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发出一小声吱呀，许芳晴喝水润过嗓子，刚躺下没多久。阴山一遭累得她浑身酸痛，但许是昏迷的时间太长，她躺下后闭眼半晌迟迟无法进入梦乡。
房门隔音一般。她听到门外有人叽里咕噜地在交谈，闷头听了好一会，察觉到声音消失，立马闭眼躺下。怕是祝清方进来见她不安稳说教一通。
来人动作很轻，长靴踏在木地板上有着轻微的响声，越来越近，带着点凉气。
许芳晴叹了口气。
这步伐一听就不是祝清方，至于自带凉气，她们一行人中，只有江宿雪是个移动空调。
不知怎的，许芳晴现在不太想看到他，因为头疼。
江宿雪已经走到床边，半晌没吭声。许芳晴决定躲在被子底下装睡，不搭理他，等他无聊了自己离开。
因为靠得近，所以很轻易能感觉到凉气，连带着脸屋子里的温度都降了一些。许芳晴觉得比刚才凉快不少，在被子里待着也更舒服。
然而好景不长。
她刚在心里夸玩江宿雪的下一秒，她闷头的被子被人一把扬开，屋里凉气扑面而来，比闷在被窝里舒爽不少。
即便如此，许芳晴依旧愤恨，盯着掀开她被子的罪魁祸首。
江宿雪一掀开许芳晴头顶的被子，便对上她满含愤恨的视线，她一愣，眼底的笑意微顿一会，又荡漾开来，他弯眼笑了笑:“小师姐，我来看看你。”
许芳晴只觉得自己的感觉没错。
她的确不太想看到江宿雪，一看到就头疼得要命，脑子里某些东西化作一团浆糊，重要的东西隐匿其中，她搜不出来。
因为难受，她心情有些烦躁，听到江宿雪的话便没好气地“哦”了一声:“你是来看我，还是来打扰我休息?”
江宿雪一脸无奈:“我没想打扰你，你盖被闷头不理我，我只能这么做了，小师姐。”
“我也是担心小师姐你啊，这么热的天，我怕你闷头热死。”
许芳晴忍不住闭眼，朝江宿雪微微一笑，咬牙切齿:“现在看完了，可以走了吗?”
“不能。”江宿雪直截了当:“我听师兄吩咐来照顾你。你伤势未痊愈，又昏迷刚醒，我怕你突然出事。”
他说着，自觉从房屋中间的桌边拉了把凳子，放在许芳晴窗前，大喇喇地坐下，抬头谨慎地盯着许芳晴的眼睛。
其实他更想坐到床边，不过看许芳晴那样，怕是会一脚踢开他。虽然她不一定有力气，可也许会受伤。
江宿雪叹了口气。
许芳晴跟着叹了口气。
听到江宿雪说他是祝清方派过来照顾她的，她表情一顿，心中隐隐酸楚，有点委屈，心情也烦躁。
心情平复了好一会，她开口问道:“他为什么不自己过来?”
明明之前，每次她昏迷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总是他，也几乎总是他在她身边鞍前马后地照顾着，有他出手，她的伤会痊愈地很快。
如今反倒让江宿雪过来，而他自己不知所踪，直接远离她。
许芳晴极力掩饰，但江宿雪依旧听出了她话里的一丝委屈与难过。他表情顿了下，抿了抿唇，才道:“师兄说他伤势未愈，怕是不能一直在这。”
眼珠转了转，他看着许芳晴的眼睛，疑惑地说:“他倒是这么说，可他的伤早就好了。”
江宿雪耸了耸肩，说:“也许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许芳晴听完“哦”了一声，心里依旧委屈。江宿雪古里古怪的话不足以安慰她。
祝清方之前即便要离开她，也会告诉她去做什么，而他刚才离开时，神色卑微，脚步匆匆，背影都离开地很快。
江宿雪见她如此失神，止不住郁闷的同时，又忍不住勾起嘴角，察觉到自己嘴边的弧度时，神色一变，立即压了下去。
许芳晴不欲跟他多聊，说完几句话，就躺下一副赶人样。
江宿雪也不窘迫也不恼火，就赖在凳子上不动。房间静默好半晌，他忽然开口:“你怎么受伤了，小师姐?”
怕许芳晴怀疑，他补充道:“我到阴山时，你已经受伤了，所以我不知道”
经江宿雪提起，许芳晴突然发现她连自己如何受的伤都忘了。她一阵惊愕，努力回想在阴山经历的事，和她受伤的过程，然而一无所获。
在她脑子里的记忆中一无所获。
她如今能想起来的，只有已经昏迷在冰棺休养的江笙，和一双令人震颤的眼睛。
记忆最后，只剩下她昏迷前看到的江宿雪了。
她想不起来，越是去想，头便越疼，偏偏江宿雪好像没看到她的脸上一样，在旁边问得起劲，一个劲问地问她记不记得，她头痛得似乎要炸开。
终于，江宿雪恢复了眼力见，停下了询问，转而盯着许芳晴，歉疚道:“抱歉了小师姐，既然想不起来，就别再想了，你还是好好休息，我在这陪着你。”
许芳晴抬头对他微微一笑，眼底毫无笑意。
江宿雪眼底笑意却是极盛。
他本不信任妖尊，生怕许芳晴没把这些东西忘干净，哪天又突然想起来。
现在看来，许芳晴忘得很干净。宋知鸢和祝清方他也试探过，一样对他的身份没了一点印象。只有池常清，他不确定。
他从阴山回到客栈这几天，试探过池常清好多次，而池常清每次给他的反应都跟许芳晴和宋知鸢无异，问的问题答的滴水不漏，处处显示着他脑子里威胁他的内容同样被清理干净。
但江宿雪心中隐隐不安。他还记得回到洞穴时，池常清意味不明的笑，似是讥讽，又像是平常一笑，但他却无从得知。
他只是不安。
窗户缝透进来一缕日光，折射在许芳晴脸上，灼热又刺眼，她倏地蹙眉，还未开口，江宿雪已经走到窗户边抬手关窗。
手指碰上粗粝的窗棂，江宿雪眯眼，透过窗户缝隙看向客栈外面。远山在日光照耀下一片青翠，树叶闪闪发光好不惹眼。
空中飘的一团团雾气好不惹眼，遮挡了一半曜日晴空。
他背对着许芳晴勾唇一笑，旋即用力合上窗户。
不安的因素和威胁不该留下，既然他对池常清的情况不确定，那就……杀了好了。
门窗紧闭，屋子变得更加闷热。许芳晴本来想提醒一句别关窗，等到江宿雪转身走进，察觉到他身上的凉气时，她倒觉得无所谓了。
毕竟有江宿雪这个空调在，比开着窗户凉快多了。
他不走就算了，白嫖空调也不是不可以。
前提是江宿雪不打扰她。
但许芳晴发觉，江宿雪根本没有眼力见，或者说他故意的，看到她不舒心，他就高兴地眯眼呢
江宿雪不知何时又将他养的蝴蝶拿了出来，一天一夜没人照顾喂养，原本蔫巴的蝴蝶此时更是萎靡不振，静悄悄地待在瓶子底部，连洁白的翅膀都没有力气振动。
许芳晴看着实在不忍，但此刻劝江宿雪放了也无济于事，她干脆转过头，眼不见心不烦。
江宿雪注意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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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敲击瓶身的指尖一顿，随后收手，开口道：“小师姐，快死了。”
蝴蝶还是快死了。
他养不好，可也不想放掉，现在放掉，它也是死路一条，与他曾经养过的蝴蝶是一样的结局。
许芳晴听到江宿雪这话一愣。她不信江宿雪没发觉自己话里的问题，说得好像是她快死了一样，这儿纯粹是在逗她。
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升起怒气。
联想到在山上那一凡模糊的经历，她虽然想不起来自己如何受的伤，却记得清楚自己当时的伤势有多严重。
眼前血红，痛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每个字音仿佛都裹着她碎掉的内脏。
如今身上的伤口慢慢已经复原，可她一听到这话，伤口又忍不住泛疼。
那天她是真的快死了，五脏六腑完全稀碎，也不知江笙如何将她治好的。
因此她听到江宿雪的话就应激，直接开口反讽：“你什么意思，闲着没事诅咒别人干嘛？”
许芳晴说完这句话，心里的气散了不少，也懒得管江宿雪的反应。
想到江宿雪大概会冷笑几声再开口说几句气自己的话，许芳晴顺势捂住耳朵，耳不听心静。
然而好半晌过去，她忽然发觉气愤不太对劲，莫名的，她放下手，身子转个了方向，又面对江宿雪。
许芳晴这才发现江宿雪情绪不太对。没有继续呛她，根本不像他的性子。他安静得有点奇怪了。
她忽然不太适应。
怕反派静悄悄地在作妖，许芳晴不禁侧目瞥了一眼江宿雪，见他此刻安静地抱着自己养蝴蝶的琉璃罐在一旁闷闷不乐，她匆忙把即将脱口的“你才快死了”咽回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我早说让你放了。你还是养着吧，现在放了也活不了多久。”
此话出口，江宿雪瞬间回神，盯着许芳晴的眸光顿时一变，带上意味不明的情绪：“我不会让它死的，小师姐。”
许芳晴摊手：“那你厉害。”
她早说了让他放了他又不听，快养死了开始偷偷难过。就自己作吧。
许芳晴暗暗吐槽一句，不再搭理江宿雪。然而她只是沉默一会，忽然轻叹一声，想了想，还是开口安慰道：“继续养着吧，我相信你。”
许芳晴想，按小说剧本这些惯性来，反派一般都有些难以启齿或者悲惨的身世背景。看江宿雪莫名其妙对蝴蝶这么上心，执念还是这种纯白色的蝴蝶，许芳晴猜测他估计跟其他的反派大差不差，有着难以言说的过去，只不过他的过去，参与的意象是蝴蝶。
还是死了的令他伤心欲绝的白蝴蝶。
许芳晴仔细瞧了一眼江宿雪，见他神情萎靡，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
既然如此，她打算暂时稳住他，万一她误打误撞把他安慰好了，把他反派缺少的良心召唤回来，对他和她们的结局都是有益的。
想开之后，许芳晴开始认真地盯着他，目光神情皆是真挚，说的话也不再刺激他，而是真心实意：“这是你新的开始不是吗？”
稍微组织了一下措辞，她又继续道：“你以前蝴蝶养死没关系。现在有我们啊。师兄又不会吃了你的蝴蝶，你真想救这个蝴蝶，去找他试试呀。他能救人，救只蝴蝶应该也不在话下。”
许芳晴越说越真诚。她觉得蝴蝶罪不至死，江宿雪目前为止貌似也没有犯什么大错，反倒跟着她们一路也帮了不少忙。
他还没有踏入最后那条编写好的反派道路，他还有时间有机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