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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日牛角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第51章冯老板千万别以为软饭就……


    小朋友的哭声,大人的哄声,汽车的鸣笛声,自行车的铃声,一时间全都乱做一团。


    沈云舒对上冯远山的视线,眼里就再看不到周时礼,她推起自行车要朝他走去,这才发现周时礼还攥着她的手腕,她恼怒到极点,低声呵斥道,“你松手。”


    周时礼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沈云舒推起自行车就走,周时礼看着她走向别人的坚定背影,眼里一冷,开口提醒,“云舒,记住我的话,我等着你来找我。”


    他的声音不算大,刚好够走过来的人听到,他说完还挑衅般地冲冯远山笑了下,沈云舒的心思都在冯远山身上,周时礼的话根本就没进到她的耳朵里。


    冯远山走得不疾不徐,凛凛的夜风将他腕上系的红绸带吹得胡乱地飘着。


    他停在沈云舒跟前,不动声色地扫过她脸上的神色,又看向周时礼,淡淡道,“周秘书这是让老丈人训话训惯了?张口闭口就是要别人记住你的话,我看周秘书才是要好好记住你老丈人的话,不然小心鸡飞蛋打,算计到头来反倒一场空,什么都捞不到。”


    周时礼的笑僵在眼角。


    沈云舒迟钝地反应过来周时礼刚刚说了什么话,她牵上他的手,捏了捏,不想让他为这种人生气,一点儿都不值得。


    冯远山反握住送进他掌心的柔软,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腕,想把别人留在上面的温度全都给清除掉。


    沈云舒仰头看他,“我们回家了。”


    冯远山和她目光交错上,眸底的肃杀散了些,他面无表情地给她扯了扯被风吹散的围巾,又接过她推着的自行车。


    沈云舒抬手将他敞开的大衣领口拢好,手落下,自然地挽上他的胳膊,又朝正看着他们的小知言挥了挥手。


    冯远山刚要迈步,想起什么,又停住脚,回身看周时礼,声音里有不怒自寒的警告,“还有,云舒不是周秘书你能叫的,别再用你那张嘴污了我媳妇儿这么好听的名字。”


    他的重音落在“我媳妇儿”这几个字上,沈云舒耳根有些热,拿肩碰碰他的肩,小声道,“走了。”


    轻又软的语气,只肯跟他撒的娇。


    冯远山看向她粉盈的耳尖,拉起围巾完全遮住她的耳朵,旁人再难得到他一个眼神。


    周时礼站在原地,看着走远的两人,再一次体会到了被人当成垃圾的滋味,随后他又扯唇不屑一笑,他倒要看看他这个冯老板还能春风得意多久,到头来一场空的又会是谁,这个年他能不能过安生都两说。


    直到沈云舒走近,小知言看清他小姑眼里有笑,紧皱着的小眉头才舒展开,脸上的紧张也换成笑,是了,小姑父在,不可能让小姑受到欺负的。


    沈云舒看出他的担忧,捏捏他的小脸儿,又和驾驶座的陆钊打了声招呼。


    顾松寒骑着摩托车远远地疾驰过来,看见停在路边的车,猛地刹住闸,他还没开口说什么,冯远山目光扫过来,顾松寒又闭上了嘴,看样子他哥已经得到信儿了。


    经手他们工厂土地审批的陈副局今天下午在会上被带走了,具体原因还不清楚,但有消息传出来,之前经他审批的一些土地要重新进入审核程序。


    尽管他们当时走的所有程序都合规合法,可一旦被列入名单的其中之一,重审期间上面肯定会要求工厂停工停产,这重审的流程一走少说也得一两个月,现在别说停工几个月,就是停工几天,产生的损失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顾松寒看到他哥定若泰山的沉稳,原本有些急躁的心一下子稳下


    来,沈云舒给小知言整好袖口看向顾松寒时,顾松寒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笑着叫了声“嫂子”。


    小知言看到顾松寒更是兴奋,他也想坐大摩托,顾松寒将他直接从车窗抱出来,转头看到不远处站在阴影下的周时礼,眼神生寒,有人已经给他递了消息,在这位周大秘的“积极运作”下,他们工厂有很大可能会上名单。


    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亏他们家老爷子以前还把他当得意门生,宝贝得不行,看来老爷子也有眼拙的时候,不定什么时候,给他套上麻袋堵小胡同里揍一顿,就当替他老师教训他了。


    顾松寒越琢磨越觉得这件事可行,他给了周时礼一个眼刀,让他等着,然后载着小知言一溜烟地走了。


    冯远山让陆钊把车直接开到家里去,晚上就留下吃饭,陆钊迟疑了下,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地想看沈云舒,反应过来又及时遏住自己的动作,点头应好。


    沈云舒等陆钊开车拐了弯,拉起旁边人的手,解开他腕上的红绸带,看了看上面的伤。


    淤青淡了些,已经结痂的擦伤也没有再被磨破,晚上她再给他抹些药,应该不会留下什么疤。


    冯远山将她的手拢到掌心,睨她一眼,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她的手腕,也不说话,一手推着车,一手拉着她,避开人流,走向一条安静又昏暗的小胡同。


    沈云舒跟上他的脚步,偏头探他的脸色,“生气了?”


    冯远山又看她一眼,默不作声。


    他这个别扭的样子还挺少见,沈云舒晃了晃他的胳膊,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让他拉上的,我光顾着听他说话了,都没有注意到他拉着我的手。”


    她这一解释,冯远山的脸又黑了些,沈云舒意识到她话里的歧义,还没重新组织好语言,冯远山攥紧她的手,“他说什么了?”


    沈云舒没犹豫,把她觉得周时礼不对劲儿的话跟他重复了遍,又看他,“你厂子里没出什么事儿吧?”


    冯远山默了片刻,不答反问,“要是他说的有一天成了真呢?”


    沈云舒看他不像玩笑的样子,脸有些失了血色,脑子里突然想起大仙儿给她占的那卦,她停下脚,小心问,“是出了很严重的事情吗?”


    冯远山语气落寞,“我如果真成了什么都没有的穷光蛋,你会不会嫌弃我?”


    沈云舒看着他凝重的神色,鼻尖一涩,踮起脚,亲亲他的唇角,轻声呢喃,“你说呢?”


    冯远山眸光微闪,脸上的凝重又添几分,沈云舒更心疼,双手捧起他的脸,亲了又亲,想让他感受到她的心意,冯远山环住她的腰,哑声道,“不够。”


    沈云舒勾上他的脖子,把他往下拉了些,舌尖抵开他的唇想要深入,恍惚间看到他眸底的笑,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不对。


    她头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揪住他的衣领,紧盯他,“你在骗我?”


    冯远山眸底的笑淌出来,他将她脸颊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又俯身碰碰她的唇,“我都不知道我们家小猫已经这么喜欢我,连我成了穷光蛋都不会嫌弃我。”


    沈云舒恼了,他拿别的逗弄她也就算了,这是可以拿来逗弄的事儿吗,她冷下脸来,使劲踢他一脚,扭头就走。


    冯远山慢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她就是走得再快,也架不住她步子小,没一会儿,一前一后的两个影子就平行在一条线上。


    沈云舒连看都不看他,冯远山要拉她的手,沈云舒一巴掌给他拍开,冯远山闷哼一声,沈云舒睫毛颤了下,她刚才打的那巴掌是用了不小的力,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在了他的伤处。


    冯远山抬起受伤的手放到她眼前,“刚说你心疼我,你心又狠上了,看看是不是又肿了些。”


    沈云舒嘴上硬,道一声“活该”,眼睛不由嘴控制,看上他的手腕,肿是没肿,但他疼可能也不是装的。


    冯远山趁她心软,又牵住她的手,沈云舒挣了下,没挣开,也就随他去了。


    两个人的影子在月光下又慢慢贴和在一起。


    沈云舒还是不放心,再跟他确认一遍,“真没出什么事儿?你不能再骗我了。”


    冯远山看着她的眼睛回,“不骗你。”


    沈云舒想了想,认真道,“远山哥,我是比你小几岁,但我活了这二十几年,经历的事情可能比别人半辈子都经得多,要真出了什么事儿,你不用怕我承受不住什么,就瞒着我不跟我说,我比你以为的要能抗事儿。”


    她牵起些唇,想说得轻松些,“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活着,不可能永远都是一帆风顺的,或大或小的事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找上门来了,怕是没有用的,就像今天林杏芝闹出的事儿一样,来了事儿咱就一起想办法,所有的沟沟坎坎最后肯定都能淌过去。”


    冯远山心头微动,拉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


    沈云舒又看他,“就算……有一天你成了穷光蛋也没关系,老祖宗都说留得青山在,就总有能东山再起的时候,一时的起起落落不算什么的,而且咱们富有富的过法,紧巴有紧巴的过法,我这边这摊很快就能支起来,养家方面你不用担心。”


    冯远山笑,“你这是还有养我的打算?”


    沈云舒脸一红,说得肯定,“不行吗?”


    冯远山捏捏她的脸,低声道,“看来我伺候得确实还可以,我媳妇儿都愿意让我吃软饭。”


    沈云舒又想踢他一脚,但她已经发现了,她恼得越厉害,他就越喜欢逗她。


    她压下脸上的热,屈指刮蹭下他的下巴,平静回,“现在是伺候得勉强还可以,但吃软饭就是另一个要求标准了,冯老板千万别以为软饭就很好吃。”


    第52章 第52章你叫一声老公试试


    沈云舒刚说完那话就后悔了,这相当于又给了他一个逗弄她的话头,还给她自己挖了一个很深的坑。


    米饭焖好,老太太掀开锅盖拿铲子翻了翻,道一句“坏了”,“今天米饭焖得多,我放水也失了准头,饭焖得太软了。”


    沈云舒炒好第一个菜,关掉火,还没回老太太话,冯远山听着话音儿进到厨房,对老太太道,“软点儿就软点儿,软饭更好吃。”


    老太太诧异看他,“你不是一直喜欢吃硬的,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冯远山扫一眼灶台前的人,“今天刚换的。”


    沈云舒压根儿不搭理他这茬儿,把菜装盘,洗锅,准备炒下一个菜。


    老太太听出些什么,拿眼嗔冯远山,逗自己媳妇儿就这么有意思,冯远山勾唇笑,遇到的人有意思,自然做什么都有意思。


    他到水池旁,洗完手,擦干,又走到她身旁,“我来炒。”


    沈云舒不看他,“不用,你去忙你的就行。”


    冯远山不跟她废话,拿过她手里的铲子和锅,“你不是还没想好对我的另一个要求标准是什么,去边上再好好想想,待会儿给我答案。”


    沈云舒脸红得彻底,脚踩着他的鞋使劲碾了下,还有老太太在呢。


    冯远山勾唇笑,笑得沈云舒都想咬他了。


    她看他穿着的衬衫西裤,又冷着脸一把扯下身上的围裙递给他,让他系上,别溅上油点子,糟蹋了好衣服。


    冯远山挑眉看她,他两只手都占着,要怎么系,沈云舒羞恼地乜他一眼,最终拿着围裙走到他身后,圈上他的腰,给他系好。


    一旁的顾老太太脸上的笑都止不住,她从高压锅里盛出一碗热乎乎的炖腊排骨,对两人道,“刚才玉峰他奶奶给我端来一条鱼,说是他孙媳妇儿做的,味道比饭店的还好,让我们尝尝。”


    她哼一声,“说让我尝是假的,她就是来跟我显摆的,我也得把这排骨给她端过一碗去,让她也尝尝我孙媳妇儿做的,又不是只有她孙媳妇儿做饭好吃。”


    沈云舒抿唇笑,这两个小老太太一碰面就跟小孩儿一样回来回去地吵架斗嘴,一天见不到面又会想。


    冯远山道,“要不您等我把这个菜炒出来,一块儿也端些过去,给她显摆显摆不仅您孙媳妇儿做饭好吃,孙子做饭也好吃。”


    顾老太太拿手指点他,“你今天不定碰到什么好事儿了。”


    她说着话,已经端着碗出了厨房,孙子有什么好显摆的,显摆孙媳妇儿才是正理。


    路过客厅,顾老太太看着刚扫完的


    地又吐满了瓜子皮,脸上的笑止住,皱眉看向顾兰英。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她真的是记吃不记打,之前跟她说过的话,她全都忘了,她就可劲儿作吧,什么时候把大家的耐心都耗尽了,她也就痛快了。


    顾兰英瞅见老太太端着一碗排骨出来,眼睛亮了下,还以为是给她端的,看到老太太脸上的不耐烦,又醒过味儿来,她拍拍膝盖上落下的瓜子皮,对老太太讪笑道,“我这就扫了。”


    顾老太太懒得再搭理她。


    正在和雅琳小姑下围棋的小知言看到太奶奶要出去,忙起身蹬蹬跑到门口,给太奶奶掀开厚重的门帘,太奶奶手里端着东西,自己不好掀的。


    顾老太太一看到小知言又不自觉地扬起笑,她揉揉他的头发,慈爱道,“谢谢我们小知言乖宝。”


    小知言笑得害羞。


    顾兰英撇撇嘴,她嫂子真的是年纪越大,人越糊涂,根本分不清自家人和外人,他们家石头在这儿待了一天了都没得她一个笑脸,对着这么个带过来的外姓孩子倒是热乎得不行。


    石头将嘴里的山楂核直接吐出地上,凶着眼睛看小知言,在心里暗骂他狗腿子,要是没他,他自己就能吃上两串糖葫芦。


    冯雅琳一看石头的眼神就不对,她将围棋子“啪”一声扔到棋罐里,石头对上冯雅琳的目光,又躲到顾兰英身后,顾兰英有气没处撒,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去把地扫了!”


    石头挨了打,想哭又不敢哭,抽搭着鼻子拿扫帚扫起了地。


    顾松寒和陆钊在院里抽完烟进来,顾松寒脸上一扫在外面时的严肃,又回到吊儿郎当的模样,他逗逗小知言,又逗逗冯雅琳。


    冯雅琳偷偷地看旁边的陆钊一眼,又嫌弃地跟顾松寒小幅度地挥挥手,让他快一边去,别在这儿破坏她的淑女形象,燕婷姐只说她领导是个呆子,也没说这个呆子长得这么白净又俊俏,在她哥的婚礼上她怎么都没注意到他。


    沈云舒把炒好的菜端出来摆上饭桌,扫了眼椅子的数量,对顾松寒道,“松寒,你去西院儿拿两把椅子过来,这边的椅子不够。”


    顾松寒打个响指回好。


    顾兰英背着手以长辈的姿态走过来,眼睛不离桌子上的菜,开口道,“哎呀,不用去搬,搬来搬去的,费那个劲儿干啥,远山媳妇儿,你和你小侄子待会儿拿碗拨点儿菜,到沙发那儿去吃就成,那儿可舒服了,还能看上电视,不比和我们在饭桌上挤着宽敞。”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顾松寒一向是把这位姑婆的话当放屁,他招呼小知言一起去搬椅子,小知言乖乖站起身。


    冯远山从厨房走出来,叫住顾松寒道,“不用去搬了。”


    顾松寒又停住脚,冯雅琳着急想说话,顾松寒给她个眼神,有你哥在,还轮不到你着急。


    冯远山对冯雅琳道,“去我外套里拿钱包,你带着小知言去买瓶醋,家里醋不够用了。”


    又看陆钊,“天有些黑,陆钊你陪着他们一起。”


    陆钊无意于掺和老板的家事,点头道好。


    冯雅琳面上一喜,没想到单独相处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她赶紧应下,可小知言有些担心小姑,不想去,想留下跟小姑一起。


    沈云舒对他笑,“穿好外套,给小姑再买回袋江米条来,小姑想吃了。”


    小知言看到小姑笑,又放下心来,他都忘了,小姑父肯定不会让谁欺负小姑的,小知言穿上外套,一手拉着雅琳小姑,一手拉着陆钊叔叔,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冯远山看沈云舒,“你去看看锅里的菜,应该快好了,还差盐没放。”


    沈云舒经过他身边,又停下脚步,碰碰他的手,要不她留下和他一起。


    冯远山催她,“快去,待会儿该糊锅了。”


    顾兰英有些得意地看沈云舒,看吧,别以为平时拿你当回事儿就真把你当回事儿了,真到家里来了贵客了,你还是上不了台面,也只能在厨房里围着锅转。


    她有些得意忘形,手伸向桌子上的排骨,顾松寒上前一步,直接把排骨挪到她够不到的位置,这是嫂子专门为他做的菜,可不能让她那不知道碰了什么的手给霍霍了。


    顾兰英不怕顾松寒,直接瞪他,“你干嘛,又不是我吃,石头喊饿半天了,我先给他拿块儿垫垫肚子不行。”


    冯远山平静道,“松寒你现在开车送姑婆和石头回去,石头不是饿了,别耽误了家里的饭点。”


    顾松寒一乐,痛快回,“成!”


    顾兰英愣住,看冯远山,“远山你啥意思?”


    冯远山回,“姑婆不也说了,我们家的饭桌挤,椅子不够用,就不留姑婆在这儿吃饭了,姑婆回家是想在沙发上吃,还是上炕吃,都随姑婆自己乐意。”


    顾兰英干瘪的眼角抽搐了下,像是不敢相信,“你要赶我们走?”


    冯远山纠正,“不是赶,是请。”


    顾兰英没想到他认得这么干脆,脸沉下来,“你这是为了你这新媳妇儿,要跟姑婆断了亲?”


    冯远山漫不经心地挽了挽袖子,“这事儿跟我媳妇儿没任何关系,您不用着急给她乱扣帽子,是我厌烦透了再给你们家这些破烂事儿擦屁股,您今天来是想干什么的您自己清楚,要不是我今天给怀成打了个电话,别说我,连老太太都不知道他媳妇儿又要生了,您这瞒得可够严实的。”


    顾兰英面上越来越难看。


    冯远山直接点破她的心思,“怀成有了老二是好事儿,他既然想生想必是养得起,该罚多少钱他自己认罚就行,我和老太太都没钱替你们交这个罚款。”


    石头拿着扫帚想往这边凑,冯远山看顾松寒,顾松寒会意,领着石头出了屋。


    冯远山今天没打算给她再留脸,“您也不用一直琢磨着要怎么把石头留在我们家,我上次已经跟您说过,您要是没听明白,我就说得再清楚些,老太太替您养了儿子又替您养了孙子,就算是欠您得再多,该还的也早就还清了,总不至于现在还要继续替您养重孙,您要是心里还觉得亏得慌,那回头等到了那边,您再去找老爷子算这个账,老爷子要是觉得我做的不对,等我到了那边,老爷子自会和我算这个账。”


    顾兰英哆嗦着唇,说不出话来。


    冯远山看她,“不过,这都是到了那头再需要解决的事儿了,在这边该解决的都已经解决完了,所以打今儿往后,年节也好,平时也好,都请姑婆不要再登我们家的门,老太太身体不好,我们小辈儿又忙,没时间也没精力天天招待您在家好吃好喝。”


    顾兰英身子开始晃,手扶上桌子眼看着要往地上倒。


    冯远山提醒道,“您要是晕在了这儿,我现在就把怀成和他爹都叫过来,咱来一起算算这些年的账,别人欠你的,您记得清楚得很,你家欠别人的,您总不能心安理得地当做没有这回儿事,还整天想着跑上门来给我们当祖宗。”


    顾兰英身子晃了半天,也没倒下去,最后又站稳了,她咬牙颤颤巍巍道,“有老太太在,有你舅在,还轮不到你这个小辈儿来说这些话,这是我娘家,我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


    冯远山扯了下唇,眼神有些冷,“老太太年纪大了,我舅不管事儿,现在这个家是我作主,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应该很清楚,亲爹我都不认,我也就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还能叫上您一声姑婆,您之前做过什么,我不是不知道,上次是老太太把我拦下了,结果您自己不吃记性,还上赶着往跟前凑。”


    顾兰英觑着冯远山的脸色,突然有些后悔今天跑过来这一趟,罚款那钱她不是不能拿出来,就想着有她嫂子这儿,她何必要自己掏那冤枉钱,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冯远山屈指敲一下桌子,“您下次要是再上门,最好把这些年从老太太这儿拿走的钱都提前准备好,有些账老太太懒得讨,我不一样,那些五花八门的要账手段您要是没见识过觉得可惜,我就满足您这个愿


    望。”


    他话说完,已经耗尽了最后一点耐心,扬声叫顾松寒。


    顾松寒闻声进来,掀着门帘似笑非笑地看顾兰英,“姑婆,您请吧。”


    顾兰英磨蹭着脚不想走,想等老太太回来。


    冯远山对顾松寒道,“给怀成打电话,让他现在过来。”


    顾兰英一听也不磨蹭了,拿起堆在沙发上的外套和包,走得那叫一个快,腿脚比谁都利落。


    石头不想走,他要留在这儿吃大排骨,顾兰英一巴掌把他扇老实了,刚走到院门口,正好看到端着一碗炸丸子回来的顾老太太。


    顾兰英和石头都眼巴巴地瞅着老太太,顾兰英最会拿捏老太太,也最知道怎么让老太太心软。


    顾松寒也怕老太太会心软,他哥之前几次都想和姑婆算算账,结果全都被老太太给拦下了,今天都闹到了这一步,要是老太太还心软,那姑婆以后肯定会蹬鼻子上脸折腾更厉害。


    谁知顾老太太这次既不问顾兰英为什么现在走,也不留人,只嘱咐顾松寒,“天黑,路上开慢点儿。”


    顾松寒咧嘴笑开,知道老太太这是终于想明白了。


    顾兰英还想说,“嫂子,远山他……”


    顾老太太直接打断她的话,“这个家现在是远山在当,他做得了我的主,也做得了他舅的主,他说什么做什么,我和他舅都没意见。”


    既然话都说了这儿,顾老太太索性也就全都说清楚,“兰英,这些年能给你做的,我全都给你做了,你要是觉得还不够,那我也没办法了,我到了这个年纪,也没多少时间好活了,我就想过两年清净日子,你自己要是不想过清净日子,你在你自己家折腾就行,别再来我这儿搅合,我也实在是没那个劲儿一整天都听你抱怨这个抱怨那个,还要给你扫那满地的瓜子皮。”


    顾兰英傻了,她这些年能这么胡搅蛮缠地折腾,就是靠着老太太对她的那点愧疚,要是老太太都不管她了,那她最后的凭仗也没了。


    顾老太太心意已决,连看都不再看她,也不再留什么余地,只挥挥手,道一声“走吧”,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院。


    冯雅琳拉着小知言从小卖铺回来,看到家里已经没了那位姑婆,高兴得差点要跳起来,小知言面上虽然没有冯雅琳这么激动,但眼里也闪着亮晶晶的光,他拽着雅琳小姑到厨房去找小姑。


    陆钊手里拿着买回来的醋和江米条,迟疑了下,也迈步走向厨房。


    厨房里,沈云舒有些担心老太太,正说着些逗趣的话想哄老太太开心。


    顾老太太拍拍她的手,“我没事儿,我这些年都没像今天这么轻松过,我算是想明白了,这魔障都是自己给自己设的,逼着自己走出来了也就走出来了,我现在就后悔没早点儿听远山的,跟她这么掰扯清楚,要不是我这些年一直这么纵着她,她可能也成不了这副样子,现在这样挺好,对她好对我也好。”


    冯雅琳进到厨房,“老太太您这么说可不对,姑婆又不是小朋友,她是什么样儿的人都是她自己走出来的路,跟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说对不对小知言?”


    小知言听不太懂雅琳小姑的话,但他知道姑婆不是小朋友,他大声道,“雅琳小姑说得特别对。”


    他奶声奶气的话把大家都逗笑,沈云舒揉揉他的头发,一转头,看到站在厨房门口的陆钊。


    她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笑,走过去接陆钊手里的东西,又道,“远山刚接了个电话,应该是回我们那边了,他一会儿就来,陆工您先去沙发那儿坐会儿,咱马上就开饭。”


    陆钊看着她月牙弯弯的眼睛,一时有些恍惚,听到门口的动静,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对掀帘进来的冯远山微微颔首,朝着沙发走去。


    冯远山敏锐地捕捉到陆钊的异样,他面上波澜未动,走到沈云舒跟前,将她完全挡住,捏捏她的脸,她笑得也太甜了些。


    沈云舒想拍开他的手,看他目光有些沉,又攥住他的手腕,轻声问,“怎么了?”


    冯远山自然不会让她知道陆钊的异样,只道,“刚让小知言买一瓶醋买少了,应该多买上几瓶,过年吃醋吃的多。”


    沈云舒没明白怎么突然扯到了醋上。


    小知言扭头看过来,“小姑父,我们不是买了一瓶,我们买了三瓶醋,小卖铺的爷爷说,他们买两瓶可以送一瓶,所以雅琳小姑就一下子买了三瓶,花的是两瓶的钱,雅琳小姑很聪明的。”


    冯雅琳只听见了小知言的话,扬头得意地看她哥,“对,我会过日子吧。”


    冯远山和媳妇儿的悄悄话被这一大一小直接打断,他都有些气笑,看来晚点儿要小朋友也不是没有坏处,他还想多一些和她的二人世界。


    饭桌上少了两个人,气氛反倒更热闹了些,顾老太太第一次见陆钊,一直不停地招呼他吃菜,顾松寒今天心情好,话更是格外多,倒是显得冯雅琳有些过于安静。


    沈云舒开始还以为她是哪儿不舒服,注意到她眼神时不时的落点,才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


    她看对面的陆钊,白白净净的,有点儿像那天她在一本服装杂志里看到的一位香港的男歌星,长得确实是招小姑娘喜欢的模样,就是话有些少。


    不过话少些也没什么不好,以前她觉得话少过日子可能会闷,实际上的日子比她想的要有意思得多,而且他话都说在刀刃上,就像今天,她没想到他会直接和姑婆翻脸到底。


    她想事情想得有些出神,视线的方向还一直停在陆钊那边,陆钊清咳一声,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想掩下脸上起的热。


    冯远山的脸则是黑成了锅底,他攥住她搭在膝盖的手,使劲捏了捏,压低声音道,“看什么呢,吃你的饭。”


    说着话,夹了块儿排骨直接送到她唇边。


    沈云舒下意识地张开嘴,咬住排骨,才反应过来他又当着一桌子人的面喂她,更何况今天还有外人在,耳根登时有些红。


    她这耳朵一红,冯远山的脸更黑了,她看也就看了,脸红个什么劲儿。


    沈云舒知道他误会了什么,但她现在跟他说不清,她夹了块儿排骨放到他碗里算安抚,然后闷头吃起了自己的饭,再没往陆钊那边看过一眼。


    她看陆钊,冯远山不满,她不看陆钊了,冯远山也不满,将她的手攥在掌心慢慢地揉捏着,还不忘照顾小知言吃饭。


    小知言今天起得早,又兴奋了一整天,饭还没吃饭,眼皮已经打起了架,沈云舒看他已经吃得不少了,就想先抱着他回去洗漱,不然等他睡着了,牙都刷不了。


    冯远山看她一眼,拿纸给小知言擦擦嘴,将他抱到怀里,让陆钊慢慢吃,他待会儿再过来。


    沈云舒作为主人家要提前离桌,对陆钊大方道一声,“陆工,你慢用。”


    冯远山拉着她的手攥紧,起身,走到院子里,他斜眼睨她,“你一直盯着陆钊看什么?”


    沈云舒把手里的外套给已经睡过去的小知言盖到身上,“我哪儿有一直盯着他看,我也就看了那么一眼。”


    冯远山目光紧锁着她,“所以你为什么要看他那么一眼?”


    沈云舒有些卡壳,雅琳又没有挑明她的心意,她也只是自己猜测,总不能把这些说给他听,她含糊开口,“就是觉得他像我杂志上看到的一个男歌星。”


    冯远山抓住她话里的重点,“你是觉得他长得好看?”


    沈云舒晃着他的胳膊,柔声道,“在我眼里没有谁能比得上你好看。”


    冯远山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有事情瞒着他,她不跟他说实话也就算了,现在又给他灌上了迷魂药,他冷哼一声,甩开她的手,抱着小知言大步向前走去。


    沈云舒也不着急哄他,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先叫一声“远山哥”。


    他不理。


    再叫一声“远山”。


    他还不理。


    又叫一声“冯远山”。


    他头也不回。


    半梦半醒中的小知言听着小姑和小姑父的话,想到今天看


    到的邱爷爷被邱奶奶哄顺毛的样子。


    他搂着小姑父的脖子,直起些身,对走在后面的小姑道,“小姑,你叫一声老公试试。”


    第53章 第53章老公,你帮我


    夜色溶溶,万物皆静。


    冯远山停住脚,回过身,饶有兴味地看她。


    沈云舒也停住脚,不肯再往前走。


    前两天陪老太太看电视剧,里面的女人就是这样叫自己男人的,他那个时候正好从外面回来,还停在电视旁看了一会儿。


    老太太打趣说这样叫确实比直接叫名字要腻乎得多,他当时看了她一眼,她低头摘起了韭菜,装傻当没看到给避了过去,没想到现在又被小知言给翻了出来。


    小知言看到小姑和小姑父的反应,瞬间都不困了。


    他并不知道“老公”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现在的小姑父有点像那会儿闹别扭的邱爷爷,看着像是在生气,其实一点气都没有生。


    邱奶奶也是换着法地叫了邱爷爷好多声,邱爷爷都不理,最后邱奶奶叫了声“老公”,邱爷爷脸上虽然还是看不出什么,可那神情分明像是胡同口那只被哄高兴的大黑狗,摇尾巴摇得可欢实了。


    他也想看小姑父变成大狗狗摇尾巴,一定很好玩儿。


    沈云舒被前面两双眼睛看着,脸有些红,她裹紧身上的开衫,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刮刮小知言的小鼻子,“你要带给岁岁的东西都弄好了?我们明天可就要去青青姨家了。”


    小知言被小姑的一句话给带偏,也不关心小姑父变成摇尾巴的狗狗是什么样子了,他急着回屋去给岁岁准备礼物,他要带给岁岁的东西可太多了,书包可能都装不下。


    冯远山攥住她的手,揉捏着冷笑了下,她惯会糊弄人,糊弄得了她小侄子,也糊弄得了他,所以她那么盯着陆钊看还说不准是因为什么。


    他跟陆钊是完全不同的类型,陆钊跟姓周的是同一个类型,都长着一张很能骗小姑娘的小白脸儿。


    顾松寒本来还正为厂子的事情着急,结果在一旁越瞅越觉得他哥今天看陆钊的眼神不对,他怎么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压迫和杀气。


    他悄悄碰了下陆钊,用眼神问,你今天怎么得罪我哥了?我哥凶是凶,但也轻易不这么看人。


    陆钊心里苦笑,他就觉得今天答应来老板家里吃饭会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那点不知道从何时何处起的念头,连顾松寒都瞒不过,又怎么能瞒过心思缜密的冯老板。


    看来家里给他介绍的那门亲事,他趁过年的时间还是要尽快相看相看,他近几年都没有换老板的想法,所以最好不要当上老板的眼中钉,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沈云舒把小知言哄睡着,手腕上他刚才揉捏着留下来的热度还没有散去。


    或许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他今天有不对劲的地方,就像那会儿在厨房,他的大哥大响起的时候,他接着电话直接走去了外面,他之前接电话打电话都没避开过她。


    周时礼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没下限到超出了她对他的所有认知,他说的话也许不单纯是为了膈应她,给她添堵。


    沈云舒给小知言掖紧被角,亲了亲他红扑扑的小脸蛋儿,轻着动作起身,走出屋,关上门,又去雅琳屋,给她铺好床被,然后装了两个热水袋塞到她被子里,这样待会儿她睡觉被窝不是拔凉的,也能舒服些。


    她穿上外套,想再去东院儿看看,经过茶几,看到上面放着的一摞杂志,又停下脚,这应该是他今天从市里带回来的,日期都是最近的。


    她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看了两眼,中间的一页被折起了角,她的视线定在那页上,通篇仔细看了两遍,眼睛起了微微的亮。


    第一届中国国际服装服饰博览会,明年春天在首都举办,全国各地服装相关的企业,不管是国营企业还是民营都可以参加,还有国外的公司企业会来。


    就算他们的厂子还远远不具备这个参展的条件,他们也没有这个参展的资金,但他们可以作为观众先去看看。


    这样的场合可是会聚集到行业里各种优秀的企业和人才,不仅能让他们长见识,开眼界,没准儿还会让他们结识到更多的客户和人脉。


    明天去青萤姐家的时候,叫上秋明哥,和他们一起商量一下这件事,看看他们的意见是什么,哪怕是去一趟的花费肯定不会是小数目,沈云舒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也不怪他会问她要犒劳,他今天去市里是有事情要和人谈的,又抽出时间来带着小知言去拜师,还能记得给她买杂志,连重点都给她标注了出来。


    沈云舒将这本杂志单独放到包里,明天带给青萤姐和秋明哥看,又将其他杂志都收好,直接走去东院,脚步有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快。


    但是走近院墙的门,听着院墙那头传来的声音,原本轻快的脚步慢慢止住。


    顾松寒越说越气愤,也越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想当初他周时礼连学费都交不出来,还是我们家老爷子给他付的钱,这个忘恩负义的渣滓,念那么多书把最起码的礼义廉耻都给念到猪肚子里去了,背后捅刀子倒是捅得利落。”


    冯远山接完镇长的电话,从阴影下走出来,给顾松寒一个眼神。


    顾松寒意识到自己说话声音太大了,立马收住声,又急着问,“哥,秦叔怎么说?”


    冯远山平静道,“名单在正月十五之后会下来。”


    顾松寒一拍手,“那还行,我们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可以解决这件事。”


    陆钊没那么乐观,“我们有半个月的时间,周时礼那边也有半个月的时间,最后上名单和不上名单的概率还是一半对一半,要是陈副局最后没事儿大家还能皆大欢喜,要是他的问题很大,我们就算不上名单,后面的麻烦事儿也不少。”


    顾松寒纳闷道,“陈副局这个人我跟他打过那么多次交道,较真儿又认死理,一点变通都不懂,就跟块儿榆木疙瘩差不多,要不我们那审批手续也不可能走那么费劲,说他会犯什么事儿我是打死也不信的。”


    冯远山扯了下唇角,“就因为不懂变通才会得罪人,他和周时礼他老丈人不合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周时礼他老丈人和他上面的人这次给陈副局挖了个坑,想直接把人给弄下去,再换他们自己的人上来,好给周时礼铺路。”


    顾松寒忍不住又想骂人了,最后狠吸一口烟给压下去,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子黑心肝。


    冯远山看陆钊,“正月十五前能不能将样品调试到合格?”


    陆钊想了想,“应该没问题。”


    冯远山眉头蹙起。


    陆钊立刻察觉到自己话里的问题,他这个老板涉及到工作上的事情,最不喜欢听这些模棱两可的词,他改口道,“肯定没问题。”


    冯远山这才不冷不淡地“嗯”一声。


    顾松寒瞄一眼他哥,又瞅一眼陆钊,他更加确定陆钊是做了什么得罪他哥的事情,他哥今天看他们这位宝贝陆大总工好像格外不顺眼。


    冯远山对顾松寒道,“明天和老白开会,让他按照二月初二开工,给全部订单重新出一份生产计划。”


    顾松寒有些不解这个安排。


    冯远山食指轻叩着大哥大,眉眼冷寒,“我们肯定会上名单,这个别再抱什么侥幸心理,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他和他身后的人都不会给我们留余地,我们想办法先熬出正月。”


    顾松寒下意识地想问熬出正月就能有转机,突然想起他哥那会儿好像接了凌川哥的一个电话。


    凌川哥那边没准儿会有什么内部消息,按照规矩又不能明说,他哥肯定是听出了凌川哥话里的意思,所以才会把开工日期定在二月初二。


    顾松寒来了精神,把烟一掐,也不等明天了,他现在就去给老白打电话。


    院墙那边的沈云舒听见顾松寒的脚步声,忙转身回了屋。


    顾松寒走后,院子里只剩冯


    远山和陆钊,两个大男人手里各自夹着一根烟猩火半燃的烟,谁也不说话,只有淡淡的烟气缭绕在昏暗的夜色里。


    陆钊一口一口地将烟吸尽,半晌,先开口,“我初四得回家一趟,去相亲,测试的进度不会耽误,我走之前会交待好何燕婷。”


    冯远山指间的烟一口没抽,他漫不经心地弹了弹烟灰,又将烟头碾灭在砖墙上,回道,“想早点儿定下来是好事儿,等你结婚,我和你嫂子会给你准备一份厚礼。”


    陆钊无奈一笑,老板这算是给他留面子了,没把话说透,只点到为止,他也该识些趣,早点儿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沈云舒回到屋坐在梳妆台前,很长时间都没有动,听到外面的动静,忙收起脸上的情绪,不想让他看出什么,继续手上的动作。


    可又有些心不在焉,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反应过来才发现她在脱身上的裙子,裙子是她自己做的,金丝绒的面料,掐腰紧身的款式,后背拉链。


    早晨穿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这个拉链拉得有多费劲,现在拉到一半,不知道是卡在了哪儿,拉不下去,也拉不上来,裙子卡在腰间,也直接脱不下来。


    她闷头使劲拉了半天,一抬眼,在梳妆镜里看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边。


    冯远山握紧门把,眸光幽深,原来她今天不仅拿红绸带扎了头发,里面还穿了石榴红的蕾丝内衣。


    柔嫩的雪白,乌亮的黑,勾人的红。


    融在暖黄的灯光下。


    沈云舒心里很乱,求助地看他。


    冯远山站在原地不动。


    沈云舒抵不住他的目光,颤颤道,“老公,你帮我。”


    第54章 第54章脱吧


    冯远山走进屋,轻微的“吧嗒”一声,门关紧,沈云舒的心也跟着紧了下。


    院子里悄然飘落起雪粒子,屋内静得落针可闻。


    他走到她身后,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交错上,冯远山将她后颈散落的发丝拨到肩的一侧,修长的手指似碰非碰地划过她的皮肤,低声道,“怎么帮?”


    沈云舒被他指腹的薄茧和温热刮蹭起一阵噬心的战栗,呼吸里起了短促的急,她嗓音颤得更厉害,“拉链卡住了,裙子脱不下来。”


    冯远山轻轻挑起她肩头细长的带子,又轻轻放开,明知顾问,“所以是让我帮你脱掉?”


    石榴红的肩带擦过胶着燥热的空气,又弹回到她的肩上,沈云舒心尖都是一哆嗦,她咬唇摁住他的手,不想让他再动。


    冯远山道,“说话,想我怎么做?”


    沈云舒看着他黑眸里的深沉,鼻尖微酸,她扭身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微用力,将他拉低下身,把唇送到他嘴边,轻声回,“亲我。”


    冯远山喉结骤然急滚开,他钳住她的下巴,直接咬唇吞舌,又圈住她的腰,将她从椅子里抱出,放到梳妆台上,椅子被他用脚踢开,他欺身到她两腿间,扣压着她的后脑勺,想将她完全拆骨入腹。


    沈云舒仰头回应着他的急切,大脑的意识越来越稀薄,手不自觉地摸到他的腰间,扯出他的衬衫,又摸上他的腰带,想给他直接扯掉,扯来扯去却始终不得章法。


    冯远山咬着她的唇低笑出声,“原来不是要我帮你脱,是小猫想要帮我脱。”


    沈云舒没否认,也咬了下他的唇。


    冯远山箍着她的肩,又深吻绞缠几下,然后松开她,稍微后退些距离,留给她足够发挥的空间,将她唇角粘连的银丝抹去,哑声道,“脱吧。”


    沈云舒的脸从里红到外,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犹豫,她能感觉到他目光的直视,手背被他盯得似着了火,但她越着急越解不开,鼻尖上都出了细碎的汗,她俯下些身,更近地凑到他的腰间。


    冯远山眸光又是一沉,她身上的裙子要掉不掉地挂在肩头,露出大片的雪白,或是因为急,也或是因为羞,浅粉一点点从这种白皙里洇晕出,勾得人眼热。


    冯远山极力克制住血液里的奔涌,按住她乱摸的手,“我来。”


    沈云舒起了执拗,颤着嗓子道,“不要,我自己能解开。”


    她一说话,挨近的气息拂过劲瘦的腰腹,冯远山胳膊上的青筋暴起开,抚在她肩头的掌心失了力道,沈云舒被他一带,身体有些失衡,向前倾过来,冯远山及时扶住她,她歪倒在了他的身上,唇隔着西裤的布料压住了什么。


    两人俱是一僵,沈云舒着急想起来,却没稳住重心,唇刚离开,身子又歪倒着压了过去,冯远山紧绷的神经在一瞬间如扯断的琴弦,再遏制不住,他掌心扣住她的手,带着她,将腰带直接松解开。


    腰带的金属扣砸落到地面上,野兽出笼,再不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云雨翻涌,起落浮沉。


    院子里北风忽起,掩住了房间里压抑潮热的响动。


    沈云舒的裙子堆在腰间,蕾丝的内衣挂在腕上,黑色的丝袜被扯落丢弃在墙角,散乱的发丝沾在沁粉的肩背,发梢都被汗珠给湿透。


    她刚缓过半息,又被他抱下梳妆台,掉转身,他贴在她身后,勾住她的腰,沈云舒轻喘着气,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和他,浑身一颤,她哆嗦着胳膊推他,她不要在这儿,她不要对着镜子,她会死的。


    沈云舒哽咽叫“远山哥”,想求他。


    冯远山慢条斯理地顺着她潮湿的发,不为所动。


    沈云舒又眼泪汪汪地叫他一声“老公”,软着嗓音求,“不在这儿好不好?”


    冯远山沉眼问,“为什么要盯着陆钊看?”


    他说着话,慢慢抵过来,沈云舒被烫得又是一哆嗦,语无伦次地着急回,“我不是盯着他看,我是看雅琳一直在看他,我才看了他一眼,你这个当哥的都没有察觉到吗,雅琳好像喜欢他。”


    冯远山手指顿在她的肩上,他在饭桌上的注意力都在她这儿,哪儿会注意到冯雅琳看谁。


    他掰过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你也喜欢他那种长相?”


    沈云舒摇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喜欢,我喜欢你呀,”怕他不相信,又搂着他的脖子添一句,“我只喜欢你。”


    冯远山看她半晌,开口道,“亲我。”


    沈云舒乖乖软软地亲上他,冯远山含裹住她的唇,趁她不备,猛地沉锚入海,沈云舒在他唇间直接闷哼出声,她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颤颤巍巍地控诉他,“你骗我。”


    她都那么卖力地哄他了,又是表白又是主动亲他,他还不放过她。


    冯远山浓眉黑眸里也浸着汗,他勾唇笑得愉悦,又掐着她的脸亲她,“傻瓜,我又没答应你什么。”


    沈云舒气得想咬他,可海浪越来越大,她一会儿被卷入深不见底的海里,一会儿又被抛上至高的浪头,连喘息都不及,只能紧紧闭上眼。


    冯远山视线不离镜子,俯身贴到她耳边,低声诱哄,“小猫,看一眼,很美。”


    沈云舒不要看,她又摸索着捂他的眼,也不要他看,她一抬胳膊,柔软的曲线在镜子里舒展得更加淋漓尽致。


    冯远山眸光一沉,掐着她的腰,大起大合间凶悍无比,沈云舒根本捂不住他的眼,她甚至也被撞开了些视线,模模糊糊中看到些什么,轰地一下,被铺天涌来的浪潮直接掀翻,瘫软在桌面上,可他还不够,又将她捞起。


    外面的风雪渐大,似乎要下一整夜。


    沈云舒再回到床上,只有气儿进,没有气儿出,冯远山一点一点地亲着她,才将她亲回来些呼吸,她勉强睁开些眼皮,摸摸他的脸。


    冯远山亲她的指尖,“难受?”


    沈云舒陷在柔软的被褥里,摇摇头。


    冯远山又问,“舒服?”


    沈云舒羞得捂住他的嘴,冯远山眼里的笑加深,低头亲她的掌心,沈云舒心头发软,给他擦了擦鬓发里的汗珠,小声问,“你呢?”


    冯远山眉毛微挑,要她说清楚,“我什么?”


    沈云舒睫毛颤动,“你开心吗?”


    冯远山摩挲着她耳根的发,神色里的餍足


    显而易见,“我开不开心你感觉不到?”


    沈云舒脸有些热,她抬起些身,亲亲他的唇角。


    冯远山揽着她的腰翻过身,躺在床上,将她搂到怀里,扯过被子裹到她身上,一眼看穿她今晚的不对劲儿,“心里又藏着什么事儿?”


    沈云舒默了片刻,也没打算瞒他,“我刚刚……听到你们说的话了,周时礼找你厂子的麻烦了?”


    冯远山一顿,箍紧她的腰,慢慢道,“别乱琢磨,这件事儿跟你没关系,也别想着去找他,你找他也没用,这件事他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是我在这儿建厂动了有些人的利益,才有了这一出,他顶多就是个被人使唤的枪。”


    沈云舒眼里难掩担忧,“会很严重吗?”


    冯远山问,“信不信我?”


    沈云舒没有迟疑地点头,“信的。”


    冯远山抱紧她,如实道,“是会伤些筋骨,但能挺过去,你不用担这些心。”


    沈云舒亲亲他,“我是有些担心,但我也知道你肯定能挺过去。”


    冯远山唇间扬起笑,“我在你眼里这么厉害?”


    沈云舒摁住他的唇角,含糊咕哝,“你今晚还能有这么多心思折腾我,就说明你心里已经有了底。”


    冯远山微怔,又刮了下她翘挺的鼻子,嗓音沉哑,“折腾你,我什么时候都有心思。”


    沈云舒将他的手指吃进嘴里使劲咬了下,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又赶紧松开他,双手搂上他的脖子,晃了晃,“有什么我能做的?”


    冯远山很受用她的撒娇,暂时放过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她的头发,懒懒道,“你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沈云舒看他。


    冯远山一件事一件事地说着,沈云舒听得认真,话说到最后,他又贴到她耳侧,沈云舒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又秘密的事情,还把耳朵往他唇边凑过去,听到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耳根直接烧起了火。


    她拿脑门用力撞上他,他真的是什么都能想得出来。


    冯远山揉着她脑门上被撞出的红,神色再正经不过,“这怎么也算是你老公我要经受的一次小挫折,你不该想着法地给我点安慰。”


    沈云舒不想理他,拉过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在他肩上窝到一个舒服的位置,闭眼睡觉。


    冯远山知道她是真的累了,也不再逗她,将被角压下来些,露出她的眼睛和鼻子,让她呼吸顺畅些,亲亲她的额头,再亲亲她的鼻尖。


    沈云舒闭着眼,仰起些头,把唇也露出来给他,冯远山眸底含笑,又亲亲她的唇,沈云舒抱紧他,也回亲他一下。


    风雪再猛烈,也抵不住爱人相拥的温暖。


    雪下一夜,天一亮,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的白,就连架空的天线也被雪包裹住,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在天线上跳来跳去,给清晨的安静添了些喜庆。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儿除夕夜,今年家里办了喜事儿,添了新人,这个春节的准备自然要比往年更热闹,老太太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忙乎上了,沈云舒在旁边打下手,炸丸子炸带鱼蒸肉焖子蒸豆包,卤鸡腿卤鸭腿卤猪蹄卤肘子一锅出,满院子飘的都是肉香味。


    顾雅琳赖在被窝里还没起,小知言在院门口忙忙乎乎地堆雪人,顾松寒和冯远山将房顶院子连着胡同口的雪都扫干净,简单吃了些早饭就要出门,既然她都知道了,临走前,冯远山也跟老太太简单提了下这件事。


    顾老太太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这点事情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又听冯远山说有解决的办法,更是放心下来,挥挥手,让他快去忙他的就行。


    她一个老婆子,帮不上他们什么忙,也就不操那没用的心,她就好好地吃好喝好,把自己的身体养得好好的,不在关键时候拖他们的后腿就成。


    洗碗的时候,顾老太太还宽沈云舒的心,“你不用担心,远山他从小性子就稳,办事儿也有章程,他说能解决,那肯定就没问题,而且这么一大摊子,里里外外难免会出这些事那些事,这都很正常,他干的就是这费劲费心的活儿,没办法。”


    沈云舒对老太太笑笑,轻声道,“我不是很担心他这些事情,我就是心疼他,每天都是早起贪黑地忙,连个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顾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有你心疼他,他就是再忙再累干起来也有奔头。”


    她话说完,扭头看门口的人,“你说是不是?”


    沈云舒意识到什么,回身看过去,手里的碗一滑,差点掉下来,“你不是已经走了?”


    冯远山走过来,托住碗底,又顺手把碗拿过来,接着水龙头里的水洗了起来,“车坏了,发动不起来,让厂子里的人再开一辆过来。”


    沈云舒拿肩拱他,不想让他沾手,他穿的都是外出会客的衣服,再给溅上水蹭上油就不好了,冯远山不松手,沈云舒一点儿都拱不动他,最后把身上的围裙摘下来给他系上,又擦干净手,帮他挽了挽袖子。


    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沈云舒低头看他腕上的伤,淤青已经消散得差不多,只剩些结痂的擦伤,不用再拿什么遮挡也没事儿了。


    冯远山看着她温柔的侧脸,低声道,“别只嘴上说心疼我,拿出点儿实际行动来。”


    沈云舒起身横他一眼,她昨晚的实际行动还不够,她的腰今天得酸一天。


    冯远山不紧不慢地回她眼神里的意思,“昨晚你出力了?”


    沈云舒脸一红,都想踢他了,她是没出力,可他也一点儿都没让她歇着。


    小知言在外面扬声喊着“小姑”,蹬蹬蹬地跑进屋,沈云舒不再管他,转身出了厨房,小知言的雪人堆好了,要拉着小姑去看。


    沈云舒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顾松寒在压着声音训人,“怎么开这辆车过来了,我不是让你开捷达?”


    小伍满脸通红地挠头,“寒哥,我接电话的时候走神儿了,只听见了前半句,没听见后半句。”


    顾松寒被气了个倒仰角,这个小兔崽子听话都没有听全音的时候,一回头看到沈云舒出来了,他表现得若无其事地上前一步,又拉小伍一把,想将停在门口的那辆车挡住,他哥明确跟他交待过,不让他把这辆桑塔纳开回家来,他自己琢磨,可能是跟嫂子有关。


    他嬉皮笑脸地想转开沈云舒的注意力,“嫂子,快看小知言堆的那雪人,这小子不仅下棋有天赋,凡是手上做的活儿都利落。”


    沈云舒本来还没留意到那辆车,顾松寒这么一挡,神色又有些紧张,她不经意间扫到了连七的车牌,再看这辆车的车头,微微一怔。


    她的肩头有衣服披上来,沈云舒回头看身后的人,对上他平静的目光,忽然明白过来什么。


    那天……他不会是在车里旁观了她和周时礼闹掰的全程吧……


    然后相亲吃饭的时候她又哭得那么明显,也不知道他心里会怎么想。


    沈云舒再看他一眼,冯远山给她拢了拢衣领,对顾松寒道,“开着车去胡同口等我。”


    顾松寒赶紧道一声“得嘞”,又对小知言挥手,“等小顾叔晚上回来陪你堆个更大的雪人哈。”


    小知言高兴地跳了起来。


    顾松寒拽着小伍上了车,踩一脚油门一溜烟地跑了。


    天空又飘落起了晶莹的白,小知言伸出手接住,兴奋地把掌心的雪花摆给小姑父和小姑看,“又下雪啦,我真的好喜欢下雪天呀。”


    冯远山俯身将小知言抱起来,给他整好歪掉的帽子,话说得漫不经意,“小姑父以前不是很喜欢下雪天。”


    小知言歪头想小姑父话里的意思,“以前不喜欢,就是现在喜欢?”


    冯远山低低地“嗯”一声。


    小知言忽闪着长长的睫毛问,“为什么会从不喜欢到喜欢?”


    冯远山回,“因为小姑父见到你小姑的第一眼,天上就下起了雪。”


    沈云舒原本神思有些恍惚,听到他的话,心里一动,仰头看着他,眼里慢慢弯出笑。


    第55章 第55章你的心都给我了?


    小知言在小姑父走了很久后,才琢磨过来小姑父话里的意思,只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老师教过的那个见到第一眼就喜欢上的词儿是什么。


    好像叫一见什么,他揪了揪自己的小卷毛,也没想起来,他问小姑,小姑说她也不知


    道,可小姑脸红红的,耳朵红红的,像是又知道什么的样子。


    小知言摸摸小姑粉粉软软的脸蛋儿,心想,小姑这是又害羞了,那他还是不要问小姑了,等小姑父回来,他再问小姑父好了。


    小姑父脸黑黑的,又硬硬的,好像永远都不会害羞的样子。


    小知言本来以为小姑父就够黑了,可看到岁岁爸爸的时候,情不自禁地睁大了些眼睛,这怎么跟他记忆中那个白白净净的岁岁爸爸不太一样了,黑了些,也壮了些。


    孙盛年看到小知言睁得滴溜圆的眼睛,不由地笑出来,他将他从车上抱下来,轻弹了下他的小脑门,“你也不认识青青姨夫了?”


    小知言摇摇头,又扬声道,“青青姨夫,你好像变得更帅了!”


    或许是因为他喜欢小姑父的样子,所以见到变得有些陌生的岁岁爸爸,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反而有一种亲切感。


    他知道这个要用什么词形容,这就是爱屋及乌的意思,老师教的他虽然没有全记住,但也没有全忘掉,所以四舍五入算起来,他也算是一个好学生。


    小知言挺着小胸脯的一句话把大家给逗笑,方青萤对沈云舒道,“还是小知言会说话,你不知道你姐夫昨天回来,他进门的时候我都没认出他来,我还心说,这是打哪儿来了个黑煤球,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了我家的门,我的手都摸上了门后的棍子。”


    孙盛年样子是变了些,可性子还是跟以前一样腼腆,对沈云舒笑得不好意思,“我们跑船的就这样,今年又换了航线,晒得就更厉害了些,我就怕你青萤姐和岁岁认不出我,临回来这几天还往白里闷了闷,但作用好像也不大。”


    沈云舒打趣道,“青萤姐嘴上是这样说,她放在钱包里的那张照片,每天翻看着都快看穿了,又怎么会认不出姐夫,实际上连人都不用见到,只听脚步声就能知道是姐夫回来了。”


    孙盛年挠挠头看着方青萤乐呵呵地笑,方青萤难得羞恼地打上沈云舒的背。


    沈云舒笑着挽上方青萤的胳膊,之前光是她被打趣了,现在姐夫好不容易回来了,她得要抓住机会才行。


    方青萤脸本来还有些热,一抬眼,看到沈云舒耳根处发丝半掩的红痕,直接乐出来,沈云舒一看方青萤视线停留的落点,也顾不得打趣她了,假装淡定地顺了顺耳边的头发,将整个耳朵都遮住。


    他昨晚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太多了,尤其是脖子后面,她穿了高领毛衣,又在外面围了围巾,连头发都挽低了些,但有些地方还是遮掩不住。


    方青萤凑过来悄声问,“你们家冯远山是不是夜夜都要当新郎官?”


    沈云舒脸红起来,拿胳膊轻怼她一下,转头招呼正和小知言闹成一团的岁岁,“岁岁来,看小姨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岁岁马上被吸引了过来,沈云舒也避开了方青萤暧昧的眼神,她这一避反倒证实了方青萤的话,方青萤笑得愈发开心,沈云舒让岁岁拿一块儿糕喂到她妈妈嘴里,才算是堵住了方青萤的笑声。


    沈云舒今天没骑自行车,她是骑脚蹬三轮车来的,一是刚下完雪路上滑,三轮车能稳当些,二是也能装多些东西。


    方青萤一看布掀开后满车的东西,连嘴里的糕都忘了嚼,看沈云舒,“你这是把家都搬来了?”


    两条鲜羊腿,两整扇猪排,两个大肘子,两方牛腱子,还有两箱水果和糕点。


    她虽然在顾家和冯远山面前自称是云舒的娘家,要给她做坚实的后盾,可就是她自己回娘家都带不了这么老多好东西。


    沈云舒笑,“跟我可没关系,都是老太太备下的。”


    方青萤也笑起来,替云舒高兴,她一个云舒的外姓姐姐都能得顾家这么看重,那就说明顾家更重云舒这个媳妇儿,所以她也就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客气,手一挥直接把东西全都收下,又让孙盛年把提前备好的东西都去给云舒装上车。


    两个小朋友在院子里热热闹闹地打起了雪仗,方青萤拉着沈云舒进屋说起了体己的话,“我本来还有些担心,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肯定没什么大事儿。”


    沈云舒知道青萤姐这是也听到了什么,她在来的路上,已经被好几个人问上来。


    她从黄大娘那儿听说了是谁在往外散布谣言,人心可以坏到什么程度,有的时候不经历一些事儿,你真的永远都不知道。


    朱桂玉现在逢人就说冯远山的厂子马上要黄了,离关门大吉也没几天日子了,别人一问她怎么了,她又神神秘秘地回不能多说,只道说到底还是顾家这个喜事儿办得不吉利,不然冯远山结婚前厂子明明办得顺顺利利的,这才结婚没几天就要遭一场大祸。


    沈云舒清楚朱桂玉那点心思,她无非就是想向别人证明,他们在当初的事情上没有一点错处,谁把她娶回家谁家就要倒大霉。


    方青萤拍拍沈云舒的手,“你不用搭理他们,那娘俩现在这是露出本性了,从里到外都是坏的,幸亏叔和婶还有你哥在天上保佑着你呢,当初没进了他家的门真是万幸。”


    她又对沈云舒眨了下眼,“所以叔和婶他们肯定也会保佑冯远山,就算是什么事儿,最后肯定也能逢凶化吉,毕竟他对你好还是不好,叔和婶他们在上面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沈云舒点点头,又笑,眼眶有些湿。


    院子里传来岁岁和小知言欢快的笑声,沈云舒知道爹娘和哥哥肯定也在保佑着小知言。


    方青萤在窗户里看着小知言,压低些声音,“林杏芝没再蹦跶出来吧?”


    沈云舒摇头,不过没再蹦跶出来应该也只是暂时的,她知道这事儿还不算完,林杏芝好糊弄,但那个姓方的什么律师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儿,他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方青萤叹一口气,“这个林杏芝也是被猪油蒙了心,连着外人霍霍自己的儿子,也不知道她那长了泡的脑子整天都在想什么。”


    沈云舒对这件事现在已经想开了,不管林杏芝脑子里是不是长了泡,她一定得让她在这次把教训吃够,不然要是给她留下什么余地,她以后三五不时地都蹿出来闹腾一次,没人能受得了。


    陆秋明进了院,两个人就止住了话头,沈云舒把带来的杂志拿出来,她说完自己的想法,方青萤眼睛冒起了光,就算不是为去看这什么服装展,她也早就想带着岁岁去首都玩一趟了,这不是一举两得。


    陆秋明有些兴趣,可也有些迟疑,主要是他对展会这个东西还是比较陌生,听起来跟镇上摆的大集也没什么区别,他们劳时费力地去一趟会有用吗。


    在一边旁听的孙盛年忍不住道好,他这些年天南地北地跟着船跑,对各个地方的发展都有一定的了解。


    现在国家的政策既大力支持个体户,又支持出口贸易,经济必定会越来越活跃,做生意也就不仅仅只限于他们当地,全国各地甚至国外的生意都可以做到,展会就起到了这么一个推动作用。


    现在展会已经在南方蓬勃兴起,一场展下来能促成的交易量那是相当巨大,那些参展商们订单都能接到手软。


    所以他们要是去一趟,能得到的收获肯定会超出他们的想象。


    孙盛年把从别人那儿听到的广交会的盛况拿出来说了一番,这不仅让陆秋明对去首都看展打消了疑虑,也让沈云舒对这件事更加重视起来,这对他们来说或许真的


    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他们一定得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行。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这件事,越说越觉得这趟首都之旅可行,等从方青萤家出来已经快中午。


    陈美娜和国强媳妇儿还有几个街坊邻居,正聚在黄大娘的小卖铺前唠闲天。


    国强媳妇儿看见沈云舒和方青萤他们出来,撇嘴道,“你们是没见云舒给她青萤姐家带的那满满的一车东西,这云舒也真是不会办事儿,大家都是街坊邻居,怎么有好东西就只想着她青萤姐。”


    黄大娘忍不住拿白眼翻国强媳妇儿,没说自己也收到了云舒的拜年礼,只扬下巴道,“你看见云舒家干干净净的房顶了没,孙盛年早饭都没吃就被青萤打发过来给云舒家扫雪了,所以你说云舒为什么有好东西只想着她青萤姐,你要想别人对你好,你总不能两手抄口袋在这儿一站什么都不干,嘴里还说着别人的风凉话,就等着人家来对你好吧,你当谁是傻子呢。”


    国强媳妇儿被黄大娘怼得脸红脖子粗,一句话都说不出。


    陈美娜一手托着自己的腰,一手吃着香蕉,对国强媳妇儿道,“你也是,没事儿想她那好东西干嘛,经她手的东西都沾着晦气,给我我都不敢要,你们没听说呀,冯老板那厂子十有八九是要黄了,她就是天生的克星,谁沾上她谁倒霉。”


    国强媳妇儿自以为陈美娜是在帮她解围,忙挽上陈美娜的胳膊,俩人嘀嘀咕咕说起了啥,一副全世界就她俩最好的亲近模样儿,黄大娘“嘁”一声,真的是什么人跟什么人能凑一块儿去。


    黄大娘嘴里的“嘁”还没落话音,只见张明达气势汹汹地从王国强家出来,上来一把薅住陈美娜的头发就要打,匆匆跑来的王国强直接将陈美娜护到身后。


    国强媳妇儿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男人为什么要护陈美娜,直到听清了张明达嘴里骂着的话,嗷地一嗓子也要揪着陈美娜打。


    王国强一个人对两个人有些费劲儿,陈美娜开始只一味地躲在王国强身后,被张明达和国强媳妇儿撕扯急了,也跳着挥出了巴掌,几个人瞬间撕吧起来,别人就是想拉都不知道要拉哪个。


    小知言和岁岁没见过这种场面,支棱着眼睛想往前看,沈云舒和方青萤又是捂他们的眼睛,又是捂他们的耳朵。


    胡同里的其他人家听到外面的响动,纷纷跑出来围观,有磕着瓜子看的,有端着碗看的,还有悄悄打起赌看最后谁能胜出的。


    吃瓜的群众也终于在张明达和陈美娜的对骂中听清了事情的原委,陈美娜怀孕了,孩子他爹却不是张明达,而是王国强……


    王国强比陈美娜都要大上十几岁,也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


    陈美娜被撕得头发也散开了,鞋也掉了一只,她一屁股坐到雪地里,先是骂张明达,“你个没用的操蛋货,连个种都不下出来,我找人给你们老张家留种,让你有儿子能给你养老送终,你不说给我磕头道谢把我当祖宗供也就算了,你还打我,你个没心肝的王八蛋。”


    又骂国强媳妇儿,“你男人想要儿子你生不出来,现在借我的肚子给他生儿子,我没跟你要钱就算便宜你了,你还觉得屈,你有什么好屈的,脑子被驴踢了的傻缺玩意儿,平时也就我乐意搭理你两句,你看胡同里有谁乐意理你,谁娶了你谁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国强媳妇儿本来都打累了,听到这话,又是一嗓子尖叫扑了上去。


    这边国强媳妇儿和陈美娜挠成一团,那边王国强和张明达扭成一团。


    谁要是上去拉架,他们还打拉架的人,别人也懒得管他们了,爱打就打吧,最后都惊动了派出所,把四个人都装车带了回去。


    方青萤在电话里跟沈云舒说,估计他们这个年都要在派出所过了。


    沈云舒不想让小知言看到那些,在那几个人撕吧在一起的时候,就带着小知言绕小路回家了,要不是青萤姐给她打来电话,她也不知道后面都发生了什么。


    沈云舒和方青萤说完,看一眼墙上的表,已经快三点了。


    午饭吃饭,本来是想哄小知言睡会儿午觉,结果把自己也哄睡着了,要不是青萤姐来了电话,她可能就直接睡到天黑了。


    小知言抱着他的小熊睡得正香,她给他扯了扯身上的毛毯,又躺回沙发上,这一觉睡得她全身都是软的,很舒服,她有些犯懒,想着再窝五分钟再起来。


    门口传来些动静,沈云舒睁开眼,听脚步声就能知道进来的人是他。


    两人对上目光,沈云舒眼里不自觉地弯出些笑,冯远山走过来,屈膝半蹲在沙发前,俯身碰碰她的唇角,低声问,“怎么睡在了这儿?”


    沈云舒小声回,“小知言喜欢睡在这儿,”她又翻侧过身,面向他,“你怎么现在回了,事情都弄完了?”


    他早晨走的时候说他今天要很晚才能回。


    冯远山又亲亲她的眼尾,含糊道,“回来看看你,马上还得走。”


    沈云舒看他的神色,意识到什么不对,直起些身,“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冯远山抚上她的头发,安她的心,“没出什么事儿,我要去县里开个会,今晚可能回不来。”


    沈云舒想到昨晚松寒的话,有些隐隐地感觉到这个会的不寻常,是不是开会是假,要他去配合调查才是真的。


    她又躺回沙发,若无其事地问,“明天能回吗?”


    冯远山扬唇笑,“能,我们的第一顿除夕夜团圆饭,我不舍得不回。”


    沈云舒攥上他的手腕,“你不能骗我。”


    冯远山道,“我骗过你?”


    沈云舒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去想,他骗她的还少。


    冯远山笑着亲亲她,又道,“广州那边已经查到了些消息,最晚明天就能给过来那位方律师的全部资料。”


    沈云舒垂眼“嗯”一声,有一下没一下地勾弄着他的手指,轻轻忽闪的睫毛泄露了她心底的不安,她现在不担心那位方律师,她担心他。


    冯远山俯身将她圈在怀里,和她四目对视,“我说我会回来就肯定会回来,不管冯敬峰那边打电话过来说什么你都不用理,直接挂掉就好。”


    沈云舒听出些什么,看他。


    冯远山眉目生出冷寒,“这是他惯用的手段,无非是想借机让我服软去求他。”


    小时候用拳脚想让他服软,现在又想用他手里的权势,这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沈云舒看着他,心忽然有些疼,她环住他的肩,抱紧,软声道,“你有什么想吃的菜,明天晚上我做给你吃。”


    冯远山眼里的冷寒褪了些,他凑到她耳边,语气认真,“要是真想安慰我,想想我昨晚的话。”


    沈云舒脸一红,咬上他的耳朵,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记得这些。


    旁边的小知言咕哝着嘴轻哼了声,眼看要转醒,沈云舒要推开他已经来不及,慌乱之下只能自己闭眼装睡。


    小知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小姑父在俯身靠近小姑的脸,他揉了揉眼皮,小小声道,“小姑父,你是在偷亲小姑吗?”


    冯远山被一双单纯无邪的大眼睛盯着,神色如常地直起些身,“嗯”一声,没有否认的意思。


    沈云舒紧闭的睫毛颤了两下。


    小知言听到小姑父的话来了些精神,他抱着小熊坐起来,伸手让小姑父抱。


    冯远山把他抱过来,给他揉了揉睡炸天的小卷毛,小知言靠在小姑父怀里,问出了憋在心里一天的问题,“小姑父,有一个词,见到的第一眼就喜欢,是什么来着?”


    沈云舒的睫毛又颤了两下。


    冯远山看她一眼,回小知言的问题,“一见倾心?”


    小知言听到这四个字,瞬间恍然大悟,“所以,小姑父见到小姑的第一眼,就把整颗心都给


    了小姑吗?”


    暖烘烘的空气静了下,冯远山也没想到这个小人儿能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小知言看到小姑父有些红起来的耳朵,惊奇地睁大了眼睛,连声音都提高了些音量,“小姑父你是害羞了吗?”


    冯远山刮刮他的小鼻子,这就是个小鬼灵精,也不知道他小姑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鬼灵精怪。


    小知言知道自己猜对了,原来小姑父也是会害羞的。


    他搂着小姑父的脖子晃了晃,悄声道,“小姑父你不用害羞,小姑教我,别人对我们好,我们要对别人更好,所以你把一整颗心给了小姑,小姑也会把一整颗心全都给你的。”


    他说完怕小姑父不信,又强调了一遍,“小姑的一整颗心全都是小姑父的。”


    还在沙发上装睡的人一整张脸全都晕出了桃粉,睫毛颤得也更厉害了。


    小知言说完话,从小姑父的膝盖上出溜着要下去,他是被尿给憋醒的,现在已经憋到了极限,再也憋不住了,脚找到拖鞋,急急忙忙地趿拉上,又怕吵醒小姑,轻手轻脚地跑去了卫生间。


    冯远山弯下腰,吹了吹那颤如羽翼的长睫。


    沈云舒受不住痒,睁开了眼,目光有些无措的飘,最后还是全都落在了他漆黑的眸子里。


    冯远山用手指顺着她的头发,“你的心都给我了?”


    沈云舒轻着呼吸道,“我还要自己留着。”


    冯远山看她的眼睛,“自己留着做什么?”


    沈云舒咬唇默了片刻,又抬起些身,贴到他耳边,“留着……等你明晚回来,你自己把你的名字写上去。”


    第56章 第56章我喜欢你现在弄疼我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一晚上的功夫,有些事情就在镇上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


    传的最多的就是冯老板犯了大事儿,被人给带走了,一个戴毡皮帽留着两撮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在大柳树下跟讲评书似的,说得有鼻子有眼就像当时他也在现场一样。


    有人压根不信这胡编乱造的话,出声反驳,冯老板的厂子明明还在正常开着,上午还给工人们发了奖金和年货,每个人都有,奖金的红包很厚实,年货不仅有米面粮油还有肉,现在哪个厂子能有这待遇。


    又有人附和,早晨的时候,顾老太太还乐呵呵地出来买东西了,要是冯老板真出了事儿,顾老太太还能有这心情。


    旁边的人连连点头,又道,我刚从县里回来,看到顾家那超市也开得好好的,超市里的人乌泱乌泱的,林素萍和顾庭钧忙得脚都不沾边,他们两口子可是拿冯老板当亲儿子看,要是冯老板被人带走了,他俩早就把超市关门,找人找关系去了,哪儿还有功夫忙着挣钱。


    胡子男不服气了,“我媳妇儿她弟的老丈人那可是在市里有关系的,他说了,上面有大人物发话了,说要治治冯老板,冯老板这次,轻的话工厂关门,倾家荡产,欠一屁股债,重的话进去关几年都不是没可能,我拿我的胡子发誓,我要是有一句话假话,天打五雷轰。”


    本来大家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他一说拿胡子发誓,有人就信了大半,毕竟胡子是他的命根子,这么些年都雷打不动地留着,掉一根都心疼得要死,别人叫他的时候,也不叫名儿,直接就叫刘胡子。


    围观人群的议论声更大了些,那几个原本还坚持认为冯老板没事儿的人也有些动摇了,冯老板就算再厉害,但有句老话叫民不与官斗,要是冯老板真的得罪了什么上面的大人物,那一切就不好说了。


    顾兰英和张怀成藏在人群的后面,偷偷地听着大家的你一言我一语,顾兰英今天是被张怀成撺掇着,想去登顾家的门,找顾老太太赔礼道歉的。


    张怀成可不想断了顾家这门亲,依照顾家老太太之前对他奶心软的程度,他奶只要在老太太跟前哭上两声,再把当年的事儿拿出来说上一说,顾老太太心里就是有再大的气,也不会再跟他奶计较了。


    可是祖孙俩在街上转来转去转了几圈,都不敢进顾家的胡同,他俩都清楚冯远山的性子,那是个说的出做的出的狠心主儿,这次哪怕是把顾老太太哄好了,冯远山那一关怕是也不好过。


    俩人正犹豫着是壮着胆子硬着头皮直接上门去赌一把,还是原路返回家该干啥干啥,就听到别人说冯远山出事儿了。


    人群中有人想起什么,“欸”了一声,纳闷道,“冯老板他那个厉害的爹呢?这儿子结婚不来,现在儿子有难了,也不说管?”


    其他人纷纷摇头,没人知道这里面的内情。


    有眼尖的人看到人群后面的顾兰英和张怀成,着急打探,“兰英婶儿,这冯老板没出什么事儿吧?”


    镇上的人都知道冯老板这位姑婆三天两头就要去顾家打一趟秋风,顾家要是出了什么事儿,顾兰英肯定会知道点儿啥。


    顾兰英还没说话,张怀成一把攥住他奶的手,直接回道,“他冯远山出没出什么事儿我们怎么会知道。”


    他说着又提高了些音量,生怕谁漏听了似的,“我们两家都断亲了,已经没来往了,他顾家还有冯远山现在和我们张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张怀成还想说他冯远山后面要是欠了谁的钱,跟我们也一点关系都没有,话还没出口,一抬眼,看到沈云舒站在不远处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顾兰英和张怀成脸上都是一僵,张怀成先反应过来,拉起顾兰英,挤开人群就要走。


    沈云舒不紧不慢地对张怀成道,“怀成,咱两家断亲是断亲,可你们家欠我们老太太的钱该还是得还,你们把钱准备好,等这个年过完我们就去家里拿哈。”


    张怀成和顾兰英一听这话,逃离的脚步更快了些。


    有人意外于张家竟然舍得跟顾家断亲,好奇跟沈云舒打探,“云舒,你们两家这是因为啥闹掰了?”


    沈云舒扶着自行车,不甚在意地回,“也不是因为什么大事儿,怀成家怀了老二,可能是怕自己媳妇儿顾不过来吧,就想着把他家石头放到我们家来养,还想让我们老太太给他垫那二胎罚款的钱,我和远山都没同意,就闹成这样了。”


    她三言两语说清了事情的原委,大家一听就知道这是顾兰英和张家会干出来的事儿,纷纷道,“断了挺好的,那一家子根本招惹不得,断了更清净。”


    沈云舒摆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别的也不多说。


    有人犹犹豫豫地想问冯老板的事儿,可看着沈云舒那一双笑盈盈的眼睛,最终也没能问出来,只问她这是要去哪儿。


    沈云舒回,“远山打电话回来说晚上想吃炸藕合,我出来买点藕,可找了几个地方也没看到有卖的。”


    周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从这句话都听出了一些信息,要是冯老板没出什么事儿,他们也是打心眼里高兴的,冯老板的厂子可关系着他们镇以后的发展,他们中的好些人还打算年后去给冯老板打工呢。


    有人扬声道,“云舒,烤鸡店旁边那个菜摊有卖的,你去那边看看。”


    沈云舒笑着“欸”一声,谢过那人,又看向刘胡子,面上带笑,“胡子叔,既然婶儿他娘家弟的老丈人在市里有关系,那你女婿那事儿应该就不需要远山帮忙了,等远山待会儿回来,我就跟他说,大年节底下的,他也忙得不行,正好事情能轻省一件是一件。”


    刘胡子一时愣住,他都不知道自己女婿有什么事儿找上了冯远山,他媳妇儿娘家那边哪儿有什么在市里的关系,不过是他拿来吹牛随口一说的,大家一看刘胡子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刚才那赌天发誓的话有很大的水分。


    沈云舒也不等刘胡子说什么,和其他人打招呼道别,骑上自行车往烤鸡店的方向走去,视线掠过路旁不知道看了多久的周时礼,连


    停都没停一下。


    雪化在土路上堆积起泥洼,自行车的轱辘直接压进泥洼里,溅起的泥点子全都落到了周时礼的裤子上,沈云舒头也不回地骑车走远了。


    她去买了藕,又去副食店买了瓜子和糖果,还跑到镇东头的商场去给家里每个人都买了几双红袜子,差不多绕了大半个镇才往家走,一直骑到没人的地方,沾在脸上的笑才淡了些。


    他说他能回来吃今晚的年夜饭,那就肯定能,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她,她能做的不多,老太太早晨出去溜达了一圈,她又转了这么一圈,现在至少能平息一大多半的流言蜚语。


    沈云舒的自行车还没拐进胡同口,就看到小伍开着车从胡同里出来,看到她,又急急地刹住车。


    后座的车窗降下来,冯雅琳探出头,神色有些焦躁,“嫂子,我要走了。”


    沈云舒从自行车上下来,“不吃了午饭再走?”


    冯雅琳摇头,“不了,等过两天我再过来,嫂子你那腊排骨要给我留着些,等我下次来还想吃。”


    沈云舒笑着道好,又嘱咐小伍路上开慢点儿。


    小伍嘴上答应得好,可一路上被冯雅琳催得是开慢不了一点,冯雅琳着急回去跟她爸算账,世上有这样当爹的吗,竟然找人给自己亲儿子使绊子。


    他当真是半分都不了解自己儿子,她哥是那种会服软的人吗,她看他纯属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当年他那一棍子打得她哥十多年都没跟他好好说过一句话,这才没两年,他就又故技重施,儿子大了拿棍棒打不了了,就开始拿权势压,他可真行。


    反正在她哥和她爸之间,冯雅琳是无条件站她哥的,要不是她哥,她七岁那年就被人贩子不知道给拐到哪儿去了,她哥不仅是她哥,还救过她一命,虽然她妈一直自动忽略这件事,但她不会忘。


    小伍的车开走了,沈云舒也进了院,猫在矮墙垛后面的林杏芝和方瀚才稍微直起身。


    林杏芝哭丧着一张脸,一直在打退堂鼓,“瀚哥,要不我们还是走吧,你没听他们说吗,冯远山的厂子都快完了,他现在肯定拿不出十万块钱的。”


    方瀚暗骂她一声娘们唧唧的怂货,又道,“他们知道个屁,我调查冯远山这个人又不是调查了一天两天,他哪儿是会这么轻易就完的人,就这么点小事儿还想困住他,你们也太小瞧他了,他不但不会完,他还会越来越发达,十万块都便宜他了,你当初就该要五十万。”


    他缓下些脸色,双手扶着林杏芝的肩,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宝贝,你听着,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现在他们家一个男人都没有,只有一个老婆子还有那个沈云舒,你去拖住她俩,我去把你儿子抢出来,那可是你亲儿子,你不想见见他长什么样儿。”


    林杏芝一听他这话,连连摇头,她一点儿都不想见到儿子,他那双眼睛像极了沈云川,她现在这副样子根本没法面对沈云川。


    方瀚在心里又骂一声,语气更柔了些,“那宝儿你想想咱们以后的生活,用你儿子换到这笔钱,我们就立马奔英国,我干妈可是已经把房子给我们找好了,就等着我们过去呢,不是你说的你做梦都想去英国看一眼。”


    林杏芝被方瀚的话哄得定下来些神,方瀚看出她的动心,又牵起她的手放到唇边假装温柔地亲了下。


    要不是看在她现在还有用的份上,方瀚才懒得和她装这些,等钱到手,他就立马踹了这蠢娘们儿,十万块钱,他一个人都还不够花,又怎么会带上她,想去英国,她还是做梦去更快一点。


    林杏芝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方瀚拉着她从矮墙里走出来,俩人的脚还没迈出去一步,一辆面包车截停在了他们面前。


    面包车上乌拉拉连着下来几个彪形大汉,为首的那个还要更壮一些,脸上带着一条斜疤。


    方瀚一见这阵仗,二话不说,撇开林杏芝,撒腿就想跑,结果直接被人摁在了地上。


    刀疤脸蹲下身,掰起方瀚的脸,摘下他的眼镜,扔在地上,拿脚直接踩碎,又拿手拍拍他的脸,笑容让人不寒而栗,“大喇叭哥,你可是让我们好找啊,没想到给躲这儿来了。”


    方瀚听他们都叫出了“大喇叭哥”,立刻就知道是谁派他们来的了,他哆嗦着唇,话都说不出来一句,屁股底下一股腥臊慢慢晕染开。


    林杏芝已经完全傻眼,方瀚在她眼里可是风光霁月般的男人,他现在这是尿裤子了……


    小知言咯咯的笑声从院子里传出来,听着像是要跑到胡同里来,后面的顾松寒对刀疤脸使一个眼色,刀疤脸扬下巴挥挥手,几个人直接把方瀚提溜上车,顺便也拽上了想扭身向后看的林杏芝。


    车门关上,司机一踩油门,车就开远了,顾松寒紧皱着眉,很是嫌弃地拿脚尖拨了拨旁边的雪,把地上的尿骚味儿掩好,又拍拍手,大功一件告成。


    他哥就料到这个姓方的冒牌货今天会来这边捣乱,所以提前安排人候在了这儿,没想到还真是一逮一个准儿。


    敢把心思动到他们这儿,那他就该做好承担相应后果的心理准备,他哥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儿,仅有的几分温柔也全都给了他嫂子,别人是得不到半分的。


    外面发生任何事,都影响不了胡同尽头院子里的欢声笑语,小知言提着红灯笼满院子地跑,沈云舒听着远远近近响起了鞭炮声,她也去拿了一鞭炮在院子里点上。


    噼里啪啦炸开的声响瞬间将除夕喜庆的气氛带了出来,小知言捂着耳朵躲在太奶奶身后又是蹦又是跳,一鞭放完他觉得不过瘾,还想让小姑放,沈云舒让他去再抱一鞭出来,小知言欢呼一声,转身进了屋。


    顾老太太对沈云舒笑,“你胆子还挺大,连炮都敢放。”


    沈云舒给老太太拢拢有些敞开的棉袄领子,“我一开始也不敢,但过年的时候家里总不能冷冷清清的,我试了一两次,后面慢慢也就会了。”


    老太太想到她一个小姑娘自己壮着胆子放鞭炮的情景,就有些心疼,她怜爱地握上沈云舒的手,“等待会儿远山回来,让他陪着你回机械厂给家里放上两鞭。”


    沈云舒睫毛颤一下,眼睛随即弯下来,“嗯,我等他回来一起去。”


    老太太捏捏她的脸蛋儿,“别担心,不会有事儿的,他从小就是有福的,现在把你娶进了门,福气就更多了,你们大把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沈云舒眼里的笑容加深,她轻轻点下头,“我知道的,姥姥。”


    他们后面还有好多个除夕可以一起度过,所以他今天就是回来晚一点也没关系。


    午饭吃完,就开始忙乎包饺子了,沈云舒和老太太上午已经把面和馅儿全都弄好了。


    饺子馅儿有三种,牛肉韭黄,猪肉白菜和韭菜虾仁鸡蛋,今天得把过年吃的饺子全都给包出来,家里人口又多,所以算是一个不少的工作量。


    小知言都不午睡了,搬着个小板凳坐在小姑旁边也要帮忙,老太太给他拿碗拨了点馅儿,又给他揪了块儿面,随他自己玩得开心。


    三点多的时候,林素萍和顾庭钧提着大包小包地回来了,超市开到中午才关门,他们盘了一下货,又给员工发了年货和奖金,俩人紧赶慢赶地赶回来,总算赶上了包饺子的收尾工作。


    过年的饺子就要全家一起包才有意思,电视里放着往年的春晚,沈云舒负责擀皮,顾老太太和林素萍负责包,配合得十分默契。


    林素萍的嘴还不闲着,一会儿说说超市里面的趣事儿,一会儿又骂冯敬峰两句,一会儿又夸沈云舒今天怼张怀成和顾兰英怼得好。


    林素萍一进镇上,就听人跟她说了上午发生的事情,她之前多少还觉得远山这个媳妇儿性子有些软,可能容易受欺负,现在才发现她这性子是该软的时候能软到人的心坎上,该硬的时候也能当起一面来,要是松寒以后找媳妇儿能赶上云舒这一半儿,她也就烧高香了。


    顾松寒还不知道他老娘正在琢磨他的终身大事,他忙完他哥交待的事情,赶在天黑前回了家。


    他原是想着去县里等他哥出来,但他哥昨天走的时候已经说过让他办完事情就直接回家来,今天是除夕,他哥不在,他得试着当起家里那个主心骨。


    小知言正帮着舅公在院门口挂大红灯笼,看到小顾叔下车,高兴地跳了起来,又往车里看,却没看到小姑父。


    小知言


    着急问,“小顾叔,小姑父呢?”


    他昨晚睡觉前没等到小姑父回来,今天一天也都没有见到小姑父,他都有些想他了。


    顾庭钧站在梯子上也在看顾松寒,顾松寒回给他爹一个安心的眼神,又揉揉小知言的小卷毛,“你小姑父还有些事情要忙,要晚一会儿才能回。”


    小知言乖乖“哦”一声。


    到南墙根拿蒜的沈云舒听到顾松寒的话,心里的不安又多了些,不过面上不让自己显露出来,今晚她是掌勺大厨,她得把一桌子年夜饭给做出来才行,等最后一道菜端上桌,他没准儿也就回来了,姥姥都说他是一个有福气的人了。


    顾松寒一回来,又连着噼里啪啦地放了几鞭炮,家里的气氛更热闹了。


    小知言是最忙的那一个,在院子里看会儿烟花,又跑进屋子看会儿电视,再剥个橘子,给正在捣蒜泥的舅公来一瓣,又给窗户前贴喜字的小顾叔一瓣,再喂给忙着烧香上供的太奶奶一瓣,又跑进厨房,喂给正在做菜的舅婆和小姑一人一瓣,他自己吃一瓣,剩下的最后一瓣他留给小姑父回来吃。


    他踮脚看了看料理台上小姑已经做好的菜,有他喜欢吃的,有太奶奶喜欢吃的,有舅公舅婆喜欢吃的,有小顾叔喜欢吃的,还有小姑父喜欢吃的,小姑父喜欢吃的菜小姑好像做得最多,看来小姑跟他一样,也有些想小姑父了。


    沈云舒人在厨房里忙,耳朵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但听来听去也一直没有听到她想听到的脚步声。


    灶台上炖着鱼,高压锅里炖着排骨,煮饺子的水已经开了两次又被她添了两次凉水,现在又开了,她有些心不在焉去接凉水,手里的瓢没拿稳,歪了下,里面的水洒到了她的裤子上,倒也没洒太多。


    但林素萍还是坚持让她去换条裤子,水是凉水,现在又是冬天,姑娘家家的,受一点儿凉以后可能就会受罪,这可不能不当回事儿。


    沈云舒裹着外套小跑着回了西院,院里屋里的灯全都亮着,他们这儿的老礼儿,除夕夜,家里的灯是要亮一晚上的。


    她推门进屋,看到门口摆放整齐的皮鞋愣了下,又看到衣架上挂着的外套,连拖鞋都来不及换就直接跑进了卧室。


    卧室里没人,洗澡间半掩的门里传来些动静,她还没走近,洗澡间的门被推开。


    冯远山站在门口,神色里有少见的疲惫,可看见她,一双黑眸不由地淌出些笑,“我刚回来,想先刷个牙洗个脸再过去。”


    沈云舒不想听他说这些,她张开手,轻声道,“过来,先抱我。”


    冯远山眸光微动,他几步走过去,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到怀里,沈云舒感受到他身上切实的温度,从昨晚吊到现在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她眼眶微湿,捧起他长出青茬的下巴,直接亲上了他的唇,冯远山立刻反客为主,压着她的后脑勺,掌控了主动权。


    唇舌交缠,他刚刷过牙,清凉的味道进到她喉咙深处,沈云舒在他嘴里喘了下,呼吸更急了些,冯远山箍紧她的肩,急切又大力地吞咽着她的甜津,像是怎么都吃不够。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稍微扯开些距离,冯远山摸了摸她的脸,她的皮肤比刚剥开壳的鸡蛋都要嫩,稍微碰一下就能留下些痕迹,他的胡子还没来得及刮,都给她脸上蹭出了红。


    冯远山又亲亲她的唇角,哑声问,“疼不疼?”


    沈云舒双手圈着他的脖子,杏眸里蒙着雾气,刚被深吻过的声音软得能揉出水来,“我喜欢你现在弄疼我,你可以再弄疼我一点。”


    第57章 第57章乖,说出来


    冯远山喉结一滚,又俯身压下,沈云舒倚靠在他怀里,微仰着头,全心依赖地回应着他。


    呼吸深绕缠绵成柔韧的丝线,一圈一圈将两人捆绑住,好像夜有多深,他们就可以亲多久。


    身上的外套被他拨落到地上,她今天应景,里面穿了件宽松的红色毛衣,冯远山含裹吮吸着她的唇舌,大手卷着毛衣的下摆探进去,他力气很大,沈云舒的心脏被攥得一哆嗦。


    他也想带给她更多的疼,可又舍不得让她太疼,冯远山先是重重地揉捏了几下,又慢慢地抚弄起,指腹的粗粝刮蹭出一阵酥麻,沈云舒细细地抽起气,嘴里溢出的声音像猫儿的轻喘,挠得人心痒难耐。


    冯远山盯着她,眸光暗成深夜的漩涡,他将大红的毛衣直接掀起来,又拉下包裹丰盈的白色蕾丝,气息向下。


    沈云舒心尖都起了颤,她抓住他的头发,慌着想把他往上拽。


    冯远山直接咬住她,“昨天怎么哄我的?”


    沈云舒的心脏被他灼热的气息贴着,说不出来。


    冯远山再咬她,语气温柔,口吻命令,“乖,说出来。”


    沈云舒受不住磋磨,颤巍巍地开口,“今晚回来,写……你的名字。”


    冯远山奖励似的亲亲她的柔软,“你不是不让我骗你,答应你的不能食言。”


    沈云舒被他的胡茬扎到,又是一哆嗦,他的写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用气息,用唇舌,用齿印,两个都不放过,沈云舒急喘着气,白皙的手指深陷在他漆黑的头发里。


    暖黄的灯光下,两人重叠的身影倒映在墙上,窗外,鞭炮和烟花此起彼伏地散满夜空。


    等他终于写完,肯放过她,气息又覆到她的唇上,哑声道,“现在都是我的了。”


    沈云舒的心脏和胸口全都烫得一塌糊涂,她摸摸他的脸,咕哝回,“早就是你的。”


    她今晚就像个妖精,每句话都挑弄着他的神经,冯远山胳膊如烙铁,勒紧她的腰,“早就是多早?”


    沈云舒把脸埋到他的肩上,蹭了蹭,不说话。


    冯远山看着她闷下去的后脑勺,唇勾起笑,俯身亲上她红到滴血的耳朵。


    院子里传来小知言咚咚咚的跑步声,还连声叫着“小姑”,沈云舒忙从他怀里起身,一把推开他,着急弄被他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


    冯远山接替她的手,给她扣好内衣,整理好毛衣,沈云舒已经听到了小知言推门进屋,他还在不慌不忙地给她拢着乱掉的头发。


    她想自己弄,他偏不放手,一点点将她的头发梳理整齐,又拿夹子重新挽起,挽好看了看,不太满意,又将夹子拿下来重新挽。


    小知言在客厅没看到小姑,一路跑向卧室,手还没摸到门把,卧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沈云舒走出来,又关紧门,她面上看着还算淡定,实际上快要蹦到嗓子眼的心跳还没有缓下来,小知言仰头看着小姑,比起小姑过于红的脸蛋儿,小知言被小姑那挽得松松散散的头发吸引过去了注意力。


    他开口道,“小姑,你头发好像没弄好。”


    被关在屋里不让出去的冯远山听到小知言的话,屈指蹭了下鼻梁,他怎么觉得他弄得还挺好。


    沈云舒摸上头发要重新弄,想到他刚才神色里的认真,手顿了下,又放下来,拉着小知言往外走,悄声问,“这样难看吗?”


    小知言立刻摇头,“特别好看,小姑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沈云舒眼睛弯下来,揉揉他的小卷毛。


    外面连天的鞭炮声越来越响,墙上的挂钟敲响六点整的钟声,菜一盘一盘地摆上饭桌,锅里白白胖胖的饺子煮沸开,小知言兴奋的声音在鞭炮声中响起,“小姑父,你回来啦!”


    然后是林素萍和顾庭钧惊喜的声音,就连顾老太太乍一见到进屋的冯远山都有些激动。


    沈云舒拿铲子慢慢搅动着锅里的饺子,沸腾开的热气进到眼里,蒸得眼眶泛湿,她眨眨眼,又把湿气压下去。


    不紧不慢的脚步走进厨房,在她身边停下,沈云舒仰头看他一眼,他洗过澡,头发微湿,脸上的疲惫没有了,下颌上的青茬却没有刮掉,沉稳中又添了些桀骜不羁,是另一种味道。


    冯远山的目光落在她没有动过的挽发上,眸子里的笑容加深,他托起她的脸,


    吻上她的眼尾,低声道,“等我再多练练,下次会比这次挽得更好。”


    沈云舒脸一热,屈肘顶他,外面可是一屋子的人。


    冯远山又碰碰她红润的唇角才不舍地直起身,顺手接过她拿着的铲子,沈云舒错开一步,把灶前的位置让给他,她拿瓢去接凉水,冯远山接过瓢,将凉水添到锅里,又看她,“添过几次水了?”


    沈云舒回添了两次,又踮起些脚,给他整了整毛衣有些堆叠起的领口,冯远山弯下些腰,俯身来就她的高度,沈云舒脚落回原地,注意力和手还停在他的领口,一点点给他翻弄着,想弄得再好看些。


    小知言的头悄悄探进厨房里,和小姑父对上视线,他捂嘴偷笑,原来小姑父在小姑面前都成了个不会穿衣服的宝宝,还得要小姑帮忙,他食指怼到自己脸上,无声地对小姑父做了个羞羞脸的动作。


    林素萍看小知言撅着屁股猫在厨房门口,不知道在干什么,她倾身往里一探,看到厨房里的两人,不由地笑出来,赶紧把小知言抱走,又将要进厨房端菜的顾松寒和顾庭钧挡住。


    顾松寒立刻反应过来,坏笑起来,顾庭钧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媳妇儿不让他进总归有媳妇儿的道理,他抱过小知言去院子里看烟花。


    林素萍凑到正在饭桌前摆筷子的老太太跟前,拱拱老太太的肩膀,“老太太,先给你道喜了,咱家可能马上要添新人了。”


    就冲这小两口的腻乎劲儿,这不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老太太闲闲地斜她一眼,“用你给我道喜,”又忍不住抿嘴笑,“我早就开始做小衣裳了,用的天蓝色的料子,到时候男孩儿女孩儿都可以穿。”


    林素萍打趣道,“是谁当初嘴硬说不着急抱小重孙的,您的脸现在疼不疼?”


    沈云舒端着刚出锅的饺子出来,只模糊不清地听到了林素萍的最后一句,看老太太,关切问,“姥姥的脸怎么了?”


    林素萍扭头看到沈云舒,又看一眼也端着两盘饺子从厨房出来的冯远山,直接笑出声,“不怎么,老太太今天高兴事儿太多了,笑得脸都疼。”


    小知言看完烟花跑进屋,接林素萍的话道,“太奶奶脸疼吗,我可以给太奶奶揉揉。”


    林素萍笑得更大声,顾老太太也笑,弯腰把脸凑给小知言,“好,小知言给太奶奶揉揉。”


    小知言认真给太奶奶揉了揉脸,也学小姑姑的样子,给太奶奶整了整有些翻起来的衣领。


    顾松寒“呦呵”一声,逗小知言,“你这是把太奶奶当小朋友了,还给她整衣服。”


    小知言边给太奶奶弄着衣领,边认真点头,“小姑父都可以当小姑的小宝宝,太奶奶也可以当小宝宝。”


    空气里静了下,瞬间轰然而起的笑声都要盖过外面的鞭炮声,就连顾庭钧也乐呵呵地笑出声。


    沈云舒的脸都要红过身上的毛衣,冯远山勾住她的手指,捏了捏,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其实小姑也可以当小姑父的宝宝。”


    沈云舒不看他,脚踩上他的鞋用力碾了下,都要使出吃奶的劲儿,冯远山握拳抵唇轻咳一声,把差点溢出嗓子的闷哼给压了回去。


    年夜饭的饭桌格外热闹,就连一向寡言的顾庭钧,喝了两杯酒后,话也多了起来,小知言一口一口地吃着太奶奶专门给他包的小饺子,认真听着舅公说话。


    饭都快吃完了,沈云舒脸上的红还没有散尽,又因为抿了两口果子酒,身上好像更热了些,她夹到碗里的最后一个饺子,感觉到面皮里包裹的硬度,把那个饺子放到了他的碗里。


    冯远山看她,“吃饱了?”


    沈云舒点头。


    冯远山还是把自己筷子里夹着的那个饺子送到她嘴边,低声哄,“再吃最后一个。”


    沈云舒被饺子皮碰了碰唇,下意识地张开嘴。


    冯远山又嘱咐,“轻些咬。”


    沈云舒咬下去,牙齿碰到了饺子里的硬币,有些怔住。


    冯远山笑,“沈老板来年一定会发大财。”


    沈云舒眼睛不由地弯成月牙,将硬币吐到他递来的纸上,冯远山又抽出张纸给她擦擦唇角,沈云舒接过纸,自己擦,扬下巴让他也吃她刚给他放到碗里的饺子。


    冯远山意识到什么,夹起碗里的饺子,吃到嘴里,先是咬到硬币,硬币下面还压着颗枣子,这肯定是老太太包的。


    枣子,早子,早生贵子。


    沈云舒端起酒杯,碰了碰他的水杯,轻声道,“看来冯老板明年会好忙,忙着发财,”她顿一下,手托腮歪头看他,“也忙着当爹。”


    冯远山看着她已经有些醺意的杏眸,眉眼微动。


    今晚他要是努努力,明年的这个时候肯定能当上爹。


    第58章 第58章还要不要打?


    别人边看着台上的戏,边讨论着昨晚的春节联欢晚会,沈云舒坐在角落里,拿手掩着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困得她眼泪都要流出来。


    中午饭吃完,小知言看太奶奶和舅婆打麻将看得起劲,连午觉都不想睡,她本来是打算自己回屋迷瞪一小会儿,补补觉。


    但是还没躺下,就被青萤姐上门给拉出来看戏了,在茶楼门口又碰了许雪茹她们,两边的人凑一块儿,满满当当坐了一桌。


    方青萤嗑着瓜子靠过来,“你昨晚干啥了,怎么困成这样。”


    沈云舒端起茶杯喝一口茶,掩饰过去脸上的不自在,小声道,“看春晚看得太晚了,早晨又起得早,没睡多长时间。”


    方青萤捏捏她的脸,“没睡多长时间是真的,至于是不是看了春晚就只有你们家冯远山知道了。”


    沈云舒拿一块儿大白兔奶糖堵上了方青萤的嘴,指尖摩挲着留在手里的奶糖纸,想到昨晚,脸又漫上热。


    她昨晚总共喝了半杯果子酒都不到,那酒的度数连啤酒都不如,她都能喝醉,在饭桌上说了招惹他的话,下了饭桌就被他拉回了屋,春晚都结束了,他还没折腾完她,要不是她最后晕了过去,他能折腾她到天亮都说不准。


    沈云舒的手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肚子,昨晚少了中间那层阻隔,她被灼烫直接相贴,情动来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都到了现在,停留在里面的灼烫好像还没有散去。


    她只说让他当爹,他当得未免也太卖力了些。


    沈云舒又端起茶杯,再喝一口茶,压了压身上的燥热,一抬眸,和被人簇拥着从二楼拾步而下的人对上视线,想到自己脑子里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脸微红。


    他不是去市里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冯远山和身后的人说了两句什么,撇开一众人,转脚朝她这边走来,沈云舒放下茶杯,直起些身,挽了挽耳边的发丝。


    方青萤和许雪茹她们看到冯远山,纷纷来了精神,全都从戏台上收回视线。


    冯远山走到沈云舒身旁,手随意地搭到她的椅背上,先跟方青萤和许雪茹打过招呼,又跟其他人微颔首。


    男人冷峻,女人娇柔,两人一站一坐,好似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把明明暗暗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


    方青萤每次看到沈云舒和冯远山一起,都会忍不住感叹一遍,她这个媒做得真是好。


    许雪茹则是笑眯眯地看着冯远山,黑色羊绒大衣搭配黑色高领毛衣,肩阔腰窄,腿长又直,眉目俊朗,气质寒凛,骨血里又有一股子压不住的野性,这样的男人疼起媳妇儿来肯定是往死里疼。


    所以云舒妹子这眼光不是一般的好,给自己挑了个宝,光看她那水灵灵粉润润的小脸蛋儿就知道,想必是夜夜都被滋润得彻底。


    许雪茹有心想打趣两句,但碍于冯老板身上生人勿进的气场,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许雪茹这么个嘴上厉害的都不敢说,其他人就更不敢了。


    大家又转身看向戏台,只是所有人的耳朵都停在小两口这边。


    冯远


    山低下些身,气息贴近她的耳朵,“看完戏还有别的安排吗?”


    沈云舒摇头,小声问,“你忙完了?”


    冯远山“嗯”一声。


    沈云舒道,“那你先回吧,我待会儿也就回了。”


    冯远山扫了眼戏台前的水牌,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结束,他握住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晚上有什么想吃的?”


    沈云舒想了下,“你拿手的都想吃。”


    冯远山眸底淌出笑。


    沈云舒留意到周遭过于安静的气氛,声音更小了些,“你快走吧,别扰了我看戏。”


    冯远山视线转向戏台,“这戏好看?”


    沈云舒点头。


    冯远山看到台上过于俊俏的小生,又看回她,“等回去给我讲讲有多好看。”


    沈云舒明白他眼神里的意思,嗔他一眼,不想理他了,冯远山笑着捏捏她的指尖,顾忌着是在外面,不再逗她,漫不经心地直起身,脸上敛起笑,又回到面无表情,冷眼扫过一圈茶楼,将周围有意无意探寻的目光全都压了回去。


    直到他人走出去,茶楼里才多少恢复了些热闹,方青萤冲沈云舒暧昧地眨眨眼,许雪茹和其他人都惊掉了下巴,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平日连笑都难笑一下的冯老板,在自己媳妇儿面前会是这般的温存小意。


    饶是沈云舒表现得再淡定,也控制不住脸上的红,她又端起了茶杯。


    茶楼的老板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伙计,端着各种零嘴小吃还有水果,要往沈云舒他们这桌摆。


    桌上有个人奇怪问,“我们没有点这些呀?”


    许雪茹一看这阵仗立马明白过来什么,拍那人一下,嫌她没眼色,我们没点肯定是有别人点了呗。


    茶楼老板笑,“是冯老板请客,希望大家看戏看得开心。”


    又招手让最后面那两个伙计把炭炉搬过来,一个放到沈云舒和方青萤身后,另一个放到桌子的另一侧,然后对沈云舒恭敬又客气道,“您要是还有什么需要就招手叫我。”


    沈云舒没想到他能安排这些,大方对茶楼老板道过谢,面对许雪茹她们的打趣,也温语浅笑地应对自如。


    方青萤歪头过来,扬下巴点点她们手边这几样水果小吃,悄声道,“看你们家冯老板心细到什么程度,既知道给你做面子,还知道让人把你喜欢吃的摆在你跟前,两不耽误。”


    面对外人的调侃,沈云舒还能处理得从容得体,在亲近的人面前,她反倒有些耳热,“不也是你喜欢吃的。”


    她和青萤姐的口味儿几乎是一样的。


    方青萤拿肩膀拱她,“还不是沾了你的光。”


    沈云舒拱回去,“等下回碰到了姐夫,我也沾你的光。”


    方青萤想到自家那口子,嫌弃地撇嘴,“就他那个抠抠索索的小气样儿,半点儿都没有你家冯老板办事周到又大方的劲儿,他要是能想到这些,天上就要下红雨了,回头真该让他跟你家冯老板学学。”


    沈云舒看她领口下掩着的金项链,“姐夫要是还抠抠索索,你这金项链是从哪儿来的?”


    方青萤脸一红,又拿肩膀撞她一下。


    沈云舒笑得月牙弯弯。


    有人余光看到沈云舒的笑,心里着实有些纳闷,关于冯老板可能要走背字这件事,在镇上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从各处传来的消息看,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


    大家都在说冯老板这次倒霉跟他这新娶的媳妇儿有关,毕竟他媳妇儿的八字实在是过硬,克死亲爹亲娘,又克死亲哥,现在又克上了自己男人。


    正常来说,就算冯老板不闹离婚不打架,对他这媳妇儿也该没多少好脸好颜色才对,怎么也不该是这种放在手心里疼好像都不够的黏糊劲儿。


    不只看戏的观众不解,冯敬峰也想不通。


    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不相信他冯远山不清楚,现在正是严打抓典型的时候,他们这是正好给撞到了枪口上。


    这次的事情,就是褚修崇出面都不管用,说到底褚修崇的根基在香港,他再有钱也就个做生意的,官场上的事情他混不开,只有他这个当爹的能给他解决掉。


    他只要打个电话来服个软,他就是心里有再大的气,还能真的不管自己儿子。


    可他等电话等了整整三天,甚至授意让人以配合调查的名义把他带走了一天一晚,都没能逼着他打哪怕是一通电话过来。


    他也不知道他这硬骨头的劲儿到底是随了谁,他自己的厂子,他自己的前途,还能比和他亲爹置这口气更重要。


    在一旁啃苹果的冯雅琳小声嘀咕,“您还等什么电话,就冲您用的那昏招儿,您现在哪怕是先解决了事情,再把电话打到我哥跟前邀功,我哥肯定都不带正眼理您的。”


    正在看电视的钟情狠狠剜她一眼,让冯雅琳赶紧闭上她那臭嘴,那主意就是她出的,她还正提心吊胆生怕冯敬峰把怒气撒到她这儿,这个死丫头还非要往外翻腾这件事。


    冯雅琳因为太过生气,没注意到她妈的眼色,音量还提高了些,“我就不明白了,本来就是您做错了事情,您既然想跟我哥和好,那为什么不是您去认错,反倒要逼着他来跟您服软。”


    冯敬峰两眼一蹬,气咻咻道,“世上有当爹的给儿子认错的吗?!还我做错了事情,他就不看看他自己娶了个什么样的媳妇儿。”


    冯雅琳看他到现在都还没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也就泄了气,她把苹果核扔到垃圾桶,拿纸胡乱地擦擦手,跺着脚起身往楼上走,“您就继续这样保持下去,等回头您要是想抱小孙了,连张照片都看不到,到那个时候您再后悔也不算晚。”


    冯敬峰一愣,看冯雅琳,什么意思,他要当爷爷了?!


    冯雅琳连看都不看冯敬峰,径直上了楼,既然他老人家这么固执,就不要怪她下猛药了。


    茶楼的戏散场,许雪茹她们还要留下看第二场,沈云舒和方青萤跟着大部队乌拉拉地往外走,人群里有人也在盯着沈云舒的肚子看。


    冯老板的厂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却半点都不怨自己媳妇儿,有没有可能是母凭子贵,这沈云舒肚子里已经有了冯老板的孩子,等孩子生下来,再留子去母。


    那人看得太过入神,脚被前面的椅子给绊到,人眼看着要跌倒扑到沈云舒身上。


    后面的王凤娇眼疾手快地挤过来,一把将那人给拉住,没好气道,“你走路不会看路吗,真要摔倒了,你自己受伤是小事儿,要是撞到了别人你赔不赔得起呀。”


    那人被王凤娇的一顿训斥抢白得脸红脖子粗,想回嘴,但一看王凤娇那凶煞煞的模样儿,再看茶楼的老板带着几个伙计也围上来,一下子又畏怯了,他拿手指点了点王凤娇,转身出了茶楼。


    沈云舒认真跟王凤娇道谢,就刚才那人那身块儿真要压下来,她指定得被撞到哪儿。


    王凤娇一挥手,“哎呀,这有啥,我就是看到了,顺手的事儿。”


    方青萤瞅着王凤娇圆乎乎胖墩墩的脸,再看着她下巴上的那颗痦子,总觉得她有些眼熟,她应该是在哪儿见过这人,她犹豫问,“您是不是在云舒添妆那天去过云舒家?”


    沈云舒又仔细看王凤娇。


    王凤娇也不扭捏,对沈云舒自报家门,“我是王凤娇,我父亲跟冯老板认识,添妆那天我就是想去添个喜气,云舒妹子你当时忙得不行,我也就没进屋去打扰。”


    沈云舒这才知道她是谁,添妆那天最后整理礼单,她看到了王凤娇的名字,备的礼相当厚。


    她认识的人中没有叫王凤娇的,婚礼结束后就拿着单子问了他,他让松寒按照王凤娇备礼的双倍给回过了礼去,她猜应该是有人想求他办事儿,在他那儿没走通,所以才把礼送到了她这儿。


    沈云舒对这个王凤娇的初印


    象倒不坏,觉得她应该是那种爽气人,但她不知道王凤娇要求他办什么事儿,担心会给他扯上麻烦,也不和王凤娇过多的深交,只客气礼貌道,“还没跟您道声谢。”


    王凤娇笑,“要谢也是我道谢,自打沾了云舒妹子和冯老板的喜气儿,我这是干啥啥都顺得不行,就连减我身上这身秤砣肉,之前是死活都减不下去半两,现在不到一个星期,哗哗地减下去四斤。”


    不管外面是传冯老板要破产也好,还是要坐牢也好,她王凤娇反正是不信的,她父亲也说了,这冯远山绝非池中物,将来能走到哪一步,谁都说不准,他们王家要想走出现在的败势,必须得搭上冯远山这条大船,让他给拉扯一把。


    钱正刚之前干的那些没脑子的事儿,相当于直接把他们王家在冯远山这儿的路给堵死了,她刚才已经看过了,这冯老板对他这新媳妇儿可不是一般的看重,现在要想再重新把路盘活,就只能走沈云舒这儿的关系。


    王凤娇说着话,又往沈云舒这边靠了靠,“我得再蹭蹭云舒妹子的福气,争取出了这个冬天,我也能有云舒妹子这么苗条。”


    方青萤被王凤娇的俏皮话逗得咯咯笑开,她最喜欢王凤娇这种脾气性子的人,当下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拉着王凤娇亲亲热热地说起了话。


    沈云舒跟还候在一旁的茶楼老板道过谢,一手护着只顾着说话的方青萤,三个人边说着话出了茶楼。


    茶楼老板一直躬着身将沈云舒一行人送到茶楼门口,看到台阶下和人闲聊的男人,不由会心一笑。


    这冯老板还真是疼自己媳妇儿疼得紧,不仅媳妇儿喜欢吃什么都记得门清,他刚才明明看他都开车走了,现在赶着戏散场又过来接人。


    沈云舒第一眼先看到了他,不过马上被孙盛年怀里的岁岁抢走了全部的注意力,小姑娘唇红齿白,今天又穿了一身喜庆的红,头上戴着她给她做的小虎头帽,脚上也穿着小虎头鞋,活脱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小仙子。


    岁岁见到沈云舒也十分高兴,嘴里叫着姨姨,要让沈云舒抱,冯远山走上前接她手里的包,沈云舒把包给了他,眼睛一直都在岁岁身上,她一把将小姑娘抱过来,亲亲她的小脸蛋儿,又亲亲她红通通的小鼻尖。


    冯远山站在她身旁,侧身挡住街边吹过的冷风,给她紧了紧系得有些松散的围巾,又和王凤娇简单点头打了个招呼。


    沈云舒给岁岁顺着有些乱的头帘,话是对他说的,“你给我拿包里最下面那个红包。”


    冯远山睨她一眼,拿出红包,看她,“这个?”


    沈云舒直接看向红包,伸手要拿过来,冯远山没松手,沈云舒这才把视线转过来,她指尖蹭着信封向上,碰碰他的食指,冯远山不为所动,沈云舒凑到岁岁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


    岁岁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冯远山,软糯糯地开口,“小姨夫,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红包快快拿来。”


    她奶声奶气的话把大家都逗笑,沈云舒也看着他笑。


    冯远山陷在她灵动狡黠的目光里,心道,今晚回去还得继续努力,要是明年家里能添上个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姑娘,肯定又会是另外一番热闹。


    岁岁得了个厚厚的红包,给了云舒姨姨一个大大的吻,方青萤他们一家子晚上要去她婆婆家吃饭,不跟沈云舒一个方向,在茶楼门口分开了。


    王凤娇很有眼色,简单和沈云舒聊了两句,就借口说还有事情,去了茶楼对面的商场。


    冯远山没开车来,沈云舒的手被他握在掌心放到了他的大衣口袋里,两人肩并肩走在张灯结彩的街道上。


    沈云舒肩抵靠着他的肩,提起刚才王凤娇说的事情。


    王凤娇说她要好的一姐妹儿要做一批工服,问她这儿能不能接,要只是单纯地做衣服,沈云舒自然是能接,但王凤娇的目的应该不单只为了这桩买卖,她原是想着委婉拒绝,他却直接让她和王凤娇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


    沈云舒再跟他确认一遍,“我真的能接吗,会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


    冯远山道,“不会,王凤娇这个人还算实诚,可以试着结交结交。”


    他大概跟她说了一下王家的事情,现在王凤娇已经和钱正刚正式办了离婚手续,钱正刚这个上门女婿被踢出了门,王凤娇成了王家的主事儿人。


    王凤娇其实是很有能力的一人,但王家老爷子一直信奉男主外女主内,所以才让钱正刚这个只有花架子的上门女婿当了家,也把王家的产业快要败没了。


    好在王家老爷子人虽然在床上瘫着,脑子还没彻底糊涂,及时醒过味儿来,现在终于知道把自己亲闺女给扶起来了。


    冯远山看她,“王凤娇说的那个人在国外有不少资源,你们要是谈得好,以后就能走上外贸出口这条路。”


    沈云舒眼睛起了亮。


    冯远山刮她的鼻子,“一提到挣钱就这么开心?”


    沈云舒使劲点头,又问,“那我回头可以请王凤娇到家里来吃饭吗?”


    冯远山眉头微皱,“你自己的家,想请谁来吃饭还用问过我?”


    沈云舒笑开,往他跟前凑,撒娇道,“远山哥,你真好。”


    冯远山哼一声,将两人的距离拉开,“我好什么,刚才一眼都不看我。”


    沈云舒挨着他的肩凑过去,“我看了,我出门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你。”


    冯远山不受她的哄,又远离了她些,目光扫到街对面的人,眉眼生出些寒。


    沈云舒一门心思地想哄他,压根儿就没有看到正盯着他们看的周时礼,她另一只手拽上他的胳膊,不许他再跑,就要跟他紧紧挨着,“骗你我是小狗。”


    冯远山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给她拨开被风吹到脸颊的头发,“你不是小猫,怎么又想当小狗。”


    沈云舒羞恼地踢他一下,她不是猫也不是狗。


    两人低声说着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到的私语,在暮色的夕阳里越走越远,周时礼失魂落魄地看着那两个抵肩而行的亲密身影,这一仗胜负还未见分晓,为什么他现在已经觉得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顾家的门前今年远没有往年热闹,大家多少都听到了些风声,避嫌的多,登门的少,顾老太太索性直接闭门谢客。


    一大家子窝在家里打麻将,既不用天天给这个那个来拜年的亲戚做饭,又不用敷衍应付不想应付的人,这个年过得简直再悠闲惬意不过。


    沈云舒在打麻将上是新手,被他带着玩了两圈,就被推上了桌,第一天几乎把把输,第二天摸到了些门道,第三天已经会给老太太和舅妈喂牌了。


    顾庭钧私底下对冯远山夸,云舒内秀,半点儿都不张扬,实际上脑子灵极了,算牌也快,还过目不忘,以后要是有了小孩儿,不管是随你俩谁,都错不了。


    冯远山给小知言洗完澡,又把他哄睡着,再回到东院,屋里哗啦哗啦的麻将声还在响着,钟表已经快指向十一点。


    他站在她身后看了会儿,要是这麻将摊儿再练下去,她那点不多的工资得全都输给老太太和舅妈。


    冯远山手搭在她的肩上敲了下,让她快点胡了,好结束这一把,沈云舒让他不要管,她输点钱就能让老太太和舅妈高兴一天,再划算不过。


    而且,她也不想早早地回房去,他这几天饭局应酬都少,在家里的时间多,就更有精力折腾她了,她腿是软的,腰是酸的,就没一天是缓过劲儿的,别人过年是胖三斤,她这个年过得瘦五斤。


    顾老太太嗑瓜子磕多了,想吃葡萄,指派冯远山去给她洗一盘出来,冯远山进了厨房,听到林素萍拍桌喊胡了,开口叫外面的人,“沈云舒,进来帮我一下。”


    好一会儿,沈云舒才慢慢腾腾地走进来,只站在门口  ,不肯再往前走,用眼神问他做什么。


    冯远山胳膊伸出来,“帮我挽下袖子?”


    沈云舒看他半晌,走近他,边给他挽着袖子边小声道,“你怎么还不刮掉胡子?”


    他这两天在家里待着,连胡子都不刮了,他不刮也就不刮,可他会拿胡子折磨她。


    冯远山喂给她一个洗好的葡萄,“你不是喜欢?”


    沈云舒被葡萄咬出的汁甜到,连声音都带上了丝的甜,“我什么时候喜欢了。”


    冯远山拿手接住她嘴里吐出的葡萄籽,“昨晚——”


    沈云舒脸一热,挥手打上他,她本来想打他的胳膊,手却失了准头,“啪”一声打到了他的屁股上。


    两人都愣住。


    沈云舒的掌心贴着他圆翘的臀,一时没有移开,他全身都硬邦邦的,她有些意外他这儿的弹性这么好。


    冯远山看着她,哑声问,“还要不要打?”


    第59章 第59章小猫,在这儿试一次?……


    沈云舒脸更红,手慌着离开,看清他黑眸里的戏谑,指尖一顿,“啪”的一声又打下去。


    冯远山怔了下,没料到她会再打下来,他伸手要抓人,沈云舒已经擦着他的手逃远。


    她一只脚迈出厨房门口,又停下,手抓着门框回头看他,脸颊盈粉,眼波流传,用口型道,“手感很好。”


    十足夸赞的语气,没半点欺哄的意思。


    冯远山平静威胁,“你回来。”


    沈云舒冲他皱皱鼻子,转身出了厨房,她又不傻,她才不要回去。


    冯远山看着轻晃的门帘,唇角扬起笑,她的胆子倒是一天比一天见大。


    等冯远山端着洗完的两盘葡萄出来,麻将摊儿已经散了桌,老太太和林素萍在喜滋滋地数着今天赢的钱,顾庭钧端来两盆洗脚水,一盆放老娘跟前,一盆放媳妇儿跟前。


    顾松寒走过来,笑得意味深长,“嫂子回西院了,走得还挺快,像是后面有谁在追她。”


    冯远山把一盘葡萄递给他,顾松寒接过去,还想接他哥手里的另一盘,冯远山没有给,又去桌前的花瓶里拿了个老太太新做好的鸡毛掸子,不紧不慢地也回了西院。


    顾松寒拿起一颗葡萄扔进嘴里,有点想不明白他哥拿鸡毛掸子做什么。


    冯远山推门进屋,原以为她会逃去洗澡间,她却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话发呆,冯远山走过去,挨着她坐下,把果盘和鸡毛掸子放到茶几上,“怎么了?”


    沈云舒回过神,“林杏芝把电话打到了黄大娘那儿,想约我明天下午见一面,我答应了。”


    那个所谓的方律师还真的是个律师,不过除了这个,其他的全是假的,从名字到家世出身,再到什么国外的亲戚,全都是他编来哄林杏芝的。


    他绿了广州那边一个有权有势黑白通吃的大佬,本想从大佬太太那边骗些钱,结果钱还没骗到手,就被大佬给发觉,国内压根儿混不下去,就想跑国外。


    原是想着借林杏芝的手捞一笔弄点路费,谁知道又碰到一个硬茬儿,直接让人给逮住送回到了大佬的手里,他也不知道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能点背成这样。


    大佬亲自出手教训人的时候,林杏芝被迫在旁观看了全程,这几天把这辈子的噩梦都做完了,她知道她以后还有没有活路就是沈云舒她男人一句话的事儿,犹豫来犹豫去,还是给黄大娘打了个电话。


    沈云舒接到黄大娘的电话不算意外,她知道林杏芝肯定还会找她。


    冯远山喂她一颗葡萄,“她上次已经被吓破了胆儿,不会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顶多是跟你打打感情牌,你别因为她是小知言的生身母亲就对她心软就行。”


    沈云舒点头,她将葡萄籽吐到他送过来的纸上,扫一眼茶几上的鸡毛掸子,又看他,“我也不是对谁都随随便便就会心软。”


    冯远山听出她话里的意有所指,揽她的腰将她抱到腿上,两人面对面,他抬她的下巴,“谁能得你的心软?”


    沈云舒摸摸他硬硬的胡茬,又偷摸儿地拿脚把鸡毛掸子踢远了些,“还能有谁,你自己算算你这几天哄我骗我多少次,我次次还都依了你,天底下也就冯远山你独一份,在我这儿有这个待遇。”


    冯远山眼底起了笑,语气很平淡,“少给我灌迷魂药。”


    沈云舒摁碾了下他的唇角,“才不是迷魂药,这是事实,我只会对你心软。”


    冯远山掐她的腰,“直接说你心里想说的,别在这儿跟我绕这种虚头巴脑的话。”


    沈云舒小声道,“我今天想申请休息一晚。”


    她怕他不同意,又晃着他的脖子加一句,“不能只我对你心软,你也得对我心软些,我已经连着上岗快一个星期了,现在要求休息一晚是很正当合理的要求,就是使唤牛干活儿,也得隔三差五地让它歇歇喘口气呢。”


    冯远山被气笑,她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类比,她不只打麻将脑子灵会算牌,现在这算盘也打得叮当响,知道刚才招惹了他,轻易收不了场,所以先给自己贴个护身符。


    沈云舒主动亲亲他,“好不好,远山哥?”


    冯远山背靠到沙发上,懒懒道,“舒服的是你,出力的是我,我都还没想着申请休息一晚。”


    沈云舒恼得拉着他的面皮使劲扯,让他什么话都说,舒服的又不是只她一个。


    冯远山黑眸里全是笑,凑过身,拿胡茬蹭她红透的脸颊。


    沈云舒头后仰,躲开他,“疼~”


    冯远山勾着她的腰,又把她拉回到怀里,“疼就给我刮掉,反正你今晚也不用我伺候,留着也没用。”


    沈云舒摇头不干,“我不会。”


    冯远山也不逼她,只让她选,“不做这个,就做别的。”


    沈云舒掐着他的脖子都想咬他了,“你是土匪吗?”


    被叫土匪的人将她抱起来,直接进到洗澡间,拿脚踢上门。


    安静的房间内,隔着薄薄的一扇门传出来些模糊不清的沉声低语,不一会儿,男人“嘶”一声,音量提高了些,“你想谋杀亲夫。”


    女人委屈,“我都说了我不会。”


    男人自有治她的办法,“待会儿我脸上多几道口子,明天就多加几次,你今晚不是申请休息,明天体力应该很够。”


    然后是女人又娇又软的抱怨和抗议。


    不过是刮一个胡子,一直到深夜,洗澡间的灯还在亮着。


    林杏芝等沈云舒来等得本来就紧张得不行,看到黑衣黑脸眉目凛寒的冯远山从车上下来,双腿就差打哆嗦了。


    她虽然从来没见过冯远山,但从这个男人一下车的气场,她就能猜到他是谁,再看到冯远山下巴上贴着的创可贴,更是想哭,这肯定是去揍了谁留下的伤,他都带上了伤,她根本不敢想他揍的那个人得伤成什么样儿。


    林杏芝撒腿就想跑,又被沈云舒给叫住。


    沈云舒扶着冯远山的胳膊弯腰下车,冯远山给她拢了拢大衣的领口,又不轻不重地将车门给关上。


    林杏芝被甩车门的声响吓得又是一哆嗦,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闷头站在原地,连呼出的白气都是颤的。


    她突然很后悔,这冯远山打眼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儿,她之前要是见过他哪怕一面,绝不会受方至诚的忽悠,不对,那个挨千刀的根本不叫方至诚,她被他叫了小一年的心肝宝贝儿,却连他真的叫什么都不知道,天底下比她


    再傻的应该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冯远山没有插手两人间的谈话,他守在不远处,在拿着大哥大打电话,视线的落点始终停在沈云舒身上。


    沈云舒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林杏芝,没有任何感觉。


    林杏芝语无伦次地忏悔了半天,也没得到沈云舒的半句话,她胡乱地抹一把泪,“云舒,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前面是被猪油蒙了心,受了方至诚的哄骗,才会干出那种没有脑子的缺德事儿来,我这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每分每秒都后悔得不行。”


    沈云舒背靠向椅子,耐心不多,“我们还是有话直说,不用绕圈子说这些没用的。”


    林杏芝抽了抽鼻子,犹豫开口,“云舒,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现在真的是没路可以走了,我之前跟的那人心梗死了,他儿子闺女逼我交出了那人给我的所有钱和首饰,直接把我轰了出来,还威胁我不许在城里待,不然见到一次打我一次,我手头是一分钱都没有了,我家里什么情况你也清楚,我哥和嫂子现在知道方至诚出了事情,见从我这儿捞不到什么钱了,嫌我占他家的地方,年还没过完就想把我往外赶。”


    她怕沈云舒误会什么,又忙道,“我不是跟你要钱,我听说你厂子里现在要招人,你能不能让我跟着你干,我手上的活儿你是知道的,这几年虽然手生了些,但要拾起来也不难,我肯定会踏踏实实干,不再想什么歪的斜的,我糊涂日子过够了,现在已经彻底想明白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我要好好攒钱,为我自己,也为小知言。”


    沈云舒一口否决,“我不能答应你,说白了,你之前的所作所为让我半点都没法信你,我不知道你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你也不用为小知言,他不需要你给他攒什么钱,你把你自己的日子过明白就行。”


    林杏芝挺直腰背,“我可以到你哥坟前发誓。”


    沈云舒秀眉微蹙起,冷冷看她一眼。


    林杏芝又泄了气,她根本没脸去见沈云川,又怎么到他坟前发誓。


    她泪眼模糊地看着对面的沈云舒,一时有些失神。


    简单的黑色大衣,乌发低挽,全身上下的配饰只有腕间的一块儿手表,可她只坐在那儿,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进退有度的从容。


    为什么同样都是过日子,她就能把日子越过越好,而她却把自己活成了这般人鬼都不是的模样。


    林杏芝将脸上的泪一点点抹干净,咬牙认真道,“我知道了,云舒,对不起,又耽误你时间了,你说得对,我得先把自己的日子活明白才行,你放心,我不会去打扰小知言的,我没脸见他,对他来说,有我这个娘还不如没有的好。”


    沈云舒盯着她默不作声地看了半晌,最后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来,推给她,面无表情道,“这是一家广州的工厂,也在招人,这里面的活儿不比当初在机械厂轻松,你要是觉得自己能吃得下去这份苦,可以联系试试看,你要是还想走别的轻省路,就直接撕掉这张名片扔垃圾桶。”


    她别的也不多说,大家都是成年人,除非自己能想明白,不然说再多也是浪费。


    冯远山看她站起了身,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两句就收了线,转脚朝她这边走过来,沈云舒对上他的目光,眼里的冷淡缓了些,自然地握住他伸过来的手,被他牵着走出了茶馆。


    冷风吹过,沈云舒仰头看着天空,轻轻叹了一口气。


    冯远山偏头看她。


    沈云舒勉强弯出些笑,“我没事儿,就是希望她真的能吃住这次的教训,开始往正路上走。”


    冯远山捏捏她的手,“小知言是你教出来的,他从骨子里就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糊涂性子,他长大后就算知道这些,也不会怪你,他最清楚,小姑是天底下对他最好的人。”


    沈云舒眼眶有些湿,她歪头靠到他的肩上,“现在又有了小姑父对他好。”


    冯远山道,“以后还会有弟弟妹妹们对他好。”


    沈云舒听出了他的话外音,掐他的虎口,“只有弟弟或者妹妹,没有们。”


    冯远山笑,“怎么也得有个像妈妈的妹妹。”


    沈云舒红着脸乜他一眼,原还有些沉闷的思绪已经被他给带偏了,她脑子里在不自觉地勾勒妹妹的样子,有个小姑娘当然好,像她或者像他都好。


    等她回过神,才发现他们没有往家里走,而是在往山上开,她看他,“我们要去哪儿?”


    冯远山将车停在半山腰,话说得不正经,“去私奔,要不要?”


    沈云舒正经回道,“我是有老公的人,才不要跟野男人私奔。”


    冯远山眉眼含笑,捞着她的腰将她从副驾驶抱过来,沈云舒嘴上说着不要,他抱她的时候,她配合着搂上他的脖子,好让他的劲儿用得轻省些。


    落日已经挂到了半山腰,山涧氤氲着白色的薄雾,远处的天空被余晖染成大片的紫红,寒冬虽萧瑟,可也有独属于它的美。


    沈云舒被车窗外的景色给吸引到,靠着他的肩看了好一会儿,又拿一双清亮亮的杏眸看回他,“怎么开到了这儿?”


    冯远山扬下巴让她看山下,沈云舒这才发现在这儿正好能看到他的工厂,厂子里已经亮起了灯,给将暗未暗的天色铺上了一层淡淡的暖意。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些通明的灯火,沈云舒心里不由地涌上些骄傲,这是他的世界,也是他拼搏奋斗出来的事业,他是从风里雨里淌过来的人,所以没有什么会轻易将他击垮。


    沈云舒看他,“你厂子的地界儿选的真好,临河背山,一看就是风水宝地。”


    冯远山回,“小时候,母亲常带我来这边玩儿,当初选厂址的时候,我站在这儿,一眼就相中了那块儿地,厂子建成到现在,大大小小的问题遇到过不少,但每次都能顺利解决掉。”


    沈云舒认真道,“母亲在天上保佑着你呢。”


    冯远山捏捏她的耳朵,“我知道。”


    沈云舒轻声问,“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冯远山沉默半晌,“她很聪明,读书厉害,人又长得漂亮,还讲义重情,褚叔说母亲要是搁古代,就是一恣意江湖行侠仗义的侠女。”


    他唇角牵起些笑,又道,“母亲见到你,肯定会欢喜,姥姥说,她一直都想要个又甜又乖的小姑娘,结果却生出了我这么个混小子。”


    沈云舒搂上他的脖子,“看来是母亲冥冥之中给我们牵了线,让你走到了我身边。”


    冯远山挑眉,“我怎么记得是你先走到了我身边。”


    沈云舒语气有些冷下来,“对哦,婚还是我求的,你一开始都不想搭理我,连话都不跟我说一句。”


    冯远山点她的胸口,“你当时哭得那么惨,我以为你心里有放不下的人。”


    沈云舒想到那天脸就有些热,她都不知道他看着她哭了多久,她攥住他的手指把话跟他说明白,“我才不会那么傻,我哭也不是为那么一个人渣,我只是想到了我哥。”


    冯远山慢悠悠道,“也不知道大舅哥我对这个不是他选的妹婿满不满意?”


    沈云舒不上他的当,她抠着他衬衫的扣子,小声道,“你得表现得再好一些,他才能满意。”


    冯远山唇角的笑意加深,“褚叔当年筹备公司资金不足,母亲拿出了些钱给他应急,不算多,也没想着再让褚叔还,但是褚叔把当年的那笔钱换成了股份,说是替母亲给未来小孙的礼物,我和姥姥商量过了,股份一分为二,一份给小知言,一份给我们的妹妹。”


    沈云舒一听就立马正色下来,也没了逗弄的心思,她说让他表现得再好一些,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再不懂公司股份那些事情,也在报纸上看过对褚叔的介绍。


    冯远山摁住她的唇,“你把小知言当自己的孩子,小知言在我这儿也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样,这些就当是给他立足于世的底气,这样他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永远不必受钱上面的


    束缚,也能活得自在随心些。”


    沈云舒眼角泛起红,她抱紧他,喃喃道,“我要努力做衣服挣好多好多钱,以后给你换崭新的大汽车,再不让你开这二手车,还要做你的后盾和底气,也能让你活得自在随心些。”


    冯远山轻笑出声,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弄上她的头发,“王家的厂子我已经找中间人开始跟王凤娇谈了,这次应该会谈到一个很不错的价格。”


    沈云舒有些懵也有些急,她又压下心里的急,“你二期的地方不是已经批下来了,怎么还要接王家的厂子,这次的事情也会影响到二期“”


    冯远山亲了亲她的唇角,安她的心,“不会,这次的事情很快就会过去,你不用担心。”


    沈云舒捧起他的脸,亲他一下,又亲他一下。


    她也不想担心,但他这些天折腾得她再狠,她觉也睡得不安稳,总会做些梦,她有些怕大仙儿的话会应验,她不想给他带来不好的东西,她想让他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冯远山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母亲有留给我一笔钱,我之前拿那笔钱投资,这些年一直压着没回过本,年底突然就有了起色,翻了不少,这都是你给我带来的福气。”


    沈云舒睫毛颤了颤。


    冯远山刮她挺翘的鼻子,“我想着你婆婆不能光喜欢我们这有福气的儿媳妇儿,怎么也得给份见面礼,你又不喜欢首饰那些东西,干脆就拿这笔钱以你的名义把王家的厂子接过来,留给你当服装厂用,你不是说这块地界儿是风水宝地,肯定也能保佑沈老板发大财,好早点给我换上崭新的大汽车。”


    沈云舒慢慢怔住。


    冯远山亲亲她的眼睛,亲亲她的鼻尖,最后又亲上她的唇,轻吻慢啄着,一直亲到她有所回应。


    沈云舒搂着他的脖子一点点收紧力道,他总是能一眼看透她心里的不安,然后以他的方式给出安慰。


    夕阳完全落到山脚,暮色笼罩下来,将车厢阻隔成一个密闭的空间,夜空中出现了星星点点的亮,远处还有时高时低的鞭炮声,漫天的烟花骤然升起时,沈云舒在他的吻里嘤咛出声。


    冯远山呼吸一沉,箍紧她的腰,商量的口吻,“小猫,在这儿试一次?”


    第60章 第60章你要快点儿


    山下有万家灯火,头顶有璀璨星空,周围漆黑一片,山间的夜风一下一下地打在车窗上,也打在沈云舒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上。


    她全身被他的大衣裹着,从外面看,什么都看不出,可大衣下面却乱的一塌糊涂,她紧张,也害怕,乌黑的发堆在颈侧,粉红的鼻尖缀着细细的汗,眼睛里蒙着雾气,可怜极了。


    冯远山进得万分艰难,他沉沉地喘一口气,停下来,抱着她,温柔地亲她的耳朵,嗓音低哑,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小乖,放松些。”


    沈云舒拼命摇头,睫毛上挂着的泪珠也跟着一块儿晃,她放松不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他哄起她来总会有许多要命的招数,她昏头昏脑地就着了他的道,现在他们可是在外面,万一碰到谁大晚上的来爬山,那她就不要活了。


    冯远山手探进大衣里,一点一点地缓着她的紧张,“不怕,没人会来,什么都看不到。”


    沈云舒连发梢都在抖,她抱紧他,亲了亲他下巴上的创可贴,颤着嗓子道,“你要快点儿。”


    她话音还没落到湿热的空气里,脊背骤然绷直,后仰的脖颈都要碰到方向盘,他俯身压下,将她嘴里差点溢出的尖叫给堵住,车内空间窄小,两人贴得无限近,沈云舒只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全都丢完了。


    山下的灯火在晃,天上的星星在晃,车也在晃,她说的快跟他的快根本就不是一个意思。


    沈云舒哭着叫“远山哥”,想让他慢下来,可他偏要更快,她又抽抽搭搭地叫“老公”,指望着能叫得他心软些,但她越叫他越快,还重,沈云舒有些恼,揪着他的耳朵开始叫“冯远山”。


    浸着水的嗓音,一声一声地叫着他的名字,媚到勾魂,冯远山觉得要是她再叫下去,他今晚能死在她身上也说不定。


    他咬住她的唇,哑声道,“别再叫了,待会儿把不该招的全都招来了。”


    沈云舒本来就紧张得不行,她胆子虽然没有多小,但很怕这种鬼神之说,泪眼汪汪的视线里再看到车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像是有什么扑面而来,心脏一颤,全身都瞬间绞紧。


    冯远山胳膊上的青筋倏地暴起,发间的汗珠垂落,他压紧她的背,闷哼一声,全都交待给了她。


    沈云舒窝在他怀里,一直回不过来神,冯远山亲她的眼,亲她的鼻尖,亲她的唇,又拿起她的手,亲她发颤的手指,沈云舒想给他一巴掌,可手腕软得都使不出来力,他干嘛要在这种时候吓她,她刚才差点就要死过去了。


    冯远山拨开她脸颊上沾着的湿发,又亲亲她红里透粉的脸颊。


    沈云舒推他的脸,不想让他亲,他太容易就被招惹到,她不想在这儿再死第二次。


    冯远山餍足地轻笑出声,扯了扯她身上下滑的大衣,将她圈紧。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抱着,谁都不想动。


    车窗外的风声呼呼作响,沈云舒靠在他的肩上,手指落到沾着白色雾气的车窗,一笔一划地写着,等最后一笔落定,她才意识到她在写他的名字。


    她手指顿住,想把名字给抹掉,他握住她的手腕,一笔一划地带着她,在他的名字旁写下了她的名字。


    两个名字相贴在一起,就像此刻的他们。


    沈云舒抬眼看向他,冯远山低头亲亲她,沈云舒环住他的肩,轻声道,“你不要让别人再开这辆车。”


    冯远山低低“嗯”一声。


    沈云舒抱他抱得更紧,她在他怀里闷了半晌,想到什么,又看向他,“王家的厂子就算价格合适,你也不要接了,你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把钱留着应急。”


    冯远山又捧起她的脸,亲了亲,“不用,现在这事儿钱解决不了,得等着人倒台。”


    沈云舒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笃定,凑近他一些,小声问,“会倒台?”


    冯远山被她这像是说什么惊天秘密的样子给逗笑,他刮刮她的鼻子,也和她一样小声,“有一句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沈云舒一激动,搂着他的脖子雀跃问,“真的?”


    两人还没有分开,她这一动又触发了什么,冯远山喉结一滚,还未尽兴的凶悍又在蠢蠢欲动。


    沈云舒僵住,急着推他,“不行,我们该回去了,姥姥还在等着我们吃饭。”


    冯远山钳着她不放,眸光很沉。


    沈云舒眼泪又往下掉,她搂着他的脖子求,“远山哥,回去吧,这样不舒服,我不喜欢这儿。”


    冯远山看着她梨花带雨的一张尖尖小脸儿,最终还是心软放过了她,他将唇印在她的眼尾,一字一字地哑声道,“沈老板要努力挣钱,给我换个大点的车,我们再到这儿来,肯定会伺候得你舒服。”


    沈云舒嗓子一哽,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嘴上,她才不要跟他来这儿第二次,她还想再多活几年。


    这是她活到现在做得最疯狂的一件事,她以为只要离开了这儿,这一晚死去活来的记忆就会被抛到脑后,可她这个时候还没意识到,这座山正对着她那个仓库的窗户。


    十多天都过去了,她每天蹬缝纫机蹬累了,一抬头,就能隔着空旷的田野,远远地看见那座山屹立在那里,不管是大风天,还是大雪天,都挡不住它进到她的视线里,那晚的记忆就又会冲击她的大


    脑一遍。


    她都觉得他是故意的,他人虽然不在,但一整天都会在她脑子里跑来跑去,他也不嫌累得慌,沈云舒有些怔地看着窗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他就是个坏人,把她也要带坏了。


    旁边几个婶子听见沈云舒的叹气声,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知道要不要说上两句。


    她们都听说了,政府那边已经下发了文件,还是从市里直接下发下来的,冯老板的厂子要封了,她们也要在正月二十前搬到隔壁王家的厂子里。


    冯老板前些天还天天中午来给媳妇儿送饭,晚上接媳妇儿回家,但这几天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有人说冯老板是被抓进去了,也有人说冯老板跑路了。


    她们也不敢乱打听,但她们都觉得冯老板肯定不是那种会扔下自己媳妇儿跑路的人,云舒这些天倒是跟没事儿人似的,还说说笑笑的,就是那缝纫机蹬得特别起劲儿,时不时地还会盯着窗外的那座山发呆,那还能是在想什么,肯定是在想冯老板呗,冯老板不是叫冯远山。


    真的是造孽哦,多好的小两口,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沈云舒从窗外扯回视线,发现房间内没了缝纫机的声响,有些过于安静,她一看墙上的表已经四点了。


    她年后就跟机械厂那边提了停薪留职的事情,厂里正鼓励员工另谋出路,她申请交上去第二天就给她批了,半点都没拖。


    她现在一门心思全都放到了服装厂这边,陆秋明负责在外面跑业务抢订单,她主抓管理和生产,她也没什么老板的架子,一有时间就跟着大家伙儿一块儿赶活儿。


    今天虽是正月十五,因为这单急,所以就没有歇,但肯定要早点散,不能耽误了大家伙今晚吃团圆饭,他这几天都不在家,昨晚打电话说今天下午回来,也不知道他现在到了哪儿。


    沈云舒转头跟几位婶子道,收一下手头上的尾,今天就可以撤了,门口的东西一会儿走的时候一人提一兜。


    她说着话,看到门口走进来的人,愣了下,唇角慢慢扬起笑。


    几位婶子顺着沈云舒的目光也看向了门口,先是一惊,又是一喜,这冯老板一身黑衣,眉深目阔,神采英拔,压根儿就不像是从哪儿放出来的。


    婶子们有心想问什么,又怕耽误小两口团聚,都着急忙慌地把手头的活儿利落收尾,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跟沈云舒和冯远山说了几句过节的吉祥话,一人提着满满一兜子东西,高高兴兴地走了。


    沈云舒慢慢地收拾着缝纫机上的衣服,冯远山走到她身边,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他帮着她一块儿收拾。


    等婶子们都出了门,她的手抬起,他的手伸过来,两人指尖相碰,又十指交叉地紧握在一起,她被他拉到他怀里,沈云舒环住他的肩,才四天没见,她已经很想他。


    冯远山托起她的脸,拇指摩挲着她的耳根,弯腰俯下身,沈云舒双手搂上他的脖子,脚尖微踮起,现在言语能诉说的远不及一个深吻,他也想她了,从刚才他一进门看她的眼神,她就知道。


    两人呼吸渐近,沈云舒胃里突然搅起一阵轻微的翻涌,她偏头避开他,冯远山的唇擦着她的脸颊落到了她的颈窝,沈云舒闻到他身上的气息,难受更多,她手推上他的肩,将两人的距离分开,才觉得好受了些。


    冯远山仔细看她,“不舒服?”


    沈云舒也不知道这股难受劲儿是因何而起的,他身上的味道明明和之前一样,是她喜欢的那种干净清冽,现在却有些闻不得似的,他一靠近,她就有些不舒服。


    冯远山也察觉到了她不对劲儿的地方,“我身上有烟味儿?”


    他虽然没抽烟,但刚才应酬的时候难免会沾到别人抽的。


    沈云舒把脸靠到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觉得安心了些,“可能是因为生理期,胃里有些难受,过会儿就没事儿了。”


    冯远山手摸上她的小腹,“肚子疼?”


    沈云舒摇头,她这次月经推迟了几天,今天中午才来,现在也只有轻微的出血,她前几年冬天的时候受过凉,月经一直都不怎么规律,之前也有过这样量小的情况,肚子会刀绞似的疼,这次还没怎么疼,就刚才胃里翻腾了那么一下。


    冯远山轻轻地给她揉着,沈云舒的胃被他掌心的温度贴着,难受劲儿也慢慢缓了下来,冯远山凑到她耳边,低声道,“看来是我努力得还不够。”


    沈云舒耳根一热,隔着衣服使劲掐他硬邦邦的腰。


    外面传来咚咚咚的跑步声,沈云舒刚把他推开,顾松寒已经掀帘进来,着急道,“哥,出事儿了,周时礼带着人来封厂了。”


    上面下发的文件是正月二十前封厂配合调查整改,今天才正月十五,他们这些天连着开了几次大会,才将全厂的人心惶惶给平复了些,今天日子这么特殊,要真让周时礼今天就把厂子给封了,那他们之前做的工作全都白费了。


    冯远山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裹到沈云舒身上,不紧不慢道,“他来就来,慌什么。”


    他的一句话不仅让顾松寒稳下来,也让沈云舒从一瞬间的慌乱回到镇定,他心思的缜密和胸中的成算要远胜周时礼,对一切可能会发生的情况肯定都有预判,他一直让她信他,她没有理由不信自己的男人,反倒长外人的气焰。


    沈云舒反握住他的手,仰头看他,“我们一起去会会他?”


    冯远山抚摸着她有些凉的手背,不赞同,“外面冷。”


    沈云舒道,“有你的大衣。”


    冯远山看着她目光里的坚定和沉着,漆黑的瞳仁里不由地淌出笑,他给她拢紧领口,如果不是有顾松寒这个碍眼的东西在,他得把她抱起来亲个够。


    顾松寒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这是当了电灯泡,他挠挠头,突然觉得那个周时礼好像也没那么可恨了,倒是有些可怜还可笑,他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他上蹿下跳折腾得越厉害,他哥和嫂子的感情反倒越来越好。


    工厂大门口的人已经越聚越多,那几个婶子还没走,一脸的担心,以陆钊为首的一批工人牢牢堵着门口,不允许周时礼进半步。


    周时礼站在寒风中,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他们再拦着也没用。


    他知道上面有人在护着冯远山的厂子,不然市里也不会绕过县里提前下发文件,原本今天就可以封厂,市里的文件非要宽限到正月二十,不就是要多给他冯远山一些时间来想对策。


    有人给他保驾护航也没有用,现在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今天这个厂子他是封定了,月圆人圆的元宵节是个多好的日子,他总得送他们一份大礼才行,搅得他工厂里的人心全都散了,以后他就是想东山再起也难。


    工人们见冯老板来了,像是看到了主心骨,都暗自松了一口气,纷纷从中间让出一条路来给老板。


    周时礼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人,面露嘲讽,都到这时候了,还有心思手牵手,也真是不知所谓。


    他不看沈云舒,只阴恻恻地盯着冯远山,“冯老板,你们这样可是在妨碍执法,要是想这个元宵节都进局子里过,你就尽管让你下面的人拦着。”


    冯远山在距周时礼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定,光是身高就能压他半个头,他从容一笑,“周秘书这官威真是一天比一天大,我很想知道你这个妨碍执法的结论是从哪儿得来的。”


    周时礼把手里的文件啪一下展开,递到他面前,“冯老板的厂子今天得封。”


    冯远山连看都不屑看一眼那文件,只道,“我们已经收到了市里下发的文件,周秘书的这份文件怕是对我们不管用。”


    周时礼笑,“你的工厂属于镇级管辖,市里也只抓大方向,具体执行由我们县里灵活调节,市里的文件不是说正月二十之前,今天封跟正月二十之前应该没有冲突?”


    冯远山也笑,“看来周秘书下午一直还没回过局里,很多消息都滞后了。”


    周时礼被他的笑刺得脸


    色一沉,“什么意思?”


    冯远山没回他的话,而是接起了正好响起的大哥大,他称对方为“骆秘”。


    周时礼看着他神色里的游刃有余,大脑疯狂地转动起来,他直觉这位骆秘身份应该不简单,骆姓不算常见,县里市里能叫得上“骆秘”的人物,他一个都想不起来。


    如果不是县里也不是市里的,周时礼蓦地僵住,不过马上又否认,他不觉得冯远山有能力够到省里的资源,更何况还是那位身边的人,只是他再给自己确信,也控制不住地开始手脚发凉。


    冯远山和电话那头的骆秘简单说了几句,把大哥大递给周时礼,示意他接电话,“骆秘有话跟周秘书说。”


    周时礼下意识地双手接过大哥大,反应过来又冷脸换成一只手,等把大哥大放到耳边,听到那边的自报门户,不自觉地挺直腰背,声音里也带上了些讨好的谦卑。


    静得鸦雀无声的厂门口渐渐起了窃窃私语声,工人们原本很紧张,现在看到这个情形,已经明白形势发生了逆转,有人还私下传冯老板这几天没出现在厂子里是跑路了,到底是谁整天传这些乌七八糟的话,老板明明是去找门路想办法了。


    顾松寒对绷着一张脸的陆钊咧嘴笑开,他就说吧,这世上没他哥搞不定的事情。


    沈云舒的肩抵到他的胳膊上,轻轻碰了碰,心里的一颗石头也落了地。


    冯远山垂眸看她,低声问,“晚上想吃什么?”


    沈云舒想说红烧肉,只是光想到就觉得有些腻,她又想了想,“酸辣土豆丝。”


    冯远山道,“你不是最不喜欢吃土豆?”


    沈云舒回,“突然就想吃了。”


    冯远山挑眉,“口味儿还挺多变。”


    沈云舒踢他一下。


    两个人说得再小声,他们面前的周时礼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他边听着骆秘的话,余光里留意着旁若无人的两人,本就煞白的脸色又多了些惨淡。


    他听完骆秘的交待,定了下神,才将大哥大递回给冯远山,冷声笑,“冯老板好本事,竟然能搭上省重点扶持企业的船。”


    冯远山看一眼挂断的大哥大,开口道,“也不算好本事,只是承蒙书记抬爱。”


    周时礼沉声警告,“你不要觉得躲过了今天就万事大吉,陈副局的事情还远没有完,到时候真要牵连出什么来,就算是书记出面也保不了你。”


    冯远山神色自若,“我做事一向是问心无愧,就是不知道周秘书能不能担得起这四个字了。”


    周时礼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已经不想再和他说任何话,他甩胳膊转身,对跟着他来的那几个人道一声,“走!”


    那几个人心里都在骂娘,按资历他们都比周时礼高,不过是因为他当了个上门女婿,现在就骑到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对他们呼来唤去,大正月十五的还要陪他来跑着一遭,结果被人给狠狠打脸了吧。


    就冲他老丈人这些年干的那些事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拉着他一块儿阴沟里翻了船,但他们心里骂得再狠,面上还是恭维着周时礼来,谁让现在船还没翻,他身后还有大靠山。


    只是几个人还没走两步,就被一辆开过来的车截停,厂子门口的工人们看到车上面的两个字,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这车不会是冲冯老板来的吧。


    车上下来两个人,直接在周时礼面前停下,拿出一份文件摆到周时礼面前,周时礼没有看那份文件,而是下意识地想往身后看,只是头扭到一半,又生生定住,随即直接被人扭送上了车,速度快到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那辆车已经开走了。


    跟着周时礼来的那几个人被留在原地,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脱口而出了一句“我操”,他刚想着什么时候会阴沟里翻船,这就翻了,这未免也太现世报了点。


    顾松寒和陆钊一对眼,又看向冯远山,冯远山似早有预料,对周时礼被逮走这件事没有一点意外,其他人明白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霎时全都欢呼起来。


    有人在顾松寒的吩咐下一溜烟地跑去拿鞭炮。


    有人喊,“冯老板牛掰!”


    有人喊,“冯老板厉害!”


    几个婶子们也跟着高兴,附和回,“冯老板肯定厉害呀,你们也不看看是谁的男人。”


    冯远山和沈云舒被欢呼的人群围在中间。


    沈云舒看着他,眼里有细碎的光。


    冯远山捏捏她的指尖,“谁的?”


    沈云舒脸微红,轻咬唇,回道,“我的。”【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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