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沥的雨声里，气氛瞬间凝滞。
少年陈焕也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路嘉一，又看向屋檐下黑色棒球帽与黑色口罩的身影，一脸茫然，唯有柜台后失聪的中年男人格外镇定。
包养。
金主。
路嘉一怀疑自己的耳朵，不明白陆成远是怎么得出这样结论的。
低眸回复经纪人消息的程衍也指尖一顿，眼睑微掀，没看路嘉一，神色淡淡地看向陆成远。偏偏，陆成远想到什么，目光在两人身上狐疑扫了眼，好奇道：“程二，你跟你的小金主——”
话没说完，程衍将手机丢进口袋里：“你认错了。”
闻言，陆成远皱眉，他没收到程衍警告的信号，一脸笃定道：“不可能，当时你不就是——”
话没说完，砰地一声，程衍将车钥匙丢进他怀里，语调低沉地打断他：“你是来接人的。”
言外之意，不是来八卦的。
车钥匙砸进陆成远怀里，他看了眼程衍神情，轻挑眉，适时止住。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一个来回，果然掩唇轻咳，转而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黑底烫金的卡片递给路嘉一，道：“自我介绍下，陆成远。”
说着，轻咳声，意有所指道：“感情纠纷，免费援助。”
他戏谑的表情过于明显。
路嘉一静默，目光落在黑底的卡片上。瞥清上面的艺术字时，忍了忍，没忍住，不太确定地疑惑道：“你们这个行业......拉客这么明目张胆吗？”
闻言，陆成远一顿，也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我们这个行业，哪个行业？”
路嘉一面无表情地展示手中的黑底烫金卡片，明晃晃的写着“男模走秀”几个字。
“咳咳咳，拿错了。”他自另一口袋掏出同样黑底烫金的名片递过去，语调稍沉道：“律所，正经律所。”
一顿，他又重复：“酒吧也是正经酒吧，男模也是正经男模。
路嘉一：“......”
他还想说话，程衍低嗤一声。
路嘉一捏着卡片的手稍紧，她低眸，神色如常摸出手机给程颂发消息。
没一会儿，收到消息的程颂和余嫚出来，一眼瞥见院里的人。余嫚瞬间瞪大眼睛，惊呼一声：“卧槽，颂颂这么够意思的吗？”
她抓得刚好是路嘉一被砸到的位置，路嘉一轻嘶声，将手臂从激动的余嫚手里抽出，无奈道：“嫚嫚。”
余嫚立即挺直腰背，得体颔首笑笑。忽而，低声道：“这会儿简直不用布景，一拉镜头就是文艺片了。”
“......”
烟雨，老旧深巷，真的像。但这倒也不是重点。
路嘉一张了张嘴，程颂也惊讶道：“你怎么来了，不怕被拍？”
“这地儿挺好，又深又隐蔽。”陆成远神情正经些，晃了晃手机，一脸“小没良心”的表情道：“是谁给程二发的消息，让过来接人的？单都替你买了。”
一听到买单，程颂眨眨眼，想起来了：“我还以为是助理小霖哥过来呢。”
“顺道。”陆成远说着，“刚好在外面给你哥新签的几个小艺人解决同上一公司遗留的法务和税务问题。”
有路嘉一误会的前车之鉴，陆成远着重强调道：“是上家公司没处理好艺人的税务问题，咱可不钻空子。”
说完，自己先乐了，状似不经意地再次跟路嘉一强调：“当然，现在如果有感情纠纷也可以咨询我，非工作时间不按分钟收费。”
他分外大方。
但脸上写着想打听八卦。
路嘉一缄默，下意识瞥了眼程衍，见对方并没有多解释的意思，一时摸不清他的想法。她现在觉得冷，脑子昏沉，并不打算多想。
程颂则一脸莫名，以为路嘉一也只是和陆成远程衍偶然遇见，替几个人互相介绍之后，寒暄几声。说完，程颂诶了声，想到刚才路嘉一解释昨天在邺水庭的事情。路嘉一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程颂转头就道：“对了，二哥你应该还记得吧，就是昨天她们采访华教授被拦在——”
闻言，路嘉一默默深吸口气。
对上余嫚和陆成远望过来的好奇神情，她想到刚才程衍似乎不虞的语气，下意识撇清关系：“昨天碰巧，多谢程老师。”
她没多说，余嫚却转头看她一眼。
路嘉一轻捏虎口，觉得这个话题可以过去了，正要出声说自己和余嫚先走。程衍的嗓音在雨幕里清晰又低沉：“我还没失忆。”
“......”
这很显然。
路嘉一心想，程颂倒是狐疑看他眼。
好在，程颂确实也没继续下去，倒是陆成远诶了声：“直接送你们回去？这才十点钟，夜生活刚刚开始啊。”
陆成远的话正中程颂心意，她本来也有这个打算的。
两人一拍即合，程颂与程衍如出一辙的桃花眼亮晶晶地盯着路嘉一和余嫚，没等路嘉一说话，程颂笑着挽起两人的胳膊：“周末都会有乐队表演的，鼓手很帅！”
“真的？”
余嫚瞬间被拿捏，旁边陆成远也主打一个拉客，笑说：“放心，正经酒吧，不怕记者暗访。”
路嘉一低眸看了眼时间，轻摇头，谢绝道：“还有事，那你们先去。”
路嘉一转头跟余嫚认真道：“还有份稿件要翻译，怕来不及。”
余嫚知道她平时会在校友那里接翻译稿件，也没想再打扰她：“那你忙完早点休息。”
陆成远惋惜地摇摇头，随即，晃了晃自己手里跟程衍借过几次都没借到的车，心满意足地朝程颂和余嫚道：“两位大小姐，请上车。”
程颂啊了声，摆手道：“走了啊。”
路嘉一点点头，在原地等了十几秒，见身边的人依旧不动，她僵硬地转头看向站在原地的程衍。
这位怎么……不走？
大概是脸上表情过于明显，程衍瞥她眼，口罩后轻扯唇角。
路嘉一表情缓慢顿住，程颂倒是突然扬声提醒：“你记得让助理送路记者回去，这里不好打车。”
“不用。”
路嘉一回神，下意识出声，再次重复：“不用麻烦。”
程衍还没应声，陆成远轻拍程颂的脑袋将人塞进了车里：“行了，用你操心？”
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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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很快消失在青石板的雨巷里，一时间，院子前仅剩下路嘉一和程衍两人。
先前思绪被别的事情吸引，这会儿一静下来，路嘉一觉得昨晚和今天的冷意瞬间反扑。
肩膀的闷疼，和脑子里的昏沉也随之袭来。
她思索片刻，没看程衍，转头逮住往这里看的陈焕目光。陈焕腼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路嘉一轻摇头，到柜台前朝老板缓慢又笨拙地比划着手语，老板朝她笑笑点头时，路嘉一也莞尔。
没打算多留，拿起自己的雨伞往院子外走去。路过程衍身边时，她紧了紧握着伞柄的手，低声说了句“先走了”抬脚往外。
“路记者。”
忽地，冷不丁地一声。
路嘉一耳膜一震，茫然看他。
程衍站在原地，帽檐低低，看不出情绪。
“五分钟。”
恍惚间，路嘉一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抿了下唇角：“这里离地铁站不算远，不用麻——”
“路嘉一。”
他倏地打断，眼睑抬起，帽檐下眉目轮廓在雨幕里像是隔得又深又远。
一瞬间，路嘉一不知为何想到在宜城细雨连绵的青石巷子，程衍也是这么站着。
她胸口有些发闷，总觉得程衍不该是这样的。路嘉一缄默几秒，觉得又冷又难受，不想在这里多待，嗓音极低：“这里离地铁站很近。”
程衍没动，定定地看着她：“不去医院？”
路嘉一惊愕抬眸，不清楚他怎么看出来的。她张了张嘴，喉咙发紧：“回去路上有诊所......”
闻言，程衍没应声，轻描淡写道：“所以你打算去吗？”
“......”
路嘉一眼睫微颤，她现在只想回去给稿件收尾睡觉，一时没出声。
程衍似乎早就料到，没打算和她多说，低眸摸出手机点了点，嗓音沉沉的：“三分钟，能等吗？”
路嘉一抿唇，须臾，握紧伞柄：“谢谢。”
程衍双手插进口袋里，整个人站在屋檐下，盯着雨幕没应声。
院子前缓缓停下一辆黑色车子，驾驶座车窗被降下时，程衍的助理小霖朝这边招手：“衍哥，这里。”
说完，目光发觉站在程衍身边的路嘉一，小霖瞪大眼，瞥见自家老板的目光时适时挪开视线。他正要下车拿伞去接程衍，程衍淡淡回了声不用，抬脚就往雨幕中走。忽地，身后传来一道嗓音：“哥哥哥，等一下，伞。”
程衍脚步一顿，侧目看向拿伞跑过来的陈焕。
路嘉一细眉轻蹙，混沌的脑子僵滞片刻，刚才险些被自己忘掉的某个细节也被想起。
她避开视线，转头看向柜台后的老板，老板朝她笑笑，比划手语：“伞，你让给的，我记住了。”
她说的是等她走后！
路嘉一深吸口气。
陈焕挠挠头，捂紧自己的嘴，小心翼翼道：“伞。”
路嘉一面无表情收回视线，算了。
程衍低眸，须臾，低嗯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伞道谢后撑开往外走。走出几步后，转头看向路嘉一。
“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