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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作者:喜水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江时没有认人当狗的爱好。


    他松开手,“反正钱我给你了,你当是借的也好,算我资助你的也行,拿了钱就把之前欠的那些还了,然后辞了你矿上的工作,回来好好读书。”


    程野问他,“万一我还不上,又或者考不上大学,到最后和现在一样,还是得进厂打工,你的钱岂不是打水飘了?”


    江时没忍住又踹了他一脚,“那就当我喂狗了。”


    程野裤子上印着两个灰扑扑的脚印。他侧头看江时,看他眼底倒影着交错树影。


    “不会让你的钱打水漂的。”


    “不过……”他扭头看着头顶广袤的天,“在回来上学之前,我还得再回去办件事。”


    -


    王刚住院了。


    矿产是私人承包的小作坊,安全措施很不到位。王刚干的时间久,基本上每次下矿都走最前面,工资比其他工人高一些,相应的,风险也大。


    上次程野救了他,这次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断了一条腿。


    程野买了水果去医院看他。


    他架着腿靠在床上,身边是瘸着腿的老婆,两人几天内仿佛苍老了很多岁,一个躺着,一个坐着,没人说话。


    看见程野,瘸腿的中年妇女让开了位置,王刚青灰的脸挤出一个笑容,“你来了。”


    程野把手里的那袋橘子放在一边的柜子上,看了眼他打着石膏的腿,“怎么样?”


    中年男人伸手抹了把脸,“死不了。可能老天就是想收我这条贱命,该来的总会来。”


    程野坐他旁边,除了对着江时,他脸上一贯的没什么表情,“那上面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还不是跟你一样,补贴点医药费,剩下的全靠自己。”


    穷人的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程野问他,“那你甘心吗?”


    王刚愣了下,他旁边的少年抬着眼眸望他,那眼神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


    程野人高,平日里总是垂着眼,再加上他沉默寡言的,看不清眼底神色时,总觉得他老实木讷。


    可如今直视着那双如狼一般的眼神,王刚才发觉,他眼底的火,烧得比谁都烈。


    被这双眼睛看着,王刚有些不敢直视,他别过脸,嗓子发干,“什……什么?”


    程野却朝他伸出手,“把你手机给我。”


    王刚不明所以,但还是给他了。


    少年低着头,熟练地解锁,对着王刚的手机翻找。


    程野找到隐藏在文件夹里的录音文件,他把手机放在床上,探过腰从旁边拿出一个橘子。


    “领队找我的时候,我跟你借了手机。”


    他说完的下一秒,手机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然后是有些失真的男声。


    “小程啊,我也知道你家里困难,可你这情况不用我多说吧?”


    “你还没成年,招你就是雇用童工,我们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如果不是我们,谁还愿意收你?这做人要懂得感恩是不是?”


    空气安静了几秒,然后是程野放低的声音。


    “我知道,可是我家就我一个人了,我爸死之前还留了好几万的债给我,李哥,我也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啧,程野,我就这么跟你说吧,那天你牵线找上我,说要过来,我在老板面前好说歹说,他才同意的,虽然你的工资比其他人低了点,但是我们也承担了很大的风险的。”


    “可我在矿上出了事,我是你们的工人,按道理是要赔偿的。”


    “哪有那么多的按道理?公司愿意给你五百的医疗费用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果不是你非要逞英雄,哪来的这么多事?”


    “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也别想着去告,你出去打听打听,谁不认识张爷?你今天去告了,从今以后,这林城的矿山,你是一家也呆不下去。”


    “不是我威胁你,只是你还小,这很多人情世故你不懂。你呢,就好好养伤,年轻人嘛,受点伤,几天就恢复了。加油好好干,以后给你涨工资,毕竟你还欠着那么多钱,想想以后。”


    录音到此为止。


    程野把剥好的橘子递给王刚,“我有录音,再加上你的证词,我们可以告。”


    王刚看着递在跟前的橘子,怔怔地,没有说话。


    程野接着说:“你的腿有后遗症,他们不会再要你了。”


    “……”


    王刚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半晌,他颤抖着手接过了橘子。


    -


    林城的半夜下起了雨。


    春日里的雨来得迅疾,雾气裹挟着冬日没消散干净的寒意,连浸湿的泥土都泛着冷。


    面容俊朗的少年踩着泥水进了家小买部,他头发半湿,身上只穿了件单薄外套,橙黄的路灯落在他肩上,消瘦挺立。


    程野半倚在门边,从兜里摸了张崭新的百元现金放在柜台上,“来包烟。”


    老板看了眼他,又看了眼柜台上的钱,手下意识往里面摸,“多少钱的?”


    “最便宜的。”


    老板往里的手撤回到最外围,拿了最便宜的烟丢他面前,“三块。”


    程野拿了烟,又买了个打火机,接过找给他的零钱,踩着雨回到宾馆。


    二十块钱一晚,里面简陋得只有一张床,上面的被子泛着黄,也不知道洗没洗。


    程野坐在床上,雨丝挂在他的发梢,当他低头时,无人察觉的露珠微颤颤地晃了晃,坠落在他鼻尖。


    窗外是深沉的夜,雨把玻璃拍打得噼啪作响。


    程野撕开烟盒,从兜里摸出打火机。


    -


    咔哒——


    窜起的火苗点亮少年漆黑的眼。


    二月的溪柳村冷得刺骨,周遭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树影重重,一双泛着绿光的眼伏在暗处。


    程野背靠着树坐在地上,他咬着烟往泛着绿光那里看了眼。


    寂静的空气里传来细微的低吼,随后,绿光慢慢消失在更深的丛野。


    细雨穿过头顶的枝丫落在程野脸上,他又点了根烟。


    猩红的烟头被冷风吹得闪烁,和越燃越旺的烟头相比,沉寂下去的是他眼底的神色。


    三角一斤的香菜,二十斤卖了六块。


    三块一盒的烟,三块一瓶的敌敌畏。


    买的时候程野很平静,空旷的筐里放着个小小的瓶子,他走一步,瓶子在筐底晃一圈。


    回去的路他走的近道,原本十多分钟的路程,他五分钟就爬到了三岔路口。


    三岔路口旁边的山坡上有一颗巨大的野棠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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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的“家”程野不想回,这是他给自己找的墓。


    等发现他的时候,野棠梨的花应该开得很鲜艳了。


    ……


    咔哒——


    程野点燃第三根烟。


    黑暗将他吞噬,眼底闪烁着红光。


    他十二岁那年断了程建斌一根手指,也是那年,他的母亲抱着他三岁的弟弟站在门外。


    门合得很紧,年幼的他站在里面,听着母亲绝望的哭泣。


    “程野,我跟他过不下去了,我要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程野想问她为什么不带他走,可门隔在那里,答案好像也变得不是很重要了。


    他被留在了地狱里。


    程野盼了很多年,程建斌终于死了。


    日子还是照常过,可程野却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


    ……


    第四根烟。


    ……


    卖火柴的小女孩点亮火柴,在凛冬许下愿望。


    程野想,谁又能来救救他?


    夜如死一般的静。


    终于,烟头连着他眼底的光一并暗了下去……


    下一秒,柔和的白光亮起。


    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少年裹挟着风,停在了那棵棠梨树下,他仰着头,看着头顶纵横的黑色枝丫。


    夜色寂静,空气里弥漫着潮湿水汽。


    少年张嘴呼出一层白气,模糊了他漂亮精致的眉眼。


    “有人吗?”


    他朝着树喊了声,回答他的只有风声。


    程野的呼吸放得很轻,他陷在黑暗里,光在他下方亮起。


    卖火柴的小女孩点燃了所有火柴也没能等到买火柴的,他却在第四支烟的时候等到了一只迷路的羔羊。


    “有没有人啊?”底下的少年又喊了一声。


    依旧没人回答他。


    他举着手机环顾了下四周,在黑夜里碎碎念,“烦死了,这破地方怎么这么多路?乌漆嘛黑的,连人也没有,我到底是从哪里下来的?”


    两分钟,少年像是终于发现自己迷路的事实,低声胡乱祈祷,“求求了,来个人带我走吧,让我干什么都行。”


    黑夜静得将他的声音放大好几倍,少年像是吓到了,默默闭上嘴。


    他拿着手机来回转了几圈,仿佛在说:


    谁来救救我。


    没人来救他,黑暗中的唯一看客摸出第五根烟放在嘴里。


    少年选择了去山上的那条路。


    程野看着他的背影,点燃了第五根烟。


    烟雾在眼前升腾,他单手拧开了敌敌畏的盖子。


    雨又变大了点,深处传来山鸡的叫声。


    辛辣的味道深深吸进肺里,呛得人生疼,程野偏过头咳了声,看着那道光亮消失。


    一根烟的时间。


    他给彼此最后一根烟的时间。


    终于,最后一点光燃尽,在熄灭的前一秒,跳跃的白光从山上飞奔过来。


    那光像蝴蝶,柔和的闪烁,又像星辰,点亮了漆黑的夜。


    程野抬手,将敌敌畏倒在地上,抓起筐,下了坡。


    他打开手电筒,在心底默念:


    一。


    二。


    三。


    咚——


    蝴蝶撞进了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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