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伦尝了一口杯中的巧克力热饮。
入口温热的巧克力在舌尖传来丝滑浓郁的触感,还有些许香草荚与肉桂粉的风味,拜伦尝得出来,这应当是将可可粉用纯牛奶和淡奶油熬煮出来的,也许后厨还加入了少量蜂蜜调味,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巧克力的苦味。
好喝,拜伦微眯起眼睛,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在苏楠帝国,出产自热带的巧克力应当还是一种奢侈品。拜伦在杂货铺和集市上都没有看到过巧克力,难得能在高档餐厅尝到这个,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喝到了,拜伦一边想着,一边把杯中的巧克力喝完了。
“看你的模样,这会儿倒像个真正的孩子了。”
一旁的维克托先生忽然开口,笑着说道。
他的话音未落,满桌人的目光都已经落在了拜伦身上,拜伦忙放下杯子,用餐巾擦掉嘴角的巧克力渍。
“方才见你说话引经据典,滔滔不绝的样子,真像个小大人。你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见识,倒是难得,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啊……”维克托先生说道。
拜伦听罢,多少有些汗颜,自己这壳子是15岁的少年,可芯子却是实打实的成年人,所谓的见识也不过是受过多年高等教育的应有之义,哪里能当得起这样的夸赞。
“您谬赞了,我不过是有幸读了几本书,学了些书上的话罢了。”拜伦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维克托看向在座众人,笑着说道,“瞧瞧,这才是苏楠绅士该有的样子!谦逊知礼,进退有度,不骄不躁,我走过费尔南的许多地方,也见过许多不同的人,还是觉得我们苏楠人最当得起绅士一词。”
“正是如此,绅士一词,本就是我们苏楠人创造的,当然只有苏楠人是最合适的。”沃特华先生点着头赞同道。
“哎呀,这我再赞同不过了!费尔南人爱学我们也就算了,从前我去殖民地做生意时,那些当地的野蛮人竟也学着我们苏楠人的样子,穿着西装革履,手上拿着文明棍就自诩为绅士了,可怎么看怎么像猴子穿上了人的衣服,真是滑稽得让人发笑!”
埃德威尔先生的讥笑话语惹得在场众人哈哈大笑,拜伦微不可察蹙了一下眉,沉默不语。
“只有帝国才是真正的文明之地,当然也只有帝国的臣民才是真正的绅士淑女。不过,按照报纸上的话说,那些殖民地的野蛮人穿了帝国的衣裳,学了帝国的语言和礼仪,这叫……这叫沐浴王化。将文明的光辉撒遍那些蛮夷之地,这才是帝国的伟大之处啊……”赛琳夫人摇着鹅毛羽扇,笑声轻灵悦耳。
在场众人皆点着头附和赛琳夫人的言语,拜伦保持着面上的微笑,尽量不让旁人看出自己的无奈与不喜。
“所以,小绅士,你叫什么名字?”维克托先生将目光又落回拜伦身上,微笑问道。
正当拜伦在犹豫自己是否应该将姓氏说出来的时候,他不经意间瞥到维克托先生右手拿着餐叉时,漫不经心的姿势,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拉塞尔,先生,我叫拜伦·拉塞尔,您可以称呼我为拜伦。”拜伦笑着说道。
他刻意隐去了代表贵族的中间名,这也是他名字的一种称呼,只是贵族们一般不会去掉代表自己身份的中间名,除非是想隐瞒身份的时候。
他偷瞟了一眼一旁的小鲁伯特先生,见他没什么反应,松了口气,还好,小鲁伯特先生压根没记住他的中间名,因此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
“孩子,你今年多大了?你这个年纪,家中长辈竟也放心你跟着鲁伯特先生出来做生意吗?”
赛琳夫人摇着羽扇,笑眯眯看着少年,她身上玫瑰露的香气也随着手中的羽扇轻摇而飘忽过来。
“夫人,我今年十五岁。鲁伯特先生是个很可靠的长辈,我的家人自然是放心我跟在他身边学习的。”拜伦温声说道。
“啊哈!我一向是把拜伦当成自家子侄看待的!”小鲁伯特拍着拜伦的肩膀,笑着说道,“这孩子跟在我身边,他家人能有什么担心的?我可从没舍得让他干重活!平日里办公室的茶水点心也从未断过!”
“哎呀,还这么小呢!我家中的那些子侄也和你一样大,终日里不是赛马看剧,就是在交际花身上砸钱,小小年纪只知道吃喝玩乐,不肯读书不说,花钱也如流水一般!哎,若他们能有你一半的乖巧就好了,我又何必再替他们操心……”沃特华先生叹息道。
“这年纪出来学做生意可不小,沃特华先生,我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跟在我父亲和叔叔身边跑腿呢。”埃德威尔先生笑着说道,“我看这小子挺不错的,有我当年的风采!”
赛琳夫人听罢,白了他一眼,“得了吧,埃德威尔,就会给你自己脸上贴金!”
“那不过是因为我入不了夫人您的慧眼罢了,您的智慧就像您的美貌一样闪耀,再货真价实的珠宝到了您眼前,都要变成不值钱的便宜货呢……”
这样一番话又将赛琳夫人哄得眉笑眼开,拜伦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一边感慨这家伙不愧是花花公子,一边又被对方的油嘴滑舌给恶寒到了……
好油腻,不行了,他要受不了了……
在场众人皆已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维克托先生的脸色都没有变一下,紧接着又看向小鲁伯特先生。
“这孩子平日里跟在你身边,都做些什么呢?”
“他跟着我的时间不长,最初是在我这里做出纳的。这孩子很聪明,他做的账目很出色,从未出过差错,记账也规矩简洁。有他在我身边,就是十个出纳给我,我也不换呐!”小鲁伯特眉飞色舞,骄傲说道,“不过,如今我倒想多带他出来跑跑,让他跟着我谈谈生意,他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是,跟在小鲁伯特先生,我学到了许多书本之外的知识。”拜伦笑着说道。
维克托先生点点头,“我方才听你说起市民阶级文化,你爱看书籍报纸,必然了解过这个词吧?”
拜伦心头一动,来了,他之前就隐隐有所察觉,这位身价不凡、在商界举足轻重的维克托先生,他之所以会邀请自己这么个无名小卒入座上宾,与他方才与人争辩时,提及市民阶级文化的态度有很大的关系。
拜伦笑着说道,“是,先生,我的确了解过一二所谓的市民阶级文化。这是这些年,报纸上经常提及的一个词汇,许多社会评论家和学者都说,如今的苏楠帝国正在进行一场‘市民阶级文化变革’,这场文化变革正在重塑着帝国的社会文化。”
所谓市民阶级,实质是中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泛称,通常被指代于上层阶级与底层阶级之间的中间阶层。
这是一个含义十分模糊宽泛的概念,上至商人法官律师等中产阶层,下至普通的职工和小摊主,都可以被称为市民阶级。
苏楠帝国如今正处于快速变革的时代,城市日趋一日向外鲸吞蚕食,摧毁着传统的田园牧歌式的乡村地区,也改变着苏楠帝国的社会结构——城市的居民变得越来越多,而乡下的农民和地主贵族已经越来越少了。
如今,市民阶级已经越来越成为苏楠帝国境内一种不可忽视的社会群体,自然的,市民阶级在数量不断扩张之后,也就会诞生独属于自己的审美价值与礼仪标准取向,于是市民阶级文化就这样应运而生了。
“那么,你是如何看待所谓市民阶级文化的?”维克托先生用叉子叉了一块腌橄榄,慢条斯理咀嚼着。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啊,拜伦想,重点不在于自己是怎样看待的,而在于……这位维克托先生的立场。
拜伦斟酌片刻,认真说道,“先生,这只是我的一点愚见。我认为,所谓的市民阶级文化是一种介于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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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过度阶段的新道德与新文化,它不同于传统的、贵族式的价值取向和礼仪标准,也不同于底层阶级的无知愚昧与丛林法则,它是一种温文得体的、既不提倡繁文缛节,又不抛弃礼仪标准的文化,从个人角度来说,我很欣赏这种新兴的文化范式。”
拜伦扫了一眼维克托先生,见他没什么表情变化,又说道,“但是,我认为市民阶级文化有时充满了自相矛盾与迷茫不定,这让这种文化一直只能停留在社会风潮的层面,无法真正成为有影响力的社会文化,最重要的是——它无法成为市民阶级真正独有的、区别于其他阶层的文化氛围。”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根本原因在于市民阶级常常找不准自己的定位。”
“哦?”维克托先生放下了叉子,眼神变得饶有兴致起来,“愿闻其详,孩子。”
“先生,市民阶级是个定义十分广泛的概念,无论是富有的商人,还是勉强糊口的雇员,都可以被称为市民阶级。可是商人和雇员之间的思想差异,是能够因为这样宽泛的概念划分而重合的吗?”
拜伦轻笑起来,“但事实上,他们的确同属于市民阶级,因为概念划分是因他者的对照而形成的。市民阶级的出现,是因为贵族、底层和农民的存在。无论是再富有的商人,没有贵族的爵位,就不可能真正被上层阶级认可;只要不是跌入身无分文的境地,便也不算底层。至于农民与市民,就更是直白的划分了——生活在乡村地区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市民。”
维克托先生沉默片刻,若有所思说道,“我从未想过,市民阶级的划分标准是取决于他者。你的想法很新颖,也很独到,尽管我不能完全赞同……”
“不过你有一点说得不错,没有贵族的爵位,即使再富有,也不可能真正被上流社会认可。”
维克托先生拿起桌上的餐巾,慢条斯理擦起了手,说道,“继续说下去,孩子。”
“是,先生。问题就出现在这里,因为市民阶级是以他者的对照而划分的广泛阶层,这便导致中上阶层的市民与中下阶层的小市民之间,想法总是有所差异。事实上,中下阶层的小市民对自身的定位更加清晰,他们不会对自己的身份产生迷茫,也会高度认同所谓的市民阶级文化。但中上阶层却有所不同。”
“中上阶层掌握着更多的财富,他们本应是市民阶级的中坚主力。可偏偏中上阶层的市民,才是最容易陷入身份认知困境的一类人。因为中上阶层与上流社会接触的机会更多,这让他们……”
拜伦扫过在场的诸位商人好奇倾听他话语的表情,涌到嘴边的理智分析换成了一种更委婉的表达方式。
“……这让他们对上层阶级的文化礼仪有一种过度的向往与钦慕。他们渴望以学习模仿贵族阶层的方式,改变社会对他们自身社会层级的看法,尽管这有时是没有必要的。”
“哎呦,傻孩子,你还是天真了些,怎么会觉得这是没有必要的呢……”赛琳夫人噗嗤一笑,合上羽扇敲了敲桌子,“我承认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你是个有学识的孩子,可你还是没有真正在社交场上同那些贵族们打过交道。你不知道,那些老爷夫人们相处起来有多困难,稍微不合一点他们的心意呀,你就会马上沦为笑柄啦!”
“可是夫人,您就没有发现,那些高贵的老爷即使再讨厌没规矩的人,还是要捏着鼻子和商人们打交道吗?”
拜伦笑了笑,以温和的语气说道,“时代变了,再高贵的贵族也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与他们眼中充满铜臭气的商人来往。他们之所以总是拿捏着礼仪不放,不过是因为他们暂时掌握着更高的话语权,不过是因为,在社交场上……”
“礼仪即权力!”
礼仪即权力。
这句话像跌碎在大理石地板的水晶酒杯一般,让在场一时陷入了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