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帐蔓延旖旎。
二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对上。
熟悉的脸映入颜清越的眼中。
即使隔着脂粉，她也能一眼认出他来。
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除了他还能是谁！
“林大哥？怎么是你！”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脖子传来的窒息感还未减弱，陆行握住了喜秤。
“你先放开……”
颜清越这才想起自己还把人脖子压着，手一抖，喜秤直接弹在了床上。
异常混乱，陆行已经顾不得自己还穿着女装抹着脂粉。
“你先起来。”
“哦。”颜清越慌忙想要起身，忽然又停住，“等等！”
陆行刚刚准备直起身，上身还悬空着，被她一喊，瞬间顿住。
颜清越按住他的肩膀。
“你不是去出公差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公主呢？”
陆行撑着身子，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自己的身份，陆舒的计划……
而还压在他身上的颜清越思维却发散得让人畏惧……
她拍了一下掌。
“我明白了……你就是公主！难怪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身份，难怪你知道得那么多，也难怪公主知道我和雁姐姐的关系。你竟然一直以公主的身份活着……为什么？”
陆行抬起手。
“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颜清越向前倾身。
二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
“骗人……”
陆行无奈一笑：“除了公主，还有皇子。”
她怎么会这样想？他是公主？
所有的蛛丝马迹在一瞬间串联在一起。
“你是肃王？！”
陆行内心的情绪很复杂。
这样的情况下被她猜出真实身份，到底是该先羞耻自己这副模样，还是该先夸她聪明？
对方的表情已经算是默认了。
颜清越心里莫名涌上一股气，一拳头直接朝着他胸口招呼去了。
“你骗我！为什么？把我当傻子耍？”
胸口一阵钝痛，她力气还不小。
陆行生生挨了一下，也只皱了皱眉。
“你不是也骗我吗？嗯？”他搂住她的腰，坐了起来，“一直防着我？颜小娘子？”
颜清越脑子都宕机了，下意识揪住他的领口，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你……你……你知道我……”
“早就知道了，当时在青石县就发现了。”
“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颜清越双手抵着他的胸口。
“我想你应该是有什么苦衷，所以才没有多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还一直瞒着我？”
“缺失的名单和那一半的太安经在你那里吧？”
颜清越脸一下就红了。
“我知道，我也理解你。”陆行压下心里的酸涩，“我们当时不过萍水相逢，这件事又干系甚大，你不信任我，也是常理。”
颜清越嘟囔。
“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要是知道你是……”
陆行打断了她的话。
“要是知道我是皇帝的儿子，发现了谋反的事情却不上报，你应该会先怀疑我就是想要造反的人吧？”
颜清越心虚地缩了缩脑袋。
确实是这样。
陆行叹气。
“有些事情，今日也该告诉你了。你还记得当时我们查到，那些人和宫中的内侍有勾结吧？”
“记得……”
“父皇对于内侍的宠信远超出你的想象。别说我，就是母后大哥还有长姐对于那些内侍都多是笼络。”
皇后可是先帝的义弟护国公之女，和皇帝结发多年，相敬如宾，从来没有红过脸。
太子就更不用说了，若当时讨伐逆贼之时，不是他在前线指挥作战，皇帝根本得不了天下。
义阳公主本人更是军功赫赫还很受宠。
这样举足轻重的三个人，竟然都要对内侍客气？
“我回来后，先把这事情报给了大哥，大哥让我先行搜集证据，好一网打尽，如今证据不足，若是露出马脚，反而会让这些人找到反击的机会，到时候……”
颜清越是明白皇权至高无上。
小时候，她的父亲就告诉过她，皇帝就是天地，万物苍生的生死都在其一念之间。
陆行知道她一点就透。
“希望你能理解我。”
颜清越抬起头：“也是我不好。”
“多长个心眼儿没有错。”陆行对此是一点都不生气，“出门在外，防着别人是好事。”
颜清越忽然噗嗤一笑。
“你脸上的……妆。”
陆行羞窘得都僵住了。
颜清越很是体贴，站起身走到门口对着外面吩咐道：“打盆热水来。”
陆行把脸上乱七八糟的妆容擦掉，身上的女装却没法换下。
看他不自在地坐在床头。
颜清越提议：“你把外衣脱了不就行了？”
陆行扶额：“那我把你先赶出去？”
颜清越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赶我出去啊？我这不是为你好吗？”
“男女有别。”
他怎么能在她面前就穿着一身中衣，这不是占别人便宜吗？
“这有什么啊？中衣那么厚，你现在又那么害臊。我都不敢好好和你说话了。”
陆行还是坚持，穿着一身嫁衣，双手放在大腿上，坐姿大马金刀。
“无碍，你该如何就如何。”
颜清越坐到他身边，抿了抿嘴唇，忍住笑意。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怎么会……咳咳，变成新娘子？公主呢？”
陆行已经被气得麻木了，就连语气都平静了下来。
“我刚出富阳就收到了陆舒的信，信上说了成亲的事情，我就急着赶了回来。刚回来，她就……她把我打晕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新房里了。”
颜清越忽然想起了他之前的话。
“你说过的那个长得和你很像的姐姐就是义阳公主吗？”
“是。”
颜清越讪笑一声：“那个……你有没有去打听过公主现在在何处呀……”
“她走了。”陆行捏拳。
颜清越试探着说道：“成亲前，公主曾经让薛雁给我带话。”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陆行紧张。
“她说什么了？”
“公主说知道我是女子，和我成亲是为了掩人耳目，等成亲一个月后她就要悄悄去北境。”
陆行牙齿磨得滋滋响。
“我看她是一个月都等不了！”
他敢保证，那厮绝对已经出城了！
“还有……”颜清越心一横，“三日后还要去宫里拜见陛下他们……”
陆行深吸一口气，朝着外面吼道：“紫云！进来！”
不过瞬息，刚刚那个拿着喜秤的鹅蛋脸婢女就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
陆行还不知道自己姐姐身边婢女的德行？
“别在那儿装了。你们主子既然专门把你留了下来，就一定有她的意图，她让你干什么了？”
紫云埋着头，声音发着颤。
“公主让婢子转告殿下。请……殿下以北境的大局为重……殿下这次是准备潜入匈奴大营，所以希望殿下能够好好扮演好她，还要好好照顾她的驸马……”
她说完就跪了下去。
陆行脸上阴沉得都快滴水了。
什么叫做她的驸马！！！
颜清越看陆行的脸色就知道他要大发雷霆，急忙摆手让紫云先下去。
陆舒走之前，是有嘱咐过的，要他们把颜清越当成小主人一般。
紫云也看出肃王对颜清越的不同，如蒙大赦，趁机溜了。
“那个……公主也是……也是……”颜清越斟酌了许久才说道，“也不提前和你商量一下。”
看她战战兢兢，陆行一下没了气。
事已至此，气也无用。
颜清越见他面色缓和，十分狗腿地给他倒了一盏茶。
“你肯定口渴了吧？”
一日没吃没喝还赶了一日的路……
陆行接过喝下一口。
颜清越又把桌上的点心端过来，捻起一枚给他。
“喏。”
陆行顿了顿接过。
颜清越自己也饿，端着点心盘子慢慢吃着。
暂时填饱了肚子。
陆行也彻底冷静了下来。
虽不知道陆舒为什么非要把他弄来冒充她，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认栽。
平时倒是可以深居简出，惟独三日后的朝拜他还真不能推脱。
想到自己要在自己爹娘还有那些弟弟妹妹侄子侄女面前穿女装，陆行心里就一股恶寒。
不太想活。
一旁的颜清越看他脸越来越黑也大致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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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他在想什么。
陆行的性子再平易近人，也是从小金尊玉贵的养大的，怎么会受得了女装，能理解。
还不等她开口安慰，陆行就先说道：“你……是怎么扮的男装？”
之前抱着她的时候就发现她似乎穿了一层有些发硬的衣裳。应该就是那层衣裳才把她的身形都修饰得和男子别无二致，看上去只是瘦小些。
二人既然已经坦诚公开，颜清越也不再遮掩什么。
她拐去屏风后，将内甲脱下，又套上外衣。
内甲穿着硬邦邦的，一脱下就舒服多了，连脚步都轻巧得不行。
她将内甲递给他。
“这是我师娘教我做的。”
内甲是白色的，布料很硬挺，肩膀和腰部特意加厚。
上面还残存着体温，陆行松开手，内甲静静躺在他的腿上。
而已经脱下内甲的颜清越，瞬间有了极具识别度的女子身形。肩膀变薄腰身的线条也出来了，还有……
陆行别过眼。
“你说我弄件这个能有用吗？”
颜清越很快就摇了摇头。
“不行。我这个内甲是女子扮男子用的。你要扮作……公主，应该把自己肩膀胸口弄小点。”
她不由盯着他的胸口看。
鼓鼓囊囊的，难道是塞了什么吗？
陆行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颜清越回过神，扭开头：“没什么……我在想办法呢！”
她说话都有点儿不利索了。
“你……啊你可以带个长长的帷帽！”
现在戴的帷帽长度只到颈部。
“帷帽能遮住？”
“能！你就让人把帷帽做好看招摇些，就不打眼了。我也没见过公主什么样……”
陆行想到那个陆舒就牙痒痒，话也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她个头体型和我也差不多。”
“那就行了，只要那个帷帽的能把你肚子以上都遮住就行了。我想公主是习武之人应该……不会像刚刚那个……什么紫云那样走路吧？”
陆行直截了当：“不会。她，我了解，其他我没问题。”
见他这样快就接受了要扮女装的事情，颜清越凑近了些。
“你不觉得难堪吗？”
陆行现在是被弄得没了脾气。
“是无可奈何。按照陆舒的性子，我打包票她绝对是赌上性命去做什么了，如果我们这边露馅很有可能她会死。”
颜清越没想到情况会如此严重。
“她到底要去做什么？”
“北边那块地可不仅仅只有匈奴，还有鲜卑，她应该是想要二者之间互相牵制。”
“可是……公主之前不是一直说要剿灭匈奴吗？”
“故意的。现在鲜卑强于匈奴，若是匈奴真的被剿灭了，岂不是让鲜卑坐收渔翁之利？”
颜清越不太懂这些。
“既然公主这么认为那肯定是对的。”
陆行忽然觉得嘴里有点泛酸。
“对，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这话多阴阳怪气。
尤其是他身上还套着嫁衣。
颜清越立即道：“就是对你太粗暴了，应该提前和你商量的。”
“好了，我没那么小心眼。”
有她在，这种处境给人的感觉也没那么糟。
陆行起身朝着门口走去：“我先回府了，你歇着吧，三日后我们再……”
手下的门只是晃动，怎么都打不开。
紫云在外面小声说道：“请殿下尽职尽责哦~”
陆行冷笑：“你们主子让你锁的门？”
“对，都是主子的吩咐。她说了让您以后每日就在这个院子里住，每日至少露面一次。院子内侍奉的人都是值得信任的，这点您放心。”
陆行砸门：“换句话说，我得每日穿一次女装了？！”
“殿下和主子真是亲姐弟，心有灵犀啊！您放心，公主早就帮您找好了理由，您带着帷帽露面就是了，理由就是您脸上起疹子了。主子这几年都经常戴帷帽出入，给您把铺垫也做好了，您不必担忧。当然您白天该去哪儿还是去哪儿啊，没人敢拦着您，不会影响您种地的。”
“我看是她故意放了细作在府里吧？”
紫云大声夸赞：“您真是英明神武！”
陆行转过头。
现在怎么办？就一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