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李兰钧从侧门出到胡同里,逼仄的胡同外候着一辆马车,静待主人上车远行。
“莲儿,你同我去么?”
李兰钧侧目看向打伞的叶莲,直言道。
他说的去,自然是前往受灾地区安抚民众。
叶莲本用两只手扶着伞把,防止纸伞被风刮坏,一听他的问话,腾出一只手来扯住他的衣袖,皱眉道:“少爷,雨天湿滑,您此行全无好处,为何还要去?”
“在宅中干等更让我不安心,”李兰钧抬头看阴沉的天空,声如钟磬,“再出差错,我这千辛万苦来的磨勘便无用了,而后几时才能回扬州,几时又才能升迁!”
“多少人想攀这个位置,却偏偏让我守着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我好逸恶劳、不知好歹,不如早早拱手送人最好!”
他说着,竟平白起一阵恼怒之意,甩甩袖子兀自踏出房檐,顶着瓢泼大雨往马车去。
见他不悦,叶莲自然没有反驳的本事,连忙撑着伞追赶,迈着大步走到他身侧。
“奴婢只是怕路上出事端……”她有些怯意地抬头看李兰钧,声音细弱。
“那你留在这儿。”
“奴婢放心不下少爷。”
“那便同我走。”
说话间,李兰钧已阔步跃上马车,掀帘入车内。
叶莲收了伞,拍开身上雨水,看着帘后那倨傲的身影,咬咬牙听从安排上了车。
受灾地区在距蒲县约莫百里远,以乌石镇为首受灾最为严重,其余地方均遭到多多少少的水患,好在还无百姓伤亡。
马车行至城郊,李兰钧那雨打浮萍似的身子就受不住了,七荤八素地卧靠在座上,一会儿说要停,一会儿又说不能停。
比不得南园车马的宽敞气派,这架马车车厢堪堪能容两人,像李兰钧这样身量颀长的,就更舒展不开手脚了。
车中闷热不堪,雨水从开合的帘外吹进来,打湿他半边裤腿。
“莲儿,莲儿……”李兰钧此时已分不清虚实,头脑昏沉地念着。
叶莲掀帘入内,躬身跪在帘边回他:“少爷,怎么了?”
李兰钧被颠簸得半死,颤抖着嘴说不出后话,只是一味呢喃着唤她。
他眼角渗出不适的泪花,眼睛一张一阖,几乎有些神智不清。
“我想回家……”
他这样说着,却没叫停马车。
叶莲猫着腰凑到他身边,靠着车帘在座上坐下,尽量缩在角落里,腾出位置给李兰钧枕头。
“少爷办好事,就能回南园了。”她温声哄道,手掌一下一下顺着李兰钧的脊背。
李兰钧哼唧几声,逐渐放低了声气。
雨势渐降,天却黑蒙不少,叶莲动了动被李兰钧枕麻的腿脚,伸出手掀帘往外看去。
原来不是雨停,是走到了山林里,高有数十尺的树木枝叶遮盖着马车,有时落下几滴雨水,营造出暴雨骤停的错觉。
天本就阴沉,在密林深处更是难见光明,马车只能借着微弱的光源行进,期间马蹄几次打滑,不得不停下休整。
“再耽搁下去,天黑都不能走出林子,入夜了就危险了!”叶莲下车瞧着愈发沉郁的天色,不免担忧地说。
“再过一段临崖的山路,就能出这片了,天黑之前定能出山。”车夫用捡来的石块剐蹭马蹄上的厚泥,一边打整驿马一边回。
“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临崖太过危险,坠下去怎么办?”叶莲听罢,往身后车厢回头看了几眼,连连发问。
车夫将手中的石块往丛中一甩,不甚在意地说道:“要不是你们说要尽快,我这才抄了小道,不然平日哪能走这里去?”
“尽快也不能全然不顾性命啊!”
叶莲察觉到他的不靠谱,有些无可奈何地怒嗔道。
此行车夫并非李兰钧御下,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三教九流,言语散漫不说,行事更是不着调到了极致。
“还能怎样?要不调转回去算了!趁天未黑还能摸条道出来。”车夫扯开头上汗巾擦了擦脸,偏头打量了一会儿前路,又道,“姑娘,这条路我走了百八十回了,你就放心吧,再出岔子能出到哪儿去?”
叶莲纠结着不肯答应。
“你赶紧想吧,是去是回一句话的功夫。”车夫明显有些不耐烦,“嘁”了一声埋头打理马鞍。
“不回……往前继续走。”车内忽然传出一声漂浮的细声,随后又是一阵压低的咳嗽。
叶莲闻言,掀开门帘朝里面哀求道:“少爷,这时候您就不要逞强了!”
李兰钧不知何时从座上跌坐在地板,捂着唇咳得半死不活,他调整了半晌,顶着一双猩红的眸子看着叶莲,说话时声音有些颤抖失态:“我就想这桩破事赶紧了结——”
随后不等叶莲劝阻,厉声喝道:“走!”
车夫将汗巾往头上一绑,优哉游哉地站起身,颇为挑衅地看着叶莲:“姑娘,主人家都发话了,还愣着做什么,上车啊。”
叶莲无言,“噔噔噔”踏上车,掀开门帘一屁股坐在座上。
本就不宽敞的车厢里,李兰钧靠在帘边正咳嗽得起劲,被她这么一挤,连咳嗽都挤没了,一张脸险些冲出车帘外,探出头给雨滴落脚。
“你做什么呢……”李兰钧幽幽转脸,哀怨道。
“山崖陡峭,又是雨天,难保不出意外,少爷为何死了心往危险处走!”
叶莲拧眉高声说道,面上一派怒气翻涌。
李兰钧被她这声喝到了,眨巴着眼半晌没说话。
好似这么些日子以来,从未见过她恼怒的模样。这样字句铿锵,只有在南园时被碎瓷扎破手掌,失血前低喝那句“从未有过”听到过。
然而这回是她清醒着驳回他,甚至是言语上的教训。
李兰钧已不是那个阴晴不定的大少爷,虽有脾气在身,但千般不好,也是有分寸在的。
“我说了,我想赶紧解决这里的事,然后回南园去。莲儿,我同你说过的,你难道忘了吗?”
他反倒没了脾气,语气中带着谆谆教导的意味,仿佛叶莲是未开化的野猫野狗。
“没忘。少爷,回不回南园有这样急切么?不论您有没有升官,奴婢都会陪着您的,三年五载奴婢也愿意。”
叶莲敞开心扉,将心中的想法直抒于表。
芝麻园有什么不好吗?
小小的宅院,没人给她脸色看,没人设计陷害她,大家聚在宅里,家长里短、谈笑风生……还有少爷,少爷在此地此刻还是喜爱她的。
她知道李兰钧不会屈尊于这样破落的小地,他无时无刻都表现出对蒲县的厌烦,仿佛也映射出对她食之无味似的。
“我可不愿。”
李兰钧毫不留情地打破她的痴梦。
“加官晋爵、娶妻生子,哪一样……我都落后于旁人数载,甚至开蒙上学都是这般,我所做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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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可不是为了留在这里玩家家酒。”
“届时我也会纳你进门,抬你做侍妾,让你一辈子不用为奴为婢。”
他说出这话时十分冷静,恹恹的眉目里带着些与生俱来的高傲。
叶莲心头一颤,翕动着嘴唇不知如何言语。
不要说下去了,不要说下去了……
“或是你想要个孩子,我也会让他养在你身边的。莲儿,这些许诺够了么?你还气么?”
李兰钧反而追着说道,勉强算得上诚恳的语气此时却如同一盆冷水,直直浇在叶莲头上,从头到脚凉了个透。
他以为的哄劝服软,是抛出一些丰厚的回报、给予一点本应就有的甜头,或者是他转瞬即逝的喜爱。
实则全是像挑衅的施舍。
叶莲睁着眼看他,忽然也跟着平静下来,她温婉地颔首,答道:“够了,少爷,已经足够了。”
“不恼了就好,”李兰钧揉按着太阳穴,微微皱起眉,“过来给我按按头。本来就头晕,方才被你一吼,痛得厉害了。”
见叶莲不动,他又主动伸手去揽住她,将她圈外怀中,随后握着她的手放在额角。
“这儿。”
叶莲活动几下手指,熟稔地给他按着头。
相顾无言,一室竟诡异的静默。
山崖陡峭险峻,黑沉的山壁上仅有一小架车马缓慢移动着,贴着山墙,另一侧就是树木林立的悬崖。
车夫紧攥着缰绳,面上不见舒缓之色。
马车愈发颠簸,几乎是摇晃着往前行进,忽有一大坎将马车狠狠拌了一把,车内二人滚做一团,缩在倾斜的角落里来不及反应。
李兰钧扶着被磕痛的下巴,眯着眼细细吸气。
“少爷,奴婢看看磕得严不严重?”
叶莲摸索到他的下颌,借着微光打量伤势。
“疼死了,你这石头脑袋……”
他话未说完,伴随着话末传出一声嚎叫,紧接着又是一声叠一声的呜嚎。
“糟了,这带荒冢杂多,恐怕有狐兔出没,进而引了狼群来觅食……”叶莲闻声警惕地看向四周,搂着李兰钧的手更紧了些,“平日都避着人,今日定是数目惊人了!”
李兰钧方才渐长的气势泄了下来,他紧咬着牙,出声问道:“那怎么办?”
“大哥,快些走!”叶莲朝车外喊。
车夫应对不及,只是一味地提速。
马车更是颠簸得厉害,跌跌撞撞地向下疾奔而去,车厢像是随时要挣脱绳索往崖下坠似的。
山上此起彼伏的狼嚎,活物奔走的脚步声不绝于耳,它们蛰伏在树林间,仿佛在等待时机。
“嗷——”
忽然,一声嘹亮而巨大的嚎叫声破开其余狼嚎脱颖而出。
便有东西撞到车上来,沉闷的撞击声如同索命鬼在敲门,一次无果,又有二次三次。
“啊啊啊啊啊——!!!”
被狂风吹开的门帘正好让他们瞧见,有通体漆黑的狼一口咬住车夫的大腿,他惊恐地大喊着,松开缰绳奋力拨开腿上的血盆大口。
见得时机,不知几只黑影一同窜上来,撕咬他的布衣血肉。
同时,驿马也被它们咬住了脖颈。
那马嘶鸣一声,忽然狂奔不止,疯了一般往崖壁上撞去。
车轮骨碌碌地响着,在驿马撞上山崖的瞬间,马车崩开桎梏受力不住地滚下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