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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分手

作者:苇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你的现磨咖啡到了。”西门小洋把咖啡端给阮栀,“对了,还有你的礼物,昨天谢啦,帮我送文件。”


    “不用谢。”阮栀接过咖啡和卡通摆件,他刚一直在玩手机,现在才发现办公室里多出了一个人。


    对方长相和西门小洋有九成相似,金发、头顶一根呆毛,严肃着脸,像个小古板。


    “对了,阮栀你还不认识吧?”西门小洋垫脚搭着自家兄长的肩膀,“这是我哥西门小新,我们双胞胎。”


    “也是副会长。”林一循插话,他咬了口芒果千层嘀咕,“一个小老头。”


    外卖进不了学生大楼,所以这顿下午茶是西门小新提上来的。


    办公室里,香醇的咖啡混合着蛋糕香甜的气味,丝丝缕缕缠绕在鼻尖。


    阮栀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尝到苦味,他眉头轻微皱起。


    邵灿一直盯着他,逮到机会就开始意有所指:“有些人啊,山猪吃不了细糠。”


    见阮栀目光转向自己,他直起背:“怎么了,我说你了,你可不要自己对号入座。”


    阮栀淡定地移开目光,没搭理对方。


    邵灿憋着口气,总觉得自己好像占了上风又好像没占到,艹!


    傍晚时分,阮栀坐在B食堂一楼的角落,他边搅动碗里的汤,边回蒋熙消息。


    躁动自人群扩散,窃窃私语的音量一点点提高。


    他只听到零星几个字眼,“艺术生”“玩玩而已”“又不是王子灰姑娘”“蒋家小少爷”……


    听到这,阮栀立刻起身,他拿上书包,顺着人流从后门离开。


    回到宿舍,手机开屏,他直接进入匿名论坛。


    飘红的帖子热度还在不断飙升。


    #那个扒上蒋家小少爷的艺术生是不是被甩了#


    [楼主:……综上,楼主有理由怀疑,蒋熙只是玩玩,现在过了新鲜劲,就把人甩了。]


    [2L:我和楼主一个想法,蒋熙肯定是玩腻了,又不是真人版王子和灰姑娘,还能是真爱不成。]


    [5L:不是说蒋熙是请假回家了吗?]


    [6L:无缘无故,蒋家又没出事,为什么突然请假,肯定是蒋熙想把人甩了,那个艺术生不愿意,死缠烂打,蒋熙没办法只好躲回家。]


    [7L:支持楼上一波。]


    [8L:『图片』『图片』『图片』]


    [9L:真的假的,那个艺术生和叶*搞一起了?]


    [10L:应该还没搞到一起,你们看这照片,一看就知道这艺术生是想钓叶*。]


    [22L:这前脚被甩,后脚就找下家了,我就知道艺术系没一个干净的,都是欠艹的biao子!]


    [25L:照片怎么没正脸,你们谁知道那个艺术生长什么样?]


    [26L:他叫阮栀]


    [37L:阮栀+66]


    [38L:不是,就没人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


    [39L:我见过,但没照片。]


    [40L:我也见过,他和蒋熙恋爱还挺高调的,天天腻一起。]


    [48L:就我观察,是个大美人。]


    [51L:我也这么觉得!!我觉得他好漂亮,就那种越看越觉得他好看,不知道你们懂不懂我的意思。]


    [53L:耐看型?]


    [54L:可以这么说,就不是一眼惊艳众人那种,但你越看他,就会越觉得他有吸引力。]


    [60L:有吗?我怎么觉得他挺一般的。]


    [62L:不好看,艺术系比他好看的一抓一大把。]


    [63L:楼上说长得不好看的、一般的,应该不会是在酸吧?]


    [66L:有谁想上手吗?管他是丑还是漂亮,这可是蒋家小少爷初恋。]


    [67L:这不是勾勾手指就能勾过来的,像这种想攀高枝的,你勾个手指头就行。]


    [68L:你们说他是不是床技特好啊,不然蒋熙怎么就被他拿下了。]


    手指下滑,阮栀看着底下越来越出格,也越来越不堪的言论,全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一眨眼的功夫,屏幕弹出“404”。


    这是——整个论坛都没了?


    “喂,阮栀,你还好吗?”叶骤的声音在通话另一头显得有些失真,背景音嘈杂,不像是在校内。


    “我挺好的,怎么了?”


    “我忘了,你应该看不到。”叶骤在电话那边自语,“没什么事,就是关心关心你,刷个存在感,我先挂了,这边有事。”


    “好,再见。”


    所以炸掉论坛的是叶骤?


    看论坛里帖子的热度,阮栀猜测,现在可能大半圣冠的学生都在议论自己。也不知道刚才的“炸论坛”事件,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毕竟帖子里涉及了三个人。


    ——他自己、蒋熙、叶骤,三种可能。


    夕阳如同被打翻的橙子酱,阮栀坐在窗边,他手扶脸颊,接通了蒋熙的视频。


    “学校里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镜头里的人西装革履,后背倚着阳台,除却清朗磁性的嗓音,阮栀还听到了优美的大提琴声。


    “没发生什么,是出什么事了吗?蒋熙。”


    “一点小事。”


    “你在宴会上?”阮栀问。


    “不算宴会,就是一个小型聚会。”


    “那你是偷跑出来的吗?”


    “对,因为想你了,突然想见你。”


    “那你现在见到了。”


    “嗯,见到了。”蒋熙眉宇间带着郑重的神色,他眼尾流露出笑意,“栀栀,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打回去,不用怕,我会给你撑腰。”


    “这么好,那我等你给我收拾烂摊子。”沐浴在落日光彩里的人脸上漾起明媚的笑靥。


    蒋熙回应他:“随时待命。”


    星期六的中午,阮栀刚进食堂就发现气氛很不对劲。


    “就是他?”


    “对,他就是阮栀。”


    “蒋熙初恋原来长这个样子。”


    “长得是挺好看的。”


    阮栀像是完全没听到别人对他的谈论,他面色沉着,去窗口选了三菜一汤。


    吃完午餐,把碗碟放入回收的地方,阮栀单肩背包,打算出食堂。


    看到他要走,有人按捺不住,大跨步追上来。


    七个人拦住他的路,领头的人声音粗嘎:“你就是阮栀,听说你被蒋熙甩了。”


    他态度轻蔑,目光在阮栀腰臀处流连:“有兴趣陪我们玩玩吗?”


    “抱歉,我没这个兴趣。”阮栀绕开人,打算走另一道门。


    “这么急着走干什么?”他们分散站立,把人围在中间。


    “怪我没说清楚,有偿的,你可以提价格。”


    听到这话,阮栀落下一声笑:“那你给多少?”


    “这个给多少,当然要看你把我们伺候的怎么样。”说话的人反扣帽子,耳廓上戴着三个耳环,“我说的没错吧?林哥。”


    “就是这个意思,跟我们走?”被喊作林哥的人,嗓音粗重刺耳,他继续道,“你也不想直接在大堂做吧?当然,你要是浪到这地步,我们也不介意直接在这里干你。”


    阮栀这次真的是连眼底也蕴起笑,他问:“你姓林啊?”


    林家。


    蒋熙之前跟他说过世家的脉络关系,林家不如蒋家。


    所以——他可以得罪。


    阮栀扔下背包,直接砸过去。


    领头的人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被砸中脑袋倒地。


    剩下六个人,被阮栀踹趴下一个。


    这下包围圈没了,阮栀拎起一旁的椅子,往人身上砸。


    人有没有被砸坏不知道,反正椅子腿断了。


    背包里的保温杯把人额头砸出了血,阮栀踩住领头那位的肩膀,他垂眸瞧着对方被鲜血糊住的双眼,俯下身,压低声音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阮栀干脆利落地捡起落在地上的背包,他拍了拍灰,拎着走了。


    食堂一楼,除了躺地上七个人的吸气声,半响才冒出一句:“这tm也太帅了!”


    发出这句感慨的是林一循,那个被砸破头的是他堂哥。


    阮栀在宿舍看了一下午书,直到日暮西沉,玫瑰色的云朵飘上蓝白天空。


    [叶骤:来器材室。]


    [阮小栀:不去。]


    [叶骤:给个面子,阮同学。]


    [阮小栀:等着。]


    器材室在教学区,位置偏僻,阮栀乘校内公交,一路上没遇见几个人。


    门半掩着,里头有含糊的闷声传出。


    阮栀伸手,指骨抵门。


    门向内敞开,闻声转过来的人半撩眼皮,他把玩匕首,汗湿的发丝从额间垂下,抬眼那一瞬,凶狠阴鸷的目光穿越挡眼的发梢死死盯住他。


    “叶骤?”


    对方勾了勾唇,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危险感消失。


    叶骤转动匕首,朝着阮栀走来,他这一动作,就将身后的场景暴露完全。


    ——被卸掉下巴的人侧躺在冰凉的地面,网袋捆住他小腿,他挣扎着涕泗横流。


    “什么情况?”阮栀其实已经猜到了缘由。


    “他编排你,被我撞见,所以这不就请来做客。”更准确的说法,其实是他在论坛发帖造谣,被叶骤揪了出来。


    “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阮栀定定注视着他,轻飘飘的目光掠过地上的人。


    “当然是——”舌尖抵住上颚,叶骤眼眸微眯,他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低笑出声,匕首被他上下拋甩。


    鞋尖踹中造谣者胸膛,合不上嘴的人在地面翻滚,那张平凡的面孔痛苦地皱起,求饶声压在喉管。


    叶骤上前一步踩住人腕骨,匕首对着人四处比划,他侧头,笑意隐隐,对着阮栀道:“要回避吗?”


    “不用。”阮栀回复,他漆黑的瞳孔深处是高悬的冷漠。


    他既是局中人,亦是旁观者。


    模糊尖锐的惨叫响在眼前,一根染血的手指被踢进肮脏的角落。


    血珠从开刃的匕首滑落,叶骤半蹲着,仔仔细细把刀尖的血水往人脸上抹:“再有下次,割的就是你的舌头。”


    刀背敲在对方额头,叶骤看见地上的尿液,轻嗤着留下一句:“孬种!”


    兜不住的尿液往外流,被切掉一根手指的人瞪大眼,不可置信般发出无力地嚎叫,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溃败让他挣扎着往外爬,企望逃离这个噩梦。


    叶骤被叫声吵得恼火,他满脸不耐,用力踹了对方一脚,把人踹离门口。


    器材室的门被重新上锁,叶骤把钥匙随手丢进路边的分类垃圾桶。


    现在是11月底,阮栀外穿一件纯色圆领毛衣,脚上踩着黑白休闲鞋。他走在砖红色的人行道,金黄的叶子飘然落下,缀在上衣衣摆。


    叶骤从身后揽住阮栀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跟人勾肩搭背:“去食堂?”


    肩膀压着另一个人的手臂,阮栀不适地皱眉:“不要压着我。”


    叶骤收回手,沉吟片刻,询问阮栀:“去A食堂行吗?”


    “可以。”


    公交车停在站台,车门打开。


    阮栀先下车,叶骤紧随其后。


    从他们踏入A食堂二楼的那一刻,或明或暗的视线都投向了这里。


    叶骤扯唇,眼神冷戾地一一看回去。


    聚焦在身上的目光顿时少了大半,阮栀微不可查地勾唇。


    所以这算什么?恶人自有恶人磨吗?


    ……


    宿舍没有开灯,阮栀被人攥着手心,压在门板上亲吻。


    唇齿间的交缠,湿热、软腻、凶狠、激烈,呼吸被另一个人掠夺攫取,敏感的腔肉被入侵,酥酥麻麻的触感从交融的地方蔓延。


    阮栀皱眉躲开对方的吻。


    叶骤喘息着,微烫的掌心摸上阮栀后颈,他低头,亲吻一路落到对方嶙峋的锁骨。


    “阮栀,抛弃蒋熙吧,我比他更适合你,我们才是同一类人,你的任何样子,我都能接受,并且日复一日的爱你。”


    阮栀笑着踢了一脚对方的鞋尖:“你上哪去进修了?这么会说话?”


    “没去进修,我想你爱我,所以才会说出这些讨你欢心的甜言蜜言。”叶骤在对方唇上轻啄一口,他恋恋不舍地松开紧握对方的手。


    这边俩人的呼吸刚刚平稳,室内就响起了视频铃声。


    寝室灯光打开,阮栀坐在电脑椅。


    亮白的光悬在头顶,手机屏幕里的人习惯性扬唇:“栀栀。”


    蒋熙站在半明半暗的交界,阮栀也就没有看到对方复杂的神色。


    屏幕里的人走到灯光通明处,暖色的光驱散昏暗,蒋熙问:“栀栀,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我打了人这个可以说吗?”


    “我已经在处理了栀栀。”


    “麻不麻烦?”手机放在桌面支架,阮栀手背支起托着下巴,领口受到拉扯,玫红的印子烙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显眼。


    “不是很麻烦。”蒋熙暗下眸光,眼底如深潭漆黑,他扯开唇,“栀栀,星期一我会回来一趟。”


    “那有时间见面吗?”阮栀笑问。


    “当然。”蒋熙眸底闪过阴沉,那一瞬间他脸上像结了一层寒霜。


    视频通话结束,阮栀向后靠着椅背,他察觉到了蒋熙今晚的不对劲。


    圣冠又不是密不透风的,蒋熙在篮球社还有一群玩得好的兄弟,他和叶骤走得太近了,而且几乎没有遮掩,最近两天发生的事,肯定会有风声传出去。


    另外,论坛的事,蒋熙应该也是知情的,帖子里说了什么,他肯定知道个大概。


    思绪肆意游走着,阮栀洗浴完去照镜子,光滑镜面清晰地照出人影,他抬眸,恰好瞧见一枚印在他自己锁骨处的吻痕。


    好了,破案了,蒋熙八成是看见了。


    阮栀拉开门,淡声道:“叶骤,你过来。”


    “怎么了?”这位貌似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有没有发现我哪里不一样。”


    叶骤把人上上下下打量几遍:“没什么不一样啊。”


    笑意浮上眉眼,叶骤这是看到了吻痕:“我觉得挺好的,如果你们能立刻分手我会更加高兴。”


    “分手还是当面聊比较好,周一我会和蒋熙提。”


    “既然周一分手,那周二应该就是和我交往了吧。”


    “你这么着急?”


    “嗯!”叶骤环住他的腰,在阮栀左脸酒窝处亲了一口,他下巴搭在阮栀肩膀,人又开始不安分。


    阮栀止住对方动作:“不要闹,我明天有比赛。”


    “是之前那个什么美术比赛?”叶骤不情不愿地松开人。


    “对啊。”


    “几点开始,我明天送你。”


    “不用送,就在旁边的美术馆,我自己去就行。”


    “那晚上一起庆祝?”


    “晋级赛而已,要庆祝也是等决赛。”


    比赛时间是上午8:00至下午5:00,主题是“冷、热”。


    阮栀走出美术馆,他手指还有没清洗干净的红色颜料。


    厚重的绛色彩霞盘踞在橘黄天空。


    叶骤朝他挥手,英俊的脸庞笑容肆意:“不能庆祝,一起吃个饭总行吧?”


    阮栀接过头盔坐上对方的改良版机车,他抓住人腰间的衣服布料:“你不许飙车。”


    “行。”叶骤说到做到,这次没有炫技也没有风驰电掣,就安安分分载着人去目的地。


    微寒的傍晚,他们去吃了一顿火锅,在江边吹了半小时风。


    新的一周很快来临。


    [蒋熙:我在楼下。]


    [阮小栀:我没看到你。]


    [蒋熙:我看到你了,两点钟方向。]


    “你什么时候到的?”灿艳的光照在侧脸,阮栀走近。


    “刚到不久。”蒋熙避开与阮栀的目光对视,他主动伸手去握对方的手掌。


    阮栀面色轻怔,他笑了笑,没有抽回手。


    这是两人相识后最安静的一顿午餐,包间里只有他们两位,除了偶尔会冒出的碗筷碰撞,只有咀嚼和呼吸声。


    等到用餐结束,阮栀轻声开口:“你应该都知道了,我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出轨。”


    他抬眸,定定注视对方:“我们分手吧,蒋熙。”


    “为什么要分手?”蒋熙攥紧拳头,心脏的痛意真切,他忽的松开手,嘴角微扬,笑得很难看,“既然你是过错方,那分不分手不是应该由我来决定吗?”


    “抱歉。”除了毫无诚意的抱歉,阮栀找不出其他能说出口的话。


    不过在恋爱期间,与其他人产生肢体上的暧昧,他也的确应该道歉。


    “我这次来,不是来找你分手的,我是想听你跟我说,那都是误会,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信。”


    即使假的不能再假,我也会选择相信你。


    “没必要这样,蒋熙。”


    “有必要的,我想要挽留你。”


    我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也知道我们在篮球场的初见并不纯粹,但我不在意,我只要你爱我,只要你爱我,我就可以不在意这一切。


    心脏疼痛难忍,蒋熙克制着语气:“我们不分手,好吗?”


    “蒋熙——”


    “我们为什么要分手?”积累的痛苦爆发,蒋熙嗓音哽咽,眼眶通红,他说,“我们分手,然后你是不是就要和叶骤交往了?我们不分手阮栀!”


    指甲掐进肉里,蒋熙红着眼,努力维持理智,他深呼口气:“阮栀,我们给彼此一个冷静期行吗?我爱你,我知道你对我不是全无感觉的,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


    残阳微弱,白日余烬照不进幽深的小巷。


    棍棒相加,双拳难敌四手。


    黑色宾利停在巷口,车窗下降,露出一张帅气阴沉的面孔。


    蒋熙眼底涌动着几丝戾气,他冷声道:“去看看,人别打死了。”


    “二少,人还活着。”


    月上枝头,叶骤从腿骨断裂的疼痛中清醒,他吐出一口血水,摸了把破损的嘴角:“tmd蒋熙,我早晚弄死你!


    [叶骤:你跟蒋熙分手了吗,我是不是能转正了?]


    [阮小栀:没分手成功。]


    [叶骤:???]


    [叶骤:接视频!]


    视频界面里,叶骤吊着条腿,嘴角青紫,正躺在白惨惨的病床上。


    “什么意思?”他心头一跳。


    “就是字面意思,没分手成,现在是冷静期。”阮栀解释。


    “艹,那我不是白挨了一顿打,还什么都没捞到。”这莫名的憋屈感。


    “蒋熙把你打成这样的?”


    “他那三脚猫功夫能打得过我,他让人群殴我的,要不是对面人多,还带了电棍,现在还不知道躺这的是谁呢?我刚做完手术,现在腿疼、特别疼,阮同学。”叶骤做出难受的表情,目光期盼地看向他。


    “医院名字?”


    “顺圣骨科。”叶骤回答迅速,跟人嬉皮笑脸,“你来的时候,如果能给我带些汤汤水水就更好了。”


    “想喝什么汤?”阮栀听出了对方话中的含义,直接问。


    “鸽子汤!”


    汤是从店里订的,阮栀拎着保温桶,走在医院雪白冰冷的长廊,消毒液呛鼻,他戴着黑色口罩。


    敲门而入,他和叶骤对上目光,对方勾唇,扯动到嘴角伤口,顿时发出一抽一抽的吸气声。


    “你要的鸽子汤,给你送来了。”阮栀拧开保温桶,盛了碗汤端给叶骤,“温度刚好,不是很烫。”


    叶骤没接,很假地说道:“我这手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开始疼了。”


    “所以你其实不是腿断了,而是手断了?”


    “是腿断了,但我手也疼。”叶骤现在就差没直接开口说,让阮栀喂他了。


    阮栀舀了勺汤递到叶骤面前。


    叶骤喝下汤,浑身充斥着愉悦分子:“我是第一个吗?”


    “什么第一个?”


    “就你亲手喂汤,我是不是第一个体验者?”


    “你当然不是第一个。”


    “那第一个是谁?”叶骤脸色难看,“不会是——”


    “是我爸。”阮栀打断对方的假想,“赶紧喝汤,不是点名要喝的。”


    “我喝……我喝着的。”叶骤含住汤勺,眼神就没离开过阮栀。


    “我进医院这笔账,我会找蒋熙清算的。”VIP病房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带着试探意味的话。


    “你还是先养好你的腿吧。”阮栀问他,“汤还喝不喝了?”


    叶骤没回答,他伸手掐了把阮栀的脸。


    阮栀皱眉打开对方闲不住的手:“怎么不把你的手也一起折了。”


    “你这话攻击性有点强了,阮栀。”


    手机提示音突兀响起。


    [西门小洋:学弟,会长找你。]


    [阮小栀:学姐,知道是什么事吗?]


    [西门小洋:摊手jpg]


    病床上,叶骤觑着阮栀的脸色,他自己端着碗喝汤,左手手背通红。


    放下手机,阮栀交待:“我下午还有课,有事电话联系。”


    正中午,学生大楼冷冷清清,阮栀乘电梯一路往上。


    瞧见他进来,林一循合上桌面的漫画书,态度殷勤地迎上去:“阮哥,您来了,您渴不渴?是要喝水,还是喝茶,或者咖啡?我去给您倒。”


    “你——”阮栀眼底浮出诧异,为对方的殷勤态度,他刚要开口。


    邵灿不爽道:“林一循,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看漫画看傻了吧?才两天没见,他是成了你爹还是怎么了?你这么舔。”


    “怎么了,就非得是我爹,我才能舔?”林一循跟着阮栀,阮栀朝哪走他就跟去哪,“阮哥,咱们别理他,让他一个人在那生闷气,气死他。”


    “学长。”阮栀无奈。


    “别,不用叫我学长,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


    阮栀斟酌着开口:“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发生什么,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我就喜欢跟打架厉害的人做朋友。”


    林一循这话一出,阮栀没什么反应,倒是邵灿咳个不停,一脸不可置信,你疯了的表情。


    “那我们是……朋友了?”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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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栀也不知道怎么回合适,他笑了笑,“学姐说会长找我,我先去会长室,另外,我现在并不渴,谢谢了。”


    百叶窗挡住照射进入的日光,工整的办公桌上多了一盆绣球松。


    青翠的色彩染活了冷肃的室内,鲜绿密集的叶状枝生机勃勃。


    蔺惟之翻看递上来的文件,听到敲门声,他笔尖轻颤,嗓音简短低沉:“进来。”


    “会长,您找我?”


    蔺惟之示意阮栀去看办公桌左侧堆叠的文件:“处理完,写一份报告给我,就呆在这处理,文件来回搬麻烦。”


    合上笔帽,蔺惟之把电脑屏幕转向阮栀:“电脑你用。”


    这都不怕泄露机密的吗?还是说电脑里什么重要文件都没有?


    阮栀移开文件堆,坐在办公桌左侧。


    秒针“嗒嗒”走动,他翻过一页页文件,键盘敲击声时断时续。


    在这个时间仿佛被人为拨停的下午,日光和煦,盆栽翠意浓浓。


    极淡的色彩渲染,利落和谐的线条,构成了这样一副日常臻美的画作。


    “会长,我去上课了。”


    轻缓的语调慢悠悠撕裂画纸,空间主人被猛然拽回神思。


    同一时间,莱州蒋家。


    酒柜整齐陈列着各色名酒,蒋熙坐上矮柜,他右手攥着酒瓶,英俊的脸庞布满酒晕。


    他的记忆回到了那个傍晚。


    匿名论坛突然出现以阮栀为主角的帖子,因为之前就曾发生过,他侵入的插件发出警报。


    蒋熙借口离开聚会中心,他只来得及简单看了眼帖子内容,下一秒,论坛直接被“404”。


    在论坛里看到那几张照片的时候,蒋熙其实并没有多想,不存在亲密举止的照片不会真的引起他的醋意。


    真正让他警觉是什么时候呢?是星期六的傍晚,万晟发给他的那几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食堂,叶骤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挡在阮栀面前。


    这一刻,他才有种惊醒感,不安、极度的不安窜上脑海,他终究还是拨出了那通视频。


    在见到那枚吻痕时,伤心、愤怒、痛苦,无数的情绪涌上来,最后,他只能僵硬地扯出笑容,说:“栀栀,星期一我会回来一趟。”


    *


    今天的课程结束,去C食堂吃过晚餐,阮栀踩着碎末似的余晖返回学生大楼。


    他和蔺惟之在建筑门口遇见,制服考究,对方看上去严肃苛刻,却率先向他颔首。


    “会长。”阮栀喊了一声,跟人一同上楼。


    夜幕降临,高楼内的白炽灯一盏盏亮起,室内许久没有响起键盘敲击和翻页声。


    阮栀眼帘微阖,因为分手的事,他昨晚睡得并不是很好。


    他低垂脑袋,在额头快要磕上实木桌面的时候,一只手掌扶住了他的前额。


    困意一下子消散大半,阮栀抬头,看到蔺惟之收回的手,那双浅灰色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层迷障,遮盖住了所有的心绪。


    “回去休息,明天再继续。”蔺惟之说。


    在这个星光下坠的夜晚,阮栀坐上校内公交,远方蓝光闪烁,有救护车的鸣笛声。


    透过车窗往外看,只知道声音似乎是从礼堂的方向传来。


    十二月的第一天,金灿灿的太阳和煦。


    阮栀在前台确认过身份,接过电梯卡。


    医院的电梯是单侧开门,他按下楼层,去往叶骤的病房。


    同一层,蔺惟之身后跟着西门小新。


    西门小新边走边说明情况:“目前,靡金娱报的人已经被控制住,受害方已经联系了亲属,他们愿意接受赔偿。”


    “靡金娱报?”蔺惟之半响才从脑海里拖出点印象,“是那个专盯富商的报社?”


    “是。”


    “一群自以为是英雄的蠢货,还真是要名不要命,让他们长个教训,圣冠不是他们能伸手的地方。至于那位逃出来的学生,你知道怎么处理。”


    手术已经结束,蔺惟之这次来,就是来和院方确认受害者们的伤情。左楠那群人玩得太疯,嫌人挣扎得厉害,竟然硬生生把人的四肢敲断。


    受害者一共五位,但只有一位女生中途逃了出来。


    报警、叫救护车、向各大报社投稿,要不是发现得及时,这起恶劣事件还就真被靡金娱报公之于众。


    蔺惟之眼底蕴着冰渣,他眉眼冷肃,抬起手腕,轻扫了眼时间。


    无论如何,在他的任职期间,圣冠绝不能背上一点污名。


    VIP楼层,闲人免进。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的谈话声。


    蔺惟之轻抬眼皮,凑巧瞧见了转角的一抹熟悉背影。


    阮栀?


    目标尽头,院长和主治医生已经等候在病房门口。


    蹲坐在地上的女生抬头,她眼珠是漂亮的蓝黑色,脸颊红肿,有着鲜明的巴掌印,短发也乱糟糟的,衣服领口被撕烂了一块。


    见到蔺惟之,黎狸扯动嘴角:“是要我道歉吗?因为我仇富心理作祟,所以自导自演了这一切,从头到底没有一个人受伤。是这样吗?蔺会长。”


    气氛剑拔弩张,而走廊另一边。


    阮栀推开病房门,抽出叶骤慌忙藏进枕头的烟盒:“没收了。”


    “就不能让我抽一根?”


    “不行!”


    “行吧,你不让我抽那我就不抽。”叶骤右腿吊着,他探头瞧,“今天是什么汤?”


    “鱼汤。”


    叶骤来者不拒,他端着碗没几下就喝了个精光。


    柔和的光线溜进病房,阮栀陪着叶骤闲聊许久。


    亮白的日光依附在眉眼发梢,叶骤去牵阮栀的手掌,他鼻梁很高,额发被捋到脑后,零星垂下几缕,半挡住阴戾的眼。


    他笑着开口:“我可以和你kiss吗?阮同学。”


    门外脚步停滞,蔺惟之站在病房门口,透过观察窗,他清楚看到——


    阮栀半跪在床沿,瓷白细长的手掌撑在叶骤颈侧,乌发散落,他低下眼眸,俯身贴上另一个人的唇瓣……指骨轻弯,宽大的手掌穿过发丝,叶骤左手扣在阮栀后脑,他吻住对方的唇往里深探,湿红敏感的腔肉被碾开,他们彼此呼吸交缠。


    蔺惟之冷眼瞧着俩人亲密,永远波澜不惊的眸底涌出黑潮,他阖上眼,等再睁开已经恢复了平静。


    门外的脚步声并不响亮,自始自终没有被病房里的俩人察觉。


    阮栀没有在医院呆太久,他上完课,就去学生会继续敲报告。


    他将写好的报告,仔细检查了遍,交给蔺惟之。


    蔺惟之仔细看了遍,示意阮栀靠近。


    阮栀单手撑着桌面,他认真听着蔺惟之的分析,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带有引导性,语调不疾不徐,让阮栀能够跟上他的节奏思考。


    “我明白了,会长,我这就去修改。”


    伴随脚步的远离,办公室很快安静下来。


    教学区操场,现在正是上课时间。


    阮栀跟着队伍绕着塑胶跑道慢跑。


    女生清脆的嗓音通过扩音器,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


    “尊敬的校领导……我耻于自己的出身,对同学心怀恶意……我不该嫉妒同学,杜撰事实……”


    演讲台上,黎狸一字一句漠然地念着手中的检讨书,她脸颊的掌印还没有消,相比昨天,今天似乎肿得更加厉害了。


    从声音响起的那刻,操场上就掀起了嘈杂的议论。


    未遇挫的新生们懵懂,他们只会以为对方是真的人品败坏。


    而大致猜到实情的老生们冷眼旁观,或是幸灾乐祸。


    至于知情者,他们笑容轻蔑,对着人评头论足,挑衅地望向台上。


    而黎狸从头到尾目光没有离开稿纸,她脊背挺直,指甲在掌心留下一道道白印。


    她继续往下读:“……我认可学校对我的处罚……”


    阮栀站在人群里,他认出了对方那双标志性的蓝黑眼珠。


    无尽的旋涡环绕在女生周围,而她似乎除了不断下落,已经逃无可逃。


    学校官网同步了对黎狸的处罚结果。


    ——扣除学分,停课一月反思,另外此次中伤事件将被记入她的档案,伴随她终生。


    在这个艺术繁荣,艺术生多如牛毛的时代,一个存在污点的艺术从业者并不具有价值,这也意味着即使她能从圣冠顺利毕业,也将永久待业。


    枯黄的叶子纷纷落落,转眼就到了十二月七号。


    被夕阳染成金色的摩天轮,像是齿轮咬合转动,棉花糖和冰淇淋的甜味充斥在微凉的空气。


    阮栀完全无法理解叶骤的行为:“叶骤,你现在应该呆在医院,而不是在游乐场。”


    旋转木马兜着圈,富有童趣的儿歌掩盖音量。


    诺大的游乐园里除了工作人员,只有阮栀和坐在轮椅上的叶骤,轮椅做过改装,撑住了叶骤打石膏的右腿。


    “来都来了,陪我一起逛逛呗?”叶骤勾唇,让阮栀帮忙推轮椅。


    “去哪?”


    “就到处走走,我又玩不了,如果你有想玩的项目可以去玩。”


    “你是怎么想的,带我来这里。”阮栀从后面推动轮椅,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没怎么想,就是虚心听网友建议。”叶骤压低嗓音,他回头去瞧阮栀,“你不喜欢这?”


    “赶紧坐好。”阮栀拍了把对方的肩膀,等对方扭回头,他接着道,“我还好,没有不喜欢。”


    他们聊着天,路过画着Q般卡通人物的手推车,叶骤定眼瞧到什么,手指用力卡住轮子。


    轮椅停下,在众多糖果中,叶骤买下了一个彩虹棒棒糖。


    糖果有两个巴掌大,他转头递给阮栀。


    阮栀愣了下,笑着接过:“买给我的?”


    “不给你给谁?”像是觉得有趣,叶骤笑的厉害,“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这彩虹色的棒棒糖就想到了你。”


    “为什么想到我?”


    “可能是潜意识里觉得你很甜?”


    “老套的撩人话术。”


    月光照耀,皎洁的圆月升上半空,路灯莹白,一串串彩灯缠在枝头,光团五光十色。


    叶骤伸手握住阮栀手掌,他眼里含着隐约的笑意,语气漫不经心:“阮同学,和我一起等到零点吧,我想第一个送出祝福。”


    “阮栀,生日快乐。”


    烟花炸满漆黑天幕,无人机绘成的栀子花图案留在夜空,“生日快乐”四个字被印在巨大的摩天轮上,淡淡的荧光高悬,旋转木马的歌曲变幻,一遍遍唱着生日祝福曲。


    这是阮栀收到过最土里土气,最不特别的生日礼物。


    他打赌,社交平台上,这绝对是一搜会搜出一大堆的那种。


    花朵、灯饰、花车巡游,长龙一般的队伍,小丑玩偶们蹦蹦跳跳,共同欢唱着。


    烟火、荧光、和谐的歌声都沦为了背景。


    彩灯一闪一闪,斑斓的色块落入阮栀眼中,他下巴微扬,视线对着星空,眼里是小小的缩影,那是灿烂的栀子花火。


    “叶骤,你下次不许在网上查攻略!”


    有些东西,虽然俗气、浮夸、徒有其表,但真的漂亮又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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