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云将几人供词串联起来，又一同梳理了一番。
“现下你与张兄供词基本一致，但丁酉表明自己看不真切，得保留，梁飞只道是张兄是凶手此刻人疯疯癫癫，最关键的证据是仵作的尸检却说排除自杀。”谢凌云对姜樾陈列利弊，将此前的得知的情况告知姜樾。
姜樾沉思片刻，忽地想起什么事情：“昨日，丁酉说因为日头太晒，故而绕东街往北街走，但我今日来时与他昨日时辰差不多，东街虽屋舍密集但依旧晒得慌，并无多少遮蔽之处。”
姜樾生怕谢凌云不信，又接着解释到：“方才带我来的小哥亦可以作证。”
说着姜樾又想去门外拉人，却被谢凌云一个闪身转到挡住去路：“不必急着找人，晚些我自会核实。”
谢凌云瞧着姜樾慌乱的模样，总觉得她和从前不同，当年请她画嫌犯周文时镇定、仔细、自信、从容的模样不见了，倒是显出几分谨小慎微让他极为不适应。
“哪，大人，既然询问完毕，我亦是知无不言，可否先让我回去？”姜樾试谈性问道。
谢凌云却道：“张兄所述，他是得知绑了你的人被杀，有了凶手的消息才不管不顾找你的，怎得姜娘子要作那负心薄情之人？”
谢凌云想起张明贤对姜樾的感情，这番张明贤入狱，姜樾半分表态也无，只叫人觉得唏嘘，又有几分对张明贤痴心错付的不值。
话及此处，姜樾似乎明白了为何谢凌云会让衙役将房门关住，只是对她“温和”盘问了，原是拖了那呆子的福，那牢狱她去过，夏日必定又冷又多蚊虫，一想着那白净的人儿被蚊虫撕咬的满是疙瘩就心头泛起酸涩。
姜樾低沉着头，不再言语，只过了些时候，微微看着自己双手：“我能做什么？我也不能去劫狱，这刑部的大牢我也不能说进就进，我帮不了他啊。”
姜樾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几乎只留下自怨自艾的嗡声。
“我可以准许你去见他。”
谢凌云的声音在她耳旁炸开，犹如天籁，姜樾抬起头，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对上谢凌云的双眼，满池秋水对上无喜无悲。
谢凌云试图从她的眼里看到情绪，却只余难以诉明的悲伤。
姜樾随着谢凌云的脚步来到刑部的大牢，这是她第二次涉足这个地方，依旧是青石砖瓦高筑，将里头包裹的严严实实，足足一臂展厚度的墙石将内外分割，外头是威仪风光的六部衙门，里面却是晒干的遍地枯草，以及厚重的需要四个大汉才得已打开的铁门。
穿过长长长长的走廊，姜樾说不上来是阴森还是充斥着鬼气，只叫人心头发怵，比她头次来此时还要令人心惊胆战。
姜樾乖顺的跟在谢凌云身后，直到谢凌云停下脚步，自己也随即停下。
抬眼看着牢房里穿着白衣消瘦的男子，不久前还因为她的一句话傻乎乎的去减肥，此刻她倒是有几分明白为何说人不能太瘦，胖了进icu会变成瘦子，瘦子去了就成了盒子。
姜樾再次湿了眼眶。
“把牢门打开。”谢凌云吩咐道。
张明贤听到谢凌云的声音抬头望去，昨夜无眠，此刻极为疲惫，看着是谢凌云也放松下来，靠着角落的墙壁窝在稻草堆扑了一层不知多久才会换的薄布上一动未动，只微阖眸子，留了一丁点儿视线。
那团草堆很小，根本不够张明贤的身量躺下，姜樾在狱卒打开房门的一刹那冲了上去，谢凌云都没有想到她能有这般速度。
姜樾冲到张明贤身旁，跪在他身边，双手托起他的脸，掌心触碰到他有些硌手的下颌角，轻轻吻上他的眼角，从身后看去像是附在耳旁说着悄悄话。
张明贤昏昏欲睡，突然觉得被什么东西抬起了脸，眼角又传来一阵温热柔软，待到触感散去，缓缓睁开了眼睛。
只见姜樾眸子里噙满了泪水，一滴滴滴落下来，落到他的唇角。
有点咸。
谢凌云看着两人，忙让狱卒将牢门关上，又带着人离开，给二人腾些空闲。
“阿樾，你怎么来了，此事与你无关，届时我看看能否让谢兄通融一二让你离去。”
姜樾看着张明贤的反应，有些想笑，但含泪的眸子洇出两道印子挂在脸颊，倒成了说不出来是哭还是笑的诡异表情：“傻瓜，我是来看你的。”
说罢，姜樾将张明贤的头按到她怀里，下巴搁到他的头顶，一手抚摸过在墙壁上蹭的凌乱的发丝，以五指为梳探到他身后将将打结的头发一丝丝理顺。
“我会想办法的，明贤莫急。”姜樾心疼道，眼里逐渐收敛起泪水，透出发了狠似的坚定。
张明贤只觉自己的脸贴到了一处柔软温暖的地方，少女衣裳淡淡的皂角味混着丝丝咸意，有些不习惯，也有些眷恋，起码是不舍得推开的。
“阿樾，好久没有和你叙旧了。”
“嗯。”
“阿樾，你可知你不见的日子我是如何渡过的。”
“我猜的到，你瘦了。”
“阿樾……我困了。”
“睡吧。”
张明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声音很小，姜樾几乎要将耳朵凑到他的唇边才得已听见，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困了”二字落下，才真的没了声息。
张明贤睡着了，姜樾就静静的搂着他，给他调整了个相对舒适的姿势，将他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又细细打量张明贤睡着的模样。
他睡得很安详，也没有多于的动作，甚至和他本人一样有些呆板可爱和认死理，由于没有什么光，眼下也没有扇形的阴影，但人睡着之后眼珠却不会停下来，顺着眼珠滚动，睫毛也时不时颤动一下。
姜樾微微笑了，伸出食指想恶趣味的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刮去，动作行到一半又不忍心打搅他安眠。
过了会儿，谢凌云带着狱卒转入姜樾视线，她将自己的长褙子从身上褪下，身上只留了件对襟的短衫，将长褙子折成小团圆柱形状，挣扎的从地上小心地挪开，抬起张明贤的头，将那个小圆柱垫到他的颈椎下。
姜樾从地上挣扎着起来，腿脚酥酥麻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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液不通，晃晃悠悠来到门前，狱卒正将钥匙翘入锁里发出一声脆响。
“我来。”
姜樾透过木栏的缝隙制止住狱卒拨动铁链的手，自己隔着栏杆拽着锁链两端，小心翼翼将铁链挪开，待到出来后，又绕了几圈绕回去，让狱卒锁上。
姜樾出了牢狱大门时，突如其来的光亮和热气让她极不适应，仿佛从冰窖瞬间转入火炉，额角冷汗淋漓，脑海里似乎有几个小人在打架。
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救他。
突然身形一个踉跄，右膝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原是腿脚太麻，实在是撑不住了，竟单膝跪了下来。
谢凌云只听“咚”的一声，眼角余光处那道白色的影子瞬间失了踪迹，回头一看竟然倒了下去。
谢凌云见状，连忙找了个女狱卒，让人将姜樾扶起来，一路送到刑部衙门。
谢凌云再次将书房发房门紧闭，只留下亲信守住房门，又顺势给姜樾倒了杯凉茶，姜樾一路而来，虽腿脚吃力，但脑子却在高速运转，看到谢凌云递来凉茶的一刹那，眼里突然迸发出光。
“谢大人，能否让我帮着一起调查！”姜樾眼里充斥着坚定。
谢凌云迟疑片刻，似乎有些为难，姜樾鼓足了勇气再次道：“我观察仔细，我会画图，这层层原因我想不明白，只知一个经验丰富的仵作不应该连自杀与他杀亦分不清楚。”
“昨日丁酉绕到之事也极为可疑，且丁酉浑身上下不像是买得起他装着的那匹料子。”
“我想，若是有黑手，但凡他露过面，但凡有一个人能将他供出来，我也能帮着找人。”
姜樾语速很快，逻辑清晰，还带着期待。
谢凌云打量着她好像又生了几丝熟悉的感觉，也许是一种明曰自信的光辉。
谢凌云考虑良久，最终还是答应了姜樾。
“姜娘子，回去等消息吧，若是有新的进展，我会派人来通知你。”
到底是张明贤喜欢的人，谢凌云瞅着她也是真心，也没有过多为难。
张明贤在牢里，一觉就睡到了晚上，醒来时发现脖颈处，垫着什么柔软的东西？下意识伸手一摸，是一件衣裳。
张明贤将衣裳展开，映入眼帘的是衣襟处熟悉的海棠花，张明贤将海棠花凑到自己鼻尖，熟悉的皂角味，让他分外安心。
“阿樾来过？”
张明贤望着衣裳，有些愣愣的，可惜没有人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是睡得太安心，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稍过一会儿思绪便清晰了起来。
“是了，阿樾来过，我还差点以为她也进了这大牢。”张明贤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时竟觉得自己当时犯困是件非常不明智的行为，错过了与阿樾叙旧。
但是一想到阿樾来了，他便止不住的开心，在这稻草堆里，也自顾自笑了起来。
到了深夜，张明贤再次失眠，但一想着白日里，姜樾来到，而他只顾着睡觉，便拥抱着姜樾的衣裳，强制自己入眠。
明明明月悬高穹，阿樾与我两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