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曾把关风遥赠予的香囊放在了林霜的床头,辗转反侧的林霜终于在来到京城后头一遭拥有了如此平静的呼吸。
而另一只香囊则被顾曾安置在了枕下。也许是心乱如麻到不知该如何梳理,她连胡思乱想的精力都来不及有,就在淡淡的安神香中一脑袋扎进了梦乡。
一夜安寝。
次日一早,关夫人迫不及待地领着关风遥来拜访了。
一向能说会道的她此刻竟有些吞吞吐吐,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而关风遥的眼皮下则挂有一团青黑,整个人透着股丢了半条命的苍白。
这小姑娘怕不是一宿没睡?
顾曾啧了一声,耐着性子听关夫人和声和气的“逐客令”。
林霜早就习惯了直来直去的关夫人,如今听她打着弯弯绕绕的哑谜,好半天也没弄清她的意思。最后还是顾曾偷偷地暗示她——人家要跟她们划清界限。
其实若非她前一晚曾听关风遥提及此事,怕是也难猜出关夫人的用意。
林霜经她这么一点便恍然大悟,心想的确是自己疏忽了,忖度着道:“我朝向来忌讳文臣武将私下交好,阿曾既要上任十二卫的亲翊将军,自然不该再叨扰表姨母。”
“这便是了。”关夫人没想到她如此识大体、好说话,松下一口气的同时,笑容也带了些真心实意的蔼然,“二位表甥女不必担忧,我昨日已替你们寻了几处住处。你们且放心,我在京城住了这么多年,相中的屋子自然不差,不妨瞧瞧?”
她眼色一动,管家便毕恭毕敬地捧上一沓厚厚的舆图。
顾曾和林霜凑过来看了,大多是南市延福、永平和晋昌三个坊的民户,又毗邻香火旺盛的寺院,市井繁华、梵音缭绕,的确是不错的选择,倒是难为关夫人在半天时间内就安排好这些。
林霜仔细同她道了谢,正要拉着顾曾出门,前厅的小厮却慌慌张张地来报,说昨日来传旨的小陈公公又来了。
乾安帝这次是来传召林霜的。
顾曾和林霜愕然相顾,还没拿准乾安帝究竟想做什么,小陈公公已经领着一队随行宫人浩浩荡荡地走来了。
每个宫人的手中都托着琳琅满目的赏赐,除了金银之外,还有不少熠熠生辉的绫罗珠翠。
顾曾扫了眼,冷着脸道:“臣敬谢不敏。”
小陈立即堆笑道:“诶,顾将军,这些东西呢——”
他右手拢向绸缎和首饰,“是陛下赐给关氏夫人和关家娘子的,特赏夫人对二位将军的照顾与呵护。”
关夫人这辈子还没靠着她夫君关鼎得到过皇帝的赏赐,只目瞪口呆,心道她这两位远方表甥女的面子也太大了些,赶紧拉着关风遥叩礼谢恩。
“这些是赐给林将军的。”小陈公公笑眯眯的,左手又挥向些金银细软,“陛下说,二位将军虽然驻守边疆十余年,过惯了苦寒的日子,但尔今身在京城,总不好再幕天席地,如此定需要银钱来安顿。”
林霜硬着头皮收下了,诧异道:“怎会是赏给我的,不该是赏给阿曾的么?”
小陈公公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缓缓道:“陛下说,二位将军姐妹情深,君心仁义,不忍将你二人拆散。林将军也不是非要回铸光军不可,留在京城亦可如虎添翼。”
顾曾登时意会,扯了扯林霜的衣角,悄声对她打了个唇语:“荣王,神策军。”
乾安帝向来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前脚刚把她安排给了程彧,后脚就打算给荣王塞个林霜。
林霜治军经验胜过她百倍,帮着协理个神策军不在话下,顾曾自然不担心她会在神策军中水土不服,甚至还有些欣喜林霜能在京城多陪她些时日,就是不知傅岚那里缺不缺人手。
林霜波澜不惊,毫无触动,一丝不苟地谢了恩。
顾曾目送小陈公公领着她离开,直至看不清人影时,才发愁地清点起乾安帝的赏赐。
在渭城穷习惯了,她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闲钱,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好让人先端去她们屋内,打算等林霜回来了再盘算。
小厮应了“喏”,鱼贯而行地穿过,顾曾的眼神却顿了一顿,扬声道:“慢着,那个是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两把小巧的短匕上,其剑鞘外勾连着一道几不可察的千斤锁,只要挂在蹀躞带上,除非带子被撕裂,便绝对不会脱落。
顾曾用拇指将匕首缓缓推出剑鞘,只见剑身亮如雪浪、锋利难匹,心中登时一喜,心道:“老东西难得大方,倒真送了好东西过来。”
她将其中一把握在手中掂了掂,招呼在一旁神游的关风遥道:“阿遥,来,这个你收着防身。”
关夫人在此,谨小慎微的关风遥哪里敢接,往后缩了缩身子,低声道:“表姐,阿遥不敢。”
顾曾挑眉看了眼一旁忙着看御赐首饰的关夫人,笑道:“陛下赐的东西,有什么不敢收的,难道你还瞧不上么?”
关夫人拿人好处手软,又经她这么说了,自然不好再阻拦,对关风遥板着脸说道:“给你的,还不快收着,恁不懂事。”
关风遥虽然挨了骂,脸色却情不自禁一亮,漫上一层雀跃的笑意,匆匆上前握住了顾曾的手,对她屈膝道:“多谢表姐相赠,我定万分珍惜。”
顾曾一笑:“行了,我出门找牙子看房去。”
林霜被召进宫,她正好自己出门逛逛。自从来了京城,不是被赶鸭子上架似的参加宴会,就是怕遇到荣王而窝在府中当缩头乌龟,还没仔细瞧过京城的风土人情。
关夫人知道她独来独往惯了,也不强求她带着侍女,只费心地要人替她换了身便于赶路的行装。
没过多时,今日不当值的顾将军又做回了小娘子,穿了件素净的齐胸裙,头戴黑漆帷帽、足蹬胡靴,兴致大好地准备出门。
怎料得人前脚刚换完衣服,还没来得及出府,关夫人后脚就派人寻她,说有人在偏门外等她。
顾曾心窒了一瞬,生怕是荣王这个死脑筋找上门来纠缠不清,只好极其不情愿地跟小厮去了偏门。
绕过几株槐花树,可见一身着绛紫圆领襕袍的魁梧男子正负手而立。此人腰悬长刀,背后绣了个对牛团窠的纹样,是千牛卫的人。
顾曾松了口气,沉声道:“见过唐大人。”
来人正在出神,被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惊到,猛然回过身来。
果然是那日在兴庆宫见过的千牛备身,唐鸿雪。
唐鸿雪是昨日晚间才听人说起,陛下给程二公子找了个跟班,也就是说,给他找了个上级。
原本他还漫不经心,不怎么在意,毕竟十二卫的老大程二公子都这么不着调了,谁当这个亲翊将军都没什么分别,干活的、受罚的总会是他们这些做下属的。
直到他听到好事者的议论。
“听说了吗?这位新来的将军可是老大从荣王殿下手中硬抢过来的。”
“自然听说了!据说荣王殿下暴怒之下,当着陛下的面就要砍他?”
“谁叫咱们老大横刀夺爱。兴庆宫的事你也该有所耳闻吧,荣王殿下看上了个小娘子,扬言要求娶。那位小娘子啊……就是咱们这位新来的将军!叫什么来着,叫……”
“顾曾。”
唐鸿雪听到这儿,惊得当场拔地而起,一番鬼哭狼嚎的哇哇乱叫着“完了、完了”,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鬼上身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前两天刚拒绝了一个渭城来的小娘子,好巧不巧也叫这个名字……
他当时不仅大言不惭地嫌弃她爱舞刀弄棒,说她是愚莽的武夫,还央求他阿嫲上门退了亲。关家人好一顿闹,闹得他阿嫲回来就臭骂了他一顿。
如今想来,他确实该骂——惹了谁不好,惹了自己未来的上司。
唐鸿雪自知配不上这位顾曾将军,更不想对荣王殿下横刀夺爱,然而他那天的确拒绝得太过于粗俗无礼,辗转难眠了一晚上,特意一大早就赶来赔罪。
如今一见真人,倒是出乎他所料。
这处于风暴中央的顾将军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年轻小娘子,除了眼神中透着一股无所遁形的凌厉,并非他想象中的那般凶神恶煞。
唐鸿雪一时失语,喉结滚动,还未来得及开口,眼前却是一花——顾曾已经滚刀似地屈了一膝向他行礼:“多谢唐大人昔日救命之恩。”
姜祐珣说过,此人对她二人有救命之恩。不管具体是什么,她先谢过再说。
唐鸿雪一头雾水。
他奉圣命四处奔波时,的确也救下过不少人,可是怎么完全不记得自己救过她?不过若此时直接挑明的话,也太失礼了,那他此番来赔礼不就白跑一趟了么?
当下,他一番斟酌,挤出一副硬邦邦的笑容,轻描淡写回道:“顾将军言重。”
二人相顾无言了许久,唐鸿雪觉得自己快被她的眼神盯得浑身发麻了,这才清了清嗓子,生涩地开口道:“恭贺顾将军擢升之喜。”
顾曾面无表情道:“多谢。”
唐鸿雪只道她心中仍在介意他的言辞无状,见她一副根本没消气的样子,便不敢直截提起关夫人生拉硬凑的这桩离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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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摩挲了半天下巴,也没咂摸出个所以然来。
他总觉得他先前想好的那些话还是不必再说了,这位顾将军看上去也不会是想听到那些话的人。
他便随意寻了个话头:“顾将军这是要上街?”
顾曾点头:“正打算去西市转转。”
这赔罪的机会可不就自己来了么?
唐鸿雪大喜,朗声道:“下官陪将军一起去可好?”
见顾曾一脸莫名地望来,他面上一红,又嗫嚅道:“顾将军刚来京城,想必尚不熟悉市井习俗,我同将军前去,可免将军受小人诓骗。”
顾曾只笑:“不必了,唐大人还是早些时辰去上值吧。”
唐鸿雪急道:“下官今日不需伴陛下左右,还请顾将军容我跟随护卫。”
顾曾脸上更是一番疑窦丛生。
程容与要她给他做护卫,她气得想用他自己的头发把他勒死,这唐鸿雪怎么上赶着给人当护卫?
可是她见唐鸿雪如此执拗,所说也的确在理,便识相地放下帷帽纱幕,对他作揖道:“那便劳烦唐大人陪我走这一遭了。”
在唐鸿雪的坚持下,顾曾不得不骑上了他的五花骢。那马匹还在她翻身上马时打了个响,亲昵地转脖蹭了蹭她的手心。
唐鸿雪颇为诧异,吃笑道:“大卷一向认生,今日倒是难得听话,看来很喜欢顾将军呢。”
顾曾却压根不吃这一套,转头看他:“认生?那唐大人还要我骑,想看我出糗么?”
唐鸿雪:“……”
他真没这个意思,这顾将军说话也当真直来直去,看来今天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一紧张之下,唐鸿雪差点走成同手同脚,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地牵着马缰,慢悠悠地出了亲仁坊。
他是长身玉立的带刀侍卫,二人一上街便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不知道的还以为顾曾是哪家的贵人娘子。
顾曾却没留意到他们灼人的目光,只专心地看着不远处的西市。
曲巷车马骈阗,叫卖五彩丝与干果的小贩尤其多。她方陡然意识到,又一年的七夕将至。
她很快就要年满二十了。
唐鸿雪见她视线被吸引,决定拿出地头蛇的情谊,狠掐了胳膊一把给自己鼓气,磕绊说道:“过了三伏不久便是七夕,顾将军如此喜爱丝线,想必擅穿针斗巧?下官这就为顾将军去采买些许。”
“不必。”顾曾的话锋里带着反常的冷漠,她自己也几乎是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强迫自己松下肩头,浅笑道,“多谢唐大人好心,只是我手笨得很,可不会这些,还是别浪费财物了。”
她空活了二十年,连生辰都没怎么过过,身旁也无年龄相仿的玩伴,更无从谈起与人七夕卜巧斗巧,唐鸿雪的话可谓是不偏不倚地戳中了她的痛处。
几番碰壁之后,唐鸿雪终于不再多说什么,只闷头不吭地赶路。
他脚力不慢,二人不多时已然走到了安仁坊,自其中穿行,一阵浓郁的胡麻油香远远飘来。
这下,他终于发自内心地眼前一亮——他还不信有人能抵得过老李头胡麻饼的诱惑!
“想不到今日竟这般幸运,碰上老李头出摊卖饼。”他转头对顾曾笑道,“顾将军,这家的胡麻饼乃是京城一绝,定要买来尝尝。”
他有心赔罪,不由分说地挤上前去,于熙熙攘攘中奋力抢下两块饼来,那拼破了头的架势,与战场的顾曾相比也不惶多让。
顾曾牵着马缰站在巷旁等他,没多时,手中便被塞了两块热腾腾、香气四溢的饼。
看着大汗淋漓的唐鸿雪,她忽然有些歉疚,便浅浅对他福身,盈盈一笑:“多谢唐大人。”
唐鸿雪激动万分,感慨自己总算没有又一巴掌拍到马蹄子上了,朗声而笑:“顾将军这是哪里话,下官身为京城人士,应做的。我帮您掖纱!”
顾曾正在自我反思,一句“不必”还没来得出口,唐鸿雪已经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又熟练无比地捏住了她帷帽的纱幅前缘,轻轻一拨拢至她身后,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他环住了她半个身躯一样。
唐鸿雪又细心地为她固定好纱幅,不忘一边擦汗一边憨实地对她笑:“顾将军快尝尝!”
顾曾:“……”
这人大概压根没拿她当个小娘子来看。
她撇了撇嘴,心道自己可承受不起这种盛情,便放下举着饼的胳膊,叹了口气:“唐大人……”
怎料却有人在此时截住了她的话——身后陡然传来一声熟悉的笑:“唐大人,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