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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家人

作者:白玉珩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他想他很早就意识到他是轩娘的一只狗了。


    却又不甘心因为柳轩的心意忐忑,所以才会有那样奇怪的性格,常惹得她哭。


    是他错了么?


    他做错了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


    公叔钰不相信。


    “柳轩...柳轩在哪里?”


    肥厚的云压的沉沉的,一线日光从头顶打下来,公叔钰不顾旁人的眼光,在府中快步疾行,大声唤着女人的名字。


    她在哪里?


    又不要她的小狗了么?要将他一人留在荒山之上了么?


    等待是多么难熬啊,将在期待中迎来绝望,那个时候他一直盯着太阳,想要日光蒸干身体里的水分如此许是不会觉得沮丧。


    公叔钰拖着将要透支的身体翻遍府中每一处地方,像是饥渴交加的人在茫茫的沙丘之中寻找水源,直到他在回廊的转角处见到齐文鹭,倏尔顿住脚步,叫他的背脊微微摇晃。


    端庄的妇人面上无甚表情,似是在此站了有好一会儿,颇有闲心地欣赏着他狼狈的样子。


    “母亲,”公叔钰扯了扯嘴角,开口才发现喉中干涩,“...柳轩呢?”


    齐文鹭嘴角噙着笑,冷眼看着他。


    大夫人这番样子,公叔钰瞧得多了,在怀泽侯府之中她每每斗倒一个女人,都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们说柳轩被火烧死了,可我不信,”公叔钰一步步地走近,他身量很高,自上而下盯着大夫人,他唇边挂着笑,“...告诉我,她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他因着彻夜难免熬红了眼睛,从前线奔回盔甲未来得及换,兜鍪之下是汗湿又蒸干的乱发,面色颓唐蜡黄,像是来讨命的鬼。


    “公叔钰,你也有这种样子啊。”齐文鹭忽地笑了。


    “我娘子怎么死的?”他盯着齐文鹭,倏尔敛了表情,却也没有因为女人挑衅的笑而生有怒气,“母亲可有个交代?”


    公叔钰这样的人总是讲道理的,就算吐血,知道是大夫人放的火,也能沉下气来唤她一声母亲。


    无论是朝堂的、还是感情的事,只有冷静下来才好打算,这个道理他花了许久才明白。


    大夫人扶钗的手一顿,冷冷地看了公叔钰一眼,这个人害死了她的儿子,还有脸叫她母亲?


    “我想你已经听到消息了,又何故再来问我?”齐文鹭伸手抚过鬓发,“定要亲耳听到你的娇娘被烧的尸骨无存么?”


    “娘子?是谁?我这个母亲,可不知道你已经娶妻了,”齐文鹭觉得有些可笑,“这天干物燥,不甚失火,府中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乱跑而失了性命,怎么叫前线的大将军跑回来了?”


    “...她怀有身孕,便是两条命,”公叔钰低声道,“她与我缔结婚约,早就是我的妻子。”


    是了,他恍然而悟,珍视她、照顾她,期待着与她有个小家,他早就将柳轩当成自己的妻了。


    “你将要明媒正娶的妻子在堰都,”大夫人神色淡淡,颇有闲心地替公叔钰理正了颈甲,“要做一个好夫君便应当一心一意地将郯珊救出火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遵从,可是要为了一个女人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


    齐文鹭纵火的时候未有回避,公叔钰手眼通天,迟早会知道的。


    她心中太过苦闷,要一个人与她斗得鲜血淋漓才会觉得痛快。


    公叔钰缓缓抬眸:“她还救过你的,你若心中有恨为什么不来杀我?”


    他捉住齐文鹭的手。


    “为什么要放火烧了我屋子?”


    “放肆!”大夫人甩开他的手,眼睛因为愤怒而眯起。


    “你问我?我也想问你为何大军伤亡不过百,却会有我儿!”


    齐文鸳冷笑。


    “他一个跟在后边处理军务的,如何会死于阵前?你敢说不是因为我没带上这个女人而对琅儿袖手旁观?!”


    公叔钰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的女人,她的眼睛因为愤怒而突出,恨不得将头上华丽的发钗都扎在眼前人的身上。


    “我敢,他是我大哥啊...”他苦笑到。


    是从小一同长大,背过他回家的大哥。


    “母亲,你也是瞧着我长大的,为什么会觉得我会这般无情呢?”


    他一声母亲,叫齐文鹭忍不住颤栗,她微微后退一步,对上公叔钰发红的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若是恨他,那这么多年会有多么难过?


    看着一个弱小的、如蚂蚁一般的孩子长大成人,变成不可摧折的树,逐渐胜过她亲生的孩子。


    她是不是也像憎恨着分走夫君宠爱的女人一般恨着公叔钰?


    齐文鹭听见他说话的一瞬,眼里倏尔冒出了泪,她瞪着眼一滴都让眼泪落下,她胸口起伏着:“...你毕竟是公叔浔的种。”


    一个伪君子怎么可能教养出真的君子?


    他们家中的孩子白长了俊秀的面貌,可是一个都不好。


    公叔琅瞧着一幅翩翩君子、守礼仁顺的模样,是因为从小什么东西都会被奉于他面前,脱离了钟鸣鼎食的家,便是个软弱至极的男人。


    公叔瑾渴爱成疾,奸疑善妒,而公叔钰骄矜自傲,目中无人。


    几个人从小一同长大,可凑在一处只有表面的合乐,强行拧在一处,只会人人都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您总是这样,滥情花心的是父亲,懦弱轻生的是大哥,母亲,你也恨他们吧?可你奈何不了,便恨着女人孩童。”


    公叔钰忽而低低地笑出声,他忍耐了很久,从饱受轻视的孩童到有权势的大人,原本这些恩怨都淡了的。


    可是轩娘不在了,他再没力气装了。


    “混账!”齐文鹭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气得嘴唇颤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你如今想做什么?忤逆你的嫡母替你那外室报仇么?”


    大夫人想反驳,可公叔钰说的偏是对的,她困于深宅之中,不得解脱,恨春日花鲜、恨月有圆时,恨自己...不得解脱。


    “害死大哥的难道是我吗?”公叔钰锐利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剑扎入齐文鹭的心里,“母亲,你明知道他们情感有多深厚,是你让嫂嫂留在堰都等死的。”


    “你自己身为女子,只能屈于后宅,将一切都压在大哥哥身上,将他养成你理想之中的木偶,”公叔钰顶着一张笑面,眼里涌动着幽暗的光,“他做人的乐趣全失,不愿再活了,你如今怪我?!”


    “大哥说到底,难道不是被您害死么?大夫人不应该满意才是?”


    公叔钰从来聪明,自以为是主导全局的棋手,他傲慢非常,却又事事成功。


    可是如今终于有一件他想达成的事情不如他所期待。这代价太大了,叫他失了分寸,像一只狂吠的狗。


    “你住嘴!”齐文鹭胸口有闷痛传来,她不由得弓腰捂着胸口,不知道何时泪淌了满脸,女人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你们一家人都叫我觉得恶心!”


    公叔浔是,当年以大雁为聘,挡不住他朝三暮四。


    公叔瑾是,从小便爱争抢,是一只养不熟的狗,看她的目光未变,可他从小孩长成一个男人,那目光也变得令人恶心。


    只是他们两只相互撕咬的败犬,到底谁得了胜?


    公叔钰不想的,就算是这个女人放了火,见她这般苦痛自责的样子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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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几分快意。他好像被柳轩教养的更加良善了,仇怨不可消,可好像也不是那般重要。


    “我若不唤大夫人,这世上再无人唤您娘了,”他垂着眼敛去眼中幽暗的神色,他还没说完,“哦,不,还有二哥。夫人你可要保重身体,将来堂前尽孝的怕是只有他了,想必夫人一定欢喜。”


    这个女人死了儿子,眼里没了光,几日不见头发白了许多,心情郁郁怕是没几年好活了。但越是这般这样,大夫人定要长命百岁,尝尽这世间苦楚才是。


    “你给我滚!”齐文鹭终于崩溃了,她的声音大而尖利,眼睛里盈满了泪,回过神来被妇仆抱住腰,怔怔地看着公叔钰远走的背影。


    他说的也不错,一切也不是小辈的错,可她恨了大半辈子,若是怨错了人不是更可悲么?


    那日沧州的火烧了一整晚,白色的烟尘飘逸而出叫整个沧州都知道。居于后方的袁皇后不得不管,战士在前方搏命,总不能叫身后的妻儿有事。


    只是一切与齐文鹭而言都无甚所谓了。她一时间有些庆幸当初未真的迁怒于那个女子,可今日公叔钰竟这么对她说话,便叫他吃个教训罢。


    公叔钰走了,再未在齐文鹭眼前出现,可这一切远没到结束的时候,公叔浔到底还是寻来,他气势汹汹的:“你这个疯妇!竟然府上纵火!”


    “侯爷,”齐文鹭盯着他,这些日子她消瘦了许多,光彩不再,像是一枝干枯的柴,她轻声开口问:“我的儿子呢?”


    她的孩子尸骨未寒,他的父亲未见有如何伤心,也不曾关心他的身后事。


    “他未有活过你生他的年纪,便上了战场,我把他托付给你,可否完璧归赵?”齐文鹭仰着一张素面,鬓角间的银丝再藏不住。


    “战场上刀剑无眼,”公叔浔一噎,耐着性子道:“若是每一个人都像你这样要自己人偿命,仗还要不要打了?”


    他怎么可以轻易地对一个失了孩子的母亲说出这种话来?


    齐文鹭不明白,可很快又想通了。


    这个人与她不一样,他有许多旁的孩子。


    齐文鹭仔细地端详着这个男人,她与公叔浔相处二十余年,不是没有过开心的时候。但更多的是同住一方屋檐,却数月不见,想到他便觉得苦涩,以至于后来都不常想起他了。


    “...公叔浔,你真是叫我受够了。”怀泽侯府的大夫人忽而笑道。


    人到中年,再说不出什么撕心裂肺的话,齐文鹭眼中平静无波,只有冷意。


    那个男人疑惑地打量着老妻:“你什么意思?”


    “你休了我罢。”


    齐文鹭推开门走进光里,不愿和他再站同一个屋檐下。


    她什么都不要了,没有地方去也没关系。


    一切沉重的包袱早都留在了堰都,齐文鹭只牵了一匹马,带着老仆回乡。


    尽管她的话说的决绝,公叔浔偏不信她真的做得出。这个女人养尊处优二十年,定然是像娇贵的花一般,习惯了土壤水汽,栽种在旁的地方如何能活呢?


    齐文鹭走的那日来送她的只有公叔凝,少女的眉目之间有忧愁,她似乎也是担忧的睡不好觉。


    于是她好心地提点了一句。


    “不必担忧,你也是公叔浔亲生的。”


    如愿以偿的瞧见公叔凝骤变的脸色,齐文莺勾起唇,放下车帘,将一切景色隔绝。


    这一句话是给这丫头的报复,也是送给她的礼物。


    无依无靠,但有公叔浔的秘密,想来也是能讨到些好处的。


    堰都水深,她是再游不动了,风云变化,只看这从沧州回去的女人们如何继续搅动风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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