从去年年末到八月末,林朝阳离开香江大半年的时间,一家人总算是聚齐了,深水湾道75号的别墅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电视屏幕里放着的是星空卫视这个暑期最新播放的电视剧《寻秦记》,后世这部小说是在1994~1996年之间连载的。
现在受蝴蝶效应的影响,黄易在泡泡宇宙当了几年编剧,最后还是跑去写小说了。
他在93年开始创作《寻秦记》,并于《明报》连载,很快受到了香江读者们的热烈追捧。
星空卫视和泡泡宇宙便立刻着手对这部小说进行全版权开发,去年7月漫画发布,立刻登顶当周香江漫画销量冠军。
今年7月,《寻秦记》第一季在星空卫视合家欢台首播,在香江本地狂揽51点收视,成为今年星空卫视的大爆剧之一。
《寻秦记》的立项与漫画几乎同步,当时小说剧情还未连载过半,经过与黄易的沟通,星空卫视最终将电视剧内容规划为三季,每季为24集。
经过这几年的发展,星空卫视的电视剧业务已经有了长足的发展,并且走出了自己的风格。
区别于TVB方面贴近本土的题材,星空卫视一直在拓展更加能够适应国际市场的电视剧题材。
经过这两年的发展,星空卫视电视剧业务最开始立足所依仗的武侠剧制作规模已经从最巅峰的年制作量120小时,降到了如今的30小时。
职场、爱情、悬疑、科幻等其它类型的电视剧产量不断增加,且精品频出。
比如今年3月份根据泡泡宇宙旗下漫画所改编的《僵尸道长》第一季,在香江创下了45点收视率。
《僵尸道长》去年才连载结束,一共956话,按照星空卫视的规划,电视剧内容将制作6季。
电视剧播出后在湾岛、马来西亚、新加坡、韩国等地区和国家受到了广泛的欢迎,为星空卫视至少带来了超1.5亿港元的广告营收。
因为漫画原著在海外市场的广受欢迎,这部电视剧还卖出了美国、日本、韩国、西班牙等16国的海外版权,收入达到500万美元。
按照星空卫视广告部门的估算,未来五年内,《僵尸道长》系列电视剧将至少为星空卫视创造8亿港元的营收。
以“季”为单位制作电视剧,也是星空卫视这两年的改变之一。
八十年代以来,在香江电视行业电视剧篇幅越来越长已经成了一个趋势,星空卫视最早也是随大流,搞长篇电视剧。
但时间长了,大家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其实除了一些专供主妇观看的泡沫剧之外,多数长篇电视剧是很难保持饱满的叙事节奏的,一旦剧情陷入拖沓,剧集对观众的吸引力也会很快下降。
星空卫视如今早已走出香江,节目播出覆盖半个亚洲,现行的节目收视率统计方法已经很难去衡量其节目本身的价值。
在这个时候,与其追求节目收视率,倒不如追求节目在观众群体所创造出的舆论影响力。
因而星空卫视在保留了部分传统剧集的同时,大胆的引进了美剧的季播模式,将许多长篇电视剧作品按季进行内容规划,每季保证20~24集内容,剧集时长延长为1小时。
实际内容量,大致相当于原来30集的剧集内容,但播出时间改为了每周2集,每一季播放周期为3个月。
这项举措到现在实施了一年半,变化非常明显。
首先是因为剧集播出时段和内容的紧凑性加强,为星空卫视培养了许多死忠剧迷。
这一点从一年来星空卫视电视剧集海外版权出售的增长趋势就可以看出来了,一年半时间里,星空卫视的电视剧集海外版权销售额增长了125%,并且增长势头仍然猛烈。
其次是精品向剧集的开发确实很大程度提升了电视剧本身的影响力,同时也提高了星空卫视身为传媒的广告辐射能力,带动了台里广告营收的增长。
再就是剧集精品化减少了播出时长,虽然需要更多的新闻、剧集或是综艺来填充时长,但也在一定程度上使得星空卫视的节目更加多元化。
冬冬暑假是在燕京过的,没看到《寻秦记》的首播,看的是二轮播出。
他今年虚岁14了,对《寻秦记》这类带有科幻、武侠色彩的电视剧根本无力抵抗,看的那叫一个聚精会神。
晏晏高兴的满屋子疯跑,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观剧热情。
一直到电视剧都播完了,他才依依不舍的放下电视遥控器。
“妈,这么好的电视剧干嘛非得一年播一季啊?一块都播完多好啊,你看得才叫爽!”
“一周看两集,情节紧凑,观众才有动力追剧。一下子拍100集,情节注水,拖拖沓沓,前面再好看,到后面也乏味了。”
陶玉书耐心的解释着,家里两个孩子年岁渐长,她对孩子的要求也不仅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了,还要逐渐培养两个孩子在其它方面的才能。
其实陶玉书很想让两个孩子都学学他们的父亲,走走文艺道路,可不知道是不是从小被陶玉墨这个小姨影响的,这俩孩子身上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
写作、美术、绘画、音乐样样稀松,说不好以后只能经商了,唉!
第625章 出文集
暑假结束,两个孩子上学去了。
陶玉墨最近迷恋上了高尔夫球,上午借着讨论公司发展规划的由头把林朝阳夫妻俩拉到高尔夫球场陪她打球。
“以前我总看不惯那帮老板,装什么装,打个破高尔夫球有什么可装的。
等了解了以后才发现,这项运动确实是专门为了谈生意准备的。”
姿势舒展的挥出一杆球,搭手朝落点处望了望,陶玉墨又接着说道:“空旷、私密、景色优美,有点运动量,却也能让每个人都体面,边走边聊,眼界开阔,心情愉悦……”
闲庭信步之余,她一张嘴就没停下过,到最后陶玉书实在听得不耐烦了。
“你有事你就说事。”
见铺垫的差不多了,陶玉墨笑嘻嘻的说道:“我打算把皮克斯动画拆分出去,在纽交所上市。”
闻言,陶玉书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不是都说了嘛,皮克斯晚点上市是最好的。你们现在又不缺钱,即便有迪士尼掣肘,有泡泡宇宙和林氏影业撑腰,影响也不大。”
《玩具总动员》上映近一年,迪士尼已经意识到了他们给自己培养了一个危险的竞争者。
自去年以来,他们一边想尽办法拖慢皮克斯的新片制作进度,一方面跟皮克斯谈判,企图推翻原有的合约,威逼利诱的将皮克斯彻底绑在迪士尼的战车上。
陶玉墨这段时间以来没少跟迪士尼斗智斗勇,为此设置了20%股权的期权池以挽留皮克斯的人才。
她十分清楚,像皮克斯这种以内容创作为业务核心的公司,人才是第一位的。
为了挽留人才,这个力度也不可谓不大。
“不上市,那些员工手里的期权价值总归是被低估的,人心思动啊!我们又不可能不计代价的开出太高的待遇。
而且……”
陶玉墨想让皮克斯上市也是被逼无奈之举,迪士尼的体量是皮克斯的数十倍,对方咄咄逼人之下,她只能被动防守。
“我打听到,迪士尼现在也在筹备他们的首部3D动画长片《Chichen Little》,他们用的是我们皮克斯的技术,我们双方之间差距并不大。
并且他们现在还在接触其它动画工作室,看样子是打算扶持我们的竞争对手。”
听着妹妹的话,陶玉书的眼神凝重起来。
面对迪士尼这般庞然大物的咄咄进逼,皮克斯确实没有多少辗转腾挪的空间。
林氏影业和泡泡宇宙可以给予一些资金上的支持,后续也可以在发行上提供帮助,但在现阶段,很难在产业发展上带给皮克斯更多的帮助。
3D动画是皮克斯吃饭的家伙,迪士尼现在展现出对3D动画的勃勃野心,陶玉墨并不确定他们最后是否会取得成功。
但凡事未虑胜,先屡败,迪士尼在2D动画行业深耕数十年,早已积累了无数的经验和人才,假设他们真的在3D动画领域取得成功,那对皮克斯无疑是一次重大打击。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在迪士尼的《Chichen Little》上映前上市,《Chichen Little》失败了是最好,迪士尼的3D动画战略折戟沉沙,必然会转过头来好好跟皮克斯相处。
若是成功了,皮克斯也提前拿到了资本市场的认可和巨额融资,为在未来与迪士尼的竞争中积攒了一定的实力。
思忖片刻,陶玉书问道:“时间呢?上市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我知道。皮克斯现在正在加班加点的制作《玩具总动员2》,我的想法是等明年7月份,《玩具总动员2》顺利上映。”
陶玉书质疑道:“等《玩具总动员2》?你知不知道,在好莱坞绝大多数续集电影都是失败的,成绩能超过首作的屈指可数。”
“好莱坞绝大多数的续集电影不过是为了圈钱而存在的。
但《玩具总动员2》不一样,约翰、安德鲁他们早就已经规划好了续集的故事,并且我一直在跟踪动画的制作进度,他们做的很好。”
陶玉书又问:“那你觉得到时候《玩具总动员2》上映,迪士尼不会打压你们的档期、院线排片这些宣发资源吗?”
陶玉墨犹豫着说道:“这当然是有可能的。但打铁还要自身硬,只要《玩具总动员2》本身的质量过关,他们的打压并不能改变什么。
况且,他们也不敢太过分,《玩具总动员2》也有迪士尼的投资。
他们打压我们最好的结果当然是能够收购或者把我们绑上迪士尼的战车,《玩具总动员2》真要是扑街了,对他们也没有好处。”
听完陶玉墨的想法,陶玉书摇了摇头,“你这些想法都太理想化了。”
“好。那我们换个角度来想,我们不想皮克斯上市会遭遇什么,我们想想皮克斯不上市会遭遇什么。
首先,迪士尼的挖角无孔不入,我今天可以留住几个主创,是因为他们相信我画的大饼。
可如果这些大饼迟迟不能兑现呢?他们还会视迪士尼的挖角如无物吗?
人才是核心,约翰、安德鲁他们这些人已经证明过自己,一旦失去了他们,皮克斯也将失去灵魂,这是我们无法承受的。
其次,《Chichen Little》如果上映,不谈它会取得多么大的成功,只要它不是一部彻头彻尾的失败之作,那么我们皮克斯就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
我们不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能力使3D动画活灵活现的呈现在大银幕上的公司,缺少了这个唯一性,以后即便我们多出了几部作品,看似营收和利润增加了。
可是能换回来资本的认可吗?你别忘了,在资本市场最被看好的,永远是你能赚多少钱,而不是你赚了多少钱。
包括迪士尼扶持的那些动画工作室,有了迪士尼的支持,对我们来说也是威胁。
如果皮克斯不能够抢占先机,那么就很有可能被别人超越。”
陶玉墨的反向思考成功说服了陶玉书,做生意就是权衡利弊,有时候不光要看可以得到什么,也要看可能会失去什么。
显然,皮克斯明年上市会把潜在风险和损失降到最低,那么上市就成了最优解。
“好,这件事我同意了。”
又过了几日,深水湾道75号迎来了两位日本来的客人,山川朝子和北村美裕。
山川朝子早在半年前就联系过林朝阳,说要来拜会他,只是那时候他人在美国,所以这场见面才推迟到了9月份。
“数年不见,山川女士风采依旧!”
几年前第一次见面时,山川朝子就已经年过七十,到现在还能跨国飞行,可见其身体健康和精力充沛。
“多谢林桑记挂,一别数年,再次见到您非常开心。”
寒暄几句,山川朝子又恭喜林朝阳获得了美国国家书评人协会奖的认可。
其实早在半年前的电话里,山川朝子就已经恭喜过了,不过当面恭喜感觉总是不一样的。
“谢谢了。”
山川朝子又谈起了林朝阳的作品在日本的发行情况。
自1986年《闯关东》首次引进到日本国内,这些年来林朝阳的多部作品陆续进入了日本市场,并且取得了不错的销量成绩。
尤其是《棋圣》这部小说,在中日围棋擂台赛受关注度最高的那几年,销量高得可怕,如今在日本的累计销量已经突破了430万册,几乎成了日本围棋迷必读的入门读物。
比较可惜的是,从老聂萎靡不振后,中国围棋对战日本围棋气势不再。
小日子慕强,强者不强了,《棋圣》的销量也不如从前了,现在每年的销量也就一二十万册。
除了《棋圣》之外,最近几年林朝阳还有几部在日本卖得比较好的作品,分别是《入殓师》《渡舟记》和《达拉斯买家俱乐部》。
《入殓师》和《渡舟记》的热销是因为比较符合小日子的价格观和审美观,销量均突破了200万册。
《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出版时间较晚,目前销量已经逼近120万册,这部小说能够在日本热销主要是因为它在美国受到的热捧。
既然美爹喜欢,那必然是好东西。
至于林朝阳其它的一些作品,销量大多在三四十万册到百万册之间。
十年时间里,林朝阳已经在日本拥有了一批忠实的拥趸。
聊完了作品的出版和引进情况,山川朝子终于说明了她这次的来意。
“我们希望能够为林桑出版文集。”
听到这个请求,林朝阳微微有些惊讶。
在后世的出版界,“文集”这两个字早已烂大街了,阿猫阿狗都能出文集。
但在八九十年代,出文集还是一件相当严肃的事。
不是你叫个作家,有个代表作就能出文集的,著作等身、资历深厚是最起码的。
看看那个年代国内能出文集的都有谁,鲁迅、茅盾、巴金、老舍……再差点也是孙犁、周立波这一档的。
资历再低,人家出版社主动找你,你都不好意思。
92年王硕正当红,华艺出版社给他出了一版《王硕文集》,销量不俗,可在文学界却饱受诟病。
这其中确实有王硕不受文学界主流待见的原因,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资历太浅,并且也没有能够拿得出手、叫得响的作品。
这个“拿得出手”、“叫得响”指的不仅是受欢迎,更要经得住时间的考验。
创作没有二三十年,作品没下沉到城乡各个阶层,你好意思叫经得住时间的考验?
林朝阳的创作道路发轫于1978年,说起来要算是新时期第一批写出成绩的作家了。
论年纪,在那一批作家里要算是最年轻的了。
但要是说影响力,或者说作品的受欢迎程度,他几乎是独一份的。
至于文坛地位,这么多年他的作品畅销海内外,获奖无数,虽然从未担任过官方职务,但却早已被无数文坛同仁视作盟主一般的人物。
他们这一代作家如果只能选一个人出文集,那非林朝阳莫属。
只是林朝阳从未想过,率先想到为他出文集的,竟然会是日本的出版社。
惊讶过后,他问道:“你们怎么会想到给我出文集?”
山川朝子说道:“年初我见到了近藤女士,她谈到了明年就是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成立十周年的日子,说到时候想办一场大活动,请林桑来出席……”
近藤直子是林朝阳在日本文学界最早的拥趸之一,也是他最忠实的拥护者,不仅帮忙翻译了林朝阳的几部作品,还牵头成立了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
研究会是纯粹的学术交流机构,至今已经发展了85位成员,这些成员均是日本各大高校的文学教授、副教授。
林朝阳还曾经数次致信研究会对他们的研究工作表示感谢,并且每年还会收到研究会的会刊。
“哦,这件事我还没听她提过。”
“想来是因为还有几个月,才没有跟您沟通。受近藤直子女士的启发,今年其实也是林桑的作品进入日本的第十个年头。
您的作品在日本广受欢迎,至今已经销售过千万册,影响了许许多多的普通读者。
我们认为在这样值得纪念的年份里,应该做点有意义的事。”
见林朝阳面露犹豫,山川朝子又说道:“林桑现在还未过四十岁,正是春秋鼎盛,所以我们的想法是这套文集先收录林桑迄今为止创作的所有作品,然后以后每十年更新一次。”
河出书房方面显然是考虑到了林朝阳年龄的问题,在现在中日两国,大部分作家出文集都有个默认的潜规则。
要么是已逝,要么德高望重,你总得占一头,才不会被人指摘。
林朝阳出文集,硬件条件肯定够,唯一一点不算缺陷的缺陷就是年纪太轻了。
出道近二十年,结果归来一看,还未满四十,叫同行们情何以堪?
见河出书房考虑的这么周全,林朝阳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他现在已经过了为稿费伤脑筋的时期,多年来跟河出书房的合作也算愉快,便欣然答应了下来。
接着他又问起了小说的翻译问题,这些年来林朝阳已经有多部作品被引进到日本,但也有不少作品是未被引进的,基本都是他早期的作品,这些作品的翻译可是个不小的工程。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做好了功课。文学研究会方面一直都有人研究您早期的作品,有些教授出于研究目的翻译过您的作品。
剩下需要翻译的作品量其实并不大,我们计划这套文集明年能够出版,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林朝阳闻言点了点头,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的会刊他每年都能受到,上面除了有对他作品的评论和研究文章,也确实会刊登一些他未引进到日本的作品译文。
这回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拜会的最后,山川朝子听说了林朝阳的新作已经面世,十分欣喜。
即便是听说了新书当中含有一定的“抗日”成分,她也并不在意。
当年《闯关东》和《棋圣》都引进时是在一些读者当中引起了“讨论”,但最后不获得了读者们的认可嘛。
拿到新书手稿的复印版,山川朝子忍不住惊叹,光是看着稿件的厚度,便知道这又是一部如《闯关东》一般的巨著。
“有此作品,林桑距离诺贝尔文学奖又进了一步。”
山川朝子还没看稿子就开始恭维,让林朝阳有些吃不消。
结果就在山川朝子带着稿子离开香江半个多月后,又一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公布,英国诗人谢默斯·希尼获得了奖项。
消息传回国内,文学界一片惋惜之声。
去年,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成为亚洲第三位获此殊荣的作家。
很多人以为瑞典文学院将目光转向了亚洲,觉得林朝阳获奖的可能性变大了,结果没想到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又成了欧洲的。
有媒体为林朝阳愤愤不平,认为诺贝尔文学奖已经成了论资排辈的老年奖,纵观其近二十年的获奖者,几乎没有低于50岁的,60岁以上的更是比比皆是。
像林朝阳年少成名的作家,哪怕成名多年,哪怕作品广受好评,在评奖时也很吃亏。
面对这种舆论声,自有媒体为瑞典文学院“辩经”,双方很快吵的不可开交。
最近几年,像这种事几乎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会上演,林朝阳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也从不会为这种事分神。
10月15日,距离今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奖结果揭晓刚刚过去四天。
有别于往期刊物的《人民文学》专号悄无声息的摆到了全国各地书店、书报摊、邮局的书架上。
一只轻盈、白皙的手握住书脊,有些费力的从书架上将这份与众不同的刊物拿了下来。
“怎么这么厚?”女生青春靓丽,双手捧着书满眼好奇,她仔细看了一眼刊名,确定是《人民文学》没错。
但跟她印象中轻薄的月刊杂志不同,这一期的刊物厚的快赶上她们医学院的教科书了。
封面上殷红的“专号”二字十分鲜艳,解答了女生心中的疑惑,她紧接着又看到了一行小字。
“《人间正道是沧桑》?竟然是林朝阳的新作品?”
女生顿时感到有些欣喜,她迫不及待的翻开杂志。
封面的背面印的是编委会名单,下一页便是“编者的话”,标题《谨以此期庆祝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50周年》。
女生的脑海中立刻闪过历史教科书上的知识,看起来是部关于抗日战争的小说。
她翻到正文页,目光略过小说标题和作者名。
“1925年,湖南醴陵。举着铜号、敲着军鼓、齐步行进的直系军阀队列如龙,气势如虹,荷枪实弹的士兵唱着军歌:
三国战将勇,首推赵子龙,长坂坡前还英雄,还有个张翼德,当阳桥上登,七吃吃咔嚓响连声,喝断了桥梁,吓退了百万兵,他是英雄第一名!一!二!三!四——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士兵的队伍从他们面前通过,步伐整齐,连队伍中三名五花大绑的土匪的脚步也踏着军歌的节奏,显得万分的质朴。人从中,一个穿长衫的青年收回眼神,转身走进了邻近的茶楼。
身着青色半旧长衫的茶客说:‘又捉了三个,那个高的就是刘老黑,哥老会的大头目。’同桌的另一人语气透着疑惑,‘官军这是咋了,这般卖力捉匪?’
‘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青衫茶客说:‘有大人物要来。’
茶客们闲谈声中,打门外进来的长衫青年在茶楼的角落处坐下。邻座一男子凑过来,拱手:‘杨老师?’长衫青年:‘是我,杨立仁。’
男子撩起袍子坐下说:‘我就是周世农。’杨立仁恍然说:‘噢,你就是闻名江湖的周……’”
《人间正道是沧桑》脱胎于后世2009年在央视一套、八套同时播出的同名电视剧。
电视剧以1925~1949年之间华夏大地波澜壮阔的风云变幻作为历史背景,讲述了杨家兄妹三人和黄埔军校同窗因信仰不同而分道扬镳,从手足情深变为水火不容,命运交织的故事。
整部电视剧通过个人命运的变幻展现了当时两D分和、家国变迁的恢宏图景,在播出当年收获了极高的收视率和观众好评,被无数读者奉为“神剧”。
现在电视剧变为小说,没有了画面的故事感,却在文字的朴素陈述中更加醇厚、动人,一幅民族积弱、国家动荡的乱世画卷徐徐在读者面前展开。
女生逐渐看得入迷,十多分钟里一动不动,直到同来书店的朋友选好了书,来到她身边。
“红梅,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同学问。
红梅恍然惊醒,晃了晃手里的杂志,“林朝阳出新书了,在《人民文学》发的。”
同学惊奇道:“这么厚?”
“是啊,还是发的专号呢。”
同学将杂志拿到手中掂量了一下,等又翻了翻内容,“人间正道是沧桑?这不是伟人的那句词吗?”
同学看着专号十分意动,但她看了一眼杂志定价。
12元6角!
同学脸色苦涩,“也太贵了。”
“这么一大本呢?顶三本普通的长篇小说了,不贵。这样,咱俩合买一本好不好?”
听着她的提议,同学喜笑颜开,答应之后又央求道:“让我先看好不好?”
“那这周你帮我打早饭,还有占座。”
“你也太贪心了,只能一样。”
红梅犹豫了一下,“那还是打早饭吧。”
商量好后,两人兴冲冲的结了账打算返回学校,同学路上不忘问:“诶,这小说讲的是什么啊?这么厚!”
“好像是讲抗日战争的!”
请假条
请两天假,处理家事,请大家体谅。
第626章 一代奇书
林朝阳的上一部作品《猎人安布伦》首发于93年第3期的《当代》,距离《人间正道是沧桑》的发表已经过去了接近两年半时间。
对于别的作家来说,两部长篇作品之间相隔仅两年半,绝对要算是高效率的创作了。
可林朝阳不同,从他迈入文坛就以高产而闻名,每年一部长篇小说几乎已经成了常态,读者们也早已习惯了他的这种效率。
这次《人间正道是沧桑》暌违两年半才发表,读者们早已翘首以盼。
《人民文学》为了这次的专号准备充分,不仅提前打了广告,还特地向几位知名评论家约了评论稿。
要评论首先得看过稿子才行,这相当于提前在私下办了个作品研讨会,可见《人民文学》方面对这部小说的重视和认可。
事实证明,《人民文学》的做法无比正确。
这一期专号上市仅五天时间,首印的40万份杂志便被各地读者抢购一空,各地书店、邮局的订购消息不断涌入杂志社。
国内的文学期刊行业自85年之后便一直在走下坡路,到如今哪怕是《人民文学》这种代表性的文学刊物,每期也不过三四十万份销量而已。
并且这一期专号还有个不同的地方是在于,因为是八十多万字的内容一期发表,专号的定价比往期贵了很多,相当于很多大部头长篇小说的价格。
往期的一个多月才能卖三四十万份,现在首印就40万份,程树榛觉得他的决定已经算是有魄力了。
但现实还是给了他一个惊喜,40万份杂志在不到一周时间内售罄,再一次证明了林朝阳在读者当中的号召力。
加印的杂志陆陆续续发往各地,《人民文学》杂志社内一片喜气洋洋。
不提什么影响力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这期专号上市后,百万份销量只是保底,创造的效益恐怕要抵得上他们杂志社一年的辛勤劳动。
这让大家如何能不喜悦!如何能不激动!
而跟《人民文学》杂志社一样高兴、激动的还有国内的文学评论家。
《人间正道是沧桑》发表大半个月,除了专号上的几篇评论文章之外,媒体上尚未出现大面积的评价,但个别媒体发出的先声已经足以引起文学界的重视。
10月27日,当期《文艺报》出刊,知名评论家陈涌发表评论文章——《天若有情天亦老,高于历史的“人性史诗”》
文章称《人间正道是沧桑》是一部以中国GM史为经线、以家族命运为纬线的史诗之作,通过杨、瞿两大家族的纠葛,将个人命运与家国巨变熔铸成一曲磅礴而苍凉的时代交响,其艺术价值与思想深度冠绝当代。
陈涌是延AN时期的老文艺工作者,在国内评论界的地位极高,他从事文艺评论工作半个多世纪,极少对某部作品发表如此毫无保留的盛赞。
这篇文章发表后,迅速引起了国内文学界的讨论和关注。
三日后,又有《光明日报》发表评论员文章《理想照耀中国——读<人间正道是沧桑>有感》。
文章写道:
《人间正道是沧桑》的精彩之处便在于,它写出了无数为理想而冲锋陷阵的英勇身影。
在这些英勇的身影中,有人拜倒在现实面前,沦为权谋的工具;
有人为信仰而殉道,肉体虽消逝,却成为GM的永恒符号;
有人从始至终坚守心中的理想与信念,闯过刀山火海,带领着孱弱的中国走向了胜利的彼岸。
权威媒体的高度评价既是对《人间正道是沧桑》小说本身的肯定,也是对小说所表达的历史观和价值观的肯定。
这其中值得注意的是,《人间正道是沧桑》在对GM史的描述并非如很多建国后的文艺作品一样,脸谱化的将KMT打成彻头彻尾的大反派。
如小说中的杨立仁,他早年怀抱救国热忱刺杀军阀,却在权力异化中沦为权谋工具。
其人物的复杂性完全颠覆了传统近代抗战、解放战争题材小说中反派的脸谱化塑造,让读者既能共情他的执着,又痛惜其阶级局限。
小说以细腻又深刻的笔墨塑造了一批初怀理想信念,而后在权力斗争中迷失自我的人物形象,让人读完不禁唏嘘感叹。
除了杨立仁这一派的KMT高官形象,小说中还塑造了如瞿恩这样为信仰而殉道的理想主义者,还有董建昌这样“谁赢帮谁”的市侩形象……
如此多立体、丰满、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贯穿于整部小说之中,以人物命运的跌宕起伏串联起中国近代以来的时代洪流,让小说充满了独立于历史之外的人文情怀。
正如小说发表后有热心读者为《人民文学》杂志社所写信中所强调的那样:它的价值不在复述历史,而是在让读者看见了历史中人的温度。
连续两家重量级媒体对《人间正道是沧桑》的高度评价,掀起了文学界对这部小说的关注。
之后陆续又有多家文学杂志、文学评论杂志发表了对这部小说的评论,清一色的都是好评,许多评论家对小说不吝溢美之词。
不仅是文学界,《人间正道是沧桑》在文艺界和官方媒体也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著名画家吴冠中在到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演讲时,专门提到了这部小说,评价这部小说是“方之欧西,虽有巴尔扎克、司汤达未恳轻让”。
此话一出,引得在场众多学子哗然。
巴尔扎克、司汤达那可是文学大国法国最顶尖的文豪,吴冠中拿这两位被国际文坛所公认的文豪与林朝阳相提并论,评价之高令人震惊。
有学子认为吴冠中言过其实,林朝阳虽然是国内第一流的作家,但距离历史上那些真正的文豪还有不定的差距,至少他的作品还未经过上百年时间的考验。
也有学子才读过林朝阳的《人间正道是沧桑》,对吴冠中的说法非常认可。《人间正道是沧桑》皇皇巨著,读过的学生无不为之深厚的艺术魅力所震撼。
吴冠中对《人间正道是沧桑》的高度评价在学生们中间引起了不小的争论,但跟文艺界对这部小说的评价,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发表一个多月后,《人间正道是沧桑》在国内文化界所引动的浪潮也开始向香江、湾岛文化界,以及海外华人、留学生阶层不断蔓延。
12月月初,《香江文学》率先在杂志上发表文章向香江读者推荐这部小说。
文章中这样评价小说:
《人间正道是沧桑》中人物的命运,始终在主义信仰与血缘伦理的撕扯间摇摆。
杨立青加入GCD时对瞿恩说的“我信主义,但更信你“,道出了这部小说的核心悖论:当抽象意识形态需要具体肉身作为载体时,信仰便不可避免的被情感绑架。
这种现代性困境,使小说超越了传统革命叙事的善恶二分法,进入古希腊悲剧的宿命论范畴,也将小说的境界拉升到了伟大与不朽的境界。
《人民文学》的海外发行区域涵盖了香江,但除了一些专业从事文学创作和研究的从业者之外,历来很少有香江读者关注。
《人间正道是沧桑》在短时间内风靡内地,好评如潮,带动了香江众多文化界人士对这部小说的阅读兴趣。
又经过媒体的传播,让许多读者都了解了林朝阳的新作竟然刊登在了最新的《人民文学》上,迅速带动了《人民文学》在香江地区的销量。
不到一周时间,《人民文学》10月专号在香江销量就突破了2万份。
放在平时,《人民文学》在香江每个月也就几百份的销量,一部《人间正道是沧桑》直接让杂志卖出两年的量来。
香江、湾岛两地文化、经贸关系向来密切,在许许多多购买香江发行的《人民文学》专号的读者当中,也不乏湾岛读者。
《人间正道是沧桑》讲述了从民国到抗战再到解放战争的近代史,湾岛的很多读者,尤其是文化界对于这样的内容其实也非常感兴趣。
透过这些读者的私下夹带,《人间正道是沧桑》很快便传入了湾岛。
林朝阳的作品引进岛内已经有多年,早就积累了一批忠实读者,不仅是在普通读者阶层,在岛内文化界也是如此。
再加上小说本身的内容也与湾岛半个世纪以来的历史发展有着息息相关的关联,12月中旬湾岛《联合报》副刊连续发表了两篇有关于《人间正道是沧桑》的评论文章。
之后岛内又有如《人间》副刊等多家媒体发表了对《人间正道是沧桑》的正面评价,称之为“一代奇书”。
随后这些言论便在岛内文化界不断蔓延传播,《人间正道是沧桑》也引起了湾岛主管部门的注意,很快便对这部小说实行了软性封杀。
此事迅速引起岛内诸多文化界人士的不满。
许多文化界人士看官方的态度知道这部小说肯定是引进无望了,又想一睹为快,直接促成了《人民文学》10月专号被夹带入岛的风潮。
期间《人间正道是沧桑》在港台地区引发的热烈反响被媒体转载回内地,助长了小说在内地本就火热的舆论影响力。
发表两个多月后,《人间正道是沧桑》成功在两岸三地引起了轰动。
转眼元旦已过,林朝阳启程前往日本东京。
今年是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成立十周年,研究会每年都会在元旦过后举行大会,近藤直子早在10月份就联系了林朝阳,希望他能够出席今年的大会。
飞机落地东京羽田机场,近藤直子和藤井省三带了几个研究会的元老站在通道口接机,还特地准备了鲜花,场面热烈。
近藤直子等人接机开的是一辆考斯特,上了车后路上闲聊,藤井省三提到了《人间正道是沧桑》。
河出书房在带回了这部小说的手稿后,便筹备小说的翻译,他们把这项工作交给了藤井省三,他最近正在研读这部小说。
“林桑的新书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浩浩荡荡八十余万字,不仅是一部书写历史的史诗之作,更完成了自我的超越。
上一次阅读您的作品有这种感受,还是在《闯关东》的时候。
甚至我认为《人间正道是沧桑》的艺术魅力还要强于《闯关东》,您的这部小说看似写的是家国巨变,民族兴旺,实则隐藏了一个更深的命题,所有人物的命运最终指向了一个哈布瓦赫式的集体记忆难题。
当一切成为过去,万事沧海桑田,所有主义、理想的圣殿终将忐忑,唯有人类本能的生存意志在废墟上生生不息。
这是对20世纪中国的悲怆祭奠,也是为所有被时代所碾碎的个体灵魂所竖起的一座纪念碑。”
藤井省三急切的阐述着他对《人间正道是沧桑》的理解,这其中既有对小说本身的喜爱,也是因为难得见到林朝阳一面,迫不及待的想跟他这个作者交流想法。
他对小说的评价很高,但又与林朝阳在国内所听到的声音很不一样,因而林朝阳颇有兴致的与他聊了一阵,藤井省三又请教了一些他对小说中的内容感到困惑的地方。
《人间正道是沧桑》对中国近代史采用了白描的方式进行书写,多数人物都确有其原型。
小说中所涉及到的近代历史人物、事件以及背后所隐藏的脉络对于藤井省三这个外国人而言,确实是有些难度。
林朝阳给他简单讲了几个问题之后,藤井省三感叹着说道:“要想读透这部小说很不容易啊,越了解越发觉它的博大精深。”
林朝阳笑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你缺少对中国近代史的了解。”
他的态度轻松,藤井省三却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低头鞠躬道:“多谢林桑的指点,我会认真学习中国的近代史,将这部小说尽善尽美的翻译出来。”
林朝阳先是愕然,随即笑了笑,习惯了国内那种随意的处事方式,跟藤井省三他们这些日本人相处,需要转换一下心态。
考斯特停在了东京都千代田区五番町的樱门会馆门前,樱门会是日本大学的校友会,也是日本国内最为知名、规模最大的四大校友会之一。
并且在五番町这里设立了常驻机构,不仅有举办活动的场地,还有住宿,这些年来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大多数的会议都是在这里举办的。
一行人到会馆已经是九点多了,众人告别了林朝阳各自离去。
在樱门会馆休息了一晚,次日一早,林朝阳用完早餐时,近藤直子已经等在了会馆大堂,她身边除了两位学生,还有一位年纪与她相仿的中年女士。
“近藤女士早!”
“林桑早!昨晚睡得还好吗?”
近藤直子把身旁的女士介绍给林朝阳:“这位是大井物产的大井惠子女士。”
林朝阳想起了以前跟近藤直子的通信,里面提到过一位赞助研究会活动的女企业家,就是眼前的大井惠子。
这应该算是研究会的金主爸爸了。
林朝阳笑着跟大井惠子打了个招呼,又说道:“感谢大井女士一直以来对研究会的支持。”
大井惠子见到林朝阳有种见到偶像的惊喜,“能为林桑的作品在日本发扬光大尽一份力是我的荣幸。”
“惠子女士酷爱文学,今天是特地为了来聆听您和健三郎先生的交流的。”
在来日本之前,林朝阳的行程就已经定好了。
今天上午,日本大学方面特地邀请到了去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大江健三郎跟林朝阳举行一场交流会,并且早在一周前就已经做了预告。
日本大学的图书馆是日本高校界规模最大、藏书最多的图书馆之一,位于四楼的多功能厅今天被开辟为交流会场,门口的屏幕上列出了会议标题
——《中日文学巅峰对话》。
后面还跟着交流嘉宾的名字,看起来十分正规。
林朝阳到了图书馆后见到了大江健三郎,客气的握手寒暄。
大江健三郎五十年代出道,1958年以一篇《饲育》一鸣惊人,获得当年的芥川文学奖。
此后陆续获得过日本及海外的多个文学奖项,直到1994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更是将他个人在日本文坛的名气和地位推向了巅峰。
因为是成长于日本投降,美军对日本实行军事占领时期,大江健三郎一向主张反对侵略战争,也是日本国内知名的左派文人之一。
两人步入会场,林朝阳这张脸大学生们不熟悉,但大江健三郎早已因为诺贝尔文学奖成为了日本国内妇孺皆知的大作家。
见两人走在一起,学生们哪里还不知道这肯定就是今天的两位主角了,现场顿时响起学生们自发的欢迎掌声。
大江健三郎很有风度的朝学生们挥了挥手,林朝阳也朝学生们点头致意。
来到台上,向学生们自我介绍一番,近藤直子客串起了今天的主持人。
“今天我们很荣幸的邀请到了大江健三郎先生和来自中国的林朝阳先生,两位都是在本国拥有举足轻重影响力的知名作家,并且也有很高的国际知名度。
今天这场对话……”
近藤直子坐在林朝阳和大江健三郎的中间做简单的串场时,林朝阳的眼神随意的扫视着交流会现场。
才注意到今天不仅有数百位慕名而来的学生,前排还做了几位举着相机的记者,他赫然看到了朝日电视台的台标。
他可不认为朝日电视台会无聊到来报道日本大学内的交流会,哪怕对话的双方都是知名作家,这想必又是陶玉书的操作。
夫人这颗望夫成龙的拳拳之心,为夫感受到了。
然后他的眼神又扫到了坐在前排的大井惠子,她的座位在第一排,并且角度也是最好的,果然是VIP待遇。
“两位里,大江先生写作的时间早一些,从五十年代开始,林桑是从七十年代开始的。
品读两位的作品,大江先生写四国森林,林桑在《闯关东》和《猎人安布伦》里也写过中国东北的家乡。
在这一点上两位似乎有一种不谋而合的默契,你们认为这种地域性何以成为超越地域的文学能量呢?”
近藤直子问出了今天交流会的第一个问题,林朝阳和大江健三郎谦让了一番,由大江健三郎先回答了一番,接着轮到了林朝阳。
他握着话筒,轻咳了一声,“创作中带有故乡的元素是因为故乡就是我们的底色,当我们长成大人,离开家乡的那一刻起,故乡就成了我们的精神原点。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作家们都习惯于在作品中流露出对故乡的眷恋的原因之一。
另外我还有个不成熟的看法是,我读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有个深切的感受是地域性从来不是封闭的,他在关乎我们每一个个体的同时,也是时代的反映。
当我们要在作品中体现对现实和人间的关切,故乡也就成了‘站在高处俯瞰人间’最有利的高点。”
林朝阳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不疾不徐,传递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极具思辨能力的回答让坐在对面的大江健三郎微微点了点头,在场有几个学生似乎对他的回答非常欣赏,自发的鼓起了掌,带动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第627章 林朝阳生平考
“最后的问题,两位在文学创作上所取得的成就世所瞩目,大江先生在作品中呼吁‘后人道主义’,林桑也曾经提出‘文学作品要喜闻乐见’的观点。
在你们看来,今天这个时代文学还能否承担救赎的功能?你们如何看待当前所处的困境是如何看的?”
交流会进行了近一个半小时,多数内容都围绕着形而上的意识和观念进行讨论,话题并不亲民。
但在场的学生们却听得如痴如醉,能来今天这场交流会的,都是深度文艺青年,沉醉于林朝阳和大江健三郎交谈之中所迸发出的思想的火花和光芒。
交流会进行到尾声,近藤直子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大江健三郎思忖良久才说道:“文学担负起社会职责是时代造就的,同样的,它所面临的困境也是时代造成的。
在这个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的时代,人们的注意力和喜好被太多的娱乐方式所吸引,我们不能苛求文学能像19世纪那样蓬勃的发展。
至于说‘救赎’,这个说法太大了,任何艺术形式都无法承载这样宏大的命题,文学充其量是给那些愿意亲近它的读者一点生活和生命上的启发。”
大江健三郎回答完问题,近藤直子和在场学生们的目光又看向了林朝阳。
“其实我们谈文学,它所有的文本阅读之外的属性,都是人为的附加上去的。正如大江先生所言,是时代所造就的。
褪去宏大的叙事色彩,我们只谈论写作本身,其实它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这也就造成了文学作品的传播必然有它的局限性。
过去一个多世纪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名著诞生?其实很大程度上是西方国家的文化在坚船利炮的掩护下形成了一种强制性的‘普世价值’。
而在当今的社会,全球化正成为趋势,但文学在媒介传播中的边界反而被压缩了,这其中当然有其它娱乐方式的影响。
我认为,归根结底的原因还是文学回归到了它本该有的位置。
创作的是个体,阅读的也是个体。
若能得到万千人的喜爱与共鸣,是创作者之幸,不是可以强求的结果。
但我相信,文学依然是那簇试图照亮人类精神洞穴的微弱火种,刺破黑暗,布洒光明,就是火种存在的意义。”
低沉、温和的嗓音回响在会场内,林朝阳的观点跟大江健三郎相似,但在阐述方式上明显更加积极和有力量。
这也很符合中国人和日本人的性情。
对于在场的青年学生来说,林朝阳富有朝气和希望的说法无疑要更契合他们的心境。
在他回答完问题之后,现场掌声雷动。
接下来的提问环节,近藤直子点到了一位脸颊跟身形同样瘦长的男生。
“我读过林先生的《入殓师》和《渡舟记》,您的作品在很多国家都很受欢迎,而大江先生的作品销量可能只有林先生的十分之一,请问大江先生,您如何看待这种现象呢?”
大江健三郎听完这个问题,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说实话,很嫉妒。”
现场顿时哄笑起来。
他继续说道:“不过嫉妒解决不了问题。林桑能够很好的把握文学性和阅读趣味的平衡点,这是一种超越常人的天赋。
从我个人的角度出发,其实在年轻时也考虑过是不是应该写一些更轻松的内容,后来发现我好像做不到。
再后来慢慢的也想通了,轻盈的文体与沉重的主题是可以并存的,只是并不是每个人在创作的时候都能够抛开个人情绪和观念。
但我想,这也是文学的魅力,正因为每个人精神世界的多彩,才会让读者感受到这个世界的不同。”
大江健三郎的回答很真挚,瘦长男生躬身表示感谢,底下的学生们纷纷鼓掌。
轮到对林朝阳提问时,近藤直子注意到一位情绪非常高昂的男生,他戴着方框眼镜,一直高高的举着手。
“这位同学,请你来提问。”
眼镜男站起身,推了推镜框。
“你好,我是经济学部的山田幸雄。我想问的是,林先生你的作品《闯关东》和《棋圣》里都有反日的情节,您似乎对我们日本很有敌意。”
眼镜男的语气咄咄逼人,虽然是提问,但语气更像是诘问。
他的问题问完后,近藤直子的脸色怫然不悦,一旁的大江健三郎眉头轻轻挑动,下面的学生们中间也出现了一些骚动,齐齐望着台上的林朝阳,好奇他会如何应对。
面对眼镜男的指责,林朝阳面色波澜不惊,沉吟了片刻才开口说道:
“山田先生刚才提到了两件事,一是认为我作品中有反日情节,二是觉得我对日本有敌意。
我想在谈这两件事之前,我们首先要建立起谈话的基础,即日军在二战期间所发动的侵略战争对中国、美国和很多亚洲国家的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不知道这位先生认可不认可这个历史事实呢?”
眼睛男脸色露出犹豫之色,他既然问出刚才的问题,显然是个地道的右派。
林朝阳的反问让他很难受,小日子虽然这些年来一直没停下过偷偷摸摸篡改历史教科书的事,但他们这一代人显然还无法做到像十几二十年后那么恬不知耻的全盘否定的。
况且,林朝阳特意提到了“美国”,现在的日本仍有美军驻扎在此,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后世人们一提起驻日美军,想到的都是《美日安保条约》。
可实际上当年美国对日本是“占领”状态,麦克·阿瑟这个驻日盟军最高统帅就是天皇的爷爷。
在这样的语境下,眼镜男即便是右派,也无法鼓起勇气否认这段历史。
“是。”他艰难的吐出这个回答。
林朝阳满意的点了点头,“好,那我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第一,你所说的‘反日’是个错误的概念,不是‘反日’,而是“抗日”。家里进了强盗,难道拿起刀枪回击也是错误吗?
现在二战过去了这么多年,日本国内可能有些人会逐渐生出了一些奇怪的想法。
比如,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们也道过歉了,你们怎么还总是在抱怨、仇视呢?
很多人应该了解,中国人向来讲究以史为鉴,尤其是喜欢总结和归纳古人失败的地方,同样也是警惕我们自身,不要再犯跟过去同样的错误。
13世纪忽必烈对日本发动两次战争,这是日本第一次受到来自大陆的大规模军事攻击,却成功克服了这次危机。
你们将倾覆元军的台风称为‘神风’,此后几百年这两场一直是日本历史上为之大书特书的战役,并将蒙古人称为元寇。
如果按照你的逻辑,日本这么宣传是不是也有不妥?既然都是过去几百年的事了,又何必拿出来说呢?
日本当年胜了两场仗,可以传扬数百年。
而中国身为二战的受害者,连谈论这点事的自由,你觉得这合适吗?”
林朝阳神色严肃,驳斥的每一条理由都入情入理,最后他语气犀利的反问更是让眼镜男有些不知所措,眼神慌乱。
林朝阳轻蔑的看了一眼对方,又接着说道:
“我们再来说说第二条,我对日本是否有敌意。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问问山田先生,你对中国是否有敌意呢?”
“额……”
山田幸雄犹犹豫豫,不敢作答,他意识到了林朝阳话中的陷阱。
既然他刚才的提问充满了攻击性,那必然是有敌意的,既然有敌意,又怎么可能苛责别人对你没有敌意呢?
林朝阳轻笑一下,“那我们姑且就当是没有敌意吧。”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山田幸雄竟然松了口气。
“你姓山田,那么知道自己的姓氏是如何来的吗?”
林朝阳突然转移了话题,山田又是一阵疑惑,不待他回答,林朝阳说道:“1875年之前,除贵族之外,日本平民是不允许有姓氏的。
听山田先生的这个姓氏,想来祖上应该是有山有田。”
话音刚落,台下忽然有些人发出了笑声。
山田幸雄涨红了脸,眼神中写满了愤怒,以为林朝阳是在以用姓氏来羞辱他。
他正要为自己发声,却听林朝阳又说:“在封建社会,平民百姓连姓氏都不配拥有,而在几十年后,正是这些刚刚拥有了姓氏的平民百姓却成了日本有史以来最大一场对外侵略战争的燃料。
男人上战场,老弱妇孺保障后勤,用无数人的心血和生命支撑了统治阶级的野心。”
说到这里,林朝阳轻叹着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悲天悯人之情。
他突然念起了诗:“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
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
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
听妇前致词:三男邺城戍。
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
林朝阳念诗让翻译犯了难,一时不知该如何翻译,好在近藤直子精通中文,替他口译了诗文,又特地向在场学生们解释了这首诗的来历。
《石壕吏》,杜甫著。
唐诗在日本又被称为汉诗,千百年来在日本的影响力巨大。
近藤直子介绍作者是杜甫,在场学生们立刻恍然,杜甫的《春望》可是教科书里他们从小就学的汉诗。
了解了诗的由来,又听了一番解释,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林朝阳的意思,眼神中不禁流露出思索之色。
这个时候林朝阳才恳切的说道:“你问我对日本有没有敌意,现在我回答是:有,我想这应该是你想听到的答案。
对二十世纪以来军国主义当权的日本,我有极大的敌意。
统治者为了野心可以不计代价的牺牲平民百姓,不仅对自己的国民,也对被侵略的国家和民族造成了深重的罪孽、苦难。
像这样的政权和他们的帮凶、走狗,都要被钉到耻辱柱上。”
林朝阳说话的时候语气逐渐激昂,到最后疾言厉色,横眉冷对。
但出奇的是,在场数百位日本人,却没有任何一人流露出愤怒之色。
在刚刚的对话中,林朝阳在众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日本人”这个概念切割成了“统治者”与“被统治者”。
平民也是战争的受害者,哪怕这些平民里也有人做过助纣为虐的事,但这也不妨碍他们把自己的立场站到“战争发动者”的对立面。
没有人认为自己是坏人。
他林朝阳痛恨的是“发动战争的统治者”,与我“平民”何干?
偌大的会场在短时间内陷入了奇妙的沉静,许多人面有所思。
这时一直坐在台上的大江健三郎有些情绪激动的开了口,“二战时期日本对亚洲各国造成了深重的灾难是我们必须要承认和反思的,我们要正视历史和翻过的罪行。
在日本军国主义从未消失,它只是蛰伏,日本必须要警醒,我们不能成为重复罪恶的日本人。”
大江健三郎的大声疾呼让在场不少青年学生动容,再加上林朝阳刚才的那番回答,这场交流会在进入尾声之时突然就多了些深刻的意义。
现场沉寂片刻后零星的掌声响起,而后掌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台上的林朝阳郑重的握住了大江健三郎的手,表达对他坚守着作家的良知和人道主义精神的敬佩。
大江健三郎是日本国内知名的左派和反战主义者,曾经多次在公开场合批评过日本在二战中犯下的罪行和日本政府对战争罪行的遮掩。
在诺贝尔文学奖授奖仪式的演讲上,他将南京大屠杀列为“二十世纪三大人道主义灾难之一”,呼吁日本政府停止对历史的暧昧。
台下的山田幸雄听着耳边如雷的掌声,脸色不甘,却无可奈何。
交流会结束后,近藤直子为了山田幸雄的冒昧提问,一脸歉意的向林朝阳道歉。
七十年代以后,日本的右派在民间越来越有影响力。
今天这场交流会不涉及政治,事前她也早已和学校、学生会的组织人有过交流,没想到还是出现了这种问题。
“无妨,这种程度的交流其实没什么问题。”林朝阳毫不在意的说。
说话之间,两个学生送来了一堆书。
今天难得林朝阳和大江健三郎来到日本大学,许多学生都提前准备了他们的书准备索要签名。
为了维持秩序,学生会方面要先把书收上来,等签好再发还回去。
少了被学生们围堵的烦恼,林朝阳和大江健三郎各自轻松的签名,随口聊着天。
林朝阳注意到,学生们送来的书里,他的作品要比大江健三郎的多了一点,其中又以《渡舟记》的数量最多。
看来确实如山川朝子所说,《渡舟记》的风格很受日本读者的欢迎。
待签完了名,两人才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离开图书馆。
离开时,还有许多学生正排队领着他们的签名书。
中午吃过饭,下午林朝阳又在日本大学参观。
晚上河出书房的现任社长河出实也请客,地点定在了千代田区的高级料亭セザン,翻译成汉语的话就是塞尚,装修风格偏法式,主营的却是日本寿司。
用餐后,河出实也面带歉意的说:“林桑好像对寿司不太喜欢,这是我们的失误。”
河出书房成立至今已有百年历史,河出实也是出版社创始人河出净一郎的玄孙。
河出书房在日本文学界名气颇大,但要说综合实力,不算是一流出版社.
这些年林朝阳的作品在日本累计销售了过千万册,如此大的销量几乎占据了他们业绩的1/10,由不得河出实也不重视。
“河出社长太客气了。寿司的风味很不错,只是我这人长了个中国胃。”
河出实也微微颔首,心里默默记下,以后请林朝阳吃饭要换成中华料理。
到了第二日,便是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成立十周年的日子。
樱门会会馆从早上便门庭若市,发展至今十年时间,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会员数已经超过80人。
这个人数看起来不多,但在以作家为主要研究对象的研究会里已经不算少了,更何况林朝阳还是个外国作家。
更值得一提的是,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的会员几乎都是日本各大高校的教授、副教授、作家和评论家,在文学创作、研究领域均颇有建树。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并非是近藤直子他们对会员资格的审核严格,而是研究中国作家的作品,在日本相对而言比较小众。
哪怕是翻译成了日文,也是很有难度的一件事,非对中国语言、文学、文化了解到一定程度不行。
研究门槛一高,会员素质高了,但发展也受到了一定的限制。
一班平均年龄四十岁以上的中年人,身着西装,面色严肃的共济一堂,气氛不知为何竟有些凝重。
好在林朝阳出场后,会场的气氛才轻松了下来。
在近藤直子的介绍下,林朝阳一一与众人打着招呼。
“池田先生,好久不见!”
“你好,中村先生。”
最早一批研究会的会员林朝阳都是认识的,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后来加入研究会的会员林朝阳就不认识了。
寒暄过后,上午九点半左右,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十周年沙龙正式开始。
“十周年”是个有纪念性的日子,现场气氛热烈。
众人齐声鼓掌请林朝阳上台演讲,他也只是上台表示了一番感谢。
研究会虽是以林朝阳的名字命名的,但并不受他领导。
上午会程过半,中间短暂休息,会场有事先准备好的小食和饮品,林朝阳端了杯苹果汁,身边围着几个老会员闲谈。
有个个子高大、长相粗犷的中年人凑了过来,跟林朝阳打了个招呼。
“清水先生!”林朝阳回忆起刚才寒暄时的介绍朝对方点了点头。
清水章司见林朝阳对他有印象,满心欢喜,“林桑,我有些问题想向您请教一下。”
“请教不敢。有什么问题,我们互相交流。”林朝阳客气的说。
清水章司听到这话脸上笑容更盛,“谢谢林桑。林桑您和太太是1978年结的婚对吧?”
林朝阳不禁疑惑,他本以为清水章司会跟他讨教创作上的事,又或者是作品中的一些细节问题,没想到对方问的竟然是这样的问题。
“呃……是。”
“我在您《闯关东》的序言里看到,您和太太最早是分割两地是吧?您太太在当时考取了燕京师范大学。您当时是在中国的东北农村吧,您当时主要是做什么呢?”
“嗯……”
林朝阳感觉这不像是研究会的交流,像是查户口了。
“嘿,清水!”
一个男声有些粗鲁的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早稻田大学的池田浩平教授走过来。
“你这家伙实在是失礼!”
池田浩平向着林朝阳说道:“林桑,实在抱歉!清水他最近研究的方向有点偏。”
听他这么一说,林朝阳好奇的多问了两句。
原来清水章司跟池田浩平时早稻田大学的师兄弟,不过清水章司现在在大阪大学任副教授。
清水章司现在打算对林朝阳的早期成长轨迹进行考证,而且已经向他们学校申请了经费。
如果经费能够申请下来,他到时候会亲自跑到中国东北和燕京进行考证。
林朝阳直呼好家伙,他人还活着呢,就要开始考证了?
第628章 林朝阳(美国)文学研究会
学术界的学者将一些知名的文学家当作研究对象的情况并不少见,研究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生平考证、创作年谱、文学创作的阶段性分析等等方面。
清水章司研究林朝阳的生平,这件事本身没什么毛病。
但不同的是,除非是鲁迅、川端康成这个级别的文豪,否则绝大多数学者是不会对作家的基础生平考证下太大的功夫的。
清水章司这种抓小放大的研究方式着实令人耳目一新。
“研究作家生平虽然是基础性工作,但一个人青年时期的生长环境和经历对他的人生影响是巨大的,需要结合历史学、社会学、心理学等多学科视角,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清水章司并不是冲池田浩平解释的,而是在向林朝阳解释。
见林朝阳点了点头,他立刻顺杆爬的说道:“感谢林桑的理解。难得有机会跟您面对面的交流,如果您有时间的话,我想再跟您多聊聊,最好是做一次深入的访谈。”
虽然才聊了一会儿,但林朝阳能明显感觉到清水章司的性格跟传统的日本人很不一样,没有那些拘谨、古板的基因,不拘小节。
这样的人能安心做学问,也是件很神奇的事。
林朝阳这次到日本行程安排还是比较紧张的,但他觉得清水章司这人挺有意思,也不介意配合他做个访谈。
见林朝阳同意了他的请求,清水章司喜不自胜,表现得一点也不像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
沙龙举办了一整天,接近尾声的时候,近藤直子毫无预兆的宣布了一个消息。
“经过和美国耶鲁大学东亚研究委员会这半年的沟通,林朝阳(美国)文学研究会将在3个月后于美国成立!”
会场内顿时轰然作响,众人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惊讶,都是充满了惊喜,只有林朝阳一个人感到十分错愕。
林朝阳(美国)文学研究会?
这玩意还带开分会的?
他满心疑问,忍不住问了近藤直子两句。
“费能文?”
林朝阳从近藤直子口中提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只两秒钟就想了起来,这不是当年刘志达在燕大陪读的同屋嘛。
更多的信息从记忆中被翻出来,美国留学生,哈佛、耶鲁双料博士,熟读《金瓶梅》……
在林朝阳的印象中,他跟费能文只是打过一两次照面,没想到多年后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再会”。
半年多前近藤直子去美国参加学术活动,认识了已经成为耶鲁大学汉学教授的费能文,两人谈起对中国文学的研究,近藤直子聊到了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
费能文惊奇的说他跟林朝阳认识,近两年林朝阳的作品在美国极其火热,美国汉学界的一些教授也开始研究起了他的作品。
两人相谈甚欢,觉得在美国搞个林朝阳文学研究会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费能文回了耶鲁就跟东亚研究委员会提出了申请。
耶鲁大学东亚研究委员会成立于1961年,是美国学术界东亚研究方面实力最为雄厚的学术机构之一。
其内部包括了20多个核心学科和15位语言教授,研究的课题基本涵盖了东亚社会的方方面面,是耶鲁大学最完善的区域研究项目之一。
成立林朝阳(美国)文学研究会,这事本身其实没什么难度,非正式的学术机构只要是个学者都能注册申请,难点的获得学校的资金和资源支持。
经过半年多的沟通,费能文的申请终于获得了东亚研究委员会方面的批准。
近藤直子是半个月之前得到的消息,一直没有公布,而是选择在十周年沙龙这天公布,算是给远道而来的林朝阳一个惊喜。
各国学术界成立林朝阳文学研究会,这事说起来跟林朝阳没关系,也有关系。
没关系的是这些学术机构都是独立存在的,跟他没有任何利害关系。
有关系的是有了这些学术机构和研究者们,林朝阳的诸多作品在未来的若干年里,极有可能潜移默化的成为许多高知所推崇的经典,名望大增。
林朝阳对美国也要成立一个他的文学研究会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倒是跟近藤直子聊了些费能文的近况。
在燕大时,两人只打过照面,费能文回美国后也没有过联系。
相比林朝阳,研究会的一些会员看起来很高兴。
日、美两国都成立了林朝阳文学研究会,以后必然会有学术交流活动,到时候去当个访问学者岂不是美滋滋?
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沙龙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中结束,晚上河出书房赞助了晚宴,大井物产则是为每一位会员都准备了伴手礼。
林朝阳好奇的看了看伴手礼,精美的袋子里装了两个礼品盒,分别是带有研究会logo的文具套装和一台大井物产生产的自动咖啡机。
近藤直子说,这份伴手礼市价要在3万日元左右,研究会80多个会员就要200多万日元。
算上晚宴和其他支出,赞助一次沙龙,花费超过了600万日元,折合成人民币大概是40万元左右。
这个数字听起来不多,尤其是跟如生物医学、计算机等热门研究领域的学术会议相比。
但那些研究领域都具有较强的学术变现能力,有很多大公司乐意赞助,并且往往出手大方。
而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这种研究机构得学术活动,基本是不具备任何学术变现能力的,这一类的赞助纯纯就是为爱发电。
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最早的活动都是由河出书房赞助的,大井物产的赞助是从4年前开始的。
大井物产在日本算不上什么大公司,但实力也不容小觑,每年的海内外贸易额有近4000亿日元。
大井惠子是大井物产的第二代,毕业于日本大学。根据日本官方统计数据表明,在日本高校女社长出身中,日本大学常年位居首位。
其后才是一众名校,如庆应私塾大学、早稻田大学、东京女子医科大学等。
用真金白银来支持喜欢的作家,大井惠子确实算是林朝阳的忠实粉丝了。
翌日上午,林朝阳又见到了清水章司,两人昨天约了要做个访谈。
访谈结束,清水章司心满意足的合上笔记本,说道:“多谢林桑的帮助,有了这些资料,我的研究必定会更加顺利。以后如果能出书的话,我会给您邮寄样书的。”
林朝阳满头黑线,你出个创作年谱就算了,生平考就别出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送走了清水章司,中午近藤直子来问林朝阳下午要不要出去逛一逛,买点礼物给家人。
林朝阳也没有什么想法,想着自己明天才走,出去逛一逛也好。
两人出门来到了秋叶原,樱门会离着秋叶原不远。
这里原本是电子一条街,八十年代之后在电脑普及以及技术革新浪潮的带动下,ACGN界也呈现出一片盛况,许多ACGN爱好者开始光顾流连于秋叶原。
模仿游戏中的场景设置以及出场人物装扮的茶馆也在此时出现了,随后以服务生cosplay的进行营业的咖啡店也陆续登场,集合漫画茶馆和游戏咖啡店于一体的店铺也颇有人气。
再加上许许多多电脑、ACG专门店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头,让秋叶原逐渐成为了日本御宅族的圣地。
走在秋叶原街头,林朝阳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泡泡玛特?
他停下脚步,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一旁的近藤直子也停了下来。
在各种电脑、ACG专门店林立的街头,泡泡玛特的招牌看起来很醒目,林朝阳有些新奇的走进了店铺。
同样的装修风格、同样的布置,秋叶原的这家泡泡玛特几乎是复制了香江的第一家门店。
不同的是里面的产品种类要更丰富,专门开辟了泡泡宇宙旗下漫画作品的售卖区,还有一些是跟日本漫画作品联名的产品。
林朝阳看了看,倒是没发现什么太有名的IP,想也正常,泡泡宇宙这种外来户大举进入日本市场,同行们怎么可能不警惕。
看了一圈,他终于发现了点新鲜玩意,是拓麻歌子。
这个由万代公司生产的电子宠物刚刚诞生,电子宠物这种产品胜在创意,在这个小小的电子宠物蛋里孩子们可以模拟饲养宠物,给它喂食、陪它玩耍、生病了帮它治疗。
后世这款产品发布半年多之后,便迅速风靡世界。
没想到竟然跟泡泡玛特搞起了联名,林朝阳猜想万代应该是为了产品推广的缘故,林朝阳猜想。
随手买了几个电子宠物,他又在店里逗留了一会儿,发现店里人流还算客观,只是跟香江的店铺肯定是没法比的。
在外逛了一下午,回到酒店休息一晚,第二天林朝阳便飞回了香江。
回到家中,他把礼物分给孩子,冬冬摆弄了几下兴致缺缺,他已经过了对这些小物件感兴趣的年纪。
倒是晏晏玩的不亦乐乎,看起来非常喜欢。
“你去趟日本,就带了这玩意回来?”陶玉墨问。
万代跟泡泡宇宙有合作,拓麻歌子这种电子宠物产品在陶玉墨看来自然不稀罕,语气中透露着嫌弃的意味。
“日本能买到的,香江都不缺。”
“还是你没诚意。”
见姐姐眼神看过来,她的语气收敛起来,“姐,我姐夫连个礼物都没给你买。”
陶玉书不理会她的“刁状”,关心起林朝阳在日本这几天的经历。
当她听说耶鲁大学要成立林朝阳(美国)文学研究会,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一旁的陶玉墨都满脸讶异,大惊小怪的叫喊道:
“乖乖!耶鲁大学研究你?这消息要是传回燕大,那不得惊掉一地下巴?”
“不是研究我,是研究作品。”
“那你刚才不是还说有个清水章什么的,要来国内了解你年轻时候的事嘛。”
“生平考证是研究的基础工作,你现在可是越来越不学无术了。”
被林朝阳挖苦了一句,陶玉墨也不生气,她现在特别好奇美国成立了林朝阳文学研究会对林朝阳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哪有什么影响。都是些务虚的文学研究工作,影响力也仅限于高校内的学术研究。”
陶玉墨经营传媒公司,深谙文化传播的精髓,说道:“文化传播很多时候都是自上而下、自阳春白雪到下里巴人的,这些研究短期内看不出什么,长期肯定会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以前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成立,她还只是高兴,也没觉得可能掀起太大的反响,没想到现在连美国都成立了研究会。
这真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
转而,陶玉书又想到了妹妹刚才的那句话,心情突然就不美丽了。
日本、美国都成立了以丈夫名字命名的文学研究会,可国内却连个动静都没有,这帮高校简直就是失职。
她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应该“鼓励”一下燕大也搞个林朝阳(中国)文学研究会。
回到香江几天后,林朝阳接到了《人民文学》主编程树榛的电话,提出杂志社方面要为《人间正道是沧桑》组织一场作品研讨会。
一转眼《人间正道是沧桑》在《人民文学》发表已经3月有余,小说不仅在国内文学界刮起了一阵飓风,也打破了《人民文学》尘封多年的销量记录。
210万份!
如此巨大的销量即便是八十年代《人民文学》的巅峰时期也望尘莫及,更何况是在整个期刊行业都在走下坡路的今天。
程树榛他们也没有预估错,一部专号直接抵得上《人民文学》一年的销量。
关键是还带动起了广大读者对《人民文学》久违的关注,专号之后的两期销量较之前也有不少的提升。
林朝阳在读者群体当中的影响力确实是独一无二的。
才从日本回来,林朝阳也不想折腾,跟程树榛说他年前回燕京,等过了年再办研讨会,程树榛欣然应允。
过了数日,已是腊八,林朝阳晚上跟李翰祥、许观文、狄龙等人聚过会,回到家便见张曼玉凑在陶玉书身边,嘤嘤唧唧。
“诶?不是环游世界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晃张曼玉息影马上两年了,期间唱歌、旅行、休养,生活乐无边。
结果可能是太闲了的缘故,去年又捡起了炒股的恶习,然后巨亏200万港元惨淡收场。
之后先是被陶玉墨带着去美国玩了一圈,又在世界各地闲逛,期间替泡泡玛特拍了一张出圈神图,炒了一波存在感。
“已经一年多了。”张曼玉幽幽的说道。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林朝阳感叹了一句,问:“回来以后还打算干嘛?炒股吗?”
张曼玉的脸色顿时涨红,眼神里尽是愤怒。
陶玉书笑着说道,“她是打算回来演戏了。”
“哦。”林朝阳点了点头,“看来是钱快花完了。”
张曼玉继续怒目而视。
陶玉书说:“好了,你就别逗她了。”
闻听此言,张曼玉垮上陶玉书的胳膊,眉毛得意的扬起。
用表情告诉林朝阳,看到没有,姐姐最疼我!
林朝阳逗张曼玉,乐趣跟逗猫差不多,玩笑过后,张曼玉又腻在陶玉书身边。
她一个金像、金马、柏林三料影后,想要复出自然不愁没戏可拍,陈可辛的新片《甜蜜蜜》打算找她做女主角,她却有些犹豫。
对于现在的张曼玉来说,香江这片市场已经很难满足她的需要了,她有心想到好莱坞闯一闯。
守着陶玉书这么一条“捷径”,她自然不会去外面自讨苦吃。
她相中了李安正在筹备的电影《冰风暴》的女主角,想以此片冲击一下好莱坞。
《冰风暴》改编自美国作家里克·穆迪的同名小说,讲的是七十年代美国康州两个家庭在平庸中走向混乱,在经历了一场冰风暴后他们重新审视家庭和自我,最终回归平静的故事。
小说是电影的美国中产视角和美式价值观,张曼玉想要电影中埃琳娜·胡德这个角色,有原著的影响力在,把一个白人换成华裔,多少有些突兀。
林氏影业不是迪士尼。
陶玉书说:“那个角色不适合你。程龙的新片马上要开拍了,你去演个女主角吧。”
“我跟他聊过,新片女主角戏份很少,完全的花瓶。”
陶玉书轻叹道:“那就演吴宇森的新片,先混个脸熟嘛,等过段时间我让人挑两个合适的剧本给你。”
“真的?太好了!”张曼玉闻言雀跃不已,搂着陶玉书贴贴。
然后她又问陶玉书,“吴宇森的新片是什么类型的?”
《终极标靶》《断箭》连续两部电影大卖,吴宇森在好莱坞名声鹊起。新片《变脸》投资近8000万美元,妥妥A级大制作。
陶玉书简单讲了故事梗概,张曼玉觉得故事十分新颖,唯一的遗憾是这戏是双雄争霸,女主角没什么存在感。
“电影什么时候开拍?”
“回头你联系乔吧,这部片子的筹备情况我没太关注。”
“潜规则”成功,张曼玉满心欢喜的离开了深水湾道。
过了两天,张曼玉突然登上了头条。
最近半年来迅速崛起的《苹果日报》上登出了她夜晚出入林宅的照片,标题更是深谙博人眼球的道理。
【獨家直擊】《曼玉夜闯深水豪宅,林太亲迎姐妹相称》。
香江娱乐报刊历来以格调低而闻名,《苹果日报》的出现更是打破了下限。
今年6月《苹果日报》创刊,老板黎鸡英宣称将投资10亿元办这份走大众化路线的《苹果日报》。
高新挖角,大造声势,出版前两三个月仅广告宣传费用就投入了数千万港元,在报纸出版后为了销量大搞减价噱头。
近年来香江中文报纸在报业公会和各家老板的默契下,已经统一了售价,自94年10月起调为每份5元后,售价就没变过。
结果《苹果日报》上市后,却定了个2元的补贴零售价格。
不仅如此,在报贩方面,每售出一份报纸,总代理可以赚1元,零售商赚4.5元。
综合来看,《苹果日报》每份报纸成本高达7元,上市第一个月光是卖报亏损就达到了6000万港元。
如此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做法,自然引得同行愤恨。
除了撒钱补贴,《苹果日报》在报道内容上也毫无底线,主打“腥膻色”新闻博眼球。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7月份,《苹果日报》的狗仔跟踪偷拍张国荣,曝光其存款记录、同性好友工作单位等各种隐私信息。
另外《苹果日报》还设置了“豪情夜生活”风月版面,记者通过探访香港的各种风月场所,在报纸上告诉读者,哪里的X工作者比较漂亮、服务品质如何、价钱多少、怎么找她们……
但也正式凭借着这些毫无节操的操作,《苹果日报》成功在短期内于香江报业这片红海之中站稳了脚跟。
面对《苹果日报》这种以本伤人的做法,东方报业率先出击,其家族本身就有涉H背景,先是围堵了《苹果日报》办公室,后又号召报业公会抵制《苹果日报》的减价行为。
可惜收效甚微,无奈之下有多家报纸跟进,一改惯例,头版不卖广告,以出血的方式进行补贴促销。
《东方日报》借口28周年报庆,送出4套单元房及礼品共值1000万元;《新报》送出10辆万事达汽车;《成报》定期送给读者购物券……
众多报社加入减价战,香江报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恶性竞争之中。
减价战持续半年时间,截至12月末,先后有《电视日报》《快报》等4家报纸、3家杂志被迫宣布破产倒闭,竞争之惨烈史无前例。
可尽管如此,在《苹果日报》创刊半年后,各大报销量还是出现了大幅下降。
《东方日报》日销量从近40.1万份降至34.4万份,《成报》从18.7万份降至14.5万份,《新报》从12.8万份降至10万份……
在众多报纸当中的遭受减价潮影响时,明报企业也没有幸免。
《天天日报》从19.4万份降至15.2万份,《明报》21.5万份降至19万份,看起来损失不轻。
第629章 负负得正
但半年多来,明报企业面对香江报业减价狂潮的反应却有些诡异,除了《天天日报》在最开始象征性的送了一些书籍礼品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减价动作,颇有稳坐钓鱼台之姿。
细算起来,在如此情况下销量降幅也未超过同行的损失,已经算是成功了。
面对这种情况,其它报社也很理解。
手握星空卫视,背靠林氏影业,明报企业早已成为综合性的传媒集团,与香江的其它报业公司拉开了身位上的差距。
减价这种行为顶多蚕食一点明报企业的纸媒市占率,却根本无法动摇他们的根基。
去年星空卫视仅仅是广告盈利就达到了12.45亿港元,而去年香江报业所有上市公司排除明报企业之外,盈利合计也不过17.5亿港元。
仅凭着巨无霸一般的星空卫视,明报企业在香江传媒界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明报企业配合上星空卫视,称得上是香江传媒界的航空母舰。
《苹果日报》的这篇报道,光看标题已经够吸睛了,内容更是处处引导、暗示,专往下三路上引。
一经面世,便立刻成为了许多香江民众热议的话题。
早年《新夜报》等八卦报纸便报道过林朝阳跟张曼玉的绯闻,如今报上再度刮起这股新闻,许多民众信以为真。
一个是香江公认的女首富,一个是美艳动人的女明星,尽收深水湾道豪宅之中,最关键的是还能做到和平相处,许多人不禁艳羡林生的齐人之福。
《苹果日报》初出茅庐,凭借着激进的营销策略和无底线的报道方式惹怒了一众同行,现在又来捋陶玉书的虎须,自然是有所依仗。
黎鸡英祖籍广东,六十年代偷渡香江,混迹于14K做四九烂仔,负责运送白白。因为办事从来没出过差错,再加上擅长溜须拍马,黎鸡英很快受到大哥重用,被提拔为“拆家”。
“拆家”便是分销商,既可以赚取差价,又没有了被抓盼重刑的风险,这也成了黎鸡英事业的起点。
之后他又搭上了金san角的关系,拿到了“双狮踏地球”的销售权,赚得了第一桶金,人送外号“大ma黎”。
《古惑仔》中的du贩黎胖子便是影射其人。
进入八十年代,港府加大了对犯罪的打击力度,黎鸡英开始洗白上岸,他在深水埗区成立了一间山寨制衣厂,做起了服装生意。
而后创立佐丹奴品牌,趁着内地经济蓬勃发展,转型成功,赚取了巨额身家。
服装公司的成功让黎鸡英赚得了财富,但这对他来说还远远不够,有了利,他还想要名,成为真正的上流人物。
黎鸡英觉得转型传媒是个好生意,既能赚钱,又能得名。
于是他决定将手中佐丹奴的股份全部售出后,全力进军报业,再次转型,寄希望于成为传媒大亨。
身家不菲,H涩会出身,手下一批马仔小弟,这就是黎鸡英横行香江报业的原因,否则他也没办法应对同样有背景的东方报业马家的为难。
《苹果日报》的新闻报道惹来市民热议,街头巷尾的闲言碎语不绝于耳。
香江富豪阶层的花边新闻一直都是民众关注的焦点,陶玉书往日出风头大多是在经济版面,现在出现在八卦版面,确实有些不太体面。
看到这样的新闻,陶玉书心中愠怒,却并未发作。
这半年《苹果日报》风头正劲,竖敌虽多,以黎鸡英的实力却仍可横行一时,可见其背后实力的强劲。
对待黎鸡英这种人渣,寻常手段是没有用的,打蛇要打在七寸上才行。
陶玉书叫人花了些时间调查黎鸡英,发现《苹果日报》崛起的这半年时间里,黎鸡英笼络了一帮14K的小弟负责报纸的发行,强迫他们“保护区”内的报刊售卖点必须售卖《苹果日报》。
显然,黎鸡英并没有因为洗白而放弃手中的H涩会资源和违法犯罪行为,以黎鸡英这种人的性格,这样的选择也很合理。
没放弃就好,这样正合陶玉书的心意。
黎鸡英若真是彻底洗白了,她反而还不好算账了。
一晃腊月进入尾声,林朝阳一家回京过年,小六部口东院久违的热闹了起来。
“哎呦呵!哎呦呵!你瞅瞅!”
陶玉成手上翻着《燕京青年报》,表情龇牙咧嘴,“这怎么闹的,以前好的如胶似漆的,说分手就分手,说结婚就结婚了。”
他说的是巩俐对外宣布跟新加坡商人黄和祥正式对外宣布结婚的事,昨天巩俐对外公布消息,今天她的婚讯就登上了国内各大报纸的版面。
赵丽好奇的问:“她不是跟章艺谋在一起吗?”
“拍《摇啊摇》的时候俩人就闹掰了,山东姑娘还是干脆啊,说分就分,说结婚就结婚。”陶玉书语气感慨的说。
赵丽斜睨着他,“听你的意思,好像还挺遗憾?”
陶玉成立刻警觉起来,“我有什么可遗憾的,跟我又没关系。”
说完这话,他立马转向林朝阳道:“朝阳,《鸦片战争》过了年就要开拍了,开机的时候你不露个面?”
这个话题转的多少有点生硬,但林朝阳还是接话道:“看看有没有时间吧。”
陶玉成是《鸦片战争》的策划组成员之一,主要负责选角,这也是他擅长的领域,策划组的成员还包括了导演许鞍华和美术李宪。
《鸦片战争》投资1亿人民币,不仅是打破了内地电影的投资记录,而且是大大的提升了上限。
放眼华语电影范围内,也只有程龙巅峰时严重超支的《飞鹰计划》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这样的电影,只要是个演员,就没有不想出演的,更何况导演还是谢靳和章艺谋,简直就是华语电影王炸中的王炸。
过去这几个月里,陶玉成参与剧组的选角,炙手可热,饭局邀请应接不暇,还有不少人专门登门拜访、托人说好话、送礼,无所不用其极,就为了能在电影里混个角色,可把陶玉成给愁坏了。
两人聊着电影的事,家里的电话铃声响起,冬冬急忙忙跑过去接电话,讲了两句放下电话,跑过来对林朝阳说:“爸爸,找你的。”
林朝阳起身去接电话,原来打来电话的是燕大的洪子成。
他在学校时跟洪子成很不错,每次回学校也会见见面、聊聊天,不过平时联系很少,属于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相处模式。
因而洪子成大过年的打来电话,林朝阳自然好奇原因。
“电话里说不方便,我要是有空,我去你们家细聊吧。”
洪子成在电话里不说原因,还要登门拜访,搞得林朝阳更好奇了。
挂了电话之后,陶玉成说:“估计燕大是着急了。”
“急什么?”
之前陶玉墨跟家里联系的时候,说起了林朝阳文学研究会要在美国成立的消息,陶玉成平时在燕大跟人侃大山的时候帮林朝阳宣传了一下。
“现在应该都传开了,日本、美国都成立了你的文学研究会,你说他们能不着急嘛。”陶玉成笑眯眯的说。
次日,腊月二十九。
洪子成来到小六部口胡同,还带着孙玉石。
孙玉石也是中文系教授,前几年当了中文系系主任,去年刚退休,还在学校发挥余热。
果然如陶玉成所说,洪子成和孙玉石坐下闲聊了几句,果然便把话题转移到了文学研究会上,向林朝阳求证耶鲁大学要成立林朝阳(美国)文学研究会这个消息的真伪。
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早在十年前已经成立,燕大许多人当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感到有些惊奇。
林朝阳一个中国作家竟然能让日本的学者们产生如此大的研究兴趣。
在最初的惊奇后,这件事并未掀起太大的波澜,大家只当是林朝阳的作品十分契合日本读者和学者们的胃口。
谁也没有料到,多年后大家竟然又听到了关于林朝阳文学研究会的消息。
而且这次在美国,负责牵头的还是美国的名校耶鲁大学。
消息传开来后,立刻成为燕大中文系热议的新闻。
以前日本的林朝阳文学研究会成立,大家还能把这种情况归结为日本人对林朝阳的偏爱,可连现在连美国的名校都参与了进来,这就不得不让大家深思了。
中国人有些毛病很不好,最典型的就是崇古抑今,凡是前人留下的东西,那就是好的,当代的东西往往很难得到公允的评价。
这个毛病放在文学上也是一样,林朝阳身为当代作家,再怎么受欢迎,那也是不能跟前辈作家相提并论的,更别提拿他和他的作品当作研究对象了。
可现在不光是日本,连美国的名校都把林朝阳当成了可研究的对象。
这就碰上了中国人的另一个坏毛病——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既然外国人,尤其是美国人都觉得好,那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我们没发现的优点,必须得仔细研究研究才行。
这一波属于是负负得正了!
“确实是有这么回事。负责牵头的当年还在咱们学校留过学呢,费能文你们有印象没?”林朝阳说。
孙玉石反应快,惊奇道:“是那个哈佛、耶鲁的双博士?”
“没错。”
说句不好听的,七八十年代来中国留学的,基本只有三个原因,要么是真心热爱中国文化的、要么是出于政治目的、要么是条件太差。
像费能文这样名校出身,拥有双博士学位的留学生,在美国都极其少见,更别提他还专门跑到中国来留学,燕大的人对他的印象不可能不深刻。
孙玉石和洪子成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费能文的事,想想又觉得高兴,费能文怎么着也在燕大留过学。
林朝阳就更不用说了,不仅是燕大职工,老丈人一家也是燕大的。
这事要是说起来,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了。
不过两人来不及高兴,他们问起了日、美两国文学研究会创办的细节问题,林朝阳便将他所了解的情况讲了一遍。
聊完之后,孙玉石沉吟不语,洪子成见状说道:
“朝阳你是我们自己人,我就不瞒着你了。美国成立林朝阳文学研究会这事,对我们中文系的刺激不小。
现在日、美两国都成立了你的文学研究会,这充分说明了你那些作品的文学价值和学术价值。
不过我想你也能明白,在我们国内的学术界,资历、年纪这回事是个潜规则,而且人还在世就没办法盖棺定论。
在许多学者看来,拿你的作品当作研究对象,确实有点……”
洪子成说到这里,语气犹豫。
“有点上不得台面是吧?”林朝阳轻笑着补充道。
洪子成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上不得台面,是沉淀得不够。”
“都差不多。”
洪子成面色尴尬。
他的意思不难理解,林朝阳小说写得好是大家公认的,但为他专门成立研究机构的做法,等于是将他捧上神坛。
要知道过去这些年享受这样待遇的都是什么样的作家,古代的就不提了,近代的也都是鲁迅、茅盾这样级别的作家。
在很多文学界资深学者来说,研究林朝阳这个小辈儿的作品,未免有些跌份儿。
文学研究会这事如果只是日本一家成立了也没什么,偏偏美国现在也成立了,还是耶鲁大学这样的名校牵头。
这无疑是把国内的学术界架在了火上烤,尤其是对燕大这个燕大执国内人文学科牛耳,又是林朝阳娘家人的名校来说。
一个中国作家,不仅在海外受到了巨大的欢迎,更是收获了学术界的认可,可竟然在自己本国内得不到相应的礼遇,这事放到哪里都说不过去。
“朝阳,这事说起来啊,不是大家不想办,只是出于习惯性的思维,认为再晚一点可能会更名正言顺一点。”
沉默了一会儿的孙玉石开了口,点破了问题的核心。
然后他又说道:“不过现在既然美国、日本都成立了,国内也不能再拖了。要不然,我们燕大就是里外不是人了。”
对于燕大的纠结,林朝阳并不太放在心上,他对于国内是否成立关于他的文学研究会也没有任何态度。
文学研究嘛,这事本身就跟作者没关系。
但看起来,燕大包括今天来的孙玉石和洪子成都对这件事感到有些矛盾。
他们也不是不想做,只是觉得时机还未到,偏偏又被形势推到了不得不做的地步。
“这件事你们自己操心就行了,左右都是学术上的事,我没有任何意见。”
听着林朝阳的表态,孙玉石和洪子成松了口气。
孙玉石说道:“好。我回去跟校领导汇报一下这件事,你看你方不方便给我个近藤直子教授的联系方式,这事定了之后,我们可能得去日本交流学习一下。”
中国高校为中国作家办研究机构,要跑到日本高校去交流学习,听起来有些滑稽,可谁让这事是人家先带头做起来的呢!
“好。”
待洪子成和孙玉石走后,陶玉书心情愉悦,她认为燕大总算是办了回人事儿。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主观能动性还是差了点,非得外人都张罗起来了之后才有动作。
这是典型的官僚主义、论资排辈和不作为。
心里一顶顶的帽子给燕大扣上去,陶玉书心情越发的高兴起来。
张桂芹问:“玉书啊,朝阳那什么研究会,都归他管吗?美国、日本的也都归他管?”
陶玉书耐心的解答道:“妈,文学研究会是专门研究他作品的,属于学术研究和交流,跟他本人没什么关系,也不受他领导。”
张桂芹点了点头,嘟囔道:“听着名字那么大,我还以为都归他管呢。”
大年初一,清晨天光尚未大亮,雾蒙蒙的,小六部口院子里的灯早早的就亮了起来。
一家人起床互相拜完了年,正吃饭的功夫,已经有客人登门了。
陈怀恺走后,陈凯戈暂停了电影事业,其中有父亲去世的原因,也有他上一部作品《霸王别姬》太过惊艳的原因。
陶玉书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时间间隔的太近,很多观众对于上一部作品印象过于深刻,对下一部作品会产生不利的影响,干脆让他多休息休息、沉淀沉淀。
直到去年7月,陈凯戈才再度拿起导筒,筹备起了新片《如父如子》。
这段时间《如父如子》的后期已经进入了尾声,也确定了会参加今年的戛纳国际电影节。
闲谈说起新电影的事,陈凯戈满心感慨,他父亲离世不到两年,要拍《如父如子》这样一部讲述父子亲情的电影,用陈凯戈的话说,他几乎倾注了全部的感情。
“冥冥中似乎自有天意啊,也许这回参加戛纳电影节能取得个好成绩。”
听着这小子要搞玄学,林朝阳连忙打断他的煽情大法。
“电影节运气成分是很大的,评委要是不吃你的风格,哪怕你拍得比别的片子好,奖项也不见得会给你。”
陈凯戈点了点头,他参加了这么多年的电影节,对里面的门道也很清楚。
然后他又聊起了下一部电影的事,《霸王别姬》92年拍完,距今已经有快四年的时间,陈凯戈的灵感积攒了一堆,拍完《如父如子》还不过瘾,打算下半年就开新片。
“我打算沪上的风月故事……”
陈凯戈对林朝阳的剧本创作造诣向来佩服,他跟林朝阳说起新片的计划滔滔不绝。
林朝阳听完了摇了摇头,毒舌道:“一股《大红灯笼高高挂》和《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的味儿。”
听到这个评价,陈凯戈表情不太自然。
“林叔,我拍得肯定不一样。”
“那是你的想法,在老外眼里都一样。”
林朝阳的话仿佛一柄利剑刺破了电影节的真谛,其实电影节很大程度上就是看“人性奇观”。
酝酿的想法被否决,陈凯戈有些苦恼,林朝阳说道:“多跟公司的编剧沟通沟通,别总闭门造车,你的天赋在导演上,不在剧本上。”
又被打击了一下,陈凯戈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家里又来了客人,是江怀延一家,陈凯戈两人跟他们互道了一声新年好后赶忙离开了。
江珊去了香江三年,拍了三部电影,开年还有一部《金枝玉叶2》在等着她。
谈不上大红大紫,但名气是要比她那些同学们大多了,关键是有了“港星”的光环,收入高了很多。
她现在一部电影片酬80万港元,一年还能接几条广告代言。
年前她刚接了松下三超画王电视机广告,广告是专门为内地市场拍的,工作两天40万人民币到手,赚钱简直不要太轻松。
江怀延一家人坐到了下一波客人来才走,一上午就在这一波波的接待来客中过去。
下午林朝阳和陶玉书也出门拜了一圈年,傍晚时他让陶玉书先回家,自己则来到了东大桥。
大年初一的作家楼,光是临近便能听见一阵欢声笑语传来。
林朝阳来到楼门口,从楼内走出一位妙龄女子,见到林朝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林叔叔过年好!”
林朝阳也是一愣,笑着说道:“是老宋家姑娘吧?过年好!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是,您记性可真好。”
“不是我记性好,你这么大的明星我能不认识吗?”
眼前的女子是燕京文协宋凡的女儿宋丹丹,她这几年经常出现在央视春晚的舞台上,《懒汉相亲》《超生游击队》等诸多小品已经让她成了国内小有名气的喜剧明星。
宋丹丹被林朝阳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问:“您这是……”
“看看朋友。”
寒暄了两句,林朝阳上了楼。
李拓开门,见到敲门的是林朝阳,神色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给你拜年啊!怎么?也不让我进去坐坐?”
李拓将他让进屋,给他泡了杯咖啡。
往昔热闹非凡的家里如今除了李拓自己,空无一人。
张暖心和李拓育有两个女儿,小女儿娜斯现在人在美国,大女儿孟辉嫁人了,得明天才能回来。
第630章 艺术高峰
李拓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妻子新丧,赶上过年这档口,情绪自然低落,林朝阳的到来冲淡了家里孤寂、冷清的气氛,他也恢复了些活力。
林朝阳与他闲聊了几句,不知怎么地,李拓又说起了张暖心。
“暖心年轻时候,可真漂亮。”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缅怀的神色,微笑从嘴角微微荡漾开。
少年夫妻老来伴。
李拓夫妻俩结婚三十多年,感情甚笃,李拓性格四海,热情好客,年轻时最喜欢呼朋唤友,放在别的女人身上,温馨的家庭生活被如此打扰,少不了要时常闹一闹。
可张暖心却从没有因为这样的事跟李拓争吵过,对所有人都是热情招待,她也不愿意说话,常常就是端庄的坐在那里当一个沉静的倾听者。
林朝阳听着李拓的话,回想起当年情景,心情也不免有些沉重。
他看李拓家里冷冷清清的,也没有个过年的样子,便拉着李拓让他去家里吃晚饭。
吃过晚饭,李拓说想去西院看电影,林朝阳和他一起过去,翻找了好一会儿,找到了一部迈克尔·西米诺执导的《天堂之门》。
这部表现美国南北战争的片子是张暖心生前最喜欢的电影之一。
看过电影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林朝阳又跟李拓聊天,到深夜的时候两人都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天光大亮。
李拓醒来,精神明显比昨天好了许多,不等吃早饭就要走。
“忙什么,吃完早饭再走。”林朝阳劝他。
“女儿今天回来,得早点回家收拾收拾。”
说完他匆匆走了,陶玉书看着他的背影,说:“以前还看不出来,他们夫妻是他更依赖暖心姐多一点。”
“他就是咋呼得凶。”
看着李拓情绪振奋了不少,林朝阳也感到欣慰。
初二无事,陶希武带了家里两个小的去看电影,陶玉书在打国际长途,林朝阳陪着陶父下了会儿棋。
快到午饭的时候,两人收官,便听到赵丽正在跟林二春请教买房的事。
赵丽这些年做服装生意搭着杜峰的便车,最早是开小店,后来又做了红秀的代理。
红秀在海淀、西城、丰台等4个区的6家店都是她的,一年流水大几百万。
林朝阳对陶玉成的判断没错,他之前张罗着卖BP机,吵了几个月就没动静了。
反倒是因为陶玉书的关系,给不少剧组当起了顾问,跑跑审查、介绍介绍演员,日子悠哉悠哉的,也没耽误赚钱。
当然了,肯定是跟赵丽的服装店比不了。
这两年有了钱,赵丽一直想给家里换个房子,偏偏陶父陶母年纪大了,不愿意动弹。
两个女儿不在身边,只有他们夫妻俩能照顾,赵丽也不好意思提换房子的事。
她今天跟林二春研究房子,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陶希文。
转眼陶希文毕业一年多了,90年代斯坦福的高材生毕业回国,各个大学、研究所、电信和银行抢着要,燕大计算机系和计算中心还特地邀请他回校工作。
期间计算中心主任张兴华跑到陶家三顾茅庐,可陶希文就是不愿意,按照他的说法,他志不在教书育人,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不想受拘束。
虽然拒绝了几所高校和研究所的招揽,也没有找任何单位,但陶希文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干。
去年燕大的CE网一期建设,他就去帮了忙,顺便把他自己在校园里弄的小工作室也给联上了网。
成为了燕大里除了图书馆、电教、老化学楼等建筑之外,为数不多能够联网的地方。
他具体研究什么,家里人也不得而知,反正赵丽说他每天从早忙到晚。
优越的家庭条件是陶希文追求兴趣的底气,他每天忙什么事情家里人不打听,也不催促。但该为他谋划的,家里人也没落下。
赵丽去年下半年以来操心的最多的是两件事,一是给陶希文淘换相亲对象,二是给他张罗买房子。
过了年陶希文就24了,岁数不大,可他成天就窝在房间里,也不出门,就算是待到34岁也不可能找到女朋友,所以赵丽心里急啊。
找了女朋友,没房子肯定不行,这两件事就成了她目前的当务之急。
96年这阵,燕京的房地产市场远不如后世火热,亚运村和方庄是两个最火热的版块,新楼盘扎堆儿的出现,很多都是外销房,关注度也高。
这个关注度主要是由两方面带来的,一是住在那的明星多,二是房价高。
高到什么程度呢?
便宜的2000美金一平,贵的快奔着4000美金去了。
你还别嫌贵,人家房价不按人民币算,得有美金才能买,一般老百姓想买都买不着。
“亚运村那地方不行,再过十年啥也不是。年轻人爱热闹,就奔西单、金融街那一片,以后银行、证券公司扎堆儿,全是高工资的,房价一准儿差不了。
离着海淀这边儿也不算远,以后开车回来也方便……”
林二春滔滔不绝的给赵丽讲着选房经,听得她一愣一愣的,更加用心的讨教起这里面的门道,林二春的好为人师被彻底激发,拿出了一张燕京地图来比比划划。
“妈,房子的事你不用操心。”陶希文听着赵丽和林二春正探讨的话题,说了一句。
他在美国留学两年,又实习了大半年时间,攒了几万美元,存款比这个年代99%的人都要多。
“我买我的,住不住是你的事。”陶希文一下子就没话了。
这会儿陶玉书打完电话回来,吃饭时对陶希文说:“你开发的那个电邮系统挺好用的,没想过开个公司吗?”
陶希文回国这一年并非真的无所事事,他年初的时候觉得在国内用全英文界面的电子邮件不方便,就自己开发了个中文电子邮箱系统。
陶希文闻言摇了摇头,“国内现在用互联网用户太少了,而且电子邮箱也没办法盈利。”
“现在没办法盈利,不代表以后也没办法盈利,商业模式都是一点点摸索出来的。”
陶玉书很欣赏这个大侄子,聪明、稳重、钻研精神强,但也有缺点,可能是因为家庭背景的原因,身上书卷气太重,太过理想化了。
“你现在凭着兴趣做事,这当然没错,但也要花一些精力考虑如何把兴趣变现。”
赵丽在一旁说道:“你大姑说得对。家里不需要你赚钱,可你整天闭门造车也不行,11号楼你刘阿姨她外甥女现在在人大读研究生,等过两天你们俩见一面。”
这话题转的比陶玉成还生硬,真不愧是两口子。
陶希文有些抗拒的说道:“妈,我现在没打算找女朋友。”
“没让你找女朋友,你先去看看。当个朋友相处嘛,人家可是很优秀的,她妈燕师大毕业的,跟你大姑是校友,她爸在部委……”
陶玉书摇了摇头,她本来要说的话被赵丽成功的岔了过去,便没再提。
两周之后,元宵节刚过两天,林朝阳出现在《人民文学》杂志社,今天是《人间正道是沧桑》作品研讨会的日子。
《人间正道是沧桑》自发表以来,在当代文坛掀起了罕见的轰动效应,国内文学界对这部小说盛誉空前。
许多评论家认为,这部小说“比之那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小说并不逊色”。
因而今天为这部小说召开作品研讨会,规格也是很高,并且嘉宾来源也打破了一般作品研讨会的常规。
不仅有《人民文学》邀请来的作家、评论家同行,还有总政文化部的人、ZYD史研究室的教授。
研讨会开始后,各人发表对小说的看法和感想,总体而言到场的专家都给予了小说极高的评价。
“……《人间正道是沧桑》在我们当代文坛,毫无疑问是小说丛林中一棵枝叶茂盛、葳蕤生辉的大树,确确实实是一座拔地而起、风光无限、撼人心魄的艺术高峰!”
“……这部作品既有严肃深刻的思想内容,又有生动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两者完美的结合,提高了小说的品位。
篇幅宏大而情节、人物发展却又完整自然。
特别是能把人物的命运与性格的展示同时代的历史变迁结合起来,这就不仅加强了人物性格的深刻性和丰富性,而且使作品产生极强烈的厚重感。”
其中也不乏理智的探讨,评论家蔡葵就提出:“小说进入后半程,情节推动出现了明显的乏力,有一种预设结果的过程推演,太过想当然了,少了开篇时的跌宕壮阔。”
林朝阳笑呵呵的回应道:“关于这个问题,我有话要说。”
他不是经不住批评的人,之前大家提出的一些问题他都虚心接受了,但在这个问题上他却想要为自己辩驳几句。
“老蔡谈到后半程的情节乏力问题,指的肯定是解放战争那一段。我先说明啊,为了这部小说我可是咨询了不下二十位老将军。
小说里面所涉及的战场情势和总体走向都是符合当时情况的,作为小说来讲,它的铺设肯定是不够曲折、跌宕的。
但现实就是如此,这事你不能怪我,要怪就怪我D的将领们太妖怪。
就好比伟人当年指挥的si渡赤水,你能说KMT太无能吗?实在是伟人对于战局的预判妙到毫巅,简直是站在了上帝视角上。”
林朝阳说话的语气轻松愉快,总政文化部和D史研究室的人听得也不禁发笑。
在场的嘉宾里,数他们对近代战争史最了解,可以说是如数家珍。
越是了解,他们就越知道林朝阳这话是多么正确。
我D的胜利史,虽然也经历了各种各样的磨难,但也确确实实是一部开挂史。
来自D史研究室的张鸿昌教授站出来为林朝阳做背书,说道:
“朝阳同志说得不错。在这方面我可以给大家一些参考意见,就拿小说中所提到了辽沈战役来举例。
作为解放战争的‘三大战役’之一,这场战役打了52天,我们双方总计投入了一百多万兵力……”
他前后讲了二十多分钟,将辽沈战役的整个局势讲了个透彻,尤其是最后双方的1:6.8的战损比,张鸿昌教授脸上写满了骄傲。
“所以这事啊,真不是朝阳同志为我D唱赞歌,又或者是他预设了结果,简而化之的处理情节,而是实实在在的尊重了史实。”
有了他的背书,蔡葵提出的问题迎刃而解。
大家继续发表对小说的看法,仍旧是好评占据了大多数,几乎是变着花样的夸。
进入九十年代,国内文学界的风气已经不像八十年代那般纯粹,连评论界也是如此。
这几年有些作品研讨会变成了没有节制、毫无标准的吹捧作品,一直为很多文学界人士所诟病。
今天《人间正道是沧桑》的这场研讨会上,大家对小说同样赞不绝口,却没人觉得有问题,因为大家都是发自真心的觉得这部小说配得上这样的赞誉。
研讨会开了一天,临近傍晚时才结束。
离开杂志社时,人文社现任总编辑程早春叫住了林朝阳,跟他聊起了小说的出版问题。
《人间正道是沧桑》在《人民文学》以专号一期发表,热卖了两个多月,销量超过200万份,对于后续出版销量肯定是有些影响的。
按照正常的做法,这样的情况出版和发表之间间隔的时间久一点会比较好,有利于出版销量。
但这两年国内的盗版风气越来越猖狂,早在12月份,市面上便出现了《人间正道是沧桑》的盗版书,并且销量一直很好。
人文社方面见此情况也有些坐不住了,打算让小说在3月份发行上市。
程早春征询林朝阳的意见,他欣然道:“这件事你们决定就行了,我没意见。”
“那好,过几天样书出来了我让人给你送去。”
研讨会结束的第四天,林朝阳收到了人文社送来的样书。
封面色调暗沉,画的是黎明前的战场,一个军人的剪影瞭望向远方,看起来很有意境,足见是用了心的。
林朝阳翻阅了一阵,对封面、装帧、排版都很满意,便给程早春去了个电话,《人间正道是沧桑》的出版进入了倒计时。
又过了两天,已是正月下旬,《鸦片战争》的前期筹备工作已经顺利完成,即将在广东开机。
林朝阳正好要回香江,便接受了谢靳的邀请来参加了开机发布会。
《鸦片战争》的开机发布会选在了东莞虎门的“鸦片战争纪念馆”,现场氛围十分隆重,广电部副部长赵实、电影局局长刘建忠专程从燕京赶到广东来参加开机仪式。
另外还有GD省的领导出席,以及全国各地来的两百多号记者。
GD省一把手谢非在发布会前专门跟剧组主创们见了一面,又当着现场数百位记者的面做了保证:
广东人民一定全力以赴支持《鸦片战争》的拍摄。
开机发布会结束之前,剧组象征性的拍了一组镜头,选择的是当年抗英英雄关天培为国捐躯的靖远炮台。
章艺谋亲自掌镜,等谢靳喊了一声“好”之后,在场众人纷纷热烈鼓掌。
折腾了一个上午,开机发布会结束后剧组的主创们也没有轻松下来,还要应付全国各地的记者,连林朝阳都不得不接受了半个小时的采访。
作为为香江回归献礼的历史大片,《鸦片战争》不仅投资创下了内地影史记录,连台前幕后的阵容也创下了记录。
谢靳、章艺谋联合执导,林朝阳编剧,主要演员阵容在电影圈都不算有名气,鲍国安、林连昆、郎雄……都是老戏骨。
不过在配角和龙套的选择上,却星光闪耀。
梁家辉饰演道光皇帝,商人之子何善之由黎明来饰演,歌妓蓉儿的角色给了江珊。
还有英国商人颠地的角色则是由好莱坞这两年才冒头的配角埃德·哈里斯饰演,就是原版《楚门的世界》中的那个导演……
巨额投资加上明星云集的阵容,又挂着回归献礼的名头,《鸦片战争》的开机仪式在第二天就登上了国内各大报纸、电视台的版面。
仅从电影宣传的角度,至少省了几百万的宣传费用。
参加完《鸦片战争》的开机仪式,林朝阳坐火车到深圳,通关回到香江。
刚回到家中,陶玉书便将一封邀请函交给他。
林朝阳(美国)文学研究会即将在4月12日成立,耶鲁大学特地寄来了邀请函,希望林朝阳到时能够莅临参加。
“正好我下个月要去美国,咱们一起过去。”
对林朝阳的事,陶玉书向来很积极,更何况这是由美国名校牵头来主办的林朝阳文学研究会。
“你去忙什么?”林朝阳随口问道。
“5月份索尼、东芝的DVD播放器就会下线……”
陶玉书去年打定主意进军录像带业务,打算以DVD这个全新的媒介介入录像带这个红海产业,筹备了半年多时间,终于等到了DVD播放器下线的日子。
去年9月索尼和东芝这两大技术阵营终于达成了统一DVD标准的协议,标准协议确定,DVD播放器的生产和录像带他们将会用半年的时间在日、美两国全面铺开DVD播放器零售业务。
而林氏影业将会成为第一个响应DVD格式的电影大厂,奈飞也会和索尼、东芝的DVD进行一波深入的营销绑定,双方互惠互利。
一周多之后,林朝阳夫妻俩飞往美国,陶玉书先陪着林朝阳来到位于康州纽黑文市的耶鲁大学。
林朝阳(美国)文学研究会这一类针对于单一作家的研究会在学术界并不多见,成立大会也算不得隆重。
成立大会地点选在了耶鲁大学的斯特林图书馆,出席的人包括了学校东亚研究委员会诸多教授和博士生。
以及来自9所美国常青藤大学的东亚文化、汉学研究学者,另外还有一百多耶鲁大学的本科生。
近藤直子作为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的会长也出席了成立大会。
成立大会的高潮发生在林朝阳起身致辞的时候,他的《达拉斯买家俱乐部》《楚门的世界》《梵高之死》在美国大学生当中人气极高。
大会没有什么繁文缛节,仪式结束之后就是几位教授上台分享他们对于林朝阳作品的研究论文。
林朝阳听了一阵,兴致缺缺。
文学创作和文学理论研究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差别,可实际上关注的事却是天差地别。
比如费能文在台上做的报告,标题是《晚清以来日俄文化对中国东北区域的影响》,报告的内容是透过《闯关东》小说的时代背景来反映中国东北地区百年以来的现实变化。
文学研究这玩意本身就务虚,结合点实际为自己找些锚点无可厚非,但小说本身在这样的研究下已经变成了“引子”。
参加完林朝阳(美国)文学研究会的成立大会,林朝阳夫妻又飞往加州。
到了穆赫兰道的豪宅休息两天,陶玉书先前往硅谷安排奈飞之后的工作,又与索尼影业秘谈,积极拉拢盟友。
5月5日,由索尼、东芝、飞利浦等巨头联合制定的DVD技术规程1.0对外公布,这则产业消息在好莱坞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多年以来,好莱坞一直在寻求VHS录像带的继承者,华纳和好莱坞电影公司还曾共同研发了SD盘,但由于缺少产业巨头的支持,进展并不理想。
对于DVD录像带的出现,他们自然既警惕,又期待。
警惕的是自身利益受损,期待的也是新的产业工具是否会为他们带来新的利润制造点,就在华纳、环球、派拉蒙等好莱坞巨头还处于观望状态时。
5月15日,索尼影业、林氏影业、米高梅影业、新线影业于洛杉矶希尔顿酒店召开联合新闻发布会,宣布支持DVD标准。
第631章 奈飞上线
1996年的好莱坞如日中天,不仅主宰了北美电影市场,更在全世界范围内攻城略地,无坚不摧,影响力巨大。
索尼影业、林氏影业、米高梅影业和新线影业的新闻发布会如同在好莱坞投下了一颗震撼弹,其它大公司还未做好准备迎接新的产业时,就被这个消息震了个七荤八素。
对于这些大公司来说,新的产业最好是由他们来掌握,再不济也应该是让别人主动上门求合作,这样他们就可以掌握更多的主动权,可这一次他们却失算了。
索尼影业在吞并了哥伦比亚影业后已经跻身为好莱坞“上三常”,林氏影业这几年风头正劲,横跨东西半球,好莱坞许多人已经在私下将其称之为“第七大”。
米高梅影业在八十年代以后就已经跌落凡尘,但在美国电影市场仍保有6%的市场份额。
新线影业在好莱坞一直是二流电影公司,不过它主打独立制片,实力也不容小觑。
这四家电影公司联合在一起,说占了好莱坞半壁江山有点夸张了,但也足以撼动整个好莱坞了。
要知道像支持新的技术标准这种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就看有没有人能打响第一枪。
有了出头鸟,大家都怕被别人落下、被淘汰,原本的铁幕自然而然就会从内部瓦解。
四家影业公司的新闻发布会开完之后,好莱坞其余几大公司内部一片慌乱,纷纷商讨是否要跟进支持DVD标准。
而在这个时候,索尼和东芝所生产的第一批DVD播放器已经在日本开启了预售,美国市场的5个试销城市也已经确定,分别是芝加哥、达拉斯、洛杉矶、西雅图和华盛顿。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DVD播放器的上游生产、销售渠道打开了通道,DVD录像带的下游内容支持也有了眉目
虽然还达不到全面的贯通,但也足以让DVD产业在初期打开局面了。
所有产业相关的电影、唱片、游戏公司都感受到一股新浪潮到即将到来。
两周之后,拥有A&M、Motown及Island唱片公司,以及Polydor、LondonPhilips等厂牌的知名唱片公司宝丽金宣布支持DVD标准。
此消息一出,对包括好莱坞几大公司在内的欧美影视娱乐行业震动更大。
因为众所周知,索尼影业是林氏影业的股东之一。
在外界看来,半个月前索尼、林氏、米高梅、新线所组成的联合阵营实际上就是索尼影业牵头。
自家人支持自家人,这无可厚非。
但宝丽金加入DVD阵营,情况就不同了。
它是如今世界上最大的唱片公司之一,有了宝丽金的加入,也就意味着DVD标准阵营拿下了音乐领域的准入证,继电影领域之后再下一城。
DVD标准阵营崛起的势头出人意料的快!
如此迅速变化的产业格局,让身在其中的每一家公司都感到了焦虑和纠结,许多公司内部关于是否加入支持DVD标准的讨论声也变得越来越大。
而就在这样的讨论声中,硅谷帕洛阿托大学路165号的米黄色小楼内,一家名FLIX的网站即将上线。
要经营一家以录像带线上销售、租赁为业务的网站说起来很容易,但操作起来有太多需要做的事了。
好在陶玉书是个通情达理的老板,不仅给了马克·伦道夫等人足够的时间,也给了他们足够的投资和试错成本。
1996年6月18日,是奈飞网站正式上线的日子。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采购了600部电影、20部纪录片、45部演唱会、音乐会,共计65000张DVD录像带的库存,而这已经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种类的DVD录像带了。
新生的DVD录像带在存量种类上远远无法与VHS录像带相提并论,但它也有它的好处,轻薄的体积和相较而言低廉的采购价格,这两个好处简直是天生为奈飞打造的。
奈飞上线的这天早晨,陶玉书起得很早,4点就醒了,林朝阳还在睡梦中,她悄悄的穿上拖鞋,走出卧室后随手把门关上。
她来到厨房给自己煮好了咖啡,又做了两份三明治。
穆赫兰道的房子哪里都好,就是厨房完全是西式的,弄中餐很费事,夫妻俩又没带保姆来,所以每天早餐都是对付吃。
嚼着冰冷的三明治时,陶玉书想着回头应该给这套房子配备点工作人员了。
她将咖啡壶里仅剩的半杯咖啡喝掉,也没打算给林朝阳留,林朝阳更愿意喝茶。
出了门,黑色的奔驰已经等在院门口。
上车后,陶玉书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回顾着这一年来为了奈飞所做的所有谋划。
这段时间以来DVD标准的推广看起来形势大好,不管是软件、硬件都一切顺利,但陶玉书的依旧难以轻松下来。
她想到了当年刚刚开创林氏影业的时候,那些既有压力,又有动力的日子。
陶玉书的压力来自于未知,哪怕DVD标准的推广一切顺利,但没人知道DVD是否会大获成功。
也没人知道倘若它以后真的能够火起来,又会以何种方式进行运作。
它会是主要用于电影的格式标准吗?它适合听音乐、玩游戏吗?大家愿意用DVD的五声道在家庭影院观看电影,还是更喜欢到电影院欣赏大银幕?
所有一切都是未知数。
更何况VHS录像带依旧盛行,并且早已覆盖了影史、音乐甚至是教育行业的方方面面,怎么会有人无端采购一批新兴产品呢?
陶玉书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成功归结为她有多么了不起,她也是个平凡人,面对可能的失败和挫折一样会担忧。
她将目光投向窗外,6月的洛杉矶到处都是大丝葵的身影。她今天之所以起的这么早,就是为了前往硅谷参加奈飞的上线日。
上午9点出头,黑色奔驰停在帕罗阿托大学路的米黄色小楼前。
陶玉书顺着楼梯上到二楼,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看起来大家都准备就绪了!”
二楼四百多平的办公面积里,现在只坐了三十名员工,显得空荡荡的,这其中还有大半是负责线上书店Future Fantasy的员工。
员工们见到陶玉书,脸上露出既紧张又兴奋的表情。
大家都知道,他们等了一年的时间,为得就是今天。
打过招呼,陶玉书还是照例给大家开了个例会,没有任何的指挥、说教,全部是打鸡血、撒鸡汤、画大饼。
当了这么多年老板,这些事她得心应手。
例会结束,陶玉书看了一眼手表,对马克·伦道夫说:“5分钟后记者的电话会陆续进来,你准备好。”
早在一个多月前,陶玉书就已经为奈飞安排好了上线后的媒体宣传工作。
以林氏影业的影响力,完全可以让奈飞一上线就出大名,但陶玉书并没有那么做,只是安排了一些本地媒体的采访。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点一点做。
马克·伦道夫听到这话有些紧张,他创业十多年总共也没接受过几次采访,这次还提前准备了稿子,让自己在回答问题的时候能够听起来尽量自然一点。
“当然,我们奈飞是全美第一家线上DVD租赁店,这是跨时代的伟大发明。”
“每一位DVD爱好者、电影爱好者、音乐爱好者,无论他住在哪里,无论他住得离音像店多远,现在都可以购买或租赁市面上有的任何一部DVD录像带。”
“VNS录像带即将成为过去式,轻薄、低价的DVD录像带将会颠覆影视行业。”
“无须驾车前往、无须寻找停车位、无须排队等候,甚至连归还也更加便捷。”
“我们从不打烊,7*24小时全天候服务每一位客户。”
……
林朝阳以前经常说,老美吹牛是有一套的,陶玉书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
马克·伦道夫看起来多厚道的一个人啊,在电话里跟记者聊天的时候都快把牛皮吹上天了。
大半个小时里,马克·伦道夫接受了《洛杉矶时报》《旧金山纪事报》《圣克鲁斯哨兵报》三家媒体的采访。
刚结束了采访,他就迫不及待的冲到工程师埃里克的电脑前。
网站10点上线,他接受完采访刚刚10点02分。
“来了!来了!”埃里克叫了一声。
奈飞为用户创建了自动确认邮件功能,客户下单后通过电子邮件自动确认付款和发货信息。
10点03分,奈飞的第一个订单来了,站在埃里克背后的众人都忍不住欢呼了一声。
陶玉书仔细看了一眼订单信息,发现是购买订单,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她对奈飞的寄望是这家网站能够横扫美国录像带租赁市场,至于录像带售卖,市场还是小了点。
过去大半年时间里,奈飞的几个工程师一直都泡在论坛上,拉拢了不少美国的技术宅,这些人都盼着奈飞早日上线呢。
当然,除此之外,奈飞也在加州本地做了不少广告,花费了超过10万美元。
对于一家初创公司来说,这样的宣传攻势已经算得上是大手笔了。
“我们的第一张订单是Jack Chen的《醉拳》!”埃里克兴奋的说。
“明天我会让人做一张24K纯金的《醉拳》DVD送到公司。”
陶玉书说完这句话,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这是前几天陶玉书跟众人说的玩笑话,她说会把网站上线后第一部出售或者租赁出去的电影做成金DVD。
就在众人欢呼声还未落下时,象征着订单的铃声再次响起,与此同时,电脑屏幕上等待队列中又多了3个人。
马克·伦道夫这才想起了什么,慌忙道:“赶紧打印订单,包装扫描出库。”
有了经营线上书店Future Fantasy的经验,奈飞员工们对于线上购物的流程早已烂熟于心。
订单确认、信用卡授权、订单打印、包装、扫描、装箱出库……一系列的流程不到10分钟之内全部完成,在此扫描订单,电脑上的订单已经显示“处于运输状态”。
“完美!”马克激动的挥了挥拳头。
“伙计,还有运输和邮寄的考验。”里德给他泼了盆冷水。
“我知道,我知道。”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音响中传来的提示音响个不停,每一声都代表了一个订单,奈飞的所有人脸上都充满了喜悦。
中午12点25分,奈飞的第100份订单成功下单,整间公司里充满了喜气,午餐时陶玉书特地为大家准备了几瓶86年的赤霞珠。
因为网站的订单一直不断,吃饭也得分批来进行。
马克·伦道夫和陶玉书坐在一起,“您和林先生的决定无比正确,我实在没想到,上线第一天,奈飞竟然会受到如此大的欢迎。”
这一个多月,林朝阳夫妻俩每周都会来奈飞两次,给他们提了很多意见,其中就包括了服务器扩容。
之前大家曾经讨论过奈飞要多久才能完成100个订单,马克·伦道夫的预想是1个月,他大大低估了奈飞对于电影爱好者们的吸引力。
要是按照他的想法,今天网站很可能会出现崩溃。
“今天的订单火爆不代表什么,还要看过几天的表现。从商业模式上来说,我们与百视达并没有什么不同,无非是把线下的东西搬到了线上。
很多客户都是看个新鲜而已,我们必须要想突破既有的商业模式,订阅模式不能出纰漏。”
听着陶玉书的话,马克·伦道夫脸色顿时严肃起来,身上充满了压力。
老板说的没错,将线下的音像店搬到线上,这当然算是一种创新,但还远远称不上是颠覆式的。
沿着老路走,他们顶多是百视达的模仿者。
别说是超越,等百视达反应过来,他们奈飞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这段时间以来,他和公司的管理人员们也在考虑奈飞未来的道路,大家集思广益了不少想法。
其中最被大家看重的就是“订阅”模式,所谓订阅模式,是指允许用户以每月15.99美元的价格一次租借4张DVD,想借多久就借多久。
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从网站方面来说,按月租赁既拉动了用户的长期消费习惯,也减少了DVD出库、入库的工作量。
从用户角度出发,他们可以不需要去计算租赁时间,也不需要为可能发生的逾期费付费。
但这个想法也立刻受到了大家的拷问。
现在的人都很忙,一旦他们将看过的DVD丢进邮箱,忘了续租这件事怎么办?
这个模式相当于他们奈飞首先为每一位用户支付80美元,成本也太高了。
……
接连不断的问题让“订阅”这个想法看起来变得完全不切实际,最后还是林先生的一句话让大家拨开云雾。
“订阅这个模式听起来不错,相当于把用户家变成了我们的仓库,听起来很美妙。”
林先生的想法并没有多特别,但这种反向思考的方式却让所有人都感觉眼前一亮。
没错,当用户的家成为了奈飞的租赁库,双方已经产生了新的链接。
至于其它的问题,反倒变成了次要的,他们可以想办法解决掉。
订阅模式是接下来奈飞网站要推广的重点,而他们之所以没有在一上线的时候就推出,是想利用这段时间来检查缺陷、精简流程、总结经验。
陶玉书给奈飞定下的订阅推出时间节点是9月19日,那才是真正决定奈飞是否能够颠覆行业的时候。
为了订阅模式的推广,老板可是给他们制定了一项堪称疯狂的营销计划。
“我们会全力以赴!”马克·伦道夫无比认真的说道。
这天晚上,陶玉书在奈飞待到了10点。
上线12小时,奈飞共收到了206份订单,其中售卖169份,租赁37份。
下午3点,奈飞的工作人员将所有2点半之前下单的货品都送到了邮局。
通过这一天的数据,大家都判断得出来,绝大多数用户对于线上租赁录像带还是抱观望态度,更多的还是把奈飞当成了现在刚流行起来的线上购物模式。
但今天终究是取得了个开门红,所有人都满心欢喜,在陶玉书承诺大家下个月奖金翻倍时,办公室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陶玉书带着些许疲惫回到酒店房间,看到林朝阳竟然在这里,她惊喜的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早上你一声不说就走了,我给小许打电话,他说你们今天赶不回来了,我想着过来陪陪你。”
“奈飞上线太忙了……”
提起奈飞今天的上线,陶玉书脸色不由得兴奋起来,拉着林朝阳一直讲了半个多小时。
在陶玉书的观念里,奈飞的创办绝对不亚于再造一个“林氏”,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按今天的情况,绝大多数用户还是把我们当成了DVD线上销售网站。
你说的没错,订阅模式的推广确实很有必要。”
林朝阳安静的聆听着她的想法,等她说完了之后,才说道:“都12点了,早点睡吧,你明天还要继续战斗。”
陶玉书笑容明媚,点了点头。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奈飞上线2个月。
陶玉书坐在奈飞的会议室里,看着网站的汇总数据,脸色古井无波。
上线第一个月,奈飞斩获了16.7万美元销售额,对于一家初创公司而言,这个数据堪称完美。
到第二个月,销售额攀升近50%,达到了25.1万美元。
但让陶玉书感到不容乐观的是租金收入。
在写着“租金收入”那一列,“1,429”和“2,273”的数字格外刺眼。
近乎1%的租售比,令陶玉书一时有些恍惚,似乎线上售卖才是DVD本该有的宿命。
一旁的马克·伦道夫和里德·哈斯廷斯看着老板难看的脸色,心中有些愧疚。
为了这家网站,老板无论是投入的心血和金钱都是巨大的。
而且他们拿着高昂的薪水,现在公司第一个月的业绩出炉,当然有可圈可点的地方,但在老板最看重的地方,却出了问题,这让他俩都感觉有些不好交代。
两人低着头等待着老板的批评,可陶玉书却迟迟没有开口,这让两人刚加担忧。
“用户租DVD只需要4美元,而买一张DVD却需要25美元。
好消息是,从订单数量上来说,售卖和租赁的比例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夸张。
但租售单价比例是6倍多,用户依旧选择多花钱去买录像带,看起来我们的服务并没有获得用户的信任。”
马克·伦道夫艰难的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在那些勇于尝试的用户眼中,我们跟传统的音像店没有模式上的差别,但因为线上购物和邮寄的不确定性,他们更倾向于一次性买断这一类的服务。”
里德·哈斯廷斯接上了马克·伦道夫的话,“目前看,我们除了优化流程和服务质量,应该尽快推行订阅模式。”
陶玉书的手指扶手上轻轻敲着,会议室里的一片安静,马克·伦道夫和里德·哈斯廷斯都在等着陶玉书的决定。
“这些数据已经证明了目前的路走不通。
诚然,录像带的售价是租金的6倍多,但用户最重要的依旧是观影需求,而不是录像带的购买需求。
录像带只能卖出去一次,却可以租出去几十次、上百次,我们不能偏离轨道。
不用再等下去了,明天开始测试订阅模式吧,争取下个月正式推出。”
听着陶玉书的发号施令,马克·伦道夫心中反而安定了下来,其实看到奈飞这两个月的数据,他心里很犹豫,到底还要不要坚持以租赁为主的业务。
但既然陶玉书这个老板坚持,他反而没有了心理负担。
陶玉书又把目光看向了Future Fantasy的月报,这家当初她买来用以给马克·伦道夫等人练手的线上书店在过去的一年中发展的有条不紊。
上个月的销售额已经达到了13.5万美元,已经是连续3个月销售额突破10万美元。
这个月甚至跻身到Point  munications评选的十大热门网站榜单中。
Point  munications是对互联网站进行评级的独立机构,Future Fantasy网站在图书相关网站中排名第二,仅次于今年今年风头最劲的Amazon。
“林太,两个月前Amazon拿到了KPCB的800万美元融资,现在势头正猛,有媒体预计他们今年的销售额将突破500万美元,Future Fantasy的融资不能再拖下去了。”
里德·哈斯廷斯提醒陶玉书。
第632章 谁给的勇气?
Future Fantasy本来是陶玉书买来给奈飞练手的,没成想过去一年当中在马克·伦道夫和里德·哈斯廷斯的经营下发展势头竟然还不错。
但上升势头明显弱于处于突飞猛进中的竞争对手,Amazon、Book Stacks Unlimited等竞争对手在今年都拿到了融资,Future Fantasy却依旧在靠陶玉书输血。
目前这家线上书店累计亏损了已经突破了120万美元。
马克·伦道夫和里德·哈斯廷斯这段时间也在对接风投公司,估值始终不太理想。
传闻凯鹏华盈给了Amazon近6000万美元的估值,而在Future Fantasy的所有报价者中,最高估值也仅有2500万美元而已。
互联网行业的头部虹吸效应比实体行业更加残酷。
钱,陶玉书不缺。
至少九位数以下的美元她是不缺的,但在如今的美国互联网行业,仅仅有钱是不够的,这个心得也是她这段时间混迹于硅谷逐渐领悟到的。
互联网这个崭新的产业看起来潜力无限,不过目前概念性的东西还是太多了,所有人都在讲故事,都在看多未来。
一家公司能够走得多远,完全在于投资人对它的看好程度。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引入外部投资者是绝对不行的。
硅谷这几年一直在流行一个有趣的俚语:OPM。
OPM即Other People’s Money,别人的钱。
拿别人的钱来创业,既是风险分担,也是资源共享,更是塑造共同利益者。
只有大家一起把这个牛皮给吹圆了,才能利益最大化,从香江到美国,陶玉书花了两个月才接受了这个概念。
“你明天约一下那个迈克尔·莫里茨,推进融资的事情吧。”陶玉书对里德·哈斯廷斯说。
“另外……”陶玉书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圈,说:“奈飞和Future Fantasy目前都展现出了一定的潜力,我们不能在这样这样发展下去了,需要正规起来。”
马克·伦道夫和里德·哈斯廷斯闻言内心不由得一震,两人都听明白了老板这话背后的潜台词。
奈飞和Future Fantasy要分家了!
“Future Fantasy的事,暂时就由里德来负责吧。”
虽然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但里德·哈斯廷斯眼神中还是忍不住流露出失落之色,他非常清楚,在老板心里奈飞的地位明显更加重要。
“OK!”
接下来三人又谈了些关于分家的问题,陶玉书看了一眼时间,起身离开了公司。
为了奈飞,从4月开始她和林朝阳在美国已经待了4个月时间,为了住的方便,两人干脆在伍德赛德买了一栋房子。
配置远不如深水湾道的别墅又或者是穆赫兰道的豪宅,但至少不需要住酒店了。
这期间手下几家公司的事务都交给了陶玉墨负责,她只回去了两次,加在一起待了不到一个星期。
最后一次是七月份的回去接两个孩子来美国过暑假。
伍德赛德属于硅谷的富人区,环境优美静谧,治安良好,住的都是近些年硅谷新进崛起的富豪,比如乔布斯、比如拉里·埃里森。
奔驰车刚进院子,她就见着冬冬在院子里滑着滑板。
“爷爷奶奶到了没有?”
“到了。”
陶玉书走进客厅,略带歉意的对刚到的林二春和张桂芹说:“爸妈,公司那边今天有点事……”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公司那么多事。”
老两口连忙摆手。
这个暑假两个孩子没回燕京,老人想孩子,陶玉书便跟林朝阳提议让几个老人来美国转一转,权当是旅游了。
比较可惜的是陶父年纪大了,这两年身体不好,跨洋旅行对他来说有些煎熬,因而陶父陶母便没过来。
在燕京生活了十多年,林二春夫妻俩早已摆脱了当年刚进城时的局促,但初到美国还是忍不住对很多事都感到新鲜。
张桂芹感叹着一路从洛杉矶机场到硅谷的见闻,“这老美看着确实比国内发达多了。”
林二春不喜欢她这种长他人志气的行为,“驴粪蛋子表面光,老美坏的很!”
今年国际形势风云变幻,中美两国因为湾湾搞的很僵,林二春的语气里满是民族情绪。
“你有能耐别来!”
张桂芹一句话堵的林二春哑口无言。
“国家大事你们俩就别吵了,来美国看看孩子、散散心不是挺好的嘛。”林朝阳劝了一句。
林二春换了个话题,问道:“玉书那公司弄的怎么样了?以后要留美国发展?”
“肯定不会留在美国。不过这一步对于公司的全球业务发展至关重要,要多放一些精力,这两年恐怕要多在美国待一段时间。”
林二春不解的问:“我听朝阳说,是搞个租录像带的公司,能有那么大的影响?”
陶玉书耐心的解释道:“中美两国国情不同,这边比较重视知识产权,盗版的成本很高,所以影视娱乐行业的市场规模远超国内。
目前美国的录像带售卖、租赁市场远超电影票房,两者市场规模相加已经在朝着200亿美元迈进了。”
经营了多年中介公司,林二春在商业方面已经有了自己的理解,听了陶玉书的解释,他点头说道:“那可真是个大买卖,怪不得你这么重视。”
晏晏献宝一般,打开家里的电视,从家里成堆的影碟中翻出一张《红番区》,用家里的投影仪播放给林二春老两口看。
林二春看了几分钟慢慢看出了点门道,“这玩意好像比VCD清楚点?”
陶玉书说:“清晰度是要高了不少,国内这两年流行的VCD都是352x240或352x288分辨率,放在电视上看还行,屏幕再大一点就不行了,会出现画面模糊和颗粒感的问题。”
“那VCD不是过几年就得被淘汰?”
“几年不至于,但肯定是跟不上时代了。这两者都是根据MPEG视频压缩技术发明的,如果从长远来看,这两者都无法实现真正的飞跃。”
“什么意思?这样都不够?”林二春指着投影仪上的画面问。
“不是不够,而是世界在发展,技术也在进步。不管是VCD还是DVD,本质上都是模拟,未来的趋势是数码、数字化。
一旦电影数字化,再通过录像带作为媒介上传、下载就变得毫无意义……”
这番言论并非出自于陶玉书,而是前段时间她接触的投资人亚历山大·巴尔坎斯基的高论。
亚历山大·巴尔坎斯基是商人,也是DVD和视频技术领域的巨擘,他创办的斯高柏微系统公司开发了视频压缩软件,可以将模拟视频和图像材料转换成易于存储或传输的数字字节。
奈飞上线后的第一个月,斯高柏微系统公司就找了过来,希望可以投资奈飞。
当时双方并未谈拢,主要问题在于估值。
但陶玉书对亚历山大·巴尔坎斯基的那一番言论印象深刻,他认为未来随着互联网的不断发展,人们迟早会通过网络下载或者流媒体技术来看电影。
像VHS、DVD、VCD这些笨重的塑料盘子,终究是会被淘汰的。
当时陶玉书在听到这番言论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嗤之以鼻,认为亚历山大·巴尔坎斯基是在危言耸听,目的自然是为了在谈判中掌握主动权。
但在那次见面之后,陶玉书还是去深入了解了一下现在的技术发展。
结果发现,亚历山大·巴尔坎斯基的话并非是空穴来风。
以目前的技术发展速度,亚历山大·巴尔坎斯基的话在三五年之内还不好实现,但过个十年八年就不好说了。
网络下载又或者是流媒体视频,真的有可能革了录像带的命。
了解到这些情况陶玉书那两天很焦虑,随后很快就在林朝阳的劝说下释然了。
未来的事还在未来,天塌了也有高个子顶着,即便到那时候她成了那个高个子,她也有魄力带领公司再完成一次转型。
这时候林朝阳笑着说道:“玉书那都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了,不是现在该操心的事。人都有一死,我们也不可能因为以后要死,现在连饭都不吃了。”
林二春老两口对这些新生事物基本没什么了解,刚才听陶玉书说那些话时满心都是不明觉厉,同时还有那么点焦虑。
林朝阳的话给两人宽了宽心,林二春说:“是这么个道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十年前大伙儿还在电影院看电影呢,现在买个VCD就看了。”
“来吃饭吧。”林朝阳又喊。
吃饭的时候林二春问林朝阳,“玉书忙着公司,你忙什么呢?”
“看书。”
“光看书?没写书?”
“这不是为下部作品做准备呢嘛,搞创作也是需要积累的。”
陶玉书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暗笑。
夫妻多年,她对林朝阳这套东西早就熟悉了。
在硅谷待着的这段时间,他可没少往外跑,光是在巴克餐厅,陶玉书就看着他好几回。
说没搞点什么东西,她才不相信呢,不过她也懒得拆穿。
一家人边吃饭边聊,等吃完了饭,林二春老两口一路舟车劳顿,便早早的休息了。
之后的两周时间里,林朝阳带着林二春老两口和两个孩子在加州附近游玩,陶玉书则继续忙着奈飞的事。
奈飞的订阅模式上线测试一周,初见成效。
奈飞对网页进行了设置,使得在网站上点击兑换按钮的用户中会被引导到一个自定义页面,让他们有机会免费订阅一个月的奈飞“订阅”计划。
没有到期日,也没有滞纳金,网站会寄给他们4张DVD,每寄回1张DVD,网站就会再给他们寄下一张,想租多少次就有多少次。
到月底,如果他们不取消订阅的话,网站就会自动向用户收取每月15.99美元的费用,各种主流信用卡都可以用来支付。
上线两个月,奈飞已经积累了近5000名用户,在一周的测试当中,有22%的用户欣然接受了订阅模式。
对于绝大多数用户来说,订阅模式确实解决了他们使用奈飞的痛点。
准确的说,不仅是使用奈飞的痛点,而是所有用户面对录像带租赁行业的痛点。
新的一周,订阅模式的用户数量还在飞速增长中,并且影响力也不断扩散,网站的整体用户数量也在快速攀升。
奈飞为此不得不大量采购DVD录像带,一周时间仅仅采购录像带就花了80万美元,网站的烧钱速度骤然提升。
就在这时,奈飞又作出了一个惊人的促销决定。
“奈飞请你看电影!”
促销活动名字听起来平平无奇,可内容却充满了吸引力。
只要用户愿意提前支付1年的订阅费用,就可以免费获赠索尼生产的DVD播放器一套。
传统的VHS录像机经过这些年的普及,价格普遍在200美元以下,今年是DVD播放器的上市元年。
索尼、东芝、飞利浦等厂家所生产的播放器这几个月陆续上市,售价均在500~600美元之间。
相对高昂的售价使得DVD播放器并没有在上市最初阶段就形成太大的浪花,而是有条不紊的销售着。
在北美市场上市3个月的时间里,几家厂商的DVD累计销量仅为14.6万台。
DVD播放器的售价在500~600美元之间,而奈飞一年的订阅费用是多少?
15.99美元*12,约等于192美元。
小学生都能算的明白,奈飞这一波营销简直跟给用户送几百美元没区别。
活动挂在网站首页当天,奈飞网站的浏览量暴增350%,直接收获了1240名年度订阅用户。
次日,网站浏览量在前一天的基础上再次增长210%,年度订阅用户增加至2560名,奈飞的这场营销活动已经传遍了硅谷。
第三天,马克·伦道夫接受了《华尔街日报》的采访。
“1年之前,我们敏锐的发现了一个机会:我们可以在一个价值百亿美元的市场上打造一个重要的商业品牌,推动DVD这个目前增速最快的消费电子产品的进一步发展。
3个月之前,奈飞开设了全世界第一家互联网DVD租赁商店:NetFlix,我们拥有全世界最齐全的DVD电影储备,全部可供租赁。
3天之前,奈飞践行自己的诺言,我们以百分之百的诚意向每一位热爱电影的朋友发出邀请,欢迎他们参与到这场改编大众观影习惯的革命之中。
……”
《华尔街日报》上这篇标题为《改变好莱坞?or改变世界?》的采访报道让马克·伦道夫的名字一夜之间响彻美国商业界。
美国百年商业史上,各种花样的营销模式层出不穷,穷尽巧思。
奈飞的促销活动远称不上独具匠心,却凭借着扑面而来的“壕气”震撼了所有人。
你网站一年的订阅费用才不到两百美元,就敢送五六百美元的播放器?这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
当然,大家都不清楚奈飞所送的这些播放器是以怎样的价格采购的,但即便是采购价格低一些,也不至于低到跟奈飞的年度订阅费用一个价格。
奈飞这么做,始终都是要亏钱的。
商业界的传闻向来传播的很快,很快就有人打听到了具体的消息。
据说奈飞促销用的DVD播放器的采购价格为每台300美元,这也就意味着,在这场活动里,奈飞在每位订阅用户身上投下了108美元的营销成本。
不仅如此,如果算上宣传成本、DVD租赁成本、邮寄成本、人工等各项支持,奈飞获得一位长时间订阅客户的成本可能高达150美元。
美国互联网行业自诞生之日起,就伴随着“烧钱”,但像奈飞这样不计成本的烧钱却很少见。
尤其是奈飞还只是一家初创公司,敢于如此烧钱,举动堪称疯狂。
但所有人不得不承认的是,奈飞此举虽然简单粗暴,却在短时间内收到了奇效,不仅让奈飞在短短几天之内蜚声美国商业界,更是为网站留下了大量用户。
“奈飞请你看电影”活动上线一周时间,奈飞的网站浏览量暴增3250%,稳居Point  munications十大热门网站榜单TOP1。
订单量由原本的每周200~300单飙升至单周7500单,为了应对突然暴涨的订单,奈飞不得不临时雇佣15名专门负责打包、出库的员工。
在订阅用户方面,一周内奈飞的月度订阅用户累计达到1.45万名,年度订阅用户达到了3750名。
这也就意味着奈飞将要送出3750台DVD播放器,仅仅是这一项费用,奈飞就要支持百万以上的美元。
再加上订阅用户的暴增,奈飞也势必要继续大量采购DVD录像带,有关注奈飞的投资人测算,仅仅一周时间,奈飞至少要烧掉200万美元。
这样疯狂的烧钱营销让许多投资人感到一股不寒而栗,却也让他们看到了一种可能。
奈飞这一招营销手段看起来粗暴,但细细品味,却隐藏着对于商业运作和人性的深刻认识。
用户感觉自己占到了奈飞的大便宜,对于这项营销活动趋之若鹜,实际上奈飞花费的却远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多。
别忘了,每一位办理年度订阅的用户都是一次性支付给了奈飞一笔192美元的订阅费用,奈飞采购DVD播放器,不可能一次性全部付清货款,这笔钱足以在短时间内覆盖奈飞的营销成本。
虽然这样必然会导致寅吃卯粮,但这就是资本运作啊!
硅谷和华尔街的资本们迅速闻到了这其中的资本味道,奈飞的资本运作手段之老道,完全不像是一个初创公司。
在马克·伦道夫接受完《华尔街日报》的访问后,美国各大风投机构都将目光对准了奈飞这家初创公司。
不到三天时间里,红杉资本、凯鹏华盈、IDG等多家投资机构纷至沓来。
马克·伦道夫并没有急着推进奈飞的融资,而是跟里德·哈斯廷斯借此机会给Future Fantasy融了个好价钱。
红杉资本为了表达诚意,给予了Future Fantasy3500万美元估值,以500万美元获得了Future Fantasy14.29%的股权。
这个估值可比之前的2500万美元足足提高了40%。
里德·哈斯廷斯为这次的成功融资而沾沾自喜,可当他听到了几大风投公司给奈飞的估值之后,就高兴不起来了。
“红杉资本,1.2亿美元估值。”
“凯鹏华盈,1.3亿美元估值。”
“IDG,1.15亿美元估值。”
“Upfront Ventures,1.2亿美元估值。”
……
奈飞的会议室内,马克·伦道夫将他这几天来接触的各家风投公司的报价一一列出。
各家给予的估值不同,股权要求也不一样,基本都在15~20%之间。
数倍于Future Fantasy的融资估值让里德·哈斯廷斯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这些估值要是Future Fantasy的该多好啊!
陶玉书看着这些数据,面上的表情古井无波。
马克·伦道夫深知对于她这样一位十亿美元级别的富豪来说,这些报价确实算不上什么。
几人一番商讨,并没有急着确定接受哪一家风投的投资。
在外界看来,奈飞一家初创公司敢于如此烧钱,现在对于资金的需求必然是极其渴求的,甚至说不定他们已经是苦苦挣扎了。
可事实却与所有人的预料都不一样,有陶玉书这样一位富豪的支持,奈飞即便独立支撑到上市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陶玉书如今已经熟悉了硅谷和美国商业界的规则,自然不会妄想吃独食。
该抛出来的股权她一定会抛出来,但谁能成为奈飞的同路人,必须由她来决定。
在此之前,这些人应该展示出自己的诚意。
陶玉书习惯了对于公司股权的绝对掌握,所以她不会让奈飞进行太多轮融资。
既要融到支撑奈飞发展下去的资金规模,又要保证对于公司的掌控力,所以她必然对估值锱铢必较。
“过去一周,奈飞网站的浏览量再次增长420%,我们在美国网名当中的知名度正在大幅提升。
不仅如此,新的一周我们的订单量由之前的7500单增长至1.64万单,DVD单周销售额达到了7.5万美元。
租赁业务方面,订阅用户增长至3.15万名,其中年度订阅用户已经突破了万名大关……”
10月之前,马克·伦道夫游走于各家风投公司之间,向他们宣传着奈飞在过去半个多月里所取得的成绩。
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舍我其谁的自信。
这份自信既是奈飞的突飞猛进带给他的,也是陶玉书在背后强大的支持带给他的。
经过近两周的谈判,最终凯鹏华盈以1.6亿美元的估值成功与奈飞达成了合作,以2000万美元获得了奈飞12.5%的股权。
第633章 可惜不是酒
凯鹏华盈早在今年6月就大手笔投资了亚马逊,当时他们给予亚马逊的估值是6000万美元。
奈飞的估值比亚马逊高了一倍还不止,除了大手笔营销的影响,还有几点原因。
一是相较于图书这个千篇一律的单一品类,奈飞从娱乐内容切入,用户的付费意愿更高。
二是是奈飞创造的独特的订阅模式要远比亚马逊的商业模式更具竞争力,奈飞具备了独占赛道这个巨大的优势。
要知道录像带租赁在北美可是一个上百亿美元的巨大市场,尽管已经有了百视达这样的行业霸主,但奈飞却另辟蹊径,选择了差异化的竞争方式,从刚刚诞生的DVD标准入手。
成功的打破了先发者所构造的藩篱,哪怕百视达后知后觉的想要入局,也很难说在商业模式上占据什么优势。
在奈飞面前,百视达原本的优势反而成了他们的巨大负担,如果他们要进行格式迁移必将付出数十亿美元的代价。
而百视达唯一的优势就是其庞大的资本,而这恰恰就是资本能够给予奈飞的。
10月6日这天上午,马克·伦道夫代表奈飞和凯鹏华盈合伙人约翰·杜尔正式签订了投资协议。
这位硅谷的传奇风险投资人,从七十年代开始便陆续投资了康柏、赛门铁克、财捷等多家知名公司。
包括今年刚刚上市的网景也是由他投资的。
奈飞接受凯鹏华盈的投资还有一项条件,马克·伦道夫提出了希望约翰·杜尔能够担任奈飞的董事。
为了公司的顺利投资,约翰·杜尔答应了这项要求。
约翰·杜尔这个知名投资人对奈飞的名气加持,不亚于奈飞多融资了1000万美元。
早在投资协议签订之前,约翰·杜尔也提出过自己的要求,他希望可以见见奈飞的早期投资人。
奈飞的幕后老板是陶玉书,这件事在凯鹏华盈做尽调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了。
在好莱坞叱咤风云的影坛大亨,华丽转身成为奈飞这样互联网企业的老板,哪怕是约翰·杜尔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对陶玉书产生几分好奇。
双方的见面地点放在了巴克餐厅,见面后的气氛愉快。
陶玉书聊了不少她对奈飞未来发展的看法,跟现在绝大多数处于摸索状态的互联网企业不同,奈飞从一开始创立就有着自己极其清晰的道路规划。
也正是这一点,让约翰·杜尔最终决定了对奈飞的投资。
凯鹏华盈的投资落地,奈飞拿到了2000万美元的融资款,弹药无比充足。
外界本以为以奈飞的激进风格,这次一定会做出更激进的投资决策。
结果没想到的是,拿到投资之后奈飞不仅没有任何大动作,反而把已经进行了一个月的“奈飞请你看电影”活动暂停了。
外界对于奈飞的举动摸不着头脑,可他们内部却无比清醒。
过去这一个月,奈飞取得了爆炸式的增长。
订单数量由原本的每月千单左右,一跃增长了8000%以上。
仅DVD销售额就达到了52万美元,订阅用户突破6万名,年度订阅用户规模也来到了2.4万名。
按照这个销售额和用户规模,奈飞现在的业务即便停滞不前,年度营收规模有望达到2000万美元。
对于一家成立不到一年,网站上线还不到四个月的公司来说,这无疑是个神迹。
要知道在奈飞出现之前,全美最被资本看好的线上书店亚马逊,外界预估其年营收也不过500万美元而已。
当然,对于互联网企业来说,早期的营收规模并不是决定性的,资本看的永远是未来的潜力。
而奈飞真正被投资人们所重视的,是它在互联网和实体经济之间找到了一个行之有效的商业模式,并且这个商业模式的前景看起来极其美妙。
按照凯鹏华盈的分析,未来5年内是DVD产业高速增长的5年,伴随着互联网的蓬勃发展,奈飞的订阅用户数完全有可能达到千万级别。
到那时,奈飞仅凭着订阅模式就足以成为一家营收过十亿美元的行业巨头,更别提其线上销售所能带来的其它可能性。
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奈飞的高速发展也不是没有代价的,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公司就烧掉了近1200万美元。
许多人都以为奈飞的活动最烧钱的是赠送DVD播放器,但实际上DVD播放器的采购费用仅占了这1200万美元的一小部分,奈飞更多的费用是花在DVD录像带采购上面。
订阅用户规模暴增,每一名用户背后所代表的是至少6张DVD录像带的采购成本,仅此一项奈飞就耗费了700万美元。
好在的是,这些录像带都是可以反复流转的,内容的高度重复利用率将会随着用户规模的不断增长摊薄边际成本。
活动一停,外界都以为奈飞是承受不住巨大的资金压力。
实际上1200万美元是真金白银的烧出去了不假,但提前收取的订阅费用弥补了近50%的资金,再加上凯鹏华盈的融资,奈飞现在的资金相当充足。
他们之所以会停下活动,实在是业务增长的太快,不得不暂停下来进行消化。
人员招聘、服务器扩容、采购优化、新建仓库……
原本空旷的办公室在一个多月时间里突然就挤满了人,整个公司如同铁锅里沸水一般,一刻没有清闲的时候。
马克·伦道夫只管理过几十人规模的公司,奈飞的迅猛发展对于他和手下的几个管理层无疑是个巨大的考验。
好在经过这几个月的磨合,一切看起来都有条不紊,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出现。
“百视达上个月开始采购了大量DVD录像带,看起来也按捺不住了,听说他们也打算建立线上租赁模式,但董事会和管理层方面似乎存在分歧,推进的并不顺利。”
奈飞最新的内部会议上,陶玉书跟公司几个高层交流着近期关于竞争对手的新闻。
林氏影业这两年在好莱坞站稳了脚跟,人脉资源丰富,要了解百视达的动向并不困难。
奈飞的迅速发展出人意料,仿佛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孙猴子,在一开始把百视达这个行业巨头吓了一跳。
但很快他们就淡定了下来,经过百视达的研判,他们认为奈飞发展得再快,也要受制于互联网和DVD标准的普及。
肉眼可见的几年内,都不可能对百视达产生任何威胁。
不过对于新的竞争对手的出现,百视达也没有完全掉以轻心,而是有针对性的做出了部署。
不过大公司的弊端也在这个时候逐渐显露了出来,船大难掉头。
原有的业务正源源不断的为公司创造巨额财富,反而成了他们转型的掣肘,让他们很难下定决心做出大动作,只能通过小规模的尝试来调转方向。
可这样级别的动作显然不可能对奈飞造成任何影响,反而有可能让他们自身陷入战略模糊地带,难以看清前方道路。
“还有一个好消息是,明天环球将宣布支持DVD标准!”
陶玉书的话刚说完,会议室内顿时响起了掌声。
奈飞上线5个多月时间,数据证明了电影内容是DVD产业的重中之重,占比比音乐和游戏的总和还要多一倍。
环球是好莱坞最重要的电影公司之一,他们宣布支持DVD标准,必然会加速DVD标准阵营的发展。
自5月份,索尼影业、林氏影业、米高梅影业、新线影业联合宣布支持DVD标准以来,欧美国家DVD阵营的崛起之势快的惊人。
陆续有宝丽金、LIVEENTERTAINMENT、SIMTAR、ELITE、先锋娱乐……等十余家电影、音乐、游戏领域的知名公司先后宣布支持DVD标准。
现在又有了环球的加盟,DVD追赶VHS的脚步又快了几分,形势可谓一片大好。
今天的会议进行了近两个小时,除了分享情报,陶玉书最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公司未来半年的战略制定上,会议结束所有人都信心满满。
陶玉书把马克·伦道夫和里德·哈斯廷斯留了下来,为了奈飞的顺利发展,她在美国蹲了大半年时间。
现在网站的发展基本走入了正轨,她也得香江操持操持手下另外几家公司了。
跟二人交代了一番,陶玉书离开公司。
回到伍德赛德的房子,她便见着陶玉墨大喇喇的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看着电影,一边啃着苹果傻乐。
“什么时候到的?”
“中午到的。”
陶玉墨这次来美国为了两件事,一是《玩具总动员2》的上映,二是皮克斯动画的上市。
现在距离《玩具总动员1》上映已经过去了快两年班时间了,这段时间以来迪士尼没少给皮克斯下绊子,他们甚至要求《玩具总动员2》要以录像带方式发行。
对于迪士尼的各种无理要求,陶玉墨自然不会妥协。
她决定将《玩具总动员2》放在圣诞档,颇有种破釜沉舟的气势。
她说了一阵皮克斯的事,又抱怨起陶玉书对她的压榨。
这半年来帮陶玉书代管几家公司,她着实累得不轻。
“你以前不是总想着谋朝篡位嘛,这才管了几天,就受不了了?”陶玉书揶揄道。
“不是我受不了。我又不是公司老板,哪能指挥得动你手底下那些骄兵悍将。”
“哎呦,这可不像你嘴里能说出来的话。”
姐妹俩说了几句玩笑话,陶玉墨正色道:“说真的,这两年香江电影市场的萎缩趋势越来越明显,你转移战场转移的不错,将军澳那的片场就没必要投资了吧?”
“香港电影在落寞,也是制作中心之一,再说还有星空卫视,该投资的项目还是要投。”
这几年有传言港府打算出售将军澳地段的第67号电影制片厂土地,恰好林氏影业在香江一直缺少大型拍摄基地。
陶玉书一直盯着这件事,今年下半年那块地总算是有动静了。
姐妹俩聊着天,陶玉书问:“你姐夫呢?”
“去图书馆了。”
陶玉书点了点头,这半年林朝阳一直在为新书做准备,这次的新书内容类型与以往有很大不同,林朝阳查阅了很多资料。
说起这件事,陶玉书心中便有些愧疚,美国这边哪有那么多的中文资料给他查啊!
这半年为了陪伴她,丈夫一直待在美国,耽误了他的创作。
晚上7点多,陶玉墨倒过了时差,早早的就去睡了。
陶玉书对林朝阳说,“这次回去,你就先回燕京吧,省得找资料、翻档案那么大费周折的。”
眼下马上就还有半个多月就元旦了,在外这么长时间,林朝阳确实感到了各种不便。
“也好。”
两天后,夫妻俩落地香江,陶玉书打算在香江待到年前,林朝阳则打算先回燕京。
结果还未等林朝阳出发,一则消息打乱了他的行程。
李翰祥去世了。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李翰祥本来已经多年没有再拍片,这几年一直都是在给林氏影业当艺术顾问、当监制。
每年入账一两百万港元,日子过得轻松又自在。
今年不知怎地,突然技痒难耐,打算重操旧业,打算搞一部古装电视剧《火烧阿房宫》。
结果投资到位了,剧组也刚拉起来,李翰祥却在剧组突发心脏病离世。
1926年生的李翰祥今年整七十,早在快二十年前,他就曾因心脏问题做过手术。
恢复之后,一直也不太注意身体,这些年来也没出过什么大问题,导致他格外放松了警惕。
《火烧阿房宫》这部电视剧是李翰祥自己拉的投资人,纯粹是为了玩回票,没想到竟成了他的绝唱。
他离世后,剧组陷入一片慌乱,上千万人民币的投资极有可能打了水漂,投资人们乱做一团,把前往内地为李翰祥筹备后事的张翠英和两个女儿围堵在了剧组。
惶恐之下,张翠英只能给陶玉书打电话求助。
剧组取景就在燕京朝阳区的李家坟,得到消息的林朝阳夫妻俩只得又飞回了燕京。
“李家坟、李家坟,谁能想到这地方真就成了‘李家’的坟。”
张翠英见到林朝阳夫妻俩情绪很激动,她丈夫刚去世,来内地收敛遗体,没想到却被堵在了剧组,惊惶了两日,好不容易等来了林朝阳夫妻俩,哭诉个不停。
《火烧阿房宫》这部电视剧规划了40集内容,投资1200万人民币,在这年头绝对是大制作了。
从这个投资也能看出投资人对李翰祥的看好,毕竟是华语影坛少有的大导演嘛,第一次拍电视剧,大家对他寄予了厚望。
可《火烧阿房宫》的情况却并不顺利,李翰祥第一次拍电视剧,完全是当作电影在拍。
剧组从8月份开工到现在四个月时间,40集的内容仅仅拍出了4集而已,可1200万的投资却已经消耗了过半。
除了严重超支,还有一些工作人员趁乱要求剧组涨薪。
另外李翰祥拍电视剧,内地的电视台们很给面子,电视剧还没见到呢,几家电视台的播出时间都已经确定了,时间紧张。
了解完情况,陶玉书也不禁这样的情况感到头疼。
好在她面子够大,投资人们见她有她主持局面,不敢再造次。
陶玉书提出让副导演夏祖辉接过导演的任务,将闹事的人全都清出了剧组,又给剧组追加了300万人民币的投资,快刀斩乱麻的解决了剧组的乱局,李翰祥的葬礼才得以顺利举办。
因为回港路途遥远,李翰祥的葬礼只能在燕京举办,葬礼不算热闹,张翠英和几个女儿、林朝阳夫妻、梁家辉、岳华等亲朋出席了葬礼。
根据李翰祥生前遗愿,他的骨灰留在了内地。
骨灰入土这天天寒地冻,成群的乌鸦扑簌簌飞上天空,黑压压一片,叫人心情压抑。
林朝阳想起当年刚跟李翰祥认识的时候,一晃都那么多年过去了。
葬礼结束,陶玉书同张翠英母女一起回了香江,林朝阳则留在了燕京,这是夫妻俩商量好的事。
他想起了同样在拍戏的谢靳,谢靳可比李翰祥还大了几岁,他专门跑到了横店。
见到谢靳,林朝阳松了口气,老同志脸色红润、中气十足,看起来充满干劲。
《鸦片战争》开春后再广州拍摄了两个多月后移师舟山,拍摄海战戏份,之后又是两个多月才来到横店影视城拍摄。
本来在开机时,有了人《赤壁大战》的经验,谢靳是有把握在11月份之前拍完的。
可现实情况给他泼了盆冷水,按照现在的进度,1月上旬能拍完就算是快的了。
一见林朝阳,谢靳的抱怨就不停。
一是因为电影的拍摄难度,二是与章艺谋的磨合。
《鸦片战争》在广州派了虎门销烟在内的几场重头戏。
“虎门销烟”那场戏,章艺谋为了达到最佳的视觉效果愣是折腾了快一个月。
听完谢靳的抱怨,林朝阳看了一遍“虎门销烟”的那段戏。
画面中“奉旨销烟”的彩旗临风猎猎飘扬,环境人声鼎沸,响声宣天。
三个大销烟池里注满了石灰,各色旗帜飘扬的东辕门和西辕门下,帽帘下垂着长辩的清兵手持长矛,身挎腰刀,神色威武,在炙热的阳光下昂首挺立。
清兵们将看热闹的百姓隔绝在外,距离销烟池不远的棚子里站满了清朝官员和洋商。
鲍国安饰演的林则徐着一身杏黄色的一品官袍,神情庄重地登上了高高的祭台,面对大海焚香三拜:拜天、拜地、拜神灵。
远处,涨潮的海水一浪高过一浪地卷曲翻滚,汹涌澎湃,仿佛在为林则徐的气势助长声威。
海风吹动林则徐的须发,他站起身神色肃穆地慢慢念道:
“我浩浩中华,上下五千年,历史悠久,文化渊源远流长,自古万国朝圣,蛮夷顺服。
今有洋人轻蔑我国国体,远送鸦片毒害国人,林则徐承吾皇钦旨,奉旨销烟,神明共鉴。”
画面中的林则徐脸上一扫文臣书生之气,一派运筹帷幄的大将风度,气势如虹。
祭毕,炮声隆隆响起,林则徐上点将台,令旗一挥,刹那间,一柄柄银刀哐然劈开木箱,鸦片球哗哗滚落销烟池上。
只见一群群袒胸赤脚,肤色黧色的兵勇,把切成碎片的鸦片用筐倒入池中,沸沸如汤,浓烟上升。
远近山岳人群喊声雷动,如山呼海啸,地动山摇。鸦片已化成渣沫浊流滚滚而下,随着退潮的海水,流向大海……
在原版《鸦片战争》中,这场销烟的戏也就两分钟,拍摄手法写实,不能说差,但在这样一部基调悲怆、灰暗的电影中,销烟是难得的激昂情绪的戏份。
因而林朝阳在重新创作剧本时,将这场戏做了重点改善。
现在章艺谋拍出的效果,可比原版的有气势多了,这方面本身就是他擅长的,看着有点《英雄》的味儿了。
“后期这段得配上点激昂、豪迈的音乐,这气氛不一下子就烘托出来了嘛!”林朝阳看完了戏份,满意的说道。
谢靳有些不是滋味的说:“早知道你让他自己拍多好啊!”
“诶!”林朝阳摆摆手,“老同志不要阴阳怪气,都是为回归献礼,分什么你我。”
林朝阳非常清楚,无论是谢靳还是章艺谋,他们对于彼此并没有任何意见。
只不过两人都是在艺术上有所成就的导演,第一次合作,也是唯一一次合作,两人在创作思路和想法上必然有矛盾。
“晚上我请你吃顿好的,犒劳犒劳你!”
见林朝阳如此上道,谢靳才满意。
到晚上吃饭时,他又张罗要喝酒,看那架势是想借着这顿饭把章艺谋灌倒,以解心头郁结。
有了李翰祥的前车之鉴,林朝阳还哪里敢让他喝酒啊!
劝说了一番,拉着两人说了些电影拍摄过程中的酸甜苦辣,谢靳才忘了喝酒的事。
“广东那边太不够意思了……”
饭吃到一半,谢靳说起一件事,满脸恼怒。
原来是广东那边在《鸦片战争》剧组移师舟山之后,也筹拍了一部反映鸦片战争题材的电视剧,连名字也叫《鸦片战争》。
是由省里的宣传部门、珠影厂和广东电视台联合筹拍的。
同名题材这种事在国内影视行业并不少见,当年谢靳的老朋友谢铁骊拍摄影版《红楼梦》,被央视的剧版《红楼梦》抢占了先机,结果燕影厂足足赔了八百万。
还有广东电视台的《商界》和珠影厂的《商界》也曾互相残杀,电视剧又是抢先播出,影版惨败。
有了这些前车之鉴,谢靳对于同名题材这种事自然很反感。
林朝阳笑着说道:“赶上香江回归这么个事,拍鸦片战争应情应景,也是人之常情。只要电影拍得好,还怕这种事?你怕这种事?”
林朝阳这招激将法很奏效,谢靳朗声道:“怕个屁!”
他又说:“你就不怕这1个亿打水漂?”
林朝阳轻松的说道:“有你和艺谋在,这电影要是失败了,我也无话可说。”
谢靳和章艺谋闻言不禁感动,谢靳道:“冲着朝阳这话,得干一个!”
说罢举杯,他才想起杯里的是水,但还是干了下去。
只是放下杯子后,摇头晃脑,表情甚为遗憾。
“可惜不是酒!”
第634章 手快有,手慢无
《鸦片战争》同名影视作品的出现让谢靳和章艺谋心中都不太舒服,却也无可奈何。
林朝阳对此倒不担心,谢靳所举的那些前车之鉴,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在于,只重视创作,完全忽略了宣发,这也是这个年代国产影视行业的通病。
《鸦片战争》自然不会犯这个毛病,投资1个亿的电影巨片,宣传机器一旦启动,是小打小闹的电视剧远远无法比拟的。
吃饭时谢靳又提起了李翰祥的骤然离世,《鸦片战争》的拍摄正处于紧要关头,停工一天就是十万块的损失,他没办法去参加李翰祥的葬礼。
他跟李翰祥相识多年,对方比他还小了几岁,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让谢靳不胜唏嘘。
“不过这种死法却是很不错的,等我死那天,最好也是死在片场。”谢靳洒脱的说道。
林朝阳在横店待了两天,尽管投资巨大,但《鸦片战争》的拍摄条件依然称得上艰苦,每天至少13个小时的户外拍摄,这还没算开拍和收工的准备时间。
按照两位导演的预估,《鸦片战争》还要半个月才能杀青封镜,接下来还得后期制作。
眼看着距离香江回归的日子还有6个月出头,时间多少有些紧张,两人卯足了劲儿加快速度。
从横店回到燕京,离着元旦也没剩几天了。
在家歇了两天,林朝阳跑到了朗润湖公寓探望陶父陶母。
陶父七十多了,人道洪流时受到了冲击,身体底子不算好,这几年岁数大了,一些小毛病都找了上来。
林朝阳又谈到给老两口换个大一点的房子,能住的舒心点。
这件事他和陶玉书已经提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陶父摆摆手拒绝道:“在学校住了几十年,早习惯了。搬到外面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你们年纪大了,上下楼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又不是走不动了。”
陶父坚定的再次拒绝,林朝阳也无可奈何。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午饭后林朝阳陪着陶父到楼下散步。
朗润湖周围看不到什么人,冬天大家本来就不愿意出门,再加上赶上学校期末,室外的学生也少,显得周围格外寂寥。
燕大近些年校园建设变化很大,朗润园旁也起了一栋新楼,是中国经济研究中心。
说起燕大这些年的建设,陶父有些遗憾。
燕大教职工家属楼的建设里,朗润园公寓是最早的一批,这些年又陆续有蔚秀园、镜春园、承泽园都成了家属楼的兴建地。
跟朗润园当年一样,在湖边找个空地就建上房子。
砍树、修路、毁弃稻田、填塞河道,蔚秀风光毁于一旦,原有的园林格局在这样的大兴土木中荡然无存。
对于陶父这样生活在燕大几十年的老人来说,那些记忆中的图景就这样被粗暴的删除,心中自然是倍感失落的。
“玉书也和我说过,她小时候的时候,蔚秀园那边还全是稻田呢,苇荡摇曳,蕖河凝香,稻田夹岸,不像是在燕京,倒像是江南景象。”
陶父眼中露出缅怀之色,“是啊,以前那会儿景色多好啊!”
林朝阳又说道:“不过对于发展而言,这终究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这些年燕大的教职工多了那么多人,总得有地方住。”
陶父叹了口气,“是我矫情了。安得广厦千万间,要建这‘广厦’总要付出代价的。”
说过了这个话题,陶父问起林朝阳新作品的事,他说:“还在准备,要查阅的资料比较多。”
“写历史是吧?”
“嗯。”
“怎么会想着写这类题材呢?历史有着既定的历史脉络,可不好写,很容易费力不讨好啊!”
林朝阳便把当初和李拓等人说的玩笑话讲了出来,笑着说道:“最早大家也是开玩笑。《人间正道是沧桑》写完之后,我也没想好要写什么。”
“有一回冷不丁的想起了那天大家聊的话题,大家当时的想法其实是对的。
近代以来,我们中国人太缺乏民族自信和文化自信了。
我们应该有属于自己民族的故事,大唐威名远布四海,皇帝称天可汗,是中国历史千古未有之盛世。
如果能写出来的话,应该可以提振国人的自信心。”
陶父微微颔首道:“这样的想法肯定是好的!不过将历史以小说的形式写起来,对于你来说可能是个很大的考验。”
“难是肯定难,绵延两三百年历史的大朝代,从哪个角度切入就是个大问题。”
陶父遗憾道:“可惜陈寅恪、王仲荦他们走得早……”
陈寅恪和王仲荦都是国内的史学大家,尤其是对隋唐史的研究精深。
林朝阳苦笑道:“您也太抬举我了,写小说不是做学问。”
“这就好比查字典,能选择的范围当然是越广越好。”陶父冲林朝阳挑了挑眉,露出顽童之色。
林朝阳莞尔道:“您老说的没毛病。”
“走,我领你去找个‘活字典’。”
燕大历史系教授向来人才辈出,陈寅恪、王仲荦这些老一辈唐史专家虽然走了,但后继不乏人才,跟陶父同辈的王永兴就是如今国内顶尖的隋唐史研究学者。
林朝阳听陶父介绍着王永兴的学术成就,说道:“前段时间我还看了他那部《隋末农民战争史料汇编》。”
两人说说笑笑,走到半路,迎面撞上了刚上完课的洪子成。
“朝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两天刚回来。”
双方打了个招呼,洪子成拉住了林朝阳,“正好,我跟你聊聊研究会的事。”
陶父见状便道:“那等回头再去找老王,你先跟小洪聊吧。”
林朝阳带着洪子成回到陶家,听他说起了文学研究会的情况。
年初美国成立林朝阳文学研究会对燕大的刺激很大,国外接连成立林朝阳文学研究会,作为国内人文学科的老大哥,而且林朝阳还是燕大出身,燕大若没有点表示,说起来未免太过迟钝。
不过这效率着实让人不敢恭维,折腾了大半年,目前研究会还在筹备之中。
这倒不是燕大对这件事不上心,而实在是国内对这方面的手续要求比较繁琐,学校、文联、民政各个部门都要跑一遍。
洪子成诉了半天苦,说:“年后开春吧,研究会差不多就能召开成立大会了。”
林朝阳点了点头,他对文学研究会的事并不太关心,这玩意虽然挂着他的名,但说到底是学术圈的事。
见林朝阳没什么反应,洪子成接着说道:“朝阳,你看,咱们国内的林朝阳文学研究会成立了,但对比日本、美国的同行也没什么研究成果。你得帮帮忙啊!”
“我帮忙?帮什么忙?”林朝阳问。
“我听说,日本那边有不少你的创作资料,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也得给我们捐点。”洪子成图穷匕见,原来打的是化缘的主意。
“日本文学研究会都成立十年了,人家有我点资料不是很正常嘛。”
“你给捐点,少捐点就行。”洪子成央求着。
“行,回去我整理整理的。”
见林朝阳答应了下来,洪子成面露欣喜,“到时候开成立大会的时候,你可得来啊!”
“好。”
等洪子成离开之后,林朝阳又和陶父出门去蔚秀园拜会了王永兴。
这位目前中国隋唐史研究领域的顶尖人物听说林朝阳的新书打算写唐朝,满心欢喜。
他明白以林朝阳在中国读者群体当中的影响力,这部小说如果能写出来,必定会让成百上千万的读者对唐朝有更全面、更崭新的认识。
王永兴师从陈寅恪,在当代历史学家中名声不像季、邓等人那样大,但学术成就不可忽略。
尤其是近十几年来,他的著作大多完成于这一时期,如《陈门问学丛稿》《陈寅恪先生史学述略稿》《唐勾检制研究》《敦煌经济文书导论》等。
都在学术界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属于典型的大器晚成。
他跟林朝阳聊了快两个小时,意犹未尽,又给林朝阳开出了一长串的书单和论文。
“这些你先读,有什么问题,随时来给我交流。”
“好,多谢王伯伯。”
从王家离开,林朝阳便跑到了燕大图书馆。
王永兴给他开的书单,一般的书店里可没有卖的,连他自己的藏书里都不全,想要找书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图书馆。
来到图书馆,看上去最大的变化是多了些岁月的痕迹。
学生还是像以前那样多,甚至是更多了,阅览室里每一张实木书桌前都坐满了埋头苦读的学生,图书馆内充斥着庄重而浓厚的学习氛围。
林朝阳来到闭架借书处,背阴里静立着的几排暗黄色老旧木柜让他感觉分外亲切。
“朝阳?”
一个惊讶的声音回荡在图书馆里,引来了诸多眼睛的侧目。
林朝阳转头望过去,只见杜蓉正站在不远处满脸惊喜的看着他。
意识到她的声音打扰了馆内安静的氛围,杜蓉连忙噤声,快步走上前来。
“哎呦!你怎么有空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刚回来,过来找几本书。”
跟杜蓉寒暄了几句,林朝阳又问起同事们的近况。
馆长谢道渊早几年就退休了,连继任的庄守经也已经退休了,现在的馆长是林被甸。
借书处的老同事胡文琼早几年也退休了,涂满生调去了分馆,跟林朝阳比较亲近的老同事,也就杜蓉和郑同江还在坚守岗位。
听说林朝阳要借书,杜蓉将他手上的书单拿过来,在电脑前噼里啪啦的敲了一顿,边敲着,见林朝阳的目光还在那些目录柜上逗留。
她说道:“现在都成摆设了,有了电脑,索书卡早没人用了。”
早在林朝阳还在图书馆工作时,燕大图书馆就已经开启了图书编目的数字化工作,到现在图书馆的绝大多数图书检索已经完全是电脑操作了。
“《唐代藩镇研究》和《安禄山叛乱的背景》这两本书还没还回来。”杜蓉说。
“没事,有几本我先看着就行。”
杜蓉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你带借书卡了没有?”
林朝阳愣了一下,随即苦笑,“忘了。算了,今天先不借了,等我回家翻一翻。”
“别介。好不容易来一趟,哪能空手回去啊。
别说老同事不照顾你,我先用我借书证帮你借,想着还啊!”
“那我可得谢谢您了。”
两人说了两句俏皮话,林朝阳也没好意思多借,就借了两册书。
借完了书,林朝阳眼看着快下班了,便说:“叫上老郑,晚上我请你们俩吃个饭。”
杜蓉笑着说道:“没白帮你这个忙。”
等了十多分钟,杜蓉和郑同江下了班,三人从图书馆出来,一起往学校南门走。
老同事难得聚会,杜蓉和郑同江看起来都很高兴,说起刚才在图书馆里学生们对林朝阳的侧目,杜蓉啧啧道:
“我们图书馆啊,这些年就出了你这么个大名人,人气真是没得说。”
“小杜,你这话就不实事求是了,还有伟人和守常先生呢。”
郑同江的话听起来是反对杜蓉,实际却是在给林朝阳挖坑,他拿什么跟伟人和守常先生比啊!
“我好心好意请你们俩吃饭,还要受你们的编排。”
郑同江和杜蓉忍不住笑出了声。
几人来到南门外的长征饭庄,林朝阳好些年没在这里吃饭,进门才发现装潢已经焕然一新。
几人就坐在大厅,点了几个菜,说说笑笑。
长征饭庄是燕大学子平时打牙祭最常来的馆子之一,顾客多是燕大学子,林朝阳坐在大厅里,一眼就被学生给认出来了。
在学校时这些学生还很矜持,到了校外,就不同了。
有人上前攀谈了两句,见林朝阳毫无架子,特地跑出去到书店买书,打算跟林朝阳要签名。
有一个学生随身带着相机,还帮林朝阳跟学生们拍起了合照。
好不容易应付完了学生,林朝阳才有空坐下吃饭。
杜蓉和郑同江议论起了这些年燕大学子的变化,刚改革开放那一阵,燕大的学生可没有跟人要签名、合照的习惯,一个个傲着呢。
两人只能感叹现在的燕大吃的是真差,当年的燕大学子听的都是副G级作报告,刚上大学呢,就能竞选区人特别大代表了。
请完了客,林朝阳回到家中,将精力沉浸于书本之中。
如此过了几天,陈健功、李拓、郑万龙等人久违的聚在一起跑到了林朝阳家。
美其名曰是为了庆祝元旦,实则就是想蹭顿饭。
这几年林朝阳下厨的次数比以前少了很多,不过手艺不逊当年,几人吃的满嘴流油,吃完饭后就往椅子上一摊,动一下都感觉费劲。
“真是岁数大了!这才吃了多少东西啊,感觉胃口顶的不行。”
“年轻的时候没那个条件,连块豆腐都是美味,现在有条件了,胃口却大不如前了。唉,真是人生憾事。”
朋友们难得相聚,这会儿吃完饭闲聊着天,感觉分外惬意,又找回了几分当年的感觉。
李拓闲人少不够热闹,打电话开始摇人。
祝伟、于华、陈剑雨……
在燕京的朋友都叫上了,等众人举起都已经是傍晚了。
祝伟直呼李拓几人不够意思,都吃完了饭才想起来叫他们。
“慌什么?大厨在这呢,还能让你们饿着肚子不成?”
众人顿时将目光对准了林朝阳。
林朝阳摇了摇头,“一群饿死鬼投胎的!”
他无奈只能再张罗饭菜,晚上来人太多,做炒菜、炖菜肯定是来不及了,林朝阳便张罗吃涮羊肉,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窗外北风呼号,天寒地冻,室内却温暖如春,色泽已经氧化成暗金色的铜火锅见证了它在林朝阳家所经历的宴乐。
火锅中沸水翻涌如波涛,白汽蒸腾,细细观之,竟如白浪浊天的气势。
可惜这唯美的意境刚持续了十几秒便被人煞风景的打破,于华将一盘红白相间的羊肉推进锅中。
“好了好了,快夹肉!”
几个嘴急的,羊肉刚下锅菜三五秒就动筷子,其他人被他们带的也只能赶紧下筷子。
手快有,手慢无,别管肉熟没熟,先吃到嘴里再说。
“你们这是几天没吃饭,跑这打秋风来了!”林朝阳挖苦了一句。
众人不理会他的嘲讽,都在讨论林朝阳家这肉可比东来顺现在的肉瓷实多了。
燕京人吃涮羊肉,前些年首推东来顺。
不过这两年东来顺有点退步了,主要是分店开的越来越多,服务质量良莠不齐,尤其是前门的门店,都快成游客专属了,羊肉质量大大退步。
“东来顺现在确实不行了。不过南门那有个宏源涮肉,你们有时间可以去尝尝,味道不错。”
陈健功给众人科普了个馆子,他是涮羊肉重度爱好者,对于燕京这些涮肉馆子门儿清。
吃肉、喝酒、聊天,夜晚静谧的小六部口胡同里,只有众人欢乐的声音在回荡。
吃饱喝足,祝伟张罗着去隔壁西院看电影。
众人中房中鱼贯而出,李拓走得最慢,跟林朝阳落在最后。
三九严寒,一出门便是冷风刺骨,让人忍不住一下子抖擞起来,李拓原本不太重醉意也被驱散了几分。
他眼神望天,也不知是不是天冷的缘故,寥寥几个寒星分外明亮,李拓看得出神。
“想什么呢?”林朝阳问他。
李拓的眼神落在了院子里那两棵光秃秃的法国梧桐上。
林朝阳以前一直担心这两棵树不知什么时候寿终正寝,没想到这几年却活得越发矍铄,没到春夏,生命力勃发的格外旺盛。
可惜这会儿是隆冬时节,老树虬枝,分外落寞。
李拓轻叹一声,吟道:“五十七载风霜浸,半树残叶立深冬。”
林朝阳拍了拍李拓的肩膀,他知道李拓是又想起亡妻了。
在长久的孤寂面前,这片刻的欢愉又算得了什么呢?
“哪来的残叶?为了应景,生搬硬套是吧?”
林朝阳调侃道。
李拓故作轻松的说道:“主要看意境,其实用‘深秋’更好一点。谭咏麟不是有首歌吗?叫《爱在深秋》。”
“都扯上流行歌了,你还要啥意境了?走走走,看电影去!”
林朝阳拉着李拓往两院之间的垂花门走去。
第635章 登堂入室
多年以前,小六部口胡同的院子里总是热闹非凡。
只要是与文学相关的从业人员,来京第一件事都是跑到小六部口胡同来,许多刚入行的小年轻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甚至都有种来朝圣的心态。
在那些年里,小六部口胡同的院子有很多个外号,“民间文协”、“长安街第一招待所”……
同行们给予的这些外号都是出于对这里的喜爱,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里度过了欢快的日子,对于很多人来说,这里如同文坛的世外桃源。
大概是从92年开始吧,小六部口胡同的人气开始逐渐衰落。
那一年开年老人家南巡,带动了改革开放以来最后,也是最大一批下海潮。
不仅是那些政府部门的公务员、国营单位的工人,连原本搞文学的许多人都当上了时代的弄潮儿。
向钱看、向厚赚,成了大家的奋斗目标。
曾经人声鼎沸的小六部口胡同也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逐渐变得落寞,虽偶尔也会有热闹的时候,却始终无法与当年的盛况相比。
今天便是小六部口胡同难得的热闹时候,众人来到西院观影,陈剑雨心血来潮翻到了谢铁骊版的《红楼梦》。
李拓看到结尾贾府落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场景,心中生出无限感慨。
“仔细想想,前些年的日子真是快活啊!虽然没什么钱,但是有那么丰富的精神追求,从来不会让人感到内心会有贫乏的时候。”
“那种情况是不可能再有了,理想主义的年代过去了。现在是市场经济、商业社会,所有事都不可避免的庸俗化。”祝伟说道。
于华说:“八十年代的特殊性朝阳老师很早以前就谈到过,是社会修正阶段的短暂文化繁荣,现在不过是回归了正常而已。”
“那是社会的修正,却是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啊!”李拓慨叹道。
林朝阳幽幽道:“刚才你还说‘五十七载风霜浸’。”
李拓本来惆怅的表情瞬间凝固,众人不由得哈哈大笑,嘲笑李拓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要说那是朝阳、于华他们这代人的青春还差不多,你就别凑热闹了。”郑万龙语气满是挖苦的说。
于华摆手道:“可别拿我跟朝阳老师比,他成名的时候我还上学呢。”
他说到这里不禁惊叹:“文学最好的时候过去了,可朝阳老师的时代却远没有结束。”
于华这话拍马屁的嫌疑很重,引来了众人的嘲讽。
他忍不住为自己辩驳了两句,“我这话没毛病。《人间正道是沧桑》都看了吧?谁敢说不是这样?”
众人顿时哑口无言,《人间正道是沧桑》是评论界公认的林朝阳再攀高峰的作品,谁敢质疑?
不提这部小说在评论界和读者群体的口碑,就说发表和出版后的销量。
当时小说在《人民文学》以专号的形式发表,销量轻松突破200万份,创下了《人民文学》多年以来的销量记录。
这几年国内的图书盗版行为愈演愈烈,极大的冲击了国内的图书市场。
如《白鹿原》《废都》等广受欢迎的小说,盗版销量竟然卖得比正版还要高几倍,许多作家说起来都是满心愤怒。
林朝阳的小说也是如此,并且遭遇盗版的情况比其他作家更加严重,并且还有《人民文学》分流读者在前。
可即便如此,《人间正道是沧桑》在出版后也仅用了3个月时间便突破了百万册销量。
除了贾平娃这类作品偶尔创造热销现象的作家,这样的成绩对于绝大多数作家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但对林朝阳来说,这样的作品销量却是常态。
于华把众人怼得哑口无言,神色间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谈到林朝阳的作品和文学成就,众人都心服口服,那可都是读者用实打实的销量推举出来的。
他们并非不认可林朝阳在当代文坛的地位和影响力,只是看不惯于华这副谄媚的姿态。
你小子好歹也是知名作家了,能不能有点底线?
于华从众人眼中大概读出了他们的想法,可他却丝毫没有在意,他现在名气比以前大多了,但跟朝阳老师还差得远呢。
在他眼里,吹捧林朝阳可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聊到林朝阳的作品,大家又谈到由燕大牵头,即将成立的林朝阳(中国)文学研究会。
日本的学者成立了林朝阳(日本)文学研究会时,消息就曾在国内引起过一阵讨论。
文人嘛,对于名声向来是看重的,如果是能登堂入室,名留青史那自然是最好的。
成为学者研究的对象,谈不上名留青史,但登堂入室绝对够资格了。
当年这个消息传回国内,不知羡煞了多少作家同行。
年初时,又有美国成立林朝阳文学研究会的消息传到国内,立时给国内的作家圈子带来了一场巨大的震动。
以前大家还只把日本成立林朝阳文学研究会当成是日本读者群体和文学界对林朝阳的一种偏爱。
但现在,连美国都成立了林朝阳的文学研究会,而且还是由耶鲁大学这样的世界顶尖名校牵头,这无疑是肯定了林朝阳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
这个消息给国内同行带来了震撼,都说同行是冤家,但国内这些同行却对林朝阳在海外的受欢迎提不起任何一点嫉妒之心。
原因无它,实在是双方差距太大了。
有了这个消息的刺激,以至于后来有消息传出,说燕大打算牵头在国内成立一个林朝阳文学研究会,同行们除了议论几句,作家圈子里没有兴起一点水花。
国外的文学研究会都成立十年了,国内的才成立,难怪国内这些大学不如国外的。
你说你矜持个什么劲啊!
不过说起燕大要成立林朝阳文学研究会这事,李拓意见很大。
既然是文学研究会,肯定要吸收会员嘛,李拓作为国内知名“林吹”,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他?
他在听说了这个消息后,联系上了燕大的洪子成,提出希望可以成为文学研究会的第一批会员。
“结果你猜怎么着?说我学历、职称不过关,给我刷下来了!”
李拓提起这事,满肚子气愤,他行走文坛二十多年,不说平趟,至少是有一号的人物,到哪儿人家不给个面子?
结果到文学研究会这,面子折了个精光,感觉受了奇耻大辱。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李拓满心悲愤,众人乐不可支。
大家想象着李拓满怀信心的找到洪子成,然后被毫不留情拒绝的画面,就忍不住捧腹大笑。
捡完了乐子,祝伟才正经的问道:“你这履历加个研究会还加不进去?”
李拓冷哼一声,“洪子成说第一批会员涉及到研究会的申请事宜,用的都是高校教授,人大的、师大的、首师的……”
他数着学校的名字,又念叨了几个人名,林朝阳都很耳熟,其中甚至还有王福仁,就是当年陶玉书在燕师大上学的老师。
“他们这就是赤裸裸的搞学历歧视、职称歧视!”李拓咬牙切齿的念完名字,似乎是打算把这些人都记在小本本上,等以后一个个秋后算账。
“诶,也不能怪人家歧视你,这种研究会本来就是以学术研究为主。”
“我怎么就不能搞研究了?这些年我写的评论比他们的论文加起来都要多!”
祝伟又问他:“那你要是评个一级作家的话,是不是就能加入了?”
“嗯,怎么了?”
“那这不能怪人家,当年文协评职称,你这家伙眼高于顶,说什么‘当作家又不是当钳工,评什么职称’。
自己不评就算了,还把评的人给涮了一个遍。
这啊,就叫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李拓登时气的瞪眼,却也无可奈何,因为这话确实是他说过的。
众人说说笑笑聊到后半夜,人声渐渐稀少,直至悄无声息。
又过了几天,林朝阳看倦了书,闲来无事,练起了字。
他练字这个习惯是受了陶父的熏陶,摹了十多年的帖。
一首伟人的《沁园春·雪》写完收工,林朝阳满意的点了点头,看起来功力又长进了,糊弄外行足够用了。
他练字只为静心,没什么追求。
他唯一遗憾的是,在诗词创作上没什么才华,练字不配上一两首诗词,总感觉差点意思。
“大姑父!大姑父!”
刚搁下笔,他就察觉到窗户处似有人影,抬眼一看,只见陶希武趴在那里。
见被他发现了,陶希武呲牙一乐。
林朝阳招招手,陶希文立刻窜进书房里。
“放寒假了?”
“嗯,前两天刚放假。”陶希武看着桌上墨迹未干的墨宝,阿谀道:“大姑父,您这字真可谓是颜筋柳骨,遒劲有力!”
林朝阳笑骂道:“不学无术。夸人都不会夸,我临的是米芾的帖。”
陶希武闻言脸色尴尬的笑了笑,立马改口道:“我就说嘛,您这字气韵悠长,不让二王。”
“滑头!”林朝阳将笔墨整理好,问:“跑过来干什么?不会是专门给我拍马屁吧?”
“嗐,这不是想您了嘛,过来看看您。”
林朝阳点点头,“成。看也看过了,没事就回家吧。”
“别介啊!”陶希武顿时苦起了脸,不敢再耍滑头,老老实实说道:“我今儿过来是想找您拉个赞助。”
“赞助?要拍电影?”
陶希武读的是电影学院,林朝阳听说他要拉赞助,第一反应就是他要拍电影。
“嗯。这不是快毕业了嘛,我跟几个同学打算弄个毕业作品。剧本我们都写好了,这部片子我们打算往电影节送……”
林朝阳自动过滤了陶希武的白日梦,问:“需要多少钱?”
陶希武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没说话,伸出了巴掌,比了个手势。
林朝阳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光比手势不说话,自己要是猜高了,他就顺势收下钱。
“500块?”
陶希武露出失望之色,“500够干什么的啊。”
“那……5000?”
林朝阳故意挤牙膏,陶希武有些急了,“您这么大的富豪,出一回手就5000,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嘛。”
“你小子是打算空手套白狼啊,合着你拍回电影,经费我得全给你出了?”
“您别误会,哪能叫您全出了啊!我们跟学校给了1000块钱经费,我们几个同学凑了2500,我妈赞助了500,我爸赞助了1000,我哥赞助了2000。”
林朝阳扒拉着手指头算完,“那你们总共也才凑了7000块啊,你小子张嘴就敢跟我要5万?”
陶希武也知道自己这事不厚道,找补道:“不白让您出钱,我给您挂个总制片人的名头,怎么样?”
“出钱还不够,我还得出力?”
陶希武见自己这点小算盘被林朝阳轻易识破,根本不起作用,只能哀求道:
“大姑父,您就帮帮孩子吧,这可是我的毕业作品。大学四年,我就指着这回让老师同学们刮目相看了!”
林朝阳轻笑道:“你一个录音的,责任感倒是挺强。”
闻言,陶希武辩解道:“什么录音的,我正经副导演!”
“哪个不开眼的导演,让你当副导演啊!”林朝阳质疑了一句,随即反应了过来,“你小子这副导演不会是靠着拉赞助当上的吧?”
此话一出,陶希武立刻面色羞赧,“没……哪能啊……”
瞧这神情,林朝阳就知道自己猜的肯定没错了。
“先把剧本拿来给我看看,要是写得不行的话,我可不掏钱。”
陶希武立刻大喜过望,不过他压根没带剧本,忙不迭的道了一声谢,就让林朝阳在家里等着他,他马上回学校去取。
一个多小时后,陶希武带着剧本回来了,还拉上了他的搭档,他们这部实验电影的导演93级导演班的同学卢伟健和徐浩峰。
卢伟健和徐浩峰被陶希武从学校拉出来时一脸茫然,直到半路听陶希武说是要去见他大姑父,两人立刻紧张了起来。
自从那年几个同学来找陶希武玩,陶希武意外受伤家境暴露后,他的家境就成了燕影的传说。
祖父燕大教授,父亲是中戏教授,大姑是影业总裁,大姑父是知名作家……
燕影的学费6000元一年,这年头在燕影上学的,就没几个穷人家的孩子。
可陶希武的家庭条件还是让许多同学叹为观止,人家不仅是书香门第,关键是还有钱。
“希武,我见了你大姑父,说什么啊?”走到小六部口院门口,卢伟健满脸纠结、紧张的问陶希武。
“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呗,就是看看剧本,问题不大。”
陶希武回了他一句,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徐浩峰,“你别紧张。你瞧浩峰,多淡定。”
“他是天生木头脸。”
被同学吐槽了一句,徐浩峰也不生气,把眼神都放在了院子上。
小六部口胡同的院子大门不算气派,原主家是经商的,大门型制是蛮子门,门扉直接安置在前檐柱上,门庑的前端也没有任何空间。
这种大门看着没有官宦人家的广亮大门、金柱大门气派。
但进了门,院里却别有洞天。
坐北朝南的院落,分了东西跨院,一眼望去,规模可称壮观。
一进院是传统的四合院形式,二进院则是带有西洋风格的民国时期建筑形式,型制独特。
在燕京,像这样保存完整又风格独树一帜的四合院极其少见,让人只看一眼就印象深刻。
百多年前,这里住的家庭虽不是官宦,却也应该是煊赫一时的富贵人家。
徐浩峰是燕京人,出身艺术世家,在同龄人之中算是有见识的。
他边走边看,心中即将见到大作家的紧张也被分散了不少。
“大姑父,剧本我带回来了,这是我同学卢伟健和徐浩峰,剧本是他们俩一起写的,伟建是导演,浩峰是编剧。”
陶希武将两个同学介绍给林朝阳,打过招呼,几个年轻人神情中都不自觉的露出了紧张之色,连陶希武都不例外,因为林朝阳翻开了剧本。
剧本名字叫《录像厅》,讲的是下G工人陈卫国迫于生计,借钱开了家录像厅,本想以此谋生,却不想接二连三遇上了混混闹事、妻子离婚、家人重病等各种事情。
最后录像厅也被查抄了,结局陈卫国欠了一屁股债,生活茫然无措。
《录像厅》的剧本放在后世属于微电影的体量,总共就36场戏。结构比较完整,就是情节铺陈和人物塑造太过匠气了,基本没有什么亮点。
剧本本身就短小,主线故事就是主角陈卫国开录像厅谋生所遇上的各种意外和事故,借以反映时代变化。
比如下G潮、三G消费、公务员T腐……风格很接近贾樟柯所钟爱的那种专注于城乡结合部故事的风格。
“你们这个剧本,没什么生活啊!”
看完了剧本,林朝阳说。
他一句话便让主笔剧本的徐浩峰汗流浃背,脸色慌张,求助的看向陶希武。
陶希武嬉笑着说道:“大姑父,您老火眼金睛,我们这点三脚猫功夫在您面前,那不是献丑嘛。要不然,您帮我们改改呗。”
听着陶希武的话,卢伟健和徐浩峰脸上露出希冀之色。
让林朝阳帮他们改剧本,这得都大的面子啊!
“我帮你改了,你就会写剧本、拍电影了?”
林朝阳一句话掐灭了三人心中的盼望,他接着说道:“回去再改改吧,要是改得好,我赞助你们5万块钱。要是改不好……”
说到这里,林朝阳没有再说,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带着剧本出了院子,卢伟健脚步沉重。
刚才来的时候,他心中虽然紧张,但却是充满喜悦的,因为不仅有可能拿到赞助,还能见到林朝阳这样的大作家。
可现在,所有的喜悦荡然无存。
赞助=改出林朝阳认可的剧本。
我一个大三学生,要我写出能让《楚门的世界》《寄生虫》的编剧满意的剧本,这跟让他现在拍部能得戛纳金棕榈的电影有什么区别?
卢伟健惆怅的对徐浩峰说,“浩峰,这赞助就靠你了!”
徐浩峰立马感觉身子矮了一截,“我可没这个能耐。”
卢伟健叹了口气,又对陶希武说:“希武,你大姑父这是不想给咱们赞助啊,就我们这水平,能写出让他满意的剧本吗?”
陶希武脸色微微尴尬,“我大姑父的眼光肯定高点,你们俩先改着。回头我再跟他说说,他既然说了能出5万块钱,肯定不会太为难咱的。”
听着他的话,卢伟健和徐浩峰表情沉重的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待跟两个同学分开之后,陶希武闷闷不乐的回到了燕大,来到33号楼南侧的校学生会文化部所在的小院里,他大哥陶希文的工作室就在这里。
推开工作室的门,陶希武就看到工作室里有个戴着眼镜的女老师,那是计算中心的滕晓灵,经常出入大哥的工作室。
据陶希武观察,这个滕晓灵是看上自家大哥了,一直找各种接近大哥,可惜大哥好像是个榆木脑袋,压根不接人家的茬。
见陶希武来了,滕晓灵找个借口离开了工作室。
“大哥,我今天好像办了件错事。”
陶希文眼神全神贯注在电脑屏幕上,“什么事?”
陶希武便将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陶希文听他说完,转过头。
“你这事办的确实不对。之前你跟我要钱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你只是剧组的成员之一,大包大揽的把拉赞助这事都揽到自己身上,本身就有问题。”
陶希武懊恼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大姑父能在乎这5万块钱?这钱他肯定会出的,不过在给钱之前,他肯定会让你那几个同学吃点苦头。
否则你小子被人当了冤大头,还帮人数钱呢。”
陶希武辩解道:“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也许他们是没那个心思,但你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要不然,以后得给家里添多少麻烦?”
被大哥训了两句,陶希武臊眉耷眼的问,“那大姑父不会生我气吧?”
“为了这点小事生你的气,你太高看自己了。好好让你那两个同学改剧本吧,说不定真改的好,让大姑父看中,他们俩就一飞冲天了。”
陶希文这话说完,陶希武眼前一亮。
刚才他和两个同学光顾着沮丧了,却没想到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
“老大,你说的太对了!”
陶希武激动的抱了一把大哥,兴冲冲的跑出来,过了两秒,他又跑回来扒住了门框。
“老大,你这智商要是用在谈女朋友上,就用不着咱妈操心了。”
“滚!”陶希文笑骂道。
第636章 问题不大
解了心中的困惑,陶希武毫无心理负担的回到家中,只见父母一脸喜色,母亲赵丽还买了一大堆菜,看起来今天打算做顿大餐。
“妈,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赵丽说道:“你小姑那个皮克斯动画昨天上市了!”
闻言,陶希武喜出望外,“小姑可真是太厉害了!那可是纽交所啊!”
皮克斯动画要上市的事,陶玉墨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提过,昨天正式在纽交所上市后,陶玉墨今天特地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喜。
皮克斯动画的上市之路并不算顺利,作为一家3D动画公司,皮克斯仅有一部《玩具总动员》拿得出手。
为公司的首次公开募股,过去两个月里陶玉墨不得不四处游说,奔波于一家家投资公司之间,巧舌如簧的为皮克斯争取到最多的投资人。
在游说过程中,陶玉墨给自己定位的角色是演讲者,她容貌俏丽,又是女性,在这方面很有优势。
她还把公司的两个技术骨干拉上,坚持让他们穿着肘部缝着补丁的粗花呢大衣,以彰显“技术天才”的独特形象,老美的投资人最吃这一套。
陶玉墨作为皮克斯动画的宣传员全情投入,将皮克斯描绘成一家独一无二的动画电影工作室,以高精尖的技术和独树一帜的剧本为基石。
她的这些话术倒也不是纯粹的忽悠,截止到皮克斯追求上市这段时间之前,皮克斯在动画电影领域确实是独一无二的。
但再过个一两年可就不好说了,所以陶玉墨必须抓紧这个机会。
96年圣诞夜的周五,《玩具总动员2》在美国上映,但院线资源和排片数量并不理想,迪士尼可不想让皮克斯动画再一次取得成功,好在皮克斯动画背后还有林氏影业。
林氏影业在美国的实力没有迪士尼那么强劲,但自有院线再加上索尼影业的部分院线资源,足以弥补《玩具总动员2》在上映初期的劣势了。
圣诞档期是美国电影市场每年的兵家必争之地,今年也不例外,主打温馨喜剧的《甜心先生》《一路响叮当》、迪士尼真人改变动画经典《101真狗》等新电影上映,均取得了不俗的票房。
可《玩具总动员2》却在强敌环伺中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
上映首周3天,砍下了28,422,234美元票房,在上映之初便表现出了远超同期影片的气势。
首周结束,电影票房来到59,388,839美元,惊人的票房走势直接赶超了《玩具总动员1》的势头。
不仅让皮克斯动画上下充满了惊喜,也让所有关注这部电影票房成绩的人都吃了一惊。
在好莱坞,一部电影火了拍续集是再合理不过的事。
但所有人都明白,续集的诞生只是为了恰烂钱,质量合格已经算是对得起观众了。
很多续集电影上映第一周,甚至是前三天票房猛的一批,之后口碑出炉,票房暴死的比比皆是。
但《玩具总动员2》却完全不同,这部动画电影的续集目前在各大媒体的评价较之前作还有超越,观众口碑更是爆棚。
超高的口碑也造就了《玩具总动员2》票房的一路高歌猛进,续集比首作的口碑、票房还猛,这样的情况在好莱坞尚属首例。
上映第二周,《玩具总动员2》再次砍下了6458万美元票房,实现了票房逆跌,成为1996年美国圣诞档期最大的一匹黑马。
两周创下1.23亿美元票房,也助力了《玩具总动员2》在纽交所上市的成功。
1月8日,皮克斯动画正式在纽交所上市,交易代号PIXR,首次公开募股筹得1.8亿美元资金。
受到《玩具总动员2》轰动效应的影响,上市三天皮克斯动画的股价暴涨60%,市值一度逼近20亿美元。
之后两天股价涨涨跌跌,皮克斯动画的股价稳定在了每股5.6美元,市值16.8亿美元。
《玩具总动员2》票房大卖,皮克斯动画成功上市,短时间内双喜临门,皮克斯动画内部一片欢腾。
为了留住人才,陶玉墨在之前大手笔的设置了期权池。
按照皮克斯动画现在的股价和市值,一次上市,让皮克斯内部诞生了包括艾德·卡特姆、约翰·拉塞特和安德鲁·斯坦等5位千万富翁,近50位百万富翁。
资本市场的造富神话堪称恐怖,但对于受益者来说却无比美妙。
皮克斯动画可不算大公司,刚被收购时员工仅有50人左右,发展至今员工人数也不过120多人,半数员工由这一次公司上市彻底改变了命运。
员工们的欣喜、激动让皮克斯动画内部变成了欢乐的海洋,连陶玉墨也陶醉于这巨大的成功之中。
前几年她力主收购皮克斯动画,遭受了众多流言蜚语,如今公司成功上市,收购时的1.3亿美元变成了16.8亿美元,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当然了,扬眉吐气只是心理上的舒爽,最让陶玉墨高兴的还是真金白银的收获。
当初收购皮克斯动画,是泡泡宇宙和她们姐妹俩共同出资的。
陶玉墨不像姐姐那么财大气粗,她咬着牙掏了1000万美元。如今这1000万美元变成了皮克斯动画5.23%的股权,价值8787万美元。
按照西历,新的一年已经到来,香江各大媒体又放出了过去一年富豪们的财富排行榜。
陶玉墨手握泡泡宇宙和皮克斯动画5%以上的股权,以14亿港元的身家闯入香港华人超级富豪榜前百,位列第64位。
上市后财富的暴增让陶玉墨心情大好,不过还有更让她舒爽的事,那就是皮克斯动画由此彻底摆脱了迪士尼的掣肘。
就在皮克斯动画上市成功的一周之后,陶玉墨接到了迪士尼CEO迈克尔·艾斯纳的电话。
在电话里,迈克尔·艾斯纳的态度异常温和,希望能跟陶玉墨坐下来重新商讨双方的合同条款,与皮克斯动画继续合作下去。
“抱歉,接下来的一周是我们中国的传统农历新年,我现在要休假了,合作的事等我休假回来再谈吧!”
放下电话后,陶玉墨忍不住在原地跳了两下,用力的挥舞着拳头在空中划着小圈圈。
爽!
真是太爽了!
这几年为了皮克斯动画的发展,她可没少跟迈克尔·艾斯纳过招,大多数时候都拿这个老狐狸没有一点办法。
如今《玩具总动员2》大获成功,皮克斯动画又上市成功,老狐狸眼看着皮克斯要飞升了,立马跑过来示好。
哼!想得倒挺美,以为现在还跟以前一样?你们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看姑奶奶的心情吧。
毫不留情的挂断了艾斯纳的电话,又安排了一下公司的工作,陶玉墨坐上了飞回燕京的飞机。
首都机场旅客通道口,陶希武戴着副墨镜,吊儿郎当的倚着栏杆。
“老大,小姑是这趟飞机吧?”
怀里捧着花的陶希文看了一眼手表,“没错。小姑应该是第一批出来的,等着吧。”
兄弟俩说着话,陶希武遥遥看见一道倩影,身穿皮草大衣,同样戴着墨镜,迈着自信十足的步伐,充满了女强人的气场。
“小姑!小姑!”
陶希武跳着脚朝陶玉墨招了招手,陶玉墨则漫不经心的朝两个侄子挥了挥手。
走到近前,陶希武献宝一般将哥哥手里的花抢过来,送到陶玉墨面前。
“嗯,不错,希文儿长大了,还知道买花。”陶玉墨闻了闻花香说道。
“小姑,怎么就不能是我买的?”陶希武不满的问。
“你能有这个心思,母猪都会上树了。”
陶玉墨一句话把陶希武打击得够呛,不过陶玉墨猜的没错,这花确实不是他买的。
接到陶玉墨,几人上了车,陶希文负责开车。
“小姑小姑,你跟我说说你那公司上市的事。”陶希武急不可耐的问道。
“上市有什么好说的,就是融资手段而已。”
陶玉墨这些年经历了太多次,高兴归高兴,但早已视上市为平常事。
可陶希武对这种事却稀罕的不得了,央求着她非得讲讲这其中的细节,陶玉墨只好捡一些关键内容给他讲了讲。
陶希武听得津津有味,满心羡慕、向往,“我以后要是也能到纽交所上一回市,此生也算是无憾了!”
陶玉墨揶揄道:“瞧你那点出息!纽交所上市又怎么样?上了市退市、破产的不知道有多少,公司发展壮大才是真的,其它都是辅助手段。”
她又问:“怎么着?不打算拍你的电影了,打算做生意?”
“拍电影也能上市,你看我大姑。”
“那你好好努力吧。”陶玉墨不理会小侄子的白日梦,转头问起了大侄子,“希文儿今年怎么样?谈恋爱了没有?”
“没有。”
陶希文开着车,一本正经。
一旁的陶希武立马当起了情报官,“小姑,我跟你说……”
“小姑,你别听他瞎说,都是没影的事,人家就是过来请教我点问题。”
陶玉墨笑眯眯的看着大侄子,“一天一个小问题是吧?还都是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
陶希文被她调侃的闭上了嘴,陶玉墨仍不肯放过他,“家境好,学历高,长得又帅,受欢迎也很正常。”
一路说说笑笑,奔驰车停到小六部口胡同口。
陶希文兄弟俩提着行李跟在陶玉墨身后,像两个小力巴儿。
“小姨!”陶玉墨刚进院,就被等在倒座房门口的冬冬和晏晏给抱住了。
她去美国两个多月,可把这俩小家伙给想坏了。
陶玉墨有些嫌弃的推开了冬冬,这两年他跟吃了猪饲料一样,长得飞快。
过了年才15岁,个子却已经快一米八了,体格比一般的成年人还壮,实在叫人喜欢不起来。
反倒是晏晏现在虽然也出落的窈窕有致,却依旧是香香软软的,好rua。
进到正房,跟家里人一一打过招呼,见没有姐姐的身影,陶玉墨问道:“我姐呢?”
“你姐去跟广电的领导谈事情去了。”
“又谈什么?收购制片厂?”
林朝阳笑了起来,“你想得倒挺美,你怎么不说收购广电呢?”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倒也不是不行。”
“陶总威武,纽交所上市了就是不一样。”
玩笑了两句,林朝阳才正色说道:“凤凰卫视开台好几年了,表现一直不错,赶上明年香江就回归了,有望正式落地内地。”
凤凰卫视92年才开台,是星空卫视为了内地市场专门成立的频道。
虽然算是进入内地市场了,但落地范围仅限于广东地区和一些涉外宾馆等场所,覆盖的收视人群十分有限。
今年以来,陶玉书借着香江即将回归的机会屡次跟官方沟通,提出希望扩大凤凰卫视的落地范围。
出于意识形态的原因,国内对于舆论宣传武器的把控向来是极其严格的。
别说是电视台、报纸这些媒体,就是印刷厂都不允许外资进入。
凤凰卫视要全面落地大陆,难度很大,不是广电一家就能做决定的,必须要有ZY领导的首肯。
目前谈判比较顺利,看起来落地有望,不过落地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凤凰卫视必须要变成以内地国营资本为主的频道。
凤凰卫视开台近五年,凭借着领先内地一个时代的节目制作水准,影响力越来越强,在整个华语地区都建立了不小的名声。
对于星空卫视来说,把这样一个优质频道的控制权拱手相让,只为换取能进军内地是个艰难的决定。
但从长远来看,这是完全值得的。
所以陶玉书也没有纠结,直接拿出了最大的诚意,以5亿港元的价格出让凤凰卫视51%的股份,这样的价格无疑是白菜价。
现在落地的事情已经基本谈妥了,唯一需要确定的是,这51%的股份要交给哪家国营企业。
陶玉墨脸色轻松的说:“这是好事啊,虽然股份让出去了,但主导权还是在我们手里。从此以后凤凰卫视覆盖全中国,比以前只能覆盖一省之地强多了。”
有外资背景的电视台落地国内,这件事后世的凤凰卫视曾经办到过,不过只是在广东等部分地区落地。
而现在,由陶玉书所掌握的凤凰卫视全面落地国内,对于星空卫视来说绝对算是重大利好消息。
“是啊,所以你姐也很积极。”
聊着天,陶玉墨将带给家里人的礼物都分给了大家。
吃过晚饭,陶玉书从外面回来了,说起凤凰卫视的落地,脸色明媚,事情基本十拿九稳了。
“不出意外的话,51%的股份将由央视、银都机构等三家瓜分。”
凤凰卫视全面落地对陶玉书来说意义重大,这代表着星空卫视的收视版图正式将广大的内地市场纳入其中。
中国、印度、日本、东南亚……大半个亚洲的收视人群,从今以后都在星空卫视的影响力覆盖范围内,星空卫视已经成为了亚洲电视界的庞然大物。
陶玉书神色间流露出几分志得意满,陶玉墨问她:“怎么还搞了三家股东?”
“上面也要搞平衡的,ZY、广东、香江。”
陶玉墨微微颔首,明白了其中的意味。
心中突然生出了几分感慨,生意做到了姐姐这个份上,商业上的考量固然重要,但政治上的嗅觉和觉悟也是不能少的。
既已富可敌国,又怎能只“富”而无“国”呢?
翌日,陶玉墨张罗着要带小的们出门逛街置办年货,一应消费由她陶老板买单,几个小的欢呼雀跃。
在外玩了一天,傍晚一群人才提着满手的东西回到家,放下东西就瘫在沙发上,直到喊吃晚饭才动弹。
等吃完饭后,陶希武偷偷摸摸的找到了父亲。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陶希武进门后还小心的往外头看了一眼,跟做贼一样,被陶玉成数落了一句。
“爸,这剧本你帮我看看。”
陶希武掏出一份剧本递给陶玉成。
小儿子在准备毕业作品这事,家里人都知道了,陶玉成本来还等着儿子过来找他给指导指导呢。
没想到等了好些天,陶希武也没个动静,陶玉成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他把剧本拿给林朝阳了。
陶玉成心中不由得暗骂这小兔崽子势利眼,你姑父剧本是写得好,可你爸我也是中戏的教授啊!
“不是让你大姑父看了嘛,给我看什么,我还能有他写得好?”
陶玉成眼神在剧本上扫了一眼,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明显带着些醋意。
陶希武如何能不知道老父亲的心思,他嬉笑着说道:
“大姑父剧本是写得好,但他写得好不一定教得好。
您就不一样了,您是科班出身啊,教书育人这么多年,剧本有什么问题,还不是您一眼的事?”
这话说得陶玉成心头熨帖了不少,算你小子会说话。
陶玉成接过剧本,问道:“怎么着?这剧本没入得了你大姑父的法眼?”
“嗐,我们这些学生写的剧本,能入他的眼才怪,您帮我提提意见。”
陶玉成对儿子的态度很满意,他翻开剧本,点点头,“行,那我就帮你看看吧。”
一个多小时后,陶玉成看着被修改标注得满满当当的剧本满意的点了点头。
自信满满的对陶希武说,“让你同学就照这个思路改吧,问题不大。”
陶希武喜滋滋的说了句“谢谢爸”,拿走了剧本。
第二天早起,他借了大哥的奔驰车便跑到了同学家。
“浩峰!浩峰!”
窝家里猫冬的徐浩峰被陶希武拎出来,“照着这上面的意见把剧本改一遍。”
徐浩峰翻了翻满是批注字迹的剧本,问:“谁写的?你大姑父?”
“你想得还挺美。我大姑父有空帮你写剧本?我找我爸改的。”
“哦。”
前些天陶希武去找他大姑父林朝阳拉赞助,徐浩峰有幸见到了这位全国知名的大作家,被林朝阳要求只有剧本改到让他满意了才能给赞助。
回来徐浩峰就和卢伟健改了一版剧本送到了小六部口胡同,然后被毫不留情的驳了回来,两人无奈只能绞尽脑汁又改了一遍。
赶上过年,卢伟健回老家了,徐浩峰大前天把剧本交给了陶希武,没想到他居然没直接找他大姑父,而是让他爸帮着先改了一遍。
这倒是个好主意。
徐浩峰看着剧本上的那些批注,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的,想着陶希武父亲可是中戏教授,那就照他的思路改吧。
徐浩峰静下心来改剧本,陶希武帮不上什么忙,便说道:“那你先改着,回头改好了给我打个电话,我过来取。”
“好。”
过完年的大年初三,白天家里聚餐,下午陶希武接了个电话消失了一个多小时,再回来时他将修改好的剧本交给了林朝阳。
递上了剧本,陶希武信心满满,感觉这回应该没问题了,没想到林朝阳看完了剧本还是不满意。
“这可咋整啊!”
陶希武满脸惆怅,在屋里来回踱步的徐浩峰更是心烦意燥,他想了半天,最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希武,要不这赞助……就别找你大姑父拉了。”
陶希武扭头望向他,脸色不满,“你小子也太没志气了,这才改了几遍,就顶不住了?”
徐浩峰苦着脸说道:“我能怎么办?你凭什么认为我一个燕影没毕业的学生,能写出一个让你大姑父满意的剧本?”
徐浩峰的话仿佛一只大手扼住了陶希武的喉咙,他张了张嘴,有些颓然的说:“要……要是写好了,你就成名了啊!”
“成名?那不也得我能过了那关再说吗?”徐浩峰摇着头。
陶希武说:“我再想想,再想想。”
良久后,陶希武脑子里闪过了一个主意,决定给老父亲上上压力。
他揣着剧本回到家,父亲陶玉成正悠哉喝着茶水呢,陶希武将剧本摊到父亲面前。
“爸,这剧本我可是照着你说的都改了,不行啊!”
“不行?”
陶玉成放下茶杯,拿起剧本,“不能够啊,这剧本多工整啊!”
“工整有什么用?入不了我大姑父的眼,您这中戏教授……”
陶希武的话没说下去,却让陶玉成感受到了儿子对他专业能力浓浓的不信任,脸上顿时一阵发烧。
第637章 有重要的事
“唔……看来你大姑父对你们是寄予厚望啊,严师才能出高徒。”
陶玉成给剧本提意见的时候信心满满,表示问题不大,这会儿剧本被打回来,又感受到儿子的不满,他不由得面皮发烫。
这堪称是陶教授从业以来所遇到的最大危机!
沉吟片刻,陶玉成觉得还是得维护一下在儿子面前的形象,“我再看看这剧本,帮你们修改一下。”
陶希武将信将疑,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他也对老大陶希文之前对他说的那番话产生了怀疑。
看大姑父这样子,不像是考验他们,这是真拿高标准来要求他们啊。
打发走了陶希武,陶玉成翻着剧本看来看去,怎么看都觉得写的挺好的。
朝阳应该不至于故意为难他们这帮小年轻吧?陶玉成心里想着。
难道是水平差距太大?
想到这里,陶玉成不由得一阵心虚。
他这人性格随和,从不自恃身份高高在上,尤其是对妹夫的创作才华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想来想去,他觉得不如直接找妹夫问个清楚。
妹夫是大文豪,请教请教他不丢人,不能在儿子面前折了面子。
自我开解一番,陶玉成毫无心理负担的把剧本摆到了林朝阳面前。
“这小子还跑去找你了?”林朝阳看着剧本,笑呵呵的对陶玉成说道。
“这剧本,我帮改的。”陶玉成说。
林朝阳本来生动的表情顿时僵在那里,随即露出歉意的笑容,“哎呦,你看这事闹的,大哥……”
陶玉成一摆手,“先别说那些没用的,你给我说说问题。”
“嗐,其实也没什么问题,我也是看那几个孩子是可塑之才,给他们提高了点标准。”
“客气话就甭说了,你先说说剧本的问题,我好给他们改改。”
“你改?”林朝阳惊奇的问。
陶玉成脸色微微尴尬,“之前那混小子找我给提意见,我给打了包票的。”
林朝阳默默无语,陶希武你小子,坑得一手好爹啊!
不仅坑爹,连你姑父我都坑进去了。
这事闹的!
林朝阳现在是提意见不是,不提意见也不是。
“要说这问题吧,有点多。一开始的叙事结构很松散,节奏也有些失衡,几个配角的戏明显不是很协调,改了几回,这些毛病都改掉了。
但要是细究起来,还是缺乏传统戏剧的因果链、冲突递进、情感铺垫和心理动机的挖掘。
就比如陈卫国跟妻子打电话的那场戏,家庭式的对话过于琐碎冗长了,完全稀释了本应该有的情感冲击力,而且还占了很长的时间。
当然了,这些问题也跟篇幅有关系,毕竟才30多分钟的剧本……”
林朝阳捡着剧本的关键问题给陶玉成说了一阵,听得他频频点头,问道:“那我按照你说的再改改。”
陶玉成这样的父亲看着有些不着调,但他有一个好处是从来不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权威,他愿意为了儿子俯下身来,林朝阳却不能让他这么做。
毕竟他让陶希武他们改剧本,最主要的目的是让这小子别什么事都大包大揽。
“别那么麻烦了,剧本就这样吧,你把希武叫来,我把赞助给他就行了。”林朝阳说。
“那不行。”
陶玉成把剧本一合,这事涉及到了他身为中戏教授的尊严,林朝阳这么轻轻放过,那不等于告诉陶希武这剧本是靠着自己找林朝阳的人情才过关的?
他陶教授,决不能折了这个面子。
林朝阳苦笑道:“这事我就是为了让他长长记性的,现在都成你的活了。”
“他搞毕业作品,我出点力不是应该的嘛。”
陶玉成的性格不争不抢,并不在乎在这件事上的贡献和回报是否对等,这也是他为什么在学校和朋友之间有好人缘的原因,陶希武也算是继承了他这个性格特点。
“那这样,你把刚才我说的那些意见都写上,我再给你说得细点,你把剧本交给希武,让他同学自己改。”
陶玉成想了想,觉得妹夫这都是照顾自己的面子,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两个多小时后,陶玉成看着被各种批注、修改意见占得密密麻麻的剧本,只感觉到一阵头皮发麻。
“朝阳,这玩意改完,30多场戏恐怕不够吧?怎么感觉奔着长片去了?”
这几回给陶希武他们看剧本,林朝阳都是搂着,学生剧本毛病太多了,今天彻底放开了把剧本的缺陷都给指出来,感觉一阵爽利。
“没事,让他们改吧,真改出来了。赞助我多掏点,让他们拍部长片。”
陶玉成感激的拍了拍林朝阳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隔天他将剧本交给陶希武,满脸严肃的说:“这是你爸我昨晚花了一晚上帮你们提的修改意见,让你同学回去认真把剧本写完整了。别想着应付了事,要不然赞助我可不同意给。”
陶希武感受到老父亲难得的郑重其事,认真的点了点头,“明白。”
“明白个屁!你一个副导演,把这些事都揽到自己身上干什么?”
陶玉成是个愿意吃亏的人,他也可以接受儿子吃亏,却不能是糊涂蛋。
陶希武挠了挠头,“大姑父都说过我了。”
“说过你还不长记性……”陶玉成骂了儿子两句。
陶希武破罐子破摔的说道:“那咋办?大家都是同学,各司其职嘛。”
“司个屁的职!谁能记得‘副导演’?回头你跟你同学一起改剧本,挂个编剧,也能算个履历,我和你大姑父的力气也算没白费。”
“这意见我大姑父帮提的?”陶希武自动过滤了老父亲前面的话,只关注到了最后半句。
意识到说漏了嘴,陶玉成立马找补道:“你大姑父帮你们看了那么多回剧本,是白看的?你当个副导演,家里人就得又出钱、又出力。这要是当了导演,是不是我们都得跟着卖血啊?”
挨了两句臭骂,陶希武顾不得刚才的问题了,缩着脑袋跑路。
“明白了,明白了。”
骂跑了儿子,陶玉成这才感到一阵爽快。
混小子,净给老子出难题,还好我机智。
隔了两天,陶玉书先飞回了香江,位于将军澳工业邨的第67号电影制片厂开年即将拍卖,林氏影业对这块地志在必得。
第67号电影制片厂的占地面积不算大,52.3万平方呎,总占地面积不到6万平方米,但对于香江这个人口稠密的城市来说,已经是不小的地块了。
林氏影业的竞争对手有两家,一家是嘉禾影业、一家是邵氏和中国星等六家电影公司所组成的联合体。
自从程龙出走,嘉禾的情况每况愈下,这两年的制片量已经跌破了10部,票房收益在香江电影整体萎靡的情况下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赶上嘉禾片场的20年租期马上就要到期了,港府即将收回,邹文怀不得不全力以赴竞标将军澳地块。
中国星就是原来的永盛,因着之前搭上了林氏影业的顺风车,中国星和邵氏的大都会前几年发展的顺风顺水。
这两年随着林氏影业独霸香江的趋势越来越明显,虹吸着整个香江的资源,原本很多围绕在林氏影业身边的中小公司也开始慢慢或主动、或被动的远离林氏。
中国星和邵氏等公司便是在这种情况下选择了抱团取暖,几家公司在香江都算是有相当体量的电影公司,可面对林氏影业这个巨无霸,他们唯有团结一条路。
对于竞争对手们的敌视,陶玉书和林氏影业没什么感觉,就像大象不会在意身旁又蹦又跳的兔子。
地块拍卖结束,结果没有丝毫意外,林氏影业以1.02亿港元竞得了第67号电影制片厂地块。
竞拍成功的陶玉书脸上挂着矜持的笑容,与地政署助理署长彭女士寒暄了几句,又接受了来自邵氏、中国星等几家公司代表的恭喜。
礼貌性的社交结束,陶玉书正打算离开,却听有人喊道:“林太留步。”
陶玉书转头望去,发现竟然是嘉禾的邹文怀。
“邹生有事?”
邹文怀点了点头,陶玉书见他神色郑重,说道:“那邹生上我的车吧。”
邹文怀沉吟一下,“也好。”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道路上,将军澳大兴土木了近十年,路边依旧有不少塔吊林立,一切显得是那么的生机勃勃。
邹文怀有些不舍的收回目光,才对陶玉书说道:“林太出手当真是阔绰,将军澳这块地的价值充其量就是8000万。”
陶玉书颔首说道:“确实。拿的是贵了一点,但也没有办法,嘉禾和邵氏看起来对这块地势在必得,我们也不得不全力以赴了。”
第67号电影制片厂地块本身的价值确实不应该这么高,毕竟拍卖的只是地皮,后续的建设资金才是大头的。
嘉禾和邵氏等公司不是拿不出这1亿港元,而是不得不考虑这项投资的回报率和性价比。
“林太说笑了。区区1亿港元,对林氏来说何谈全力以赴呢。”
陶玉书知道邹文怀主动过来找她,肯定不是为了恭维她的。
车内气氛沉默了片刻,邹文怀见陶玉书神色淡然,没有丝毫主动开口的意思,只能再次开口。
这两年嘉禾的发展并不乐观,没有程龙这个顶梁柱,产生的连锁反应到今年已经彻底将嘉禾拖入了谷底。
首先是没有了程龙这个动作巨星,不仅少了外埠票房的巨大收益,也让嘉禾出品和发行的电影号召力大幅下滑。
其次,95年开始香江本埠票房萎缩,嘉禾首当其冲。
不仅投资的电影多部出现亏损,还连累旗下院线亏损。
若细究这其中的原由,跟林氏影业也脱不了关系。
当年陶玉书花大力气和资金整合了林氏院线,不仅让林氏院线成为香江第一大港产片院线,也成为了第一大西片院线。
直接垄断了香江电影市场大部分的优秀港产片、西片的发行资源,嘉禾院线在最近两年被林氏院线制裁的痛不欲生。
邹文怀言语之间流露出退出江湖的打算,看起来是想把嘉禾卖个好价钱,陶玉书却并没有去接他抛来的橄榄枝。
对于嘉禾内部的情况,陶玉书了如指掌。
嘉禾早在几年前运转就一直有问题,之前还谋划过上市,恰好那时林氏挖角了程龙,让嘉禾元气大伤,上市之举不得不中止。
自那以后,嘉禾内部的问题就暴露的越来越多。
去年嘉禾的联合创始人何冠昌重病,对嘉禾来说也是雪上加霜。
陶玉书觉得在这种情况下邹文怀可能确实是有些心灰意冷,打算金盆洗手了,可她却不认为林氏影业应该接手嘉禾。
原因也很简单,林氏影业现在已经事实上成为香江影坛的霸主,接手嘉禾也无非是锦上添花而已。
关键是带来的麻烦可能要远比收获多,光是“行业垄断”这一条就足够有心人做文章了。
而且陶玉书也不认为邹文怀这条老狐狸是真心想向林氏影业出售嘉禾,他打的恐怕还是引君入瓮的盘算。
多一个竞购者,嘉禾的价值就会多增加一分。
婉拒了邹文怀的示好,陶玉书的车子回到华章天地,电梯上到顶楼。
已经等在这里的梁伯韬见到陶玉书,立马起身问好。
“林太!”
“坐吧。”
梁伯韬跟陶玉书见面主要是为了汇报合资公司华都置地的情况。
三年前林氏影业为了购入奔达中心作为办公大楼使用了一连串的资本运作手段,以当时梁伯韬的想法,是打算运作华都置地上市到港股圈一笔钱的。
可自96年年初以来,香江的房地产发展势头实在是太吓人了。
许多新建的楼盘在一年的时间里,价格几乎翻了一倍。
市场的这股狂热劲头必有其源头,首当其冲的便是港英政府的催化,反正马上香江就要回归了,他们巴不得多给大陆方面埋些雷。
其次是地产商的推波助澜,商人从来趋利避害,有利可图,他们自然不让人后。
最后才是市民们的盲目跟风。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香江房地产市场蒙眼狂奔了五六年时间,很多地方的房价翻了两倍还不止,必然会有大跌的一天。
回归之日有极大可能就是房价大跌的时候,但在这个狂热的市场里,绝大多数人都失去了理智,一厢情愿的相信“大陆会接盘”。
在这样狂热的市场中,即便是梁伯韬这个资本市场的老手也不免感到有些担忧,最终他并没有执行最开始的想法。
而是在跟陶玉书商讨过后,从去年10月份开始陆续抛售手中的物业。
这两年梁伯韬带领华都置地四处出击,先后购入了多家物业、酒店和公司股权,在市场的一片疯狂之中,这些投资均取得了不俗的回报。
半山置地股权获利8.5亿港元、柴湾杏花村项目股权获利5.6亿港元、富利酒店股权获利2.4亿港元……
短短不到三年时间,华都置地的投资总计获得了36.1亿港元的回报。
这其中还未包括华章天地的所有权,和华都置地在内地投资的酒店、楼盘项目。
而撬动这些收益的所动用的资金,也仅仅是当初林氏和百富勤投入的一笔十几亿的资金而已。
数十亿的获利固然让人高兴,但接下来的发展方向才是身为掌舵人最需要关注的。
华都置地的操作等于是看空了香江楼市,接下来几十亿的资金需要找到投资锚定的目标。
最后两人确定了这些资金除了少量分红之外,只留20%的资金在港,大头将分为两个方向进入中国和美国市场。
商讨确定了投资思路之后,梁伯韬离开了华章天地。
待到傍晚,陶玉书正准备下班,助理赖万琴走过来说道:“林太,《亚太观察家》最近正在做一期关于‘回归’的主题,想采访一下您对香江回归的看法。”
《亚太观察家》是明报企业旗下的全英文杂志,专注于政治和财经领域的报道。
当初陶玉书为了对抗南华早报集团,为这份杂志砸下了重金。
创刊两年多以来凭借着独立、中肯的报道,迅速在香江传媒业打响名头,并且因其广阔的视角而成为亚洲首屈一指的政经杂志。
《亚太观察家》是明报企业内部为数不多的英文报刊,现在每期销量稳定过8万份。
不要小看这8万份的销量,其背后所代表的,却是8万名乃至更多的高净值人群。
凭借着优秀的读者群体,96年一整年《亚太观察家》的广告收益已经突破了5300万港元,放眼香江期刊行业也是凤毛麟角。
如今纸媒正在走向没落不假,但权威媒体所能创造的财富依旧可观。
而且陶玉书在意的,也不仅是财富,而是影响力。
有朝一日,如果《亚太观察家》真的能成为世界范围内极具号召力的周刊,那才是她所期许的。
“这个选题不错!”
眼下距离回归还有不到半年时间,香江的情况牵动了整个亚洲乃至世界的目光,陶玉书对于编辑部能够选择这样一个巧妙的切入点,感到很满意。
她的时间有限,没有选择当面接受采访,而是选择了电话采访。
十分钟之后,《亚太观察家》的采访电话接入。
“二十世纪正走向尾声,崭新的二十一世纪即将到来,我们应该驻立于二十一世纪的高度,香江的回归是历史的大势所趋。”
“我认为,香江的回归不应该是中英两国关系的结束,而应该是两国关系在下个世纪崭新的开始。”
……
陶玉书并没有因为是自家媒体的采访就有所怠慢,面对记者的提问,她侃侃而谈,充分的展露着自己对于国际局势的判断和对香江回归祖国的认同。
采访进行到一半,陶玉书注意到赖万琴走过来,她捂住电话听筒,轻声问道:“怎么了?”
“您大舅从燕京打来的电话,说有重要的事。”
闻言,陶玉书眼神微微眯起。
大舅杜若林很少给她主动打电话,更别提还说“有重要的事”。
“接进来。”
“是。”
电话接了进来,陶玉书听着电话那头大舅杜若林的声音,脸色从未有过的严肃起来。
通过电话,陶玉书愣神片刻,又想起了《亚洲观察家》的电话采访,让赖万琴重新拨打电话。
那头的记者刚打算继续刚才的采访,不想陶玉书却说道:
“我想你们杂志下一期的主题可能要变一下了!”
1997年2月19日,巨星陨落。
在陶玉书接到杜若林电话后的三个多小时后,老人家去世的消息由ZY媒体广而告之。
一时之间,长城内外、大江南北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老人家的去世也牵动了国际政坛的神经。
在香江即将回国的年份里,老人家的骤然离世,使得这场等待百年的“骨肉相聚”似乎一下子变得飘摇了起来,香江媒体上各种论调层出不穷。
在这样的情况下,陶玉书所掌控的《明报》、《亚太观察家》、凤凰卫视等媒体向燕京派出了大量记者,将老人家去世后国内的第一手资料以最快的速度带回香江。
掌握媒体力量的好处在这一刻完全鲜明,香江各大媒体上各种关于内地形势捕风捉影的报道被迅速击溃。
刚刚在香江这座城市上空所凝聚出的阴云还未来得及兴风作浪,便已被风清气朗所普照。
根据治丧委员会决定,老人家去世后不接受外国政府、政要和友好人士派人吊唁,即便是在港澳地区也只是设灵堂,接待同胞吊唁。
短短两三天内,蹲在新H社香江分社门口的记者们拍到了数百位香江政要、富商、文化界名流现身吊唁,却唯独不见掌握着陶玉书这位传媒女王。
与此同时,陶玉书乘坐的飞机刚刚抵达燕京首都机场。
次日一早,林朝阳和陶玉书夫妻二人在庄严肃穆的人民的会堂参加了追悼大会。
第638章 道心差点崩塌
对于近代中国而言,改革开放的意义并不亚于任何一件历史大事,它是当代中国命运的关键抉择,也是中国走向伟大复兴的必经之路。
而促成这一切的老人家,值得被所有人铭记。
追悼大会结束后,林朝阳被一位领导叫住,跟他们夫妻俩亲切的谈了几句。
最后又问林朝阳:“《鸦片战争》拍完了吧?”
“拍完了,后期制作再有一个月就能结束。”
领导欣慰的点了点头。
“好。老人家去世前还提过一嘴这件事,回归是大事,你们这件事一定要办好,全国人民都看着呢。”
“您放心。”
追悼大会结束后,陶玉书在燕京待了几天,就为了等燕大牵头的林朝阳(中国)文学研究会的成立大会。
3月5日,星期三,惊蛰。
燕大的大饭厅在十余年前就已经被改为了大讲堂,这些年来只要校内有重大活动,这里都是一副人山人海的热闹场面,今天也不例外。
礼堂穹顶高悬着红色横幅——林朝阳(中国)文学研究会成立大会,黄灿灿的一行大字分外惹眼,大讲堂内座无虚席。
这里不仅有燕大的学生,还有闻风而来的燕京各大高校的学子和社会上的文学爱好者,连过道处都挤满了人,人潮涌动。
主席台上,白发苍苍的陶父客串了今天的主持人。
燕大请他来当主持人,自然是因为他和林朝阳的翁婿关系。
陶父身着深灰色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得出来老人家对今天的大会很重视。
他一生参加过许多的学术研讨会,却没有一次比现在这样激动。
“他的文字是时代的刻刀,剖开迷雾,直抵人心……”
凡是颁奖大会或嘉奖现场,总喜欢为那些即将登台的受奖者写一段赞辞。
陶父的嗓音浑厚,略带些浑浊的痰音,他所念的这段赞辞是由林朝阳(中国)文学研究会的几位教授合力撰写的,极尽美誉。
在他念着这段话的时候,台下已经有人高举起了书本。
《梵高之死》《楚门的世界》《渡舟记》《闯关东》《寄生虫》《入殓师》……
那些书被高高的举着,书页泛黄,仿佛无声的致敬。
看到此情此景,不仅台上的陶父激动得声音有些颤抖,连台下的学生和文学爱好者们也都心情激荡。
“我宣布,林朝阳(中国)文学研究会在今天正式成立!”
台下传来雷鸣般的掌声,展示着学子们对于林朝阳的高度认可和喜爱。
“请朝阳同志上台为我们致辞!”
林朝阳被邀请上台讲话,内心也充盈着难以言喻的感动,这种感觉是他在日本、美国的文学研究会成立时所没有过的。
“……文学的魅力就在于它如同一条条道路、一座座桥梁,将每一处高山、平原和盆地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它承载了我们的历史、文化以及情感。
作为书写者,我始终相信文字不仅是记录时代的工具,更是叩击灵魂的钥匙。
林朝阳(中国)文学研究会的成立对于我而言是一种荣耀,但我想,它更重要的作用是为那些后来者研究这个时代的中国提供一点微末的帮助……”
林朝阳的讲话时间不长,言辞恳切而真诚,赢得了潮水一般经久不息的掌声,这些掌声不光是对他的祝贺,也是对他多年来笔耕不辍的嘉奖。
台下学生们的呐喊声此起彼伏,那些象征着读者喜爱的书籍,被学生们扔向空中,像大雨一般布洒在大讲堂内。
讲话过后,洪子成代表林朝阳(中国)文学研究会接受了林朝阳的馈赠。
林朝阳捧出一箱泛黄的手稿,态度郑重的交到洪子成手中,那些手稿边缘卷曲,墨迹深浅不一。
洪子成辨认出“渡舟记”、“人间正道是沧桑”等字样,角落里散出的一两页稿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这些都是林朝阳多年来积攒下来的手稿,对于台下他的拥趸们而言,无异于是稀世珍宝,许多学生们抻着脖子往台上看去,眼中满是渴望。
捐赠仪式结束后,林朝阳走下台,坐回位子上,陶玉书忍不住搂住他的胳膊,满脸骄傲。
这时候大讲堂主席台的幕布被落下,台下学生们响起嗡嗡之声,大家本以为成立大会到刚才就结束了,可主持人却没宣布,反而拉上了幕布。
就在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时,从舞台侧边走上来一位报幕员:
下面请大家欣赏话剧《天下第一楼》。
此话一出,会场内的嗡鸣声猛然爆发,大家没想到今天的成立大会居然还安排了演出,而且还是话剧演出。
《天下第一楼》!
在场的年轻学生们有一些人都没听过这部话剧,有些是听说过,但没看过,只有那些燕大教授、老师和上了岁数的文学爱好者才了解这部话剧当年所创造的辉煌。
这正是当年林朝阳为燕师大的学生剧社所写的话剧,一经公演,轰动了燕京高校界,引得无数高校学子竞相争看。
后来更是被人艺相中,搬上了首都剧场的舞台,成为了人艺八十年代之后少有的扛鼎之作,每逢公演必定一票难求。
在那之后,《天下第一楼》又在燕师大的学生话剧舞台上演出了好几年,一直到85年燕京高校的话剧热冷却之后,才逐渐被燕京高校的学子们所淡忘。
到了最近几届学生,除了一些喜爱话剧的学生,已经很少有学生知道这部话剧了。
嗡鸣声持续了十几秒钟,舞台音响里传来了女声旁白。
“1917年夏,清朝的最末一个皇帝在子民们‘帝制非为不可,百姓思要旧主’的呼声下,由辫儿帅张勋保驾,又坐了大宝。
紫禁城内外的遗老遗少们顿时打了鸡血般兴奋起来,翻腾出压在箱底多年的朝衣、续上真真假假的辫子,满大街跑的都是祖宗。
……”
随着女声旁边,台上的大幕缓慢拉开,台下的学生们逐渐安静下来。
正阳门下,市井繁华,汇聚京师菁华。
老字号“福聚德”开门迎客,生意兴隆。
门脸儿正中门楣上并排挂着三块匾,分别是“福聚德”、“鸡鸭店”、“老炉铺”。
饰演学徒的龙套坐在前厅的大木盆前手脚麻利的拔着鸭毛,沿墙一排木架子上挂着开好生的鸭胚子,鸭子都吹好了气,抹上了糖色。
前厅右边是福聚德的百年烤炉,红砖落地,炉火常燃。
炉口有一副对联:金炉不断千年火,银钩常吊百味鲜。
舞台以外的“街上”隐约传来茶楼的锣鼓声,间或有说笑、猜拳的声音。
罗大头手持烤杆,上挂烤好出炉的鸭子。
“三座儿的鸭子出炉了!”
人艺的老戏骨韩善续是罗大头最初的饰演者,今天这台戏,他依旧是罗大头。
“嚯~这是把人艺的角儿都给请来了!”
台下有喜欢看话剧的老师一眼就认出了韩善续,刚惊叹了一句,饰演跑堂常贵的林连昆也出现在舞台上。
“三座儿,走鸭子!”
简单一句台词,中气十足,贯穿了整个大讲堂,连最后排的学生们都听得清清楚楚,这就是老戏骨的功力。
韩善续、林连昆、谭宗尧、吕中、冯远征、杨立新……
戏台上,前门肉市口福聚德内各色人物粉墨登场。
戏台下,观众们也在数着星星。
哪怕是没看过《天下第一楼》或是话剧的观众,面对着这个国家最顶尖的话剧演员和他们所演绎的故事时,也无法不沉浸其中。
观众不懂戏剧,但观众有感受,好的艺术是人人都可以感受到其中意蕴的。
扑面而来的时代气息、鲜活灵动的人物塑造、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天下第一楼》具备了所有经典戏剧所应该有的一切元素。
三幕话剧,长达三个小时的演出时长,台上演员们一气呵成,台下的观众们看得也是酣畅淋漓。
谢幕时,大讲堂内掌声雷动,经久不衰。
演员们谢幕时请上了林朝阳这位剧作者,他被一群演员簇拥着,台下掌声更热烈了三分。
到最后,观众们的热情终于彻底释放,谢幕才算结束。
至此,林朝阳(中国)文学研究会的成立大会才宣告结束。
散场之后,林朝阳到后台向人艺的演员们表示感谢,他着实没想到今天还会有这样一场演出。
问起来才知道,这都是陶玉书的安排。
“我是觉得这回成立文学研究会是在自己国内,到底是不同于国外。
就心血来潮的托人跟人艺打了个招呼,没想到刘院长特别配合。”
陶玉书跟林朝阳说了两句,又向人艺现任院长刘锦云再次表示了感谢。
“陶总您太客气了,《天下第一楼》可是朝阳同志在话剧领域唯一的作品,也是我们人艺自八十年代以来少有的精品剧目。
自从公演那天起就广受好评,为我们人艺赢得了不知道多少荣誉和掌声。
赶上朝阳同志的文学研究会成立,我们这场演出也算是对朝阳同志表示感谢了。”
刘锦云的态度和气,言语间充满了对林朝阳的敬重。
他的这份敬重除了源自于林朝阳的文学成就,也在于《天下第一楼》这部话剧为人艺所带来的影响。
自1981年首次公演,《天下第一楼》就名动京城。
公演第三年,演出场次便突破了300场,迄今为止15年时间,演出场次已有750场,成为人艺历史上少有的长青剧目。
期间人艺还带着这部话剧去外地巡演、出国演出,所到之处,好评如潮。
“谢谢刘院长了,谢谢诸位!”林朝阳再次向刘锦云和人艺的演员们表示感谢。
组织一场话剧演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现在又不是《天下第一楼》的演出季,为了一场演出就攒起剧组,劳动几十位台前幕后的工作人员辛苦排练,林朝阳深感受之有愧。
“朝阳老师,是我们应该谢谢您才对。没有您的好本子,我们演什么呀!您要是得空啊,帮我们来指导指导剧本那才好呢。”
“小冯!”
人群中的冯远征口无遮拦的说了两句,他前面两句话说的都挺好,可后面的话就有点走样了,被刘锦云呵斥了一句。
“朝阳同志,实在不好意思,剧院现在缺好本子。他们这些青年演员啊,演不上多少角色,有些时候还得去外面接点活,难免有点想法。”
刘锦云面带歉意的解释道。
林朝阳心中无语,你俩搁这演我呢?
他对刘锦云的小心思并不介意,人家刚才还义务帮了忙呢,他总不至于那么不近人情。
“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刘院长不妨直说。”
林朝阳如此直接,让刘锦云脸上先是一喜,而后又流露出一丝把戏被人拆穿的窘迫。
“要不,回头这事我找您细聊?”
“也行。”
说着话,林朝阳向人艺的工作人员们再次表示了一番感谢。
待离开后台后,陶玉书嘀咕道:“我还以为他那么好心呢,难怪连演出费都不要。”
林朝阳笑吟吟的说道:“人家几十个人忙了至少一个星期,有点请求也是人之常情嘛。”
“他就不想想,这人情要是让我还,他们得的不是更多?”
“这不恰恰说明人家没什么其它所求嘛,事情反而简单了。”
陶玉书嗔道:“你啊,最善解人意。”
“举手之劳,与人方便,何乐不为呢?”林朝阳语气轻快的说。
夫妻俩闲聊着,往陶父的方向走去,隔着老远便能看出他红光满面,正与燕大的一位副校长聊着天。
也不知道副校长说了什么,惹得陶父哈哈大笑,眉眼间尽是得色。
两人走到跟前,和副校长寒暄了几句,对方才告辞而去。
陶玉书调侃道:“爸,您今天这风头可出大了,还不得让那帮老同事嫉妒疯了?”
陶父故作不悦道:“净拿你爸我开玩笑!我这算什么出风头,还不是跟着朝阳借光?”
“爸,瞧您说的。您能主持今天的大会,那是我和这研究会的荣幸啊!”
夫妻俩的连番调侃让陶父也不禁露出笑颜来,“你们啊……”
陶父又问起林朝阳他今天给文学研究会捐的那些手稿和创作资料,作家的手稿和创作资料说珍贵也珍贵,因为独此一份。
可要说不珍贵,也不珍贵,尤其是当代作家的。
但林朝阳不同于寻常作家,这些年他早已用自己的那些作品在当代中国文学史留下了浓墨重彩,他的手稿和创作资料对于当代文坛而言是相当有价值的。
不管是从收藏方面还是研究领域来说,都是如此。
“都说好了,东西先收藏在燕大图书馆,只有研究会的成员有权限借阅。”
陶父听他这么说点了点头,“那就行。就那一份东西,别最后成了一笔糊涂账,怪可惜的!”
三人正说着话,陶玉书停了下来,小步快跑留住了不远处正打算离开的老者。
“王老师,王老师,您留步。”
燕师大的王福仁是林朝阳(中国)文学研究会的第一批会员,他是燕师大的教授,主攻的研究领域是现代文学。
当年陶玉书在燕师大读书时,是他的学生。
刚才在大会上人多嘴杂,陶玉书来不及和这位老师多聊,这会儿大会结束了她打算请对方到家里吃过饭。
回到朗润湖公寓,林朝阳亲自下厨。
陶玉书陪着王福仁这位昔日恩师聊天,王福仁谈起往事满心唏嘘。
陶玉书是77年恢复高考后第一批大学生,在她那一届学生里,也是最聪慧、最努力的。
毕业时她去了文学杂志当编辑,几个老师还曾经讨论过,感觉有些大材小用了。
以陶玉书的勤奋和天分,完全可以在更大的领域发光发热,比如从事学术研究工作、比如走上仕途。
过了几年,陶玉书当编辑取得了一些成果,挖掘了不少新人、新作,在燕京文学界成了颇有名气的编辑。
几个老师谈起时,少了些遗憾,觉得当编辑也挺好。
之后再听说陶玉书的消息,就是从其他学生的口中了,说陶玉书去了香江做生意。
那些年,上过大学的知识分子往国外跑的多得是,香江去的人不多,也不少,老师们得知这个消息也没什么感觉了。
一直到前几年,国家宣布要搞浦东大开发,那一阵新闻见天儿的播着关于沪上和浦东的新闻。
某一天,陶玉书就这样出现在了央视《新闻联播》的画面上,曾经的老师和同学们以这样的形式再次见到了她。
“大家都没有想到,玉书现在事业做得这么成功,说起来跟做梦一样。”
王福仁谈起这些年对陶玉书的关注,语气充满了感慨。
陶父通过其他人的视角感受着女儿这些年来的事业发展,也不免有些动容。
“她是运气好,有朝阳愿意支持她。这么多年夫妻俩风风雨雨,患难与共。”
王福仁笑着说道:“是啊。玉书年轻的时候漂亮,背地里系里那群小兔崽子都说她是我们中文系的校花,是不少小年轻的梦中情人呢。
得知她结婚的消息,不知道有多少小伙子黯然失落。
后来她和朝阳的爱情故事还在我们学校传过一段时间,哪怕现在看,他们两口子也是那一代人的爱情楷模了。”
老师提起当年学时的事,陶玉书难得流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小儿女之色。
王福仁谈兴颇高,接着说:“我还记得那年他们小两口来我们教师家属楼,看望我们几个老师。
那时候好像朝阳的《小鞋子》才刚发表,得到了不少好评呢。
当时是在侯老师家里吃的饭,一晃都多少年了。
没想到,今天我居然成了朝阳的文学研究会的会员了。”
王福仁的脸上满是缅怀之色,说到最后不觉笑了出来。
陶玉书听着这些话,同样怀念当年在学校的日子,她也笑道:“这说明还是有缘分。”
闲话一阵过往,林朝阳做好了午饭,吃过饭,陶玉书又安排人将王福仁送回了家。
下午夫妻俩步行着由朗润湖往燕大南门走去,陶玉书挽着林朝阳的胳膊,边走边说话,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回到小六部口胡同,就见陶希武和两个年轻人等在家里。
“你怎么跑过来了?”陶玉书问他。
“我找我大姑父有点事。”
陶玉书狐疑的看了看丈夫和侄子,不知道他们俩能有什么事。
“你先去忙吧。”
林朝阳支开陶玉书,陶希武这才上前,递上了剧本。
上回为了大舅哥的面子,林朝阳私下给《录像厅》的剧本来了个大手术,将存在的问题一一指出,提的意见几乎等于手把手在教着写剧本了。
陶希武拿到剧本后,跟徐浩峰、卢伟健头脑风暴了半天,发现按照意见来修改,工程量比重新写一遍都要大。
但几人也发现了好处,就是按照剧本上的意见修改的内容,看起来确实不错。
于是几人卯足了劲,连着折腾了一个多月,总算是将剧本拿出来了。
“大姑父,您看怎么样啊?”
林朝阳翻着剧本看了快一个小时,陶希武三人的眼神一直盯在他身上,脸上写满了忐忑。
见他放下了剧本,陶希武立马凑上来问。
“还行,及格了。”
听到这话,陶希武紧张的神情立刻融化成笑容,他不确定又问道:“及格?那您的意思是,过关了?”
林朝阳合上剧本,将剧本拍在他的怀里。
“你说呢?”
陶希武笑得更加灿烂,“那肯定是过关了!”
他身后的卢伟健和徐浩峰见状脸上也不由得绽放出笑容,那笑容如同苦囚终于重见天日一般。
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
两人本以为陶希武找上他大姑父拉赞助,是给大家走了条捷径,没想到却是个大坑。
这两个月里,他们为了改剧本不知道熬了多少夜,抽了多少烟,死了多少脑细胞。
每当深夜来临,想起当初寄希望于走捷径,就悔不当初。
对于燕影的学生来说,改剧本不是问题,真正让几人留下心理阴影的是那种巨大的心理压力。
这就好比武道宗师指教连套路都没学过的学徒,去感受武道意蕴,完全不是一个境界上的交流。
学徒的心理承受力但凡弱一点,都得道心崩塌。
第639章 正当年
卢伟健和徐浩峰最悲惨的时候甚至觉得,赞助什么的都没那么重要了,只要不再让他们改剧本,让他们干什么都行。
现在,他们终于能“脱离苦海”了。
见三人乐开了花,林朝阳告诫道:“别高兴得太早。拍一部好电影,写剧本只是第一步。”
“是是是,大姑父您说的是。”陶希武露出几分狗腿相,一个劲儿的点头,然后犹犹豫豫的问:“那您看赞助那事……”
林朝阳轻笑了一声,“就知道你忘不了这事。”
陶希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等着。”
林朝阳说了一句,便起身往书房去了。
陶希武和两个同学对视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热切的渴望,这会儿几人都忘了改剧本时的绝望和辛苦。
片刻后,林朝阳回到正房,递来一张轻薄的纸张。
陶希武下意识的接过纸张,看着纸张的形式脑海中立马想到了香江电视剧里的那些桥段。
支票!
他定睛细看去,果然是一张中国银行的现金支票。
再一看额度,陶希武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大姑父,这……”
瞧着陶希武的反应,卢伟健和徐浩峰两人不由得好奇的抻着脖子往支票上瞟了一眼,顿时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1996年,中国人均GDP是709美元,折合人民币不到6000元,而这一年城镇职工的平均工月工资将将达到500元。
不去讨论数据统计的水分,只单纯谈论当前国人的收入水平。
500元相当于一个普通的城镇职工一个月的薪水,当初陶希武想要跟林朝阳拉5万元赞助,相当于是一个普通工人不吃不喝工作近十年的收入。
在当时已经超出了徐浩峰的认知了,而眼前这张支票上所填写的数字是
——20万元!
几乎相当于某个人工作一生的所有收入,巨大的冲击让徐浩峰的头脑一时浑浑噩噩,好不容易集中了精力,脑袋里只有那明晃晃的数字。
他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把眼神艰难的从支票上挪开,往身旁扫了一眼。
卢伟健一脸痴相,比他还不堪。
“大姑父,这……太多了吧?”
陶希武比两人有见识,只惊讶了几秒,嘴上说着“太多了”,手上动作却不慢,说着就打算将支票收入囊中。
不想林朝阳却虚晃了一下,支票仍在他的手中。
“大姑父……”
“话要说在前面。空口拉赞助可不行,这笔钱就算是我对你们的投资了。”
陶希武不等两个同学说话,忙不迭的点头,“明白,明白。您能投资我们,那是我们的荣幸!”
卢伟健和徐浩峰这时也反应了过来,20万元,足够他们拍一部长片了。
像他们这种电影学院出身的学生,还没毕业就能拉到这样一笔巨额投资,简直是各自导演生涯梦幻一般的开局。
徐浩峰甚至已经开始幻想几年以后他左手捧着金狮奖,右手拿着金熊奖,嘴里还叼着金棕榈的美好画面了。
从林朝阳的手中接过支票,陶希武满眼欢喜,只感觉这两个月来的辛苦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回报。
“大姑父,您老还有什么教导的?”
收了钱,陶希武态度极其端正,就差没立正稍息听指挥了。
林朝阳又是出钱,又是出力,可没空再指教他们几个小辈。
“你们自己琢磨吧,最后把片子交上来就行。”
20万的投入,林朝阳懒得去操心。
要是片子拍得还说得过去,他倒不介意扶持一把。至于这钱会不会打水漂,林朝阳并不关心。
再三确定林朝阳对他们几个没有任何要求后,陶希武欢欢喜喜的和两个同学出了门。
走到胡同口,卢伟健站住了。
“伟建,怎么了?”徐浩峰问他。
卢伟健没有看他,而是看了一眼仍沉浸于因“赞助”到手而美滋滋的陶希武。
他和徐浩峰耳语了几句,徐浩峰的表情先是惊异,而后蹙眉思考。
这会儿陶希武才注意到他们俩的一样,“咋了?”
卢伟健和徐浩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确定的答案。
徐浩峰开口说道:“希武,咱们这部片子,你来当导演吧!”
“哈?”
陶希武满脸疑惑,“啥意思?我当啥导演啊,导演不是伟建吗?”
嘴角闪过一丝苦涩,卢伟健强撑着笑脸说道:“投资都是你拉来的,写剧本你也参与了,论贡献你最大,导演自然是由你来当。浩峰还是编剧,我掌镜。”
“这哪成啊,我一个学录音的……”
陶希武还要推脱,卢伟健说道:“学录音的怎么了,章艺谋还学摄影的呢。咱们学的就是拍电影,这部电影你出力最多,我和浩峰来辅助你心甘情愿。”
徐浩峰也说道:“就是。再说,这只是名义上的分工,实际上大家还是共同创作。”
感受着两位同学的拳拳盛意,陶希武恍惚有所觉察,似乎明白了两人突然转变态度,想要让他来当这个导演的原因。
心中不知为何没有当上导演的喜悦,反而有些失落。
犹豫片刻,他才说道:“那好吧,我来当导演,伟建当摄影,浩峰当编剧。”
说完,他振奋起精神。
“哥几个,走着!回学校,招兵买马!”
卢伟健和徐浩峰笑了起来,“走着!”
几人带着支票回到燕影,宣扬他们拉到了20万投资,即将筹备一部长片,这个消息立刻在燕影引发了轰动效应。
陶希武他们这一届是93级,导演系就十几个人,目前最出挑的是来自山西的贾樟柯。
前年他用录像机拍了一部短片《小山回家》,受到了燕影教授们的赏识,并被推选参加了96年的香江独立短片级录像比赛,获得了比赛大奖。
借此结识了制片人周强,为他拉来了20万元的投资,现在正在拍摄人生的第一部长片《小武》。
还未毕业,就获得了短片荣誉,并因此获得了执导长片的机会。
对于燕影的学子们来说,这无疑是他们从学校走上社会最梦幻的开局。
而陶希武等人带回的消息,相较于贾樟柯的一步一个脚印,更像是一夜暴富的神话。
同学们口耳相传的同时,一些流言也在私下悄然流传。
“你也不看看人家陶希武他姑是谁?”
“拉个投资,拍个电影算什么事?要不你以为他凭什么当这个导演?”
“就是!别羡慕了,投胎是门技术活,人家从出生就站在咱们够不到的终点了!”
……
燕影的这些流言并没有逃过陶希武的耳朵,他听到这些言论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在刚上学那阵确实畅想过当个大导演,但这回拉投资,他真没存着仗势要自己当导演的心思。
就是想跟几个要好的同学在毕业前攒一部片子,也算是对得起大学这四年的时光。
这一日,他拿着拟好的演员名单来到小六部口胡同找林朝阳。
见林朝阳正与人说话,便等在了厢房。
家里来的客人是人艺的院长刘锦云,人艺的几任院长都是一线的编剧、演员出身,极其重视剧本创作。
这些年话剧行业不复当年盛景,很是落寞。
人艺身为国内话剧界的扛把子,倒不愁开戏,愁的是剧本、愁的是人才。
人艺不缺剧本,但缺少好剧本。
人艺也不缺人才,但人才现在都在向影视行业流。
而这两个问题说到底是都是钱闹的,人艺每年都有上面拨款,不过数目并不大,更多的还是靠演出收益。
这些年物价飞涨,人艺的票价也跟着涨了不少。
可剧场演出,收益终究是有限的。
在人艺演话剧,每个月工资加补助,也就几百块钱。
写剧本的更惨,一部剧本磨大半年,甚至是一两年,稿费就一两千块钱,以后演出分成每年也就两三百块钱。
人艺的演员、编剧,在文艺界那都是数得着的精英。
演员到外面演个电视剧的配角随随便便就是几千块钱到手,编剧去写电视剧剧本,一集也有几百块。
在这样的情况下,指望这些文艺工作者安贫乐道,是不现实的。
好在人艺的名望够大,院里的职工多是出去兼职赚个外快,少有真正离开剧院的。
刘锦云去年才上任,迫切希望改变人艺当前的窘境。
钱的事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因此他把工作的重点放在了挖掘好剧本上。
有了好剧本,演员才有更大的热情投入到排练和演出中,票房才能卖得好,如此形成良性循环,对于人艺的发展才是长久有利的。
当年林朝阳在话剧领域牛刀小试,结果《天下第一楼》在人艺一演就是快16年,演出场次直逼《茶馆》。
每逢公演必定爆满,甚至还有人兜售黄牛票,受欢迎的程度可见一斑。
赶上这次为林朝阳(中国)文学研究会成立大会演出,刘锦云心中便兴到了请林朝阳出山,写出话剧的心思。
林朝阳在大众之中最广为人知的身份是小说家,可刘锦云是编剧出身,深知林朝阳在戏剧创作领域的实力。
人家当年玩票写出了《天下第一楼》,虽然后来没有在这个领域继续深耕下去,可之后参与的一些电影剧本创作,哪个不是叫好又叫座,堪称经典。
因而刘锦云对于林朝阳的实力有着绝对的信心,相信只要他肯出手,一定会让人艺的剧目再次轰动京城。
他知道到了林朝阳现在的段位,名、利都不缺,必须得动之以情。
今天跑到小六部口胡同,一诉苦就是两个多小时,总结起来就俩字——卖惨。
“话剧行当不景气,大家确实都不容易。”
“可不是嘛,您能理解我们就好。这些年啊,我们人艺最头疼的就是剧本。
剧本、剧本,一剧之本。
可现在的情况是影视行业虹吸了大量的人才,尤其是那些年富力强的同志,人家得养家糊口啊,我们也不能硬拦着不让人家发财。
老同志们高风亮节,还在坚守,可毕竟年纪大了,创作精力大幅下降,很难出好本子。
新人倒是也有,可都是小年轻,撑不起来场面啊。”
刘锦云满脸愁苦,仿佛人艺下顿饭就揭不开锅了。
“当年能碰上《天下第一楼》,实在是我们人艺的运气,这部话剧可说是改革开放以来,我们人艺观众评价最好的剧目了。
即便是放在我们人艺的历史当中来看,也是数得着的经典。”
面对着刘锦云略显肉麻的恭维,林朝阳连连谦虚了两句。
这个时候刘锦云见铺垫的差不多了,终于开口说道:“我这次来,就是厚着脸皮想跟您约个稿,为我们人艺写个剧本,给我们壮壮声势!”
“唔……”
听着刘锦云的话,林朝阳面露沉吟,这个要求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见他似乎有所犹豫,刘锦云心头一紧,还以为林朝阳是不愿接受邀请。
他也知道人艺来请林朝阳写剧本,确实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回馈,说是空口套白狼也不为过,人家能不能答应,完全是看个人情怀。
就在刘锦云内心忐忑之际,林朝阳开了口。
“写个剧本倒是没问题。”
听到这话,刘锦云如释重负,脸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笑容。
“那可太好了!朝阳同志,我代表我们全院的同志向您表示感谢。”
林朝阳拦住他过于热情的感谢,他之所以答应刘锦云,一是上回在燕大的演出人艺确实没少费力气,林朝阳这人向来是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一丈。
二是他的新书距离动笔可能还要一段时间,玩玩票写个剧本就当是保持创作手感了。
他又问刘锦云:“在内容方面,你们人艺有什么要求吗?”
刘锦云立马摇头,“没有没有,您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我们完全配合。”
林朝阳思忖片刻,以商量的口吻问道:“我以前写过一部小说叫《父亲》,不知道刘院长看过没有?”
“看过,那部小说感人至深啊。您的意思是把《父亲》这部小说改编成话剧?”
林朝阳点了点头,“《父亲》故事发生在几个交叠的固定空间内,故事结构很适合改编成话剧。”
刘锦云回想着小说的情节内容,《父亲》的结构和情节设定跟话剧舞台确实高度匹配。
他唯一遗憾的是,林朝阳不是新创作一部话剧,如果是新创作的话剧,轰动效应可能会更大一些。
但随即刘锦云又放平了心态,能请动林朝阳出面做这样一出改编剧目已经足够让人艺大大的出一把风头了。
想到这里,他再三向林朝阳表示感谢,然后又谈论了些细节问题。
两人说好,由林朝阳先列出剧本的提纲,然后经由人艺艺委会审核,待通过之后就开始剧本的具体创作。
最后说起稿费,刘锦云面露难色,他倒不是想白嫖,而是知道林朝阳不差钱,人艺的稿酬标准在人家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呵呵,稿费就算了。我看不如这样,以后你们人艺要是有新剧目公演,就给我送两张票来,就当做是稿费了。”
听着林朝阳的方案,刘锦云心存感激,知道林朝阳这是给他台阶下。
“谢谢朝阳同志的体谅。”
送走了刘锦云,林朝阳冲等了好一段时间的陶希武招了招手。
“找我有事?”
“没什么大事。我们那片子筹备的差不多了,这两天演员都找好了,来请您过过目。”
林朝阳扫了一眼演员名单,陶希武做的很细心,名单上还有每个演员的简历和照片,厚厚的一摞。
“这种事你们自己做主就行了。”
见林朝阳真是不想管剧组的事,陶希武便收起了演员名单。
林朝阳见他蔫儿了吧唧的,问:“怎么着?第一回当导演,累坏了吧?”
陶希武张了张嘴,犹豫片刻,才问道:“大姑父,你是不是早知道他们会让我当导演?”
林朝阳眼中带笑,“我可看不透人心,不过你那两个同学还是有些小聪明的。怎么着?听着什么流言了?”
“看来您早就预料到了。流言还用说嘛,肯定有的。我确实没想过要当导演,现在这么一弄,我像是仗势欺人一样。”
林朝阳不用想也知道是些什么流言,看起来这些流言对陶希武的影响还不小。
“闲话终日有,不听自然无。”
陶希武年轻气盛,他那种矛盾的心态自然不可能因为这一句话而有所改变,有些事只有经历过后才会明白,林朝阳也没打算多劝他。
“这些没用的事就先别想了,做好眼前的事,把一切交给时间。”
陶希武点了点头,怏怏不乐的离开了小六部口胡同。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朝阳白天看书查资料,为新书做准备,晚上写剧本,隔三差五的跑一趟人艺。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林朝阳将《父亲》的改编剧本送到了人艺。
人艺的剧本都得通过艺委会的审核,这个人艺内部的机构是由老导演、老编剧、老演员所组成的,各个资历深厚。
剧本送到人艺一周多时间,林朝阳接到刘锦云的电话,说邀请他开个会。
来到人艺二楼的会议室,林朝阳一进门就被一群老艺术家热切的目光包围住。
《父亲》是林朝阳的“生老病死”四部曲之一,在他的作品序列中,影响力绝对要排在前列。
当年小说最开始出版时,曾因为晦涩难懂而饱受争议,但口碑很快就迎来了逆转。
凭借着精巧的结构和催泪的故事,收获了无数读者的眼泪和好评,在两岸三地都掀起了一股阅读狂潮。
评论界对于这部小说更是赞誉有加,称其为1990年独一无二的作品。
现在小说由林朝阳这位原著作者改变为话剧剧本,二三十万字的内容浓缩成为不到四万字的剧本当中,删去了许多细枝末节,却没有丝毫影响剧本的水准,情感浓度反而因为这种浓缩变得更厚重了。
人艺的诸多老演员、老编剧、老导演在看剧本的过程中数度潸然泪下,许多人看到最后更是泣不成声。
最后艺委会全票通过了《父亲》剧本,今天刘锦云把林朝阳请过来开会,不是为了剧本的事,而是要研究剧组的组建。
刘锦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请来林朝阳为人艺写剧本,现在剧本出炉,获得了院里老同志们的一致好评。
这出戏将是人艺1997年的重中之重,所有台前幕后的工作人员来不得半点马虎。
“咱们人艺好些年没闹出这么大动静了,这次咱们要给燕京城的老百姓放个大卫星!”
感受着刘锦云语气中的踌躇满志,在场的老同志们也被激发出几分意气。
蓝田野当场表态,“我愿意为院里分忧,老安这个戏份最吃重,就让我辛苦一点吧。”
此话一出,引来一众人的唾弃。
“呸!你可真好意思,还‘你辛苦一点’,用得着你辛苦吗?”
“老蓝,你今年都七十了。这剧本要是公演了,演出强度可不是你这个年龄的老同志能承受得住的。听我的,这个角色你把握不住。”
……
《父亲》剧本的信息量很大,但出场演员不算多,满打满算就13人。
其中父亲老安是当之无愧的绝对主角,自然也成了大家所争抢的焦点。
这个角色的特点淘汰了人艺90%以上的演员,适合的就那么几个成名多年的男性老戏骨。
蓝天野、郑榕、朱旭……
众人争了半天,互不相让,闹得刘锦云也头疼不已。
他是院长不假,可面对这帮老同志也没什么好办法。
“剧本是朝阳同志写的,他对老安这个人物最有发言权。”
刘锦云一招祸水东引立即奏效,一群老头儿虎视眈眈的看向林朝阳。
林朝阳暗骂刘锦云不厚道,你不想得罪人,就让我得罪人?
“其实吧……”林朝阳神色不慌不忙,“我是觉得于老师挺适合这个角色的。”
林朝阳口中的“于老师”自然是人艺的扛把子之一,前任第一副院长于是之。
众人听他这么说,心平气和,甭管是资历、业务能力于是之确实没得说,大家都服气。
可惜的是于是之退休多年,而且巧合的是,他跟剧本里的老安一样,也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去年已经彻底告别了舞台。
“朝阳,你这话等于没说。老于现在的情况哪里演得了戏?”蓝田野说道。
林朝阳点点头,“这我当然知道,我只是说出我心里的理想人选。既然于老师演不了了,我看不如这样吧,就让你们这里最年轻的演员来演吧。”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把眼神聚焦到坐在会议桌一角的朱旭身上。
“我啊?”
朱旭今年六十有七,正当年。
第641章 又多了一部经典
受市场的火热影响,陶玉书的减持计划并未对旗下上市公司的股价造成太大的影响,直到6月份,减持计划已经执行到了尾声,一切顺利,数十亿资金落袋为安。
对外,这次减持的说法是为了投资和改善生活,跟之前的理由如出一辙。
实际上过去三年多时间里,陶玉书已经陆续3次减持旗下上市公司的股份,套现近百亿港元。
这些资金缴税后除了少部分留在香江,大多数都进入了中、美等各国的资本市场,为夫妻俩源源不断的创造财富。
到了夫妻俩这个财富级别,鸡蛋不可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
从首都机场进城的路上,杜峰大喇喇的对陶玉书说道:“姐,你说你套现了那么多钱,是不是也该买个私人飞机、私人游艇啥的,享受享受生活啊!”
“订了,明年交货。”
杜峰本意是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闻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真买啊?游艇?”
“飞机?”
杜峰心中的激动更甚,他这几年游走于香江、内地之间,在跟商界同仁交际时,游艇早体验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不觉得有什么稀罕,反倒是私人飞机相对而言稀少很多。
“真买飞机了?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啊!”他追着问道。
陶玉书嘴角轻挑,“还得跟你汇报一声?”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这事……咋说买就买了?我姐夫知道吗?”
杜峰问这话时看向了林朝阳,林朝阳一脸淡定,“别看我,我也刚知道的。”
杜峰再次望向陶玉书,“姐……”
眼睛中满是渴求答疑解惑的目光。
“这几年香江、内地、美国、日本到处飞,商业航班太浪费时间了。前两个月去美国的时候恰好有人给我推荐,就订了一架。”
杜峰又急切的问:“哪家公司的飞机?什么型号啊?”
“湾流GV。”
听到这个名字,杜峰脸上又是一惊。
他如今也是身家十位数的富豪,偶尔也畅想过拥有一架私人飞机的美好生活,私下也对一些私人飞机的厂商和型号有所了解。
湾流宇航公司是目前国际上最大的豪华、大型公务机生产商,早在五十年代便进入了公务机领域。
近四十年来,其推出的湾流I、湾流II、湾流III、湾流IV、湾流V型、湾流IV-SP等型号公务机一直是国际上顶级富豪们追捧的对象。
“GV是刚获得认证的那款超远程飞机吗?”
“是。”
“那不便宜吧?”
“全下来4400万美元吧……”
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杜峰并未露出惊容,但内心还是忍不住为姐姐的大手笔而感到震撼。
湾流GV是湾流首款超远程公务机,航程高达12000公里,配备了配备罗尔斯·罗伊斯BR710发动机,最高速度0.9马赫,巡航高度16000米。
95年首飞,今年刚刚取得了认证,正式服役。
高达12000公里的航程,注定了它是为了跨洋飞行而诞生的。
湾流推出这款超远程飞机,也是为了应对庞巴迪推出的全球快车机型。
而这款飞机在推出后也不负湾流公司的厚望,一举奠定了其在高端公务机市场的领先地位。
截至2008年,该机型销售182架,长期占据超远程公务机销量榜首。
要知道湾流GV可不便宜啊,仅裸机售价就高达3100万美元,再加上选配、购置税等支出,陶玉书一共花了4400万美元。
当然了,这钱肯定不是陶玉书个人出,飞机是陶玉书以林氏影业名义购买的。
听姐姐聊了几句飞机的具体情况,杜峰心中的震撼慢慢褪去,只剩下跃跃欲试和迫不及待的情绪。
“姐,飞机交付了之后你可一定得带我体验体验。”说完他脸上流露出畅想之色,“能飞一万多公里的大飞机啊,想想都带劲!”
“前段时间湖南那个谁,买了个塞斯纳的小飞机,得瑟的不行,新闻还跟着炒了好一阵呢。”
两个月前,湖南远大的老板张跃购入了一架赛斯纳525公务机,那款飞机航程不过2750公里,售价也不到7000万人民币,还不及湾流GV的1/4。
可即便如此,这件事也成为了当时全国热议的大新闻。
几千万买一架私人飞机,完全超出了普通老百姓的认知。
“姐,你这飞机要是早买两个月就好了,能出个大风头!”杜峰语气有些遗憾的说道。
“就知道出风头,枪打出头鸟知不知道?”陶玉书训了杜峰一句,又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也快四十的人了,做事情低调点没坏处。”
杜峰叫屈道:“我不就嘴上说说嘛。你看我这些年,除了买点房子、买点车,做什么过分的事了?”
因为出身的关系,杜峰注定不可能像那些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富起来的老板那样到处招摇过市,恨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我也是嘴上说说你而已。”陶玉书挖苦了他一句。
杜峰讨了个没趣,但兴趣还是没从私人飞机这件事上挪开,又忍不住追问陶玉书更多的细节。
当他听说每年光是养飞机就要花快4000万人民币的时候,状态终于不像刚才那么兴奋了。
私人飞机很贵,不仅贵在售价,也贵在养上。
机组人员薪水、停泊费、服务费、飞机养护维修费用……
湾流GV是大型公务机,养护成本极其高昂。
这也是为什么,大型公务机只能是顶级富豪专属的玩具。
像杜峰这样身家几十亿的富豪,买是买得起,却不见得能养得起。
毕竟资产不等于流动资金,一年4000万人民币的消耗,堪称吞金巨兽。
“好家伙!这要是用个七八年,都能再买架飞机了。”杜峰惊叹着说道。
“是啊,要不是为了节省时间,让旅程舒服点,我也不想花这个钱。”陶玉书说。
她这几年出国的频率居高不下,每年光是在天上的时间都有大半个月。
乘坐飞机商务舱或者包机可能让旅途变得舒服点,但并不能节省时间、减少麻烦,有了私人飞机,至少每年能节省她三五天的旅途时间。
4000万换5天,这笔账对于陶玉书来说还是赚的。
一路闲聊着,车队停到小六部口胡同口,搬家的事有杜峰带来的人帮忙,保镖们负责看护,并不麻烦。
折腾了一天,翌日林朝阳请客吃饭,全家人难得汇聚一堂。
陶玉成玩笑着说道:“说来有意思,以前香江没回归,你们夫妻俩往外奔。现在香江要回归了,你们夫妻俩却又回来了。”
听着他的话,家里人也不禁莞尔。
夫妻俩带着孩子回归燕京,对于两家老人来说自然是最高兴的。
“朝阳和孩子以后常住燕京,我还得几个地方来回跑呢。”陶玉书说。
陶玉书“空中飞人”的属性家里人都知道,今天香港、明天美国、后天日本,比领导人还忙。
别说是她了,现在就连陶玉墨也有这个趋势。
恰好聊到坐飞机出差,杜峰替陶玉书吹嘘起了她刚买的“私人飞机”,让家里人咋舌不已。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钱得花。”
林二春如今是燕京城最大的房虫儿,每年经手的流水少说也有两三千万,手下养了200多号人,说起这话来,满是大老板的阔气。
杜峰像个狗腿子一样伸出大拇指,“林叔高!还是您有见识!”
一顿饭在说说笑笑间吃完,陶玉书难得在燕京多待了几天。
6月12日,周四,今天是《父亲》话剧首演的日子。
黑色的奔驰车停在首都剧场门口,林朝阳一家四口下车,远远望见售票亭门口围了几十号人。
“这会儿才想起来买票,哪还能买到。”陶玉书瞟了一眼那一堆人,说了一句。
林朝阳轻笑道:“那些都是没抢到票的,估计是想趁着今天公演来碰碰运气吧。”
现如今话剧行情萎靡不振,但人艺到底是话剧界的扛把子,热门剧目的票不仅不愁卖,甚至还有黄牛票。
1992年于是之告别舞台的最后一场《茶馆》,门票被炒到了600元一张。
早在一周之前,燕京各大报纸的版面上就出现了《父亲》的演出信息。
《父亲》原著小说感人至深,迄今为止在国内销售已经突破400万册,影响力巨大。
同名话剧由林朝阳亲自操刀改编,人艺顶级阵容演绎,报纸上的消息一出,众多话剧迷闻风而动。
有剧迷甚至在放票的前一天晚上就在首都剧场售票亭门口排队了,因为是首场公演,当天放出的门票并不多,10分钟便宣告售罄。
这还是因为手动售票的缘故,要是像后世那样可以手机订票,估计门票应该秒没。
“看来还是不够热爱。要是拿出当年我们彻夜排队买书的劲头,怎么会买不到票?”陶玉书语带调侃的说道。
晏晏闻言不由得好奇的问陶玉书,“妈妈,为什么要排队买书啊?”
“因为那时候书少啊……”
陶玉书给女儿讲着当年的故事,一家人缓步走进了首都剧场,这时里面观众已经坐了大半。
他们一家人的座位在前排,如果从观剧角度来说,肯定不是最好的,但这是公演,座次反而不重要。
《父亲》是人艺的年度大戏,从立项起就一直是燕京文艺界关注的焦点,今天的公演汇聚了燕京文艺界许多德高望重的前辈,林朝阳光是打招呼就花了好一会儿功夫。
黄宗江打趣着说道:“朝阳你这回又要轰动一回燕京城了!”
黄宗江是国内知名剧作家,当年《天下第一楼》公演时就得到过他的盛赞,那时他和林朝阳还不认识。
前几天《父亲》在首都剧场带妆排练,本来应该没什么人的,结果剧场硬生生挤进来了两百多号人。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人艺职工,《父亲》是人艺的年度大戏,从立项起就一直是大家关注的焦点。
首次带妆排练,许多人艺的职工们都跑过来打算先睹为快。
当天除了人艺的职工,再就是黄宗江他们这些文艺界德高望重的前辈。
已经提前检验过《父亲》的成色,黄宗江对这部话剧充满了信心。
“借您老吉言。”林朝阳笑呵呵的说道。
临近晚上7:30,首都剧场内座无虚席。
灯光逐渐黯淡,舞台上大幕紧闭,报幕过后,幕布徐徐拉开。
舞台的布景是九十年代初燕京的公寓楼,窗外街道繁华,音响中传来轻柔的音乐声。
饰演老安女儿安欣的宋丹丹一身秋装,脖子上还挤了围巾,看起来精明强干。
她行色匆匆,神情严肃的来到公寓门前,摁了门铃,无人应答。
接着她不耐烦的从手袋中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房门。
安欣:爸爸?
还是无人应答,安欣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她愈发焦虑。
安欣:爸爸?是我……你在吗?爸爸?
她的紧张感倍增,终于在书房找到了父亲,他坐在扶手椅上,正戴着耳机听音乐。
安欣:啊,你在这儿。
朱旭饰演的老安看到她很惊讶,他随即摘下耳机。音乐声戛然而止,原来它来自老安的耳机。
老安:你来这儿做什么?
安欣:你以为呢?
老安似乎对女儿的突然到来有些生气。
安欣看见窗帘闭合着,走过去拉开窗帘,转身看着老安。
安欣:我不能来吗?
老安:来了就跟我发火!
安欣:你别岔开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过来。
老安:我不知道。
安欣:别装傻了,都这么大的人了,敢做不敢认?
老安和她对视,眼神倔强:“什么事也没有。”
安欣:我刚和她通过电话。
老安:那又怎么了?
安欣: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她的语气很不耐烦。
老安似乎上来了些火气:我是你爸爸,你就这么跟我说话。你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给我发脾气?她谁啊,我认识她吗?
安欣(语气妥协了一些):她是来帮你的。
安东尼:帮我什么?我不需要任何人。
说完,老安离开房间。
……
《父亲》的故事围绕着阿尔兹海默症患者老安展开,他性格倔强,中年丧妻后便独自带着女儿,女儿成家后也是自己一个人生活。
在外人看来,他是个孤僻的坏脾气老头,有时候连女儿安欣都有些受不了他。
患病之后,安欣给他找了几个护工,可都被坏脾气的老安撵走了。
这其中当然有发病的缘故,老安经常会不认识人。
这次,安欣给老安找的第三个护工梅阿姨也被他给撵走了,而且还污蔑梅阿姨偷了他的手表。
也不能算是污蔑,老安是认定了梅阿姨偷了他的手表。
随着父女俩的对话延伸,《父亲》的情节逐渐铺张开。
跟人艺通常现实主义的剧目风格不同,《父亲》的开篇有一定的悬疑色彩,父女俩的对话听得人一头雾水,分不清父女俩到底孰是孰非。
但慢慢的,编剧和导演精心设计的细节不断出现,逐渐将观众们拉进了故事当中。
舞台上的老安像是被困在迷宫中的蚂蚁,所有人冷眼旁观着他的混乱、愤怒、悲伤和无力,哪怕是亲生女儿也无能为力,这一切看得人心里发堵。
安欣离开了,去了香江,老安还是被送到了养老院。
……
老安:诶,你……叫什么来着,你……你……你是谁?
女护工吴茜:安大爷,我是吴茜啊。
老安:吴茜。啊,对对对,那他是罗军(指男护工)。
吴茜:对了,您记性可真好。
老安:好,好,你是吴茜,他是罗军,那……我呢?
吴茜看着他,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老安:我……我到底是谁?
吴茜冲他温柔的微笑:你是安大爷,大名安良才。
老安:安良才?
吴茜:对。
老安(喃喃自语):这是我名字,我叫这个名?谁给我起的?
吴茜(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当然是您父母给起的,可能是您妈妈。
老安:我妈妈?你认识我妈妈?
吴茜愣了一下:不认识。
老安:你不认识她吗?她非常……她有双大眼睛。你看,我想起来她长什么样了。她能来看我吗?
……
舞台上,朱旭饰演的老安坐在病床前如同稚嫩的孩童,他和女护工吴茜的对话每一句都狠狠的刺向所有观众的内心,让他们痛心不已。
花甲之年的老人是个父亲,现在的他没有女儿照顾了,陪伴他的只有护工、冰冷的病床和囚笼一样的养老院。
可他也曾是个孩子,也曾被母亲精心的呵护。
“妈妈!我……我想要妈妈,我想要妈妈,我想……我想离开这儿。谁来接我走?”
老安的黯然失落的话语那样轻柔,却如同一记记拳头砸在所有观众的眼眶、砸向他们的心窝。
“呜呜呜……”
首都剧场内响起呜咽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观众控制不住泪腺了。
之前女儿安欣和老安分别时,就有不少观众为之落泪。
这次舞台上的催泪弹来的更猛,哪怕极力压制,很多人也无法抑制内心的。
台下在哭,台上的老安也在哭,他的悲伤来的那样突然、来的那样汹涌,淹没了首都剧场内的所有观众。
“我感觉好像……我感觉好像正在失去我所有的叶子,一片接着一片。”
当舞台上的朱旭说出宿命般的这句话,首都剧场内的呜咽声仿佛听见了指挥,所有人都泣不成声,哪怕是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不落泪。
哭泣过后,老安终于被安抚好了,他和吴茜来到院里散步。
他们来到树前,吴茜让他小睡一会儿,享受享受阳光。
老安真的睡着了,他抓着吴茜的手,像幼时抓着母亲的手在午睡。
院里的树立在那里,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时间仿佛定格在此刻,汹涌的悲伤之后观众们只得到了片刻的宁静,幕布缓缓拉上。
所有人这才惊觉,结束了。
话剧结束了,仿佛那也是老安的一生。
人们的心情刚有所放松,可一想到老安的遭遇,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和悲伤。
短暂的安静了几秒后,首都剧场内响起掌声,越来越热烈,越来越响亮,开始像小溪,后来像江河,直至奔向大海,排山倒海般的掌声涌向舞台。
有观众觉得鼓掌还不够,他们站起了身,很多人激动的拼命呐喊着、宣泄着,观众们用一腔热忱回馈给这样一出精彩绝伦的戏剧。
演员上台谢幕时,首都剧场内的掌声再次热烈了几分,观众们似乎不在乎已经拍红了的巴掌、嘶哑了的喉咙,他们像这些演员发出了最崇高的敬意。
长达13分钟的掌声在首都剧场的演出历史上少之又少,所有观众用他们的掌声和呐喊声证明了《父亲》的公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精彩!感人至深!不愧是经典!”看完话剧的黄宗江情绪激动,哪怕已经看过了小说、看过了一边彩排,可他还是忍不住为之心情激荡。
他拉住了林朝阳的手,摇个不停。
不仅是他,坐在前排的林朝阳此时已经被文艺界的同行们团团围住。
《父亲》的小说当年就号称“催泪炸弹”,感动了无数读者。
如今被改编成话剧,抽象的文字被转化为具象的画面和声音,巨大的情感冲击力不仅让观众们泪洒当场,也征服了所有同行。
“朝阳!牛逼!”
眼含热泪的李拓站在人群中,巴掌都拍红了,扯着嗓子喊道。
“牛逼!”
他的呼喊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响应,随后又得到了更远处观众的响应。
“牛逼!”
“牛逼!”
整齐划一的声浪冲向首都剧场的穹顶,响彻剧场内外。
这一声“牛逼”很粗鄙,可在此时此刻却最能代表所有观众的心情。
《父亲》的话剧成功了,而且是空前的,至少在刘锦云这个人艺院长看来是这样的。
他在人艺干了二十多年,老早年《茶馆》《龙须沟》这些经典剧目的首演反响他不了解,《父亲》的首演反响在他这二十多年的从艺生涯中,应该是独一份的。
刘锦云站在人群外望着林朝阳,心中想的是:
人艺又多了一部经典!
第642章 无愧于历史
《父亲》在首都剧场的首演取得了空前的成功,感动了当天的所有观众和首都文艺界同仁们。
演出结束的第二天,燕京各大媒体的好评铺天盖地的袭来。
由林朝阳同名小说改编的话剧《父亲》昨日晚在首都剧场进行首演,该话讲述了阿尔兹海默症患者老安的晚年生活。
女儿安欣为照顾父亲老安的晚年生活,在温情与崩溃间游走。
将照顾者的道德困境与情感透支演绎得令人窒息,诠释出了不同于同类题材的人性纠葛,呈现出更残酷的现实真相。令人痛心,却又感人至深——《光明日报》
《父亲》以其先锋的叙述实验和深沉的人文关怀,重新定义了亲情题材话剧的创作范式。当记忆的锚点消失,唯有爱与尊严能抵御时间的凌迟——《中国青年报》
相较于几家ZY级媒体评价颇高的理性报道,《燕京日报》的报道对《父亲》的夸赞更加露骨。
文章中这样写道:饰演老安的朱旭以精准的肢体语言和情绪爆发完整的呈现了一个傲慢老人退行至无助“老小孩”的过程,他大巧不工的表演直触人心,为中国话剧史再添一位经典角色。
在谈到话剧本身时,文章这样称赞:
话剧舞台艺术的极致张力与情感升华赋予了《父亲》更加感人至深的魅力,它必将像《茶馆》《龙须沟》《天下第一楼》一般永久的镌刻在人艺的经典丰碑之上。
《父亲》的首演赢得了燕京媒体界的一片赞誉,话剧迷们的叫好声同样热烈,不过话剧迷们的叫好更多的是体现在对话剧的追捧上。
首演爆满,一票难求,对于人艺的话剧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父亲》所受到的追捧无疑要更加热烈,首演之后的一周时间里,首都剧场但凡是放出门票,往往是在几分钟之内便售罄。
除了少数人能抢到票,大多数剧迷只能无功而返。
而那些少数剧迷凭借的可不是幸运,而是提前一天就守在售票亭前排队。
公演第3天放票时,《父亲》的口碑发酵,首都剧场门口排队买票的剧迷热情汹涌,竟一下子挤塌了售票亭,幸好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次日这件事便登上了《燕京青年报》,逼得人艺在之后几天里不得不在《父亲》放票的时候派出多位保卫人员维持秩序。
这些天来售票亭外逐渐形成了一股奇景,昼夜都有人在排队。
每每有人路过此地,总会忍不住好奇上前询问几句,一问一答之间,不免惊叹于一出话剧竟然有这样大的魅力。
人们口耳相传之间,更助长了《父亲》在燕京城的热度。
与此同时,由于剧迷们对《父亲》的追捧,首都剧场门口的黄牛也猖獗了起来。
原本只要10块钱的门票,一路喊到200块、500块……最贵的一楼5~10排门票和二楼前排门票甚至被喊到了千元以上。
即便如此,每当有黄牛票出现的时候,还是会被一些不差钱的剧迷一边痛骂、一边迅速抢光。
公演一周时间,《父亲》的影响力已经由燕京扩散至津冀地区。
这天傍晚,冬冬拿着作文找到林朝阳,抱怨道:“爸爸,你到底会不会写作文啊!”
冬冬从香江转学回内地,上的是燕大附中。
前几天他找到林朝阳,说想让林朝阳给他辅导辅导作文。
林朝阳一听,这是他强项啊,故而信心满满的辅导了他两天。
结果今天小考结果出炉,满分40分的作文,冬冬只得了“25分”,他倍感郁闷,跑来找老父亲兴师问罪。
林朝阳有些郁闷的翻着卷子,左看右看、横看竖看,看了半天,最后发出一声疑惑,“不应该啊!”
“什么应不应该,不会就是不会,承认自己不会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青春期的混小子对老父亲充满了不信任,这让林朝阳有点受伤,总算是体会到了之前大舅哥的感受。
“你爹我上百万字的小说都写过!”
“小说是小说,作文是作文。再说了,你写的都是长篇小说,短篇的你写过几篇?”
“我……你爹我当年的短篇小说可是得过全国奖的。”
“你那都是老黄历了,那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作文怎么就得了25分?”
写过作文的都知道,这玩意写满分很难,但写低分了也很难。
25分,相当于刚刚及格。
“作文你写的,我只是辅导,还是你问题大。”
父子俩互不相让的拌了几句嘴,为了找回面子,林朝阳决定再给儿子好好补习补习写作知识。
他林朝阳的儿子,写个作文堪堪及格,说出去让人笑话!
父子俩正说话的功夫,保镖小孙带着两个人走进了院子。
“济才?你可是稀客啊?”
林朝阳一见来人,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打过招呼,他拉着冯济才来到屋内。
聊起来才得知,冯济才这回竟然是专门来燕京看话剧的。
《父亲》公演一周多时间,热度居高不下,文联方面跟着凑了个热闹,拿到了两百多张门票,冯济才恰好分到了一张。
“你这话剧太火了,现在连在天津都是热门话题。一票难求,谁要是看了,恨不得昭告天下。”
“夸张了,夸张了。”
“一点没夸张。”冯济才掏出他那张门票,是明天晚上的票,“你知道我为这张票费了多大劲吗?花了两顿饭,才说动他们让给我。”
“哈哈!想看话剧你直接给我打个电话不就得了?”林朝阳笑道。
冯济才摇摇头,“现在《父亲》这么火,就算你是编剧,要拿门票也得搭人情不是?”
《父亲》的火爆几乎是创纪录的,哪怕是八十年代最开始的那几年,人艺和首都剧场也少有现在这样的热闹喧嚣场面,林朝阳要想拿几张门票其实不是问题。
冯济才如此想,实在是他做人厚道。
“说起来真是想不到,《父亲》的改编话剧竟然会这样成功,你这份功力真叫人佩服!”冯济才又说道。
“其实我也没想到。应该说还是故事本身的叙事和结构比较适合话剧舞台,当时人艺的刘锦云找到我时,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部小说比较适合话剧改编。”
冯济才说道:“这就更证明了你的能力和眼光。我看这次话剧火爆,你的小说恐怕也要再热一回。”
“这不现实,话剧的影响力还是太小了,又不是电影。”
“至少在京津冀地区会这样的,你知道我身边有多少小年轻现在心心念念的要进京看一回《父亲》?”
冯济才笃定的语气让林朝阳都有些不确信了,《父亲》的话剧影响力竟然有如此大?
两人聊了一阵,保姆来叫吃晚饭。
见林朝阳和冯济才的话题一直围绕在话剧上,冬冬也忍不住开口说道:“爸爸,你帮我也弄几张门票吧。”
“你要票干什么?”
林朝阳这话是明知故问,可谁让刚才这小子对老父亲出言不逊呢?
“我身边的同学都想看这部话剧。”
冬冬刚转学到燕大附中,搞几张《父亲》的门票,正好可以跟同学们打好关系。
“你小子还挺机灵!行吧,回头我打个电话。”
又过了两天,距离香江回归还有不到十天,举国上下都充满了期待,媒体上关于香江、回归的话题变得越来越多。
6月25日,在经过了几个大城市的试映后,已被全国各大媒体炒得红红火火的《鸦片战争》终在燕京举行首映礼。
首映礼由参知政事、鸿胪寺卿钱老主持,政府方面给予《鸦片战争》的重视在中国电影史上尚属首次,其中的内涵不言而喻。
电影上映前,宣传工作已经铺开了一个多月时间,再加上这两年来国内媒体不断的热炒。
《鸦片战争》上映即火爆,全国各大城市的电影院内外一片热闹景象。
时隔两天,《鸦片战争》又在香港举行首映礼,地点选在了尖沙咀的林氏戏院,林朝阳特地从燕京赶回香江以表支持。
下午5时,尖沙咀戏院门前影迷云集,人山人海。
首映红毯开始,现场星光闪耀,程龙、李连杰、周润发、周星驰……
香江电影黄金一代的重量级明星悉数亮相,闪光灯组成的光幕一刻也不敢停歇,生怕错过哪个明星。
一场电影首映礼来的明星嘉宾阵容之强横,哪怕是香江金马、湾岛金像也无法企及,跑惯了娱乐新闻的狗仔们难免惊叹。
让这些狗仔惊叹的地方还不止于此,往常电影首映被娱乐记者占领的媒体采访区今天却不太一样。
不仅有《明报》《南华早报》《大公报》等香江知名大报的记者出现,还有新H社、《环球时报》《朝日新闻》《联合报》《星岛日报》等海内外重量级媒体的近百位记者出席。
另外还有星空卫视、凤凰卫视的镜头全程直播。
“活了这么久,今天才算是见到什么叫大场面!”
《明报周刊》的狗仔阿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也许欧美那些大牌国际电影节的场面可能更大,但阿良没见过,今天《鸦片战争》的首映礼是他这辈子见过阵仗最浩大的首映仪式了。
说罢他便看到林朝阳夫妻俩出现在红毯上,照相机镜头立刻锁定夫妻二人。
林朝阳和陶玉书平日里很少出现在媒体镜头里,但今天《鸦片战争》的首映不一样。
香江回归在即,反映香江当年是如何被割让出去的《鸦片战争》上映,不仅是应景、是献礼,更是对广大香江民众的一次历史普及和爱国教育。
除了夫妻两人,今天的首映礼最大的不同是在于不仅有明星,香江许多商界人士也出现在了红毯上。
霍家、郭家、郑家、李家、许家……
随着越来越多的商界大佬出现在红毯上,许多记者也品出了不同的味道。
“林生、林太的面子这么大吗?”有年轻的狗仔忍不住内心的好奇随口问道。
一旁的经验老道的同行阿良指点道:“林生、林太面子是大,但还没办法大到让全港的富豪都出动。”
“什么意思?”
“靓仔,刚跑新闻吧?”
年轻狗仔感觉被人看轻了,不服气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阿良也不生气,“你以为今天只是一场普通的首映礼?”
“当然不普通。回归在即,《鸦片战争》自然是有着特殊意义的。”
“怎么个特殊意义?”
“额……象征了内地的主权。”
阿良点了点头,“说得不错。这些大佬与其说是来参加首映的,不如说是来站队的。”
这种东西一点就透,年轻狗仔立刻恍然。
他又忍不住问道:“过两天不是还有回归仪式嘛,他们不一样会出现?”
“你以为那是谁都有资格能出席的?”
两人正说话间,红毯上有出现了一个最近在香江社会风头正盛的面孔。
“我怎么看你有点紧张?”林朝阳问章艺谋。
闻言,章艺谋不禁苦笑,“别说是我了,您问问谢导,看看他紧不紧张?”
林朝阳不禁朝谢靳望过去,只见平日里见惯了大场面的谢靳此时也是一脸严肃,正襟危坐。
“你不懂!”谢靳语气生硬,显然很是紧张,“这是献礼片,在这个关头也代表了我们国内的形象,不能丢面子。”
“放心吧,面子丢不了。放了那么多场,大家的评价你又不是不知道。”
《鸦片战争》制作完成后不仅在内地放映了几场,还在上个月的戛纳电影节上进行了展映,赢得了不错的口碑。
得益于林氏影业强大的海外发行渠道,目前《鸦片战争》已经确定了东南亚、日韩、美国等23个国家的上映事宜。
当然了,就题材而言,林朝阳还是林氏影业对除了大中华区和东南亚之外的票房并不抱乐观看法。
如此大规模上映,很大程度上可以看作是配合政治方面的宣传。
香江即将回归,压在中华民族头上的百年屈辱被扫掉了不少,自然要提振提振民心士气。
闲聊了几句,章艺谋和谢靳被主持人请到台上,还有电影的一众主创,林朝阳也上台讲了几句。
直到半个多小时后,电影才正式开始放映。
《鸦片战争》片长2个半小时,几乎抵得上一般商业电影两部的时长,但放映期间在场嘉宾没有丝毫觉得冗长、无聊的地方,电影放映结束后现场掌声雷动。
放映后的采访环节,众多嘉宾面对记者给予了电影一致好评。
“林生投资《鸦片战争》是否担心过英国方面的反对声音?”有记者抓住了林朝阳。
面对记者的刁钻提问,林朝阳面色从容,“我想英国人不应该反对。能够正视和反思历史才是明智的国家。
当年《辛德勒名单》在德国公映,时任总理还到场观看。
在这一点上,我认为英国人应该向德国人学习。”
林朝阳和陶玉书来港多年,除了最早那一两年,少有在公开场合发声的时候。
今天《鸦片战争》首映,他壮怀激烈,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他非常清楚这些话被放到媒体上之后会引起怎样的反响。
果不其然,次日《鸦片战争》的首映成了香江最火热的话题,林朝阳的那一番言论也成了几家重量级媒体的头条新闻。
距离7月1日还有不到一周时间,任何有关于回归、英国人、内地的新闻都会成为港人们热议的焦点。
首映礼第二日,《鸦片战争》在香江正式上映,有着庆贺回归的热度加持,成千上万的香江观众纷纷涌入戏院。
内地、香江上映之后,谢靳、章艺谋和电影的一众主创不敢怠慢,接着飞往日韩和东南亚等国。
《鸦片战争》这两天将会密集在多个国家上映,他们自然也要前往宣传。
两地首映礼后,《鸦片战争》口碑逐渐出炉。
不出意外,内地媒体对于这部电影给予了超高的评价,认为《鸦片战争》具有深刻的历史意义和艺术价值。
“电影拍得很精彩,大气、厚重、严谨、平实,而最可贵的是它能平心静气地回顾历史、实事求是地检讨国耻。”
“《鸦片战争》的诞生绝不仅仅是为了庆贺香江回归,不,更重要的是为了反思这段历史,使我们在反思中更加树立起一种自主自强的精神。”
“《鸦片战争》的上映,让我们看到了中国人也可以拍出大制作、大投入、高质量的巨片,它不仅是一部精心制作的电影精品,更是对历史的真实再现,一部可以传世的经典电影。”
而在香江媒体当中,《鸦片战争》也取得了较高的评价。
但除了《大公报》《文汇报》等少数几家媒体把重点放在了电影所蕴含的历史意义和政治意味上之外,大多数媒体的评价和观点还是从内容本身出发。
整部电影格局宏大,视觉效果壮观,更兼具有一定历史意义,堪为华语电影历史巨片之表率——《明报》
《鸦片战争》的成功之处在于它并未试图站在历史的高度上去说教,而在于它尊重历史、尊重电影艺术的创作规律。
导演除了讲好故事本身,两位大导演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色彩与构图的诗意表达上,构造了一幅极具东方审美已经的光影画卷。
令无数观众为之震撼,也为华语电影古装大片开辟了一条崭新的道路——《天天日报》
《鸦片战争》赶在回归之际上映,又撒下了重金做宣发,本身就吸引了大江南北,数以亿计百姓的目光。
媒体口碑的一致好评,又再次为《鸦片战争》增添了几分热度。
香江上映首日,票房即破200万。
上映三日,累计票房达到628万港元之际。
内地方面票房统计出炉较慢,但据发行方中影反映,《鸦片战争》在燕影、广州、沪上等多个城市的电影院上午场上座率就已经高达7成以上,下午和晚上更是场场爆满。
据《钱江晚报》记者报道,《鸦片战争》上映第1日,杭州十三家影院同时放映该片,整天5万张电影票被热情的群众一扫而空。
为了购票,观众们在电影院门口大排长龙,现场人山人海。
“……在杭州剧院门口,一拨拨的观众揉着流泪后发涩、发酸的眼睛,走下了台阶。
此时,他们头顶上是湛蓝的午后晴空,而心境依然沉浸在屈辱的历史里,神色严肃……
一位观众动情地说,一个民族饱尝过屈辱,就更有理由诠释什么是强大,更有理由树立民族的自尊和自强意识。”
乘着香江回归的热潮,《鸦片战争》的放映规模创造了中国电影新的记录。
仅是由中国电影发行放映协会牵头组织的中华院线便有300多家影院放映了该片,各省、市院线的放映规模加在一起更是多达近2000家。
上映四天时间,《鸦片战争》掀起的观影风暴席卷全国。
正如6月30日当天《人民日报》所评价的那样:
《鸦片战争》极大的激起了国人的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也成为香江回归之际最好的献礼。
在这样重大的历史时刻,我们的文艺工作者做出了无愧于历史、无愧于人民的贡献。
第643章 156年的等待
就在《鸦片战争》所掀起的巨浪在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一浪高过一浪的时候,一个伟大的历史时刻终于来临了。
1997年6月30日,香江会展中心新翼中心成为了全世界目光所汇聚的焦点。
今日香江有雨,开始是蒙蒙细雨,而后越来越大,最后形成滂沱之势。
趁着夜色,林朝阳和陶玉书夫妻的车队一路前行,雨水拍打在车窗上,视线模糊,只能隐约看到路旁挂满的庆祝香江回归的横幅和红旗,车队一直开到会展中心前200米,才被安保人员拦下。
香港会议展览中心位于港岛湾仔北,外形宛如展翼腾飞的海鸟。
今天这里将汇聚4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政要、40多个国际组织的代表,以及香江社会各界人士总计4000多人,林朝阳夫妻俩自然在受邀之列。
交接仪式将在新翼中心五层的大会堂举行,会场坐北朝南,主席台在北面,台下来宾面向主席台。
主席台右边坐着英国代表团,左边坐着中国代表团。
林朝阳夫妻俩进入会场后,被安排在会场中段,视野还不错。
两人与周围富商巨贾寒暄了几句,便端坐在那里。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推向午夜,交接仪式会场的气氛慢慢变得严肃。
“在想什么?”陶玉书问林朝阳。
林朝阳看向她,“没什么,回顾历史罢了。”
陶玉书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
腐败的清政府在南京静海寺签订下第一个丧权辱国条约,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八国联军侵占燕京的烧杀抢掠,军阀混战,民不聊生,日寇铁蹄践踏、肆虐大半个中国……
过去一百多年来中华民族所遭受的深重苦难,在林朝阳的脑海里不断浮现。
多少代仁人志士前仆后继,不屈抗争,无数先烈们流血牺牲,经历了多少磨难,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终于赢得国家的独立和民族的解放,终于期盼到香江回归祖国怀抱这一天。
会展中心外依然下着雨,时而如泣如诉,似乎在沉痛的诉说着这个民族过去百年的苦难;
时而倾盆大雨,似乎要为它洗刷过去百年的屈辱,迎接香江的新生,庆贺中华民族百年沉沦后的重新崛起。
就在林朝阳愣神之际,会场内已经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要时刻的到来。
23时42分,军乐队开始奏乐,外面的雨停了,两国代表团分别从左右两边走上主席台就坐。
“今夜这个重要独特的仪式,将在一刻之间凝聚香江历史的改变和延续。
首先,仪式标志着香江在英国管制150多年后,根据1984年签署的《联合声明》而交还给中华人民共和国……”
英国王储查尔斯率先上台讲话,他的讲话结束,象征着英国的米字旗徐徐降下,会场内随即响起《义勇军进行曲》,鲜艳的五星红旗冉冉升起。
1997年7月1日零时整,一分不差,一秒不差。
漂泊百年的游子,终于回家了。
新翼中心内响起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
随着大领导的讲话结束,历时30分钟的交接仪式结束了,为了这30分钟,林朝阳他们等了2个小时。
而中国,等了156年。
百年苦难,无数的奋斗牺牲,都凝聚在这一刻。
交接仪式过后,所有人离开会场,转场至位于第七层的新翼中心2号大厅,参加ZY政府举行的香江特别行政区成立暨特区政府宣誓就职仪式。
台上的董先生致辞时,林朝阳问陶玉书,“你真的不考虑参选个议员?反正都回归了,也没以前那么多忌讳了。”
陶玉书坚定的摇了摇头,“没必要。我们掌握着那么大的新闻力量,太过靠近政治不是好事。你不也说过吗?亲近政府,远离政治。”
这些年陶玉书的事业发展得如火如荼,横跨文化、新闻产业,也许不是香江最富有的富豪,但绝对要算是香江最有影响力的富豪。
在现代社会,尤其是资本主义社会,钱很多时候就意味着权。
早在数年前,梁伯韬等合作伙伴就建议陶玉书可以尝试担任公职,但陶玉书始终保持谨慎,身上只有少数几个公益和行业职务。
前些天回燕京,上面钱老还专门找她谈过,希望她在回归后可以积极参与香江政事,钱老所代表的自然是上面的意思,但陶玉书还是婉拒了。
在很多人的观念里,商而优则仕可能是一条完美的通天大道。
可对陶玉书看来,她经商从来不单单是为了赚钱,更不是为了做官。
她希望的是能改变和影响些什么,她从不会谈去改变世界之类的话,那显得太假大空了,但向着这个方向努力总是没问题的。
在初初经商时,她并没有这样的意识和信念,直到她的事业越做越大,某一天她不经意的发现,自己的一个决定可能影响成百上千万人,才逐渐树立起来。
就好比林氏影业发行《鸦片战争》,激起亿万国人的爱国心,这才是陶玉书所追求的意义和价值。
就职仪式结束,已近清晨,林朝阳夫妻俩被安排到君悦酒店的房间短暂休息。
君悦酒店与会展中心有专门的通道相连,只是过道和扶梯实在是长了些,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
“《鸦片战争》拍得很好,听说在日韩、美国、澳大利亚等国都已经发行了?”
“是,目前已经在23个国家上映。不过海外的票房肯定不会太高,老外对历史题材不太感兴趣。”
一般的商人若是遇到这样的机会,恨不得把一分成绩夸耀成十分功劳,可陶玉书却丝毫不居功,如实以告。
他的后半句话是问向林朝阳的,毕竟《鸦片战争》名义上是由林朝阳投资的。
“香江上映三天,票房已达628万。内地方面势头更旺,只是目前数据还没统计出来。
另外《鸦片战争》在东南亚的反响据说也不错,日韩次之。
总体而言,收回成本应该问题不大。”
回到房间,休息了不到四个小时。上午10时,夫妻俩再次来到新翼中心3号大厅参加特区成立庆祝大会。
中午时分,夫妻俩总算可以回到深水湾道的别墅休息休息。
一路上,庆祝回归的条幅、旗帜和活动随处可见,整座城市都处于狂欢之中。
面对着回归,也许有些人不免内心惶惶,但大多数人还是接受现状。
一家人移居回内地后,深水湾道的别墅空了下来,工作人员也减少了两个,毕竟陶玉书和陶玉墨姐妹俩每年住在这边的时间加在一起也有半年之多。
午饭后小憩一阵,下午林朝阳随手翻阅着报纸,上面尽是关于回归活动的报道内容,看着报纸上的内容,林朝阳不由得心生恍惚。
十几个小时前,他确确实实的见证了历史。
傍晚陶玉书又出门,要参加星空卫视举办的回归直播节目。
“你要不要去露个脸?”她问。
“我就算了。前几天《鸦片战争》上映,我出的风头已经够大了。”林朝阳笑着说。
《鸦片战争》在港上映,新闻连篇累牍的报道,林朝阳作为电影的投资人、编剧,也成了记者们追逐的焦点,没少登上新闻版面。
一夜过后,举国仍沉浸在香江回国的喜悦中。
距离香江不远的东南亚却正在酝酿着一股危机。
7月2日,泰国宣布放弃固定汇率制,实行浮动汇率制。
当天,泰铢兑换美元的汇率下降了17%,外汇市场一片混乱,进而波及股市、债市……
香江回归第三日,林朝阳便回到了燕京。
早起翻着《经济日报》,上面有关于东南亚的新闻看得人十分揪心。
7月初泰铢放弃固定汇率,波动剧烈,在泰铢波动的影响下,菲律宾比索、印度尼西亚盾、马来西亚林吉特相继成为国际炒家的攻击对象。
一场波及整个亚洲的金融风暴,正席卷而来。
这一波不知道多少人要倾家荡产,心头感叹着,林朝阳却毫无压力。
风浪越大,鱼越贵。
这次他不下海,站在岸边捡点鱼就行。
正思忖间,家里电话铃声响起,他接起电话,神色凝重,立刻坐上车直奔医院。
“大夫怎么说的?”
来到医院,林朝阳先见了嫂子赵丽,大舅哥这会儿正办住院呢。
“盆骨骨折,说是得手术。”赵丽忧心忡忡的说道。
今天早上,陶母出门买菜,上楼的时候脚下绊了一跤,先磕了小腿,后摔倒在地,被发现后立刻送到了医院。
现在看,盆骨骨折可比一般的骨折遭罪多了。不仅要手术,康复也是个遭罪的事。
等陶玉成回来,安排好了手术的事,已近中午。
一家人除了远在外地的陶玉书、陶玉墨姐妹俩都赶了过来,陶母忍着病痛哀叹着说:“老了老了,摔一下就不成了。”
张桂芹跟她说了几句体己话,赵丽也安慰道:“老年人年纪大了,骨质酥松很正常。大夫说了,您这个手术完,静养两个月,再复健一个月,还能跟以前一样。”
一家人的劝慰,让陶母心情舒畅了一些。
快到傍晚时,她又赶着家里人各忙各的去。
到了她这个岁数,最不想的就是给儿女添麻烦。
手术安排第二天,陶父执意今晚要留在医院陪夜。
陶玉成说:“爸,你就别在这添乱了。您老都多大岁数了,熬个夜,眼睛一花、脚一抖,再跟我妈一样……”
他话说到一半,被赵丽掐了一把,话没说完,但意思表达明白了。
陶父气恼的瞪了他一眼,陶母也劝道:“你先回去吧。让他和赵丽陪着我就行了,这么些年闲饭不能让他白吃。”
“妈,您瞧您这话说的,我怎么就吃闲饭了。”
扯了两句闲篇儿,病房里的气氛轻松愉快起来。
经过短暂的商议,陶玉成两口子留在医院陪夜。
林二春又对陶父说,“这几天家里没人,亲家就住小六部口这边吧,有人照看方便点,到时候让人开车接送你来医院。”
陶母这一跤,摔乱了陶父的心绪。
他们夫妻年纪相仿,再过几年就八十了,再出点什么意外,更给儿女添麻烦,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于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林朝阳张罗着让陶希文兄弟俩也住到小六部口胡同那边,这几天陶家肯定不开伙,兄弟俩也得有个吃饭的地方。
陶希文去年在中关村开了个软件公司,目前规模不大,专为政府和事业单位定制软件,收入颇为可观。
至于学校里那个工作室,仍旧在运营着,听陶希武说,陶希文是当了个什么“站长”,反正没事就泡在工作室里。
“我在学校食堂对付一口就行了。”陶希文自顾自的离开。
林朝阳看着他的背影问,“你哥是不是谈恋爱了?”
陶希武撇撇嘴,“就他?人家女孩儿上赶着追都没个反应,谈什么恋爱啊!”
听着他的话,陶父面露不喜,陶希武嬉笑道:“爷爷,我肯定不能像他那样,过两年我就结婚。争取三年抱俩,让您早点抱上重孙子。”
陶父冷哼一声,“你少让家里操点心就行了。”
说罢上了车,陶希武讨了个没趣,脸色讪讪。
撵上了车,念叨着:“您老别总学历歧视啊!”
回到小六部口胡同,吃过晚饭,陶希武跟林朝阳说起电影的事。
年初他和徐浩峰、卢伟健两个同学鼓捣着毕业作品的事,跟林朝阳拉了20万投资,4月中旬电影开拍,到现在快三个月了,戏份才拍了2/3。
几人都是新兵蛋子,拍片的效率自然快不了。
可这也没耽误几人毕业,毕竟不是哪个学生能在还未毕业时就拉起剧组拍长片的。
剧组的事,大多是鸡毛蒜皮,说起来又臭又长。
陶希武见林朝阳不感兴趣,便止住了话题,聊起《鸦片战争》最近的热映。
《鸦片战争》上映近两周,仅燕京一地票房便已突破900万人民币,照这个趋势,下映前取得1500万票房不是问题。
这事在燕京电影圈传的很广,近几年来,进口大片和林氏影业出品的商业片肆虐国内电影市场,往往上映不足一月便可取得几千万票房。
但对于国产片来说,取得千万以上票房却是千难万难。
绝大多数制片厂的片子上映了连点水花都没有,几十万票房都算是高的,偶有一两部票房几百万、上千万的,够制片厂高兴大半年的。
《鸦片战争》上映不足半月便在燕京一地取得近千万票房,消息一出,顿时惹来业内瞩目,连陶希武他们在剧组也有所耳闻。
“光是燕京就得一千多万票房,这要是放在全国,还不得一个亿啊!”陶希武语气夸张的说道。
他不了解《鸦片战争》的票房数据,说话全凭猜测,但猜得也八九不离十。
根据各地发行公司汇总的数据来看,目前《鸦片战争》的累计票房已经达到了7400万人民币。
这个数字可比后世《鸦片战争》上映时的势头强多了,后世的《鸦片战争》投资同样是一个亿,但国内票房仅取得了7210万。
算上海外票房收益和版权收入,堪堪7900万,亏损近8000万。
这部电影为谢靳在官方树立了极高的威望,但同时也葬送了他在电影事业上的一切可能。
拍电影是搞艺术,也是做生意。
一部电影亏了那么多的钱,再想拉来投资可就不容易了。
这一世有林朝阳的参谋,有章艺谋的合作,《鸦片战争》商业与艺术气息并重,票房表现比后世强多了。
陶希武兴致勃勃的说:“我感觉一个亿都不止,说不定能两个亿,这才上映不到半个月,您肯定能大赚一笔。”
“你可真敢想。”林朝阳打趣了他一句。
就《鸦片战争》现在表现出的票房势头来看,超越了后世不少,但要说两亿票房,那是天方夜谭。
现在国内电影行业偷瞒漏报票房现象、盗版横行,随着电影上映时间越长,观众和票房也流失得越多。
别管什么电影,上映半个月之后票房几乎都是断崖式下跌,进口大片也不例外。
看现在的情况,《鸦片战争》票房破一亿问题不大,再多就不好说了。
也许多个两三千万,也许多个四五千万,但总不可能破两亿。
“不是还有海外票房吗?您总不至于亏本吧?”
林朝阳如实道:“亏本不至于,赚钱嘛……我赚不赚钱不知道,反正你大姑肯定是赚的。”
听着他这话,陶希武忍不住发笑。
后世谢靳为了《鸦片战争》的发行跑了大半年,最后总共也就十几个国家上映,大多是版权买断,费用就几百万人民币。
这一世情况不同,有林氏影业的全球发行渠道,《鸦片战争》一下子就在23个国家和地区上映,并且有相当一部分国家和地区采取的是票房分账模式。
截至目前,香江票房2045万港元、湾岛票房1605万新台币、日本5742万日元、韩国15万6千人次、美国44万美元……
总的来看,《鸦片战争》在各个地区和国家上映10~15天,累计海外票房达到了732万美元。
主要票房产出地都集中在了亚洲,其中又以东亚为绝对主力,后续可能还会有一些国家上映,林朝阳预估最后的海外票房大概在1800万美元上下。
这些钱看着挺多的,但制片方分的就谈不上多了,基本在25%左右,也就是450万美元。
国内票房若以1.4亿人民币来计算的话,分账在6000万左右。
从账面看,还亏了几百万。
当然了,这只是账面。
林氏影业参与《鸦片战争》的全球发行,发行分成非常可观,以人民币计算少说也有3000万以上,再加上香江、美国等地的院线收益。
正如林朝阳所说,他赚不赚钱不一定,但林氏影业肯定是赚钱的。
“您也别太悲观。我们学校这两天组织去电影院包场看电影,我看《鸦片战争》的包场肯定也不会少,到时候票房还能多几千万。”
林朝阳笑道:“还用你安慰我?《鸦片战争》这样题材的电影,能回本已经是万幸了。咱不可能指望着老外对鸦片战争能有多少感同身受,他们不抵制就不错了。”
陶希武点了点头,“明白。您老这是为了国家做贡献,不求回报,属于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就你这文化水平,你们学校怎么敢让你毕业的?”林朝阳笑骂道。
陶希武的马屁太过粗制滥造,拍在了马腿上,他讪笑两声,“就是个意思,理解万岁!”
第644章 《拉贝日记》
陶母手术进行的很顺利,当天陶玉书赶回了燕京,陶玉墨因为人在美国,时间上赶不回来,家里人劝她先处理好工作上的事再回京探望母亲。
手术结束,陶母的麻药劲还没过,人事不知,陶玉书眼中满是愧疚。
这些年她在外奔波,疏于对父母的照顾,老人健康时并不觉得有什么,这次母亲受伤才让她意识到父母已经到了离不开人照顾的年纪。
林朝阳瞧出她的心思,安慰她道:“问题不大,别太担心。”
“嗯。”
“房子还是得换一下,爸妈年纪大了,上楼下楼太不方便了。”
陶玉书点了点头,这次的事给她敲响了警钟,她神色坚定的说道:“我先跟大哥商量一下。”
说完他将陶玉成拉出病房,说了房子的事。
陶玉成无奈道:“早就应该换了。”
“不能让他们再这么任性了,这回我做主。等妈出院了,先让他们俩搬到小六部口去,那边人手多,方便照顾。
这几天我跟朝阳他爸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高层有电梯,上下楼要方便一点,但爸妈肯定住不习惯。
所以我的想法是给他们找个四合院,可能得重新收拾一下,这段时间就让他们先住在我那边。”
见陶玉书考虑的如此周到,陶玉成点点头,“行,听你的,你去跟爸妈说啊!”
陶玉书横了他一眼,“知道了。”
陶玉成轻松了起来,说:“我和你嫂子早就住够朗润湖那边了,这回总算是能换个大房子了。”
说罢,他补了一句,“房子我跟你嫂子买就行。”
现在燕京的房价相较于工资收入而言很高,但还没到起飞的程度,这几年他和赵丽收入不菲,存款都破八位数了,买套房子不在话下。
“找着了再说。”
晚上回到小六部口胡同,陶玉书跟林二春说起给父母换个房子的事,林二春拍着胸脯。
“这事还不简单,家里就有不少宅子,你跟玉成先去看看,要是不满意我再给你踅摸。”
林二春口中的“家里”指的自然是他手里握有的那些四合院,当了十多年房虫儿,林二春赚的绝大多数钱都投在了房子上。
手里光是四合院就有大几十套,其它如三合院、大杂院的单间更是不计其数。
当年林朝阳跟他说,燕京的房价以后会越来越高,经过这些年的实践,林二春将这话奉为了至理名言。
翌日,林二春一早便积极的张罗着去看房子。
“这房子可是少有的精品,去年有人出500万,我都没卖。你们先看看,亲家肯定能喜欢。”
车子停在了恭俭胡同口,一家人步行几十米,便到了院子门口。
旧时典型的燕京民宅大门,看起来并不出奇,只是地理位置绝佳。
注意到陶玉成张望周边的眼神,林二春有些自得,“就在故宫后身儿,出门直奔长安街、地安门大街。边儿上就是北海公园,环境没得说。以后你爸妈他们老两口散心也有地方。”
陶家人几十年都住在燕大,对于内城不算熟悉。
林二春又说道:“对了,从这儿往西穿过北海公园,就是亲家母住的燕大一院,旁边还有305医院。离着朝阳他们那,也不远。”
听着他的介绍,陶玉成不由得点了点头,“还真是方便。”
林二春闻言更加得意,“我这眼光,你就放心吧。”
说着话他掏出钥匙打开院门,拐过影壁和垂花门,四合院院形方正,建筑古朴自然。
“二进的宅子,正房3间、耳房2间,东西厢各三间,算上门口倒座房,一共15间房,住一家十几口人不成问题。”
林二春说的住十几口人,是在保证居住条件的情况下,要是按照一般燕京老百姓的住法,三四十口人也能住下。
进了院子,陶玉成表现的很兴奋,这些年他一直想换个大房子,这回总算要如愿了。
“叔,这院子有多大?”他兴冲冲的问道。
“500多平,不算大。不过这地点你们也知道,本来就稀缺,我总共也没收几套。现如今像这样的面积,格局又方正、规整的院子可是越来越少了。
可以说是出一套、少一套,山西那些煤老板这两年跑到燕京扫了不少货,把这四合院的价格也给炒上去了。”
“物以稀为贵。”陶玉成说。
“是这么个道理。”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陶玉成看了个满眼喜欢。
地理位置绝佳,公园就在家门口,离着医院也就几百米,闹中取静,看着哪儿哪儿都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房子因为长期空置,有不少地方已经年久失修,不可能买来就住,非得大翻修一番不可。
陶玉成说着自己的疑虑,林二春哈哈笑道:“这还叫个事?”
他这些年搞房产中介,修葺工程不知道干了多少,手底下还有两个常年合作的工程队,每年光是花在这上面的钱就有四五十万。
“那我就没什么问题了。”
林二春调侃了一句,“不再看看了?”
“您那还有比这更好的房子?”
“要说院子比这大的,比这立整的有不少,可要说地段儿,真没几套。”
陶玉成笑道:“那不结了?这院子大小正合适,地段没话说,有医院、有公园,住着也舒服,还有什么可挑的。”
“成。那下午让亲家也过来看看,你们要是定了,明儿我就找人来给你们拾掇房子。这些四合院,翻新之后那住起来可舒服着呢。”
早起陶父着急看老伴,先去了医院。
中午吃完饭,陶玉成接上他来看了看院子。
这回陶母受伤,陶父连着两晚上没有睡好觉,再不敢固执了,过来看了房子,也没说什么,让陶玉成自己做主就成。
陶玉成顿时欢喜起来,终于能换房子了。
不过在谈到房款时,陶玉成跟林二春却发生了争执。
林二春坚持都是一家人,不愿意收钱,陶玉成偏要按照市价给。
“爸,您就收了吧。您不收,他们能住得安心吗?”
在陶玉书的劝说下,林二春还是收了房款。
一套四合院,让陶玉成夫妻俩的存款减少了1/3,付完钱他忍不住心疼。
但陶玉成也明白,买这房子他占了大便宜。
这几年燕京城的房价越来越贵,内城的四合院越来越稀少,像恭俭胡同这样的二进院子,即便是现在都不好买到了,更别说以后指不定要卖上什么天价呢。
“翻修和装修的钱我出吧。”
四合院的翻修和装修是笔不小的数目,按照陶玉书心里的想法,这房子是给父母养老用的,标准肯定不能低,价钱可能要比总放款还贵。
她也不想让陶玉成夫妻俩为难,决定自掏腰包。
花了两天时间,刚定好房子的事,陶玉墨从美国飞回来了。
看完了母亲,听说家里要换房子,她十分积极的跑到恭俭胡同转了一圈,遗憾的表示:“地方还是小了点。”
“家里就那么几口人,住的太空也不好。”
陶父也说道:“玉书说的在理。够住就行,太冷清了反而不好。”
花了处理好房子的事,一周之后陶母出院,暂时安顿到了小六部口胡同。
家里原本就有三个保姆,又专门请了个护工,家里人都能轻松不少。
陶玉书难得的在燕京待了半个月,然后又飞往了美国。
这次她去美国,主要是为了亚太新闻网的融资。
1991年明报企业创办网络新闻出版物《亚洲新闻摘要》,运营4年,又于95年创办了亚太新闻网。
作为香江第一家新闻垂直领域的专业网站,也是亚洲最早的新闻网站,亚太新闻网目前发展情况良好,每日访问用户数量高达350万人次。
在Alexa的网站分类流量排名中,仅次于美国在线、雅虎等少数几家新闻网站,综合排名更是挺进了前百名。
去年亚太新闻网独立,就陆续有日本、美国的风投公司在接触明报企业。
只是背靠明报企业,亚太新闻网并不缺乏资金,所以陶玉书也不着急融资。
到了今年,感觉网站自然流量已经有触顶之势,陶玉书才决定进行融资,为下一步网站的发展和上市做打算。
“老大,600万啊!你发大财了!”
在去年创办软件公司之前,陶希文一直在自己的小工作室里鼓捣着自己的事,其中一个成果就是易讯电子邮箱168。
当初他搞易讯电子邮箱,纯粹就是为了自己用着方便。
结果由于操作便捷,使用门槛低,且完全免费,易讯电子邮箱在过去两年中已经不知不觉累积了近20万名用户。
陶希文开公司有个不得已的原因,就是为了养邮箱业务,毕竟服务器扩容是要烧钱的。
这次陶玉书临走前,跟陶希武谈话,希望由亚太新闻网收购易讯电子邮箱。
价格给的很丰厚,600万港元现金收购,或者是等价股权。
陶希文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希望考虑考虑。
陶玉书也没有催他,只说让陶希文在她从美国回来之前给出结果。
得知这个消息,陶希武第一时间缠上大哥,央着让他请客。
陶希文懒得理会他,问起林朝阳的意见,“姑父,您觉得我应不应该答应大姑?”
林朝阳好笑的看着他,“我跟你大姑是两口子,你问我这问题?”
“我信您!”陶希文神色笃定。
好小子,君子欺之以方是吧?
“这种问题你问我一个搞文字工作的干什么?”
“大姑说,您在硅谷住的时候经常跟那些创业者混在一起,还说您肯定没少投资……”
知夫莫若妻,陶玉书平时虽然不干涉林朝阳的副业,但对他的行事风格还是十分了解的。
沉吟片刻,林朝阳只得说道:“实事求是的说,电子邮箱目前的盈利模式太过单一了。除了软件付费模式,就是广告投放。
你从一开始就把易讯定位为免费,有利有弊,利自然是可以快速积累用户,弊端就是盈利困境。
软件付费模式从根子上行不通,那就只能做广告投放。
但你们这个规模……”
林朝阳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你至少要做好再亏两年的打算,而且邮箱很难成为主打产品,只能是吸引流量的手段,这也是你大姑为什么要收购易讯的原因。
整合资源,增强网站的用户粘性,提高定向广告营销能力,才有可能实现盈利。”
听着林朝阳的话,陶希文认真的点了点头。
“您说的不错。不仅是邮箱,目前互联网整个行业的盈利模式都是个困境,除了软件付费模式。
雅虎的网络广告业务是最有盈利希望的,但也仅仅是有希望而已,用户规模是个最大的问题。”
陶希文在美国待了几年,不管是技术能力还是行业眼光都远超常人,但他毕竟没有超越时代的眼光。
“要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以前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两年前不行,不代表两年后不行。
你能想象两年以前雅虎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吗?
电子邮箱业务你继续经营下去,随着用户规模的不断扩大,我想肯定会有慧眼识珠的公司看中的,到时候可能开的价格是你大姑给十倍甚至更多。
但前提是你要撑得起亏损,并且要面对其它公司的跨领域竞争,这是有风险的。
就好比你大姑的网站,新闻起家,在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它势必要横向发展,邮箱、聊天室……归根结底还是要增强用户粘性。”
陶希文思想片刻,说:“所以我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要么自己做网站,简单点的做法就是模仿雅虎,要么把这个业务卖掉。”
“差不多。你大姑要给你公司股份,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在风投的眼中,亚太新闻网其实就是小号的‘雅虎’,虽然两者有着本质的不同。
未来融资、上市,亚太新闻网大概率达不到雅虎的高度,但也不会差很多,足够让你财富自由了。”
陶希文缓缓点头,他将林朝阳的建议都听进去了,心里也有了决定。
“要股份?”林朝阳忍不住问了他一嘴。
“是。”
林朝阳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反而是一旁的陶希武问道:“财富自由?大姑父,财富自由是多少钱?”
“你觉得多少钱够你一辈子吃喝不愁?”林朝阳没有回答,反问了他一句。
陶希武认真思考,“1000万吧,其实500万也行,存银行一年啥也不干就三四十万利息。”
林朝阳蹙眉,对陶希文说了一句,“以后带你弟弟多出门见见世面。”
然后便走开了。
陶希武一脸茫然,“老大,大姑父他啥意思?”
陶希文:……
八月一晃过了大半,《鸦片战争》上映期间,谢靳跑遍了东南亚和日韩,再见到他林朝阳都吓了一跳,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你可悠着点!怎么一下子瘦了这么多?”
“在外面跑的呗。”
人虽瘦了,但谢靳精神极好。
《鸦片战争》目前在大中华区、东南亚以及日韩都已经下映,其它国家和地区即便未下映,票房也基本定格,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了。
海外票房的情况比林朝阳预料的多了一些,1950万美元,看样子最后有望摸到2000万美元。
让他比较惊喜的是国内的票房,《鸦片战争》上映20天以后,政府真就赞助了,直接助力电影票房创下1.75亿的中国影史新记录,这个成绩比林朝阳预想的要多了三四千万。
总体而言,全球票房近3.6亿人民币,制片方收回票房分账款1.08亿,总算是完成了保本的大目标,甚至还有些盈利。
要是算上后续的录像带、电视台播放等收益,就更可观了。
本身就是献礼性质的大片,又是悲剧基调,能回本已经让人很惊喜了。
最后还能赚个一两千万,足以让谢靳感到骄傲了。
最关键的是,《鸦片战争》的上映让谢靳在国内文艺界的声望达到了新的巅峰,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都对他推崇备至。
在跟林朝阳聊起这件事时,谢靳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电影从筹备到发行他都参与到了其中,谢靳深刻的知道,如果没有林朝阳的帮助,《鸦片战争》绝不会取得这么大的成功。
“聊这些就没意思了,我也就是应个景,算是共襄盛举嘛。”
谢靳又聊了些在国外参加宣传活动的见闻,说起了他接下来的安排。
过两天他马上要去加拿大参加蒙特利尔电影节,说是《鸦片战争》有望能拿个奖,之后就要回沪上筹备今年的沪上国际电影节。
一下子至少两个多月的时间,让谢靳不禁感慨时间不够用。
《赤壁大战》《鸦片战争》的接连成功让他愈加露出老而弥坚之势,恨不得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电影事业上。
说着说着他又对林朝阳讲起了他正在酝酿的新电影,他打算把《拉贝日记》搬到大银幕上。
1937年约翰·拉贝亲眼目睹日寇在南京实施惨无人道的大屠杀,他用日记记下了这段悲惨的历史。
并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在住宅的后院和办公室等处收容和隐匿了650多名难民和放下武器的士兵。
1938年春,拉贝先生奉他所供职的西门子公司之命返回德国,回国以后他多次去各地演讲,揭露日军在南京的暴行,不久后被盖世太保逮捕。
最后由西门子公司保释才得以释放,条件是拉贝先生必须从此保持沉默。
于是,他默默的整理了自己从1937年10月至1938年2月的日记,加上有关资料,总共2117页,取名为《南京上空的炸弹》。
1950年1月5日拉贝先生去世,将这些历史记录留给后人,直到1996年12月12日,才由他的外孙女乌苏拉·莱因哈特在纽约向世人公布。
这本尘封了近50年的手稿,终于拂去了厚厚的尘埃,得以重见天日。
消息一出,立刻在国际上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国内的江苏人民出版社最先反应过来,斥巨资购回了这部日记的中文版权,并刚刚于本月出版。
其实早在3年前,观看斯皮尔伯格拍摄的《辛德勒的名单》时,谢靳就萌生过要拍一部关于南京大屠杀的电影的想法。
这次《拉贝日记》现世,更让谢靳坚定了信心。
“我们中国人应该有自己的‘《辛德勒的名单》’!”
谢靳的语气慷慨激昂,浑身充满了战斗精神。
“什么意思?又让我投资?”
林朝阳一下子戳穿了他的心思,他庄严的表情也维持不下去了,恭维道:“我就知道朝阳你这颗拳拳爱国之心,遇到这种事是肯定不甘人后的。”
“少给我灌迷魂药。你拍这类片子,愿意支持的人多了。”
“那不一样,咱们可是老搭档。”
林朝阳知道谢靳要拍《拉贝日记》,投资肯定少不了。
但这种事谢靳找到他头上了,理由冠冕堂皇,他不可能拒绝,于是爽快道:“这回要多少钱?”
“2000万!”谢靳比了个手势。
林朝阳打趣道:“这么少?可不符合你的风……”
“美金!”
林朝阳脸上的笑容凝固,“你还真是敢开口啊!”
“没办法。这种片子战争戏肯定多,投资少不了。”
有了《赤壁大战》和《鸦片战争》的成功,谢靳在电影上的野心不断膨胀,这当然不是说他飘了,而是对于艺术高度的追求变得更加贪婪。
“太多了。老谢,高投资意味着高风险,不是每一部高投资的电影都会获得高回报的。
像《拉贝日记》这类电影,我们当然要拍,但你也要适当考虑经济回报。
电影的主要市场肯定是在中国以及东南亚地区,这些市场目前看就是3、4亿人民币的票房容量,2000万美元的投资很难回本的。”
林朝阳的劝说让谢靳有些犹豫,身为导演,他当然想资金越充足越好,但林朝阳可是他的“大金主”。
“那……1500万。”
“1200万,不能再多了。”
后世佛罗瑞·加仑伯格拍《拉贝日记》,得到了中国政府的支持,也就花了2000万美元。
以谢靳如今在国内的名望,他得到的支持只会比佛罗瑞·加仑伯格拍多,1200万美元足够他用了。
第645章 电灯泡
“行吧,1200万就1200万。”
没拿到理想中的投资,谢靳微微有些失望。
但他也知道,别看他连着两部大投资的电影取得了成功,实际上国内如今敢这么大手笔支持他拍这种大片的投资人屈指可数。
他跟林朝阳认识这么多年,自然是最好能再合作下去。
而且有了《赤壁大战》和《鸦片战争》的累积,谢靳自问在拍摄大片上已经积攒了许多心得,有信心拍好这部《拉贝日记》。
要完投资,谢靳又提出一个请求,希望林朝阳能担任电影的编剧,林朝阳摇了摇头:
“编剧就算了,我就是偶尔玩玩票。”
林朝阳不愿意操刀剧本,谢靳心里有些没底,他现在已经有点得上“林朝阳依赖症”了。
他劝了几句,见林朝阳不松口,只得把目标放在以前合作过的老搭档身上。
林朝阳听着他的想法,想到他合作的那几位老编剧,创作能力没得说,就是风格太老派了,跟现在的市场环境有点格格不入。
“我给你推荐个人选吧。”
“谁?”
“刘恒。”
“他啊!”
刘恒早年是《燕京文学》的编辑,后创作小说成名,这几年担任编剧的《秋菊打官司》《红玫瑰与白玫瑰》《西楚霸王》等作品水平都相当不错。
林朝阳之所以会推荐他,主要原因是刘恒发挥向来比较稳定,创作风格偏重写实,又极具现代主义,非常擅长塑造人物。
后世他担任编剧的《集结号》,算是国内战争题材电影当中少有的精品。
考虑了片刻,谢靳颔首说道:“行,那听你的,剧本就交给他了。”
见谢靳同意了,林朝阳说:“那我叫他过来,你们俩先聊聊。”
“也好。”
刘恒前几年从《燕京文学》调到了燕京文协,跟李拓一样,成了驻会作家。
林朝阳给他打电话,没联系上,只好给李拓打电话。
“你找刘恒干嘛?”
“有点事,你就说他人在哪吧。”
林朝阳笃定李拓肯定知道刘恒的去向,果然,李拓说道:“他最近正闭关呢,要写一部中篇,挺重视的。”
“你去找他一趟,就说我有事找他,让他赶紧过来。”
大热天的被林朝阳派了个活儿,李拓不情不愿,林朝阳说了一句:“晚上请你吃饭。”
他立刻动了起来。
找到刘恒闭关的所在,身上的衬衫都被汗水浸湿了。
今年燕京的夏天气温格外高,每天的气温都在三十六七度,出门一会儿人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爬楼梯爬到六楼,呼哧带喘的敲响了门。
刘恒一开门,他闯进去就抱怨道:“你瞅瞅你挑的这个地方,上楼一趟满身汗。”
“不爬楼就不出汗了?”
屋里风扇呼呼的吹,刘恒依旧满身大汗。
李拓看着桌上还未收拾的烂摊子,“就吃这个?”
最近刘恒为了创作中篇小说《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借了这间顶楼的房子,一直在这里闭关搞创作,饿了就泡一袋方便面或者煮一袋速冻饺子,两三天也不下一次楼。
“废话。怎么着,你还要请我搓一顿?”
“请就请,走吧!”李拓嚣张道。
刘恒惊讶不已,“真请啊?”
“你以为呢。”
“算了算了,正写得起劲的时候,下回吧。”刘恒忍痛拒绝。
李拓这才说道:“走吧,不是我请客,是朝阳,说找你有事。”
刘恒更加意外,“他找我能有什么事?”
“谁知道?他也不说,反正是好事,至少能蹭顿饭。”
蹭饭自然是玩笑话,但李拓了解林朝阳,找刘恒大概率肯定是好事。
“那走吧。”
李拓有些受伤,“我说请你吃饭你不去,他找你都没说什么事,你这么积极?”
“你请客能憋着什么好屁?朝阳找我肯定是好事。”
李拓感觉又被捅了一刀。
两人到了小六部口胡同,一听林朝阳是为谢靳的新片请他当编剧,刘恒当时就激动了。
果然是好事!
这几年谢靳“老夫聊发少年狂”,大片一部接一部的拍,风头比陈凯戈、章艺谋他们这些第五代的年轻导演都劲,刘恒巴不得跟他合作一把。
而且这年头作家客串编剧,是难得捞外快的机会。
大家吭哧吭哧的这部长篇可能要一两年的功夫,发表、出版再等个半年一年的也不稀奇,销量不高的话,稿费也就四五千块钱。
写电影剧本就不一样了,慢的话半年,快的话两三个月,首先时间就短。
关键是稿酬丰厚,一般制片厂的项目都是三千块钱打底,要是能跟林氏影业合作一把,电影得了奖或者票房大卖,基本半辈子不愁了。
“有这好事你想着我点儿啊!”
李拓的语气带着些醋意。
“我敢推荐你,人家也敢用才行啊。”
林朝阳的话把李拓打击得够呛,晚上甚至多吃了两碗饭。
吃饭时闲聊,他又问起林朝阳的新书。
“哪儿那么快啊,这回规划的内容有点多,光是大纲和资料就要准备很长时间。”
李拓感叹道:“你还真是要憋个大的啊!”
刘恒说:“这类作品搜集和梳理资料是最麻烦的,写起来反而快。”
林朝阳嫌李拓的话不好听,也说道:“没错。你啊,一看就没写过长篇。”
李拓顿时郁闷起来,写长篇就了不起吗?
“我听说最近《父亲》的小说卖的不错,王府井书店一天卖好几百本。”
“也就燕京周边销量好点,话剧的影响力终究有限。”
“你可够贪心的,这还不满意,你什么时候听说过话剧还能带动原著销量增长的?”
《父亲》的话剧6月在首都剧场首演,轰动燕京城,一票难求,整个北方的报纸、电视媒体都炒得火热,影响力覆盖京津冀地区。
期间甚至有许多外地的文艺青年坐着上百公里的火车进京,彻夜排队买票,就为了一睹《父亲》的风采。
话剧的巨大影响力,也影响到了《父亲》在京津冀地区的销量,强劲增长了一波。
“对了,后个儿《父亲》封箱的票,你那还有吗?”李拓问林朝阳。
本来按照人艺的演出计划,《父亲》的公演时间是一个月,结果观众们根本不答应。
7月上旬公演要结束那几天,一群观众堵在首都剧场门口要求人艺加演。
人艺冠着“人民”二字,对于观众的意见自然得重视。
既然观众们如此热情,那就加吧。
开始是加了一星期,然后是半个月、一个月……
除了中间休整了四天时间,两个多月时间里,首都剧场上演了六十多场《父亲》,AB角换了个遍,铁人都快撑不住了。
最后终于确定,在8月22日举行最后一场演出。
“前两天不是给你一张吗?”
“娜斯回来探亲,我带她去看看。”
“我再给你要两张。”
以李拓的人脉,要是一般的演出,根本不需要劳动林朝阳,跟文联的朋友打个招呼就行。
可《父亲》实在是太火了,人艺的领导现在都不好送人情票。
过了两天,林朝阳来到首都剧场观看《父亲》今年的最后一场演出,李拓也带着女儿娜斯来了,跟他打了个招呼。
“林叔叔好!”
打过招呼,娜斯又把她身边的老外男朋友介绍给林朝阳。
娜斯是李拓和张暖心的小女儿,自小成绩优异,先在燕大读的计算机,90年赴美,在艾奥瓦大学读了东亚研究和艺术设计。
受父亲李拓的影响,在美国期间她开始向《世界日报》《国风》等华文刊物投稿。
毕业后就定居在了纽约,目前担任《三联生活周刊》驻纽约记者,还在杂志上开设了《纽约明信片》专栏。
“乔治,这是林叔叔,我们国内很有名的作家,你喜欢的《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就是他的作品。”
“林先生,很荣幸见到您,之前娜斯就跟我提过您,我非常喜欢您的作品。”
乔治跟娜斯在一起一年多,以前就听娜斯提起过林朝阳跟她父亲关系很好,但毕竟没见过真人,一直将信将疑。
今天终于见到了林朝阳本人,他的情绪有些激动,看起来像个迷弟。
看着男朋友的表现,娜斯的神色间藏着一抹骄傲。
林朝阳在美国的名声极大,对于她而言,有这样一位长辈,在男朋友面前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聊了几句林朝阳才知道,乔治是Nederlander  anization市场拓展部的巡演经理。
Nederlander  anization翻译一下就是倪德伦公司,目前是美国第二大剧院管理公司,在美国和英国运营着29家剧院。
核心业务包括了剧院运营、舞台剧制作、全球巡回演出、电视节目制作等领域。
乔治这个巡演经理主要是负责协调公司一些剧目的巡演场地、物流及本地化宣传,也是因为他的职业关系,娜斯今天才特地安排了看演出。
“那要委屈你喽,演员们讲的全是中文,看起来有点困难。”林朝阳玩笑着对乔治说。
“没关系,好的戏剧能够超越语言。”乔治的性格有点书呆子,林朝阳明明是玩笑话,他却说的郑重其事。
说完他又补充道:“再说,还有娜斯。”
说着一对年轻男女对视一眼,眼神拉丝。
林朝阳默默的看了一下李拓,这电灯泡,可真亮。
跟李拓走在一起时,他打趣道:“这个女婿还满意?”
“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我又做不了主……”
李拓语气间带着些醋意,养了二十多年的白菜,被一头洋猪给拱了,心气不顺也是正常的。
一边聊着,几人一边走进首都剧场。
经过两个多月的磨合,台上演员们的表现已经炉火纯青。
尤其是朱旭饰演的老安,赚足了观众的眼泪。
这段时间以来更是频频登上报纸,俨然成为了“于是之”之后人艺又一位殿堂级演员。
演出结束,台下掌声如春雷滚滚,又如潮水奔涌。
在演员们谢幕的时候,林朝阳这位原著作者和编剧也被请上了舞台,享受着观众们的崇拜与追捧。
观众们都知道这是今年最后一场《父亲》,情绪格外激动,掌声持续了很长时间,演员们不知道谢了多少次幕,才告别了舞台和观众。
回到后台,林朝阳听演员们聊起来才知道。
今天的演出虽然结束了,但并不代表今年《父亲》演出任务结束了。
这段时间他们分别收到了沪上和香江的演出邀请,这回演出结束后,大家休整半个月,就要南下进行为期一个月的演出。
演员们对此表现的都比较兴奋,一来是因为《父亲》这次确实是打响了名气,要知道沪上可不轻易邀请燕京人艺过去演出的。
更别提还要去香江演出,现如今香江回归了是不假,但对于国内的大多数人来说,能去香江出差一趟,还是值得高兴的事。
二来则是因为去外地演出,不仅可以公费旅游,还可以享受补贴。
演出结束是10点半,谢了幕,在后台又聊了一阵,时间已经11点多了。
林朝阳和演员们一起离开首都剧场,不少演员都是骑着自行车下班,他们的自行车路过首都剧场门口的时候,那里早已聚集了一帮忠实剧迷。
每到演出结束的时候,首都剧场门口常年都有剧迷会等在这里,期待着见见他们喜欢的演员,说两句话。
人艺的演员可没有被保安、保镖围成团,对着剧迷、粉丝说“滚开”的习惯。
自行车路过门口,被剧迷们高喊到名字,这些演员总会热情的回应着,还有人会跟剧迷们击掌。
林朝阳这个编剧的人气也很旺,差点被剧迷们夸成了“翘嘴”,最后带着愉悦的心情上车回家。
又过了一个多礼拜,进入九月,酷热难耐的盛夏总算是过去了,燕京早晚的气温变得凉爽起来,苦了一夏的燕京人总算是有了几天好日子。
昨天陶玉书从美国飞回来,这次她去美国,成功的为亚太新闻网拿到了红杉资本的投资。
这次是亚太新闻网的首轮融资,但背靠明报企业这家市值十几亿美元的传媒巨头,自身日均浏览用户数量破350万次,注定了融资规模不同于一般的初创公司。
亚太新闻网的首轮融资,估值8000万美元,释放股权15%,获得融资1200万美元。
从《亚洲新闻摘要》这个网络出版物开始算起,亚太新闻网的运营就一直是亏损状态。
前几年只是网络出版物,每年支出最多也就两三百万港元。
自从升级为网站之后,支出一下子暴增,仅去年一年就亏损了1400万港元。
也因此,每年明报企业财报发布之时,亚太新闻网(《亚洲新闻摘要》)的亏损总会成为一些股民的讨论的热议。
香江的资本市场对于新兴的互联网产业向来不敏感,在股民们看来,一家上市公司某项业务亏损不可怕,可怕的是常年亏损,而且看不到一点发展潜力和盈利希望。
在这些股民的眼中,亚太新闻网显然就属于这样的业务。
这次融资成功,不仅把之前多年的亏损补了回来,更是让获得了8000万美元的估值。
明报企业第一时间对外发布了公告,结结实实的在一片风云飘摇的港股市场中出了次大风头。
7月以来,东南亚国家的金融市场一片动荡。
先有泰铢跳水,之后菲律宾比索、印度尼西亚盾、马来西亚林吉特相继成为国际炒家的攻击对象。
8月之后,连一向坚挺的新加坡元也遭受到巨大的冲击,整个亚洲都笼罩在金融危机的阴影之下。
香港作为全世界第四大金融中心、第六大外汇交易市场和亚洲第二大股票交易市场,港元从7月起也受到了以索罗斯为首的国际金融炒家的狙击。
他们利用金融期货手段,用3个月或6个月的港元期货合约买入港元,然后迅速抛空,致使港币利率急升,恒生指数暴跌,从中获取暴利。
受港元利率上升影响,恒指震荡不休,大盘下跌了2000多点,一时风雨飘摇。
陶玉书所掌握的林氏影业、明报企业和泡泡宇宙虽然一向是港股优等生,但这次在大盘不利的情况下也未能幸免。
三家上市公司,股价均出现了10~20%的跌幅,市值跌幅超150亿港元,可谓损失惨重。
对于陶玉书这个大股东来说,公司股价大跌,倒没什么影响,反而是她之前套现近百亿的举动在这段时间里被很多财经媒体捧为神来之笔,大加赞扬。
这次亚太新闻网融资成功的消息传回港股市场,明报企业的股价应声而涨,在整个大盘一片哀鸿遍野的情况下,愣是逆市大涨12%。
不过这种大涨除了增长些士气之外,用处也没多大。
毕竟大盘整体萎靡不振,今天不跌,明天可能也会跌回去。
拿到融资之前,陶玉书已经跟红杉资本打过招呼,说明了收购易讯电子邮箱的事。
因而在融资之后,亚太新闻网的第一个大动作就是收购易讯,这笔交易之后,陶希文持有亚太新闻网0.96%的股权。
还不足1%的股权看起来微不足道,但陶希文深刻的明白,这不到1%的股权在两年之内有极大可能会带给他十倍以上的财富。
因为陶玉书已经跟他沟通过亚太新闻网接下来的发展规划,为了迎合美国资本市场现在对于互联网经济的狂热追求,陶玉书将“亚太新闻网”定位成了“全世界第一家专业的新闻门户网站”。
为了方便投资人们找到参照物,陶玉书还将亚太新闻网和雅虎进行对标。
雅虎是做搜索引擎起家,亚太新闻网是做新闻起家,两者八杆子打不着,这种硬蹭热度的话听起来很扯,但偏偏在老美的投资人那里最吃得开。
目前雅虎的大体业务是搜索引擎+新闻+邮箱+聊天室,而易讯被收购之后,会被整合进入亚太新闻网,再加上亚太新闻网之前已经开启的网络聊天室业务。
如此以来,亚太新闻网就成了小号“雅虎”。
在这个年代,搜索引擎的潜力还没有完全展示出来,陶玉书用“新闻门户网站”来对标“搜索引擎”,看起来很有几分势均力敌的味道。
而且,亚太新闻网还有个独家优势。
那就是因为背靠明报企业和星空卫视,在模仿雅虎打造网络广告模式的盈利道路上有着天然的巨大优势。
陶希文觉得以大姑的能力和亚太新闻网现在所展现出的潜力,未来在纳斯达克上市肯定不是问题,市值大概率不如雅虎。
但哪怕只有雅虎1/3的市值,那他手里的股权也是千万美元级别的财富了。
不过有一点让陶希文不知所措的是,他原来开公司就是为了养电子邮箱业务,现在易讯都卖身了,他也没了开公司的动力。
他又找到了林朝阳,诉说起了内心的茫然。
“你一个斯坦福的硕士,学了那么多专业知识,老是跑来让我这个写小说的给你答疑解惑干什么?”林朝阳抱怨着。
“这不正说明了您的睿智和高瞻远瞩吗?我大姑说过,您就是没经商,要不然成就可能是她的十倍。”
林朝阳强忍嘴角的抽动,他倒不是爱听这些马屁,就是单纯的想为一颗迷茫的年轻心灵找到指引前进的方向。
经过人生导师林朝阳同志的一番开导,陶希文逐渐明晰了自己的想法,他决定做一款即时通讯软件。
此时,远在深圳的润迅通讯发展有限公司内,编程工程师小马不知为何感觉头顶一凉,似乎头顶有什么东西被人给薅走了。
“我看你们俩最近关系处的还挺好!”
陶希文离开小六部口胡同后,陶玉书看着他的背影对林朝阳说道。
“还不是你替我吹嘘得好?你大侄子现在拿我当人生导师了。”林朝阳笑呵呵的说。
“给人指点迷津,这不是你的强项吗?”
夫妻俩正玩笑着,李拓走进了院子。
“哎呦,你可是稀客,怎么没陪你们家的洋女婿?”林朝阳打趣道。
李拓闻言脸色一黑。
陶玉书轻轻碰了林朝阳一下,提醒他注意玩笑尺度,林朝阳只好转移话题问起李拓的来意。
第646章 就叫QQ吧
收起了玩笑神色,林朝阳问的一本正经,李拓在心里给他记上一笔。
“进屋说。”
进正房泡了杯茶,李拓才说道:“娜斯那个男朋友是搞舞台剧的,你知道吧?”
“废话,才见面多长时间,这我还能忘?你说重点。”
“他想代表公司跟你谈谈,把《父亲》的话剧引进到美国去。”
“哦,引进啊。”
林朝阳的语气并不惊讶,这些年他的作品不仅在国内,在国外也广受追捧。
包括好莱坞在内的影视制作公司、戏剧制作公司通过各种渠道联系,希望合作的不知凡几。
作品版权的运营他早在快十年前就已经成立了公司来管理,当然了,实际上还是他自己说了算。
由于陶玉书经营林氏影业和星空卫视的关系,林朝阳基本不会把作品的版权授权给其它公司,而且他现在对于版权开发也没那么积极。
主要是懒得操心,自己的作品被改编,他是不想去当编剧的。
别人当编剧,又容易不放心。
版权费那点仨瓜俩枣的,不值当他操这么多的心。
见林朝阳面露沉吟,李拓知道这事多少有些让人为难,若不是女儿开了口,他也不想来麻烦老朋友。
“我就是帮他们问问,你也别太为难……”
“你都开口了,我还能不答应嘛。本身《父亲》都已经改编成话剧了,引进到美国无非是换班人马创作而已。
我唯一担心的,是他们能不能改出这部作品的精髓。”
听着林朝阳的话,李拓感觉心中温暖。
“这事我没法保证,要不让乔治过来跟你聊聊吧?”
“行,你让他过来吧。”
隔天,娜斯带着乔治来到了小六部口胡同。
“怎么样?这些天回国玩的还开心吧?”
林朝阳脸色柔和,带着淡淡的微笑,一派长者风范。
“特别好,去了美国那么多年,虽然生活已经习惯了,但回到国内还是感觉亲切,都有点不想走了。”
“那你爸可要高兴坏了,不过你们年轻人终究有自己的事业。”
见林朝阳主动扔出了话头,娜斯立马接上。
“林叔叔,乔治那天看完《父亲》后特别喜欢这部话剧,但还是有一些没看懂的地方。
我就跟我爸借来了剧本,给他翻译着讲了一遍,他深深的被这个故事打动了,非常希望能够把这出话剧带到美国去……”
说到这里,她偷偷看了一眼未婚夫,才说道:
“您也知道,乔治他现在在公司负责巡回演出的事,每年有大量的时间都要在世界各地出差。
但实际上,他的兴趣其实并不在这上面,比起负责演出事务,他更喜欢参与舞台剧的制作,一直希望能调到公司内容开发和制作部。
您在美国的名气很大,他把这件事跟他们上司说了之后,上司答应他可以把他调到内容部门去,专门负责这出话剧的制作。”
听着娜斯的话,林朝阳心中不免感叹一句女生外向。
“担任制作人吗?”他问。
“是剧本开发经理。”
“哦。”
剧本开发经理跟巡演经理职级上没差别,就是跨个部门。
“既然你爸开口了,我是一定会给这个面子的……”
“谢谢林叔叔。”尽管来时父亲就交了底,但听到这话娜斯还是忍不住脸上的高兴,郑重的朝林朝阳道了一声谢。
林朝阳摆了摆手,接着说道:“把《父亲》引进到美国去,让更多的观众看到这部话剧,我也很高兴。不过有些事,还是要提前说好。”
“我明白,我明白。”娜斯轻轻的握了一下乔治的胳膊,示意接下来就是他的事了。
林朝阳只跟乔治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改编剧本必须要获得他的认可。
如果是一般的作家提出这个要求,制作方可能连理都不会理。
但林朝阳不一样,他在美国的名气丝毫不逊于那些当代知名作家,作品的电影改编屡次获得成功,在美国读者和观众当中很有影响力。
所以乔治对林朝阳保持着最大的尊重,对他提出的要求也照单全收。
“好,那就这样吧。这张名片你拿着,具体的引进事宜你跟这个人谈就行。”
谈完了事情,娜斯再三向林朝阳表示感谢之后,打算和乔治离开。
“不忙,吃顿饭再走吧。”
林朝阳留二人吃饭,席间聊了些家常,等吃过午饭后才送他们离开。
又过了两天,李拓才上门隆重的向林朝阳表示了一番感谢。
他知道林朝阳的作品从来不愁引进、改编,要不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林朝阳不可能答应这件事。
制止了李拓那些感谢的话,林朝阳说:“这些话就别说了,等结婚的时候给我多送两包喜糖就行了。”
“肯定少不了你的。”李拓心情畅快的说道。
送走了李拓,下午没事,林朝阳见天气不错,和陶玉书说:“咱推着妈出去转转吧。”
“好。要不去恭俭胡同吧,妈还一次没去过呢。”
恭俭胡同的院子的翻修工程进行了快两个月,陶母只在陶希武用相机拍的照片里见过院子的样子。
主要是因为她是盆骨骨折,两个月来连坐都没办法坐,一直处于长期卧床的状态。
前天去医院检查了愈合情况,确定没有压痛了之后,才刚刚坐上轮椅。
在床上躺了两个月,虽说有家里人无微不至的照顾,陶母也早就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一听说要出门,高兴得像个孩子。
小六部口胡同距离恭俭胡同说是近,但走路还是有些远的,尤其陶母现在还是病号,折腾不起。
几人先坐了车到景山后街路口下车,然后再由两人推着陶母步行至胡同。
有林二春的张罗,恭俭胡同院子的翻修进行的很快,翻修不是修缮,院子里的动作很大。
院里原有的煤棚、抗震棚被全部拆除,恢复了院落最早时期的样子,保持情况最差的东厢房几乎等于是推倒重建。
当然了,变动最大的还是整个院落空间上的拆分消减。
就比如东西厢房两侧2*2m的空间被规划成了两个室外空间,既增加了院落的开合层次,又提升了厢房的采光条件。
虽然减少了可利用的建筑面积,但却增加了实用性,也更适合现代生活的居住需要。
如客厅、厨房、餐厅、独立卫生间等公共设施也进行了重新规划,修成之后,院落从外表看,依旧遵循着四合院的礼仪秩序,但内部已经完全是现代风格的建筑。
“您的正房这里做了半室外的门廊,跟游廊还有点不一样,属于过渡空间,等修好之后您就知道了。”
“还有窗户,这里的窗户要换成落地的大玻璃窗,轩楹高爽,窗户虚邻;纳千顷之汪洋,收四时之烂漫,以后您坐在窗前,就能看到院里的四季景色了。”
陶玉书一边推着母亲,一边给她讲述着小院未来的改造效果。
在她的嘴里,改造完成后,这间小院俨然就是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象。
这倒不是陶玉书在安慰母亲,小院的规划和设计是她亲自把关的,对父母的养老之地,她是极其重视的。
在院子里转了半天,陶母的心情极好。
跟陶玉书说起了她小时候的事,杜家在清朝中期出过两位进士,保住了家族近百年富贵。
陶母幼时家境很好,住的宅子规模跟小六部口胡同的院子差不多,还有两个专门伺候她的奴婢,但一切都在北平沦陷之后不同了。
又过了几年,陶母嫁给了陶父,就住进了燕园。
“现在住四合院,可比以前方便、舒适多了。”陶母感慨了一句,又问道:“全下来得花多少钱啊?”
“也没多少钱,再说赚了那么多钱,不就是为了花的嘛。”
见陶玉书不说实话,陶母知道这花费肯定少不了。
她偷偷的问林朝阳,“得有100万吧?”
林朝阳点头,“差不多。”
实际上,这个数字再乘以3才差不多,差一点的地段再买两套四合院都够了。
几人正说着话,嫂子赵丽走进了院门。
这段时间她一边要忙着店里的事,一边时不时的还要跑过来监监工。
“大哥呢?”陶玉书问。
她不提还好,一提赵丽就忍不住抱怨起来。
“房子都动工这么长时间了,他总共也没来几回,什么忙都帮不上,整天出去吃吃喝喝。”
林朝阳在一旁听着不由得感叹,这么多年了,大舅哥的摸鱼本色真是一如既往啊。
“背后说我坏话是吧?”
陶玉成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他刚走过垂花门。
“我还用背后说你坏话?”赵丽冷哼一声说道。
陶玉成自知理亏,说道:“我不也是忙嘛。”
“忙什么?”
“忙着给你儿子的毕业戏做指导啊!”
陶玉成这话半真半假,他确实是给陶希武拍戏做了些指导,只不过这半年时间里总共就去了三回。
“你就编吧。”
夫妻俩拌嘴,家里人早已习以为常了。
林朝阳打岔问道:“大哥,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找你嫂子呗。”
赵丽疑惑道:“找我干嘛?等会就回家了。”
“你弟弟打电话,说你侄女要来燕京。”
赵丽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给我打电话,给你打电话?”
陶玉成吐槽道:“你现在脾气大的,跟领导人一样,他不给我打给谁打。”
挨了一记白眼,陶玉成让赵丽给远在老家的弟弟回个电话。
然后又跟林朝阳他们解释道:“她弟弟那个闺女,这回高考不是没考上大学嘛。
家里本来是想让她复读,可这丫头死活不肯,非说要来燕京闯荡。”
家里人对赵丽娘家的情况都了解,她家这一辈,两儿两女,赵丽是老三,底下还有个弟弟,叫赵军。
赵军的女儿赵曼婷今年高考失利,按他们家在当地的情况来说,复读也好,安排个工作也好,其实不成问题。
偏偏这女儿主意正,觉得复读没意思,也不愿意待在老家,非得到大城市来闯一闯。
说起来这事也跟赵丽有关,娘家的人都知道她这几年下海经商成功,家里几个小辈更是把她当成了榜样。
赵曼婷要来燕京闯荡,有很大的原因就是受到了赵丽的影响。
可小姑娘不知道的是,赵丽的成功完全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陶玉成刚跟几人说完话,赵丽就打完电话回来了,无奈的说道:“这丫头,现在真是脾气大了,连她爸妈都管不了,车票都买好了。”
“嫂子,人家都说侄女像姑姑,这话没错。”陶玉书调侃道。
当年赵丽跟陶玉成这个下乡知青谈恋爱,又不顾一切的跟他来了燕京,比这侄女可大胆多了。
“我当时就是鬼迷了心窍!”
“鬼”很无奈,当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跟赵军怎么说的?曼婷来了燕京总得安排个工作吧。”
赵丽说:“不着急,先让她自己撞撞南墙,省得不知道天高地厚。让她复读都不读,我们当年想读都没机会。”
“这都老黄历了。现在国家都取消分配工作了,学历也就是一纸文凭。
我看曼婷那孩子不错,敢想敢干,说不定能闯出一番天地。”
赵丽盼着侄女能上个好大学,可陶玉成在大学里教书,反而不看重学历。
赵丽觉得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叮嘱道:“曼婷来了以后你那嘴把严点,别什么都说。她才多大,还是得去上个大学。”
“知道了,我肯定听D指挥。”陶玉成保证道。
站在院当中说了一会儿话,太阳偏西,陶玉书张罗着回家。
晚饭时,赵丽侄女要进京闯荡的事成了家里热议的焦点。
这事对大家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讨论的焦点是在于国家政策的改变对于当代年轻人学习和就业方向的改变。
“以前大学生多金贵啊,像玉书她们这茬人,毕了业那么多进部委、进国字号的。
现在连工作都不包分配了,唉,谁能想得到啊!”
林二春进城才十三年,感触比其他人更深刻。
又过了几天,林朝阳去燕大拜访王永兴,跟他聊了聊这段时间以来搜集的创作资料和学习心得。
“你这案头工作做的比一些学者都细。”
面对王永兴的夸奖,林朝阳谦虚了两句。
“我对唐史了解的还是太少了,准备工作不做的细一点,下笔没有一点信心。”
王永兴欣慰的说道:“对于历史有敬畏心是好事,不过也不能太拘泥于历史。你毕竟是搞文学创作,不是做学问。”
林朝阳颔首道:“您说的是,受教了。”
“这个月我打算去西安附近采采风,虽说历史早已湮没在时间长河之中,但一些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还是有可能带来丰沛的灵感的。
顺便再查查当地的一些文史档案,充实一下资料。”
听着林朝阳的想法,王永新笑着说:“这是应该的,我现在就盼着你这部新书早点写出来。盛唐风华,令人心驰神往啊……”
从王永兴家出来,林朝阳在燕大校园里随意的转了一会儿,遇到了几个学生拿着书跟他要签名。
九月里天气凉爽,徜徉在校园里的感觉十分惬意。
他漫步一阵,路过校文化部的小院,想到最近没怎么见到陶希文,便敲响了工作室的门。
“你还真在这,公司不管了?”
林朝阳就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陶希文真就在这里。
“公司那边有业务他们就给我打电话了。”
相比于中关村那边的环境,陶希文更习惯于待在燕大,他喜欢这里的氛围。
“这是……”
林朝阳见工作室里还有个容貌秀丽的年轻姑娘,面露迟疑,陶希文介绍道:“这就是曼婷,我小舅的女儿。”
“曼婷,这是我大姑父。”
赵曼婷见到林朝阳有些紧张,她从小到大就听家里人一直说小姑婆家的大女婿是大作家,今天第一次见到林朝阳的真人,自然难免紧张。
“曼婷这几天刚来,我妈让我带着她熟悉熟悉周围的环境。”
“你天天窝在工作室里,能带她熟悉什么?”
跟赵曼婷打过招呼,林朝阳和善的问起她在燕京的生活。
“挺适应的,小姑、小姑父还有表哥他们都很照顾我,而且燕京比我想的更有意思。”
赵曼婷刚来燕京还没到一周,对这里的一切事物都感到新鲜,光是一个燕大就够她逛一阵的了。
说了几句话,陶希文拉着林朝阳体验起他刚写完的程序,软件目前还是beta版本,界面粗犷。
名字起的也很理工男——LinkUp。
“这啥?”
林朝阳还没上手体验,指着软件的名字问。
“软件名‘LinkUp’,中文名我都想好了,就叫联达。
linkup——联达,建立连接,信息必达!”
看得出来,陶希文对这个名字很是喜欢,神色间甚至带着几分骄傲。
林朝阳没说话,先是体验了一把软件。
蓝色标题栏、灰色背景,Windows96经典的布局和配色充满了时代气息。
粗糙的注册界面,左侧是空白的,连个图案和logo都没有,右侧则是注册选项。
“申请账号”、“输入账号”、“密码”、“忘记密码”、“登陆”……
按照陶希文的提示,林朝阳操作了了几下,注册了属于自己的账号。
“你这怎么还是自己创建账号?。”
“这样更好记啊。”
“我看没那个必要,用数字就很好嘛,简单明了,还具备唯一性。”
“还有你这个界面交互做的太差了,怎么加好友?哦,在这了。
你看看,加个好友还得输入一堆乱七八糟的字符,要是数字多简单。”
……
林朝阳端坐在电脑前“指点江山”,陶希文有点郁闷,不指不知道,一指吓一跳,大姑父一上手竟然给他指出了这么多问题。
体验了快半个小时,林朝阳意犹未尽的站起身。
“除了我提的那些毛病,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大侄子的LinkUp跟后世小马哥完全照搬ICQ的做法不同,还是有很多自己的想法的,用起来很不错。
“谢谢大姑父,回头我按照您的思路再优化优化,争取等下个月就正式推出。”
林朝阳鼓励道:“行。回头需要钱的话,我给你投资。”
听着他的话,陶希文信心更加充足。
一扭头,林朝阳见赵曼婷正目光灼灼的盯在电脑屏幕上,问道:“曼婷对这方面感兴趣?”
“嗯。我们在学校的时候,一学期就上一堂微机课,根本没机会接触。”
“那你拜你表哥当个师父,他可是斯坦福的高材生,跟他学一段时间,不比你上大学学的差。”
赵曼婷闻言眼睛一亮,她跟陶希文虽说是表兄妹,但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面。
这几天跟着陶希文,她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工作室里待着,看着陶希文在电脑前忙碌,内心充满了崇拜和好奇。
却碍于陶希文总是过于专注而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他,林朝阳的话顿时让赵曼婷燃起了一阵希望,一脸希冀的看向陶希文。
“我妈的意思是让你在燕京散散心就安心回家去复习。”
赵曼婷赌气道:“我不读,读了一年也不一定考上好大学,考上好大学也不一定有好工作。表哥,你就教教我吧。”
陶希文倒不是不近人情,只是表妹正处于人生的关键节点上,要是他现在突然横插一杠子,不说别人怎么样,光是母亲赵丽就饶不了他。
看出陶希文的犹豫,林朝阳拍拍他的肩膀。
“你啊,有点优柔寡断了。以你的学识和才能,还怕教不明白一个小姑娘吗?
再说了,你不能总是做独行侠,也需要有人帮忙。
把曼婷培养出来,给你当个帮手也好。”
被林朝阳指点一番,陶希文点头应允下来这件事,赵曼婷欣喜若狂,冲林朝阳表达了一番感谢。
“哦,对了,你这个软件的名字得改改?”临走时,林朝阳又对陶希文说。
“名字?名字怎么了?”
“联达,不够亲民,得换个亲民点、可爱点的名字。”
“那您的意思……”
“就叫QQ吧。”
第647章 一眼千年
数日后,林朝阳启程前往西安。
大唐享国二百八十九年,国力强盛,经济繁荣,对外交往活跃,尽管中后期盛极而衰,但无疑是当时世界上最强盛的国家。
光是埋首于故纸堆中,可很难描绘出盛唐光景。
开往西安的火车上,大地舒展在眼前,满眼都是黄灿灿的麦田。
风吹过,麦穗们如同海浪一般雀跃、欢涌。
林朝阳已经好几年没坐绿皮火车了,冷不丁坐一下,感觉还挺不错。
火车抵达西安站,程忠实早已等在出站口。
两人热情的拥抱一下,然后上了文协给安排的车。
林朝阳前两天特地给程忠实打了个电话,他过来陕西采风,肯定要找个地陪,程忠实最合适。
前几年《白鹿原》发表后,程忠实在文坛和民间收获了巨大的声望,现在已经是陕西文协主席,同时还在《延河》杂志挂了个主编的名。
聊了些各自的近况,程忠实又关心起林朝阳的新书。
“了不得啊!你这一步迈的大,抢在我们所有陕西作家前面了。”
“哪有那么夸张,写这类题材吃力不讨好啊!”
为新书准备的时间越久,林朝阳越感觉自己给自己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程忠实眉眼舒展,露出微笑,“也就是你,一般人可不敢碰这种题材。”
车子来到省文协大院,程忠实把林朝阳安排到了招待所。
“这边条件一般,但比较清静,不会有人打扰你。”
以林朝阳如今的名望,去到地方少不得要被各地政府、文协隆重招待一番,陷入无休止的宴请、应酬、采访之中。
林朝阳之前在电话里就跟程忠实说过,他这次来就想安安静静的采个风,不想被人打扰。
安顿好了住处,两人随便在街边找了个小店,吃了顿饭,休息一晚。
第二天,程忠实亲自陪着林朝阳在西安各处转了转。
千年已过,盛唐风华早已难窥其貌,只能从历史留下的惨烈车辙里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残破、斑驳古城墙依稀能看出当年的盛况,钟楼旁的民房正在拆迁,据说是要进行棚户区改造。
游荡在西安城内,林朝阳对照古今,开元盛世时的西安城周长35.36千米,占地84平方千米,是现在西安城墙内面积的9.7倍,明南京城的1.9倍。
是同时期君士坦丁堡的7倍,巴格达的6.2倍,是古罗马的7倍。
亲眼见证、对比之后,林朝阳也不免发出一声感叹,“当年的大唐何其繁盛啊!”
程忠实就是西安人,听着他的感叹内心充满了骄傲。
当年唐宫三大宫殿之一的兴庆宫早已化作黄土,五十年代在其遗址上兴建了如今的兴庆公园,成为了西安人假日休闲的好去处。
遗址上的勤政务本楼等遗迹,是为数不多的历史见证者。
慈恩寺内的大雁塔还没被冠上“烂怂”二字,巍峨壮观,高不可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朱红色的围墙外面就是玉米地,简易道路上车马悠闲的经过,一下子削弱了气势。
八景之一的“骊山晚照”很美,可“温泉水滑洗凝脂”的华清池却令人大失所望,不过是个普通的水泥池子,寻不见半点当年辉煌,只能依靠脑补。
……
西安是十三朝古都,历史遗迹多不胜数,即便是走马观花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逛完的。
但林朝阳采风肯定有重点,侧重的多是唐朝遗迹与风物。
一周时间里,程忠实这个地陪尽心尽力,全程陪伴,让林朝阳感觉十分不好意思。
接下来,他打算再往西安下面的区县和洛阳周边转一转,就不能再劳烦程忠实作陪了。
离开前专门请程忠实吃了顿饭,表示感谢。
“你要真想感谢我,等回来的时候,就给文协的年轻同志们开堂讲座吧。”
“原来你在这等着我呢!”林朝阳指点着程忠实,笑哈哈的说。
“谁让我现在当了个劳什子文协主席呢?”
“行,那就等采风结束,由你们来安排,讲个三天。”
程忠实本以为能让林朝阳来给青年作家们上堂课就很好了,没想到林朝阳居然要讲三天,这可真成讲堂了,他激动的冲林朝阳连连拱手表示感谢。
次日,林朝阳先来到了西安下辖的蓝田县,这里位于秦岭北麓,关中平原东南部,是西安所辖区县中历史最为悠久的行政区域。
程忠实提前跟县里文化、宣传部门的同志打过招呼,林朝阳过来采访他们安排了人专门陪同。
在县里游览了两天,又欣赏了一场源于隋、盛于唐的水会音乐后,林朝阳就钻进了蓝田县档案馆。
县志是一方县域的百科全书,记载了千百年来的历史沿革、县域变化。
蓝田县在西安所有的县当中有个特殊之处是在于,它是唯独一个自秦设县后一直沿用至今的县,历史脉络保存的相对最清晰、完整。
山川、平原、坡岭、沟峪、谷地,不仅有文字叙述,而且有图示。
历代的县官名称简历和重要政绩,典型的三两位在调任离开时,沿路百姓蜂拥送行,跪拜拦轿者呼声震野。
“吕氏四兄弟”原来就是蓝田人,林朝阳看着县志上的文字,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个知识点。
可惜这对他的写作没有什么帮助,扫了一眼就跳过了,还是要抄录些能用得上的信息。
不多时,林朝阳又读到一段宋人笔记。
“……宫廷蓄舞马数百,每值玄宗千秋之辰,则被金络银,应乐而蹈,奋首鼓尾,纵横应节。
曲终之际,衔杯匐拜,屈膝献寿。壶上之骏,通体鎏金,其辉煌若日曜,银素相耀,粲然相谐。此象宛然盛世之景,歌舞升平,尽现于斯。”
“当真是繁华气象、盛世美景啊,可惜……”林朝阳一边感慨着,一边摇着头。
既是为千百年前的那场盛会而陶醉,也为统治者的纸醉金迷而痛心。
感慨过后,他将这些珍贵的资料抄录在笔记上。
如此在蓝田待了一个星期,他又往下一站长安县去。
花了一个多月时间,他游遍了西安周边,尤觉不尽兴,又把采风的范围扩大了一圈。
西出咸阳,来到马嵬坡前,脑海中勾勒出千年前的战乱纷飞,长安危在旦夕,帝妃仓皇夜逃,途径此地,六军不发,终酿下马嵬之变。
“玄宗回马杨妃死,云雨难忘日月新。终是圣明天子事,景阳宫井又何人。”
真不知该叹一声“红颜祸水”还是“红颜薄命”!
兴之所至,林朝阳继续一路向西。
十月的西北,秋风已然萧瑟,带着肃杀的味道,荒漠与山脉相连,仿佛无边无际。
行至天水,环境才为之一变。
天水地处河西走廊东侧,有渭水的滋润,山势奇峻,重峦叠翠,江南秀美与北国壮阔兼具。
可惜林朝阳到天水的这天,天空阴暗,大风呼号,空气中满是尘土味道。
TS市是座小城,在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TS市文协的同志带着林朝阳前往麦积山。
临近麦积山的山路旁,偶尔有小摊位,一个一个的摆在路边。
车窗外的天空依旧阴沉沉的,仍未放晴,走到半路居然又飘起了雨滴。
在干燥的西北竟然遇到一场秋雨,林朝阳觉得有些稀奇。
“朝阳同志今天来得巧,这就是我们天水赫赫有名的秦州八景之一:麦积烟雨。
清代吴西川有首诗叫《麦积烟雨》,里面有两句‘最宜秋雨后,兼爱暮时烟’,说的就是这麦积山烟雨撩人的情形。”
秋雨霏霏,麦积山上,远处千山万壑迷蒙,山林汹涌如海,近处云雾缥缈笼罩,翠柏苍松挺拔,远近交织。
一别于西行以来的塞外风景,俨然一幅小江南的绝美画卷。
麦积山除了有麦吉烟雨的美景,还藏着一处麦积山石窟。
一百九十四个窟龛,七千八百多尊塑像,千余平方米的壁画,规模较之敦煌、龙门、云冈稍显逊色,但这里有个好处是所有石窟都在崖壁之上,所以至今仍保存完好。
在景区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林朝阳踩着湿漉漉的台阶前行,抬头仰望一组组高大慈悲的佛雕刻造像。
麦积山并不高,一百四十二米而已,算不得高山。
可那散落在悬崖峭壁之间的窟龛、塑像和壁画,又不能不叫人为之惊叹。
麦积山石窟开凿于后秦,历经北魏、西魏、北周、隋、唐、五代、宋、元、明、清,历代都有人不断的开凿和修缮,才有今天。
千年以前在陡峻的悬崖上开凿如此巧妙的洞窟,雕刻如此精美的佛像,这是何其浩瀚、雄伟的工程啊!
历经千年风吹雨打,麦积山的大佛依然保持伟岸的身躯,俯身注视着麦积山下熙熙攘攘奔流不止的沧桑。
林朝阳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敬畏之心,他要写历史,越翻史书,心中敬畏越甚,可翻阅史书所生的敬畏再多,也不如这大佛的一眼千年。
临行前,景区领导恳求林朝阳为麦积山题一幅字。
林朝阳很少为人题字,但今天游山触景生情,怀着对自然与历史的敬畏,他还是题下了“麦积烟雨,千秋佛窟”八个字。
“麦积烟雨”是秦州八景之一,“千秋佛窟”则是化用了唐代诗人崔文邕在摩崖石刻所题的《千秋亭咏并序》中的一句“玉江摽胜托,石壁效题铭”。
搁下笔,身边立刻响起一片叫好声,饶是林朝阳没什么虚荣心,也难免被这些叫好声滋生出些许自得。
再看题下的字,心想这些年的字没白练,算是拿得出手了。
“朝阳同志接下来准备去哪?”从麦积山上下来,文协的同志问林朝阳。
“出来一个多月,素材也积累的差不多了。也该回京了,路上再去洛阳转一转。”
天水文协的同志听着他的话有些遗憾,林朝阳这个咖位的作家莅临天水可是当地文坛的盛事,没想到林朝阳这么快就要离开。
翌日上午,林朝阳乘火车返回西安,按照事先答应程忠实的,在省文协大院给SX省的青年作家们开了三天的讲堂。
之后又在洛阳游览了快半个月,直到11月中旬,才回到燕京。
这天他提着行李包,风尘仆仆的走进小六部口院子,便瞧见陶玉墨正搀着陶母正在院子里散步。
“哎呦,大作家可算知道回家了!”
陶玉墨当即调侃了一句。
林朝阳没理会她,面露喜色,对陶母说:“妈,您这恢复的不错啊。”
“这还快,都四个多月了。”
关心了陶母两句,林朝阳才问陶玉墨,“你怎么没去上班?”
“管的可真宽,我还不许歇几天?”
这半年陶玉书姐妹俩已经逐渐养成了默契,不管是谁出差或是回京,香江这个大本营总是要留个人的。
陶玉墨前几天刚从美国回来,在家休息休息、陪陪母亲,过几天就得回香江。
听林朝阳聊了些外出这两个月的见闻,陶玉墨艳羡道:“姐夫,还是你潇洒!”
“你想潇洒也行。公司现在越来越大了,很多事情已经不需要亲力亲为了,你们要学会做决策。”
“你说的轻巧。你家夫人使唤我跟使唤牛马一样,我每次只要去美国,她一定得给我安排些额外的差事。
你们夫妻俩心是真黑啊,我连个股份都没有……”
“欸~瞧你这话说的,都是一家人,谈钱就见外了。再说了,你在泡泡宇宙的股份可不少,第二大股东呢。”
“别提这事了。”
陶玉墨现在提起“股票”、“市值”之类的话题就郁闷,七月以来,金融风暴席卷东南亚。
香江也难逃一劫,以索罗斯为首的国际游资预先埋伏大量卖空股指期货的头寸,然后尝试试探性攻击港币,大量抛空,造成货币市场恐慌。
刚刚过去的10月份,凭借着这一招他们在香江卷走了数十亿资金,也使得恒指跌破了9000点大关。
几个月前恒生指数刚刚创下了16000多点的巅峰时刻,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就就跌去了一半,资本市场的惨烈程度可见一斑。
大盘的走势是个股的整体反应,几个月以来,恒指575家上市公司中已经有大批公司股价腰斩,不少公司的股价更是直接跌成了仙股。
这期间林氏影业、泡泡宇宙和明报企业的股价也同样跌至谷底,只是不像大多数中小上市公司那么惨烈而已。
泡泡宇宙的股价对比巅峰时下跌了38%,这也代表了过去几个月里陶玉墨的身家缩水了近5亿港元,毕竟她的财富基本相当于手中握有的泡泡宇宙股票。
她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几个月前,没有跟随姐姐的脚步,多套现点股票。
“嗐,股票这东西涨涨跌跌,今天跌下去,明天就涨回来了,别为这种事烦心了。”
林朝阳的安慰并没有让陶玉墨的心情好起来,反而更觉得难受,嘟囔着说道:“你们夫妻俩跑得多快啊,我要是套现了大几十亿,我也能这么轻松。”
见她不识好人心,林朝阳揶揄道:“你与其在这里怨天尤人,不如想着怎么好好趁着这一波金融风暴赚点钱。”
陶玉墨闻言眼神立刻认真了起来,她手指缠着头发丝,转来转去,“你说的倒有点道理。”
亚洲金融风暴持续了四个多月,后果已经慢慢显露,东南亚各国的实业公司和银行陆续迎来了破产潮,连日本和韩国也不例外。
“实业倒闭,文化、科技产业却是崛起的好时机,看来应该加强一下在这方面的投资。”
受到林朝阳的启发,陶玉墨琢磨起了该如何在这场波及整个亚洲的金融危机之中觅得投资良机。
林朝阳放下行李,刚休息了没一会儿,两个孩子放学回来,晏晏立刻冲过来抱住了老父亲,分外亲热,充分的体现了“女儿是贴心小棉袄”这句话。
相较之下,已经上高中的冬冬就矜持多了,这小子似乎是漫画看多了,想把自己打造成“冷面帅哥”。
“回来了!”
林朝阳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连‘爸’都不叫了?”
挨了老父亲的制裁,他立刻显露出原形,呲牙咧嘴的揉着脑袋,“爸,你轻点,你可就我这一个儿子,打傻了怎么办?”
林朝阳懒得理会叛逆期的青少年,吩咐道:“去,把我买的东西给大伙分分。”
“得令!”
一听说有礼物,冬冬的动作十分积极。
林朝阳这个男主人回家了,家里的晚餐准备的格外丰盛。
吃过饭,林朝阳坐在沙发前听着晏晏絮叨她学校里的事,在大人眼中芝麻绿豆的小事,可却令她们这些孩子们牵肠挂肚。
久违的享受着天伦之乐,林朝阳正打算问问闺女的学习情况呢,不想正说着话的晏晏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突然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立刻蹦跳着打开电视机。
电视是今年东芝新出的52吋背投彩电,配合上带功放的环绕音响,在这个年代绝对是身份的象征。
电视屏幕左上角出现代表着“凤凰”的台标,凤凰卫视于今年9月正式在国内落地。
目前凤凰卫视旗下拥有中文综合台、电影台、新闻台、体育台等四个频道。
在全国范围内正式落地后,受到了广大电视观众的热烈欢迎。
其中十一过后,中文综合台播出了星空卫视联手琼瑶打造的古装轻喜剧《还珠格格》,过去两个多月时间里在国内掀起了一阵收视狂潮。
全面落地内地后,凤凰卫视的收视数据由索福瑞进行收视调查。
根据索福瑞的调查网络显示,《还珠格格》播放期间,在全国范围内取得了47.2%的平均收视率,最高收视率更是达到了62.8%之巨。
这个收视率放在即将步入两千年的1997年,绝对要算得上是收视神话。
一部《还珠格格》,直接让刚刚大范围落地国内的凤凰卫视成为人尽皆知的电视台。
知名度远超一般的省级电视台和卫视,各时段的广告报价更是一涨再涨,堪称日进斗金。
《还珠格格》这部专为内地拍摄制作的电视剧在火爆内地后,目前也已经香江、湾岛播出,均取得了极佳的播放成绩。
接下来电视剧的版权还将销往东南亚、日韩等地区,为星空卫视再添一笔不菲的收入。
《还珠格格》第一季一共24集,根据内地的播出习惯,周一至周五每天播出两集,一共在凤凰卫视中文综合台播出了16天。
本来在10月20就播出结束了,可是首轮播出后,所有观众都意犹未尽。
有许多观众给凤凰卫视打电话,反映希望可以重播《还珠格格》。
请yuan的观众多了,凤凰卫视也不敢忽视民意,只得在接档的电视剧播出结束之后,重播《还珠格格》。
今天的戏份正演到皇后趁小燕子不备,将紫薇带到坤宁宫动用私刑。
电视上李明启饰演的容嬷嬷表情凶狠、歹毒,下手更是针针不留情。
看得晏晏心惊肉跳,忍不住靠在了林朝阳大腿边。
“这个容嬷嬷实在太坏了!”
她看得极其入戏,见着紫薇我见犹怜,弱不禁风的姿态,心中对容嬷嬷充满了恨意,忍不住咬牙切齿的说。
连陶母也看得津津有味,附和道:“容嬷嬷就是个狗腿子,皇后才是最坏的!”
“没错,这俩都是大坏蛋!”
祖孙俩看得津津有味,一旁的冬冬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由得冷笑。
幼稚!
《还珠格格》有什么好看的,给《寻秦记》提鞋都不配。
第648章 出风头
入冬后的燕京,一天冷过一天。
外出采风两个月,创作上的收获和精神上的滋养有很多,但对体力是个消耗。
回京之后,林朝阳休息了一周,调整好状态,终于开始了新书的创作,兑现他三年前跟朋友们信口谈起的想法。
当时他随口说要把唐朝历史以“长安血夜”、“贞观之治”、“开元盛世”、“安史之乱”等重要事件或治世来划分,显然是不妥当的。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最终将整个唐朝历史划分为六个阶段,也由此定下了新书的大纲与脉络。
“第一卷,九重阙下君臣易,玄武门前骨肉煎。”
这一卷的内容包含了隋末乱世、晋阳起兵、李渊称帝和玄武门之变等几个重要节点事件,主人公必然,也只能是李世民。
早在采风之时,林朝阳就为新书拟下了一首七言排律,每一联都是一卷内容的副标题。
写下标题后,他对着空白的稿纸,沉吟了好长时间,才落笔写下新书的第一句话:
“公元626年7月2日,李世民在玄武门前射出的那一箭,恰如三日前太白金星的昼现。印证了太史令傅奕密奏给他父亲李渊的话: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
新书的筹备前后耗费了林朝阳一年多时间,这一年多时间里他翻遍了史料,读了不知多少篇唐史论文,走遍了三秦大地。
故事早已在脑海中酝酿许久,如今一朝动笔,文字肆意挥洒,似乎早在等着这一天。
几个小时在伏案疾书之中悄然而逝,等林朝阳意识到肩颈酸痛难耐,手指微微发颤,嘴角无奈露出苦笑。
好长时间没这么高强度的写作了,一时间还真有点不适应。
翌日清早,他八点多才起床,吃过早饭便在院子里散步。
入了冬,院子里花草凋零,两个法国梧桐已经不能用“拔了毛的鸡”来形容,更像是秃毛老斑鸠。
林朝阳曾经一度怀疑这两棵树熬不了两年就得死,没想到每年开春,枝叶一年比一年繁茂,还得劳动园丁不时修剪修剪。
散步到倒座房时,他听见了保镖小孙打电话的动静。
“我也想你。”
“等过年的,过年我跟老板请半个月假。”
“我们假期少,但老板真给钱啊。节假日三倍工资,过年还有红包呢,一个春节能多赚一万多。”
……
可能是出于职业本能,屋内的小孙说了几句话突然停顿了下来,往门口张望了一下。
林朝阳轻咳一声,丝毫没有听墙根儿被人抓到的自觉。
“先不跟你说了。”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老板,要出门吗?”
“不用。”
林朝阳进了屋坐下,问:“跟女朋友打电话呢?”
小孙表情略有些羞赧,“是。”
“是今年3月份回家给介绍的那个吗?”
“是。”
“就见了那一面是吧?”
“是。”
“难为你们了。”
小孙18岁参军,退伍的时候也不过24岁,退伍之后就跟在林朝阳身边,一晃都六年时间了,今年已经29了,按照现今婚恋市场的标准来说,算是大龄青年了。
听着林朝阳的话,小孙的表情有些局促,眼神中写满了感恩,“没有的事,我这份工作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他不太善言辞,他是河北农村出身,家里条件一般,按照正常情况他退伍之后顶多是转业到县里的某个部门。
那年快退伍的时候,连长找到他,说退伍之后有个去香江工作的机会,工资待遇优厚,干一年顶他在老家干十年,问他愿不愿意去。
小孙当时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甚至连薪资待遇都没问。
那可是去香江啊,那个时候去香江工作,跟出国没区别,转业的工作再好,也没办法跟出国比啊!
之后小孙是到了香江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的工作是给林朝阳当保镖。
工资起薪就是8000港元,衣食住行几乎不需要自己花钱,每年还有不菲的奖金和红包,再算上节假日的双薪和三薪,一年轻轻松松赚16万港元。
他当兵的时候军衔、军龄、付补、生洗等一堆名目加在一起,一个月到手也就一百六七十块。
收入一下子翻了一百倍,关键还是拿到手的还是外汇。
那个时候小孙还细算了一下,连长说得没错,干一年真就顶干十年。
在香江工作的第二年开春,小孙就替父母在老家盖起了二层小楼。
他一下子成了乡里的能人,乡里乡亲都知道孙家二小子去香江赚了大钱,上门提亲的媒婆差点把家里的门槛给踏破。
父母几次给他打电话说起回乡相亲的事,可那时候他刚赚到钱,恨不得把手里这碗饭焊在手上,哪里敢想回家相亲的事。
亲什么时候都能相,一年十几万的工作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事情就这样一拖再拖,直到前两年,老板回内地的时间越来越多,看他们几个保镖每年休假实在太少了,强令他们休假,小孙才有机会回家相亲。
前面他看了几个都没成,不是人家嫌弃他,而是他嫌弃人家。
跟在林朝阳身边好些年,眼界开了,自身收入又不低,小孙自然有了挑剔的资格。
这回媒人给介绍的,是家乡县城的语文老师,师范大学毕业,人长得白白净净的,家里父亲还是公安局的。
人品、长相、家世都没得挑,小孙也很上心。
虽然因为工作的关系没办法见面,但每天电话不断,大半年时间里光是电话费就花了六七千块钱。
小孙即便一年赚十多万,这些电话费他也心疼,但他没办法,工作他不敢丢,女朋友也得处,毕竟他都快三十了。
家乡的同龄人,很多孩子都已经上小学了。
“有结婚的计划吗?打算什么时候结?”林朝阳问。
“还没,想着等过完年回家的时候再定一下。”
“你是69年的吧?”
“是。”
“那过了年都三十了。”林朝阳沉吟着,片刻后说道:“这样吧,反正最近我也不出门,给你放个假。回去陪陪女朋友,看看能不能把婚事定了。”
小孙有些意外,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谢谢老板。”
林朝阳又问:“先别急着高兴,婚事要是定了,想过以后没有?”
闻言,小孙眉头皱起来,其实这个问题他也考虑过。
他极其珍惜现在这份工作,心里认定了只要林朝阳不辞他,他肯定是要一直干下去的。
“老板,我肯定是想一直跟着您……”
小孙的话说到一半被林朝阳打断了,“你要工作,就得让女方牺牲一下,总这么分割两地可不行。”
小孙表情沉重的点了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但他也知道,女朋友是高中老师,工作那么稳定,要想跟他来燕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回去问问女朋友,看她愿不愿意换个工作,去凤凰卫视做行政或者人事工作。”
小孙大喜过望,脸上写满了感激,去凤凰卫视工作,不比县里的高中老师强出百倍?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小孙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他的感谢发自内心。
林朝阳微笑着说,“行了,先别激动。工作有着落了,还得考虑房子的问题。人家女方跟着你来燕京了,总不能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工作这些年,买房子的钱应该有吧?”
小孙点头如捣蒜,“有有有。钱我全攒着呢,84万5……”
林朝阳摆摆手,“这些就别跟我说了,你自己处理好。赶紧去把火车票订了,争取这回回去把婚事敲定。”
“是!”
小孙立正,神情肃然,仿佛领了军令。
为手下人的终身幸福出了一份力,林朝阳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儿回到书房,开始一天的创作。
快到午饭时,他从书房出来,见陶玉墨收拾整齐,身后的保镖还推着行李箱,看样子是又要出差。
“去哪儿?吃了饭再走啊!”
“不吃了,你们家董事长催得紧,让我去美国谈个收购。飞机还有两个小时就起飞了,哪有空吃饭?”
她说着话,风风火火的出门,嘴里还不忘嘟囔:“催命一样,就不知道提前说一声,赶飞机不要时间啊?”
“肯定是事出紧急嘛。”
林朝阳说了一句便去吃饭,正吃饭的功夫,陶希武风风火火的闯进了院子,与刚才出门的陶玉墨如出一辙。
“大姑父!大姑父!”他激动的叫嚷着。
“小点声,家里就这么大,又不是听不着,你喊什么。”林朝阳斥了他一句,才问道:“什么事?”
“我那电影拍完了,明儿打算在学校搞个试映,你也过去看看呗?”陶希武兴奋的说道。
“还跑学校去试映?你不怕丢人?”林朝阳打趣道。
“丢人就丢人呗,我们几个才刚毕业,第一部长片有点批评声不是很正常吗?”
“没看出来,心态还挺好。”
“那是。”
“你当我夸你是吗?”
隔天下午,林朝阳还是出现在了燕影的放映厅,说归说,自家子侄的第一部电影怎么着还是要支持一下的。
陶玉成今天也过来了,林朝阳看到他的时候,他正跟燕影的一众校领导、老师谈笑风生,看起来十分熟稔。
林朝阳一来,立刻被燕影领导奉为了座上宾,不仅是因为他知名作家的身份,更主要的是因为林氏影业的那个“林”正是他的“林”。
一番寒暄过后,林朝阳和几个领导入座,他低声问陶玉成,“今天这阵仗有点大,你张罗的?”
“还用我张罗?知道你要来,人家校领导恨不得把全校的师生都叫过来。
让学生在你面前露个脸,说不定过两年就是明星、名导了,这可是校领导的政绩!”
陶玉成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意味,却并非夸张。
不提林氏影业、凤凰卫视在国内的影响力,哪怕以林朝阳自身的地位和影响力,想要捧出一两个明星、名导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毕竟早在十五六年前,他的作品改编就曾捧红了朱时茂、丛珊、唐国强等红极一时的电影明星。
在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坐在后排的学生们也在窃窃私语。
“看着没有,那个是陶希武他爸,中戏的教授,他旁边的就是林朝阳,陶希武他大姑父。”
“啧啧啧,我家要有这条件,还用愁戏演吗?”
“瞧你这点出息。他家里条件好怎么了?不一样上燕影?大家都是燕影的,以后毕业了指不定谁混的比谁好呢。”
表演系的两个男生正讨论的火热,一旁的女同学也忍不住朝林朝阳的方向投去了眼神。
“咱们要是能演林朝阳的电影,肯定能一举成名。”
“你想的还挺美,人家的电影还用你来演?多少大明星抢着演。”
“丛珊演《牧马人》的时候还上大一呢。”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女同学看了一眼身旁的同学兼好友,感叹道:“丹晨,我要是长你这么漂亮就好了。”
颜丹晨被女同学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当演员又不是只看脸。”
从入学那天起,她就是燕影96级表演班公认的班花,艳压群芳。
用老师的话来说,她这长相是老天爷赏饭吃,就跟班里的黄晓明一样,成名几乎是必然的。
所以颜丹晨从来也没有为毕业以后有没有戏演、会不会成名而发愁,她自然也无法共情身边那些“条件”明显要差一些的同学。
在一群学弟学妹的窃窃私语中,陶希武跟几个同学作为电影主创登上了台。
燕影的放映中心是标准的八百人放映厅,每周一二三学校的师生们都会在这里观摩教学影片。
四年时间里,陶希武来过这里上百次,但登台还是第一次。
看着坐席上曾经的老师和同学们,他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成就感来,身后银幕两侧摆着电影海报。
冷暗色调的背景里是一间录像厅的门脸,男人站在录像厅前,背影看起来萧瑟凄凉。
海报正下方写着:
《录像厅》
导演:陶希武
编剧:徐浩峰、卢伟健
摄影:卢伟健
……
几位主创的名字都出现在海报上,比例看起来有些不协调,但这毕竟是在母校放映,陶希武希望让每个同学都能露个脸。
放映会的主持人是林朝阳的熟人燕大77级中文系的苏牧,他现在已经是燕影文学系的教授了。
放映前的访问时间并不长,只是让陶希武他们简单的介绍了电影的故事,然后便开始了放映。
《录像厅》的故事并不复杂,讲的是下岗工人陈卫国为了谋生,跟亲戚借钱开了家录像厅。
本以为能过上好日子,不成想却接连遇到了麻烦事。
街上游荡的勒索无赖跑到录像厅闹事,老朋友为了不让孩子看非法录像跟他决裂,同行嫉妒他生意好偷偷举报,父亲重病妻子离婚……
电影里的陈卫国好像成了全世界最倒霉的那个人,可实际上他的经历却又是这个时代每个中年人都可能遇到的困境。
银幕上是个大全景,夜幕中的老城墙下燃起一团篝火,人物的面孔模糊。
陈卫国站在九十年代的寒风中,面前的那团火烧的很热烈,可隔着荧幕,那温暖就如游丝一般,稍纵即逝,就像片中人此刻的命运。
远处天空突然炸响一阵绚烂色彩,那是九十年代的新青年们在庆祝新一年的元旦即将到来。
而陈卫国这个落寞的中年人,似乎永远的被留在了1996年。
“结尾这几个镜头有水准,意味深长,深刻隽永!”陶玉成欣慰的说。
自己儿子拍的片子,自然怎么看怎么好。
不过凭心而论,陶希武他们几个年轻人人生第一部长片,鼓捣了近一年时间,出来的效果确实不错。
《录像厅》镜头设计、光线和色彩风格很接近后世第六代导演的风格。
他们这一代导演大多出生于六七十年代,没有受过人道洪流的影响,成长期正是中国社会发生改革开放的重大变革时期。
旧的体制、观念在迅速的消融和瓦解,各种新思潮、观念层出不穷,伴随着这样的环境,这一代导演注定了一生都必然要站传统与现代的十字路口左右摇摆。
所以第六代导演的创作多是关注当下都市、乡村的边缘人物,小偷、妓女、无业青年……
因为他们融不进那些他们崇尚的外国艺术,又看不起土生土长的中国艺术,就只能向社会边缘处与挖掘,以彰显自身的“清醒”和“存在”。
但跟第六代导演不同的是,《录像厅》的故事并不歇斯底里,反而很扎实,它没有试图把这个社会渲染成粪坑,没有把主人公陈卫国的个人经历塑造成是这个社会的针对。
而是以中立、温和的视角去讲述一个中年人的困境,它与当下这个时代背景有关,但不是正相关。
可能放在三十年前、三十年后,那个叫陈卫国的中年人他都会面对这样的困境。
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结束,片尾字幕滚动,放映厅内响起了阵阵掌声。
“朝阳,你觉得怎么样?”陶玉成与林朝阳耳语问道。
“不错,至少值回投资了。”
陶玉成闻言露出笑容,他觉得林朝阳说得保守了,这片子去电影节逛一逛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掌声结束,陶希武他们几个年轻人再次被请到台上进行访谈。
“剧本最早本来只有三十多场戏,我们是按照短片来筹备的。”
“多亏了老师们和前辈们的帮助,我们才有了这个拍长片的机会。”
“剧本改了四稿,最后才算满意。”
……
轮到观众交流时间,台下的燕影学子们很积极,尤其是导演、戏文、摄影三个专业的学生们。
大家都还在象牙塔里,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不在话下,站起来就滔滔不绝,挑了一堆毛病。
不过总体而言,《录像厅》在燕影放映还是取得了不错的口碑和评价,至少在燕影这个专业殿堂里获得了大多数学生的好评。
这个评价不太可能是人情分,现在的领导、教授们可能会顾及林朝阳、陶玉成在场,可那些初出茅庐的学生可没有这个顾忌。
因而放映会结束后陶希武显得格外激动,他到现在还如在梦中,想不到自己人生中第一部长片竟然获得了这么多的好评。
他今天可是在师友面前出了不小的风头,真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大姑父!大姑父!”
陶希武欢蹦着跑到林朝阳面前,像个求表扬的孩子,问:“你看怎么样?”
“不错。”
他简短的评价让陶希武微微失望,但很快陶希武又开心起来,“不错”已经是个不错的评价了,他的预期本来就没那么高。
“多亏了您帮着指导剧本……”
林朝阳一摆手,“跟我没关系,都是你爸的功劳。”
他现在就跟菩提指点悟空差不多,你这泼猴惹了祸别把我供出来就行。
“是是是,我爸更是居功至伟。”陶希武冲老父亲讨好的笑了笑,一脸谄媚。
跟两个长辈聊了几句,陶希武便回到了老师和同学中间。
他今天带着人生的第一部长片回到母校放映,大出风头,自然要好好庆祝一番。
“这个混小子,就知道出风头!”陶玉成笑骂了一句。
“年轻人嘛。”林朝阳微笑着说。
“小苏,你跟朝阳同志挺熟是吧?”
正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燕影的校领导刘国典问苏牧。
“还行。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比较熟,这些年联系不算多,偶尔聚会见面。”苏牧老实说。
“跟我过去一趟。”
刘国典带着苏牧来到林朝阳和陶玉成身边,“玉成,正好今天人齐,晚上大家吃个饭,朝阳同志也一起。”
没等两人回答,刘国典又问:“对了,朝阳同志跟苏教授也熟是吧?”
见陶玉成的眼神望向自己,林朝阳点了点头,“是,我跟苏牧认识也20年了。”
他不喜这种应酬,但看陶玉成跟燕影的人都很熟,况且还有苏牧这个熟人,便默认答应了下来。
第649章 赤裸裸的现实
“新琴,过来!”
“朝阳同志,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们96级表演班的主任教员崔新琴,她是陈老的学生。”
已故的陈怀恺早年是燕影的教员,刘国典知道林朝阳跟陈怀恺关系好,特地提了一嘴。
“你们班那几个学生呢?叫过来让朝阳同志瞧瞧,我们学校这几届可收了不少好苗子!”
崔新琴一听刘国典的话,立刻叫来了几个学生。
晚上大家吃饭,肯定不能叫学生们去,趁着眼下有机会,刘国典见缝插针的让学校的学生们在林朝阳面前露露脸。
只要能露个脸就行,就算现在没机会,以后这些学生走上社会了,万一碰上林氏影业、凤凰卫视有大戏,林朝阳一个眼熟的印象很可能就能改变这些学生们命运。
“这是我们96级表演班的黄晓明,这是颜丹晨,还有郭晓冬、陈坤、何琳……”
崔新琴叫来的,都是她最看好的学生,自然也是班里条件最好的。
介绍到最后她还不忘说道:“还有个赵蔚,拍了凤凰卫视的《还珠格格》之后火得一塌糊涂,现在还在外面拍戏呢。”
凤凰卫视现在是中港合资,内地占股多一点,但根据双方协议,主导权和管理权仍在星空卫视手里。
崔新琴是行内人,自然知道凤凰卫视的老板是谁。
眼前的俊男靓女们脸蛋嫩得能掐出水,见到林朝阳之后,一个比一个紧张。
“燕影这茬学生外形条件都不错,以后说不好都要成为大明星。”
听着林朝阳的夸奖,几个年轻的学生脸色涨红,眼神兴奋。
崔新琴说:“也得您和陶总这样的伯乐给他们机会。”
林朝阳微笑着点了点头,看似随和,却没再说什么,崔新琴便识趣的带着几个学生离开了。
放映会结束才四点多,距离晚餐还有些时间,校领导将林朝阳和陶玉成请到了办公室稍事休息。
“听说谢导下一部电影打算把《拉贝日记》改编成电影?”
“是。”
“谢导的手笔可真是越来越大了,这么宏大的题材,恐怕又得一个亿的投资吧?”
按照现在美元兑人民币的汇率,1200万美元还真就差不多是一个亿。
“差不多。有些战争场面,经费肯定要多一点。”
“咱们国内,恐怕也只有谢导能拍、敢拍这样的大制作!”刘国典感慨着说道。
“说到底还是票房潜力有限,海外市场又开发不出来。”
“幸好有林氏影业,陶总对于中国电影的贡献真是居功至伟啊。”
刘国典的恭维略显露骨。
实际上,虽然林氏影业这些年在内地投资了不少电影和相关产业,但碍于国内的市场规模,这里还真就算不上是发展的重点。
在林氏影业目前的内部序列里,内地的重要程度甚至还不如日本市场。
这么大一个国家的电影市场,指望着某个电影公司来拯救是不现实的,电影这种文化产业归根结底是要整体经济水平发展上去了之后,才有可能崛起。
在办公室闲聊一阵,饭局过后,林朝阳先送有点喝高了的陶玉成回家。
哪个父母不望子成龙?
《录像厅》成片质量不俗,让陶玉成老怀大慰,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带着三分醉意,他跟林朝阳畅想,“你说希武这部片子要是参加电影节,有没有可能拿个金熊、金棕榈?”
“你这要求有点高了,去参加个东京电影节还比较有竞争力。”
“主要这不是时间不对嘛。”
国际上的主要电影节都在下半年举行,很多都是在8月到11月。
很多重要电影节对于参展影片的要求都是首次参展,并且事未公开放映的,所以一部电影能拿到重要奖项的机会是有限制的。
陶玉成想让儿子搏个大奖,也情有可原。
“那就报名柏林电影节嘛,跟小余打个招呼,入围肯定没问题。至于能不能得奖,就看评委了。”
有些燕影的学生天真的认为,陶希武的家世并不能决定他们之间的差距。
可事实上,陶希武的起点却是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这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终点。
就拿毕业作品的事来说,99%的燕影导演系学生都不可能在校期间就拍摄长片。
哪怕是以后进入了影视行业,他们中95%以上的人拍的电影也不可能有机会入围柏林、戛纳这种国际电影节。
甚至他们其中的绝大多数,这一辈子都无法独立执导一部电影。
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
不仅是电影行业的现实,也是这个社会的现实。
“就当是混个经验了。”
闻听此言,陶玉成也放下了奢望,平静的说道。
又过了一个多星期,陶希武满脸喜悦的出现在小六部口胡同,逢人便说他的电影成功报名了柏林国际电影节。
“二哥,这你不请个客?”冬冬提议。
陶希武欣然应允,“没问题。想吃什么,说!”
“咱去吃能仁居吧,我同学说他们家现在可火了!”
1997年的燕京餐饮界,太平桥“涮肉一条街”的能仁居说自己是第二红人,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开业以来火得一塌糊涂,连林朝阳都时不时的听朋友们说起。
“没问题,走着!”
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请客,家里人很给面子的响应。
可陶希武答应的痛快,却没考虑过吃饭要排队的问题,林朝阳只得先派人去太平桥那探探路。
等了半个多小时,他接到保镖小朱的电话,才带上家里人动身。
白塔寺附近的太平桥大街在这些年有个名号叫“涮肉一条街”,口福居、贵友居、同仁居、颐乐居、希龙居、祥和居……
满大街都是涮肉店,哪怕后世东四北大街上密集的涮肉店也不及这条街如今的盛况。
晚饭时分,大街上的红白色7路公交车驶过,各家涮肉门口排着长队,街边趴活的黄面的、红夏利们将交通堵得水泄不通。
很多烤肉店门口还聚集了不少豪车,其中尤其以能仁居门口的最多,以前这种盛况只属于长城饭店、香格里拉和天伦王朝等高端饭店们。
“呦呵,这场面!”
自从前些年副食开放供应以来,在燕京,下馆子排队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尤其是冬天吃涮肉,但凡有点名气的店都得排队。
陶玉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少说有两个月都在下馆子,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见着能仁居门口的场面,还是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东四的阿静、双榆树的金山城都没这儿热闹!”
他口中的“阿静”是阿静粤菜、“金山城”是重庆火锅,都是近两年燕京很受欢迎的新餐厅,吃个饭都得排队。
有小朱打前站,林朝阳一行人到了地方直接进店,省去了排队的苦恼。
能仁居的就餐环境很好,早年燕京的涮羊肉都是走低端路线,不管是服务还是环境都是粗枝大叶。
能仁居就不同了,不仅装修得好,连调料都是服务员为顾客调好,主打一个宾至如归。
涮肉的方式也跟以前不同,肉还是口外肉,但手切变成了机器切,原来的肥瘦相间变成了全瘦,切的极薄。
少了人工的灵魂,却多了机器的精致。
炭火铜锅也变成了煤气锅。
家里几个小的吃得不亦乐乎,陶玉成却吃得不太满意,总感觉这种吃法少了灵魂。
“东来顺能让这帮店给挤下神坛,实在是不争气!”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怒其不争,林朝阳也不禁点了点头。
能仁居这半年在燕京红透半边天,今天一吃,真是见面不如闻名了。
一顿涮肉吃完饭,陶希武肉疼的结账。
《录像厅》拍完花了23万多,不仅把赞助都花光了,陶希武还自己贴补了快两万块。
要不是当了导演,这钱他是打死也不会掏的。
现在电影虽然拍完了,可甭管是上映还是卖版权,都还没消息呢,他也不宽裕。
“你小子现在饭量越来越大了!”结完账,他嫌弃的拍了拍冬冬的肚子。
这几年冬冬的个子窜起来,胃口却没小,正印证了那句话: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数日后,陶玉书回到了燕京,这段时间她坐镇香江,遥控陶玉墨在美国干了件大事——
林氏影业和泡泡宇宙联手拿下了漫威娱乐。
提起“漫威”,后世的漫画迷们早已耳熟能详,漫威的漫改电影更是很多漫画迷的心头好,频频创造票房记录。
1940年,美国出版商马丁·古德曼发现了一个新奇的事物——漫画书。
他在好友弗兰克·托佩的建议下成立了时代漫画公司,出版了第一本漫画杂志《漫威杂志》,挖到了他在漫画行业的第一笔金矿。
马丁·古德曼是个很纯粹的商人,他只关心两件事——漫画前期的市场趋势和后期的销售数量。
他希望手下的画家和作家能够紧跟潮流,创作出大量的内容。如果一个新角色或标题有销路,就会被留下,反之被舍弃。
在他的领导下,时代漫画公司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在十年时间里创造了7000多个知名的漫画英雄人物。
这个数字是时代漫画公司宿敌DC漫画公司的6倍。
但好景不长,50年代后美国文化界对漫画行业进行大范围抨击,指责漫画对儿童有负面影响,助长青少年犯罪。
文化界的反漫画运动甚至以来了参议院的调查,美国漫画行业由此遭到重创,时代漫画公司的销量从巅峰时期的每月1500万本下降至460万本,一度濒临破产。
为了削减开支,马丁·古德曼不得不对公司进行大裁员,而他只留下了一位员工——斯坦·李。
事实证明,马丁·古德曼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
斯坦·李成了时代漫画公司的“超级英雄”,由他所创造的神奇四侠、钢铁侠、X战警等一系列经典漫画形象让时代漫画公司起死回生。
1961年,重回巅峰的时代漫画公司正式更名为漫威漫画公司。
而就在斯坦·李雄心勃勃要带着漫威创造更辉煌的事业时,马丁·古德曼却转手以1500万美元的价格将漫威出售给了卡当斯实业公司。
作为交易的一部分,马丁·古德曼继续担任漫威漫画公司的总裁和发行人,斯坦·李则仍旧担任漫威漫画公司的主编。
之后的几年里,马丁·古德曼退休,他本寄望儿子奇普·古德曼能够获得卡当斯实业公司的认可,担任漫威的总裁,可卡当斯实业公司却选择了斯坦·李。
斯坦·李为漫威漫画公司制定了一个宏伟的目标,将漫画角色搬上好莱坞的银幕,把漫威打造成“下一个迪士尼”。
但可惜的是,现实给了斯坦·李一记重拳,卡当斯实业公司并不关心漫画被改编称电影是多么有创意的想法,好莱坞也不欢迎一家漫画公司来做电影。
漫威的转型失败了,并很快陷入了窘境,斯坦·李黯然退场,吉姆·高尔顿成为了漫威漫画的总裁。
在他的带领下,漫威走回了漫画书生意的老路,但依旧无法掩饰颓势,许多漫画从业者甚至不得不转行维持生计,这股低潮期直到80年代之后才有所起色。
1986年,漫威漫画公司的母公司卡当斯实业公司宣告破产,漫威正式被新世界电影公司收购。
而可笑的是,当收购漫威漫画公司的交易被敲定后,新世界电影公司总裁鲍勃·瑞海姆激动的告诉他的市场营销副总裁:“我们刚刚买下了超人。”
新世界电影公司并购漫威漫画公司后几次尝试漫改项目都以失败告终,还计划仿效迪士尼,设立漫威零售店,但后因资金短缺,计划搁浅。
之后新世界电影公司的财务状况每况愈下,最终在1989年被罗纳德·佩雷尔曼以1.45亿美元的价格收购。
罗纳德·佩雷尔曼是个专门从事公司并购和抛售的商人,他的经营之道便是买和卖。
从1989年到1996年,漫威经历了一系列令人头晕目眩的变化和阴谋,这些变化和阴谋的目的是让罗纳德·佩雷尔曼收获了巨大的利益,但公司却没有多大的发展。
到96年,罗纳德·佩雷尔曼债台高筑,漫威再次陷入困境,来到了生死关头。
他孤注一掷,将旗下玩具公司与漫威合并,希望让漫威扭亏为盈,可却事与愿违,公司债务评级被下调,股价下跌。
与此同时,罗纳德·佩雷尔曼在公司经营期间的非法敛财手段也暴露,股东们对他提起了诉讼。
漫威娱乐由此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诉讼战。
前段时间,漫威的诉讼战进入尾声,以债权人艾克·皮尔穆特为首的股东们获得了胜利,他们和罗纳德·佩雷尔曼达成了破产和解。
林氏影业和泡泡宇宙就是在此时介入了这场商业纠纷里,漫威宣布破产之后,以艾克·皮尔穆特等人为首的债权人获得了公司的控制权,但同时他们也背负了2亿美元的债务。
对于此时的漫威来说,这笔债务是一笔天文数字。
如果这些新股东们不能在短时间内让公司扭亏为盈,那么漫威很有可能继续沉沦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林氏影业和泡泡宇宙如同白骑士一般出现在艾克·皮尔穆特面前,开出了7.5亿美元的报价,打算对漫威进行全面收购。
漫威娱乐91年上市之后,巅峰时期市值也不过15亿美元。
如今刚刚经历破产重组,身上还背负着2亿美元的债务,这7.5亿美元的收购价格直接让股东们跪了。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漫威娱乐正式易主。
聊了半个多小时,陶玉书才将收购漫威娱乐的种种细节讲清楚。
“拿下来就好,这步棋对林氏影业和泡泡宇宙来说至关重要。”林朝阳说。
收购漫威娱乐是林朝阳的提议,陶玉书充分信任他,毫不犹豫的执行。
但一眨眼几个亿美元花出去,未来为了公司的经营说不定还要再投入一些资金,想到这些她不由得感觉到一股压力。
“反正大体方向我都跟玉墨交代了,接下来就看她的了。”
陶玉书现在向林朝阳看齐,也开始当起了甩手掌柜的,可苦了人在美国的陶玉墨。
林朝阳笑哈哈的说道:“这丫头现在指不定怎么骂你呢。”
“能者多劳嘛,你不是经常说她比我更适合经商嘛。”陶玉书表情轻松,又说道:“她的风格大开大合,确实很适合负责并购事务。”
拿到漫威娱乐控制权之后,陶玉墨的首要目标就是想方设法节省开支。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甩卖漫威娱乐旗下一直在亏本的周边公司费利尔和天空盒,费利尔是集换式卡片公司,天空盒是收藏卡公司。
当初漫威收购这两家公司花了3个多亿美元,而收购价格之所以会如此昂贵,也是因为罗纳德·佩雷尔曼在其中中饱私囊的缘故。
如今陶玉墨抛售两家公司,仅仅回笼了5450万美元资金,这笔买卖可以说是赔麻了。
但这还没完,紧接着陶玉书又进行了一波大裁员,直接裁掉了公司1/2的员工。
而这些事,都是在过去一个星期内完成的。
这就是陶玉书口中“大开大合”的经营方式。
虽然不认可妹妹的一些做法,但陶玉书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杀伐果断在关键时刻确实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不过接下来收回漫画版权授权恐怕是场持久战,她啊,还是太急躁了。
好莱坞那帮人,粘上毛比猴都精。”
林朝阳笑着说道:“试试也没关系,反正肉烂在锅里。漫威最值钱的就是版权,那么多热门漫画形象以白菜价授权给那些大公司,确实有点暴殄天物。”
陶玉书坚定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这些漫画形象的受众以亿来计算,以前只是没找对变现的方法,这么多的受众,只要找到一条可行的变现之道,一定会创造可观的收益的。”
电影显然就是漫威漫画形象变现的最佳渠道之一,过去这二十年时间里,漫威尝试过不止一次电影化。
《X战警》《天降神兵》……但这些项目无一例外,全部都以失败告终。
这不仅是漫威的失败,也是整个美国漫画行业的怪谭。
几十年来,美国漫画行业的所有热门IP,除了《超人》《忍者神龟》等少数几部作品化取得成功之外,其它的漫画形象无论原著多么火爆,多么适合电影改编,均是惨败的下场。
这种现象在过去那些年甚至有了专属名词,被好莱坞称为“development hell”(开发地狱)。
所以在不得已之下,漫威曾经有一度将旗下诸多热门漫画形象廉价授予了好莱坞各大电影公司。
神奇四侠、X战警、超胆侠、绿巨人浩克、银影侠和钢铁侠……
可好莱坞也不傻,自80年代初以来,绝大多数漫威的授权一直处于被搁置状态。
开发漫改电影在过去十几年里一直都是“勇者的游戏”,毕竟这玩意成功率太低了。
要不是有《忍者神龟》系列的成功在前,陶玉书也不会下定决心将漫威收入囊中。
不过陶玉书也明白,好莱坞的人不是傻子,林氏影业和泡泡宇宙收购漫威娱乐后本来就成为众矢之的,这个时候集中洽谈收回版权事宜,某些人必定待价而沽。
所以她向陶玉墨交代的是,版权能收回则收回,收不回也不要勉强。
反正授权是有期限的,到期自然就会回到漫威手中。
就算未来林氏影业开发的漫改电影成功了,其它电影公司跟进,喝到了汤,但只要版权在漫威手中,长远来看,这些公司都是为漫威做嫁衣。
理顺了这条商业逻辑,陶玉书根本不急于收回授权。
但既然陶玉墨想试试,那就让她试试也无妨。
如果不成功,就当是让这丫头长个记性。
刚者易折,勇猛精进是好事,但有些时候也需要怀柔。
第650章 背锅侠
进入12月,时间一下子过得很快,好像没几天就快到元旦了。
小孙回家待了一个多月,赶在元旦前回京了,直接把女朋友带了回来。
有林朝阳的承诺,他这次回去轻而易举的说服了女朋友和未来的岳父岳母。
毕竟老家的工作再稳定,也不过是个高中教师,哪有进入凤凰卫视这样全国知名的大企业工作体面。
这年头可不流行考公、考编,下海才是主流。
而他之所以在老家待了这么长时间,一是为了筹备婚礼,经过两家父母的协商,婚礼定在了明年的五月份,二是帮女朋友办辞职。
回到燕京后,小孙特地带着女朋友来到小六部口。
小孙的女朋友姓黄,眉眼清秀,见面聊了一阵,林朝阳拨通了个电话。
然后转头对小孙说:“行了,这几天你有时间就带着小黄去紫金宾馆那边办个入职。”
两人顿时满心欢喜,尤其是小黄,尽管辞职之前小孙满口打包票,可工作辞了,远离父母,在这种情况下她又怎能不担忧呢?
现在工作落实了,她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
挥手制止了两人的感谢,林朝阳又说:“小黄辞了职跟你来燕京,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以后要对人家好点。”
小孙看了小黄一眼,四目相对,柔情蜜意,看来这一个多月感情进展神速。
他真诚的说道:“我明白,您放心。”
林朝阳微微颔首,“我让人先给小黄安排个住处。这几天你就不用上班了,去外面看看房子,把婚房的事赶紧定下来。”
离着结婚还有几个月时间,时间紧迫,小两口得赶紧把家安了。
“谢谢老板!”小孙感激的说。
林朝阳又给小孙放了半个月的假,林二春还热心的给小孙当起了参谋。
这两年燕京的房价平稳上涨,东西城最高,直逼7000元/平,其它几个区多在3000~5000元不等。
这指的是一般的商品房,要是高端住宅,价格就没谱了,一两万一平的也有。
小孙手头的积蓄有大几十万,在燕京置业对他来说不是难题,但林二春非得让他可着东西城买房子,最好还是买四合院。
这可把小孙给难坏了!
如今燕京城的商品房越来越多了,只不过大多都集中在三环附近,对老燕京来说,出二环那就不是燕京了。
林二春的执念并非是源于内城的优越感,而是出于对未来的考量。
四合院升值空间大,就算买不成四合院,在东西城买个房子,升值潜力也肯定要高过其它几区。
“傻小子,有钱肯定买四合院啊!”
“你留那么多钱干什么?那么多工资还不够你花的?你们以后可是双职工!”
林二春对小孙的洗脑行动没有成功,小孙扒拉着手指头给林二春数:
“我现在手里就84万积蓄,结婚办酒席、彩礼就得花10万,装修也得5万,手里再留些存款,房子肯定不能买太贵的,最多50万。”
林二春气急道:“你留那么些钱干什么?干什么?抱窝啊?”
“得养孩子!”
小孙搬出人类繁衍大业的理由,林二春不说话了,翻着手里的房源登记表,眉头皱得能犁地。
他手里的小册子可是个宝贝,上面记载着全燕京各个区快8000套房源的信息。
在没有贝壳、链家的年代,林二春这份房源登记表放在燕京的房产中介市场就是通杀的存在。
翻了半天,他的眼神定住,手指在小册子上一指,“就这套吧!”
小孙定睛细看,“大爷,这……太大了吧?”
林二春赌气道:“大点还不好?你生一窝小崽子都够住的了!”
小孙挠挠头,知道林二春是为自己不听劝而生气,但他心里又暖乎乎的,因为他知道林二春是真心为他好。
“主要是……有点旧。”小孙犹豫着说。
小两口结婚,想住个新房子也是情理之中,可林二春却不这样想。
“旧什么旧,才五年的房子。这是阜外大街知不知道?要不是去年公房出售,你以为你小子有机会住部委的房子?
你瞅瞅,你瞅瞅。
141.4平,4室1厅1厨2卫1阳台,南北朝向,两梯一户,这可都是厅局级干部的标准,你把老爹老妈接来住都够了。
还有学校,对口阜成门一小,四中、八中……中学随便挑。
这才要多少钱?63万4!均价还不到4500,这可是西城,二环边上。
东三环外的新楼盘现在起价就4800一平,这户型、这地段、这配套设施不比三环外强多了?
要不是房主送孩子出国急用钱,你以为你能捞着这么好的房子?”
小孙脸色纠结,林二春说的倒有些道理,可这房子明显超过他的预算了。
“还能再讲讲价不?”
“你想讲多少?”林二春问。
小孙看着他,不说话。
林二春明白了,破口大骂道:“你个瘪犊子真敢想,你把我噶了论斤卖,看看值不值12万!”
“您老别生气,我这不是随便问问嘛。”小孙也知道自己有点痴心妄想了,连忙说软话。
林二春气咻咻的说道:“价我去替你砍,能砍多少算多少。这房子不愁卖,可别因小失大。”
小孙点了点头,六十万出头的价格,他其实也能承受,现在的为难完全是出于保守的思想。
兵贵神速,林二春说完就带着小孙、小黄去看房子。
别看小孙在看房源信息时挑三拣四,可真到了地方,小两口直接看花眼了,连看第二家的心思都没了。
“大爷,就这样了!”
“不再看看了?”林二春调侃着问道。
“不看了,燕京的楼房我也见过,比这好的可没多少。”小孙笃定道。
林二春很满意自己的推荐得到了小两口的认可,“行,这事交给我了。”
小孙满眼迫切,林二春却不急着约房主。
跟小孙交代道:“你带上两个人,先去把钱取了。”
“取钱?取钱干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林二春卖了个关子。
等小孙去取钱的时候,他才约房东见面,然后谈判、砍价……
不到半个小时,小孙喜提新房。
“大爷,真神了!你这招太好用了,我把袋子一拉开的时候,那房主人都傻了!”
林二春让小孙取的钱在砍价时派上了大用场,当时小孙按照林二春的指示把现金亮出来。
60万人民币所形成的巨大视觉冲击力直接让房主愣在当场,失语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
之后的谈判一切顺利,房款从63.4万砍到60万整。
“主要是人家急用钱,要不然这招也没那么好使。”林二春嘴上谦虚,脸上的得意却怎么也掩不住。
他又说道:“这房子预算虽然超了点,但装修也省了。简单收拾一下,跟新的一样。”
小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大爷您太英明了!”
“别说这些臭氧层子了,明天去办手续,记得把证件都带齐了。”
“好。”
林二春笑吟吟的看着小孙,“傻小子,傻人有傻福!”
做了这么多年的房产中介,林二春的心态早已发生了改变。
帮人解决住房问题,带给他的成就感要远大于赚钱,尤其是帮助身边人。
时间一晃,已经是元旦了。
林朝阳的猫冬生活很滋润,早上通常睡到自然醒,吃过早饭散步、运动、练字,午饭后小憩半个小时,到下午才开始一天的写作,到晚上八九点休息。
到了周末,他会放下工作,陪陪家人。
元旦这天,许久未露面的杜峰张罗着聚会,一见面,大家发现陈岚肚子又鼓了起来。
“又怀孕了?”陶玉书拉着她的手问。
一转眼杜峰夫妻俩结婚也四年了,老大也马上三岁了,现在怀个老二,时间刚刚好。
“一个孩子还是太孤单了,有个伴挺好的。”
闲话了一阵家常,杜峰又聊起了今年下半年的这场金融风暴,唉声叹气。
亚洲金融风暴没有直接对中国产生影响,但几乎是在中国的周边国家一一发作,情形之惨烈让人胆战心惊。
也影响到了国内的产业经济和民众心态,首先就是在之前几年里颇为活跃的股市陷入了低迷,消费市场更是一派萧条。
与此同时,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报告,到1997年中期,全国的工业库存产品总值超过了3万亿元,出现了“结构性过剩”的现象,95%的工业品都是供大于求。
企业经营环境变得越来越恶劣,杜峰旗下的产业也受到了影响。
消费不振,前几年一直在强劲增长的服装生意在今年上升势头一下子放缓了不少。
不过最让杜峰警惕的还是下半年国内外两家零售巨头的神话破灭。
9月份,受日本银行、证券业破产潮的波及,日本零售业的明星企业八佰伴正式向静冈县地方法院申请破产。
八佰伴1995年年底才正式进入国内,但中国人对这家企业却非常熟悉,因为它的创始人和田加津正是电视剧《阿信》的原型,这部电视剧在国内曾经创造过收视神话。
多年以来八佰伴一直保持着旺盛的扩张势头,在日本拥有26家大型百货店,在东南亚、欧美和中国也开有40余家商场。
负债率极高,所以当金融风暴来袭的时候,它首当其冲最先被拍死在浪头上,破产时八佰伴的总负债高达13亿美元。
而紧随着八佰伴的破产,它在中国的忠实拥趸,曾经视八佰伴为榜样的郑州亚细亚也陷入了绝境。
过去几年里,亚细亚在国内的连锁商业领域风光无量,可实际上公司内部却早已危机四伏。
各地亚细亚商场无一盈利,商场多次被哄抢,拖欠供应商巨额欠款……
到1997年,亚细亚负债6.15亿元,资产负债率高达168%。
“我是真没想到,亚细亚能倒的这么快,前两年还风生水起呢……”
杜峰说到这里时,半是唏嘘,半是得意。
唏嘘的是在于,他现在也进入了零售业,竞争对手的今天说不定就是他的明天。
得意的地方是,早在经营亚欧服装城期间,他就感受到了地域环境对于经营的影响,所以在亚欧服装城扩张到一定程度之后,他果断选择了收缩战线。
亚细亚和王遂舟的大败局证明了他的预料是无比正确的。
听他说了半天,林朝阳说:“这场金融风暴,对于那些喜欢兵行险招的企业来说很危险,但对于稳健经营的企业来说却是个难得的机会。”
杜峰被他这一提醒,立刻来了兴趣,“姐夫,你的意思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抄底?”
“差不多,不仅是抄底,剧烈的震荡过后,废墟也需要重建。”
杜峰露出忖度之色,“有道理,确实是这么回事。”
他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八佰伴好像还有意甩卖香江业务……”
八佰伴的急速扩张包括了亚洲和欧洲,其中大中华区又是其投入的主要战场之一。
仅香江一地,八佰伴就开了8家百货店,每家百货店单是装修费用就接近5000万港元,回本期在5年以上。
在进入香江市场初期,八佰伴的盈利出于高峰期,91年有5700万港元的纯利。
可往后几年,盈利却急速下滑,到了1995年香江业务更是出现了近8000万港元的亏损,累计亏损也已经达到3.16亿港元。
造成这种结果的直接原因,自然是八佰伴激进的扩张策略。
他们在香江这个弹丸之地前后投入了近十亿港元,新店越来越多,可换来的结果却是战线拉得越来越长,整体开支不断增加,存货数量也不断提高。
在资金流入无法应付开支的情况下,唯有不断向银行借贷以及延迟向供应商还款,利息开支日益加重。
杜峰现在在零售业摸爬滚打,对于八佰伴香江业务的情况自然有所了解。
八佰伴的香江业务要出售的事可是已经宣扬了很长时间,但响应者却寥寥,归根结底还是无利可图。
八佰伴香江早在1988年就在香江联交所上市,旗下除了百货店之外,更有八佰伴饮食、八佰伴食品、妙丽、圣安娜饼屋、欢乐天地以及大满贯快餐等业务。
业务繁杂,债台高筑,这样的企业拿到手里,除了大刀阔斧的改革,恐怕还要投入一笔重金才有可能。
在金融风暴正肆虐的当下,那些精明的大佬们自然不愿意背上这个沉重的包袱。
“……唉,其实八佰伴的业务对我来说倒是有些好处,就是包袱太大太重了。”
分析完八佰伴的情况,杜峰有些遗憾的说。
“凡事有利有弊嘛,就看取舍。你刚才提到,八佰伴香江在沪上的分店也有股份?”
“是。”
1995年,八佰伴进军内地,选择了个沪上第一百货进行合作,在张杨路浦东南路路口兴建了建筑面积约14万平方米的八佰伴商场,一下子成为沪上的新地标。
开业当天,一共涌进了107万名顾客,创造了吉尼斯世界纪录,迅速成为沪上的重要商圈。
而在这家合资八佰伴商场,沪上第一百货持有45%股份,日本八佰伴持有19%股份,八佰伴香江持有36%股份。
“那要是把日本八佰伴和八佰伴香江的股份都拿到手里……”
林朝阳的话还未说完,杜峰的眼神就亮了起来。
这可真是一步妙棋啊!
八佰伴香江连年亏损是不假,但如果掌握了沪上八佰伴就不同了,这可是个会下金蛋的母鸡。
他进入零售行业快三年时间,去年跟百佳联合创办的第一家购物广场才在沪上开业,营业面积不过2万平而已。
而同时期的沪上八佰伴,营业面积可是有足足10万平,并且生意一直是沪上各大商场中的翘楚,稳居沪上零售业营业额的领头羊。
有些事情一点就透,被林朝阳这一启发,杜峰的脑子一下子活跃起来,连收购以后的种种经营手段和规划都勾勒了出来。
“姐夫,你可真是我亲姐夫!”杜峰有些肉麻的说道。
不怪杜峰激动,这些年他跟林朝阳见面,但凡是聊到生意上的事,或多或少总能受到一些启发。
事后的发展也证明了林朝阳给他的这些建议,无一不是正确的。
吃过了饭,杜峰高高兴兴的带着老婆孩子离开了小六部口胡同,接下来他打算去香江,践行一下林朝阳带给他的灵感。
元旦过后,马上要到寒假了,孩子们每天都怀抱着对放假的憧憬。
但同时,他们心中又有着担忧。
因为寒假之前两人还有一道难关要过——期末考试。
准确的说,应该是期末考试后老母亲的审视。
晏晏现在才初一,各科成绩也还不错,也很平均,压力不算大。
而冬冬就不同了,他现在高一,数理化成绩在班里出类拔萃,但语文、历史却拖了后腿。
陶玉书的眼神放在试卷上,一眼不发,冬冬的压力山大,朝老父亲发出求救信号。
“语文和历史成绩脱节有点严重啊!”陶玉书叹气道。
“是啊,这孩子,有点偏科。”
林朝阳不仅没有理会儿子的求救,反而附和道。
陶玉书抬起头,眼中透着不解,“你爸的文学素养和历史知识水平那么高,平时辅导你又那么多,怎么这成绩还是这样?”
林朝阳:诶?
冬冬立马跟上道:“妈,我们学的都是书本上的知识。我爸平时辅导我,动不动就发散,讲的东西90%都跟考试没关系。”
林朝阳怒目而视,你小子拿你爹当背锅侠是吧?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陶玉书说道:“那回头我给你找两个老师,专门补一补语文和历史。”
冬冬脸色立刻苦起来,没想到献祭了亲爹,还是逃不开补课老师的制裁。
待评判完考试成绩,两个孩子总算放下了重担。
林朝阳劝陶玉书:“孩子成绩差不多就行了,我们又不指望他们考个状元回来。”
对于孩子的教育,夫妻俩的态度截然不同,相较于林朝阳的随意,陶玉书要严格多了。
“成绩不重要,重要的是学习能力和学习态度,这是影响他一辈子的事。”
陶玉书的内卷是刻在骨子里的,对于子女的要求自然也不会松懈,在这件事上,林朝阳从来没什么发言权。
元旦之后没几天就是腊八,在美国待了快俩月的陶玉墨刚回到香江,那边就爆发了禽流感,造成了6人死亡,全港陷入一片恐慌,陶玉墨立刻跑路回到了燕京。
回来之后就一直抱怨陶玉书把她当长工使唤,工作挨苦受累就算了,还时不时要冒点风险。
“知道你辛苦,可谁让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呢?”
将泡好的热茶亲自端在妹妹面前,陶玉书态度温和的说道。
通常的时候,陶玉书是不会使用温柔攻势的,一旦她使出这招,基本就是通杀的局面。
陶玉墨脸蛋微微扬起,带着些被人重视的得意,嘴里的抱怨也不见了,转而说起了漫威目前的情况。
这段时间里,除了甩卖资产和裁员之外,陶玉墨还干了两件事。
其一是收回漫威的版权授权,事情没有陶玉墨预想的那么顺利。
她花费两百多万美元收回了刀锋战士、超胆侠、绿巨人浩克、银影侠和钢铁侠等二十几个人气不俗的超级英雄版权。
但像X战警、神奇四侠、蜘蛛侠这些热门超英的版权很受好莱坞大公司的重视,哪怕现在不开发,他们也不打算归还版权。
陶玉墨又不可能砸钱或者打官司,那样只会把事情弄糟,所以她也只能见好就收。
而她做的另一件事,就是按照陶玉书的指示,开发《刀锋战士》的漫改电影。
刀锋战士是漫威旗下的次要角色,首次出现于1973年的《德古拉之墓》当中。
这个人物的版权早前被授权给了新线影业,并且是免费授权,而对应的是,漫威可以从票房收益中获得分红。
陶玉墨花了10万美元收回了刀锋战士的授权,拉上了林氏影业为这部电影投资2000万美元,启用的还是《黑侠》幕后班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