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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野心

作者:枕月长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大人原来这般厉害,还会射箭。”


    乌蔓朝他靠近,低头去看他手中的长弓:“大人不是文官吗?”


    魏恒轻声嗯了一声,将手中长弓举起给她看:“原先书院教过,结课时反而射课得分最高。”


    他垂下眼帘,有些无奈笑笑:“还因此被大哥教训,说我本末倒置。”


    怪不得,明明已经为官了,却还在自己院中置办这些。


    乌蔓笑了笑:“各人喜爱之物不尽相同,大人不仅喜欢,还善于此道,不是很幸运吗。”


    从没有人说过这些。


    母亲也好,大哥也好,便是书院教骑射的先生,也向来不把他的成绩看在眼中。


    永盛先前一向重文轻武,百里穿杨也比不过公子哥们风月场上随口吟的打油诗。


    魏恒许久不拿弓,也只有在心烦意乱时会玩上一会,以安心神。


    他垂眸看着乌蔓,心想,昳丽的颜色虽难得,但更难得的是她那颗玲珑心。


    她太明白在什么人面前该说什么话,来让自己活的好。


    魏恒本厌烦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人情世故,他不太懂,才会为官数年仍仕途堪忧。


    但他却喜欢乌蔓,也喜欢她为了讨好自己,刻意说的那些好听的话。


    此刻即便乌蔓开口要什么,魏恒都会想给她安排。


    但乌蔓只是歪头,问魏恒:“不走吗?”


    甜言蜜语仅仅只是甜言蜜语,她似乎并不想以此讨要什么。


    又或者是,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


    魏恒对她的满意丝丝缕缕地增加,将长弓递给初元,他径直牵了乌蔓的手。


    指腹的厚茧蹭着柔嫩手心,乌蔓跟着他,去正式拜见魏家老夫人。


    *


    魏府内弯弯绕绕,连廊串着各个院子,乌蔓面上平静,内心将走过的路都记在心里。


    老夫人住的院子深,离魏恒不算太远,还没靠近,就听得一片乱糟糟的动静。


    乌蔓顿觉不妙。


    一进院子,她抬眼一看,便望见了满屋的人。


    男男女女,大约有七八人,都是上了年纪,四五十岁的长辈。


    此刻都围着堂屋中央主位上的人坐着,谈笑着。


    魏恒二人一进屋,便都偏头望过来。


    齐刷刷的视线盯过来,便是魏恒也都愣住了。


    乌蔓与他不同,只惊异了一瞬,便迅速冷静下来,眼眸垂下后视线开始隐秘地观察所有堂上之人。


    并等魏恒开口。


    魏恒有些不喜:“母亲,这是?”


    魏老夫人还没说话,坐得最近的中年男子已经站起来笑道:“哎呀,这不是听闻蛰光带了个姑娘回来,咱们听到消息都来凑凑热闹嘛。”


    男人视线有些肆意地来回打量乌蔓,眉梢一挑:“这是哪家的闺秀被你小子拐回来了?”


    乌蔓不动声色,魏恒却身子微动,将人挡了起来。


    冷冷一笑:“四叔倒是好快的消息,我们昨儿才回来,今日一早便上门了。”


    “若不是母亲这边我提前支会了一声,怕是都没您知道的快。”


    男子被他毫不留面的话给噎到,也有些不快,眉头皱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也不是四叔想教训你,蛰光,你如今也算是一名京官,虽品级不高,但我们魏家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


    他哼了一声:“你这样贸贸然领了个乡野村姑回来,将来我们弱彤进了门,别人怎么看她!”


    魏恒荒唐地笑出声:“四叔尊为魏家长辈,还是勿要胡言乱语。我同堂妹都未曾见过,这桩媒事我也是一推再推,往后还是不要再乱说话,也污了堂妹名声。”


    “你!你这人!”男子恼羞成怒,“婚姻一事不都是父母长辈做主,你母亲都未曾拒绝,你在这造什么反!”


    周边几个亲戚也都开始劝起来,一时之间乱作一团。


    见他们喋喋不休,魏恒没了耐心,十分失望地望了一眼坐在中央,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的魏老夫人,声音微冷:“看来母亲今日是没空了,还是等日后清闲了再带蔓娘拜见。”


    说罢就要带人离开。


    乌蔓却定在原地,魏恒疑虑地看向她。


    得了一个轻柔又带着安抚意味的笑。


    乌蔓从他身后走出,无视魏四叔骂骂咧咧的声音,沉稳地从桌上端了一碗茶,端端正正跪在魏老夫人面前。


    “今日匆忙,还望老夫人见谅。”


    她声音柔而不轻,透着娴雅。


    手臂向上,脊背挺直,如一棵松柏立在那里。


    魏老夫人像是吓了一跳,惊疑地看着她,犹豫了一会儿,又左右看了看,最后觑到魏恒面上冷峻,心中叹了口气。


    伸手接过来。


    等人一接茶,乌蔓也不多话,便起身行了个礼,这才跟着魏恒离开。


    徒留满屋长辈大眼瞪小眼。


    被唤四叔的魏勘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二人离去方向手都在抖:“你就这么让人走了?你们府上现在是没有一点规矩可言了?!”


    魏老夫人也有些无奈:“那能怎么办,我还能堵着?你们也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也不怪人生气。”


    “我们做长辈的来探望探望还得下拜帖了?”魏勘气道,“还有那小丫头,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回头你赶紧随便找个由头打发了。”


    魏老夫人吭着头没吱声。


    *


    魏恒像是被气得狠了,一言不发走了许久。


    乌蔓也不急,就这么跟着他。


    直到回了院子,关上了院门,魏恒才转身有些不满地看她:“他们明摆着来给下马威的,你还闷头撞上去。下次跟在我身边,不要自作主张。”


    原是在恼她给老夫人敬茶。


    乌蔓低下头,眼神却往上看他,小表情十足的委屈。


    “大人只晓得自个出气,老夫人若是心里有了芥蒂,还不是拿我开涮?”


    她揪住衣袖,声音发堵:“我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当然要留个好印象。”


    见她这般,魏恒心头火一下子泄了个干净。


    “我不是冲你…”他叹了口气,“我是看不惯那帮人。”


    “我父亲生前位高,族内上下便都以他为尊,亡故之后,这群人却都只想着倾吞我家中财产。”


    魏恒同她说起往事:“那时母亲尚未分娩,父亲一死,母亲孤立无援,只能回外祖家寻求庇护。”


    他幽幽叹了口气:“在外祖家的日子,十分辛苦。是大哥才华出众,几年前一举中榜,成了探花,我们这才得以重回京城。”


    听这么一段,乌蔓便懂了魏恒方才无理的态度。


    一族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见如今魏家两位贤侄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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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又风风火火跑来攀亲戚,怪不得呢。


    乌蔓想,怪不得那个四叔对魏恒带姑娘回家反应这么大,还带了那么多人来找茬,估计是想将自己女儿塞给魏恒,怕出变故吧。


    见乌蔓不说话,魏恒又想到方才她跪在母亲面前,便有些心软。


    手指蹭了蹭她雪白的脸颊:“吓到了?”


    乌蔓握住他手掌,凑上去蹭了蹭。


    动作依恋:“大人莫再生气。”


    魏恒被他蹭的,心尖都在痒:“我气得又不是你。”


    “气谁也不好。”乌蔓抬眼,认真地看着他,“到头来伤得还不是大人的身子。”


    魏恒抿唇笑了笑。


    二人牵着手,安静站着。


    乌蔓像才想起来一般:“方才四叔唤你,唤的是…”


    “蛰光。”魏恒道,“这是我的字。”


    “是哪两个字?”


    魏恒将乌蔓手掌展开,一笔一划写给她看。


    他平日写字射箭,指腹的茧微硬,只写了两个字便将乌蔓掌心划得泛红。


    乌蔓怕痒,笑出了声。


    等人写完,她将手掌攥成拳头,两只手合起来放在下颚,笑容还未褪去,望着魏恒时,眼睛里似有星星在闪。


    “好难的两个字,我得攥紧了,好好记下来,才不让这两字飞了。”


    她眨眨眼,俏皮道:“飞到什么表妹堂妹那去,便找不回来了。”


    魏恒被她逗得耳尖泛红,他从未曾与姑娘相处过,即便是四叔口中的堂妹,也从没见过。


    被乌蔓这样伶俐活泼的人打趣,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更不知道怎么解释。


    见人一直盯着自己笑,魏恒便也猜到她只是在拿自己打趣,并不是真的在意。


    他拉过乌蔓的手,十分认真道:“不管旁人怎么说,对你,我是定要负责的。”


    “只是大哥还未娶亲,不可逾越,等他办完事,便以良妾之位,亲自迎你进门。”


    乌蔓笑容未减,只是轻声重复道:“良妾?”


    魏恒并未察觉,点了点头:“我已征得母亲同意,即便你出身低微,也当以妾室入门,将来我必寻得一贤淑之人为妻,好叫你不受委屈。”


    空气似乎都凉了下来,乌蔓眸中笑意一点点淡了。


    原来魏恒口中所谓的负责,也不过是做妾罢了。


    原来她当初以为肃正,较真,恳挚的为人,也是建立在世俗门楣的基础上的。


    原来,世间男子都是这样的德行,没有例外。


    谷春说的对,是她走错了这步棋。


    真是无趣。


    一切的一切,都成为乌蔓心中未曾言说的波涛汹涌,内心如何嘲弄不屑,都没有显露,仍戴着那幅甜蜜羞赧的假面。


    “妾得大人这句话,便安心许多。”


    她眼中昳丽风情,恍若已经被魏恒所倾倒。


    不够。


    乌蔓对自己说,便是侧室的位置,也远远不够。


    若不能为正妻,为正房,就一直都会被压一头,怎对得起她十几年来的观望与徘徊。


    走错了又如何,她有信心能将岔路拧成光明大道。


    男人一旦有了野心,便会有数不尽的夸耀与前程。


    乌蔓也有野心,如同潮湿雨季,茂密疯长的藤蔓,不将目光所及之地蚕食殆尽,便无休无止,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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