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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真心

作者:枕月长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今日春分,街上听说很热闹的,你们出去玩吧。”


    青檀坐在棋盘对面,没答应:“姑娘刚学棋,需要练习呢。”


    乌蔓捧着一本书,头也没抬,落下一字,丝毫没留情,杀了对面一片棋子。


    “你赢不了我,跟思儿出去玩吧。”


    青檀瞠目,自己昨个才教的,怎么就这么厉害了。


    她虽然水平不高,也不至于这么轻易被反杀吧。


    青檀有些郁闷,仔细研究棋子布局。


    乌蔓一边看书一边同她下,落子稳准狠,没有一步弯弯绕绕,十分直接的杀招,干脆利落极了。


    青檀叹为观止,刚想说什么,那头思儿进屋,抱着一大摞旧书。


    “从哪来的?”青檀奇怪道,“怎么这么多书。”


    思儿累得够呛,啪一下放在棋盘上,方才的棋局全被打乱,她抹抹额角的汗:“厨房的崔妈妈整理出来的,说是大房那边用不上的,准备拿去丢了。”


    她冲乌蔓笑笑:“我记着姑娘爱看书,就给了妈妈一个银锞子,全拿来啦。”


    乌蔓扫了眼书名,大都是些启蒙用的文章典籍,她翻了一本来看,只看到一种字迹。


    干练细劲,是魏洮的瘦金。


    “厨房的人怎么会有大房的书?”


    思儿一愣:“我没问,应当是不要了,被崔妈妈捡到的吧。”


    捡?乌蔓垂眸一页页翻去,每一页都有魏洮年少时的笔迹。


    捡能捡到大公子的墨宝?还敢随意丢掉?


    乌蔓嗤笑了一声,觉得这位大公子实在有些侮辱人,做局这般浅显,她又不是个傻子。


    虽不明白此举为何,但乌蔓暂时没心思接触他,重新捧回看了一半的棋谱:“找个箱子收起来吧。”


    思儿有些委屈:“您不看吗?我还以为你会喜欢。”


    好歹花了一颗小银子呢。


    她顿时觉得好心疼!


    乌蔓被她逗笑,从荷包里掏了块碎银:“呐,快去玩吧,别在这吵我。”


    思儿揣了钱,这才笑嘻嘻地拉青檀出去玩。


    乌蔓笑着摇头,接着看手上的书。


    *


    晚上跟魏恒出去,乌蔓做足了准备。


    穿了月白色浮锦连枝纹裙,没有外褂,只挽了条浅绿的披帛。青檀将她头发汇成一股,顺着一侧肩头径直垂下,不加任何修饰,只在脑后别了那根银钗。


    口脂也选了浅淡的颜色,眼尾却擦了点红,藏了点勾人的小心思。


    温婉又大气,是魏恒喜欢的风格。


    果然,魏恒见到她时,眼底便亮了一瞬。


    无法掩饰的惊艳。


    乌蔓挨着他,整个人搂着他的手臂,魏恒生得高壮,她两只手也掐不住一只小臂。


    站在一起时,身形带来了巨大的落差,更衬得乌蔓羸弱可怜。


    见人傻傻的不动弹,乌蔓偏头笑:“我来京城许久,还没出来逛过呢。蔓娘可是期待了好久,大人愣在这做什么?”


    说着便一挑眉,模样娇俏:“可是临时反悔,不要陪蔓娘玩啦?”


    尾声像带了个钩子微微上扬,勾的魏恒一瞬慌乱,又见她顽劣地笑,得知自己是又被她戏耍。


    也不恼了,抬手轻敲了乌蔓洁白的额头,将人牵住,才慢慢往外走。


    乌蔓的手很小巧,说是牵,倒不如说是被魏恒整个包住,就像带孩子的长辈一样,可以保持了点距离,却也拉着乌蔓不让她离开。


    魏恒此人最是古板,出了屋门便不愿吻她,离开院子更是要保持距离。


    这回乌蔓头一回跟着他逛街,见人恨不得拖着她走,也不要站在一块。


    乌蔓便有些气恼。


    “呀、”


    魏恒倏地转身,皱眉看她:“怎么了?”


    乌蔓眼泪涟涟,咬了唇瓣:“没事…”


    虽是这样说着,却总是低头去看什么。


    魏恒顺着她的视线看,瞧见她的裙摆印上了道黑印子。


    这套浮锦料的裙子最是昂贵,是魏恒特地订了送给乌蔓的,她一直舍不得穿,只今天穿了出来。


    因料子会随着步伐走动浮现花纹,因而裙摆做的很大,今日城内人多,稍不注意就被踩了一脚。


    乌蔓可怜巴巴地盯着看,小脸都皱了起来,一脸心疼。


    魏恒最是看不得她这样,不免有些自责,自己从没跟女子单独出来约会过,方才太紧张,才没注意这些。


    见人呆在原地,乌蔓有些烦了,觉得魏恒实在有些不识情趣。


    正常人这个时候,不早就该将她搂到怀里,一边说着都是我没瞧见不小心,一边将人护得密不可分,不叫人再敢踩她裙子吗。


    这人怎么回事?


    乌蔓慢慢吸了一口气,故作坚强:“没事的大人,蔓娘之后会小心…啊!”


    她有些愕然地看着魏恒单膝蹲在她面前,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她实在反应不过来,往后退了一步,魏恒却皱眉,隔着衣裙握住她小腿,竟是将人又拉了回来。


    直到轻如游云的裙摆又拂过他鞋尖。


    “大…大人,”乌蔓语塞,“您,您这是做什么。”


    魏恒从袖口掏出随身的帕子,也不应答,捧着有黑印的裙摆一角,一下又一下耐心地擦着。


    他……在给乌蔓擦裙子。


    乌蔓怔住了,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瞧见魏恒的发顶,以及他高耸的鼻尖。


    他极为认真,像是在处理公务一般心无旁骛,眼中只剩下裙角的污渍,也不嫌烦,一点一点地擦着。


    这画面实在突兀,尤其是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不少人路过都要看他们几眼,又是鄙夷又是惊愕的。


    也有表达艳羡的,同样出来幽会的恋人瞧见了,女孩便会问身边的少年:“你看人家感情多好,你愿不愿意在大街上蹲下来为我擦裙子?”


    少年正是处在浓情蜜意时,说起情话来头头是道:“当然!不说擦裙子,便是跪下来给娘子擦鞋也是应当!”


    “哼哼,谁就是你娘子了!”


    恋人们来来去去,娇笑甜蜜,却不见有谁真的愿意弯下膝盖,奉上真心。


    不过都是甜言蜜语而已。


    正是见得多了,乌蔓才复杂地望向身前之人。


    魏恒终于将最后一道印子除去,浮锦裙还是那件漂亮的浮锦裙。


    他直起身,对上乌蔓那双眼眸,罕见的没有任何笑意。


    他一顿,以为乌蔓还是生气,便哄道:“你若喜欢,我再带你去买两件。”


    憋了半天,又憋出一句哄人的话:“别为这种小事伤心。”


    乌蔓眨眨眼,眼中便瞬间漫上水雾,微光潋滟,被路边的灯火一照,昳丽惊人。


    “那,蔓娘还想要这样的浮锦纹。”


    魏恒并没有在意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乌蔓便也不提,她很快地就收好自己的思绪,扮出魏恒想要的样子。


    只魏恒答应了,再有些心虚地数了数荷包中的银两。


    距离下月发俸禄还有些日子……


    他偏头看了眼乌蔓重新展露的笑颜,眼眶还有些红红的,分外惹人怜惜。


    魏恒:……


    罢了。


    他面无表情地想,他同初元两个大男人,总归饿不死,蔓娘想要裙子,买就是了。


    *


    浮锦料的成裙稀少,只有城南的玉萝楼才有。


    魏恒带人过去时,正巧还剩最后两件。


    乌蔓试了试,有些偏大,她便懂事地不想要了。


    但两套花纹都很好看,且一件黛蓝,一件杏黄,正好能不重样地换着穿。


    魏恒相中了,觉得乌蔓穿的都很好看,便开始掏银子付钱:“大了回去改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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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乌蔓见他不多废话,便笑了笑。


    还没等付账呢,传来一道跋扈的声音。


    “那件杏黄的浮锦裙我要了!”


    乌蔓一怔,回头,只见门口站了个眉眼如画的姑娘,指着她怀中的裙子,张口却是十足的倨傲。


    “来,给我包起来。”


    乌蔓有些无措,看向魏恒,却见他面露讶异,随即行礼:“郡主。”


    被唤作郡主的姜沅,此刻才看到他一般,瞬间变脸,眉开眼笑的:“这不是魏二吗,居然在这碰见你了,还以为你就知道死读书呢。”


    她来回张望:“你一个人?还是……”


    “郡主别看了,”又是一道散漫的声音,“魏洮在府中养伤呢。”


    姜沅一愣,转身怒道:“戚敏学!你明明说他伤势不严重的!这都多久了怎么还在养伤!”


    戚敏学从她身后走出来,没理会,只是视线扫过店中的二人。


    一脸玩味。


    乌蔓也才认出来,是之前大公子院中见过的人。


    她垂眸不语,默默地将手中杏黄的那件裙子放在柜台。


    魏恒皱眉看她:“怎么了?”


    乌蔓反倒有些疑惑他的反应,隐晦道:“这件是郡主的。”


    “不啊。”魏恒将找回的零钱收起,拎起裙子一本正经,“我已经付过钱了,拿着。”


    乌蔓:……


    她又看向门口二人。


    姜沅有些不高兴:“我说了,我要。”


    魏恒转身,认真解释:“郡主来晚了一步,这件在下已经买了,所以……”


    “谁管你,本郡主说要,那就是我的!”


    她眼睛扫过乌蔓过份瘦弱的身形,有些嫌弃道:“况且这尺寸你穿也不合适吧,不如给本郡主。”


    “不过就是件浮锦的裙子,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戚敏学懒洋洋道,“我那还有一堆更漂亮的料子,回头全送给郡主。”


    姜沅听他说话,气不打一处来:“还不都是你说沉吟哥哥的伤不严重,走得慢吞吞的,不然白日便能进京,这裙子就是我的了!”


    戚敏学被他吵得头疼:“好了,你不闹事,明天我带你去见魏洮。”


    姜沅一顿,嘟嘟囔囔:“用得着你带我去吗。”


    却也没再争执,瞪了魏恒一眼,转身走了。


    魏恒认真对戚敏学点了点头:“多谢。”


    戚敏学没理会,反倒又看了两眼乌蔓。


    第二回见了,好像比上次见到时更漂亮了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姜沅吓得,眼尾红通通的,低眉垂眼站在灯下,像只受惊了的兔子。


    又闻到那阵轻盈冷冽的香了。


    自打上回之后,戚敏学闷头在香料房中研制了许久,都没有调出类似的味道。


    都快把他逼死了。


    戚敏学自来熟的很,将胳膊往魏恒肩上一抬,带着他一块往外走。


    他没魏恒那么高,画面显得有些滑稽。


    “真要感谢,帮我件事呗。”


    戚敏学实在有些混不吝,与魏恒比像是某种极致的反差。


    魏恒挣脱开,与他离了点距离,这才皱眉问道:“什么?”


    戚敏学也不在意,只是下颚往不远处的乌蔓那一点:“帮我问问,她身上熏得香是怎么调的呗。”


    “实在没闻过,有点好奇。”


    香?


    魏恒有些愣怔,他像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乌蔓身上有香味吗?他想了想。


    好像真的有。


    魏恒骤然忆起方才街上,他蹲在乌蔓身前,裙摆拂动时,萦绕在鼻尖的味道。


    好似雪原辽阔,天地倾倒。


    他不认为那是熏香,魏恒一直没有关注过这些,是因为他一直认为那是乌蔓自己身上的味道。


    那种渺渺茫茫,自在逍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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