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予全程没把自己当成一个官家小姐,分药、烧火、安抚伤员她都能干。除了这些,她还要负责现场的调度和所有伤员的登记。
她也看到了被留在后巷的那十二具尸体,一字排开,皆是面庞发紫,嘴唇乌黑,眼球不自然的凸出,仿佛能看见他们生前的绝望。
这是她十多年来第一次看到死人,还是这样的惨状。
她紧抿着嘴,面色森寒的回到了前铺。
东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或许是想推卸现场责任,只是站在原地做做样子,并不干扰羡予。
指挥使想,上元节的夜晚,大人物们都在自己府上美酒美妾作伴呢,这里没有比他更大的官了。
吏目奉承着他,现场救援都是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女子带着她的人干的,若是最终结果良好,那就是指挥使大人调度得力;若是死的人太多,那就全是她的错处。
他和吏目占据了一盆炭火,冲羡予喊了一声:“哎!那边那个!”
羡予瞪了他一眼。什么都干不了还要摆官威,朝廷难不成全是这样满脑肠肥的猪?站在这儿都是挡路。
指挥使读懂了这蔑视的眼神,见这女子见自己不仅不行礼,还对自己如此无礼,当即就火冒三丈,“大胆刁民!还不过来跪下!”
他话音刚落,人就被捂着嘴从后面拖出去了。
孔安一手死死捂住这张冲施小姐大放厥词的嘴,一手掐住他后领,还不忘冲羡予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意思是“施小姐放心,一切有我。”
他一路把指挥使拽到外面的柳叶街,被拖行的肥胖男人奋力挣扎,吏目在旁边不断挥拳,被孔安一脚踹飞,先行到达了屋外。
甫一被松开,指挥使便要爬起来破口大骂,刚发出一个音节,一块白玉鎏金令牌便举到了他面前。
玉牌雕工精细,龙纹与祥云纹缠绕,这是太子府的令牌!
指挥使两股战战,面色如死灰一般,感觉温度迅速离开了自己的身躯,头“咚”的一声磕在了冰冷的石板上。
屋内,羡予环视四周想找高相宜,却先和靠柱坐着的一对男女对上了眼神。
羡予登记伤员信息时记得,这两人是一对夫妻。
那两人显然是观察她许久,看着她往来忙碌,温和又坚定地下达一条条指令。
毫无疑问,眼前这位少女才是这里的话事人,也是因为有她才能这么快就把人救出来。
妻子的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见羡予看过来,直愣愣就朝她跪了下来,“恩人!”
羡予没想到会受如此大礼,赶忙过去就要把她扶起来,她丈夫却一同跪下了,“恩人!我们都看得明白,官府的人都不作为,今天有您在,我们才能保住命啊!”
他语气诚挚,满脸动容,“您慈悲心肠,一定会有好报的!”
堂内的人纷纷被这话惊动,有力气的竟然皆是朝她跪拜下来,一同说着感谢和祝福。
羡予怔愣片刻,但在周围人看来,少女站立中央,一袭素锦长裳,眼神慈悯,真若济世神女降临。
她还是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安抚众人几句后,见现场已经不需要自己帮手,便躲回了文心斋,只是时不时过去隔壁看一眼。
只是那十二人的死状依然留在她的脑海,绝望的、痛苦的、窒息的。
高相宜见她神色有异,自然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过来扶住她的肩,轻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不是你,今天死的人只会更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必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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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灯会上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自然是逃不过皇帝的问责。
一番调查后,兵马司的人皆有刑惩,其余责任人也被降职或罚俸。那名歌女被关进了大牢,等候审问。
崇安帝自然也知道了羡予在现场指挥救援,若不是有她在,那挤在巷子里的两百余人能不能活下一半都两说。
还没出正月,天子脚下若发生这样大的惨案,那朝野上下都要顾好自己的脖子了。
因着先前荔枝一案,崇安帝本就对她印象很好。
据亲自来镇国侯府宣旨的容德太监说,皇帝对施小姐连声称赞,“施家姑娘很好,不愧是将门之后!”
陛下一言万金,有他这句话,施小姐必然名满容都。
容德一脸喜色地念完圣旨:宣镇国侯施庭柏携侄女施羡予入宫觐见。
陛下亲宣,这可是无上荣宠。容德期待地看着跪地听旨的镇国侯夫妇,笑问:“大小姐呢?该叫她出来接旨啦!”
施庭柏却是满脸愁意,“臣叩谢陛下圣恩。但侄女自上元节归家后便起了高烧,如今身热刚退,还在病中,恐是不宜面圣啊!”
羡予这烧发了两天两夜,到十七日才将将退去。
叔母孟锦芝在床边给她喂药,看着侄女拧眉闭眼灌下一碗黑乎乎的药液,自己的眉头也紧皱着。
她心疼侄女体弱多病。听闻她在柳叶街的寒风里操劳数个时辰,还见到了几具极为可怖的死尸,这不得病就怪了。
除此之外,她更心疼侄女原本一心离开容都、避开口舌纷争,如今圣旨一下,满城焦点尽在她身上,可不得难受!
“你若不想去面圣,叫叔父去告罪便是了。”孟锦芝捏着帕子给羡予擦擦嘴角,安慰道:“咱们侯府累世功勋,想必陛下不会苛责的。”
羡予病容未褪,还是给叔母露出个笑脸来,“陛下都宽容我病愈再觐见了,当然要去。这是咱们侯府的荣耀,容都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看着羡予略带苍白的小脸,孟锦芝对侄女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就是太懂事了,明明容都千万人所求,恰与她的心愿背道而驰。
羡予随叔父入宫时,天气已经有回暖趋势了。
她全程表现得不敢直视崇安帝,尽量展现出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得见天颜该有的谨慎和惶恐,好在崇安帝对小辈很是宽容。
已入知命之年的皇帝望着殿下跪着的小姑娘,似是回想起了他初登基时,施将军威震八方、万国来朝的辉煌岁月。良久才道一句:“眉眼都有几分像你父亲。”
羡予不知道崇安帝对自己印象如何,她也不在乎他的评价。跪了一会儿,她便被请到外殿候着,叔父继续留在内殿和皇帝议事。
出宫时见到了一枝不知是什么树的枝桠横过宫墙,满枝花苞正待绽放。
三丈宫墙也关不住春风,羡予漫漫想,不知程望之当差的地方离这儿远不远。
面圣后,羡予往年躲避社交的病中体弱的借口就用不了了。若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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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出来还恹恹的,岂非落人话柄?
于是,各种诗会、茶会的请帖流水一样递进了镇国侯府,容都权贵家的女眷都想见见这位颇得圣恩的镇国侯府大小姐。
这是躲不过的了。孟锦芝帮她参谋了一番,挑出来一封赏花会的帖子。
容都里各种宴会都是有讲究的,权贵物奢已经享受到尽头,便讲求一个合时令、合风物。
司南伯夫人每年春天都在西郊葛庭办一场赏花宴,邀请容都贵女们相聚于此,品茶闲谈,赏花听琴。
司南伯府在容都根基深厚,与镇国侯府也有旧交。葛亭宴邀的大多也都是和羡予年纪相仿的小姐们,孟锦芝深思熟虑,觉得在这儿总不能让人欺负了羡予去。
葛亭赏花的地点其实在司南伯的庄子里,庄子被漫山姹紫嫣红包围,莺飞蝶舞。
二十多辆宽敞华丽的马车渐次到达葛亭,处处体现豪门勋贵家的精致。
羡予到的时间不早不晚,高相宜也受邀来了,正等着她到后一起去给司南伯夫人和其他小姐见礼致意。
高相宜有意帮她指引,毕竟羡予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有个熟识的人作伴总是松快些。
如叔母所料,宴上夫人小姐们大多都对她很客气,就算完全不认识,也愿意奉上一个笑脸。
毕竟来之前,她们都被家里提点过了,镇国侯府圣眷正浓。
司南伯夫人更是拉着她夸了又夸,称整个容都都晓得施小姐心地好,难怪能得陛下嘉奖夸赞。
她接着打趣道:“难怪镇国侯府这样藏着你,真真天仙一般的容貌。”她拉着羡予的手,十分亲热,“你若是我家的女儿,我定当也不愿你出来,免得被谁家惦记了去!”
伯夫人身旁的另一位夫人接话:“哪儿能呢!施小姐才是不必担心有人闲心惦记才是,这样的姿容气度,谁家都要有个自知之明呀!”
羡予适时低头做羞涩状,陪着几位长辈谈笑两句。
她只是觉得这样的社交很耗心神,并不是不会。施小姐真想哄人的时候,那是相当有一手。
葛亭春宴不拘于形式,没有什么作诗献艺,客人们都自在些,所以风评很好。
见过一圈礼后,客人们便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或去花园欣赏名贵花品,或到庄子周围的花树林下闲逛。
羡予和高四穿过廊亭,到一间听雨轩坐下歇息。
这庄子估计有羡予的秋阳山别院的三倍大,为的就是给主人提供和城内不一样的意趣,造景穷工极巧,从四面通透的听雨轩望出去,能俯览半园春色。
她们坐下这一会儿,便有三拨人来过了。
有两拨是其他家的小姐,特意来给镇国侯府施小姐见个礼搭句话。
大家心里都清楚,初次在容都聚会上出现的施小姐,才是这场春宴的真正焦点。
另一波是伯夫人身边的嬷嬷带着两个丫鬟来寻羡予,恭谨道:“夫人交代了,若是施小姐花儿看腻了,去夫人那儿喝茶听琴也可。”
羡予和来的几波人都交谈两句,客客气气将人送走了,礼数周到笑容完美,挑不出一点错误。
她刚和高相宜悄悄叹一口气,便听一道少女的尖细嗓音传来——
“一辈子进这一回宫,还真把自己当金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