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您去九宣寺,告诉菩萨您的诚心,求她保佑您福寿安康。”
羡予说了句俏皮话,为的是让外祖母答应自己。路远天寒,老人家肯定是受不了的,但让她一直郁结于心也不成,不如自己代长辈去,也算尽孝。
旁边的嬷嬷一听,十分可行,帮着一起劝道:“小姐一片孝心,菩萨知晓定然也要感动的,保佑您和小姐都安康顺意。老太君,您就让小姐去吧。”
老太君没法子了,她当然明白羡予的心意。小辈都说到这份上了,只好应了羡予的请求,拉着她的手拍了又拍。
秋园的侍从收拾了一整天的行李,如同羡予离开容都时叔母的表现一样,外祖母也是一万个不放心。
第三天缠绵细雨总算停了,青竹等人将小姐要在寺里待五天的行礼装上了马车,在老太君的声声叮嘱中出发了。
从信南到泗江县乘马车需得一天,若是清晨出发,一路驾马疾驰,傍晚就能到九宣寺。但羡予不想这么颠簸赶路,这方面她一贯是慢性子,反正最后总能到终点的。
最主要的原因是清晨她根本起不来。
于是羡予决定先到泗江县住宿一晚,第二日上午再去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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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此次南巡的路线很自由,但一般也是到达一州州府后先对周边巡查。
惠州各县提心吊胆了五六日,都没等到太子殿下,而且完全没有他踪迹的消息,仿佛突然消失了。询问知州,蒋大人只是一边擦汗一边说殿下身体不适,需要修养一段时间。
又过了五六日,听说太子殿下突然出现在了合州宁远县,还把那儿盘踞已久的山匪剿了。太子亲自带兵夜袭山匪营寨,把宁远县众官吓得三魂离了七魄,听说有的请罪书都写好了。
御史南下所有地方官都要抖三抖,何况来的还是真正天权在握的太子。
原本南巡路线并不包括合州,这边难免松懈些。现在地位置换,换合州官员提心吊胆了,生怕太子殿下第二天搜集了一列罪状站在府衙,革职调查算是轻的,就怕雁翎刀要来直接收走自己的项上人头。
钟晰带了一队随自己南下的禁军潜入宁远县,不费吹灰之力就扫荡了那个草台班子的山匪营寨。还没开始拷打,头目就全都招了。
原来这是宁远县令鬼迷心窍的地下生意,他纵容这些山匪肆虐,一能抢掠来往商队财务,县令和山匪分账;二是剿匪就要钱粮,能拿到特批拨款,象征性地打一打,大半钱粮还是进了他的口袋。属于一门生意赚两遍。
钟晰夜晚从山匪营寨里杀出来,清晨入宁远县城,带着一身血腥气就把还在搂着小妾睡觉的县令从床上拖了出来。
已经吓破胆的山匪头目当场指证,钟晰对县令的哀嚎与求饶视若无睹,定罪、行刑一气呵成,县衙的侩子手和牢吏都忙得热火朝天。
不到一天,宁远县已经变了天。
太子并未在宁远县久留,简略巡查后定下了新的县令,便带着禁军重新上了路。
宁远县边境的官道上,钟晰身着玄色窄袖劲装,衣襟暗绣织金云涛纹,面容冷峻。他骑着一匹乌黑的骏马,身后的禁军也是黑色装束,远望过去一片肃杀,只有他白皙的面容和呼出的白汽格外突出。
孔安骑马在他后侧,此时正在观察面前的这个岔路和手上的舆图。
“殿下,向东是新圩县,”孔安指了指右侧的岔路,又指向左侧那条,“向西是泗江县。”
他说完就安静了,等待主子决定方向。
钟晰知道这两县位置,都处于信南南方,两边都能通往信南。只是越靠近那里,他希冀的同时又有一丝焦躁。
钟晰半晌没说话,身后训练有素的禁军保持沉默,但身下的骏马却仿佛和主人心意相通,不耐烦地踱了几步,打了一个响鼻。
钟晰扯了扯缰绳,听见孔安说:“泗江县内距此百里处有一古刹,名叫九宣寺,听说十分灵验,在合州极为有名,殿下可想去游览一番?”
他思考一瞬,转身下令,“我和孔安向西,竖七跟上,其余人去新圩县。”他还不忘给合州官员留下一个障眼法。
钟晰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他只是想找到一个一步步接近她的理由。
穿过重重山路,到达九宣寺山下时已经黄昏,山上更为寒冷,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望着通往寺门的那几百层石阶,钟晰冷笑一声。佛祖不见得有多慈悲,在台阶上高高在上地俯视世人。
孔安挤出一个笑,意思是来都来了,都到门口了,还是上去看看吧。
几人打算把马留在石阶下,山中渐渐起了雾气,朦胧间仿佛那几百阶石阶都看不到头一般。
这时,一个灰衣沙弥撑着伞朝他们走下石阶,向钟晰走来。
“阿弥陀佛。”那小沙弥道一声佛号,将怀里抱着的另一把伞递出,微笑道:“住持说有贵客来访,特让小僧相迎。施主,请随我来。”
孔安和竖七登时紧张起来。是有其他势力埋伏,还是这九宣寺真有神通?殿下此行偶然,谁能算到这种地步?
钟晰皱着眉接过了小沙弥的伞。更惊险的危机都走过来了,他并不惧怕山上一座古寺有什么龙潭虎穴,何况他在这里并未感受到杀机。现在,他是真想入寺看看是何人在装神弄鬼了。
踏过石阶,便是九宣寺大门,周围翠峦环抱,冬日里绿意不减。寺内静谧庄重,丝雨水汽和香烟缠绕。
已过黄昏,香客早已离去,只余三两沙弥穿行于寺内,路过钟晰一行时,双手合十、微低头向这位外来客道一声“阿弥陀佛”。
仿佛在这清幽之地,真的可以不在意凡尘俗世。
钟晰的视线沿着伞下扫过,正殿檐下站着一位披着袈裟的僧人,慈眉善目,大约是派小沙弥来引路的住持,含笑竖起单掌,正向着这边略一鞠躬。
钟晰走到正殿前,住持却并不说话,也并不询问钟晰来意,只是引他进入正殿,向其中供奉的菩萨敬香。
一旁的小沙弥端上一盆清水,钟晰净手后沉默着敬上一炷香。
“施主远道而来,心有迷障。”住持这才开口。
“哦?”钟晰并未看他,而是抬头看向神台,菩萨端坐于白象之上,手持莲花,低眉敛目,慈悲众生。
“大师可能帮我解开迷障?”他虽顺着住持的话问了一句,但依旧不怎么相信的样子。这样似是而非的话他在护国寺听多了,行走于世间,谁身上不曾沾染三千红尘?
住持摇摇头,“施主并未看清心中所念,已生惑妄,却无意征,老衲无解。”
钟晰立于大殿正中,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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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笑了一下,不知有没有将住持的话放在心上,转身走向殿门,似乎将要离去。
“雨天下山路滑,”身后的住持却突然叫住了他,“今夜恐有大雨,施主不妨在寺内留宿一晚吧。未至之人,已在路上。”
钟晰猝然停住脚步。
原本他以为这老和尚只是在装神弄鬼,太子已到合州,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何况他宁远县剿匪后便不再隐匿行踪。
若住持事先关注他的动向,猜到他的身份也不足为奇,所以特意派人来迎,才有今日的对话。天下无数能人谋士隐居山野,住持也许是其中之一。
但他这个身份的人,世人猜测他心中迷惘和妄念,无非是权谋和帝位。
很遗憾,这些钟晰都势在必得。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向一位小姑娘解释自己的谎言。
住持却微笑着点明,他的迷障系在“一人”身上。他明眸净目,似乎真有看穿一切的非凡之力。
钟晰回头,目光沉沉。自古以来,能猜到帝心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他虽还未登上帝位,却不缺这份狠辣。
处心积虑接近他的人都有所求,大多求金钱权势,或借用他的地位影响其他人。这和尚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钟晰想。
住持依旧微笑着,抬手引这位心思深沉的贵客到了茶室。简朴小桌上已经摆了两杯苦茶,水汽袅袅升起,混入窗外云雾。
钟晰和住持对坐,并未喝茶,而是直接开口:“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眉须皆白的老者端起茶杯摇了摇头,“人心难测。施主若有具问,老衲愿闻其详。”
方才在大殿之中,这位住持还说自己“已生惑妄”却没有意识到,现在又来问他有何意识到的疑难。钟晰皱眉沉思片刻,还是问了:“住持有被他人的谎言蒙蔽过吗?”
他故意没说是自己骗了别人,还是他人对自己说谎。一般人听此疑问,首先会把“被谎言蒙蔽的”带入询问一方。
“妄语生因果,无有退转。施主若想弥补,不妨对对方直言。”住持再一次清楚点名,钟晰是欺骗者,并且因此而迷惘。
这位贵客不喜猜测,若是言语遮遮掩掩,他便要直接离去。于是主持舍弃了佛教用语的百转千回,也不再来回推拉,回答一步到位,清楚明了、直击要害。
钟晰皱眉,“若是他有能力一辈子隐瞒呢?”
住持淡淡一笑,“选择隐瞒是因为不愿意揭开真相后的可能面临失去。”
对面的老者缓慢但清晰地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施主,你可曾看清迷障?”[1]
从茶室外的窗户望出去,檐下摆着一个水缸,但并不收集雨水,而是用了数截竹筒,百转千回地引入涓涓细流,缓和无声。
而今日,随着这场初冬丝雨,水缸终于盛满了。盈出的水面映出一院烟雾,沿着边沿落下一滴水珠,清脆地砸在了青石板上。
四周传来雨声、沙弥诵佛声,还有远处山林中的鸟鸣。钟晰的心中却只能听见这震耳欲聋的水滴声。这滴圆润的水珠落下,在他胸腔中溅起了漂亮的水花,随后泛开无边无际的涟漪。
在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水缸里早就渐渐蓄满了爱意;而当他终于意识到的时刻,这场心动犹如雪崩,倾覆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