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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第四十章

作者:江不在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王忠是泗江县衙的一名主簿,今日轮休,陪怀孕的妻子到九宣寺敬香还愿。妻子月份大了,一日内上山下山折腾不便,便决定在寺内留宿一晚,第二日再回城内。


    本来以为今日留在九宣寺的只有他们一对夫妻,结果就见到主持亲自引着三人前往斋舍。


    前面那人一身玄衣,气度不凡,身后两名侍从都挺拔威严,佩刀随行。从前从未在泗江县见过,那必然是外来者了。在联想到太子已经到达临近的宁远县,王忠很难不多想。


    入夜,王忠借着起夜的机会路过了那名玄衣贵客宿下的斋舍,门口有他随行的一名侍从值守。王忠感觉侍从的眼睛一直观察着自己,他装作毫无所觉,飞快回到了自己的斋舍内。


    他扶着桌子灌下一口冷茶,忍不住回忆方才所见,看那守卫佩刀的花纹,怎么这么像禁军?


    旁人认不出来,他好歹是一县主簿,总该有点见识。


    王忠倒吸一口凉气,若真是太子驾临九宣寺,那县令大人估计还不知道,他得赶紧回城禀报。


    窗外,雨突然大了起来,下得又急又凶,呼啸的风仿佛要掀走这座安静伫立的古刹。


    王忠无法,只好等明日清晨再下山。只求那时雨停了。


    -


    钟晰被主持引着到了一间斋舍,孔安和竖七迅速排查了四周,回来禀报称除他们和寺庙僧人外,只有一对夫妻留宿。


    钟晰没什么表情的“嗯”了一声。


    入夜,风驰雨骤,窗外树影摇晃,倾盆大雨仿佛要把九宣寺当成一片池塘灌满。


    钟晰一直坐在桌边,看着烛心火苗轻微摇晃,昏黄灯光映出他如墨般深邃的眉眼。


    四周的风声雨声仿佛都离他很远,他都能听见屋外换班的孔安对竖七感叹,还好听了主持的话没有连夜下山。


    他心中思绪纷乱如麻。三年前他为了扳倒大皇子而一步步谋算时,都没有这么不安过。


    原本一直未能解释“程望之”的谎言,就是担心羡予得知真相后要远离自己。如今他看明了自己的心意,这个后果更是不可接受的。


    钟晰自嘲地笑了一声,手指安静地搭在桌上,眸中光亮随着灯火闪烁,浓密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中神色。


    这位践行着自己的计划、逐渐收拢大权的上位者,此时竟然显得有些寂寥。


    也许菩萨真的慈悲怜悯我,才派人来点醒我。


    可你能不能怜悯我呢?


    羡予啊……


    羡予在泗江县客栈住了一晚,当夜又下了一场急雨。


    离开客栈时,外面的青石板路还是湿的,稍显泥泞,但乌云已经散去了,外头天光大亮。小二手上搭了一块帕子,带着热情的笑容问她们要去哪儿。


    青竹答:“去九宣寺。”


    小二擦了擦手,夸张地扬起手臂,“贵客从外地来上香的吧?九宣寺那山上天气向来难测,昨夜城里有雨,山上怕是有大雨。”他表情诚恳,嗨了一声,“今日不知能否上山,我叫人替您把这间客房留着,您若是今日要回来还能住。”


    青竹给懂事的小二打赏了一块碎银,他满意地捧着走了。


    方才那小二说的煞有介事,青竹转头问羡予:“小姐,还去吗?”


    “不去怎么知道能不能上山,走吧。”羡予跨出门槛。


    车架缓缓向着九宣寺驶去,白天雨停了,这才让她有继续上山的想法。


    出城时,一个满身泥泞的人擦着他们的马车向城内跑去,让坐在白叔旁边的延桂小声骂了一句。那人身上的装束都快认不出来了,但看起来还是个士人,怎的如此慌乱?若是冲撞了小姐有他好果子吃。


    满身泥泞的泗江县主簿王忠飞奔进城,直奔县衙。


    此时泗江县令赵大人刚用完早膳,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走了两步,又回桌边坐下了。见王忠一身狼藉、鞋上全是泥泞、衣服也被刮破了,县令还以为他是逃难来的。


    王忠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嘶哑道:“大人,那位怕是已经到泗江县了。”


    赵大人慢悠悠短期茶杯,“谁啊?”


    “还能有谁?太子啊!殿下啊!”


    哐当一声,赵大人打翻了手中的杯盏,惊问:“太子禁军不是往东去了吗?”


    王忠解释,他昨日在九宣寺见到三人,一名玄衣公子带着带着两名侍卫,那名公子的年纪外貌身量都能和太子殿下合上,而且其中一个侍卫佩刀有禁军纹样。他一边说,一边端起茶壶猛灌了几口,“那姿容气度,应当不会有错。”


    赵大人端着肚子起身焦急踱步,问王忠:“你怎么先回了城?”这种情况应该派人来通知县衙,他留在寺里,在殿下身边观察时机才对呀!


    “大雨冲垮了山路旁的坡,泥石山路堵了,现在上不去也下不来。属下从山林间跑下来的,路上还借了一名村户的牛车,紧赶慢赶才到城里。”王忠缓过来了,语速飞快,“大人!当务之急是先把山上的路清开,若真是殿下被挡在山上那就不好了!”


    羡予的马车刚上山不久,绕过一个弯后,见前方还停了一辆马车,一名夫人从前面那辆马车上下来查看情况。


    坐在外头的延桂探头看了一眼,撩开车帘回头对羡予说:“小姐,前面路好像堵了。”


    山路蜿蜒前行,从羡予她们这个方向看去,右侧挖了落差接近一丈的土坡,这才挖出这条盘山路。左侧更为陡峭,几乎都算悬崖,底下荆棘灌木丛生。这条路便是上山的唯一途径。


    羡予皱着眉,白康及时打探回来禀报:“估计是山路边坡被昨夜大雨冲垮了,泥石挡住了整条路。前面那辆马车是泗江县里的人家,也是要去九宣寺敬香。小姐,我们没带工具清路,要先回城里吗?”


    前面那辆马车的夫人却提着裙摆走到了白叔旁边,热心招呼道:“这位小姐,你们也要去九宣寺吗?”


    羡予和她搭话两句,得知这位夫人是本地人,了解山路情况,特意带了铲、锹等工具,但他们人手不够,不知能否向羡予借白叔去帮忙。


    羡予被她问楞了,“堵成这样,不先回城改日再来吗?”


    那位夫人摆摆手,“不要紧,这路每年总要垮几次。寺里的师父们等下就该来清路了,估摸着最多到中午,也就是早晚的事。我们先动手就快些,也是在菩萨脚下积功德了。”


    见她如此胸有成竹的样子,羡予还是让白叔去帮帮忙。凭他们几个的功夫定然清不完,羡予决定等到中午,若是中午没其他人来帮忙,便要先回城了。


    -


    九宣寺斋舍院内种了一株松树,松针尖端挂了一颗颗水珠,在光线的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


    见天气转好,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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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晰也就准备下山了。刚出斋舍院门,便见昨日迎他们上山的那个小沙弥提着把铁锹快步朝寺门走去。


    小沙弥路过,和善地道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说:“贵客若是想下山还是等等吧,下山的路被泥石堵了,我和师兄弟们正要去清路。大约中午前能清完。”


    钟晰负手在九宣寺内随意转了转,昨夜的大雨仿佛冲刷掉了一切,此刻云霄雨霁,寺内更显禅寂之感。


    他在昨日那间茶室寻到了主持。


    本是想问主持昨日所言“未至之人”指的到底是自己还是她,但主持好像一夜过后全然忘却自己昨日说了什么,只是眯眼微笑,摇头道“佛曰不可说”。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钟晰也懒得和他猜哑谜,转身便走。


    孔安悄声上前,“殿下,昨日留在寺院内那对夫妻是泗江县主簿王忠和他的妻子,今日一早王忠便下山了,可能是先行回城禀报。”


    钟晰不甚在意,最多两个时辰后他就能到泗江县城,就算泗江县令知道了,这么点时间不足以做出什么翻天覆地的事来。


    -


    前面举着铲子的白叔不让姑娘们去帮忙,羡予在马车里坐得腿都快僵了,下车寻了块干净的地方站定,幅度很小地晃了晃酸麻的双腿。


    身后传来一阵人声,羡予回头,只见一群衙役装扮的人匆匆跑来,各个手上都拿着铲子锹子镐子,工具齐备,直奔清路队伍。


    羡予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二十人呼啸而过,转到和她一同在路边等待的那位夫人身边,讶异地问:“你们泗江县,对一条堵了的山路这么重视?”


    夫人也震惊摇头,“他们以前不这样啊。”


    乌泱泱一帮衙役身后还跟着一辆晃晃悠悠的马车,圆滚滚的赵大人从马车上跳下来,没空搭理路旁站着的两位女眷,激情指挥:“快!动作要快!”


    不得不说,县衙的人一来效率就高多了,渐渐在左侧崖边清出了一条供一人通过的小通道。对面一名小沙弥擦着汗踮脚来看了一眼,惊喜道:“多谢各位施主前来相助!”


    羡予旁边的夫人双手合十道一句佛号,冲羡予笑道:“看,师父们总会及时来的。”


    羡予回以微笑,她这里视线被马车挡住看不见什么,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前方确实是干得热火朝天。


    但她心里总觉得怪异,那个县令服饰的人一直站在衙役背后催促,这条山路这么重要?


    不多时,泥石堆被清开大半,终于足够一辆马车通过了。赵大人在人群后蹦跶都给自己蹦出一身汗,对面只有十来位和尚还在兢兢业业铲土。


    须臾,一阵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赵大人极目远眺,只见对面有三人骑马而来,为首的公子俊眉深目,目光幽深如寒潭。


    钟晰在三丈外勒马,见到路上这么大阵仗他就明白了,得了消息的泗江县令没有处理府衙内的事务,反而带人到九宣寺等他了。


    对面近二十人手上都有器械,孔安拔出刀严阵以待,呵问道:“你们是泗江县衙的人?”他直接亮出一块玉牌。


    其实从这个距离根本看不清玉牌是什么样式,但赵县令仿佛彻底定下了心神。这种时候敢亮身份的,那还有谁?


    赵县令从人群后挤出来,灵活地滚到众人前,咔嚓就跪下高呼:“不知太子殿下驾临,小官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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