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克[先婚后爱]》 1、第 1 章 天刚蒙蒙亮,院子里的公鸡就卖力地打起了鸣,沈云舒半夜被梦惊醒后一直睁眼到现在,眼睛在黑暗里待久了,有些泛酸得疼,她用力眨了下眼,想到今天要做的事情,就再躺不下去。 她给睡在旁边的小人儿扯了扯被子,刚要起身,胳膊就被一只小手给紧紧攥住,沈知言还陷在梦中,呓语的嗓音带着细微的哽咽,“小姑,别走,我害怕。” 沈云舒忙又躺回去,拍上他的背,轻声安抚,“知言不怕,小姑在这儿呢,小姑哪儿都不去。” 沈知言迷迷糊糊中听到小姑的声音,慢慢安稳下来,等他睡实了,沈云舒俯身亲亲他的额头,穿上衣服,摸黑下了炕。 屋子里冷得跟冰窖一样,今年冬天来得早,现在还没立冬,气温已经到了零下。 今晚回来无论如何得把炉子给生上,小知言的身体底子差,一到换季的时候就容易生病,省几块儿煤球钱再把他给冻感冒了,不值当。 沈云舒来到外屋,先在灶台里生火烧上水,让屋里添些热乎气儿,等水开了,她把小知言被窝里已经凉掉的热水袋给换掉,又舀出两瓢热水到洗脸盆,再添些凉水,兑成温热,抓紧时间想洗个头。 她的头发很多,又长,几乎及腰,每次洗起来都很麻烦,原是想着明年开春结完婚再把它给剪掉,现在婚不结了,也没留着的必要,等养到年根儿底下,就一剪子给剪成齐肩的,利落还省事儿,卖头发的钱还可以多买些肉,过年的时候给小知言多添两个菜。 沈云舒洗好头,拿毛巾把绞得半湿的头发裹好,披上外套,拎起倒满洗头水的水桶,轻着动作推开门。 门咯吱响起,东屋闹出的动静戛然止住,沈云舒的脚也跟着一顿。 她现在住的这房子是机械厂的,一个院子两户,她和小知言占西边两间,东边那两间住的是宣传科的陈美娜和她男人张明达。 张明达好事儿被打断的恼恨从窗户里传出来,“真的是要死,这才几点,还让不让人睡觉!” 陈美娜的音量不比张明达小,“你小点儿声,她能睡着才怪,到手的金龟婿被人给生抢走了,换做是我,我得直接跳了河。” 张明达不屑地嗤道,“白长了那么一张好脸蛋儿,连个男人都留不住。” 陈美娜尖锐的嗓音提高,“你觉得她好看?!” 张明达立刻心虚地否认,“没,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过。” 陈美娜放开了嗓子骂,“放你娘的狗臭屁,你那双苍蝇大的绿豆眼整天就差黏她脸上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是骚狐狸精,你就是臭黄鼠狼,没一个好东西。” 后面陈美娜的嘴像是被人捂住,张明达低声求饶,刚才止住的声响又渐起。 沈云舒已经收回屋的脚重新迈出去,她关上屋子的门,提着水桶将脏水倒进院子里的槽池,然后走到鸡窝旁。 那屋没羞没臊的声音越来越响,正到关键处,沈云舒轻轻拍了拍公鸡的鸡冠,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抖了抖毛,清脆的鸣叫划破冷寒的空气。 张明达被这突然而起的一声吓得直接泄了力,他有气无力地放狠话,“我草,待会儿我就把那只破公鸡给一刀了结了。” 陈美娜比他更恼,她一脚踹开他,“滚蛋!是公鸡的问题吗?没公鸡你也不行,你就没哪次是行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又吵吵起来,沈云舒不紧不慢地回了屋,又关紧门,将不堪入耳的对骂声隔绝在屋外。 沈知言揉着眼睛从里屋走出来,浓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花,看到沈云舒,委屈的眼泪刚要掉,又被他给憋回去,他张开胳膊软糯糯地叫着“小姑”,努力扬着唇角想对沈云舒笑,最后憋得一张小脸儿通红。 沈云舒蹲下身,将他拥到怀里,柔声问,“小知言做噩梦了?” 沈知言把脸埋到她肩上,闷着头,不说话。 他想问小姑,和时礼叔不结婚了是因为他吗,他听到街上的婶婶们说,小姑带着他一个小累赘,不会有人愿意娶的,可他又怕提到时礼叔小姑会难过,他昨晚看到小姑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了。 他不想当小姑的累赘,但他更不想和小姑分开,去别人家里生活。 沈知言搂紧沈云舒的脖子,认真保证,“小姑,我以后会很乖的。” 沈云舒的心被扯的一疼,她抚着他的背,柔声回,“我们小知言现在已经很乖了,不需要再乖了,小姑不是跟你说过,你有不开心的事情可以跟小姑哭,谁要是欺负了我们小知言,你也可以揍回去,不要怕,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小姑给你撑腰。” 沈知言抬起些小脑袋瓜,看着沈云舒,眼眶发红,“我要快快长大,我也想给小姑撑腰,谁都不能来欺负小姑。” 沈云舒压下鼻尖的酸涩,捏捏他的小脸蛋儿,笑着道,“你要想快快长大给小姑撑腰,现在得多吃饭才行,吃饱了才有力气长大个子。” 沈知言使劲点点头,一脑袋小炸毛一上一下地晃。 沈云舒道,“那小姑现在做早饭,小知言得帮小姑烧火,不知道为什么,小姑每次吃小知言烧火做出来的饭,总觉得特别香。” 沈知言最喜欢帮小姑干活儿,他破涕为笑,大声回好。 五岁不到的小朋友,心思重得跟个小大人儿一样,沈云舒有意哄他开心,平时不让他干的活儿,今天都让他上了手。 两个人的早饭很容易做好,沈云舒煮了锅红薯粥,又拿猪油炒了个醋溜小白菜,配上刚出锅的鸡蛋饼,沈知言把自己的小肚子吃成了个球,拍一下都能听见回响。 沈云舒心里压着一堆事情,又不想让小知言看出来,她硬逼着自己勉强喝了半碗粥。 姑侄俩吃完饭,收拾好出门,已经快八点,外面的天沉压压的,像是憋着一场大雪,沈云舒原本打算骑自行车,看这天气,又把自行车放回了屋里。 张明达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抻着头从门缝里探来,他那双绿王八色儿的眼睛,一落到沈云舒身上,就习惯性地眯起来,冒着精光,今天尤甚。 宽松的妮子大衣也掩不住胸挺屁股翘的好身条,那腰细得一只手就能握住,皮肤白得发光,最要命的是那双眼睛,跟带着钩子似的,轻飘飘的一眼看过来,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是个男人,魂儿都能被勾得离了身。 那个周时礼也真是好命,两个人处了有几年了吧,他不信他能把持住,肯定早就睡过了。 张明达冲着沈云舒的背影暗自“呸”一声,一双破鞋,今天打扮得这么好看也不知道又去勾搭谁,等着吧,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迟早得摸上手弄一回。 陈美娜黑着脸一巴掌盖到他脑袋上,“你那双狗眼又看什么?” 张明达被扇得眼都冒了金星,他攥紧拳头,也想一巴掌给抡回去,看到陈美娜那水桶一样的腰,又立马歇了菜,还是算了,真要打起来,他这瘦胳膊瘦腿的,哪儿能打得过这头熊。 沈云舒先把小知言送去幼儿园,又走到镇东头,花五毛钱坐上去县里的公交车,到了县城广场,她去邮局取好钱,装进信封,一路走到土地规划局门口。 寒风凛冽刺骨,沈云舒却觉不出冷,她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直接走向门卫室。 门卫大爷听她要找周时礼,不敢慢待,局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周秘书是局长面前的红人。 高材生,脑子灵光得很,又会说话,模样长得还好,局长有意招他做倒插门的乘龙快婿,有消息传已经在商讨婚期了,快的话,没准儿年底就能喝上喜酒。 周时礼出来得很快,他从市里回来快半个月了,要不是她这样找上门来,他还不打算见她。 沈云舒心里满是嘲讽,面上不动声色。 周时礼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仿佛两人之间与往常无异,“冷吧?去我办公室还是找家饭馆吃点东西,这附近有家面馆不错,你应该会喜欢。” 沈云舒开门见山,“不用,就在这儿说,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 她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他,“这是你送过的东西,我都拿来了。” 袋子里的东西,小到发卡再到他去年送的戒指,一样不落,她都给他拎过来了。 她又拿出信封,“这些年你花在知言身上的钱,我拢了一笔费用,你看一下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添。” 周时礼微微挑起眉,眼神像看小孩子闹脾气一样宠溺,“云舒,我们之间不需要算得这样清。” 沈云舒笑了笑,“得算清,算清了才能彻底断干净,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牵扯,时礼哥也好安心做你的上门女婿。” 周时礼还算从容的神色终是一僵。 他不接,沈云舒就把信封扔到袋子里,又将袋子放到他脚边,东西她还回来了,怎么处理就是他的事情了。 沈云舒拿下巴点点他的手腕,“我今天过来是来拿这表的,其他的东西你直接扔垃圾桶就好。” 这表是她爸的,她爸临走前把表给了她哥,她哥临走前给了他,算是两家结亲的一个信物,现在亲事已经黄了,她不知道他还戴着这表干什么。 周时礼脸有些发白,他略微迟疑,最终摘下手表。 沈云舒把手表放到手绢里,包裹好,又拿出一张纸,“我去医院打听了一下护工的工资,有高有低,我自认那几年照顾婶儿照顾得还算尽心,不然她现在也不能站起来,所以我是按照最高的算的。” 她看他,“时礼哥,你认这笔钱吗?” 周时礼这下连唇角的笑都挂不住,他缓缓点头,哑声道,“认。” 认就好,省了她好多事情。 沈云舒递给他笔,“那麻烦你先签个字,月底前把这笔钱邮政汇款到这个账户,如果到月底我收不到钱,我就过来把这张纸贴到你们单位的公告栏上,我想你应该不想让你未来老丈人看到这些。” 周时礼接过纸和笔,签上字,每一笔写得几乎力透纸背。 沈云舒确认好他签的字,将纸整齐叠好,放到包里,一眼都不想再多看他,她转身对门卫大爷弯眼笑,“大爷,今天麻烦您了,我走了。” 门卫大爷正抻着脖子偷听,被逮个正着,他老脸一红,支吾道,“欸,好,好,再来哈。” 沈云舒的背挺得笔直,步子迈得也稳,前面不远处停着一辆小轿车,很破,车身掉漆得严重,车头有些坑洼,不知道是被撞的,还是别人砸的,车牌号倒是好记,是连着的几个七。 她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辆车上,不想让自己想别的,但到底还是没忍住,没走几步,眼底的潮气涌上来,模糊了视线,她拿围巾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加快了些脚步,经过那辆小轿车,又将它甩在身后。 周时礼看着沈云舒走远的背影,幽深的目光晦涩难明,许久,他弯腰提起地上的袋子,头也不回地进了院。 顾松寒裹紧身上的军大衣,手里攥着一份文件,一路小跑着从院里出来,直奔路边的车,他拽开车门,猫腰上了副驾驶,屁股还没坐稳,话已经从嘴里出来了,“哎,哥,我刚听了一桩惊天八卦,是老爷子那得意门生周时礼的,你要不要听?” 驾驶座的人对别人的事情没任何兴趣,他拿过文件,一页一页翻过,看到最后,微蹙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 顾松寒憋不住话,自顾自地开口,“我是真没想到,这周时礼看着跟个正人君子似的,竟然能干出脚踩两只船的事儿来。” “哥你那几年不在,你不知道,周时礼有一个小青梅,长得贼漂亮,尤其是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看谁谁迷糊,她那个时候经常跟在周时礼身后“时礼哥时礼哥”地叫,可把我们一帮半大的小子给羡慕坏了。” “那姑娘对周时礼情深义重又死心塌地,周时礼上大学那几年,他那瘫痪在床的老娘一直都是那姑娘照顾,据说两人都快要结婚了,结果这周时礼攀上了局长家的千金,转头就把那姑娘给踹了。” 顾松寒一口气说完,想到什么,不由想笑,“你说老爷子要是知道他最喜欢的学生是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是不是得气得从棺材板里蹦出来。” 冯远山将文件扔到中控台,踩下油门启动车,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你干的那些破事儿都没把老爷子气得砸开棺材板,一个陈世美,还不至于。” 顾松寒嗓子噎住,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他都想偷偷抽自己一巴掌,他也是嘴欠,干嘛没事儿要提起老爷子,这不是上赶着讨骂挨。 阴沉的天空飘落下零星的白色,呼啸的北风将头发吹得凌乱,沈云舒一直走到街头无人的拐角处,才慢慢停下脚,她怔怔地看着空中飞舞的雪花,长久未动。 顾松寒惫懒地窝在座椅里,只安静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嘚瑟起来,“这批复文件再难,不还是被咱给磨下来了,哥,中午要不要找地儿喝一顿,好好庆祝庆祝。” 冯远山的视线不经意地滑过路边的身影,又收回来,“我还有事儿,现在得回镇上。” 顾松寒看他,“今儿能有什么事儿,不是明天才开工?” 冯远山屈指叩了下方向盘,漫不经心地回道,“相亲。”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第 2 章 顾松寒先是一愣,又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咱家小老太太做事情就是麻利,昨天说相亲,今天就给安排上了,照老太太这个速度,我怎么觉得,不出一个月,我就能有嫂子了。” 冯远山扯了扯唇角,不置可否的态度。 顾松寒好奇,“有照片吗?让我看看,肯定特别漂亮,咱老太太眼光高,一般人轻易入不了她的眼。” 冯远山回,“没有。” 顾松寒不信,他是没相过亲,但他也见过猪跑,见面之前都要先看照片的,“没照片你们待会儿怎么碰面,谁也不认识谁。” 冯远山道,“你这么想知道的话,要不今天这亲你去相。” 顾松寒听出了他哥语气里的不耐烦,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他哥这几天的心气本来就不太顺,现在又被老太太逼着相亲,他还是没事儿不要在老虎头上瞎蹦跶了。 顾松寒怕冯远山不是一点半点,两人是表兄弟,顾松寒的亲奶奶是冯远山的亲外婆,冯远山年幼丧母,父亲另娶,小时候一直养在顾家,他比顾松寒整整大七岁,顾松寒说是被他带大的都不为过。 打小就是,冯远山脸一板,顾松寒屁都不敢放一个,也只有在他家老太太在的时候,顾松寒才偶尔敢对冯远山放肆一下。 在顾家,顾老太太从来都是拍板做主儿的那个,她说定的事情,没人能说一个“不”字,她让冯远山去相亲,冯远山就是不想去也得应。 说起青石镇的这顾家,哪怕是在县里,都颇有些名望,顾家老爷子顾径舟是高中老师,一路做到了校长的位置,顾老太太陆婵娟是卫生所的大夫,两人膝下一儿一女,是当初镇上唯二的两个大学生,一家能出两个大学生,这可是祖坟上都冒青烟的事儿。 青石镇上的人都想沾沾这股青烟,顾家孙字辈的人丁不算兴旺,也就只有顾松寒一个孙子和冯远山一个外孙。 相比打娘胎里出来就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顾松寒,大家更看好冯远山,都说三岁看老,这孩子从小就沉稳,还特别有主意,想和他说娃娃亲的不少。 只是冯远山到了初中,就被他父亲接回了城里,高中一毕业直接去当了兵,退伍后又去广州待了两年,去年才回到的青石镇。 他回来的转天就有媒人接连上了门,差点把顾家的门槛踩烂,不过冯远山到现在为止一个都没相过,他全部的心思都在办厂这件事上,暂时还没结婚的打算。 本来,老太太不着急冯远山结婚的事情,也不会催他,与生性古板的老爷子不同,老太太思想很是开放,小辈儿们结不结婚,什么时候想结婚,她都不管,随他们自己乐意。 她的孙子她最了解,真要是遇到喜欢的了,不用别人催,他自己肯定就想方设法把人给娶回家了,现在还不想结婚,那就是没碰到中意的,她逼也没用。 但是,前两天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消息,说冯远山这么大年纪了,还不结婚,不是因为别的,他在广州的时候和人打过一架,伤到了男人的根本,说白点儿,就是不行……还是治不好的那种。 大家说得最热闹的时候,正好被出门遛儿弯的顾老太太给听了个正着,老太太当场就和人吵了起来,她孙子才二十七,正是血气方刚的好时候,这么冷的大冬天还时不时就洗上一回冷水澡,怎么就这么大年纪了,还不行?!!!你才不行,你祖宗十八辈儿都不行!!!! 别看老太太都快七十了,还是个知识分子,真要是扯着嗓子吵起架来,轻易没人能吵过她,老太太最后吵赢了也气得一宿没睡着,早晨一起来就急哄哄地张罗起冯远山的亲事。 结婚,还得尽快结,不然再传下去,假的也要传成真的。 可要跟谁结,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老太太思前想后盘算了半天,突然想起了个人,那双笑盈盈的眼睛,她当时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欢喜。 镇上有关那姑娘的闲话,老太太不是没听说过,但没人比她更清楚,那些乌七八糟的话根本当不得真,说她孙子不行不就是被那帮人左一句右一句给这样造谣出来的,从他们那抹臭狗屎的嘴里出来的话,就没一句能听的。 那么好的姑娘,谁能娶进门就是谁家的福气,避免夜长梦多,被人给截了胡,老太太一刻也不敢耽误,马上托人上门去说了。 老太太托的人是方青萤,方青萤也是卫生所的大夫,顾老太太算是她老师,方青萤的女儿岁岁和沈知言是幼儿园的同学,两家离得近,两个小朋友经常一起玩儿,一来二去,方青萤和沈云舒也就慢慢亲近起来。 方青萤拿沈云舒当亲妹子,打心眼里心疼她,小小年纪,父母兄嫂相继过世,她自己一个人带着小知言,这些年每一步都走得不容易,本以为遇到了真心交付的人,谁知道周时礼是个知面不知心的混账玩意儿。 她这些天正琢磨着要给沈云舒重新说一门亲事儿,在各个方面都必须得把周时礼给碾压下去,这不,她列人选列得正起劲儿呢,顾老太太就把枕头递过来了。 再没比顾家更适合的了,顾家可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顾姨当年读大学出去,嫁进了城里,据说婆家的家世大有来头,至于有什么来头,至今都没人搞清楚过,各种各样的说法很多,总之是他们平民老百姓惹不起的人,就是十个周家绑一块儿都比不上人家一个脚指头盖。 那位冯远山,方青萤去顾家看望老太太的时候,见过一两面,和周时礼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周时礼长得是白净,文质彬彬的,还有一双被眼镜挡住的桃花眼,一笑起来,很容易招到女人的喜欢,而冯远山高大魁梧,眉深目寒,光站在那儿,就是不说话,都能让人望而生畏,少有人敢主动靠近。 不知道为什么,方青萤私心觉得,冯远山身上那种冷硬的气场和云舒好像会更合适,她脑海里都能自动浮现出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画面,简直再般配不过。 顾老太太和方青萤一拍即合,越说越觉得这事儿有谱,相亲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剩下的就是怎么说服云舒去相亲,方青萤知道她看着跟没事儿人一样,心里指不定怎么难熬,这就更需要点儿别的事情别的人来转移注意力。 沈云舒听方青萤说这事儿的时候,开始想推脱,最终还是点头应下来。 青萤姐这些天为了她的事儿着急又上火,嘴上都起了泡,对方又是青萤姐的老师,既然都说定了,她不好把青萤姐架在中间难做。 再者她觉得男方会同意相亲,多半是拗不过家里的老人,男方现在是住在镇上,可人家户口是城里的,结婚找对象肯定也是想要找城里的,就算见面,大概也只是走个过场,好给长辈有个交待。 就像青萤姐说的,相看相看,相是一回事儿,能不能成两说,所以见一面就见一面,她主要是想借着相亲这茬儿逼着自己往前走一步。 雪越下越大,路上不一会儿就堆了积雪,公交车一路走走停停,比往常开得要慢许多,定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在镇东头的大柳树下碰面,沈云舒怕让人家空等,一下公交车就小跑着直奔了大柳树那头。 大柳树下空荡荡的,只有一只秋千在寒风中打着晃,沈云舒从包里翻出用手绢包裹着的那只表,已经十二点过了十分,那人等不到她,应该已经走了。 大雪纷飞,四下无人,见完周时礼后,她身上一直绷着的那股劲儿,在这种被簌簌落雪包围的安静里,突然就泄了下来,她慢慢地摩挲着有些陈旧的表盘,想起她哥,眼眶不受控地泛了红。 眼泪一掉下来,就有些止不住。 在家里,怕小知言看到,她不敢哭,在工厂,不想让人看了笑话,她装得什么都无所谓,再难听的话说到她跟前,她也能若无其事地把对方怼得脸红脖子粗,其实指尖都气得发抖。 要是她哥还在,没人敢这么欺负她。 沈云舒躲在墙角里,面对着大柳树,无声地哭了许久,直到清脆的自行车铃声穿过雪幕打破冷寂,她胡乱地抹掉眼泪,拿围巾挡住脸,只剩一双含着水的眸子露在外面。 自行车在雪地里晃晃悠悠地骑过去,沈云舒僵直的肩膀松塌下来,她看着远方白茫茫的天空,低低地叹了口气,可能是因为哭过一场,这些天憋在她心里的情绪多少散了些。 沈云舒裹紧大衣,把包甩到肩上,她得先去跟青萤姐说一声,是因为她迟到,导致这亲没相成,不能让青萤姐在她老师那儿落埋怨。 她刚迈开步,不远处,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寸头凌厉,黑眸冷峻,鼻梁高挺,薄唇淡漠,军绿色的大衣穿在他身上,不落俗气,反倒生出一种不怒自威的疏离,像是立于万丈悬崖之上的铮铮青松,高耸入云,让人不敢直视。 沈云舒认出他就是照片里的那位冯远山,不由地绷直了背。 冯远山在她面前几步远站定,低沉的嗓音带着些客气的距离感,“抱歉,我有事情耽误了些时间,来晚了。” 沈云舒忙回,“没事儿的,我也是刚到。” 冯远山没有温度的目光停在她湿漉漉的眼睛上。 他的视线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沈云舒眼神闪了下,欲盖弥彰地解释,“刚才风刮进了眼。” 冯远山不关心她是哭过还是风刮了眼,他抬腕看了眼时间,又道,“走吧。” 沈云舒问,“去哪儿?” 冯远山过来相这个亲,纯是来应付个差事,他原打算速战速决,最多半个小时就能结束,一点钟他还约了人谈事情,现在已经快十二点四十,他默了默,做出决定,“去吃点儿饭。” 冰天雪地里哭了快半个小时,回去再冻感冒了,要是让老太太知道和他相个亲,连饭都没吃,还惹出了一场病,少不得要把这个罪名安到他身上,狠骂他一顿,他想耳根子清净些。 到了饭馆,给她点上饭,他结完账就走,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那人很不好约,这次放了鸽子,下次不一定还能约出来。 沈云舒看出来他后面应该是还有安排,反正也是走过场,饭能不吃就不吃,她不想让他花钱,她自己能不花钱也就不花钱。 她回,“要不还是不吃了,我不饿。” 话音刚落,她肚子里起了“咕噜”一声,声音不算大,但架不住周遭安静。 沈云舒睫毛颤了颤,苍白的脸上迅速晕出了一层薄薄的粉,又蔓到莹润的耳根,压都压不下去。 冯远山眉眼平静地收回目光,转身朝不远处的饭馆走去。 走几步,又停下,回头看还站在原地不动的人,淡淡道,“跟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第 3 章 沈云舒抠着自己的手指,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他的步子很大,她有些跟不上,鞋一步一步地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着急,她的手心都有些出汗。 她看他要进饭馆,想叫住他,真不用吃饭,但唇张了张,最后又给闭上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叫他,直接叫冯远山吗,可他比她大五岁,比她哥还大一岁,要不还是喊他冯同志,青萤姐说他当过几年兵。 沈云舒刚开口说了个“冯”字,冯远山打开饭馆的门,侧身回看她,沈云舒一对上他那双沉沉的黑眸,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她有些说不上来的怕他。 冯远山用眼神示意她进,沈云舒的脚不听使唤地迈进了饭馆。 饭馆的小伙计春水看到冯远山,眼睛一亮,小跑着迎上前来,“冯大哥,您可有段时间没来了。” 半大的小子,个子也不高,瘦得像猴儿,凑到冯远山跟前,就跟个小孩儿一样,冯远山扑棱了两下他那一头炸毛,简单道一个字,“忙。” 春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今儿还是老几样?” 冯远山回,“去拿菜单。” 春水一个劲儿地往沈云舒那边瞅,他冲冯远山挤挤眼,大声道,“好嘞!冯大哥您等着,我这就去给您拿。”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蹿出了几步远,他得赶紧去跟师父说,冯大哥领着个顶顶漂亮的姐姐过来吃饭了,这可是天上下红雨,从来没见过的奇事儿。 冯远山将沈云舒带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左边靠窗,右边挨着炉子,沈云舒等他先坐下,才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有小伙计麻利地端上一壶茶水来,先嘻嘻笑着叫一句“冯大哥”,又偷偷瞄一眼沈云舒,然后一溜烟地跑去了里屋。 冯远山拿过一个水杯,用热水将水杯涮过一遭,把水倒掉,又重新将水杯添满,放到她手边。 沈云舒冰凉的指尖碰上水杯,僵硬的身体回缓了些,她拿掌心慢慢包裹住水杯,看他,开口道,“谢谢。” 冯远山回了声“客气”,便再无他话。 饭馆面积不大,现在只有他们这一桌,刚说去拿菜单的小伙计没了影儿,端茶的那小伙计也不知道去了哪儿,空气有些过于安静,只有火炉里的火星子噼啪作响。 这是她头一次相亲,他不说话,沈云舒一时也想不出要说什么,只能装作打量饭馆,把眼睛偏向了别处。 她下馆子的次数,用不着一只手就能数完,都是她哥还在的时候带她去的,小知言一次都没来过饭馆。 镇上的饭馆不多,也就那么几家,不知道这家的味道怎么样,要是还可以,等小知言过生日,可以带他来一次,这边离小知言的学校不算远,就算有些贵也没关系,一年也就这么一回,不行,她可以在秋明哥那边再多接些活儿。 没多一会儿,春水捧着菜单丧眉搭眼地从里屋出来,他这次眼睛老实了许多,没敢再偷觑沈云舒。 师父刚踹了他一脚,让他们没事儿别凑在冯大哥身边多话,冯大哥好不容易带一姑娘过来,要是让他们给吓到了,师父就直接扒了他们的皮,师父他老人家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冯远山把菜单递给沈云舒,让她来点,沈云舒也没推脱,她打定主意要掏这顿饭的钱,她点能控制好金额。 沈云舒先点了一个素小炒,咬了咬牙,又添了个素凉菜,然后点了一小碗素面,在大碗素面和大碗肉丝面之间,她迟疑半秒,最后给他点了大碗素面,肉丝面比素面贵出不少,他就算了,下次可以带小知言来吃。 沈云舒点完把菜单给他,客套地问一句,看他还有没有什么要加的。 冯远山接过菜单,也不看,递回春水,“大碗素面不要,再添一个红烧肉。” 沈云舒一听顿时后悔得不行,她就不该多客套那一句,一盘红烧肉得顶好几碗素面,早知道就给他点那碗肉丝面了。 她摸了摸自己口袋,也不知道她带的钱够不够付这顿饭,实在不行,就让他单独付红烧肉的钱,反正她是一口都不会吃的,他觉得她小家子气就小家子气吧。 春水探到沈云舒的神情,还以为是她对这个菜不满意,他嘴一快,早把师父的训斥忘在了脑后,“红烧肉是我师父的拿手好菜,别家都做不出我师父的味道,您可以先尝尝,保管您吃过之后还想再吃。” 沈云舒看他不过十来岁,挺着小胸脯说话的样子,和小知言在外人面前回护她时如出一撤,她莞尔一笑,顺着他的话回道,“好,那我待会儿尝尝。” 春水看着她眼里淌出的笑,有些愣住,一张小脸登时红了个彻底,他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快要烧着的耳朵,转身想要跑。 沈云舒叫住他,“小哥,你们这儿有洗手的地方吗?” 她哭完又吹了冷风,现在脸有些干疼,她想洗把脸。 春水被她这句“小哥”一叫,脸上还没退下去的热度又压下来,说话都有些磕绊了,“有,有的,我带您去。” 沈云舒将脖子上的围巾拿下来,搭到椅背上,也没看对面的人,跟着春水走远。 冯远山看着走路都快要同手同脚的春水,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唇角,淡漠的黑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过是洗个脸的功夫,再出来,几张桌子上坐满了人,听他们高声谈话的内容,应该是拉货的货车司机,被大雪困在了路上,随便找了个饭馆,进来吃点儿东西。 沈云舒径直走回座位,围拢过来的各种目光追了她一路。 她因为哭过,眼尾和鼻尖的红一时半会儿散不去,刚又洗过脸,瓷白的脸庞沾着氤氲水汽,耳边被打湿的一两缕细细的乌发弯弯地翘着,更添了几分不自知的柔媚。 冯远山掀眸淡淡扫过周围,那些明里暗里落在沈云舒身上的视线顿时收敛起。 刚有些安静的饭馆重新热闹起来,只是还有那么一两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时不时地看过来,对上冯远山冷厉的黑眸,才悻悻地移开眼。 冯远山看了眼时间,歇了要提前走的心思,背懒懒地靠着椅子,转头看向窗外的雪,骨节分明的长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起打火机。 沈云舒从包里拿出一条手帕,简单擦了擦手,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的人,如果真的是以相亲的标准来看的话,肯定是不行的,长得是不错,又高又壮,但人太闷了,半天也不说一句话,以后两个人过日子不得闷死。 她将手帕整整齐齐叠好,又有些自嘲,她觉得人家不行,人家肯定是觉得她更不行,所以才一句话都不想聊。 这样一想,沈云舒心里原本的紧张就散了个干净,等待会儿出了这个饭馆,以后应该都不会再有什么交集,所以也没什么值得她紧张的。 沈云舒现在的心情是她这些天以来最轻快的时候,该还的东西还了,该拿的东西拿回来了,又痛痛快快哭过一场。 现在她和周时礼之间算是完全翻过篇去了,其实她原本打算至少要甩他一个嘴巴子才算结束,但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突然又觉得一切都没意思极了,他在她心里已经死得透透的,打他手疼的也是她,以后他们两个就是桥归桥路归路,再碰到也就是个陌生人。 沈云舒想事情想得太出神,目光怔怔地落在冯远山的侧脸,半天没有动,冯远山从窗外收回视线,对上她的眼睛,沈云舒被他一看,才反应过来她一直在盯着他,她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转头看向窗外,长长的睫毛忽闪着,黑发半掩下的耳垂慢慢浸出红。 冯远山把玩着打火机的手停住,他端起水杯,面无表情地喝一口水,又放下水杯。 春水身后带着一小伙计,两个人一人端一托盘走过来,小伙计先依次放好素凉菜、素小炒,素面,春水把红烧肉放到沈云舒这头,又郑重和她强调一遍,“真的很好吃,您尝尝。” 他目光灼灼,好像她不尝,他就不肯走似的,沈云舒在他的注视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儿肉吃进嘴里,不知道是不是她有段时间不沾荤腥了,确实很好吃,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沈云舒笑着看春水,“很好吃。” 春水咧嘴笑开,夸他师父做的饭好吃,比夸他长个头了还让他高兴,他要去告诉师父,冯大哥带来的漂亮姐姐也喜欢吃他老人家做的红烧肉。 等春水走远,沈云舒放下筷子,他既然喜欢吃红烧肉,她就想着把红烧肉端到他那头,冯远山止住她,“就这样。” 沈云舒又问,“要不要给您点个主食,您不喜欢面的话,要碗米饭?” 她刚洗脸的时候凑了一下她身上带的钱,差不多应该能够付全部,包括这盘让她肉疼的红烧肉,也可以再给他点碗米饭。 冯远山回,“不用。” 他都说不用了,沈云舒也就没再坚持,她是真的有点儿饿了。 她这些天都没怎么好好吃过饭,今天早晨只喝了半碗稀饭,在县城一来一回走了一个多小时,又冷又累,现在心里堵着的石头也去了大半,胃口稍微回来了些,这家的味道又出乎意料的好,哪怕是一碗简单的素面。 他不想说话,她也不用费心思找什么话题,她更喜欢这种气氛,两个人就安静地吃饭。 沈云舒吃饭基本没细嚼慢咽过,她平时又要干活又要带小知言,能停在饭桌上的时间不多,基本就是囫囵地吃几口,能把肚子填饱就算完。 可她吃饭的样子跟难看不沾边,脸颊被面塞得满满的,一动一动地嚼着,大概是吃热了,泛着粉的鼻尖上缀着细碎的汗珠,让看的人很有食欲,冯远山本来不饿,也动筷子夹了几口。 沈云舒怕他赶时间,开始吃得很快,但看他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吃着,好像也并不急,她才慢下速度。 吃到最后,两个素菜吃了个差不多,红烧肉基本没动,他一筷子都没沾,他不喜欢吃的话,也不知道他点这个菜干嘛,沈云舒虽然喜欢,也没舍得多吃,只吃了两块,她想着,剩下的可以带回去给小知言,小知言看到肯定会一蹦三尺高。 沈云舒放下筷子,拿手帕沾了沾唇,又端起水杯,慢慢地喝着水,胃被添饱了,身上也舒服了许多。 冯远山看她没有再吃的意思,也放下了筷子。 沈云舒这才意识到他应该是怕她着急,所以在边吃边等她,她将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问道,“我们走?” 冯远山点头,又起身,沈云舒以为他是要去结账,也忙起身,冯远山在前台拿了两张油纸回来,用干净的筷子把肉夹到油纸里,打包好,递给她,“家里小朋友应该会喜欢。” 沈云舒有些意外他的心细,他长着一张什么都不在乎的脸,她接过去,认真道,“谢谢。” 冯远山看了眼外面还没停下的雪,“你家离这儿远吗?” 沈云舒回,“不远,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冯远山确实也不太想再送她一趟,饭吃完,能给老太太有个交待就行,他道,“我还有事,要先走。” 沈云舒连连点头,那个样子像是巴不得他快点儿走。 冯远山想起什么,又看她,避免老太太回头找他的麻烦,有些事情还是现在说清楚得好,但又有些迟疑,他就算没多少和姑娘打交道的经验,也知道姑娘脸皮薄,他怕说得太直截了当了,她会吃心,她好像挺能哭。 沈云舒知道他要说什么,“我会跟青萤姐说,我们性格不太合适,您看这样可以吗?” 冯远山一顿,又点头,“行。” 沈云舒眼睛弯了弯,这样就省事许多,她也能给青萤姐有个交待。 冯远山深深地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迈步直接走了。 沈云舒把围巾围好,又拎起包,刚要走,看到桌子上有一副黑皮手套,应该是他的,她想叫住他,他人已经出了饭馆。 春水掀帘从里屋出来,看到沈云舒背起了包,快步过来,“姐,这么快就吃好了,我冯大哥呢,走了?” 沈云舒道,“对,他有事先走了,小哥,你算下我们这桌多少钱?” 春水挠头,“我冯大哥已经结完了,他没跟你说吗?” 沈云舒愣住,忙看向窗外,她拿起手套,边往外走边对春水道,“小哥,我先走了哈。” 春水追着她的脚步也走出来,“姐,我叫春水,你还要再来哈,下次来我师父给你打折。” 沈云舒出了饭馆,一眼看到他在前面的小卖铺打电话,她也就没那么急了,回头对春水道,“好,春水小哥,你快回屋吧,外面怪冷的,有时间我会再来。” 春水冲她挥了挥手,有些不舍地回了屋。 沈云舒走到小卖铺旁,等他打完电话。 陆秋明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奔过来,骑到小卖铺跟前才看到沈云舒,他忙刹住闸,高兴地叫她,“云舒,你在这儿干嘛,我还说要去家里找你。” 陆秋明在服装市场开个体店,沈云舒从去年开始在他那儿拿活儿,织毛衣,做棉袄,绣虎头鞋,这些她都能做,她做活儿快,心又细,做出的样式儿又好,陆秋明有什么活儿都喜欢先给她。 沈云舒看陆秋明这个样子,就知道是又有活儿了,她高兴上前,“秋明哥,我也正想着要去你家找你一趟呢。” 冯远山撂了电话,又让小卖铺老板给他拿了包烟,付完钱,回身看过来。 陆秋明在给沈云舒看一个衣服的样式,想让她看看能不能做出来,这是个急活儿,她要是能做,这单的钱他能分她一半。 沈云舒当然要接,不会做她也能给研究明白,两个人围着一张图纸,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认真。 冯远山看着挨得越来越近的两个脑袋,漆黑的眸子半眯起。 这姑娘挺有意思的,好像跟谁都能亲近起来,见到谁也喜欢叫哥,比她小的叫“小哥”,比她大的叫“哥”,怎么到了他这儿,就一口一个“您”的成了长辈,他也就大她五岁,他在她眼里是有多老。 冯远山盯着两个人看了半晌,点出一根烟叼在嘴里,转身离开。 没走两步,身后有人叫住他。 “冯大哥。” 又脆又甜的一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第 4 章 冯远山脚步稍顿,继续向前走,沈云舒着急,又叫一声“冯大哥”,冯远山这才停下,将嘴里叼着的烟拿下来,转身回看她。 沈云舒小跑着几步追上来,把手套递给他,“您手套忘了。” 冯远山接过去,还没道谢,沈云舒说了句“那您慢走”,扭头又走回到陆秋明身旁,继续说衣服的事情,她要是每天晚上再多干两个小时,月底之前应该能把这批衣服给赶出来。 陆秋明看一眼冯远山,好奇问沈云舒,“谁呀?” 秋明哥别的地方都挺好,热心肠,做事儿又靠谱,就是嘴有点儿碎,他知道的事情,不出一天,差不多半个镇的人都能听上一嘴。 沈云舒只简单道,“一远房亲戚家的大哥。” 陆秋明不疑有他,还对一直盯着他看的冯远山热情地笑了笑,云舒的大哥就是他大哥。 冯远山面无表情地轻叩一下手套,转脚走了。 陆秋明看着冯远山肩宽背阔的高大身影,暗自嘀咕,云舒这远房大哥看起来还挺凶的,不过凶点儿也挺好,凶点儿能护住云舒和小知言,省得他们被别人欺负。 沈云舒研究明白衣服的裁剪,打出几天的余量给了陆秋明一个交货的工期。 陆秋明大喜,这批活儿货主要求高,别人做不来,她一个人能接下最好,他已经把一半的定金给带过来了,布料下午就给她送家去。 沈云舒刚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放在了冯远山的手套里,她本来还发愁下半个月要紧巴过日子了,现在有了这笔进项,到年底日子都会宽泛许多。 她到副食店称了两斤桃酥,又到隔壁烤鸡店买了只烤鸡,直接奔了青萤姐家,行还是不行,都得先跟青萤姐说一声,省得她记挂。 方青萤正窝在炕上做被子,眼睛时不时瞅一眼窗外,看到沈云舒进了院儿,把针往被子上一插,连外套都来不及穿,踢踏着棉鞋就跑出来迎沈云舒,“见完面了?咋样?” 她第一次当媒人,有些抑不住地兴奋。 沈云舒如实说可能不是很合适,方青萤一听虽然觉得多少有些可惜,但缘分这种事儿,强求不来。 她拉着沈云舒进屋,“没事儿,这个不行,咱再找下一个,我跟你说,这几天,我把咱镇上还有隔壁几个镇的好小伙儿们都给列出来了,咱一个一个相,总能相到一个合适的。” 沈云舒哪儿想到青萤姐已经为她盘算了这么多,她心头泛出暖意,紧握住方青萤的手,说出自己的心里话,“青萤姐,还是算了,我暂时不想结婚这档子事了。” 她本就顶着克父母克兄嫂的名声,她也不会把小知言送养到别家,现在又因为和周时礼的事情,镇上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她无论进了谁家的门,怕是都得看人脸色过日子,她不想让自己受委屈,更不能让小知言也跟着受委屈。 与其去别人家受气,还不如她带着小知言自己过,她有手有脚,现在虽然苦点累点,总能有把日子给过好的一天。 方青萤听到沈云舒这样说,当下鼻子一酸,眼眶就有些红,周时礼那个杀千刀的,她就该提着把菜刀找到他单位去,他是高高兴兴地要娶什么局长家的千金了,她妹子因为他对男人都心死了,等他结婚那天,她非要去现场闹一通不可,她能让他安生结完这个婚她就不姓方。 沈云舒看青萤姐的样子就知道她是想歪了,她抱住她,柔声哄,“跟周时礼没关系,我又不是说一辈子都不结婚,以后要是遇到合适的,我肯定会把握住,现在我就想着多挣些钱,秋明哥刚给了我一单大活儿,要是月底能赶出来,我能挣到这个数。” 方青萤一看沈云舒翻了两翻的手,马上眼眶也不红了,也不伤心难过了,也是,臭男人有什么好,哪儿有钱来得重要。 她把脸一抹,痛快道,“行,那就先不相了,把钱挣到手才是要紧的,回头下了工,你就回家赶你的活儿,接送小知言的事儿全都交给我了。” 方青萤手笨,做不了什么细致的针线活儿,就连做个被子,那歪歪扭扭的针脚都跟蚂蚁爬似的,岁岁冬天的棉裤棉袄,夏天的裙子,都是沈云舒这个小姨给她做,方青萤别的忙帮不上,就在沈云舒赶活儿的时候,帮着接送小知言上下学。 有青萤姐做她的大后勤,沈云舒对这单急活更没了什么后顾之忧,她帮着青萤姐一块儿做好被子,又趁青萤姐不注意,把买来的东西放到灶台旁,快步回了家。 纷纷扬扬的大雪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停下,都说瑞雪兆丰年,沈云舒觉得这场雪应该是个再好不过的兆头。 顾老太太手里拿着本书,围坐在暖烘烘的火炉旁眯着盹儿,门口传来些动静,老太太立马精神起来,冯远山顶着风雪掀帘进来,对上的就是老太太炯炯有神的一双眼睛。 现在已经快十点,往常这个时候老太太早就上炕睡觉了,冯远山倒没想到老太太对他相亲这件事上心到了这种地步,他原以为她老人家只是一时心血来潮。 冯远山先老太太开口,“您不用想了,没戏。” 顾老太太问,“怎么个没戏法儿,人姑娘没看上你?” 冯远山点头,“她才二十出头,还正小,我都快三十了,年纪差得太多,坐一块儿也没话聊。” 顾老太太不同意这话,“才五岁,这不叫年纪差得多,第一次见面,没话聊正常,多见几次面就好了。” 冯远山打住老太太还要继续见面的念头,“没必要再见面,我想过了,结婚这事儿还是再等等,我现在所有的钱都压在工厂上,万一这工厂再开不起来,我不就成了一穷二白的穷光蛋,您忍心让哪个姑娘嫁过来跟着我受苦。” 顾老太太没那么好糊弄,他当初从广州回来的时候,交给过她两张存折,那里面的钱一直就没动过,他再穷也不至于成穷光蛋。 老太太也不和他废话,只抓问题的关键,“你刚只说人姑娘没看上你,那你看没看上人姑娘?” 冯远山回得笃定,“我们不合适。” 老太太道,“我只问你看没看上,谁问你合不合适了?这合适还是不合适都是靠磨出来的,没有哪对夫妻从一开始就哪儿哪儿都合适得不行,等结完婚,在一个屋开始一块儿过日子了,你磨磨我,我磨磨你,慢慢地,就找到让对方和自己都舒坦的那条线了。” 冯远山边脱大衣边打趣,“这都是您和老爷子的经验之谈?” 顾老太太拿手里的书砸他,她和他说正经的,他在这儿开她一个老婆子的玩笑。 飞过来的书没砸到冯远山,倒把他大衣兜里插着的手套砸到了地上,手套里的钱也掉落了出来,冯远山有些意外,他那会儿随手把手套塞到了兜里,没注意到手套里还有钱。 这钱有零有整,还有两个钢镚,连一分钱都给放进来了,她应该是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 冯远山想到什么,唇轻微地动了下,她大概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付这顿饭钱,所以他说添红烧肉的时候,她的眼睛才会那样支棱起来。 顾老太太从躺椅上直起身,饶有兴味地看冯远山,“你想到什么了?” 冯远山收敛唇起角,俯身捡起将地上的钱和书,“我能想什么。” 顾老太太不信,“那你笑什么?” 冯远山道,“您眼花了。” 顾老太太哼一声,“我眼睛花没花我老婆子自己最清楚,你笑没笑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反正人你也见过了,往后就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到一个比这还俊的好姑娘,你没看上也就算了,你要是看上了,自己还不知道上心,回头姑娘进了别人家的门,你别后悔就行。” 冯远山不给她留任何活话,“您什么时候看我干过让自己后悔的事儿。” 顾老太太气呼呼地起身,“行,明天我就去跟青萤说,让人姑娘该相就接着相,回头等她结婚,我得包一个大大的红包给她,我这辈子能不能有孙媳妇儿都两说,攒着那退休金也没用。” 冯远山笑着上前去扶她,“您别着急,等再过两年,我肯定把孙媳妇儿给您领回来,让您给红包给个够,成不?” 顾老太太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可她生气归生气,跟他也没招,他要是真对人姑娘没眼缘,这也不是硬逼就能成的事儿,只是可惜了那么好的姑娘,也不知道谁家能有那个福气。 沈云舒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她白天在机械厂上班,晚上才有时间做衣服,每晚都得忙到一两点才能睡。 小知言知道小姑姑要赶活儿,每天回到家就自己写作业,吃完饭还包揽了洗碗的活儿,然后自己洗漱洗脚,上炕后看会儿小人儿书,就把自己给哄睡着了,争取不给小姑添一点儿乱。 他越乖,沈云舒越心疼他,这几天地上的雪基本化没了,路也好走了些,沈云舒周六只上半天班,她从厂子出来,骑着自行车绕了半个镇,到了镇上的商场。 黄大爷的小孙子小虎子新得了一挖掘机的玩具,那次小虎子拿着那挖掘机在街上玩儿,小知言盯着瞅了好几眼,明显是喜欢,但他心里就是再喜欢,也不会说出来,沈云舒跟黄大爷打听过,那玩具是在镇上的商场买的。 她今天过来,一是给小知言把那玩具给买了,岁岁马上要过生日,她打算再给岁岁挑个漂亮的小玩偶,那小姑娘最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玩意儿。 沈云舒找地儿停好自行车,又拿链子把自行车锁好,起身的时候一抬眼,撞进了一双深沉的眸子里,她的背下意识地挺直了些。 冯远山在商场对面茶楼的二层露台喝茶,旁边还坐着一年轻姑娘,杏黄色妮子大衣,现下最时兴的波浪大卷,好看极了。 沈云舒装作不经意地转开眼,拿起车筐里的包,往商场走去。 青石镇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原以为再也不会有交集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又碰到了。 冯雅琳凑到冯远山身边,顺着他的视线落到沈云舒身上,立刻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认识?” 冯远山端起茶杯,喝一口茶,淡声回,“不认识。” 冯雅琳继续试探,“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冯远山随口应付,“天底下你最好看。 冯雅琳嘴角翘了翘,最后实在没忍住,咯咯地笑开,她最听不得别人夸她好看,哪怕她知道她哥是在哄她。 沈云舒掀开厚重的窗帘,进到商场里,将银铃般的笑声阻隔在门外。 冯雅琳好半天才止住笑,她理了理自己头发,正色道,“夸我也没用,话我给你带到了,怎么说也是咱爸五十整的大日子,到时候爸的那些老战友老部下都去,你这个当儿子的不到,说不过去。” 冯雅琳是冯远山同父异母的妹妹,比冯远山小八岁,在那个家,冯远山也就对冯雅琳还有几分好颜色。 冯远山敷衍道,“再说吧。” 冯雅琳晃他的胳膊撒娇,“不能再说,你今天就得给我个准信儿。” 冯远山提醒她,“你不是和朋友约了电影?” 冯雅琳一看时间,拎起包就跑,跑到楼下街上,又冲二楼的人喊,“咱说好了哈,后天你和我一块儿回去,不然我就坐地上打滚哭,你又不是没见识过,我能哭三个小时都不带停的。” 冯远山唇角扬起些弧度,冯雅琳看到他笑了,就知道这事儿有谱了,她高兴地比了个“耶”,又看了眼从商场出来的沈云舒,把包甩到肩上,一蹦一跳地跑远了。 沈云舒买东西很快,看准了要买什么,价格合适,付完钱就走,卖玩具的就在一层靠近门口的位置,前后不过五分钟,她已经买完了。 在路边等人的魏玉芬看到沈云舒,眼睛亮起,“哎,小沈,你也来买东西。” 魏玉芬的男人是机械厂的副厂长,她虽然是个领导家属,但没什么架子,就是话多,碰到谁都能张家长李家短地聊上几句。 沈云舒看她两手满满当当都提着东西,回道,“我给小知言买个玩具,婶儿,您没骑车来吗,要不把东西放我车上?” 魏玉芬笑,“不用,我儿子等会儿过来接我,”她说着话,认真打量过沈云舒,又道,“小沈,我一个人等得无聊,要不我们进茶楼,你陪我喝口茶吧?” 沈云舒没推辞,顺势道了好,她其实想跟她打听一下房子的事情,最近两天厂子里一直在传住房改革的事情,副厂长是主要负责人。 她和小知言住的房子是当初厂子分给她哥的,她哥现在不在了,她又没结婚,要是有人诚心拿这件事做文章,比如陈美娜和张明达,难保这中间不会出什么岔子。 沈云舒刚要迈步,又抬头看向茶楼的二层。 他还在。 在也没什么要紧,不过是相过一回亲,也没什么好刻意避开的。 魏玉芬看一眼冯远山,又眯眼看沈云舒,“认识?” 沈云舒收回视线,摇头,“不认识。” 她伸手接魏玉芬拎着的东西,“婶儿,我帮你拎吧。” 魏玉芬没客气,把最沉的那个袋子给了她。 二楼的冯远山盯着手里的文件看了会儿,又将文件扔到桌子上,文件的一角碰到茶杯,水面泛起细小的涟漪,微不可察。 沈云舒和魏玉芬坐在茶楼一层靠近楼梯的位置,沈云舒还没聊到房子的事情,魏玉芬起身冲在茶楼门口徘徊的一男人招手,“盛强,这儿呢。” 刘盛强本来还满眼的不耐烦,瞅见他娘旁边的沈云舒,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到沈云舒的对面。 沈云舒和刘盛强不算熟,刘盛强原来在厂子的运输队,前年春节的时候,说是喝醉酒没看清夜路,摔断了一条腿,之后就被调到了质检部,厂子里对他的风评不是很好,沈云舒平时就算和他碰到也很少主动打招呼。 魏玉芬对自家儿子使了个眼色,又笑眯眯地对沈云舒道,“小沈,你俩先坐一会儿哈,我去上个厕所。” 刘盛强等魏玉芬走远,摊开两条腿,大赤剌剌地靠到椅背,对沈云舒扬了扬下巴,“看出来了没,我娘想撮合我俩。” 他身上的酒气太重,沈云舒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些位置。 刘盛强打一个酒嗝,盯着沈云舒的脸看,“不怪我娘一直想让你当儿媳妇,你长得是挺好看,还是我喜欢的那种长相,以后我俩结了婚,无论带你到哪儿去,我面上都有光。你嫁给我,你也不亏,我命硬,不怕你克我,你就算想带着你哥家那小子进我家门也没问题,反正我家的房间多,肯定有他睡觉的地方。” 沈云舒还没说话,刘盛强又道,“不过在谈婚事儿前,我想知道你和那个周时礼睡没睡过?我虽然瘸了一条腿,还不至于要娶个二手货,再好看也不行。” 他的声音刻意提高了些,茶楼里不多的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沈云舒竭力克制住打颤的指尖,她握紧拳头,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字轻声道,“你整天没事儿干,是不是就想着怎么做白日梦了,你就是想娶,还得问问我想不想嫁你这种没人要的垃圾货。” 刘盛强恼羞成怒,张口要骂人,有人一脚踹上他的椅子,刘盛强一个趔趄险些栽倒,他瞪着一双牛眼,扭头回看过去,“我草,哪个不长眼的敢踹--” 他看清身后的人,酒劲儿登时醒了大半,到嘴边的话慌着止住,牙差点咬破舌头,他讪笑两声,又殷勤道,“冯哥,我是不是扰了您喝茶。” 冯远山睨着他,眸底冷寒,“喝了两杯黄汤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我看你这腿摔得还是轻,一点儿记性没长。” 刘盛强压根儿不知道他这股斜火是从哪儿起的,他忍着腿上的疼,照着自己的嘴抽了一巴掌,没省什么力气,“我下次一定注意,再不喝酒了。” 冯远山懒得再看他这副欺软怕硬的三孙子样儿,他擦着沈云舒的肩,目不斜视地走了,快走到门口,脚止住,停了片刻,又不紧不慢地原路返回。 刘盛强看这位爷去而复返,全身上下的皮绷得更紧了些,生怕他再给他来一脚。 冯远山停在沈云舒面前,拿起桌子上她的包,声音和脸一样冷,“走不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第 5 章 沈云舒在他的注视下,点下了头。 冯远山拉开她身后的椅子,等她走出来,又将椅子推回去,沈云舒跟上他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茶楼。 刘盛强等不见了人影,身上的骨头才敢软下来,他扶着桌子坐下,暗骂道,“草,这俩人什么时候搞到一块儿了?” 沈云舒走到室外,被裹挟而来的冷风一吹,有些空白的大脑回了些思绪,她从他手里接过包,勉强撑起些笑,客气又郑重地道谢,“刚才真的是多谢您。” 真要和一个醉鬼闹起来,最后吃亏的还是她。 冯远山的视线掠过她发红的眼眶,转向人来人往的街头,“不是为你。” 工厂上面的事情刘盛强背地里使绊子不是一次两次,今天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给他点儿教训,省得他忘了自己姓什么。 沈云舒还不至于自作多情到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拉,她忙道,“我知道的。” 她这副急于撇清的样子太明显,冯远山要笑不笑地看她,“你知道什么?” 沈云舒没想到他会反问回来,一时语塞住,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原本苍白的脸颊慢慢涨出些红。 冯远山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也不执着于要出一个答案,他抬腕看了眼时间,和她随意点了下头,算是告辞。 沈云舒看他要走,悄悄松了口气,他的目光像深潭的寒冰,总给她一种什么都能看透的压迫感,他应该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往后能少打交道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两人的肩膀,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还没转身,冯雅琳拎着自己的小皮包,小鸟一样从不远处的一个摩托车后面蹿出来,几步跑到冯远山身边,亲亲热热挽上他的胳膊,又得意洋洋地冲他哼一声,还说不认识。 冯远山皱眉看她,“你又回来干什么?” 冯雅琳撇撇嘴,她不是又回来,她是一直没走,他什么时候盯着一个女生不挪眼地看过,这里面绝对有不对劲儿的地方,刚看到沈云舒进了茶楼,她就猫到了街边一个摩托车的后面。 看吧,被她给逮了个正着,她又不是三岁小朋友,没那么好骗的。 沈云舒心里坦荡,倒不怕别人会误会什么,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只当自己是路过的陌生人,抬脚要继续走。 冯雅琳挥手和她打招呼,“你好呀。” 沈云舒脚步只能停住,她礼貌回道,“你好。” 冯远山看一眼沈云舒,简单介绍,“我妹。” 冯雅琳突然意识到她现在的行为好像容易引起什么误会,她赶紧松开冯远山的胳膊,“对,我是他妹,亲生的,同一个爹同一个祖宗的那种。” 沈云舒被冯雅琳跳脱的话逗得眼睛弯了弯,冯雅琳看着沈云舒,有些呆住,这也太漂亮了,她一个女的,魂儿好像都要被勾没了。 冯远山轻拍一下她的后脑勺,让她回神,“不看你的电影了?” 冯雅琳艰难地从沈云舒的脸上移开视线,她自认抓住了她哥的小辫子,不想错过这个敲竹杠的机会,让她走可以,怎么也得付出点儿代价,她手心朝上,伸到冯远山面前,“我的钱不够。” 冯远山从兜里拿出钱包,抽出一张留下,直接把钱包递过去,冯雅琳克制住心里的激动,伸手要接,冯远山拿钱包点她,“八点之前必须回家。” 冯雅琳立正敬礼,“遵命!” 冯远山这才把钱包松开。 冯雅琳钱包到手,不再当碍眼的电灯泡,她凑到沈云舒身边,快速又小声地开口,“我哥看起来是有些凶,但他要是想对谁好,绝对是属于把人捧到手心里疼的那种,我敢打包票。” 不等冯远山过来提溜她,冯雅琳已经倒着两条腿跑了,她对冯远山做了个鬼脸,又冲沈云舒使劲挥挥手,在心里默默地叹一声,要是她能当她的嫂子,她要举双手双脚赞成。 冯远山替冯雅琳道歉,“她小孩子脾气,跟谁说话都没个轻重。” 语气虽嫌弃,也不难听出几分纵容的宠溺。 沈云舒笑了笑,有人宠才会有恃无恐,他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哥哥,沈云舒想到她哥,眼眶有些涩,她眨了下眼,将眼底的异样掩去,唇角的笑容撑得更深了些,“冯大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冯远山看向她的眼睛,点头冷淡“嗯”一声。 沈云舒感觉到落在她背上的目光,有些不明意味的重量,她挺直背,稳住脚,镇定走到自己的自行车旁,冯远山等她骑上自行车,收回视线,大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穿过热闹的街头,拐到行人稀少的大道上,沈云舒刚才一直压抑着的情绪才翻涌上来,她用力蹬着自行车,刺骨的冷风将脸刮得生疼,这种疼多少抵消了些心里的难受。 冯远山的车经过她身边,两人短暂地并行一秒,冯远山踩下油门,距离又很快拉开,相隔越来越远。 沈云舒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房改的政策最终定了下来,厂内职工可以回购职工宿舍,但她没有购房资格,厂子里还准备把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收回去。 给出的原因也简单,这房子是厂子当初分给她哥的,她哥去世已经好几年,厂里让他们住到现在已经是仁至义尽,而她因为还没结婚,实际上连分房资格都没有。 收房通知已经发到了她手里,限期一个月内搬离。 沈云舒几次找到厂办,厂办主任一直对她避而不见,下面的人推来推去,也不给个明白话儿。 最后被她堵得没办法了,一位老员工才语意不清地说了一句,上面有人发了话,他们也不得不照办。 沈云舒知道上面的人是谁,她直接走到厂办主任紧闭的办公室门前,对着里面扬声道,“王主任,既然您说您管不了,我也不为难您,等下了班我就去找老厂长,我要问问老厂长,当年我哥为保护厂里的机器牺牲,咱们厂就这么对待因公殉职的员工家属?老厂长要是还管不了,我就去找报社,报社对这种事情应该最感兴趣,正好也借着这个机会让咱们厂在全国人民面前长长脸,也让那些兄弟单位好好看看咱们厂一心为员工着想的榜样做派。” 原本喧闹的走廊瞬间安静得鸦雀无声,谁都知道沈云舒嘴甜好说话,性子又软,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她冷下脸来的样子。 沈云舒说完就走,一口气走到办公楼外,将眼里的潮气使劲给憋回去,又若无其事地回到车间,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她等着他们来找她,厂长和副厂长的办公室就在厂办主任办公室的旁边,她不信她说的话他们听不到,老厂长虽然退休了,但他说话还是有分量的,他这两年身体不太好,要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拿这些事去烦他。 没过一个小时,厂办就来了电话,厂办主任王建设亲自和她谈的,一改之前的态度,主要说了两点。 现在的房子他们可以继续住下去,现任厂长已经发话了,厂子在一天,就不会把房子给收回来。 但她想要购房资格,还得先拿着结婚证,正常走一遍分房手续,才能把现在的房子分到她的名下,现在正是房改的关键,厂里上上下下的员工都在盯着这件事,要是手续不全,没法服众,她就是闹到报社,这件事她也不占理。 针对第一点,沈云舒已经提前准备了文件字据,该签字的人都签上字,该盖的章全都盖上,这事儿才算完。 王建设看着沈云舒一式两份的手写字据,眉毛高高地挑起,他倒真对这姑娘刮目相看了,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到关键时候,不但有勇,更有谋,轻轻松松就把事情解决了不说,还知道给自己添一层保障。 他脸上笑着,语气却略带嘲讽,“行啊,小沈,考虑得挺周到。” 沈云舒不撂着他的话,“王主任,您见谅,我这也是吃了教训,被逼急了没办法,我要是不考虑周到点儿,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和我小侄儿就要去睡大街了,我去睡大街也不是不行,但要是让我哥知道他唯一的儿子去睡大街了,您说他晚上是去找您,还是去找副厂长,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 得,王建设老脸一白,也不废话了,拿着两份文件,挨个敲响了副厂长和厂长的门,你们要是晚上不想被人找上门,就赶紧给人姑娘签字、盖章,一个都不能落下。 沈云舒坐在门大敞的办公室里,握紧冰凉的手,鼻尖泛起痒,她偏头打了个喷嚏,不知道是要感冒,还是有人在骂她。 估计是后者,总不至于是有人在想她。 冯远山应付眼前的人应付得不耐烦,思绪早就被别的事情占据,寻呼机传来呼叫,他拿过来扫一眼,目光稍顿,又将寻呼机放回去,背靠到沙发上,继续耐着性子听何燕婷说那些在国外的趣事,片刻后,轻叩着沙发的手指慢慢停住。 他直起身,对何燕婷道,“抱歉,燕婷,我这边有点儿急事,得先去打个电话。” 何燕婷一顿,唇角扬起了些,笑得善解人意,“那你快去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去找雅琳说会儿话。” 冯远山头也不回地离开,几步上了楼,何燕婷看着他挺阔的背影,眼里笑意加深。 隔壁屋的书房,钟情对冯敬峰小声嘀咕,“燕婷肯定是喜欢远山的,两个人性子也合,远山话少,燕婷开朗活泼,他们又是同学好几年,多少都会有些情分在,再多处处,没准儿真能成。” 冯敬峰冷哼,“成什么成,燕婷再怎么着也是你名义上的外甥女,这沾亲带故的,传出去像什么话,我都说了让你别安排这些,你还非要巴巴凑上去讨他的嫌。” 钟情眼眶一红,眼泪噼里啪啦就砸下来,“我非要巴巴凑上去讨他的嫌?你当我是为了谁,他现在已经待在那个破镇子上不回来了,要不是你过五十整寿,雅琳又好话说尽,你以为你今天能见到他?等他真娶了镇上的哪个姑娘,把家也安在了那儿,你看他以后还进不进这个家,到时候你想你儿子了别跟我念叨。” 冯敬峰脾气再硬,拿她说掉就掉的眼泪也是一点招儿都没有,他叹一口气,最终妥协,“行了行了,说事儿就说事儿,哭什么,你以后想怎么安排都随你,这总行了吧?燕婷还是不错的,聪明大方,又是博士,还吃过几年洋墨水,配那臭小子也算是绰绰有余。” 钟情眼泪婆娑,“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远山要是不给我好脸色,你可要替我做主。” 冯敬峰桌子一拍,“他敢,你总归是他半个妈,操心他的婚事也是应该的。” 钟情目的达到,破涕为笑。 顾松寒站在寒风中,一根烟都快抽完了,也没等来他哥的回电,他把钱扔给小卖铺的老板,裹紧棉袄,准备走人,安静了半天的电话突然响起来,顾松寒收住脚,一看来电显,乐了。 他马上接起电话,“哥,我还以为你不管嫂子死活了?” 冯远山冷声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嫂子。” 顾松寒笑,“你就别装了,镇上现在都传开了,说你和沈云舒在搞对象,我可听人说了你在刘盛强面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要我说,踹他一脚都是轻的,就该多踹他几脚,让他成日里就会整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下作手段,我已经忍他很久了。” 冯远山截住他没完没了的废话,语气冷淡如常,“她怎么被欺负了?” 顾松寒更乐,他刚传呼给他哥一条信息,说嫂子在厂子里被人给欺负了。 他本只是想探探底,没想到还真给他探着了,老太太还说他哥的相亲黄了,这哪儿是黄,他怎么觉得他们老顾家快要办喜事了。 顾松寒跟说评书似的,把刘盛强他爹这个副厂长是怎么欺负嫂子的,嫂子又是怎么回击回去的,一口气给说完。 说得那叫一个跌宕起伏,大开大合,他忍不住感叹,“我嫂子可真厉害。” 冯远山默了默,最后严肃给他警告,“她不是你嫂子,别在外面乱叫,坏了人姑娘的名声。” 顾松寒听着电话毫不留情被挂断的声音,轻“啧”一声,您要是不为人姑娘出头在先,现在能轮得到我来坏她名声,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沈云舒对这些天外面传的事情倒没有多在意,反正她名声已经够坏了,再多添一两条闲话也不会给她造成多大的困扰,就是相亲对象提起,她难免要解释一句她和冯远山之间的关系。 简单概括,就是没有任何关系。 是的,沈云舒又相起了亲,她想要那个购房资格,有了他们自己的房子,以后也算是多了一条退路。 她哥去世的时候,厂子里有给一笔抚恤金,这几年过得再难,她都没动过那笔钱,再加上周时礼汇过来的钱,厂里还会给一部分补贴,她算过了,差不多能把那个房子给买下来。 至于房子买下来后的归属,她会在婚前都和男方谈好,那个房子有她哥和嫂子生活过的痕迹,如果可以,她想留给小知言。 这回相亲的对象也是青萤姐介绍的,卫生所的医生,叫林行简,长得高高瘦瘦,白白净净,戴着个金丝边的眼镜,一副斯文相。 两个人前两天在卫生所已经见过一面,大概了解了一下彼此的情况,双方都觉得还算合适,林行简态度也比较积极,今天又约她出来吃饭,她没拒绝,主要是想再多接触接触。 青萤姐说,相亲就是这样,快的话,见三次面就能把终身大事给定下来。 沈云舒心里虽然没什么底儿,但情势逼着她不得不走一步看一步。 冯敬峰寿辰宴结束的当晚,冯远山坐火车直接去了广州,原本打算待三天就往回走,但事情办得不是很顺利,拖了一个星期才算是料理利落。 刚回到旅馆,房间里的座机就响起,他随手拿起听筒,夹到耳边,又脱下外套扔到椅子上,“说。” 顾松寒压着嗓子像是在对什么接头暗号,“哥,你当王八了。” 冯远山平静问,“什么王八?” 顾松寒躲在公共电话亭,眼睛盯着饭馆里相谈甚欢的两个人,着急道,“嫂子在和一个小白脸儿相亲!那个小白脸儿比你白的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他嫌不够,又添一句,“嫂子对他笑得可甜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第 6 章 沈云舒和林行简吃完饭,天都黑了,林行简提议再去看个电影,镇上只有一个小电影院,离她家很远,看完电影再回去不定得几点,她推说下次有时间再看。 林行简马上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沈云舒想了想她现在手里还剩的活儿,问他这周六的下午可以吗。周六的话,她也有时间提前买好票,今天的饭钱是他掏的,下次的电影她不想再让他付钱。 林行简用力点点头,眼睛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着熠熠的光,里面全是笑。 沈云舒眼神微闪,也笑了笑。 其实她没想到他们之间会进行得这么快,上次见面太匆忙,好多事情都没聊到,刚才在饭桌上,她把自己所有的情况都和他说清楚了。 她的意思是,让他先好好考虑考虑,也和家里人商量一下,结婚不只是两个人的事,她这种情况,家里老人能接受的很少,还是都提前说清楚,再看有没有继续走下去的必要。 他回答得很快,几乎没有一点犹豫,她的情况他已经跟家里大概说过,他父母很喜欢小朋友,他也很喜欢小朋友,他会待小知言视如己出,至于别的闲言碎语,都是无聊之人的编排,他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他们从来不会信这些,让她不用担心。 沈云舒有些意外,更多的是隐隐的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太多,如果事情进行得异常顺利,她总觉得后面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周六看完电影,在出来的路上意外碰到了林行简的父母,看起来像是偶遇,但林行简一张脸什么情绪都藏不住。 林行简的父母对她很热情,林母拉着她的手,左一个“小沈”右一个“小沈”地叫,沈云舒应付长辈还算有经验,不至于因为这样突然的见面就慌了分寸,林行简很喜欢这种合家欢的场面,他站在一边,留沈云舒一个人应对,脸上的笑倒是没停下来过。 顾松寒开着车经过,刻意放慢了些速度,他刚想叫醒副驾的人,却发现他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视线落在车窗外,神色平静,像是在看路旁的那几个人,又像是在思考什么严肃的问题。 顾松寒小声嘀咕,“我都跟你说了,相亲讲的就是一个速战速决,动作快的,一个月之内就能把媳妇儿娶进门,转年都能当上爹。” 冯远山靠着椅背,又闭上了眼,沉哑的嗓音略带疲倦,“你既然对相亲的流程这么清楚,回头让老太太也给你安排一场,争取让你明年就当上爹。” 顾松寒立刻投降,把嘴紧紧闭上,再不多说一句废话。 他现在根本摸不清他哥的态度,那天那通电话打完,他哥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还骂他要是闲着没事儿干,就去工地上搬砖。 而且他已经回来好几天了,也没见他去找过嫂子一次,每天在工地一忙就忙到半夜,俩人实在是看不出像是有啥关系的。 但是,以他对他哥的了解,他可没那么多闲心平白无故地为谁出头,哪怕是再看刘盛强不顺眼。 顾松寒觉得自己就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他在这儿急得都快冒烟了,当事人还淡定得不行,他心里一郁闷,扯着他那五音不全的破锣嗓子,唱起了歌。 “我的心是六月的情,沥沥地下着雨,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明天你将成为别人的新娘,让我最后一次想你……” 沈云舒等那辆车开过去,提着的神经慢慢松下来,刚才她和他隔着车窗有短暂地对视上一眼,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见到他,她都有些没来由的紧绷。 林母挽上沈云舒的胳膊,亲热道,“小沈,你能不能陪我去这个电影院里面上个厕所,年纪大了,麻烦事儿有些多。” 沈云舒清楚这大概是有话要单独和她说,她点头应好。 林行简更是高兴,他就知道他爸妈肯定会喜欢她的,他已经开始想象以后其乐融融的家庭生活。 林母一进到楼里,就松开了沈云舒的胳膊,脸上堆着的笑也没了,沈云舒早有心理准备,没多少意外。 林母的话说得客气也不客气。 自从她找人打听清楚沈云舒的事情,她已经连着几宿睡不着觉了,作为一个母亲,她肯定是不接受沈云舒这样的儿媳妇,家庭条件不好,工作不好,在外面的名声更是乱七八糟,关键是还有一个拖累,小女孩也就算了,就是多张吃饭的嘴,偏还是个男孩子,沈云舒以后要是给他们老林家生不出孙子,那她儿子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最后不全便宜了外人。 可抵不住儿子喜欢她,这些天就跟着了魔一样,完全考虑不到这些,他们老两口不想在儿子面前当坏人,也只能先同意让两个人先处处,万一的万一,最后他们真成了,她丑话先说到前头,老林家的根儿不能断,不管生几个,他们家肯定得要一个亲生孙子,罚多少钱他们都认。 沈云舒听着林母的一言一语,完全可以预见到结婚后的生活,一个性子软的丈夫,一个在儿子面前做好人,私下对她冷嘲热讽的婆母,她但凡说出来一句,大概就成了那个破坏他们家庭和谐的坏人,还得是个憋憋屈屈的坏人。 沈云舒笑了笑,对林母也客气道,“我跟您不太一样,我最喜欢小女孩儿,这辈子能有一个女儿就知足了。” 林母脸一沉,看她,“你什么意思?” 沈云舒回,“意思就是我没给您家当儿媳妇的打算,您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最后也算不上是不欢而散,林母在林行简面前懒得再对沈云舒摆什么笑脸装慈祥,借口身体不舒服,让林行简先把她送回家,林行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匆匆和沈云舒告别。 沈云舒倒觉得今天和林行简父母的这出“偶遇”不是什么坏事儿,总比结了婚再闹离婚要好。 她推着自行车慢慢地走着,天气虽然有些阴沉,但街上很热闹,再过几天就要过阳历年,到处都是年节的喜庆,她有些融不进这种热闹里,穿过一条细长的小路,来到河边。 河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建了一排厂房,已经快建完了,一群工人在房顶热火朝天地铺水泥,这么大冷的天,有的人甚至光着膀子。 沈云舒站在河边看了好长一段时间,身上好像多了些干劲儿,她迎着夕阳的余晖,用力蹬上车,大家都在努力奔自己的生活,她这点事儿根本不叫什么事儿。 厂房的房顶,冯远山将手里燃尽的烟碾灭,也不知道那自行车跟她有什么仇,每次骑都像是和谁在较劲。 沈云舒骑到一个胡同的拐角处,碰到一小推车在卖豆腐,她脚支在地上停住车,让老板给她称块儿豆腐,回家就用猪油炖白菜粉条豆腐,小知言最爱吃这个。 不远处的墙角里有几个人在唠嗑,有墙挡在,看不到人,只能听见声音。 只听一年轻的女人道,“你们说那冯远山条件那么好,怎么会想不开,和沈家那位搞在一块儿。” 一年长的哼一声,“还因为什么,漂亮呗,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条有身条,就说那双眼睛,怕是那清心寡欲的和尚瞅一眼都得动了凡心,男人嘛,说到底,在乎的不就是那点事儿,我听说顾家还挺着急的,想最好在年前就把婚事儿给办了。” 那年轻的又插进话来,“顾家老太太之前不是一点儿都不着急她外孙的婚事儿吗,怎么突然转了性?” 年长的笑,“你们还不知道,前阵子顾老太太跟人干了一仗,据说是因为有人传闲话,说她那外孙一直不结婚是因为那方面不行,这种没法求证的事儿,不管真假,一旦传开了也得成了真的,到时候哪个姑娘肯嫁他,所以老太太肯定急。” 沈云舒付好钱,将豆腐放在车筐里,骑着车从她们身边经过,几个人看到她,蓦地止住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有些尴尬。 反正她不尴尬,就是连着几个晚上都有些失眠,在炕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又怕吵醒小知言,索性坐起来,到外屋又做起了衣裳。 失眠也不是没有好处,她提前把那批活儿给赶完了,陆秋明过来拉货,验收完,当场给她结了尾款。 沈云舒留下一部分钱做生活费,剩下的全都存到了邮政,她又顺路去了趟副食店和菜市场,买了一堆东西,去青萤姐家接小知言。 方青萤这两天都有些不好意见沈云舒,这才几天不到,那个林行简已经和他们卫生所的一个小护士在一起了。 她实在是气愤,沈云舒和林行简的相亲,是林行简求着她安排的,他才来卫生所没多长时间,之前见过云舒一次,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她在给云舒安排相亲的事情,就找上了她。 她觉得林行简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唯独性子有些软,相之前她就和他说,让他先跟家里通个气,问问他父母的意见,她怕他做不了他父母的主儿,他还跟她打了保票,说他喜欢他父母绝对没有意见,让她尽管放心,结果还是给弄成这样。 方青萤一想起来,就气得不行,她对沈云舒道,“你和他没成,我一点都不可惜,他本来就是个不顶事儿的,又有那么一个强势的妈,嫁进去过得也是鸡飞狗跳的日子。” 沈云舒知道青萤姐是怕她难受,她笑着安抚她,“我真的没事儿,不是你说的这个不成还有别人,总会有一个是适合我的。” 方青萤试探着问,“你要不要和冯远山再见见?我跟你说,我真心觉得你俩挺合适的,顾老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性子爽利,说话又痛快,不会给你来那些阴的阳的,她喜欢你喜欢得不行,这些天已经找过我几次,想让我再探探你的意思。” 沈云舒沉默下来,想摇头,又没有动。 方青萤认真跟她分析,“你看,首先一点,你婚后肯定是不和公公婆婆住一起,既不用伺候公婆,也不用受他们的气,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将来你和公婆之间有什么矛盾,我觉得依照冯远山那个脾气,你也不用担心他护不住你。” 她又道,“你以后想把机械厂的房子留给小知言,他肯定不会有意见,他在镇上就有自己的房子,在顾家老宅旁边,是当年顾老爷子给自己闺女置办的嫁妆,顾老太太都说了,你们结婚后,就住到那边去,机械厂的房子你可以先租出去,每个月能多个进项不说,也能远离陈美娜和张明达那两口子,你还没受够他俩?到时候你就租给一个彪形大汉,吓都能吓死他们,让他们没事儿还敢作什么妖。” 沈云舒被逗笑,又默了好一会儿,犹豫道,“让我再想想。” 她想了两天也没想好,第三天下了班,不知道是被冷风给激的,还是前一晚没睡好,导致脑子犯糊涂,她骑着车直接到了两个人相亲的那个小饭馆。 饭馆里人很多,她在外面隔着窗户,看不清里面的人,他要是这里的常客的话,今晚没准儿也会在,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他是在好还是不在好。 春水看到她,小跑着出来,高兴道,“姐,您怎么不进来,冯大哥刚打电话说一会儿就到。” 冯远山晚上在这边有饭局,春水还以为沈云舒是和他一起的。 沈云舒握着车把的手一紧,回得尽量淡定,“我不进去了,我只是路过,春水小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下次再聊哈。” 话音刚落,一脚蹬子已经蹬出去了好远。 春水被沈云舒弄得有些糊涂,他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刚要回饭馆,冯远山的车停在了台阶前,春水忙指着沈云舒骑远的背影对下车的冯远山道,“冯大哥,嫂子刚来过了,她好像是要找您,又好像不是来找您,我一说您待会儿要来,她马上就骑车跑了。” 冯远山远远地看着她快要蹬成风火轮的车蹬子,轻扯了下唇角。 她这次这车骑得倒不像是在和谁较劲儿,而是像身后有什么猛虎野兽在追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第 7 章 沈云舒那天纯属头脑发热,冷静下来以后,后悔得都想撞墙,她就算再着急结婚这件事,也不该找上他。 阳历年这天是周日,小知言不去学校,她也休班,这些天她一直忙着赶活儿,都没怎么好好陪过他,上午她带着他来了河边,河面上的冰已经冻得很厚,她知道他早就想来玩滑冰,今天可以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小知言都要开心疯了,一开始还需要她在后面推着他滑,慢慢地,他都可以自己掌握住方向,现在时间还早,河面上只有他们,沈云舒不用一直护在他身后,她站在岸边,视线不离他左右。 小知言滑得正开心,一张小脸儿突然严肃下来,沈云舒看一眼走到她身边的人,神色不变地对小知言道,“你继续滑,我和你时礼叔说会儿话。” 周时礼把手里提着的东西给小知言看,“小知言,时礼叔给你带了礼物,你最喜欢的玩具。” 小知言沉着脸,把头撇到一边去,他才不要他的礼物,他也不是他的时礼叔了。 周时礼被甩了冷脸也不觉尴尬,他对沈云舒解释道,“我来给小知言送生日礼物,他生日那天我应该来不了。” 沈云舒发现他这人可真有意思,她都不知道他的脸皮现在已经厚到了这种地步,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到她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看着他,认真问,“是我失忆了吗,还是你脑袋进开水了?” 周时礼脸上的笑再维持不下去,他顿了顿,问道,“你和……冯远山在一块儿了?” 沈云舒平静回,“这应该和你没任何关系。” 周时礼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上学的时候就爱打架,我还听人说过他当初在广州干过的一些事情,他跟你不是一路人。” 沈云舒都要被气笑了,“他不是好人,你是?” 周时礼沉默片刻,又道,“你要是想买下那个房子,我可以给你找人,肯定能把那个资格给弄下来。” 沈云舒截住他的话,“不需要。” 她之前觉得哪怕他们的结束闹得再难堪,至少应该还有一点共同的认知,那就是分开后互不打扰,看来她对他真的是一点儿都不了解,她都不知道是她以前眼瞎,还是他隐藏得太深。 今天索性一次性把话讲明白,她看他,“我们以后见到面还是当做不认识的好。” 周时礼艰难开口,“我答应过你哥,会照顾好你,我现在不能眼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沈云舒彻底冷下脸来,她顾忌着小知言,压下声音,“滚。” 小知言看出小姑的脸色不对,他从滑冰车上下来,小跑过来,用小小的身子把小姑护在身后,奶声奶气的声音凶起来也很有气势,“不许你欺负小姑!你走!” 沈云舒怕吓到他,弯腰将他抱到怀里,温声安抚,“没事儿哈,我们没吵架,有小知言在,谁都欺负不了小姑。” 小知言还很凶地瞪着周时礼,“对,我可以保护小姑。” 沈云舒不管周时礼,抱着小知言去拿不远处的滑冰车,“累了吗?我们要不要去趟菜市场,小姑想吃糖葫芦了。” 小知言的注意力被转移开,他看回沈云舒,“我有压岁钱,小姑,我们回家去拿,给你买糖葫芦,小姑想吃几串买几串。” 沈云舒笑,“我们小知言真厉害,都有钱给小姑买东西吃了。” 小知言搂上沈云舒的脖子,“小姑,我会越来越厉害的。” 沈云舒回,“小姑知道。” 小知言憋在眼里的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他不想让小姑看到,把脸闷在到小姑脖子里,他刚才其实有些害怕,怕他保护不了小姑,他要是真的能变得很厉害就好了。 沈云舒拿下巴蹭蹭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心里恨不得将周时礼给千刀万剐,他下次再敢凑过来,她就直接甩他一巴掌,她看就是因为之前没打他,让他觉得她太好性子了。 小知言不难哄,她开心了,他也就开心了,姑侄俩手拉着手走在街上,一人吃着一串糖葫芦。 沈云舒又到肉铺买了块肉,还买了点大骨头棒,中午拿腌的酸菜炖大骨头吃,晚上就包饺子,他们已经有大半个月没吃饺子了,小知言一听她说要包饺子,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沈云舒刮刮他的小鼻子,也弯眼笑。 也来买肉的顾老太太看着这一幕,心都要化了,沈云舒抬眼看到顾老太太,稍微愣了下,又笑着道,“您来买肉?” 顾老太太也笑,“对,这不阳历年吗,有人晚上想吃饺子,好不容易求我一次,我怎么也得满足。” 沈云舒知道老太太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但她说得语意不详,她也不好否认或者解释什么,只能笑笑。 街上传的那些顾老太太自然都听说了,虽然她几次问远山,他都一口否决,只说都是瞎传,他俩什么事儿都没有。 这话搁之前她肯定信。 但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他什么脾气秉性,她这个老婆子最清楚不过,他做事一向沉稳,不会只顾眼前,不想以后,他不是不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一个姑娘出头,会招来怎样的闲话,可他还是做了。 要说这里面真没什么,那就是拿她当小孩儿哄了。 小知言将嘴里满满的糖葫芦咽下去,指着地上的葱,对顾老太太道,“奶奶,您的葱掉了。” 他说着话已经走过去,把地上的葱捡起来,递给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弯腰接过葱,和他视线平行,笑得和蔼可亲,“你就是小知言吧?谢谢你呀,奶奶都不知道葱掉了。” 小知言礼貌回,“我是小知言,奶奶,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顾老太太道,“因为奶奶和你小姑认识,你小姑说她家有一个很可爱的小朋友,奶奶今天终于见到这个可爱的小朋友了。” 小知言反应过来顾老太太的话,小脸蛋慢慢起了红,他抬头看小姑一眼,对顾老太太害羞道,“奶奶也很可爱。” 顾老太太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可爱。 沈云舒唇角也扬起些笑,也是奇怪,小知言性子算是认生的,平时碰到不认识的人,就爱往她身后躲,他和顾老太太好像有些意外的投缘。 一辆装废纸箱子的脚蹬三轮车晃晃悠悠地骑过,一摞纸箱子没扎紧,眼瞅着要掉,沈云舒最先注意到,她两步冲上去,将顾老太太和小知言护住,纸箱子擦着她的胳膊砸到了地上。 顾老太太吓了一跳,忙起身看她,“砸到哪儿了,我看看。” 小知言紧紧揪住她衣服的下摆,眼巴巴地看着她,眼里又浸出了泪花,“小姑,疼不疼?” 沈云舒揉揉他的头发,也对顾老太太说,“哪儿都没砸到,就碰了一下胳膊,什么事儿都没有。” 她说着话,还甩了甩胳膊给他俩看。 三轮车的主人是个孕妇,肚子看着得有六七个月大了,她被路人提醒赶紧停住车,神色慌张地下来看,沈云舒帮她把车重新系紧,就让她走了,孕妇又道歉又道谢。 顾老太太拉着小知言走到沈云舒身旁,有些担忧地看她,“真没事儿哈?” 沈云舒摇头笑,“真没事儿,那纸箱子也不重。” 就算不重,那么摞纸箱子要是直接砸到她一个老婆子身上,她现在也得进了医院,人姑娘这是救了她一命。 顾老太太急匆匆地回到家,一个电话打到了工厂,工厂里的人说冯老板不在,出去开会去了。 说是开会,其实是饭局,镇上有头有脸的人都到了,冯远山和周时礼前后脚,到的最晚,只剩两个挨着的位置,冯远山从容落座,周时礼也只能坐在他旁边。 一位是县领导面前的红人,一位是政府重点扶持的工厂老板,又都是好皮相,自然招人眼,桌上又有好些人听过一些闲话,更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俩人身上。 但两个人之间好像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儿,时不时聊上几句公事,至少没有冷场,那些擎等着看好戏的也歇了心思,看来街上那些传言,还真是没一句可信的。 酒过三巡,桌上的人醉了大半,周时礼没多少酒量,早就喝多了,又不想在冯远山面前失态,只能强撑着,他撑着快要裂开的头闷了一会儿,转头看冯远山,含糊道,“你和她不合适。” 冯远山一顿,唇勾起,面上有笑,眼底冰冷,“合不合适就不劳周秘书来操心了。” 周时礼还要说什么,冯远山面无表情地扬手招来服务员,“给周秘书上壶热茶,他喝多了。” 周时礼被这么一打断,冲到头顶的酒劲儿也下去了些,他及时止住话,又端起桌上还剩的半杯酒慢慢喝了起来。 冯远山懒得再搭理他,拿着烟,起身离了桌。 走廊里,几个人上了趟厕所,散了散酒,又勾肩搭背地往回走。 有人大着舌头道,“那冯老板年纪轻轻的,也是够硬气,借着是开车来的,说不喝酒就不喝酒,镇长来敬也是照推不误。” 有人接话,“所以人家才能干成大事儿,刚一开始谁都说他那工厂根本成不了,想看笑话儿的有多少,现在不全都上赶着巴结上了。” 又有人压低声音问,“冯老板跟周大秘之前那位的事儿,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人斩钉截铁道,“我觉得不太可能,甭管是男人看女人,还是女人看男人,就跟吃饭一样,都是有口味儿偏好的,他俩完全不是一个类型,这要是搁戏文里唱的,一个是白面书生,一个是强悍勇猛的大将军,会看上周大秘的人,肯定不能喜欢冯老板,相反,能喜欢上冯老板的人,也肯定不会看上周大秘。” 另一个人很是赞同这番话,连连点头,“对,我就喜欢吃面条,不喜欢吃米饭,别管是多好的大米,我也不爱吃。” 有人回,“我怎么面条米饭都喜欢吃。” 其他人笑骂他,“所以你才一肚子花花肠子。” 窗外的风穿过半敞的纱帘吹进来,冯远山倚墙而立,姿态懒散,指间夹着的烟燃成灰烬,被风一吹,掉落到地上。 街上响起清脆的自行车铃声,还夹杂着女人欢快的笑声。 冯远山慢慢眯起眼,看着同骑一辆自行车的一男一女,嗤了声,她喜欢的口味儿确实都是同一款。 高瘦,白净,还都爱脚踩两只船。 冯远山将烟掐灭,扔到垃圾桶,去前台把账给结了,又回到包厢和镇长打了声招呼,借口有事情先撤了,这饭局也没多大意思,还不如回家听老太太的唠叨。 只是刚进到家门,脚还没踏进屋,又被老太太给轰了出来,还塞了他一堆东西。 肉丸子、酱牛肉、卤鸡腿,他从广州给她老人家买回来的进口巧克力,还有两套小朋友的玩具,让他赶紧上门探望一下他们老顾家的救命恩人。 顾老太太的原话,要不是云舒今天救了我这把老骨头一命,你现在回来就直接跪灵堂了。 这样没有忌讳的话,要是老爷子还在,指定要敲着拐杖蹦三尺高,让老太太把话原封不动给咽回去。 冯远山将东西扔在副驾,开着车直接回了工厂,车停下,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好一会儿没动。 顾松寒站在台阶上,远远地看着他哥的车开进来,还没停稳,拐了个弯,又给开走了,他啃一口甘蔗,不明白他哥这是搞的哪一出。 正值晌午,街上没什么人,冯远山的车一进到胡同,就看到一纤柔的身影,提着满满一桶水,在前面慢慢地走着。 沈云舒走到半路,将水桶放下,水井离她家隔着一条胡同,她每次打水都得在中间歇一次才能提到家。 她缓了口气,又甩甩胳膊,刚要弯腰,有人先一步将水桶给提了起来。 沈云舒看清男人,难掩诧异,说话都有些打绊,“您……来这边办事儿?” 冯远山看她的胳膊,“胳膊怎么样?” 沈云舒这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她回,“真的没事儿,让老太太不用放在心上。” 冯远山扬下巴,“前面带路。” 沈云舒忙道,“不用,我自己--” 冯远山提起水桶已经往前走了,沈云舒只得跟上去,给他指路,将他领进了院儿,今天陈美娜和张明达回了娘家,小知言上午玩累了,从外面回来就躺炕上睡着了,现在还没醒。 一院两户,哪家是她住的,很容易就能看出,窗户下的柴火垛码得整整齐齐,晾衣绳上晾着几件小朋友的衣服,应该是刚洗完,还在滴水。 冯远山没有进屋,将水桶放在门口,又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老太太让我拿过来的。” 沈云舒摆手坚决不收,“这太贵重了,您还是带回去吧。” 不说别的,就光那巧克力,她在商场里见过一次,价格不是一般的贵。 冯远山将东西放到窗台,不容拒绝的语气,“是给家里小朋友的,老太太很喜欢他。” 沈云舒见推辞不过去,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堆东西大概要多少钱。 冯远山看着她的眼睛,半晌,开口道,“春水说你找过我。” 沈云舒一愣,马上否认,“没有。” 冯远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也没有追问的意思。 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冬日午后的阳光洒落下来,给小院铺上了一层暖绒绒的光。 院墙外传来些动静,有人扬声道,“云舒在家吗?” 是国强婶儿,她那张嘴最厉害,假的也能说成真的,要是让她看到有男人在她家,明天指定要传成她在家和男人胡搞了。 沈云舒一着急,来不及和他说什么,掀开门帘,直接把他推进了屋,又把窗台上的东西也塞给了他。 冯远山没想到她人看着没几斤重,力气倒是不小,里屋隐隐传来小朋友的哭声,他迟疑一秒,把东西放到旁边的柜子上,掀帘进了里屋。 炕头睡着一个小男孩儿,大概是做了什么噩梦,冯远山站在炕边,轻拍上他的背,小知言感觉到了气息的靠近,慢慢止住了哭,他把冯远山当成了小姑,紧攥住他的手窝到自己怀里,又睡了过去。 院子里女人尖锐的声音传了进来,小知言又不安地哽咽两声,冯远山另一只手拍上他的背,听着女人高高低低的话,眉头深蹙起。 国强媳妇儿来找沈云舒是给她说亲的,她娘家妯娌的亲弟弟。 比沈云舒大十岁,头婚离了,有一个儿子,跟着男方,虽说是二婚,但男方条件好呀,家里在南边做生意,光在县城的房就有好几套,那可都是新建的那种什么商品房,可值钱了,有结过婚的经验也不是坏事儿,更知道怎么疼人。沈云舒这边呢,从小知言满月,她就开始带他,早就有了当妈的经验,嫁过去给人当后妈也不用磨合,两个人再合适不过,不结婚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去。 沈云舒没等她说完就拒绝了,她知道这个人,又家暴又在外面乱搞。 国强媳妇儿一听沈云舒说不行,就立马有些挂脸,也不看看自己在外面都是什么名声,有人给你介绍就不错了,还在这儿挑三拣四。 沈云舒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直接拒绝到底,“我有在相着的人了,婶子以后就不用给我费心了。” 国强媳妇儿皮笑肉不笑,“呦,哪家的小伙子这么有福气,你说说你,瞒我们瞒得这么紧,我为给你找个好婆家,还着急上火的不行。” 沈云舒只拿话打发她,“等要是成了,肯定请您吃喜糖。” 国强媳妇儿套了半天话也没套出什么来,最后也只能不甘心地悻悻离开。 沈云舒关上院子门,提着水桶进了屋,外屋没有人,她掀开里屋的门帘,微微怔住。 他站在炕前,一下一下地拍着小知言的背,沉默的侧脸透着沉稳和认真。 冯远山转头对上她的视线,低声解释,“他刚做噩梦了,一直哭。” 沈云舒回过神,放轻声音,“他睡觉是有些不踏实,”她走过去,也拍上小知言的背,对他道,“我来就行。” 冯远山刚动了一下,小知言感知到什么,嘴一瘪,哼哼着又要哭,攥紧他的手不肯放,沈云舒哄也不管用,小知言好像就认准了冯远山这只手。 她有些急,鼻尖上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俯下身,想把小知言给叫醒。 冯远山看她,“就这样吧,等他醒,我也不赶时间。” 沈云舒默了默,转身给他搬来一个凳子,又端来一杯水,她走到炕的另一头,拿起炕沿上刚收进来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叠好,放进柜子里,又走去外屋。 屋子里安静也不安静,没有谁说话的声音,只有砂锅冒出的咕嘟声,还有她轻微的脚步声。 一会儿提着水桶将水倒进了水缸,一会儿又走到炉子前,掀开砂锅盖,看了看砂锅里的骨头汤,一会儿又朝着里屋走过来。 但只停在了屋门口,没有再往里走。 许久。 沈云舒隔着一道门帘叫他,“冯大哥……” 冯远山掀眸看过去,门帘厚重又严实,他看不到她的人,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又过许久。 她问,“你要不要和我结婚?”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第 8 章 冯远山伸手要掀门帘。 沈云舒紧扥住门帘的一边,不想让他们之间的这层阻隔消失,她要是对上他的目光,她怕她说不出下面的话。 冯远山看到她轻颤的指尖,心头微动,手上又松了力道。 沈云舒松一口气,她平稳住声音,试着开口,“我的情况,你大概也了解一些,我只剩我小侄子这一个亲人,他以后肯定要跟我一起生活,这一点是怎么都不会变的,我现在在机械厂上班,平时也会接一些做衣裳的活儿,要是结婚,他的开销你不用管,我自己能够承担,你的收入我也不会插手,至于家里平时的生活费用,我们可以均摊。” 冯远山眸光里微不可见的波澜消失殆尽,又恢复到平静的冷淡,他看着门帘,问得漫不经心,“夫妻之间需要算得这么清楚?” 沈云舒回,“我不能让你吃亏。” 冯远山直接扯开门帘,沈云舒猝不及防对上他的黑眸,目光瑟缩了下,又逼着自己不能闪躲。 四目相对,连安静都有些凝滞。 冯远山语气温和,眼神却像是能精准地看透她的心底直至深处,“是不想让我吃亏,还是现在随便抓住一个还算合适的人,着急先把婚结了,房子到手才是重要的,至于对方是谁,在你这儿没有太大的区别,结婚以后,也不打算交心,日子就糊弄着过,反正过不下去也可以离,这样,就算到时候分开,我们之间的账也清清楚楚,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沈云舒脸上的血色霎时退了个干净,她想否认,唇张了张,又闭上,半晌,又开口,“我--” 嗓子异常干涩,只说了一个字,就再说不下去,她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眉眼低垂下,连绷直的肩膀都耷拉下来。 她好像……给搞砸了。 冯远山看着她,眼底的温度被寒凛覆盖。 炕上的小知言翻一个身,迷迷糊糊地叫着“小姑”,沈云舒忙走进来,小知言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刚要哭,又看到小姑,强忍下眼泪,伸出胖乎乎的小胳膊,要小姑抱。 冯远山俯身直接将他从炕上抱起来,沈云舒怕小知言会闹,想止住他,小知言刚睡醒的时候很容易不安,除了她,他是不肯让别人抱的。 但小知言只挣了一下,他闻到冯远山身上的气息,又安静下来,靠在他怀里,有些害怕又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冯远山任他打量着,面无表情地给他擦掉小脸蛋儿上挂着的泪。 小知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下他的手背,眼里的不安少了些,他抽噎着问,“叔叔,刚才梦里有个大怪兽追我,是您帮我打跑了它吗?” 冯远山将他软乎乎的小手拢在掌心,捏了捏,“应该算是。” 小知言感觉到熟悉的力道和温度,睁大了眼睛,他转头看沈云舒,“小姑,叔叔可厉害了,他帮我打大怪兽,一下就能把它们踹好远。” 沈云舒强撑起些精神,顺着他的话回,“是吗,我都不知道叔叔有这么厉害。” 小知言搂上冯远山的脖子,“叔叔,小姑不知道您的厉害。” 冯远山冷声道,“你小姑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沈云舒睫毛微滞,在他淡漠的目光里转开眼,她拍拍小知言的小屁股,“好了,快下来,叔叔还有事情要忙,得走了。” 小知言虽然有些不舍,但他不能耽误叔叔忙事情,他看冯远山,“叔叔,您什么时候再来?” 他想和叔叔学怎么打大怪兽,他要保护小姑。 冯远山只道,“等叔叔有时间。” 小知言认真看他,“您保证。” 冯远山冷薄的唇角扬出笑,像冰封的雪山融进了一点温暖的光,他也认真回,“我保证。” 沈云舒看着他的笑,眼神又有些怔。 小知言似乎对冯远山很好奇,他都走了好长时间,还一个劲儿地问有关他的各种问题。 沈云舒给他擦了擦鼻尖上蹭到的油,“小知言怎么那么喜欢那个叔叔,你今天才第一次见他。” 小知言咽下嘴里的肉,“因为小姑让他进屋了,他要是对小姑不好的人,小姑不会让他进屋。” 小姑从来就不让隔壁住的那两个人靠近他们屋子半分,也不让国强奶奶进他们屋,现在更不会让时礼叔进他们屋,他们都是对小姑不好的人。 小知言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他对小姑好,我就喜欢他,我也会对他好,他要是对小姑不好,我就不要理他。” 沈云舒眼睛有些泛酸,她揉揉他的头发,“小鬼灵精。” 小知言咯咯笑开,“小姑,他是我以后的小姑父吗?” 沈云舒愣住,想到刚才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去的背影,勉强笑,“不是。” 她否认不了他全部的话,结婚的对方是谁,对现在的她来说确实不是最重要的,她也不是没想过两个人要是走不去就分开的可能,就算离婚,她和小知言也有了自己的房子,不会无路可走。 他肯定不喜欢被她这样算计,她其实也没想着要算计他,她只是有些病急乱投医,胡乱抓住了身边唯一可以抓的一根稻草,也不怪他会生气,他直接戳穿了她,大概也没想着给他们之间留余地。 冯远山确实没打算留什么余地,她那些话根本不是在说结婚,她只是想找一个人搭伙过日子,过下去就过,过不下去就散。 他不知道他是第几个让她开口说结婚的男人,但要是商量结婚的人是周时礼,她肯定不会和他算得这样清。 从一开始他就很清楚,她不是一个适合结婚的对象,确实漂亮,还不是一般的漂亮,眼睛笑或不笑,都带钩子,像妖精。 妖精都是没有心的。 她或许曾经有,但已经被她扔在了那场大雪里,所以现在哪一个男人对她来说都无所谓,他今天没点头应她结婚的事情,没准儿明天她就能找到下一个目标,后天就把婚给直接结了。 她绝对能干出这种事儿。 冯远山冷着脸将筷子“啪”一下放到桌子上,起身直接离桌。 顾松寒看他,“这就不吃了?你不吃这盘饺子可就全归我了。” 冯远山没搭理他,走到衣架旁,取下外套搭到胳膊上,对在厨房的顾老太太道,“我出去一趟。” 顾老太太追出来,“这么晚了去哪儿?” 冯远山只回,“有点儿事。” 说着话,人已经大步出了屋。 顾松寒问,“我哥今天这是咋了?下午回了工厂,心情差得就不行,谁都不敢招他。” 顾老太太眼底藏着看透一切的笑,“可能是年纪大了内分泌失调,容易阴晴不定。” 顾松寒怎么觉得这症状像当初医生诊断他爸的更年期,男人要是更年期起来,简直要人命。 沈云舒心里堵着事儿的时候,一点儿都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天还没黑就早早包好了饺子,晚饭吃完,她先给小知言洗了个热水澡,把他拾掇好,送进被窝,给他拿了本小人儿书让他看。 她将浴桶里的水换成干净的,又去院门口检查了一遍门有没有锁好,陈美娜他们周日晚上一般都住她娘家,这个点儿还没回,应该就是不回了。 她回到屋里,将门也锁好,准备泡一个澡,镇上有澡堂,但她不方便带着小知言一起进去,基本都在家里洗。 沈云舒刚散开挽起的头发,院子里隐约传来些动静,像是有人在弄门锁,她先关掉屋子里所有的灯,快步走到窗前,掀开窗帘,盯着院门口仔细地看,真的有人在弄锁。 他们这儿在胡同的最里面,天一黑就少有人过。 好在小知言已经睡着了,不会吓到他,沈云舒给他掩了掩被角,穿好外套,关严里屋的门,又把吃饭的桌子推到外屋的门后,拿起菜刀,抵住桌子,时刻听着着院子外的动静。 才九点不到,这个点儿应该不是小偷,难道是张明达? 之前就有一次,也是他跟着他媳妇儿回娘家的日子,大晚上他一个人回来,想翻墙进院,被喝酒晚归的黄大爷给撞上,他狡辩说是她早早地就锁了院门,他敲不开才翻墙的,可她睡觉很浅,院里稍微有点响动,她就能醒,他要是敲门她不可能听不到,从那晚起,她的枕头下面除了剪刀,又多压了把菜刀。 院门口咣当一声,好像门的锁被撬开了,沈云舒从门缝里看出去,夜色太暗,什么都看不太清,她的神经达到极度紧绷的状态。 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压着声的惨叫,紧接着又是“咚咚”的跑步声,一条腿扯着另一条腿,越来越远,这是跑了吗? 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有人推门进了院子,她不确定进来的是谁,个子模糊看着很高,张明达又瘦又矮,她或许能对付,要是别人,她不知道会怎么样。 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停在门口,沈云舒屏住呼吸,将手里的菜刀攥紧,屋门被轻叩两下,低沉的声音传进屋内,“沈云舒。” 沈云舒怔了下,颤着嗓音确认,“冯大哥?” 冯远山道,“有人撬了你的院门,我正好路过。” 刚他的车拐进胡同口,就看到她院门前鬼鬼祟祟猫着一个人,那人被车灯一闪,撒腿就跑,他不知道院子里是什么情况,没去追。 这个点儿就敢摸进来的应该不是外地人,镇子不大,那人又被他砸中了腿,就算不瘸,一两天也难缓过来,找起人来也容易。 沈云舒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手脚都有些软,听到他的声音才稍微定下些神,她打开屋子的灯,将门后的桌子移开,又打开些门。 冯远山的视线从她苍白的脸,慢慢移到她手里紧攥的菜刀。 沈云舒背靠着门把,想给自己一些支撑,“您有看清他的样子吗?” 冯远山给出几个容易辨认的特征,“个头没你高,干瘦,秃顶。” 沈云舒又将菜刀握紧了些,那应该就是张明达。 冯远山问,“认识?” 沈云舒点点头,“应该是隔壁户的男人,他今天本来跟着他媳妇儿回丈母娘家了。” 冯远山眉头拧成深川,“他经常这样?” 沈云舒不想和他多说这些,只道,“今天真的是谢谢您,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冯远山睨她一眼,又敲了敲她身后的门,“明天我让人过来把这个门给换了。” 门板子薄得连纸箱都不如,力气大一点的一脚就能踹开。 沈云舒拒绝得客气,“不用,我自己能应付,您不用管。” 冯远山不紧不慢道,“你不是要和我结婚,我不该管?” 沈云舒愣了下,肩背又绷得挺直,下巴微扬起,连手里一直攥着的菜刀都朝他不自觉地扬了些,她有她的骄傲,“您不是已经拒绝我了。” 冯远山将她那把菜刀从她手里拿下来,放到窗沿,“我有说过拒绝?” 沈云舒直视他的眼睛,“沉默就是拒绝。” 冯远山锁着她的目光,“那是因为我决定和谁结婚,那个人对我来说不是随便的谁,我结婚也不是奔着离婚去的。” 沈云舒一顿,不知道是不是被今天一件又一件的事儿给压的,眼底慢慢涌上来些无法抑制的潮气,她偏开视线,不愿意让他看到她的软弱,想硬起声音,可话说到最后,还是泄了自己的一点委屈,“我也不是呀。” 冯远山看她,沉声问,“不是什么?” 沈云舒仰起头,又看回他,“我不会随随便便让谁进我的屋子,我也不会随便和谁说要结婚,我也没打算糊弄过日子,我就不是一个会糊弄过日子的人,您不该随随便便揣测我,还把我想得那样坏。” 冯远山看着她渐红的眼眶,眸光深了几分,“是我把你想得坏吗,我说对了你几句,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云舒飞快地擦掉眼里掉下的泪,别开脸,避重就轻,“反正我不是随便抓一个人就说要结婚的,您是第一个。” 冯远山冷哼,“那还是我的荣幸了?” 沈云舒气自己一掉就止不住的泪,也气他非要将她从头到尾扒个干净,更气让他看到她这幅样子,她使劲抹一把脸,囔着鼻音破罐子破摔,“您觉得是就是吧。” 冯远山都要被气笑了,他发现她不但会和自行车较劲儿,还会跟他耍赖,赖不过就掉眼泪。 她那个小侄子完全随了她,一样的爱哭,还不想让人看到她哭,皮肤本来就嫩,那么用力擦,也不怕把自己给擦破。 冯远山压下想要抬起的手,从她红肿的眼角敛回视线,看到墙根底下放着的工具箱,他屈膝半蹲下身,打开工具箱。 里面各种东西都很齐全,收纳得也干净整齐,他找到自己需要的,转身走到院门口,利落修好被撬开的门锁,明天连这个锁也一块儿换成新的。 等冯远山修完锁再回来,沈云舒勉强整理好了失控的情绪。 她递给他一块儿湿毛巾,该道的谢还是要道的,“谢谢您。” 冯远山接过温热的毛巾,几下擦完手,又将毛巾递回给她,沈云舒伸手接,冯远山握着毛巾没松,“所以你打算多认真?” 沈云舒不解看他,水润润的清眸倒映着他的影子,胜过月色下的湖光潋滟。 冯远山道,“你不是说你没打算糊弄过日子。” 沈云舒慢慢攥紧毛巾,垂下眼,半晌,轻声回,“那得要看你有多认真。” 更深夜静,寒风卷起无人知晓的微澜。 冯远山认输似的,最终抬起手,将她眼角溢出的潮湿一点点抹去,“至少,不会让你再掉眼泪。”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第 9 章 沈云舒靠在热气缭绕的浴桶里,修长的雪颈被蒸出薄浅的粉,像雨中的梨花,莹润的肩头覆着晶莹的水珠,耳根处几缕头发被打湿,眼尾哭过的红肿还没消退,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墙面虚无的一点,神色有些怔忪。 想到什么,又扶着浴桶从水中起身,扯过浴巾裹在身上,趿着拖鞋走到里屋的柜子旁,拿钥匙打开锁,在柜子最底下藏着的盒子里翻出存折和户口本。 他说明天会来家里提亲,先把结婚的事情定下来,他月中要出趟远门,得走小一个月才能回,要么在他走之前把证领了,要么等他回来之后再办,他让她选。 她选在他走之前办,要是等他回来,厂子里的购房补贴就没有了,照她的工龄,全款买房得额外支付一大笔费用,既然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也没什么好拖的,能早办就早办。 明天起来,她得先去和青萤姐说一下现在的情况,不能她这边全都定好了,青萤姐还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还要去厂里请一天假,明天上午他来家里提亲,下午她带着小知言去他家吃饭。 沈云舒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明天要做的事,快速地洗完头,边晾着头发,边把里屋外屋全都重新打扫整理了一遍,又找出小知言和她明天要穿的衣服,等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她打开屋子的门,将浴桶里的水一桶桶倒进院子里。 深夜凛寒,万籁俱寂,沈云舒站在院子里,看着头顶的夜空,轻轻叹一口气,她虽然不知道她这一步走的是对是错,但他的话多少给了她一些坚定。 冷风吹过,她裹紧身上的衣服,提着水桶要回屋,院墙外传来一点细微又清脆的声响,像是打火机的声音,听得不太真切,沈云舒脚步一犹豫,调转了方向,慢慢走向院门口。 淡淡的烟草气在风中弥散过来,沈云舒不安中又带上了几分确定,“冯大哥,是您在外面吗?” 冯远山浸过烟的嗓子有些沙,“洗完了?” 沈云舒轻“嗯”一声,他知道她要洗澡,去提了两桶水,把水缸给她填满,又嘱咐她锁好门就走了,她还以为他早就离开了。 她将水桶放到地上,要打开门锁。 冯远山止住她,“别开了,我马上就走。” 沈云舒又停下,她想了想,开口道,“您不用担心,今晚他肯定不敢再来闹,他那种人,胆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被您那么一吓,他会消停好一阵子都缓不过来。” 这是一次一次被闹的都总结出经验了,冯远山一想到她紧握着菜刀的样子,神色就覆上一层寒,他看着黑漆漆的铁门问,“你呢?” 沈云舒没明白,“嗯?” 冯远山道,“你被那么一吓,现在缓过来了吗?” 沈云舒嗓子蓦地一涩,又被她很快掩过去,她故作轻快地回,“早缓过来了,我胆子大得很,什么都不怕,连老鼠都敢抓。” 冯远山扯了扯唇角,“是,搁古代,你就是拿刀上阵的女将军。” 沈云舒酸涩的眼睛不自觉地弯了些,心里堵得她发慌的那道墙好像也挪动了些位置。 只是躺回到炕上,左翻一个身,右翻一个身,半天还是睡不着,他说她关了灯就走,她回到屋没再收拾别的,关灯直接上了炕,这会儿他应该已经走了。 她又在被子里窝了一会儿,还是找不来困劲儿,便摸黑下了炕,拿着手电筒从柜子里找出她前两天新买的毛线,原是打算给小知言织两件明年开春的毛衣。 毛线是深蓝色的,用到哪个年龄段也不难看,明天要去他家,除了要买的东西,她再给顾老太太织一条围巾,自己亲手做的,总归是个心意。 顾老太太还不知道明天家里有人要登门,但直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所以今天没早早地回房睡觉,在厨房里煮红豆蒸红薯,弄些馅儿出来,准备明天蒸豆包吃。 老太太手上忙得停不下来,耳朵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院门一响,她就从厨房探出头去,冯远山推门进来,看到老太太,像是早有预料,“您还没睡?” 顾老太太哼一声,“我能睡着吗?大晚上的你黑着一张炭烧的脸出去,又一直不回来,我还以为你是找谁去干仗,被人扣派出所了,正准备打电话找人去捞你呢。” 冯远山唇角不明显地动了下,他们家老太太损人轻易没谁能比得过。 顾老太太扫他一眼,心里多少有了些谱,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至少身上那股子少见的躁郁劲儿没了。 冯远山走到厨房,递给老太太一厚厚的信封。 老太太接过来一看,眉毛高高地挑起,“又给我这么老多钱干什么,你前两天不是刚给我了,钱多烧屁股疼了?” 冯远山寻常语气,“明天下午您外孙媳妇儿要来登门吃饭,您不得准备上红包?” 老太太被这平地一声雷惊得差点把手里的铲子砸到地上,“真的?!” 冯远山拿过她攥着的铲子,翻搅起快要糊了的锅底,“什么时候骗过您。” 老太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得到最终确认,她故意沉下脸来装冷淡,“你这黑不提白不提的,从哪儿突然给我整出来一个外孙媳妇儿,我先跟你说清,那些歪的邪的乌七八糟的,我可不认,来了我也得给你轰出门去。” 冯远山道,“您喜欢的不一直就是那一个?” 这下顾老太太嘴角的笑再也绷不住了,什么叫她喜欢的一直就是那一个,明明心里有鬼的是他。 她一巴掌拍到冯远山背上,“你不是说跟人姑娘没话聊?” “多见几次就有话聊了。” “你不是嫌人年纪小?” “年纪小嘴甜会撒娇。” 顾老太太愣了下,眼里笑又深,她拿胳膊肘拐了拐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冯远山,暧昧问,“跟你撒娇了?” 冯远山关掉煤气炉,“有一件事还没跟您说。” 顾老太太往他跟前凑,“啥事儿?你放心跟我说,你没谈过对象,没经验,你姥儿我可是过来人,对这男女之事一看就透,她能跟你撒娇说明她心里已经有你了,你再加把劲儿,咱争取年前就把人娶进门。” 冯远山平静道,“明天上午要先去她家提亲。” 顾老太太张着嘴,好半天才把冯远山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连在一起,组成一句完整的话。 安静的院子被一声怒吼划破,把墙角的鸡窝都给炸开了锅,“你个臭小子!老婆子我心脏没问题也得让你吓出病来,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顾老太太在屋子里转成了陀螺,“上门的东西一点儿都没准备,等明天镇上的商场开门再去买就太晚了,供销店副食店里面肯定都买不齐,不行,我现在给你舅妈打个电话,先在她店里拿东西,让你舅明天一早送过来。” 冯远山的舅妈林素萍原先在国营厂里当会计,后来国营厂解散她被迫下岗,心情郁闷无处排解,索性去南方旅了一趟游,见识了很多新鲜玩意儿,回来就照猫画虎,开了县城里第一家超市。 前两年没经验,老百姓对在超市这种地方买东西也不认,差点儿就黄了,但林素萍是那种认死理的人,认准的事情就一定要干成,店好不容易开起来,不想随随便便就关掉。 正好冯远山在广州有认识的人也开超市,他带着林素萍过去取了几次经,今年店里的情况总算慢慢好转起来。 冯远山拉住快要飞来的老太太,把她按到椅子上,让她不用急,“我已经给大舅打过电话了,明天他和舅妈一起过来,该准备的东西舅妈也会准备好,不过糖得劳烦您明天一早去供销店买一趟,也别骑车,就走着去,谁问您去干什么,您如实说就行。” 顾老太太好笑地看他,“呦,我还心说你舅妈那儿又不是没糖,质量还比咱镇上的好,让她一块儿带来得了,干嘛还单独让我去买一趟,敢情你这是要大张旗鼓地宣示主权,让镇上的人都知道云舒现在是你媳妇儿了。” 冯远山简单跟老太太说了下今晚的事情。 顾老太太听完脸色一寒,“行,我知道了,这事儿姥指定给你办得妥妥的,不出一天的功夫,不只咱们镇,就是其他几个镇,也得让他们全都知道云舒是咱家的人了,别说是打歪主意想动云舒一下,就是说云舒一句坏话,就是跟咱整个顾家过不去。” 冯远山对老太太的战斗力从不怀疑,应该都用不到一天的时间,所有人都能知道他和她要结婚了,知道了才能有所忌惮,不管是谁。 祖孙俩又商定好提亲后的一系列事情,时间赶是赶些,也不是来不及,新房是现成的,三金她早几年就备好了,其他的只要钱到位,都能安排妥当。 顾老太太最后又想起了件事,“明天去提亲,要不要跟你爸那边说一声?” 冯远山道,“先不说,等办婚礼的时候再说。” 顾老太太也觉得不说就不说,依照冯敬峰那个性子,还有他那个凡事儿都想插一脚的媳妇儿,提前说了指不定得整出什么幺蛾子。 冯远山起身,拿起椅背上搭着的外套又要出门的架势。 顾老太太看他,“你还要出去?” 冯远山道,“去工厂转一圈,那边这阵子晚上不安定。” 顾老太太的眼睛眯起,怕是晚上不安定的不是工厂那边吧。 沈云舒一夜没合眼,她赶出了一条围巾,又用上次做衣服剩下的皮料子做了三副皮手套,一副给他舅家的弟弟,其他两副给他舅和舅妈,他没提他父亲那边的事情,她也没多问。 她拿布帘盖好缝纫机,看了眼时间,都快六点了,她也不去睡了,用凉水洗了把脸清醒了些,烧火坐上锅,趁锅没开的功夫,打开院子里的灯,把院子的角角落落都拾掇了拾掇,又打开院门,想将院门前的胡同也扫扫。 门一打开,门外的人刚想敲门,两人都顿住,沈云舒后退一步,眼里和脸上全是戒备,“你怎么来了?” 周时礼昨天在饭局上喝个烂醉,回到家一觉睡到现在,酒劲儿还没大醒,他晕晕乎乎地骑着车本来是一大早要回城上班,刚骑到镇东头,又拐了回来,有些事情他得让她知道。 “云舒,我知道你恨我,也不想见我,但我不能明明知道了一些事情却不告诉你,你知道吗,冯远山那方面有问题,是他在广州出的事情,你要是嫁过去,就是守一辈子的活寡。” 沈云舒冷着脸朝他举起扫帚,以后她真该在这个门口也放一把菜刀,让他还敢再来,“我就是守活寡我也乐意,你滚不滚,不滚我这一扫帚下去刮花了你的脸,我可不负责。” 周时礼看出她眼里不留余地的决绝,只得无奈离开。 沈云舒看他出了胡同,才将扫帚放到地上,一下一下地用力扫起了地面,也将被气出的眼泪用力给憋了回去,不值得,为这种人再多掉半滴眼泪都是傻。 扫到墙根的拐角处,她落在地上的视线突然定住,又一点点抬起,然后愣在了原地。 她家在胡同的尽头,再往左走就是一片树林,一辆车顺着她家的墙根拐在树林里,黑色的车身融在夜色中,要是不靠近,很难会发现。 冯远山懒懒散散地倚着车门,指间夹着一支猩火半燃的烟,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转眸看过来。 两人隔着清晨的雾气对上视线,沈云舒回过神,上前一步,有些不确定,“冯大哥,您是……一直没走吗?” 冯远山只简单道,“老太太不放心,打发我过来守着。” 沈云舒慢慢走近他,仔细看他的脸色,“冷不冷?去屋里喝口热水缓缓。” 冯远山看着她通红的眼眶,皱了下眉,他说不会再让她掉眼泪,却挡不住她为别的男人哭,冯远山从她脸上移开视线,将烟直接掐灭,嗓音略沉,“不用,我这就走了。” 沈云舒在一瞬间捕捉到了他眼里的不耐,他大概是听到了周时礼的话,也是,任谁都不喜欢自己的另一半有一段纠缠不清的过往,他大概也厌烦。 她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说起,虽然周时礼在她这里已经掀过篇去,但她这段过去确实是存在的,如果他介意的话,她再怎么解释也没用。 冯远山开门要上车,又停下,看她,“你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沈云舒绷直着背,想了想,“你待会儿大概几点来?” 他要是打定主意不会来了,她也就不着急忙慌地收拾了。 冯远山扶着车门默了会儿,给出时间,“不会太晚,十点左右。” 沈云舒握紧扫帚,像是给自己增加些确信,“好,我等您来。” 冯远山又看向她。 她一会儿“你”,一会儿“您”,结婚虽然是她先提出来的,怕是她自己都还没从心里接受要和他结婚这件事。 他叫她一声,“沈云舒。” 沈云舒仰起头,对上他压下来的目光,眼里有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紧绷,他要是反悔掉他刚才的话,她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反正她身上所有的事情,到最后总能出岔子,她已经习惯了。 冯远山道,“我是你以后的丈夫,我在你这儿,不是您。” 沈云舒呼吸一紧,好一会儿,她找回自己的声音,“远山哥,我在家等你来。” 她的唇在他眼前轻轻张阖,冯远山叩着打火机的手指慢慢定住。 她带钩子的,可不只有那双眼睛。【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0、第 10 章 顾松寒不过是在工厂值班睡了一晚,回到家就惊闻了他哥要结婚的事情,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没有睡醒,方青萤第一次说媒没想到竟然给说成了,云舒和她说的时候,她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 两个人都是又懵又激动的状态,碰到面不约而同向对方道了声喜,又给围在院子门口看热闹的大人小孩儿大把地散着喜糖,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林素萍和顾庭钧本来还纳闷儿,远山这么多年都没结婚的心思,这次怎么这么急地定下了终身大事,见到沈云舒后又觉得确实要着些急。 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净利落,又处处透着温馨,姑娘模样儿出挑极了,待人接物更是落落大方,说话带着浅浅淡淡的笑,目光一落到她身上,根本舍不得移开眼,这么好的姑娘他们老顾家可不得先定下,不能让别家给抢了。 沈云舒父母去世的早,两方的亲戚平时也没什么联系,这些年大事小事都是她自己做主,哪怕是说到自己的婚事,也用不着请哪个长辈来给她出面,她自己谈就可以。 她表面看着很淡定,但要说没有紧张是假的,她尽力稳住自己,给顾老太太倒一杯茶,“您喝茶。” 顾老太太笑得嘴都合不拢,连连说好。 她越看这个准外孙媳妇儿越觉得欢喜,相比往常的素净,沈云舒今天穿了件荷叶领的米白内搭,外面套了件姜黄色的毛衣衫,一头乌黑的长发简单挽起,月眉星眼,肤若凝脂,怕是十里八镇都再难找出一个比这还俊的姑娘,她一个老婆子看了心里都觉得晃。 沈云舒顶着落在她身上的几道目光,又去给林素萍倒茶。 林素萍更近距离地看沈云舒,忍不住暗自咂舌一声,这皮肤嫩得就跟那刚剥了壳的荔枝一样,晶莹剔透的,她悄悄对顾庭钧使了个眼色,远山眼光真是好,这是捡了个宝回家。 顾庭钧轻咳一声,让她收敛些,头一回见面,再把孩子给吓到。 沈云舒被林素萍不挪眼地看着,握着茶壶的手有些紧,壶口差点偏了方向,有人走到她身后,虚握住她的手腕帮她稳住壶,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似碰非碰地包裹着她,沈云舒睫毛颤了颤,眼睛盯着茶杯的边沿一动不动。 茶杯里的水倒满,冯远山从她手里接过壶,也不看她,只道,“你去坐。” 顾老太太笑,“对,云舒,你过来坐,让他弄。” 沈云舒笑着应了老太太声好,又看他一眼,冯远山转身去给顾庭钧倒茶,两人的目光没有对接上,沈云舒唇角的笑浅了些。 自从他们下车进了家门,她的心一直是慌着的,她只顾着跟老太太和他舅妈寒暄,还没和他说上一句话。 早晨他走之前给她扫完了胡同,又倒了垃圾,脸始终是冷的,现在脸上也没什么温和色,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有些不太确定他们这一步是不是走得太快了,但此刻的情况也容不得她再有什么迟疑。 沈云舒撑起笑,坐到了顾老太太对面的椅子上。 顾老太太早就看出了小两口有些不对劲儿,他们家这个老大,打小就是稳重的性子,心思深,话也少,高兴不高兴,都不太会上脸,身上气势又盛,面上再一没什么表情,别人都不太敢正眼和他对视,在外人面前也就算了,跟自己媳妇儿要也是这副样子,人家姑娘不多想才怪。 老太太还想等他坐下,提醒他一下,只见冯远山给顾庭钧倒上水,又倒上一杯放到沈云舒手边,然后扯了把椅子过来,直接坐到了她的旁侧。 老太太这下乐了,位置摆得还挺正,知道自己和谁是一道的了。 沈云舒也有些意外,原本她一个人面对着对面的顾老太太还有他舅和舅妈,心里多少会有点没底,他这样坐过来,胳膊抵着她椅子的扶手,哪怕什么都不说,好像也能分担走她身上的一部分压力。 她又看向他,冯远山也看过来,他的脸还是冷的,沈云舒对他扬起了些笑,冯远山盯着她的眸光转深,沈云舒眼神微闪,低头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温热流淌过她的胃,慢慢缓解了她心里的紧张和不安。 婚事两方坐在一起真要谈起来也没那么复杂。 顾老太太说结婚证可以先领,但婚礼还是等冯远山出远门回来再办,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儿,不能随便敷衍,她得找人挑个好日子,而且他们家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一回喜事,得好好热闹热闹。 沈云舒下意识地看旁边的人,其实证领了,后面办不办婚礼她都无所谓,主要是看他。 冯远山开口道,“你要是想我走之前办也可以,急有急的办法。” 沈云舒一顿,这样说得她好像有多着急似的,她转头对顾老太太道,“听您的,等远山哥回来后再办婚礼。” 顾老太太心里憋笑,拍板定下这件事,又拉着林素萍和沈云舒一起商量起办事儿的一些细节。 无论顾老太太和林素萍说到什么,沈云舒都没意见,点头笑着说好,林素萍在一旁看着,觉得她这样乖乖巧巧的,好也不好,什么都没意见,说白了其实就是不太上心。 冯远山在顾家长大,在林素萍这儿,冯远山和顾松寒没区别,所以林素萍看沈云舒有点像婆婆看儿媳妇,她心里不免多想,亲事本来就定得着急,这姑娘要是再有什么别的心思,以后过日子肯定得过出什么岔子。 沈云舒能感觉到林素萍打量的视线,但更让她忽略不掉的是一直落在她身上的另一道目光,她借着喝水偏头探过去。 冯远山回她眼神里的询问,“你不能什么都说好,得提点自己的意见,你这样,老太太和舅妈是高兴了,回头那天折腾的是我俩。” 沈云舒有些领会到他话里的意思,她笑着回,“我不怕折腾,姥姥和舅妈高兴,我就高兴,你要是嫌折腾,那天你就在新房里坐着当你的新郎官,迎亲可以找个人代替你去迎,那样多轻省,一点儿都不折腾。” 顾老太太一听这话,笑得不行,她拉着沈云舒的手道,“我看这个方法行,他要是想找轻省,咱就让他轻省到底,迎亲都不让他去迎。” 林素萍也立马站到了沈云舒这边,笑骂冯远山,“就是,嫌折腾你娶什么媳妇儿,你就随你舅,一点情趣都没有,连个结婚纪念日都不记得。” 冯远山给林素萍赔罪,“我错了,一切都听舅妈的。” 林素萍嗔他一眼,看沈云舒的眼神也愈发满意,人家姑娘这是懂事儿,紧着她们长辈的意思来,她这个当舅妈的总不能再鸡蛋里头挑骨头,没毛病也非要挑出些毛病来。 顾庭钧暗暗地给冯远山竖了个大拇指。 行啊,他还说要给他传授些做人家丈夫的经验,他这完全是无师自通,轻轻松松护下了自己媳妇儿不说,还让家里三个女人站在了统一战线上,立马就拉近了关系。 关键是他这个外甥儿媳妇儿也是个聪明伶俐的,每句话都能说到老太太心坎上,这还没领上结婚证呢,小两口已经有了一唱一和的默契。 冯远山不搭理顾庭钧的揶揄,起身挨个给大家续上茶,倒到沈云舒的茶杯时,茶壶里没了水,他扫一眼屋内,看热水壶放在哪儿,沈云舒从椅子上起来,去给他拿,冯远山迈步直接跟过去。 顾老太太还在跟林素萍商量着宴席要摆多少桌,墙角的两人安静地给茶壶里倒着热水,沈云舒站在他的身边,手指抠着茶壶的盖子,半晌,低声道,“今天谢谢您。” 谢谢他没让她一个人面对他的家人。 冯远山看她一眼,没说话。 沈云舒马上意识到她说错话了,她又改口,“谢谢你,远山哥。” 冯远山从她手里拿过盖子,盖到了茶壶上,不冷不淡地回了句“客气”。 沈云舒犹豫了下,伸出手,给他展了展毛衣有些褶皱起的领口,声音更轻了些,“衣服很适合你。” 他一下车她就看到了,黑色的高领毛衣外搭黑色的大衣,和他冷硬的气场很搭,她一直都知道他有一副好相貌,是那种哪怕站在人山人海里,都能让人一眼看到的出众,今天这种实感好像更强了些。 冯远山看着她的眼睛,拧着盖子的手停住。 沈云舒在他的注视下,指尖由里向外起了灼烧,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快步走回到椅子旁,正好接上顾老太太问过来的话,至于回了什么,她自己都不太知道。 等方青萤应付完外面的人进了屋,顾老太太才说到彩礼的事情,一开始没说,主要是怕没个中间人在,他们提出的沈云舒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对于彩礼,沈云舒原本想的是,她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嫁妆,所以彩礼他们说给多少,她都没二话,可当冯远山把捆着红线的几摞钱拿出来时,沈云舒心里惊了一下,一时没说出话来,据她所知,镇上应该没有比这再高的了。 方青萤一看沈云舒的神色,怕她再说出什么回绝的话,直接做主替她应了下来。 等事情都谈妥,冯远山和顾家人走后,方青萤劝沈云舒,“你不要觉得这钱有什么拿不得的,钱虽然不能说明一切,但在现在这个阶段,至少能代表他家对你的一个态度,而且说到外面去,别人也会知道你是他老顾家看重的孙媳妇,任谁也不能看轻你。” 方青萤拍拍她的手,又道,“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老太太跟我说的原话,你娘家没人,手里有些钱,底气才会足,这钱你是存银行也好,还是想着给自己添些嫁妆也好,都随你自己怎么用,钱给了你就是你的。” 沈云舒怔了怔,勉强笑笑,“我就是觉得有些不踏实。” 方青萤笑,“这有什么不踏实的,顾老太太得你这么一个好孙媳妇儿,乐得都不行了,给多少彩礼他们都乐意,这老太太还怕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走之前悄悄跟我说,你要是觉得哪儿不行,只管提,不要不好意思。” 沈云舒喃喃回,“我觉得都挺好的。” 真的是都挺好的,所有的一切都超出她的预料之外了,他家里人和善,也好相处,看得出来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接纳她,他话虽然不多,但好多事情都做在了前头,她发现……他好像只是外表看着冷了些。 方青萤想到什么,又笑,“是挺好的,你不知道,我刚才一进屋,看着你和冯远山肩抵着肩地坐在一起,我就恨我自己没钱买个照相机,真该把那一幕照下来,你都不知道你俩那样坐在一起有多般配。” 有肩抵着肩吗,沈云舒回想了一下,他们当时没有挨得那么近吧…… 方青萤道,怎么没有,我都亲眼看到了。 两个人在屋里说着话,根本没有注意到外面有人走进了院子。 方青萤又拿出顾老太太给她的东西,“有一件事,老太太一定让我跟你提一下,冯远山呢,之前在广东出过一场车祸,当时伤到了肺,进过手术室,不过现在已经完全好了,也没留下什么病根儿,但现在街上不知道怎么传的,就传成了说他那方面有问题,老太太怕你也听说过什么,心里会犯嘀咕,就把他当时的出院报告还有体检报告都给你拿过来了,你看看。” 沈云舒大概地翻了翻那些文件,好多地方虽然她都看不懂,也能看出他当时伤得应该挺重的。 方青萤看她面色有些严肃,凑过来些,“你要是还不放心,可以先试试他。” 沈云舒没反应过来,“这要怎么试?” 方青萤贴在沈云舒耳边说了几句。 沈云舒听完脸都快烧着了,她摇摇头,“他没提应该就是没事儿,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有什么问题,只要他真心待我和小知言,我也能和他做一辈子夫妻,那种事儿……我不觉得有什么好的。” 她晚上在外屋做衣裳的时候,经常会听到陈美娜和张明达弄出的声音,陈美娜要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要么哼唧地像杀猪叫,大多的时候是没几声就暴怒起来,对张明达破口大骂,张明达脸上时不时起来又下去的疤,估计大都是让陈美娜给挠出来的。 她实在是不知道那种事儿好在哪儿,虽然他俩三五不时地就要来上一回。 方青萤被沈云舒的话逗得都快笑出泪来,她捏捏她透着粉的脸蛋儿,“哎呦,我的傻姑娘,姐没法跟你细说,总之,你按照我说的,找机会试试他,听我的没错。” 沈云舒是绝对不会试的,她之前和周时礼聚少离多,两个人在一起时,她最多也就是让他拉拉手,再多一步她就不肯了,青萤姐说的根本不在她的认知范围内,打死她也做不出来。 方青萤还得赶着去卫生院上班,不能再和沈云舒多聊什么,不然她非得给她普及一下这方面的知识。 沈云舒怕的就是青萤姐会拽着她再说什么,她转身去找袋子,想把他拿来的那些瓜子糖还有水果给青萤姐装一些,让她带走。 方青萤挥手说不要,掀帘直接出了屋,脚跨过门槛,人愣在原地,冯远山将手里的烟掐灭,对她微微颔首,方青萤尴尬地笑两声,她们说的话他肯定听到了。 沈云舒追着方青萤从屋里出来,看到院子里去而复返的人,有些意外,“远山哥,是忘拿什么东西了吗?” 冯远山道,“我来量一下门的尺寸。” 方青萤回头对沈云舒眨眨眼,机会这不就来了,要试就赶紧试。 沈云舒红着脸把东西塞到方青萤怀里,让她赶紧走,越说越没个正经,这还是大白天呢。 方青萤和冯远山打了声招呼,小跑着走了,还把院子门给他们关上了。 沈云舒一单独面对他,就会有些莫名的紧张,再加上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她和青萤姐的话,她就更紧张了,手攥着门帘,一时不知道是该请他进屋,还是要怎么办。 冯远山替她做决定,“去拿卷尺还有纸笔。” 沈云舒回过神,转去屋里拿。 冯远山把门帘摘下来,叠好,放到一旁,沈云舒拿来卷尺,递给他,冯远山接过去,抻出卷尺头又递到她手里,示意她将卷尺摁到墙根底。 沈云舒依言照做,她半屈膝蹲下,一抬头,正对着他劲瘦的腰,她忙移开眼,耳根起了浅浅的粉。 冯远山量好高度,在她拿来的本子上记下数字,看她一眼,视线定在她的耳朵上,低声道,“好了。” 他伸出手,要扶她,沈云舒的手抬了抬,又落下,她扶上自己的膝盖想起身,脚下没能站稳,身体向后仰去,冯远山上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沈云舒靠着他的胳膊站直,耳根又添了一层红。 冯远山垂眸看她的脚,“有没有崴到?” 沈云舒动了动脚踝,“没有。” 冯远山这才松开她,两个人挨得极近,他一抬头,温热的气息擦过她的睫毛,沈云舒僵住。 她想后退离他远一些,却根本挪不开脚,无处安放的视线落在了他的喉结上,青萤姐贴在她耳边的话直直地蹿进了她脑子里。 冯远山看着她都快滴出血的耳朵,屈指敲一下她莹白的额头,似笑非笑道,“沈云舒,你脑子里现在在想什么?” 沈云舒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儿登时红了个彻底。 像熟透了的软桃子,稍微一碰就能碰出水儿。【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1、第 11 章 陈美娜这个周末过得窝了满肚子的火,她这周回娘家,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借钱买房。 厂子的效益现在一天比一天不好,要是没个转机,哪天要他们下岗或者直接关门都是说不准的事儿,到时候厂办再把房子收回去,那他们不得去住大街,所以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为此她特地给她爹买了两斤排骨和一只烧鸡,又磨了两天两夜,磨得她那个铁公鸡的爹好不容易吐了口,最终却只同意给她五百块。 五百块能买个屁,她和张明达的那点工资每个月基本都没剩,这些年根本没攒下几个钱,张明达他家是村里的,连指望都不用指望,她原想着靠娘家支援,哪知道她现在就是那泼出去的水,她是死是活他们根本就不在意,手里那钱藏得长了蛆也不借她,一家子混蛋玩意儿。 这还不是最让她窝火的,昨晚张明达那傻缺说他出去打麻将,谁打麻将会把自己打瘸半条腿回来,他那点儿猪脑子根本不经诈,她还没问几句就逼出了实话,他不是去打麻将了,他是跑回家去了。 大半夜的一个人跑回家去干什么可想可知,陈美娜一气之下拿烟灰缸砸破了他的头,现在人在医院住着呢,她要把这笔账都算在隔壁那狐狸精的头上,买房还缺的钱她得全让她给出了,她知道她有钱,当初厂子可是给她那个短命的哥出了一大笔钱。 陈美娜骑到胡同口,就看到前面站着一堆人,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她忙使劲挤了挤眼睛,按闸停下自行车,刚要抹眼泪搭台唱戏,就看到了被人围在中间的方青萤,她蹭一下又把眼泪给收了回去。 方青萤和陈美娜是初中同学,两人上学的时候就不对付,现在看对方就更不顺眼了。 陈美娜当初学习不如方青萤好,现在工作也不如方青萤,唯一让陈美娜觉得能压方青萤一头的就是男人。 方青萤找的那个海员男人虽然模样儿好,挣的钱也多,但一年到头都不着家,有他跟没他也没两样,不像张明达,一天到晚就守在她跟前,她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她一瞪眼,他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夏天有人给她扇扇子,冬天有人给她暖被窝,方青萤应该都不知道自己独守空房多长时间了吧,这都到年根底了,她男人还不回来,没准儿就是被国外的哪个洋妞给迷住了眼,不要她娘俩了。 陈美娜冲方青萤撇撇嘴,转头看向国强媳妇儿,她俩平时最能说到一块儿去。 国强媳妇儿仔细瞅陈美娜,“美娜你这是咋了,脸黄得都快跟南瓜一个色儿了,昨儿夜里没睡好?” 其他人也跟着看过来。 陈美娜在心里绕圈翻了个大白眼,你的脸儿才跟南瓜一个色儿,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她假装叹一口气,“婶儿,别提了,昨天晚上我不是住我娘家吗,半夜胃病犯了,也忘了带药,我就打发张明达回家里来拿,谁知道他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大男人从我们院里出去,您也知道他胆子小的不行,平时看见个黑影就害怕,当时黑灯瞎火的,那男人又高又壮,可把他吓得不轻,他扭头就跑,结果把自己的腿给摔断了,头也磕得不轻,现在在医院住着呢,什么时候能出院还不知道。” 陈美娜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沈云舒趁她和张明达不在家,把野男人往家里带,这才害张明达摔断了腿,受了伤。 她边说着话,边观察着大家的反应,她笃定沈云舒不敢把昨晚的事情先张扬出去,大半夜的有男人上门来找她,除非她自己名声不要了,以后也不打算嫁人了。 这个哑巴亏她这次是让她吃定了。 但是陈美娜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大家的惊讶和追问,就连国强媳妇儿也没接她的话,看她的眼神还有些一言难尽。 陈美娜不知道的是,沈云舒一大早就挨家挨户地敲了胡同里各家的门,说昨晚她院里被撬锁了,提醒大家以后晚上警醒些,他们这块儿可能被贼盯上了,她又顺便说了下那个贼大概的长相。 大家邻里邻居的住了这么多年,谁是什么样的人各自心里都有一本账,大家一听沈云舒的话,大概就有了数儿,这种事儿也只有张明达能干出来。 方青萤冷笑,“这还真是贼喊捉贼,本来我们还找不到正主儿呢,这不自己把自己给送上门了。” 陈美娜心里有些慌,下巴扬得更高,“你什么意思?” 方青萤道,“昨晚顾家老太太做了酱牛肉,让冯远山给云舒和小知言送过来些,结果就撞到有人在撬云舒院里的门,那人矮得像木桩,瘦得跟猴儿一样,脑袋中间一块儿还秃得锃光瓦亮,我就说这人听着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原来就是你家张明达啊。” 陈美娜也冷笑,对其他人道,“你们听听,你们听听,我都不知道这世道现在是什么世道了,她沈云舒不要脸大半夜的随随便便让男人上门,还打着什么送酱牛肉的幌子,怎么反倒成了我在这儿贼喊捉贼了。” 国强媳妇儿按一下她的胳膊,“你还不知道吗,冯远山和云舒要结婚了,今天上午顾家已经上门提了亲,光彩礼就给了这个数。” 陈美娜先是被沈云舒和冯远山要结婚的事情给惊住,又被国强媳妇儿比出的手指给晃了眼,一时间都忘了说话。 有人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地问,“你们家张明达回自己家怎么还撬上了锁?” 陈美娜脑子一乱,就把自己给绕进了坑里,“沈云舒早早地就把院门给锁上了,张明达又敲不开,他不撬锁能怎么办,我要是吃不到药,我半夜得叫急诊送了医院。” 还没等方青萤怼她,一边的黄大爷就听不下去了,“快得了吧,就你们两口子每次敲门那动静,镇东头的那狗都能被你们给吵醒,他真要是敲了门我们不会听不到,他不敲门反而悄没生息地撬锁,打的什么主意只有他自己知道,之前也是你们回你娘家睡,我就堵到过他半夜回来想翻墙回院。” 方青萤冲着陈美娜呸一声,“这就叫狗改不了吃屎,云舒放在窗台上的那些老鼠夹子当初就该把他那手给夹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撬锁。” 大家接着方青萤的话你一言我一语,飞过来的唾沫星子都快要把陈美娜给淹死,她一个人根本说不过这么多张嘴,最后只能灰溜溜地推着自行车跑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陈美娜越想越气,直接拿自行车撞开了院子的门,对上冯远山冷冷看过来的眼神,刚要开骂的嘴又蔫了吧唧地给闭上了。 沈云舒慌着后退一步,从冯远山跟前错身离开。 陈美娜一看沈云舒那张白里透着粉的脸,就知道两个人肯定没干好事儿,她暗骂一句骚狐狸,但慑于冯远山不怒自威的气势,也不敢再往那边多看,只能拿自行车撒气。 沈云舒快蹿到嗓子眼的心跳被陈美娜这么一打岔,慢慢平缓下来,只是脸上的热度一直下不去,尤其是额头上被他敲的那块儿,他的力道明明也没有多重,沈云舒摸摸自己的额头,又拿手背冰了冰自己的脸,想尽快把青萤姐的话从她脑子里给驱散出去。 冯远山量好宽度和墙厚,记下数字,视线扫过她还沾着粉的脸颊,嗓音微哑,“明天你去给厂办打报告,说要在院子里建一道墙,院子的门也要在你这边单独开一个,材料人工都我们自己出,他们尽快安排人过来划线就行。” 沈云舒怔了下,看着他,眼底慢慢盈出些笑,“好,我明天就去跟厂办说。” 冯远山陷在她的眉眼弯弯里,握着的笔尖定在纸上,一时没动,她不仅能哭,还喜欢笑。 陈美娜叮铃咣当地锁上自行车,又踢了瘪气的轮胎一脚,火直往脑门顶,这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还有那俩人,简直是把她当空气,她拿准冯远山就算再怎么厉害,也跟她一个女的没办法,他一个大男人肯定既扯不下面子和她对骂,更不能上手打她。 她阴阳怪气地哼一声,“确实得建道墙,没爹没娘都没人教点儿礼义廉耻,整天就知道勾搭男人,大白天的就干些没脸没皮的事儿,我看了都觉得害臊,回头我要是长了针眼,别人问起我,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是怎么长的。” 冯远山神色生出寒戾,凌厉的眼锋压过来,陈美娜腿肚子都有些颤,又硬着头皮着不让自己退缩,他要是敢动手,她正好讹上他,他不是有钱给那么多彩礼吗。 沈云舒走上前,半个身子挡在冯远山前面,语气如常,不急也不恼,“美娜姐你不用不好意思,别人问起你,你照实说就行,我和我自己男人,在我们自己的屋里,一没亲嘴儿,二没干别的,无非就是离得近了些,如果这就叫没皮没脸,不知道礼义廉耻的话,那你和张明达光屁股干的那些事儿,不得叫伤风败俗,你大概不知道,我的耳朵都被你们那些乌七八糟的响动给污烂了,回头别人要是问起我耳朵怎么烂的,我也会照实说,你要是嫌我的声音没你大,我也可以买个喇叭给你满镇子吆喝吆喝。” 陈美娜被噎得一口气没喘上来,脸红脖子粗地拿手指着沈云舒,“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下文来。 要是搁往常有张明达在,在陈美娜说不上来的时候就会过来拉住她,说着干嘛跟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然后把陈美娜给拽进屋,陈美娜在房间里摔两下东西,再骂两句,这场架就算结束。 但今天张明达没在,没人给她搭台阶,陈美娜面子上下不来,她把自行车一扔,走过来想薅头发干架。 冯远山攥住沈云舒的手腕,将她拽到身后,他跟一座山一样将沈云舒护住,任谁过来都动不了她一下。 陈美娜一看形势不利,还没挨到冯远山的边,就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嚎起来,“打人了,快来人啊,叫警察啊,我要报案,要打死人了!” 冯远山冷眼旁观,不紧不慢道,“叫警察来正好,省得我再多跑一趟派出所,报案昨晚门锁被撬的事情。” 他话刚说完,陈美娜就止住了嚎,拍拍屁股站起来,扭头扶起自行车,跟没事儿人一样开门进了屋。 陈美娜和张明达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一样的欺软怕硬,也最会见风使舵,变脸装赖的本事没谁能比得过,一见占不到什么便宜,立马就收手。 很多时候,沈云舒能不搭理他们就不搭理,不然一天到晚就光吵架玩儿了,但是真要动真格吵起来了,她也不会输,今天有他在,她不想和陈美娜没完没了地扯皮,战斗力比平时还要更强一些。 冯远山回过身看她,黑沉的眸子里透出些玩味,她这样鲜活灵动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说到他是她男人也是张口就来的自然,不像单独面对他时,处处都添着小心。 沈云舒却从他的目光里读出了别的意思,她知道她刚才的样子很难看,用词粗俗不堪,话捡着最难听的说,凶起来大概还面目狰狞,要多登不上台面就有多登不上台面。 她偏眼别开他的视线,僵挺的背里绷着不肯让他看低的倔强,“吵架就是这样,不凶吵不赢。” 冯远山看她一眼,收好卷尺,又从本子上撕下记着数字的纸,一贯沉默的侧脸让人根本探不出他在想什么。 空气里压着安静,沈云舒心里慢慢涌上来些别扭的难受,她其实也不知道她在期待着他说些什么,又或者就干脆什么都不说。 反正她的生活的环境就是这样的,跟他肯定没法比,她必须要凶一些,强势一些,才能不被欺负,也能护下小知言,就算真要和陈美娜撸袖子薅头发干起仗来,她也不怕她。 其实,让他看到她这样一面,也未必不是一件坏事,他要是现在想反悔也还来得及,就算不反悔,结婚后再看到她和别人这样对骂,也不会失望到哪儿去,她本来也不是多温柔贤惠的性子,他要是想找那样的媳妇儿还是趁早换别人。 沈云舒攥紧自己的手,扭头要回屋。 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侧响起,“凶有凶的好看。” 沈云舒脚步一滞。 冯远山漫不经心地叠着手里的纸,“笑起来更好看。” 沈云舒仰头看他,他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冷冰冰的,却好像又没那么难靠近。 冯远山垂眸对上她的视线,默了片刻,又道,“我自己的媳妇儿,怎么样都好看。”【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2-20 第12章 第12章我没打算结婚后独守空房 沈云舒被他的目光钉在原地,眼中似掉落了颗细小的石子,有轻微的晃动。 她眨了下眼,轻轻地“哦”一声,唇动了动,又抿起,转身快步朝屋里走去,脚下压着些难以察觉到的慌乱,她自己都不知道。 冯远山面上如常,他将纸揣进大衣兜里,拿起叠放在一边的门帘重新挂到门上,也迈步进了屋,沈云舒背对着他,忙着收拾桌子上喝过的茶杯,冯远山走到水缸旁,掀开盖子看了看里面只剩半缸的水,提起水缸旁两个干净的水桶又出了屋。 沈云舒听到院门打开又关上的响动,假装忙个不停的手才慢下来,她回头看了眼水缸,有些怔忪。 他和周时礼是完全不同的人,周时礼是那种她开口让他帮忙做的事情,他会全部都做得很好,做完了还会跟她来讨些好听的话,但有好些事,她要是不提,周时礼很少主动去做什么。 他不一样,她对他的了解虽然不多,短短几次的相处,她发现他话是很少,做得却很多。 沈云舒无意识地摩挲着有些凉的杯面,迷茫的眼底慢慢坚定了些什么。 不大的小镇子几乎没什么秘密,无论大事小事,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从镇西头传到镇东头。 下午沈云舒去学校接小知言,和小知言要好的那些小朋友家长围着她纷纷道起了喜,她脸上虽热,也都大方应下,回说等婚礼日子定下了,再请大家喝喜酒吃喜糖。 家长们原也只是道听途说,现在在她这里得到了最终确认,议论的声音更大了些。 对于冯远山,见过他的没见过他的,都听说过他的名字,知道他是老顾家那个城里的外孙,小时候在镇上待过一段时间,也知道河东头那个新建的厂子是他承包的,据说是做什么发动机之类的,厂子要是能开成,能解决不少下岗职工再就业的问题,就连镇政府和县里都很重视。 之前镇上惦记让他做女婿的人家可不少,没想到最后竟然跟沈云舒成了,所以说姻缘这种事儿还真说不准,月老打一个盹儿,就把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牵在了一起。 小知言一出教室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小姑,他背着小书包张开小胳膊奔了过来,沈云舒一把将他抱住,先摸了摸他的手凉不凉。 他们教室里的炉子有的时候烧得不旺,小知言下半年蹿了不少个头,现在坐到了教室靠后的位置,离炉子很远,她怕他会冻到,新做的棉裤棉袄又给他添了层棉花,可还是担心不够暖和。 小知言蹭在沈云舒怀里撒娇,“小姑,我一点儿都不冷,我的手都成了小火炉,小朋友们都争着来摸我的手。” 确实成了小火炉,肉乎乎的小巴掌哪儿哪儿都是暖和的,沈云舒又摸了摸他的脖子,这才放心下来。 有位老太太笑着对沈知言道,“可不得成了小火炉,你那棉裤棉袄你小姑给你用的可都是新棉花,奶奶我这辈子都还没穿过那么暄乎暖和的棉袄,你小姑心疼你心疼得紧着呢。” 这老太太前几天去沈云舒家里串门,正好看到沈云舒在给小知言做棉袄,老太太一看那从里到外 都翻着的新棉花,当时就惊了下。 小孩子个头长得快,衣服基本上都是今年做的明年就穿不得了,而且一到冬天还容易尿裤子,再好的衣服穿到他们身上也穿不出什么好来。 除非是过年穿的新衣服,不然一般人家都舍不得用新棉花给家里小孩儿做平时穿的棉服,最多也就是拿拆下来的旧棉花再铺一层薄薄的新棉花,哪像沈云舒直接用上了两层厚实的新棉花,她对她这个小侄子可真是十成十的用心。 小知言昂着小脑袋,骄傲地回老太太的话,“小姑对我最好。”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出来打趣,“你小姑现在是对你最好,可等你小姑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孩儿,你的弟弟妹妹就要分走你小姑对你的好了,那个时候你可别哭鼻子。” 空气里有一刹的冻结,老太太使劲剜那人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那人还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就是说了个事实而已,沈云舒的脸有些冷下来,碍于对方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姑娘,也没多说什么,她低头看小知言,他的心思本来就重,怕是又要胡思乱想些什么。 小知言看着男人,对他的话很是不解,“小姑有了宝宝,我就当了哥哥,哥哥要对弟弟妹妹好,弟弟妹妹也会对好,他们不是分走了小姑对我的好,是小姑又带来了一个对我好的人,我怎么会哭鼻子呢,我在梦里都会笑醒的。” 他说完兴奋地搂上沈云舒的脖子,“小姑,你什么时候有小宝宝?” 其他人被他的话逗得大笑起来,原本尴尬的气氛散开,眼镜男扶了扶自己眼镜,也讪笑两声。 老太太又狠刮了他一下,这么大人了,还不如一个小孩子明白事理,转头看沈云舒和沈知言的眼神更怜爱了些,不管街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闲话都是怎么传的,就冲沈云舒能把家里的小孩儿教得这样好,这绝对是一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姑娘。 沈云舒红着脸刮刮怀里这个小鬼灵精的鼻子,小声回,“早着呢。” 沈知言点点头,也小声道,“哦,那你有了宝宝要提前好多天告诉我,我要给宝宝准备礼物。” 沈云舒的脸更红了,她胡乱地扑棱了两下他的小卷毛,待会儿去到顾家,他这张小嘴里可千万不能蹦出这些话,不然她连地缝都没得钻。 沈知言对去顾家吃饭这件事有些期待,更多的是好奇,小姑说可以见到在菜市场碰到的那位老奶奶,他要叫她太奶奶,还可以见到和他一起打大怪兽的那位叔叔。 他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变成了他以后的小姑父,不过想要当他的小姑父,他得先通过他的考验才行,他不仅要能和他一起打大怪兽保护小姑,还要对小姑好,他要从他这里得到五颗小红花,他才会叫他“小姑父”。 小知言只让小姑抱了一会儿,就从小姑怀里下来了,小姑做衣服做得手腕经常会疼,他不能让小姑抱太久,他已经是大大的小孩儿了,可以自己走路。 沈云舒今天出门特意没骑车,神经从昨天一直都是紧绷的状态,现在想散散步放松一下,他去县里了,得到五点多才能回来,到时候他去家里接她和小知言,现在时间还不晚,待会儿路过商店,再进去买些东西,他家给的礼太重了,她得再添置些才行。 姑侄俩手拉着手,慢慢悠悠地走在喧闹的街头,成了意外闯入别人眼中的风景。 暮色将醒未醒,西斜的落日挂在半山腰,晚霞氤氲成玫瑰色的雾,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从上到下都裹得严严实实,跟个小熊似的,走起路来小屁股一扭一扭的,时不时还要蹦跶两下,可爱极了。 牵着他小手的姑娘,个子高挑,宽松的大衣晃着纤细的腰身,半张脸窝在软绒绒的黑色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清亮似水的眸子,她侧耳认真听着小男孩儿在说些什么,眼尾弯着浅浅的笑,连脚尖碾过的微尘都浮跃出漪澜的光晕。 来来往往行人的目光不自觉地受到牵引,在他们身上搁浅停留。 陆秋明骑着摩托车停到沈云舒身旁,小知言看到陆秋明,高兴地叫了声“秋明叔!”,又看到陆秋明骑着的崭新大摩托,眼睛更是迸出亮光。 沈云舒只看到了陆秋明,没有看到陆秋明后面还有一辆黑色的车也停靠在了路边,她停下脚,对陆秋明微笑,“秋明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陆秋明回着她的话从摩托车上下来,又拍拍摩托车的座椅,招呼小知言,“上来坐会儿?” 小知言立刻高兴地点头,陆秋明单手把他抱到摩托车上,小知言好奇地摸摸这儿,又摸摸那儿,他打小就对各种车十分感兴趣。 沈云舒扶住小知言的肩,陆秋明又箍上他的腰,防止他一个兴奋坐不稳摔下来,两人相视笑了笑。 陆秋明问沈云舒,“我听他们说你要结婚了?” 沈云舒点点头。 陆秋明真心实意地道一句“挺好”,又问,“那你以后还接活吗?” 沈云舒没有犹豫,“接,还是跟以前一样,你有活儿就给我,”她顿了下,“不过这两个星期可能不太行,等过了这两个星期我时间就空出来了。” 她得先做出几床婚被来,还有结婚里里外外要穿的衣服她都得提前赶出来。 陆秋明点头表示理解,他摸摸小知言的头发,想说什么,临到嘴边又改了口,笑着道,“你日子定下来了可得跟我说,凭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得给你包一个大红包。” 沈云舒笑着回说,一定。 停在他们后面的黑车里,顾松寒看着陆秋明,小声跟驾驶座的人嘀咕,“这人一看就对我嫂子心思不单纯,不过我嫂子对他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你看我嫂子跟他说话时,神情多放松,笑得多甜,越放松就越说明——” 顾松寒话还没说完,冯远山已经开门下了车,又冲他冷脸甩上了车门,顾松寒摸摸自己被吓一跳的小心脏,不是,他是哪句话说错了吗?嫂子现在就是很放松啊,笑得更是甜,他嫂子一笑起来就甜到不行。 沈云舒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人,原本放松的肩膀不由地绷直了些,“远山哥,你提前回了?” 冯远山走到沈云舒身边,“嗯”一声,自然地接过她手里拎着的书包,又用另一只手揽住小知言的肩,让沈云舒和陆秋明松手就可以。 陆秋明一眼就认出这位是之前云舒说的那远房亲戚大哥,再看他站到云舒身边的架势,很容易就判断出他应该就是要和云舒结婚的冯远山。 陆秋明主动自我介绍,“冯哥好,我是陆秋明。” 冯远山客气疏离地微颔首,“你好。” 沈云舒又添一句,“我那些做衣裳的活儿都是从秋明哥那儿拿的,他帮过我好多。” 陆秋明笑着摆手,“不能这么说,咱们是互帮互助,云舒很厉害,什么样款式的衣服都能做得出来,她可是帮我解决了不少难题。” 小知言正仰头盯着冯远山仔细打量,闻言,插进话来,夸小姑的时候怎么能少了他,“我小姑就是很厉害,我的衣服围巾帽子都是我小姑做的,”他又指陆秋明脖子上的围巾,“秋明叔戴的围巾也是我小姑织的。” 陆秋明感觉到扫向他脖子的凌厉目光,忙开口解释,“这围巾是之前云舒帮我赶了一批活,这条在拿的时候勾到了钉子,脱了线,卖不出去,我就自己围了。” 冯远山只淡淡地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陆秋明却有一种被看透的窘迫,手心都有些冒汗。 在知道云舒和周时礼闹掰了后,陆秋明不是没有过什么想法,这样好的姑娘,他怎么会不喜欢。 只是他有自知之明,一是他知道云舒肯定看不上他,二是他也清楚他自己护不住她,别的不说,就他那个厉害的老娘,动不动就要指天骂地折腾上一通,没人能受得了,所以他早早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和她只做生意伙伴,只是偶尔也会控制不住生出一点私心来,这条围巾就是他那不多的一点私心。 陆秋明不敢再 多待,简单寒暄了几句,骑上摩托车匆匆地走了。 小知言被冯远山抱到怀里,看着都快跑没影儿的大摩托,不舍得收回眼。 冯远山低头看他,“喜欢摩托车?” 小知言还眼巴巴地望着摩托车的方向,点点头。 冯远山道,“叔叔家里也有。” 小知言终于看回冯远山,“叔叔的摩托车也会像秋明叔的那样轰隆隆的响吗?” 冯远山强调,“要响得多。” 小知言眼睛亮起来,问沈云舒,“小姑,我们什么时候去叔叔家吃饭?” 这个小墙头草,刚才还跟她说他要设置考验呢,这么快就被收买了,沈云舒捏捏他的小鼻子,又踮起脚,给他拿下头发上不知道从哪儿沾上的绒毛,“我们先去趟商店,再回家拿趟东西,就去叔叔家吃饭。” 冯远山看她,“去商店买什么?” 沈云舒对上他的视线,才意识到两个人的距离有些近,她的脚落回原地,又往后挪了挪,回道,“去你家的东西还得再买些。” 冯远山看了眼她还在往后挪的脚,抱着小知言往车那边走,“都买好了。” 沈云舒还不知道他的都买好了是什么意思,跟着他走过去,看到一后备箱的东西,呆了下,又有些迟疑,“这不好吧?这是你买的。” 顾松寒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这有什么不好的,夫妻一体,还分什么你我,我哥买的就是嫂子你买的。” 他又扬着自己刚染的一脑袋金毛,挥手跟小知言打招呼,“你好啊,小知言,我是顾松寒,你可以叫我小顾叔,我也喜欢大摩托。” 小知言一言不发地瞅着顾松寒,觉得这个头发黄黄的叔叔有些奇怪,像鸡窝里挺着胸脯打鸣的大公鸡,顾松寒一腔热情没得到回应,和小知言大眼儿瞪起了小眼儿。 沈云舒被顾松寒的话说得颤了下睫毛,但还是坚持看冯远山,她去他家,拿着他买东西,礼数上总归是不周到。 冯远山平静回,“准夫妻也是夫妻一体。” ……哦。 沈云舒彻底没话说了,她低下头,踢了下脚边的小石子,细白的颈子在黑色的围巾和发丝间若隐若现,耳根上的红慢慢浸染过去,漫向更深处。 冯远山黑眸微动,又转开视线。 今天一整天,沈云舒脸上的热度就没有下去过,到了顾家,这种热度更是达到了一个顶峰。 来顾家串门的邻居们打趣的话说个不停,好在她今天的心脏起起落落已经有了一定的承受力,他又一直站在她身边,谁要是说了什么过头的话,他一眼看过去,那人就不好再多说别的了,话少也有话少的好处,脸一冷下来,谁都不敢招惹,省去了不少麻烦。 饭桌上有顾松寒插科打诨,还有顾老太太和林素萍时不时讲些冯远山和顾松寒小时候的趣事,沈云舒这顿饭吃得没有那么紧张,他大舅也是话不多的性子,但脸上的笑一直没断过。 大概是饭桌上的气氛很好,小知言也没有初到人家家里做客的那种怕生和腼腆,一口一口地吃个不停,沈云舒时不时地给他擦擦嘴,又看他眼神落的位置给他夹着菜,还一边应着顾老太太和林素萍的话。 冯远山看了眼她一直都没怎么动过的筷子,拿起旁边的公筷,给她夹了两块红烧肉,屈指轻叩一下桌面,示意她快吃,然后起身拎起椅子,走到小知言另一侧,坐下。 沈云舒有些愣住,冯远山把小知言爱吃的虾仁给他夹到碗里,又扬下巴指她碗里的红烧肉,“老太太的手艺不比饭店的差,特意给你做的。” 沈云舒回过神,握紧筷子,夹起一块儿红烧肉吃进嘴里,慢慢咽下去,视线从他没什么情绪的黑眸转向顾老太太,弯眼对顾老太太笑,“比饭店做的还要好吃。” 顾老太太一张脸直接笑成了花,“好吃就多吃些,你和小知言喜欢吃什么就跟姥说,我的拿手菜可多着呢。” 沈云舒回,“只要是姥姥您做的,我们都喜欢吃。” 小知言咽下嘴里满满的虾仁,使劲点点头,“太奶奶做的每个菜都好吃,舅婆切菜切得也好看。” 一桌子的人霎时笑开,顾松寒就差要拍桌子大笑了,真的绝了,他老娘干别的都是一把好手,唯独不会做饭,家里来了客,最多也就是给老太太和他老爹打打下手,洗洗菜,切切菜。 林素萍擦掉眼角笑出的泪花,又捏捏他肉鼓鼓的小脸蛋儿,她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夸,这小嘴甜儿的,以后不愁娶媳妇儿。 小知言被大家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看看小姑,又看看叔叔。 冯远山拿纸给他擦了擦嘴角,这姑侄俩应该都是喝糖水长大的。 他脸上虽冷,但手上的动作轻柔,沈云舒看着他照顾小知言的样子,眼睛一时没移开,冯远山抬眸看她,两人视线撞上,沈云舒眼神闪了下,下意识地想避开,最终又没有动,浅笑浮出眼底,里面盛着他的影子。 从他家吃完饭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车停在胡同口,没开进来,顾老太太打算把家门口这条路全都铺成水泥的,下午已经找人动了工,路有些不好走,她今天又穿了双带跟的鞋,他抱着小知言走在前,她跟在他们后面,小心地走着。 冯远山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身看她,等沈云舒走近,他单手抱紧小知言,朝她伸出另一只手。 他的手掌宽厚,朝向她的指尖似乎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沈云舒试着抬起手,放了上去,冯远山攥住她的手,拢在掌心,配合着她的步伐,继续朝前走去。 冬夜的月色迷离又朦胧,两个人的影子虚虚晃晃地落在地面,越靠越近,直到肩抵住肩。 站在门口目送的林素萍拿胳膊肘碰碰顾老太太的肩,顾老太太又笑着歪身碰回去,顾松寒嘿嘿两声,林素萍扭头瞪他那一脑袋黄毛,“你嘿什么嘿,你哥的终身大事解决了,接下来就是你,你说你染这么一头屎黄色儿的头发,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乐意嫁你,你明天要是不给我染回来,我晚上就拿火钳把你这头发给燎了!” 顾松寒摸摸自己的鼻子,看看天,再看看地,最后看向自己老爹。 顾庭钧也看看天,又看看地,最后一背手,哼着小曲进了院里,谁的锅谁背,反正他是娶上媳妇儿了,别人能不能娶上,那就跟他没关系喽。 车一路开到沈云舒家门口,小知言晚饭吃太饱,坐上车没多长时间就窝在座椅上睡着了,沈云舒见车停下,轻着动作要将他抱起来,冯远山从驾驶座下来,打开后座的车门,声音压低,“我来。” 小知言跟她一样,睡觉很浅,稍微有些动静就能惊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一眼冯远山,扭身又歪到小姑怀里,搂着沈云舒不肯撒手,“小姑,小顾叔说,我以后就不能和小姑一起睡了,我会有我自己单独的屋子和小床,小姑要和小姑父睡一张床。” 沈云舒和冯远山都是一愣,刚才在顾家,顾老太太和林素萍怎么哄他,他都不肯开口叫“小姑父”,现在半梦半醒中突然叫起了小姑父。 小知言趴在沈云舒的肩上,整个人还有些迷瞪,“小姑和小姑父睡在一张床上是要生小宝宝吗,我是不是很快就当哥哥了?” 沈云舒多少有些庆幸现在这里至少没有别人,她只看着赖在她怀里的这个小人儿,似真非假地哄,“你不和小姑睡去哪儿睡,小姑还指着你给我暖被窝呢。” “那小姑父呢?” “他自己睡一张床。” “他好可怜,都没人给他暖被窝。” “他不怕冷。” “那他 一个人不怕黑吗?” “不怕。” 沈云舒声音越说越小,锁在她身上的那道目光也越来越深,小知言离开沈云舒的怀抱,转头看冯远山,眼神崇拜,“小姑父,你比我想的还厉害,你都不怕黑。” 冯远山眸光收敛回,神色又回到无波无澜,他俯身将小知言抱出车外,又拿身上的大衣裹住他,随意问道,“你会给你小姑暖被窝?” 小知言点点头,“小姑很怕冷,她每晚做衣服都做到很晚,我比小姑要早睡,我睡觉前都会给小姑暖一会儿被窝,这样小姑睡的时候就不会冷了。” 两个人低声说着话先进了院子,沈云舒坐在车里,头抵住前面座椅的椅背,任由车外吹来的风拂在她滚烫的脸上,她第一次觉得冬天的风刮得这么舒服。 小知言在院子里喊,“小姑,来开门了!” 沈云舒忙应一声,下车关上车门,小跑着进了院。 张明达抻着瘸了的半条腿,凑到窗台前,悄悄掀开些窗帘想往外看,陈美娜一转头看到他这个鬼样子,直接拿起炕头的笤帚朝他拽了过来,正好砸到他头上包着纱布的伤口,张明达一嗓子嚎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不堪入耳的对骂。 冯远山捂住小知言的耳朵,皱眉看向东边的屋子。 小知言小大人儿似的叹一口气,“他们经常这样,我都习惯了,老师说小朋友不可以打架,我觉得他们连小朋友都不如。” 沈云舒摸了摸他郁闷的小脑袋,拿出钥匙打开门。 小知言见门开了,急着从冯远山怀里出溜下来,掀帘进了屋。 沈云舒知道他是去干什么,他今天从顾家每个人手里都收到了一个大红包,这是急着要把红包藏到自己的小金库里,连黑都不怕了,沈云舒柔声嘱咐他,“你慢点,先开灯,别摔到。” 小知言回答得干脆,“知道啦。” 沈云舒又看跟前的人,“进屋里喝点热水?” 冯远山道,“下次。”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话,连空气都静了下,冷风掀过耳边的发,几根乌黑的发丝在风中扬起,最后落到嫣红的唇边。 沈云舒随手拨开唇角沾着的发,想起什么,“你不用再让人晚上过来看,有青萤姐和岁岁过来陪我们就行了,而且他吃了教训,肯定不敢再乱来。” 在饭桌上,顾老太太和林素萍商量,让他厂子里值班的保安晚上到这边也转着些,沈云舒觉得不用,但老太太坚持。 冯远山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垂眸看她,“电话号码都记下了?” 沈云舒点头,他家里和工厂的电话号码她都记下了,他后面几天不在镇上,他说她有事可以找顾松寒,他随叫随到,看得出来他们家人的关系都很好,不过要不是特别急的事,她应该轻易不会麻烦到他们。 冯远山又道,“周五记得提前请好假,我九点过来接你。” 沈云舒眼睫微颤,轻轻“嗯”一声,周五是顾老太太找人看的领证的日子。 两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小知言蹬蹬蹬地从里屋跑出来,掀开门帘,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冯远山,“叔叔,给你一颗小红花。” 他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又从“小姑父”叫回了“叔叔”。 冯远山微微挑眉,“怎么给我这个?” 小知言只道,“这是礼物。” 冯远山俯身弯下腰,和他视线平行,“谢谢你,小姑父很喜欢。” 小知言冲他害羞一笑,扭头又跑回了屋,今天一直是叔叔抱着他,他可沉了,跟个小猪一样,小姑要是抱他,小姑会很累,叔叔今天没让小姑累到,所以奖励他第一颗小红花,他离可以当他小姑父近了一步。 沈云舒知道小红花的含义,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些弧度,暖黄色的灯光从窗户里泄出,落到她乌亮的眸子里,温柔中又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吸引。 冯远山目光碾过她白皙的脸颊,问得随意,“你没有东西给我?” 沈云舒抬起的眼睛透出几分茫然,“嗯?” 冯远山道,“连顾松寒都收到了一副手套。” 沈云舒顿住,她给顾家每个人都准备了东西,单单忘了他,她攥紧手里的包,少顷,又将包放到窗台,摘下脖子上的围巾,走近他一步,脚尖踮起,将围巾绕到他的脖子上。 手指不经意碰到他翻滚的喉结,她似被烫了下,指尖一瑟缩,又稳住呼吸,给他紧了紧半敞的大衣领口,轻声道,“手套我做过很多,围巾我也织过很多条,这条是我学织的第一条围巾,虽然戴了好些年,还是很暖和,它对我的意义不同,远山哥你别嫌弃。” 冯远山的视线顺着她忽闪的睫毛向下,她何止是嘴甜,更会哄人,还是张口就能来的那种。 围巾上带着她的温度,还有轻轻柔柔的香气,不浓,很淡,一圈一圈地绕在他身上,越缠越紧,冯远山看她一会儿,嗓音沙哑,“你有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他之前好像已经问过一次这个问题,沈云舒想了想,摇摇头。 冯远山伸出手,将她唇上还沾着的一根发丝拨弄开,指腹停在她的唇角,长久未动,慢慢道,“沈云舒,我没打算结婚后独守空房。” 第13章 第13章明知道她是个没有心的骗……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青萤姐塞到她被窝的那本书,据说是她家压箱底的传家宝,沈云舒只看了两眼就给合上了,但还是连着两晚都做了乱七八遭的梦。 以至于她早晨起来洗漱照镜子都不敢多看自己的嘴,总觉得他指腹的温度还停留在上面,怎么也散不去。 他身上的气场太具侵略性,风过必留痕的那种,就连小知言,不过才和他见过两次面,时不时都要问上一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叔叔,他还惦记着要送出自己的第二朵小红花。 沈云舒回他,今天周三,过了明天,到周五你放学回来就能见到了。 小知言坐在自行车的后座,掰着手指头认真数起了日子。 黄大爷从自家小卖铺出来,正好看到沈云舒骑车拐进了胡同,忙朝她招手,“云舒,快点儿,你的电话,我还说要去你家叫你。” 沈云舒骑过来,脚撑地停住车,小知言从她身后探出头问,“爷爷,是谁找我小姑呀?” 沈云舒也奇怪,很少有人会打电话找她,大家一个镇子上住着,也不远,就算有事情骑一脚自行车就能到,又或者是托谁带句话,也就以前周时礼在外面上大学的时候,每个星期会定期给她打两个。 黄大娘把电话递给沈云舒,笑着回小知言,“还能是谁,你小姑父呗。” 沈云舒碰到电话的指端微顿,又如常接过,大脑一时有些空白,听筒的凉贴到耳根,她只“喂”了一声,就止住了话。 “院子里线划完了?” 他开门见山,低沉的嗓音直接抵进她的耳朵里,沈云舒突然就想起了他那晚的话,又想起了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梦。 她偏过些身,避开黄大娘八卦又灼灼的目光,轻声回,“划完了,今天中午划的。” 那条线划得颇有些一波三折的意思。 她昨天给厂办递的申请,下班前就给了她回复,比她预想的要顺利。 今天中午厂办安排了人过来划线,本来是很简单的事情,厂办的人量好院子的宽度,把院子一分为二,原先的大门在陈美娜他们那头,她这边再重新开一个门就好。 有具体的尺寸数字摆在那儿,又有厂办的人做见证,这种事儿没有说谁会吃上亏,谁又能沾上光。 但陈美娜把她娘和她妹子都给叫了过来,一会儿说厂办的人量得不准,他们要自己量,一会儿又说沈云舒这头的院子地势高,他们那头地势低,要想划线砌墙,沈云舒得出一部分钱补偿他们才行。 她们这一套操作直接把厂办的人给气笑了,这房子的产权现在可是还归厂子,你们又没买下来,补偿得着你吗。 陈美娜一家子可不管那些,要是讲理也就整不出这些事儿了,总之就是不按照她们说的办,这线今天 就划不成。 摆明了是要撒泼闹事儿,没理也要搅合出三分理来,厂办的人之前已经领教过陈美娜撒泼的本事,她现在住的这两间房子就是靠她撒泼撒来的。 这两间房原先住的是计划科的老科长夫妇,他们膝下没有孩子,两个人为厂子奉献了大半辈子,前年俩人退休,为了照顾老员工,厂里让他们搬进了新建的楼房。 这两间房就空了出来,一起空出来的还有另一条胡同的两间房,房子的面积都是一样的。 按照分房顺序,两处房子该轮到陈美娜夫妻俩和老科长的一徒弟,一家一处,谁也不用争抢。 老科长原本的意思是房子一样大,也没什么好坏,他这两间就让他那徒弟住就行,房子里好多东西他嫌麻烦也就不搬了,直接留给他徒弟。 要说私心,老科长确实也有一些,他们夫妻俩很喜欢沈云舒和小知言,他徒弟和他那徒媳妇儿都是和善的性子,他俩住进来,和沈云舒一个院里进进出出,相互也能有个照应。 老科长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私事儿麻烦过厂子,好不容易开一次口,也不是为自己,而且又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厂办主任就一口应下来。 但陈美娜就是觉得另外那两间房的内部状况没老科长这两间维护的好,跑到厂办哭天喊地,骂爹又骂祖宗地大闹了一通。 说老科长以权谋私,和厂办的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让自己徒弟住好房子,把破房子留给他们,气得老科长的心脏病都犯了。 最后老科长的徒弟让了步,他不能让两间房子把师父一辈子的清誉给毁了,就这样,沈云舒和陈美娜这两口子成了一个院儿的邻居。 厂办的人知道陈美娜不是个善茬儿,今天特意派了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同志,就是想压一压她。 谁知道陈美娜更绝,让自己亲娘往拔凉的院子中间一躺,谁动她老娘一下,她老娘的后半辈子就要靠谁养了,陈美娜和她妹子陈美丽在旁边悠闲地磕着瓜子唠嗑,一家子都是油盐不进的主儿。 僵持了两个多小时,厂办的两个大男人是一点儿招都没有,那老太太今天万一要是躺出个好歹来,他们谁都担不起这个责,最后只能推给沈云舒,让她自己跟陈美娜协商好了,他们再过来划线。 沈云舒也知道这事儿不好办,毕竟没人敢和一个老太太较劲儿,真要出点儿什么事儿,没人能招惹得起。 事虽然没办成,也不能让人白跑一趟,沈云舒拿出事先买好的两盒烟塞给厂办的人,又将人送出院门口。 远远就看见一辆摩托车从胡同那头杀了过来。 顾松寒那一脑袋黄毛,因为骑得太快被冷风吹得直接炸上了天,摩托车后面坐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大爷,头发花白,但长相文气周正,一看就是个文化人。 大爷从摩托车上颤颤巍巍地下来,要不是因为腿是软的,他都想一脚把顾松寒给踹飞,他今天不过是去他们厂里视察一下进度,刚一下车,就被顾松寒这混小子给架上了摩托。 他这辈子就没坐过这么快的车,心脏飙得跳到了嗓子眼,当年他和他家老婆子相亲见的第一面都没刚才紧张。 大爷扶了扶快要掉下鼻子的眼镜,看沈云舒一眼,没好气地扔下一句“你和冯远山结婚,我要坐主桌”,然后背着手进了院子。 沈云舒还不知道这位老人家是谁,她看向顾松寒,顾松寒捋了把自己帅气的发型,神神秘秘地回嫂子话,“大救星。” 陈美娜看到一老头儿进了院子,把嘴里的瓜子皮一吐,不屑地撇了撇嘴,就这风一吹就能倒的老头儿还能当得了救星,难不成他也往院子里一躺,和她老娘比谁躺的时间长。 大爷连看都不看陈美娜,径直走到陈美娜她娘跟前,半蹲下身,笑得温和,“慧春,还记得我不?” 陈美娜她娘在地上躺得都快睡着了,她睁眼看到秦学成,先有些茫然,慢慢地想起什么,眼皮哆嗦了下,一骨碌爬起来,还慌乱地抚了下自己沾着土的头发,话都没说一句,急匆匆地走了,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她。 陈美娜和陈美丽有些懵,陈美娜尖着嗓子问,“你谁啊?” 大爷慢悠悠道,“我是秦学成。” 陈美娜叉起腰,“我管你是学成还是学不成,我跟你说,今天这闲事儿你最好别管,不然—”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美丽捂住了嘴,陈美丽着急地小声问陈美娜,“咱镇长是不是叫秦学成来着?” 陈美娜一下子成了哑火的炮仗,秦学成不仅是他们镇长,还是她娘当初嫌贫爱富抛下的前未婚夫。 这在她家不是什么秘密,她娘经常说,我当年要不是瞎了眼在结婚前一天跟你们这个死鬼爹跑了,我现在就是镇长夫人。 被自己曾经不要的男人看到现在这副撒泼的鬼样子,估计她娘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她家门了,陈美娜如意算盘打了空,也没了招儿,总不能她躺地上不起来吧,这地上这么冷,躺五分钟她都受不了。 有秦学成坐镇,这线该怎么划就规规矩矩地怎么划,划完后立文书签字,又在院子中间立上石头为界。 陈美娜又嚷嚷道,既然都划线立界了,院子门也归了他们,那从今天开始沈云舒再从院子门进出,她就要收费。 顾松寒直接打电话叫来人,在沈云舒这边的院墙现开了一道门。 陈美娜气得想要骂人,但那镇长老头就坐在他们院子里不走,她咬咬牙,又把气憋了回去,甩门进了屋,顾松寒打了胜仗,得意洋洋地哼一声,不是会耍横吗,谁能横过他。 沈云舒想到陈美娜那张气歪了的脸,唇角不由地上扬了些,她对电话那头的人道,“今天多亏了有松寒在。” 冯远山默了默,没接她的话,只道,“待会儿会有人把砖和水泥都拉过去。” 沈云舒正想和他说这件事,但她心里一紧张,又不自觉地用上了“您”,“买材料还有砌墙的人工钱我自己出就行,我钱够的,远山哥您不用管这些。” 冯远山又默了下,淡淡回,“随你。” 沈云舒依稀能感觉到他话里的冷淡,却不知道要再说什么,换门的钱就是他出的,今天又把镇长请过来解决了麻烦,这中间不知道搭了多大的人情进去,她总不能让他搭了人情,又一直搭钱。 电话里有些静默下来,她听到那头有人在喊冯老板,顺势说道,“您快去忙吧,我也要回家做饭了。” 冯远山“嗯”一声。 沈云舒攥紧话筒,唇张了下,又什么都没说,将电话放回了机座,一时没有动。 小知言抻她的衣服,“小姑,怎么了?” 沈云舒被拽回注意力,揉揉他的头发,勉强笑,“没事儿。” 她又拿车筐里的包,问黄大娘,“大娘,多少钱?” 黄大娘手上擦着桌子,但支棱着的耳朵一直还在沈云舒这儿,她忙摆手,“不用给钱。” 沈云舒不肯,“那哪儿成。” 黄大娘按住她掏钱的手,“真不用给,你们家冯远山在我这儿放了一百块,说是你家里万一要是有个什么事儿,就麻烦我跟你大爷第一时间给他个电话,今天中午我一看你院子里的情况不对,就拨了他给我留的号儿,没想到他居然把镇长给请来了。” 沈云舒怔住,顾松寒只说他是得了信儿赶过来的,她也就没多想什么,她知道机械厂有好些人跟顾松寒关系都不错,这两天她中午去食堂吃饭,总有人会过来叫她“嫂子”,她还以为顾松寒是从他们那儿得 到的信儿。 黄大娘拿出根棒棒糖,剥开糖纸,递给小知言,小知言摇头不肯接,他不能吃没付过钱的东西,黄大娘不由分说地直接塞到了他手里,冯远山给的可是一百块,能顶她这个小卖铺累死累活干上十天半个月了。 要她说,冯远山比周时礼强得不是一点半点,出手大方,做事儿又周到靠谱,反正她要是有闺女,肯定要选冯远山做女婿。 她不喜欢周时礼那种小白脸儿,虽说是个大学生,又吃公家饭,但男人还是要有点劲儿才好,那周时礼一看就是个连锄头都拿不起来的衰样儿。 周时礼一出饭店就连打了两个喷嚏,他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又拉好羽绒服的拉链,招手想拦一辆三轮蹦蹦车,一转头,看到了公共电话亭旁抽烟的冯远山,也没有太意外。 他刚在包厢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冯老板,县里镇上姓冯的人虽多,可能够被人叫上一句冯老板的,也只有他了。 冯远山也在看周时礼,确切地说,是在看他脖子上那条围巾。 周时礼脚步略有迟疑,又迈步走向冯远山,他也看他脖子上那条围巾,和他围的这条一样,都是同心扣的花纹,云舒最喜欢织的一种款式。 他扬下巴点冯远山的围巾,“这也是云舒送你的?” 冯远山从他身上收回视线,转头看向霓虹灯起的街头,烟懒懒地咬在嘴里,没有要搭理周时礼的意思。 周时礼又道,“我这条也是她送的,这是她第一次送我的东西,也是她织的第一条围巾。” 冯远山叼在唇间的烟一顿,视线又慢慢转到周时礼的围巾上,半晌,轻嗤一声,“周秘书倒是挺念旧。” 周时礼也低头看自己的围巾,他没法儿不念旧,她曾经对他那样好,现在只要一想到她要把那种好放到另一个男人身上,他晚上就睡不着觉。 算命的说,他内心的欲望太多,不能既要前途坦荡,又不放红尘情路,必要二择其一,否则终将两手空空,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途坦荡。 他在他爹坟前发过誓,他一定要成为人上人,他要站在泰山顶上俯瞰众生,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都来仰望他,到那个时候,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可他还没登上山顶,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无论他以后享受怎么样的富贵尊荣,都再遇不到一个她。 周时礼摩挲着围巾的一角,喃喃回冯远山,“你不懂。” 冯远山讥诮地扯了下唇,他确实不懂,他压根儿也不想懂,他又不是整天闲得没事儿干,他对别人的感情生活没一点兴趣。 他随手将烟头燃尽的烟灰弹落,烟灰顺着风落到了周时礼的围巾上,周时礼急着用手拍,但还是晚了些,围巾被烫出了个洞。 冯远山漫不经心地看了眼那个洞,将烟碾灭在垃圾桶上,“抱歉,烟灰不长眼。” 嘴上说着抱歉,可神色里却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 周时礼恼怒地看着走远的背影,他绝对是故意的。 冯远山进到饭店,面无表情地直接扯下脖子上的围巾,路过垃圾桶,胳膊抬起,却迟迟没有放手。 服务员看冯老板手里拿着条围巾,像是想扔掉,又一直没动,他刚想问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对上冯老板凛寒的眉眼,又闭上了嘴,假装去忙别的了。 凌晨的深夜。 沈云舒躺在炕上,半天也睡不着,从那会儿到现在,她脑子里一直想起他电话里说的那句“随你”,他应该是不高兴了,她又有些恼自己一紧张又对他说起了您。 她说过,他有多认真,她就会有多认真,他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她不该还老是表现得像随时要游离在这段关系之外。 但她搞不懂为什么一到他跟前,她就那么容易紧张,哪怕是隔着电话,她跟他弟弟顾松寒明明也没有很熟,可就没有在他跟前的那种紧绷感。 总不能结婚以后也这样,沈云舒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睡在旁边的方青萤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转头看她,“睡不着呀?” 沈云舒这才意识到她叹气出了声,她抱歉道,“吵醒你了?” 方青萤揉着眼醒了醒神,侧过身,“是不是紧张?” 沈云舒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又点下头。 方青萤抚上她柔软的头发,小声道,“这很正常,我结婚前也是这样,紧张得一宿一宿睡不着,我和你姐夫看起来像是处了一年多的时间,但他那个工作,一走就是大半年,认真算起来,我们结婚前,总共也就见了三次面,比你们还不熟。” 沈云舒犹豫问,“那你和姐夫是……怎么好起来的?” 方青萤轻笑,她从枕头底下扯出个袋子来,塞给她,“刚才小知言和岁岁没睡着,我不好给你。” 屋里没开灯,什么都看不太清,沈云舒只能摸到袋子装着滑滑的一团布料,摸在手里,柔若无物。 她问,“这是什么?” 方青萤贴到她耳边,小声嘀咕,“结婚礼物,我跟你说,等后天你们领完证,晚上你就穿上这衣服和他躺一床上,我给你打包票,一个星期都出不了,你俩准能熟得不能再熟。” 沈云舒好像知道了她拿的是什么,她把衣服胡乱地塞回袋子里,又压到枕头底下,她就不该问青萤姐什么。 方青萤想起什么,又问,“你试他了没?” 沈云舒不说话。 方青萤又凑过来些,“我给你的书你看了没?那真是我们家的传家宝,从来没给外人看过,宝贝着呢。” 沈云舒拿被子扯过自己的头顶装死,“我已经睡着了。” 方青萤笑着打一个哈欠,也不逗她了,她这脸皮薄得就像纸一样,一逗就红,逗也得等有冯远山的时候再逗,她保证他肯定看得挪不开眼。 沈云舒等方青萤的呼吸均匀了,才从被子里出来,她给小知言和岁岁扯了扯滑落的被子,又给青萤姐压了压被角,轻着动作下了炕,穿上拖鞋,披了件外套,又拿上织了个开头的围巾,来到外屋,打开灯,坐到煤炉前的椅子上,继续织了起来。 她想再给他织条围巾,送给他的那条总归是她戴过的,而且虽说是她织的第一条,但因为第一次织手艺不行,织得歪歪扭扭得也不太好看。 第二条就好了些,她给了她哥,第三条织给了周时礼,那个时候她哥还逗周时礼,说我妹第一次织围巾就送给了你,你可要一辈子对她好才行,周时礼毫不迟疑地点头,应得郑重,她也相信得天真。 现在想想只觉得可笑,谁会因为一条围巾就对谁一辈子好,沈云舒有些后悔没跟周时礼要回她给他做的那些衣服围巾,分手的时候她说让他都扔了,也不知道他扔了没,他要是还继续用,那可就太恶心人了。 沈云舒飞快动着的手猛地顿住,她看了眼毛线的量,要不还是不织围巾了,改织毛衣吧。 她不想送他和周时礼一样的东西,她没给周时礼织过毛衣,周时礼喜欢穿衬衫,冬天夏天都是衬衫,而他肩宽腰瘦,很适合穿毛衣,他上次穿的那件高领的黑色毛衣就很好看,就是得找机会量一下他的尺寸才行。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那会儿在电话里都忘了问他,沈云舒靠到椅背上,看着头顶的灯泡发呆,又突然站起来,走到窗户前,掀开窗帘往外看。 她好像听到了有车的声音,墙上新开的门现在只挡了个简易的栅栏,能一眼看到胡同里。 有辆车停在了门侧,车上一直没人下来,沈云舒等了一会儿,拿起手电筒,打开屋子的门,穿过院子,又搬开栅栏,走到车前。 车里闭目养神的人听到动静,睁开眼,扫了眼外面,推门下车。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怎么还没睡?” 沈云舒仰头看他,眼里有光,“睡了一会儿又起来了,我刚还在想你什么时候回来。” 冯远山对上她的视线,语气很淡,“事情办完了,就提前回了,顺路过来看一眼。” “事情办得还顺利?” “还成。” “路上冷不冷?” “不冷。” “吃饭了吗?” “吃了。” 他的声音里好像压着些不耐烦,沈云舒乌亮的眸子渐渐黯下来,她停止了问,他也就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思,沉默一点点蔓延开。 她能明显感觉到今晚的气氛和之前的不同,从他家吃饭回来那晚,他是允许她靠近的,今晚他在他和她之间竖起了一道厚重的墙。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他们之间的掌控权在他,他要近,她不会不同意,他要是想远离,她也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 只是她不明白,他要是不想见到她,为什么还要深夜驱车前来。 沈云舒抠着泛白的指节,又道,“青萤姐和岁岁在,我就不请你进屋了。” 冯远山可有可无地点一下头,“我也回了。” 沈云舒转身要走,脚尖转到一半,又停下,眼睛盯着随意扔在中控台的围巾,轻声问,“远山哥,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结婚了?” 冯远山眉头皱起,“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他脸上现在就是这样写着的,她再看不懂他,再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也能读懂他看她眼神的温度差,她在几天前刚感受过他目光里的灼热,自然也能察觉到他现在刻意的冷淡。 就像当初周时礼的突然转变。 男人大概都是这样,想对你好的时候,千好万好都是你,不想对你好了,收起来得也快。 她挺直背,看回他,假装轻松地笑了笑,“婚虽然是我求的,但你要是不想结了,也不用为难,直接跟我说就行,彩礼的钱我也会一分不少地还回去,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退我婚的,我被退过一次,不怕再被退第二次,这个世上最不缺的应该就是男人,我相信我总归能找到一个——” 冯远山眸底骤然翻滚出风暴,他扯过她的胳膊,将她钳制在怀里,欺身压下,直接咬上她的唇。 他要是不想和她结这个婚了,今晚根本不会来。 更不会…… 明知道她是个没有心的骗子,却还是忍不住地想亲她。 第14章 第14章我真的有那么不会亲?…… 在他俯身欺过来的那一刻,沈云舒的手撑在他的肩上,慌乱中有一瞬的犹豫,随即腕上又泄了力气,由着他的气息强悍压下。 他贴近的呼吸夹着些恼怒,又凶又没有章法,沈云舒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手指掐进他的衣服里,脚尖被他钳着腰都快要离开地面,她被紧张和无措充斥的大脑只靠着仅剩的一点本能在支撑。 他咬疼了她,她就轻哼抗议,他想撬开她的唇往里进,她就颤颤巍巍地启开些齿关,他的舌尖裹挟着滚烫袭卷而过,沈云舒揪着他的衣领软在他的怀里,嘤咛出声。 冯远山黑眸愈沉,钳在她腰间的力道也愈发紧,像是要把她按到他身体最深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松开了她些,沈云舒觉得她的嘴都麻了,腿也是软的,站都要站不住,只能紧拽着他的胳膊靠在他怀里,她一直在抖,不能自控的那种。 冯远山眸底的戾气已经散尽,他捧着她的脸,一点一点地轻吮着她唇角的伤,沈云舒说不清是因为冷,还是别的,她只觉得自己哆嗦得更厉害了,他拉开后座的门,抱着她上车,脱下外套裹住她,又关上车门。 沈云舒坐在他的腿上,被他身上传过来的温度包裹着,紊乱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她有些颤的视线停在他的肩上,又转向上,对上他的目光。 她想偏开,冯远山钳住她的下巴,不许她躲,他锁着她的眼睛,要她把他的话记到心里,“我不是周时礼,别把我想得和他一样。” 沈云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她直起些身,“你见过他了?” 冯远山没说话,他尤其不喜欢她只听到一个周时礼的名字,就慌成这样。 沈云舒嗓音里有不安,“他和你说什么了?” 冯远山道,“要我跟你重复他说过的话?” 沈云舒看着他冷冰冰的眸子,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她推开他的手,想远离开他的怀抱,但她被他亲得一点劲儿都没有,刚勉强撑起来些,又坐了回去。 她只能高高地扬起头,逼着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我就是和他谈过啊,我又没瞒过你,你要是这么介意,还不如—” 冯远山冷眼看她,“不如什么?” 她今晚已经说了一次,她要是再说出第二次,这个婚还真不如不结,他没时间陪着她玩儿这种出尔反尔的过家家游戏,他在意的也根本不是她跟谁谈过,又或是谈过几个,而是她拿他当一个傻小子哄。 沈云舒被他的眼神激出了几分气性,她直视他压过来的目光,继续道,“不如就一拍两散,我们又没领证,觉得不合适没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谁也别耽误谁找下家。” 冯远山缓慢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再同意不过,“是,这个世上男人这么多,你又不是非我不可,今天我们一拍两散,明天你就能换一个人哄,确实什么都不耽误。” 沈云舒呼吸一滞,别开视线不再看他,用出自己全部的力气将他搡开,又从身上扒拉下他的衣服扔给他,要推门下车。 冯远山冷着脸将车门抵回去,伸手将她捞了回来,沈云舒怎么推他,他都抱着她不放,两人无声地拉扯着。 沈云舒终还是抵不过他的力气,她噙着满眼的泪使劲瞪他,连眼尾都被气出了红。 冯远山抚过她眼角的潮湿,语气很差,手上的动作却很轻,“哭什么,我说得不对。” 沈云舒拼命压着的泪再抑不住,直接滚落了下来,她也想学他的冷漠,可一说话,嗓子里就不争气地涌上了哽咽。 “冯远山……你真的是太过分了,从刚才你就对我冷着一张脸,问你什么也爱答不理,你都不想搭理我了,干嘛要亲我,你根本都不会亲,把我弄得都疼死了,我都没推开你,你亲完我还这么凶。” 冯远山的手指僵在她的脸上。 沈云舒胡乱地抹一把泪,“这个世上的男人再多,我也就只让你亲过我,你怎么能那样说我……你太欺负人了,你怎么可以这么欺负我,你和周时礼都一样,你们就是仗着没人给我撑腰,才敢这么欺负我。” 她又想起什么,哭着道,“你还我小红花。” 冯远山拿她根本没有任何办法,“什么小红花?” 沈云舒摸上他衣服的口袋,抽噎着回,“小知言给你的小红花,你还给我。” 那小红花小知言都宝贝着呢,轻易不会给谁,他根本不配得到小知言的小红花,一朵都不配。 沈云舒哭得脑子很乱,一心只想要回小红花,早就忘了小知言给他小红花是几天前的事情,在他的上衣口袋里没摸到,又翻着他裤子的口袋摸了起来。 她低着头,湿漉漉的睫毛时不时地刮蹭过他的下巴,手又没个准头儿,在他身上乱动,摸到哪儿算哪儿,冯远山的呼吸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他摁住她的手,攥在掌心,嗓音哑得不像话,“别摸了。” 沈云舒猛然察觉到有什么抵在了她的腿侧,她再没经历过什么,青萤姐给她的那本书也给了她一个懵懂的启蒙,止不住的眼泪瞬间凝结在眼角,不敢再往下掉,生怕惊动了什么。 冯远山神色未变,托着她的腰将她抱远了些。 沈云舒离开那滚烫的坚硬,屏住的呼吸顺畅了些,睫毛控制不住地颤了颤,上面坠着的眼泪又掉下来。 冯远山语气无奈,“你怎么这么能哭。” 沈云舒咽下啜泣,“因为你欺负我。” 冯远山慢慢地给她擦着泪,声音不自觉地软下来,“是我欺负你吗?婚是你说要结的,可你自己算算,从你说结婚到现在,你心里打了多少次退堂鼓。” 沈云舒被他说中心思,有些心虚地低下眼,避开他的手,自己默默地抹起了泪。 冯远山抬起她的脸,再问一遍,“还结不结这个婚?” 沈云舒犟着不肯认输,“不结了。” 冯远山的脸又冷下来,“真不结了?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 沈云舒红着眼和他对峙,“就不结了,你就是个骗子,我才不要跟一个骗子结婚。” 冯远山气极反笑,“我是个骗子?” 沈云舒才不怕他,“你说过不会让我掉眼泪,我们还没结婚呢,你就这么欺负我,结完婚你还不定怎么欺负我。” 冯远山沉默下来。 沈云舒眼泪掉个不停,她也不知道她今晚的情绪为什么会突然崩溃成这样,连小知言都不干这种哭鼻子耍赖的事情,她连小知言都不如。 可他实在是太气人了,她眼泪婆娑地看他,有自己的坚持,“你要跟我道歉。” 冯远山沉眼看她半晌,最终轻叹一口气,伸手把她揽到怀里,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对不起。” 看在他道了歉的份上,沈云舒暂时没将他推开,她哭累了,靠着他,把眼泪全都蹭到了他的衣服上,肩膀都哭得一哽一哽的。 冯远山抬手揉上她的头发,冷静之后,他也诧异自己能和她这样当真地较起劲儿来,他做事还从来没这样拖泥带水过,狠不下心,也放不开手,只能任她由着性子拿捏。 沈云舒自觉现在这副样子太过丢人,闷在他的身上不自在地动了动,别扭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响起。 “我是有打过退堂鼓,那是因为我害怕,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对我一会儿近一会儿远,我根本猜不透你在想什么,可我再害怕,只要你朝我伸过来的手坚定一些,我自己也就给我自己一些坚定,你说周五的九点会来接我,我连那天要穿什么衣服都早早地洗好熨出来了,早知道你会这样欺负我,我才不要费那个劲儿折腾这些。” 她说到最后,话里又牵出些委屈。 冯远山的手慢慢顿住,突然又觉得,就这样吧,不管她有心没心,又或是她的心还在谁那儿,她的人现在他怀里,这才是最重要的,何必要跟她计较她说了真话还是假话,她就算是在哄他,她又没有去哄别人。 他将她从他胸前抱起来些,看她的眼睛,“都是我的错。” 沈云舒眼眶又翻上来热,她硬着声音道,“就是你的错,你不知道我刚才看到你的车停在门前,心里那种意外的高兴,可你一上来就给我摆冷脸,冷脸谁不会摆呀,我要是想冷下脸来,比你冷多了,冰山来了我都没有我冷。” : 冯远山眼里的冷褪去了些,他倾身吻上她眼角的潮湿,低声呢喃,“对不起。” 沈云舒被他箍在怀里,避不开他温热的气息,心里有了些松动,她颤着嗓子道,“我也有错,我不该老是出尔反尔,你说得对,婚是我说要结的,可我一直想往后退。” 冯远山既然已经认了错,再认就容易很多,“我错的更多。” 沈云舒点点头,“这个没错,我只错了一处,你错了好多处。” 冯远山压在她太阳穴的唇角扬起些不易察觉的弧度。 两人静默相拥,凝滞的空气里涌动起些说不清的氛围。 沈云舒拨弄着他袖口的扣子,犹豫着问,“周时礼跟你说什么了?” 冯远山无所谓地回,“不重要了。” 一条围巾而已,说出来显得他计较,要是她真拿话在哄他,问了出来,她面子上也下不来,说不准还要再掉几滴眼泪,今晚她哭得已经够多,没那个必要再惹哭她。 沈云舒也不想听周时礼那些恶心的话,他现在就像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阴魂不散,动不动就要出来蹦跶两下。 她吸了吸鼻子,闷闷道,“不管他说了什么,反正在我这儿,他是已经完全掀过篇去了,我又不是傻子,不可能对那样一个人还抱有什么念想,你要是不信我的话,自己生一些生不着的闷气,那傻的就是你。” 冯远山对上她眼底的认真,心头微动,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嗓音低沉,“所以,周五那天你要穿什么衣服去?” 沈云舒一顿,撇开脸,赌气开口,“我要穿麻袋去。” 冯远山探她的视线,“那我也穿麻袋?” 沈云舒冷脸回视,“你爱穿什么穿什么,谁要管你。” 她自以为她摆的是再冷不过的脸色,但她的眼睛是红的,鼻尖是粉的,微微抿着的唇是肿的,不经意地勾着人,却不自知。 冯远山眸光生暗。 沈云舒意识到什么,急着从他怀里起身,“我要回去睡觉了。” 冯远山也没拦她,从旁边扯过个袋子递到她手里。 沈云舒问,“什么?” “礼物。” 沈云舒伸出来的手又停住。 冯远山补一句,“给小知言和岁岁的。” “哦。”沈云舒这才接过袋子。 冯远山推开车门,沈云舒刚要动,他直接打横将她抱出车内,又把她放到地上,沈云舒扶着他站稳,两个人都没退开脚步,他揽着她的腰,她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鞋尖抵着鞋尖,连呼吸的距离都只有咫尺之隔。 冷风吹过,沈云舒原本哭成浆糊的大脑清醒了些,脸上烧灼渐起,她从来没有跟谁这样抹着眼泪哭闹过,简直跟个要糖吃的小孩子一样。 她垂眼盯着他们落在地上的影子,哭过的鼻音浓重,“你快回去吧,开了这么久的车肯定很累了。” 冯远山“嗯”一声。 沈云舒抬眸看他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她攥紧袋子,转身要往院子里走。 还没走出去一步,冯远山攥住她的手腕,又将她拉回怀里。 沈云舒屈肘抵在他胸前,仰头看向他,眸子里还没散尽的水晃动着,像波光粼粼的清泉散落开细碎的星子。 冯远山盯着她红肿的唇,还是问了出来,“我真的有那么不会亲?” 第15章 第15章送吾妻 沈云舒再回到屋里,零点的钟声已经敲过,她轻着声音从里面锁好门,将手里的袋子放到柜子上,又舀了两瓢拔凉的水洗了把脸。 胡同里一直没有车启动的声音,她走到窗户前,想掀开窗帘,手抬到一半又转了方向,落到自己的唇上,碰了下,似被烫到。 她刚才不过是如实说出了她真实的感受,就又被他黑脸抱回了车里,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把一些事情说开了,她心里对接纳他也发生了些变化,又或是他在某些方面有着无师自通的本事。 第二次……要比第一次好很多。 沈云舒的头抵住门框,轻轻磕了下,不让自己再回想刚在车里发生的事情,她按灭灯,扭头进了里屋,小心地躺回炕上。 方青萤含糊不清道,“你们也亲太长时间了。” 沈云舒的脸腾地着起了火,她转头看青萤姐,她搂着岁岁正睡得香甜,刚才的话像只是梦中呓语,沈云舒做贼心虚得厉害,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扯过被子往被窝里缩了缩,将红肿的唇遮了个严实。 她放空自己的大脑,呆呆地盯着漆黑的房顶,最后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这一夜竟是近来少有的无梦好眠,连院子里的公鸡扯着嗓子叫她都没有听到。 还是小知言睡热了,肉乎乎的小拳头从被子里伸出来,直接怼到了她的脸上,沈云舒才慢慢转醒,她一动,旁边的方青萤也醒了。 外面的天已经有了亮色,透过不算厚的窗帘泄进来,方青萤睡眼惺忪地看沈云舒一眼,不禁轻笑出来,声音还带着朦胧的睡意,“嘴肿也就算了,怎么眼也是肿的,他还把你欺负哭了?” 沈云舒光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那个“欺负”绝对不是表面的意 思,她借着给小知言掖被子,躲闪开她的视线,小声道,“不是哭的,睡觉前喝了一杯水就这样了。” 方青萤好笑地捏捏她的脸蛋儿,看破不说破。 不是她托大,到后面办酒席的时候,冯远山要是不正正式式地敬上她三杯酒,她肯定是不干的。 一摸哪儿哪儿都是软的,稍微碰一下,嫩白的皮肤下就会洇出薄浅的粉,别说是个男人,就是她抱在怀里都不会舍得撒手。 这样的好福气怕是一辈子都可遇不可求,最后让他冯远山娶回了家,他可不得好好谢谢她。 沈云舒怕青萤姐再说出什么她招架不住的话,也不睡了,准备起床去做早饭。 她边穿着衣服,视线像是不经意地穿过炕前窗帘的缝隙,看向外面的胡同,昨晚睡着前好像一直都没听到车响,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方青萤躺在被窝里,伸一个懒腰,像是知道沈云舒在想什么,“快五点的时候走的,岁岁要尿尿,我抱着她去,听见了外面的车响。” 沈云舒微怔。 方青萤翻身看她,“其实这个冯远山还挺让我意外的,话是不会多说什么,事情做得倒还算到位,你门口现在那栅栏也就是防个君子,防不住那些有心想干点什么的人,有他守着我们也能睡个好觉,你也不用心疼他,他自己的媳妇儿,就该他守。” 沈云舒低头继续系衣服上的扣子,咕哝道,“我才不心疼他。” 她的嘴现在都是疼的,一亲起来就没个完,昨晚也不见他心疼她。 方青萤笑眯眯地提议,“要我说,你俩干脆今天就去把证领了得了,反正早一天也是领,晚一天也是领,虽说是不用心疼他,可这大冬天的,又是晚上,他就算在车里,应该也不暖和,你俩要是把证一领,今晚他就能名正言顺地进屋来守你了,还能给你暖被窝,一举两得,多好。” 沈云舒嗔她一眼,“就算领了证他晚上也进不来我的屋,婚礼都还没办呢。” 方青萤兴奋地直起身,“哎,这可是你说的,别明天领完证,冯远山软话一哄,你马上就改了口,岁岁可是最喜欢睡你家的炕,明晚我们还来。” 沈云舒装得很淡定地点头,“嗯,我说的,我没那么好哄的。” 而且他也不是那种会说软话哄人的性子,他连道个歉都是硬邦邦的,她想象不出他那张脸要是哄起人来会是什么样子。 方青萤高高地挑起眉,一副单等着明天看好戏的表情。 沈云舒红着脸扯过枕巾盖到她眼上,撑着胳膊下了炕。 方青萤在枕巾下闷笑半天,她想起什么,又扯开枕巾,“对了,我婆婆让我提醒你,今天别忘了去大桥底下,找那个大仙儿写个喜字,再请根红绳,今天晚上要压枕头底下的,你下了班就直接去,反正我今天休,到时候我去学校接小知言。” 沈云舒回说好。 大桥底下那“大仙儿”在他们镇上还挺有名的,没人知道他多少岁了,一把花白的长胡子都垂到了胸前,他在那儿摆摊摆了好些年了,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还能掐会算,据说还算得特别准。 临近几个镇的,不管是闺女嫁人还是儿子娶媳妇儿,大家要么请他写上几幅喜字,要么请他占上一卦,青萤姐的婆婆很信这些,跟她说过好几次,她不能辜负了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下午从工厂出来,她先去副食店买了些糖和红纸,然后骑车拐到了大桥底下,大仙儿的摊位前坐着一短发姑娘正在算卦,应该是在算姻缘,大仙儿把短发姑娘说得心花怒放,当即利落掏了钱。 短发姑娘转身看到沈云舒,眼前一亮,主动攀谈,“你也来算卦?” 沈云舒回,“我来请个喜字。” 短发姑娘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她高兴道,“我也是来请喜字的,又让老神仙给我算了一卦,老神仙说我和我男朋友是天生一对,我们肯定会白头偕老。” 沈云舒也替她高兴,“恭喜。” 短发姑娘笑得更灿烂,她冲她眨眨眼,“我觉得他算得挺准的,本来这些天我还紧张得不行,心里总觉得有些没底儿,老神仙这样一说,我的心算是放回肚子里了。” 大概是受短发姑娘笑容的感染,沈云舒请大仙写完喜字,看了看钱包里还剩的钱,犹豫片刻,又坐回了小板凳上,既然来都来了,也就顺道算一卦。 要是算出来的结果是好的,就当个心理安慰,算出来要是不好,那压根儿也不用信,这种事儿本来就是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她那天去他家吃饭,听顾老太太提起过他的出生年月,她又跟大仙报上了自己的生日。 大仙儿将两个日期写到纸上,半眯着眼嘀嘀咕咕掐指算了半天,最后拍案道,“你俩这缘分也是绝,他克你,你更克他。” 沈云舒神色一顿。 大仙儿扫了眼沈云舒瞬间失了血色的脸,得意地捋了把胡须,看来让他给摸中她心里害怕的事情了,他又高深莫测地闭上眼,静静地等着鱼儿上钩,算完这一卦,他今天也就可以收摊了。 沈云舒攥着手中的喜字,掌心有些冰凉,一时没说出话来,感觉到不远处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侧身望去。 从旁边小卖铺出来的朱桂玉局促地冲沈云舒笑笑,拖着还不太利落的一条腿,慢慢走了过来,歉意中又带着些畏缩,“云舒,算卦呢?” 沈云舒一言不发地站起身。 朱桂玉讨好问,“是不是在算你和冯远山,算得咋样?” 沈云舒从钱包里掏出钱,递给睁开眼的大仙儿,截住他要出口的话,“算的挺好的,说我们是天作之和,命里注定的姻缘。” 朱桂玉像是终于放下心来,双手一拍,欢喜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又朝沈云舒凑过来些,“这姨就放心了,云舒,你别怪姨,也别怪时礼,你不知道我当初找了多少人算,不管谁算都说,你八字硬,跟时礼是完全相克的,对你不好,对他也不好,这种事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婚退了对你俩都好,你说是不是?” 沈云舒看着朱桂玉,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她曾经真的把她当女儿那样疼过,所以在她瘫痪在床的那几年,她也把她当成母亲那样尽心照料。 哪怕当初和周时礼分开,她也想过,他是他,他母亲是他母亲,在街上或是哪儿碰到面,她该怎么打招呼就怎么打招呼。 只是有些人,你但凡心软一点,他们总是想着要得寸进尺,做了亏心的事儿还想要把屎盆子扣到她脑袋上,求一个自己的心宽。 沈云舒对朱桂玉笑笑,心平气和道,“我八字硬您应该不是今年才知道,怎么您生病的那几年,周时礼没钱没工作的时候,您没想着找人算算我和周时礼的八字合不合,现在您身体好了,周时礼也吃上公家饭了,您想起来找人算我俩的八字了?” 朱桂玉的笑僵住。 沈云舒不紧不慢地继续,“我不知道是周时礼没跟您说,还是您在这儿故意跟我装傻,您要知道,那婚是我主动退的,不是你家,我退婚跟我八字硬不硬没关系,是因为他周时礼脚踩了两只船,我没去您家闹,也没到他的单位去告他一个流氓罪,不是因为我在怕什么,是因为我要脸,我不想闹得满天下都知道我眼光差到曾经看上过一个人渣败类。” 朱桂玉惨白的唇角蠕动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沈云舒转开眼,声音也冷下来,“麻烦您转告周时礼,我已经给他留足了脸面,他就算不知道感激,也该知道碰到我要绕着点儿路走,要是他再有事儿没事儿跑到我或者我男人跟前去现眼,惹急了我,局长的乘龙快婿他做不做得成我不知道,他那周秘书的位置我肯定会让他做不成。” 刚才那短发姑娘买完东西从小卖铺出来,看到沈云舒和朱桂玉站在一起,意外又高兴,她先对沈云舒挥挥手打招呼,又脆生生地叫朱桂玉一声“伯母”。 沈云舒突 然意识到她是谁,也知道了朱桂玉为什么会主动过来找她,朱桂玉应该是看到她和这姑娘说话,生怕她多说出什么来。 朱桂玉握住沈云舒的手,快速又小声地哀求,“云舒,我知道是我们家对不起你,算姨求你,千万别跟湘湘提你和时礼的事儿,他俩下周就结婚了。” 沈云舒面无表情地抽回自己的手,“我没时间去管别人家的闲事儿。” 她将包甩到肩上,冲那短发姑娘点点头,骑上车就走了。 秦湘湘看着沈云舒的背影,问朱桂玉,“伯母,你们认识吗?” 朱桂玉勉强笑,“以前邻居家的女儿,断了联系好多年,今天突然碰到了。” 秦湘湘道,“她可真漂亮。” 朱桂玉摸摸她的脸,“没你漂亮,时礼都说了,我们家湘湘全天下最漂亮。” 秦湘湘羞涩地低下头。 她们身后的大仙儿都要冲朱桂玉吹胡子瞪眼骂街了,搅合了他生意不说,儿子还是个陈世美,早知道就把今天的名额落到这短发姑娘头上,好好赚她们一笔。 沈云舒将车蹬得飞快,她有些气自己闲的没事儿要去算那一卦,又有些气那白胡子大仙儿算得肯定不准,怎么在别人那儿就是天作之合,到了她这儿就成命中相克了。 她想事情想得太入神,本来是要到青萤姐家接小知言的,结果一口气骑到了自己家,她扶着自行车站在院子里,很长时间都没有动。 她有些怀疑,她的八字真的有那么硬吗,冯远山身上的气场都硬成那样了,她还能克得动他,难道她上辈子是金刚石投的胎,这辈子谁来她都要克? 沈云舒都想骑车去找回那大仙儿,让他再给重新占一卦,想想又觉得自己太闲了,算卦而已,实在没必要去较那个真。 她锁好自行车,要去青萤姐家,又想起他昨晚给她的那个袋子,说是给小知言和岁岁的礼物,今天早晨她的脑子一直都是懵,都忘了这件事。 沈云舒打开门,在柜子上找到那个袋子,里面有一个摩托车的模型,这肯定是给小知言的,还有一个粉色的洋娃娃,这是给岁岁的。 袋子最底下还有一长方形的小盒子,不知道什么,她将盒子拿出来,打开,倏地怔住。 盒子里是一只银色女士手表,很漂亮。 还有一张素色纸签,纸签上留有的字刚劲有力,一如他的人。 【送吾妻】 沈云舒的手落到纸签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抚摸过,视线慢慢变得模糊。 院子里传来些动静,她转头透过窗户看向外面。 他踩着冬日暮色的晚霞,毫无预兆地进到了她的眼帘。 第16章 第16章你脱掉衣服 冯远山停在门口,隔着厚重的门帘叫人,“沈云舒。” 沈云舒慌着擦了下眼,又将盒子盖好,放回袋子里,仔细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确定看不出什么异样,才走去门口,掀开门帘。 两人目光交错上,沈云舒想到昨晚,耳根一热,又转开些视线。 隔壁陈美娜从屋里出来,将一盆子水直接扬过院子中间的那条界线,又气势嚣张地往这边看了眼。 冯远山冷厉的眼风扫过去,陈美娜的肩膀不由地瑟缩起,又撑着脖子昂起头地“哼”一声,甩门进了屋。 沈云舒实在是懒得和她计较,反正这个周末这院墙就砌起来了,以后也就不用天天进门出门地看到这两口子。 她碰了碰冯远山的手背,“远山哥,不用管她。” 冯远山的目光又回到她的脸上,少了刚才的寒戾,他握住她伸过来的手,眉心微蹙,“手怎么这么凉?” 他手上的温度将她心里的不安抚平了些,沈云舒只道,“刚才骑车忘了戴手套。” 冯远山慢慢摩挲着她的手背,“小知言呢?” “在青萤姐家,我刚要去接他。” 冯远山看她,“老太太让我过来接你们,叫上你青萤姐和岁岁,今晚去家里吃饭,她准备了一桌子菜。” 沈云舒眼里弯出些笑,“好,我都想姥姥做的饭了。” 冯远山眸光微动,屈指碰了下她的唇角,“还疼吗?” 沈云舒的睫毛扑簌簌地颤了下,她垂落下视线,也不说话,只摇了下头,一抹红晕悄然攀上雪白的颈子,不知道烫了谁的眼。 顾家的饭桌今天更是热闹,有两个乖乖的小朋友,再加上一个耍宝的顾松寒,顾老太太脸上的褶子笑得又多了几道。 饭吃完,顾松寒领着小知言和岁岁玩捉迷藏,他一个二十多岁的人,比两个小朋友玩得还起劲儿。 方青萤和顾老太太看电视剧看得入迷,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骂着里面的负心汉,顾老太太都恨不得钻进电视里,把手里缠着的毛线球砸到那负心汉的头上。 厨房里安静地只能听到流水声,冯远山在水池前洗碗,沈云舒倚靠在旁边柜子上,双手捧着杯蜂蜜水,一口一口地喝着。 刚才在饭桌上,她喝了点儿老太太自己酿的那种果子酒,度数没有多高,酸酸甜甜的,很好喝,她不知不觉就一杯喝到了底。 喝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现在却有些飘飘忽忽的晕,她没怎么喝过酒,酒量应该也不好,她哥就是一杯都能倒的那种,她好像比她哥要强一些,至少现在还能站着。 冯远山洗好碗,又把水池和台面都收拾干净,洗过手,走到她身旁,“头还很晕?” 沈云舒仰头对上他的视线,有些怔地“嗯?”一声,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又道,“好些了。” 冯远山也没想到她的酒量差成这样,那种果子酒不过也就几度,他从她手里拿下已经喝空了的水杯,“去屋里躺一会儿?” 沈云舒撑起些精神,摇头,“不用。” 她头一动,身子都跟着晃了下,冯远山上前扶住她的腰,沈云舒攥着他衣袖的一角,倒在了他的怀里,脸直接撞到他坚硬的胸膛,把她鼻子都给撞酸了。 头也疼,鼻子更疼,沈云舒有些恼地盯着他的胸,他都硬得跟块儿石头一样了,她为什么还能克到他,他俩撞在一起,疼的那个明明是她。 冯远山弯腰仔细看她,“撞疼了?” 沈云舒眼里汪着水气,瞪他一眼,都快疼死了。 她喝醉了情绪要比平时更外露,冯远山刮蹭上她撞红的鼻尖,故意逗她,“你也撞我下,给撞回来。” 沈云舒蓦地怔住,她垂落下眼帘,小声道,“我才不要。” 说完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她又给他重复了一遍,“我不要撞你。” 冯远山听出了她声音的不对,俯身探她的视线,对上一双红通的兔子眼,声音不自觉地轻了些,“不撞就不撞,哭什么?” 沈云舒不承认,“我没哭,是你撞得我太疼了。” 她这样红着眼睛闹别扭的样子比小知言还会招人疼,冯远山只能哄,“我道歉。” 沈云舒眼里又添了些潮,她把脸埋到他的怀里,“我原谅你了。” 冯远山知道她今晚的情绪一直不高,就算是笑也不过是在强撑,那会儿去隔壁看新房的布置,她心不在焉得明显,现在喝了些酒,眼里的低落更是掩不住。 冯远山揉了揉她的头发,“还在生昨晚的气?” 沈云舒一想到昨晚就浑身的不自在,她拿鞋尖踢他的脚,“你别再提昨晚。” 如果不是因为昨晚,冯远山回想她刚才不对的地方,又低声问,“还是觉得现在太快了,想先分床睡?” 沈云舒背有些僵,半响,闷闷道,“我的喜被做的都是双人的。” 冯远山喉结滚开,托起她的脸和她对视,嗓音生哑,“做了几床?” 沈云舒陷在他漆黑的瞳仁儿里,嗓子似被火烤,干涩得发紧, 青萤姐说要做八铺八盖,代表着百年好合,白头相守,所以她连着几天赶出了八床,连棉花都咬牙用的是最好的,她的 心都这样诚了,那大仙儿还能给她占出那样一卦,她又不是没给他钱。 她的眼睛越来越红,冯远山神情严肃起来,“到底怎么了?” 沈云舒声音有些颤,“那个大仙儿说我们八字相克,你克我,我更克你。” “哪个大仙儿?” “桥底下算卦的那大仙儿。” 冯远山抓问题的关键,“你怕我克你?” 沈云舒怔了怔,又摇头,她的八字硬到连他都能克,还会怕谁克她。 “那你在怕什么?” 沈云舒泪眼模糊,“你不怕吗?他说我更克你。” 她纵使再不信外面对她的那些说法,可让那大仙儿那么笃定地拍桌子一说,她心里也会有不安,刚才去看隔壁的新房,每个地方都能看出他的用心,他为他们以后的生活打算得越好,她心里的不安就会越多。 冯远山眸底的沉总算散了些,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他捏捏她的手腕,“你觉得你能克我什么?你连胳膊都是软的。” 沈云舒垂下眼,“我的八字硬,他们说我小时候,一个路过的大和尚给我算过的。” 冯远山抬起她的下巴,一直看到她的眼底,“我之前出车祸,在重症室昏迷了半个月,最后还是全须全尾地醒了过来,连老天爷都不收我,你的八字再硬能硬过老天爷。” 沈云舒眼里的泪有些压不住。 冯远山给她擦掉滚落到鼻尖的泪珠,“就为这点儿事也值得你掉几滴眼泪。” 沈云舒脸有些热,她偏开头,低声道,“我也知道这种事儿当不得真,可他给我前面的人算的就是什么天作之合,白头偕老,到了我这儿就成了我克你。” 她已经很努力地在往前奔日子了,可为什么连周时礼那种人一求就能求上个圆满,临到她头上就总要出些岔子,她活到现在都没有得到过什么圆满,她虽没跟谁说过,心里也不是没奢望过。 冯远山看着她濡湿的睫毛,站直身,牵上她的手,“走。” 沈云舒茫然看他,“去哪儿?” 她不是想要白头偕老吗,他们就去求一个白头偕老。 冯远山带着她直接找上了大仙儿家。 那大仙儿的家很好打听,因为经常有外地的人慕名上门找他占卦,他为了显示自己的仙风道骨,特意把房子选在了半山腰上,四周也没别人,就他一家。 大仙儿晚上吃了一只烤鸡,又喝了二两白酒,躺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地听着小曲儿,院子里突然响起敲门声,惊得他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大半夜的鬼来敲门啊,大仙儿趿拉着拖鞋气冲冲地跑来开门,门一打开,看到门外站着的冯远山,呛出口的话又及时收住。 这大仙儿和冯远山有过一面之缘,之前镇上的大户刘家搬新房,请他去看风水,吃饭的时候,这位冯老板是刘家的座上宾。 大仙儿又看到这冯老板手里牵着的那位姑娘,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他就说今早落在他房门前的那喜鹊不是白来的,闹了半天这姑娘是冯老板的小媳妇儿,看来今天是让他逮到大鱼了。 大仙捋一把胡须,又装成高深莫测的模样儿,“我就知道你们今晚会找上门,一直在静候你们的到来,其实你俩这相克的八字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 大仙未道尽的话是,单看你们乐意出多少钱来求这破解之法了。 冯远山不需要他的什么破解之法,他请大仙重新再给他们占上一卦。 大仙儿一听就要摆手,姻缘天注定,再重新占几卦都是一样的,他的时间金贵着呢,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不得。 冯远山把一个信封压到他手里,大仙儿一碰信封的厚度,精亮的眼睛一转,马上明白了这位冯老板是什么意思,破解之法给得再妙,也不如一开始就是圆满的好。 他当即改口道,“姻缘这种事儿男女双方都在场算得才更准,既然你们如此心诚,这一卦也不是不能重新占。” 当即把人请进屋,洗手净面更衣,摆案落座,又是眯眼掐指半天,最后一拍案,“此乃天赐良缘!” 大仙儿把他能用上的好词儿都给说了一遍,总之一句话,两人是千年修得同船渡,万年修得共枕眠。 他说到激动处,那一把白胡须都跟着一翘一翘的,沈云舒脑袋本来就晕,被他那上下乱颤的胡须给晃得更晕了,她只问,“您之前给我算为什么就说我们八字相克?” 大仙儿佯装不耐烦,“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种事儿要男女双方都在场才会算得更准?” 沈云舒就算是喝醉了,也不被他带着跑,“八字相克和天赐良缘这两个结果可不是准和更准的区别,这是完全相反的卦象,您是不是有哪一卦算错了?” 大仙儿瞄一眼冯远山,你这小媳妇儿怎么不按照套路走,冯远山用眼神点案板上的信封,大仙儿一咬牙,回沈云舒,“我之前那卦应该是把你俩的生辰八字弄反了,所以才会出现这完全相反的卦象。” 沈云舒跟他确认,“所以现在这卦是准的?” 大仙儿吹胡子,“准的不能再准了,我几十年的招牌在那儿摆着呢,你俩肯定能白头偕老,我刚才打开门看见你们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们天生相合,这小日子会越过越有滋味。” 沈云舒认真道,“谢谢您的吉言。” 大仙儿大手一挥,心道这有啥,只要钱给到位,什么吉言他都能说。 沈云舒将案板上那个信封拿了回来。 大仙儿眨巴了眨巴眼看沈云舒,这是啥意思。 沈云舒把信封塞回到冯远山的衣兜里,回大仙儿的不解,“我已经付过您钱了。” 大仙儿急,“你那钱付的是之前那卦的。” 沈云舒道,“您不是说之前那卦您算错了,要是那卦您也收钱的话,别人该说你算卦算得不准了,我就当之前那卦您没算过,别人问我也不会提,我的钱付的是这卦的钱。” 大仙儿顿时哑口无言,都没法反驳半句,合着他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最后竟然被一个喝醉了的小丫头片子给绕进了坑,他还得谢谢她好心替他保密。 他看冯远山,你们夫妻俩该不会是合起伙来套路我的吧。 冯远山没有接收到大仙儿的怒视,他的目光从刚才就完全拢在沈云舒身上,唇角扬着浅笑,又伸手将她颈边掉落的发丝拨到耳后。 大仙儿被冯远山的目光弄得老牙一酸,直接起身轰人,大晚上的他费了半天劲,说得他口干舌燥的,一分钱没挣到不说,还要受这种刺激,还有没有天理。 沈云舒临出门前,又给大仙儿道了一遍谢,那真诚的语气让大仙儿的脸都不好再拉得太沉。 也行吧。 他也不是什么钱都要挣,能给他挖坑的人不多,也算他和这小姑娘有缘,他这辈子也最看不上薄情寡义的陈世美,送她一占好卦就送她一占好卦吧。 他又叫住沈云舒,“你们等一下。” 冯远山拉着沈云舒停住脚。 大仙儿从自己长褂的兜里掏出个系着红线的铜钱,“这个我可轻易不给谁的,这可是从我师父那儿得来的,你随身带着,对你没坏处,算是补偿你那没算准的第一卦。” 这姑娘的八字是硬,有了这个多少能压一压。 沈云舒接过铜钱,又道谢,“这要给您钱吗?” 大仙儿道,“值不了几个钱,等你俩结婚,请老头子我去喝上两杯喜酒就好了,也让我沾沾你们这天赐良缘的喜气儿。” 这冯老板的喜酒肯定是好酒,他得多去喝上几杯过过酒瘾,而且酒席上的人有钱有身份的应该不少,随便忽悠几个,就又能小挣一笔,他可不做亏本买卖。 冯远山将这大仙儿的心思看得清楚,似笑非笑道,“一定。” 大仙儿冲冯远山一瞪胡子,让他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他要是不请他,他到时候就自己讨上门去。 他咣一下甩上门,表达了自己的气愤,一转身,就摇头晃脑地哼起了小曲儿,脚刚进门槛,又猛地顿住,他看着留在桌案上的信封,直接乐出了声。 这夫妻俩,还真是! 他今天这卦算得应该是再准不过了,小媳妇儿聪明又会说,男人沉稳又精 于世故人情,这小日子不越过越有滋味才怪。 大仙儿打开信封看了眼里面,笑得更欢实,回头他得去到菩萨面前好好给这两口子上柱香,这钱他也不是白拿的。 沈云舒从大仙儿家出来,被山里的冷风一吹,晕晕乎乎的脑袋清醒不少,她转头看向驾驶座的人。 冯远山抚上她又亮起光的眼睛,“现在放心了?” 沈云舒凑过身去,张开手,环抱住他的肩,“谢谢你,远山哥。” 冯远山意外于她的主动,也抱紧她,低声问,“谢我什么?” 沈云舒抵着他的肩膀蹭了蹭脸,嗓音也像小猫儿一样软,“所有的一切。” 她自己也清楚她在这件事上钻进了牛角尖,可他还愿意陪她来这样胡闹一场。 冯远山不动声色,“要怎么谢我,只嘴上说?” 确实不能只嘴上说,他送了她那么漂亮的手表,她也要给他回礼的,沈云舒想到什么,手覆上他大衣的领口,往下脱他的衣服,“你脱掉衣服。” 冯远山眸光一沉,低头看她。 他知道她醉了,但不确定她醉到了什么程度。 第17章 第17章沈云舒,说好 沈云舒见他半天不动,就抬起他的胳膊替他脱。 冯远山看她端着一张小脸儿,神色极其认真,立马意识到她要做的是什么,他敛收起眸底的翻涌,眉眼又回到平静无澜,手揽上她的腰,直接将她从副驾抱到了他的腿上,又配合着她,让她把他的外套脱了下来。 这样面对着面,确实更方便,沈云舒以拇指和食指做尺,落在他的身上,手撑一次算一拃,先量他的胳膊,又凑近些,一拃一拃量过他的肩,再凑近些,手穿过他的胳膊,环住他的胸膛,从他的背后量转到身前。 她的动作很干脆,手起手落,不带任何粘连,但呼吸时远时近地拂在他的耳侧,一低头一起身,柔软的发丝擦过他的皮肤,清浅的香也留了下来,一点点将他围裹住,根本挣不脱。 冯远山不想在这个时候吓到她,他抑住渐重的气息,将视线扯到漆黑的车窗外,一双不让任何情绪流露出的暗眸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冷些。 沈云舒量好所有她要的尺寸记在心里,抬眼看他,刚张开的唇又抿住,眼里流转着的光也滞住。 他冷寒的侧脸像是在极力压着什么不耐,她这才意识到她的行为对他来说可能有些冒失,他大概是不高兴了。 沈云舒撑着他的腿往后挪了些位置,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开,声音里也没了刚才的放松和依赖,又回到前些天面对他的那种局促,“我就是想给你织件毛衣,所以要量一下大概尺寸。” 她说着话,臀还在蹭着他的膝盖向后挪,冯远山所有克制的忍耐力在这一刻被她磨得彻底断开,他沉脸攥住她的胳膊,将她一把扯回来,唇也随之压上去。 沈云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吞噬掉了全部的呼吸。 她在昏昏沉沉中想,他为什么每次亲她,总要冷着一张脸,明明看起来像是很不想要她靠近的样子,她一远离开,他又把她给拉回来。 他到底是想亲她还是不想亲她,他要是不想亲她,为什么一亲起来,又要亲得这么凶,还这么急。 他可真是一个矛盾的人。 冯远山察觉到她的分心,咬了下她的唇角。 沈云舒揪住他的头发,委委屈屈出声,“疼。” 冯远山凶狠的气息缓了些,含吮着她的唇慢慢地裹弄着,眼睛紧锁着她脸上的每一点变化,直到她嗓子里不受控地溢出低柔的轻哼。 山里的夜更安静,封闭的车厢内,沈云舒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嘴里出来的声音,耳根一烫,手抵开他的肩膀,把脸藏到他的颈窝里,不肯让他再亲了。 冯远山抱紧她,抚着她的背给她缓着急促的呼吸,嗓音哑成了沙,“我之前都没发现,你折磨起人来真是一把好手。” 沈云舒觉得冤枉,“我什么都没做,怎么折磨你了?” 他又亲她又咬她,是他在折磨她才对。 冯远山道,“你把我身上都摸遍了,这叫什么都没做。” 沈云舒不接受指控,“我没有摸,我那是碰,而且我也没有都摸遍。” 冯远山挑眉,“你还想摸遍?” 沈云舒一顿,抬头看他,幽幽问,“所以我是不能摸遍吗?” 冯远山勉强压制下去的汹涌又临近失控的边缘,他咬牙只能挤出一个字,“能。” 沈云舒摸他的脸,“那你的脸刚才为什么又那么冷?” 冯远山攥紧她作乱的手,唇抵到她耳边一字一字地哑声道,“你不会想知道我脑子里刚才在想什么。” 沈云舒懵懂“哦”一声,又有些好奇,“你在想什么?” 冯远山气息又是一沉,他看着她水晃的清眸,问道,“沈云舒,你喝醉酒会断片儿吗?” 沈云舒摇头,“我不知道。” 她这是第一次喝醉。 冯远山目光沉沉,“你要记住你今晚说的每一句话,明天千万别给我装傻。” 沈云舒认真回,“我记性很好,不会忘的。” 她给他量过一遍身体,都不用写在纸上,就记住了他所有的尺寸。 沈云舒以为自己全都清清楚楚地记在脑子里了,但第二天一提起毛线针,她还有些晕沉的大脑就成了空白的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只记得她给他量了尺寸,至于量的是多少,她一点儿都不记得了,沈云舒放下毛线针,去外屋倒了杯水,喝到一半又回到里屋,检查了一遍文件袋里的东西有没有遗漏。 墙上的钟表指向半点,离九点还差半个小时,沈云舒觉得今天的时间过得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她早晨五点起的床,洗好头,开始做饭,喂鸡,然后收拾屋子,吃完饭把小知言送到学校,一眨眼的功夫,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但到了临近的这一个小时,钟表的指针一下一下地响着,像是把每一秒都无限拉长。 沈云舒怔怔地盯着指针的转动,都有些怀疑电池是不是快没电了,她又想起什么,转脚走到柜子旁,从他给的袋子里拿出盒子,取出里面的手表,戴到手腕上,看了看,犹豫着要不要再摘下来,手碰到表链上的凉,指尖微颤,最终没有动它。 她打开衣柜,在最下面一层翻出一个铁罐盒,铁罐盒里已经装了好多东西,她将手表盒也放了进去,刚要盖上铁罐盒,目光落到里面的那只男士手表上,又停住手。 她拿出手表,轻轻抚过表盘,等领完证,抽个时间要去上一趟坟,告诉他们她结婚了,他要是不能陪她一块儿去的话,她就拿一张他的照片,至少要让他们知道她嫁的人长什么样子。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不紧不慢,沉稳坚定,她看向窗户,有些没想到自己现在仅凭走路的声音就能知道来的人是他,其实满打满算,他们认识也才不过一个月而已。 心里默数到“三”的时候,他冷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沈云舒。” 他好像习惯连姓带名地这样叫她。 沈云舒没有像之前那样走到门口去迎他,她站在原地没动,扬声道,“远山哥,我在呢,你进来吧。” 外面先是安静了一瞬,然后门被推开,脚步声进到屋内,一步,两步,离她越来越近。 冯远山掀开里屋的门帘,直接撞进盈着浅笑的杏眸里,他能看出她笑容里的紧张,也能看出她在极力克制着这种紧张。 他说不清哪种更让他心动,她的笑或是紧张,又或者两者都是。 沈云舒被他的一言不发盯得脸热,又不想让他看出她的不自在,她的笑更深了些,“我还以为你九点才能到。” 冯远山不经意地扫过她手里拿着的表,视线停了几秒。 这块表他不陌生,那天周时礼从手上摘下来还给了她,她又捧着它在雪地里哭了很久,这表对她应该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不过今天不是探究的时机。 他从表上移开眼,迈步走向她,“怕你等得着急,老太太一直催我 早点儿出门。” 沈云舒的脸又是一热,她想说她才没有等得着急,可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心虚,其实更让她心虚的是别的。 有关昨晚的记忆,她只停留在她坐在他的腿上,脱掉他的衣服,又是摸他的肩,又是摸他的胸,好像还摸了他的腰,简直要把他身上全都摸个遍,她不知道她自己喝醉酒竟然能变成那副样子,跟主动投怀送抱也没两样。 后面的事情她虽然全然没有了印象,但今早起来唇上的红肿明晃晃地提醒着她,肯定还发生了什么别的。 她只希望自己当时只脱掉他的一件衣服就及时收住了手,他昨天穿的好像是件线衫,她脱起来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她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否则她真的要挖个坑直接把自己给埋了。 冯远山刮蹭了下她快烧熟的脸,“脸怎么这么红,真等着急了?” 沈云舒不看他,将手里的表放到铁罐盒里,又将盒子盖紧,小声道,“我头一回做新娘子,等着急也正常。” 冯远山屈指敲铁罐盒,“听你这意思,你还有再多做几回的打算?” 沈云舒手摁在盒盖上,默了片刻,仰头看他,“你以后要是还像那晚那样欺负我,我也不是不能再做第二回。” 她今天穿了件樱桃红的毛衣,又黑又密的长发松松散散地挽起,耳侧别着一个樱桃红的发夹,脸颊晕着浅淡的粉,望着他的眼神虽然有些羞怯,但也有着不许自己闪躲的坚定。 冯远山不错眼地看着她,慢慢回道,“不会给你等别人的机会。” 沈云舒在他的注视下,唇角扬起些弧度,她抬胳膊露出腕上的手表给他看,“我戴了这个,很好看。” 她手腕纤细雪白,柔若无骨,好看的不只有表。 冯远山握住她的手腕,漫不经心地揉捏着,话也问得漫不经心,“昨晚车上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他不问她是记得还是不记得,他直接问她记得多少,沈云舒想装傻,但现在这情形好像不是光靠她装傻就能混过去的,她审时度势,话说一半,留一半,“就记得……给你量了肩宽。” “只量了肩宽?” “还量了别的吗?” “我的肩宽是多少?” “我断片不记得了。”沈云舒这句说得再诚实不过。 冯远山看她的眼睛,“不记得也不碍事儿,今晚让你重新量,好好量。” 沈云舒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她汪水的眸子里颤起涟漪波纹,下意识地又想低下头。 冯远山钳住她的下巴,不让她逃。 沈云舒不说话,红脸和他对峙。 冯远山指腹碾上她抿起的唇角,嗓音沉缓,像是在命令,又像是在请求,“沈云舒,说好。” 在静默持续的胶着里,沈云舒张嘴咬上了他的手指。 他一直摁着她的唇,她要怎么说好。 第18章 第18章甜吗? 登记的流程比沈云舒想得要简单,他们到的时间早,人也不多,基本都没怎么排队,很快就轮到他们。 工作人员问完问题,手按着两本结婚证,直接拿起钢戳,沈云舒绷直肩背,一错不错地盯着工作人员的动作,不自觉地攥紧手,连呼吸都跟着紧了些。 旁侧的人伸过手,宽厚的掌心将她冰凉的手完全包裹住,沈云舒转头看向他,冯远山揉着她的手指捏了捏,无声做着安抚。 他的目光深幽沉着,像是揳进岩石海岸的锚,将她忐忑不安的一颗心慢慢稳住,沈云舒回握住他的手,眼底浮出星星点点的笑。 “啪啪”两声,钢戳重重地落下。 一切如尘埃落定般,自这一刻起,他们正式结为了夫妻,受法律意义保护的那种。 从民政局出来,阴沉的天空落下了零星的小雪,但沈云舒一点儿都不觉得冷,她扯了扯脖子上的红围巾,遮住发烫的脸。 刚才临出门前,工作人员严肃地给他们讲解了计划生育的重要性,大概是因为今天来登记的人少,工作人员的时间比较充裕,好不容逮到了一对,所有的事情都讲得事无巨细,不听完就不许走,还给他们发放了免费的计生用品,连怎么使用都做了科普,又相当体贴地告诉他们用完了在哪里可以买到。 沈云舒连正眼都不敢看工作人员递过来的东西,更别说要伸手接。 是他接过去的,他全程都很淡定,无论工作人员说到什么,他都是一张波澜不起的脸,最后接生计用品的时候,还客气地工作人员道了谢,不知道为什么,他那样神色认真地一道谢,她只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跟着了火一样烧了起来,要不是他一直拉着她的手,她都想直接推门而逃了。 冯远山从她手里拿过包,将工作人员刚给的东西放了进去,又把拉链拉上。 沈云舒眼神僵了僵,看他,为什么要放她包里,又不是……她用,他刚才不是听得挺认真的吗。 冯远山道,“不放包里,我一直拿着?” 沈云舒垂下眼,小声嘟囔,“你可以放你衣兜里。” 冯远山没说话,把包换到另一只手,空出的那只手牵住她的手,一起揣进自己的衣兜,迈步朝着车那边走去。 沈云舒被他拉着,他步子有些大,她跟不上他,他走在前,她就慢腾腾地扥在后,看看远处雾蒙蒙的山,又看看近处光秃秃的树干,想在上车前把脸上的热气给散完。 她的视线转了一圈,又无意识地回到他身上,飞舞的雪花飘落到他漆黑的短发上,短发半掩下的耳根有些泛红…… 沈云舒眼神闪了下,她不确定他耳根上的红是被风吹出来的,还是因为别的。 她上前两步,和他肩并上肩,声色不动地瞅着他看,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跟刮过来的寒风一样冷。 她应该是想多了,他这样一个人大概永远不会有害羞的时候。 冯远山截住她打探的目光,“看我干什么?” 沈云舒偷看被逮到,把脸重新窝回到红彤彤的围巾里,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理直气壮些,“我不能看你?” 冯远山看她一眼,要笑不笑地回她一个字,“能。” 有什么东西电石雷火间突然击中了沈云舒的大脑,她昨晚赖在他的怀里是不是问了一个类似的问题…… 冯远山盯着她红得快要跟围巾一个颜色的脸,嗓音低沉,“想到什么了?” 沈云舒摇头否认得坚决,“我什么都没想到。” 我不能摸遍你吗?这种话绝对不可能从她嘴里说出来,她的记忆肯定出现了偏差。 她说着话快步向前走去,这次换冯远山在后面慢慢悠悠地走着,目光拢着她快要滴血的耳根,唇角慢慢勾出起些弧度。 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车一路开到机械厂的门口,沈云舒着急要下车,冯远山拉住她的胳膊。 沈云舒回过身,眼睛落在他的肩头,避免和他对视,“怎么了?” 她这副自欺欺人的样子只会让他更不想放她走,冯远山有些好笑地捏捏她的耳朵,又拿出一个信封递到她手边。 沈云舒指尖微滞,不用看她也知道这信封里装的是什么。 她现在要去办理房子的过户手续,原本她想等到下周再去办,要是一领上结婚证就急急忙忙去办,弄得好像她结这个婚就是为了买房子,尽管一开始和他谈结婚,这个原因确实是占主要成分,但现在她不想给他这种感觉。 可是厂子里这两天一直在传后面的政策可能会发生什么变化,所以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能尽早办下来就尽早办下来吧,防止后面再生什么变故。 昨天在他家吃饭的时候,她在饭桌上跟顾老太太提了一下,她打算买下现在住的房子,还有以后想将这个房子留给小知言的事情。 虽然她清楚以顾家的行事作风,肯定不会因为这两间房子弄出什么事端,但她先主动说,比以后有多事的人把闲话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要好。 顾老太太当时一听她说都没二话,让她只管去办,还怕她的钱不够,起身就要去给她拿存折,她一说再说她已经准备好了买房的钱,才把老太太给劝住。 结果他现在又把钱给拿来了。 沈云舒抬眼看他,“我钱真的够的,你不用给我。” 冯远山道,“那也拿着,以防万一,这么大雪天你还想再跑一次银行。” 沈云舒还是不肯接。 冯远山语气变得严肃,“沈云舒,我现在是你男人,你花我的钱天经地义,难道你想我把钱给别的女人花?” 沈云舒一顿,轻轻颤颤地瞪他,“你敢。” 冯远山把信封塞到她手里,“那就拿着。” 沈云舒慢慢摩挲着信封的封皮,没有再推。 冯远山又道,“我先给你打预防针儿,晚上老太太会跟你谈管家的事情,她到时候给你什么你就只管都拿着,既然我们是打算认真过日子,那一开始就按照认真的过法儿来,谁也别敷衍谁。” 沈云舒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他不光气她的时候脸是冷的,亲她的时候也是,现在这个时候更是,所以他刚才耳根红没准儿还真不是风刮的。 冯远山不知道她心里已经跑飞了的想法,屈指碰上她的唇,“说话,又哑巴了。” 沈云舒张嘴又使劲咬了下他的手指,在他拽住她的胳膊之前,她先一步推开了车门。 早晨就因为咬了他一下,他亲得她差点因为缺氧要晕过去,现在肯定不能给他逮住她的机会。 沈云舒利落地下车,又关上车门,隔着车窗冲他挥挥手里的信封,神色里掩着一点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小得意。 他要是真逮她也不是逮不到,只是有些账还是留着等晚上一起再算比较好,冯远山降下车窗,对外面的人道,“我六点就完事儿了,到时候过去接你和小知言。” 沈云舒干脆拒绝,“不要。” 冯远山看她。 沈云舒回,“你不是说要按照认真的过法来,我回我自己家,干什么一直要你接来接去,等小知言放学,我接上他直接就过去了,我昨天都跟姥姥说好了,今晚要让她尝尝我做饭的手艺,等你去接我就晚了。” 冯远山注视着她灵动的眉眼,沉默的黑眸慢慢流淌出温润的笑,连一贯冷硬的轮廓也变得柔和,像是堆落在山尖的霜雪滚开了一层浅浅的蜜糖。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对她这样笑。 沈云舒目光怔住,她碾着手里的包,转身想走,脚步又生生顿住,她总不能每次一脸热害羞都要逃开,他们还要一起走过那样长的路,他说他们要认真过。 她在原地停了片刻,从包里掏出块儿给同事准备的喜糖,将糖纸一点点打开,弯腰探进车内,对驾驶座的人道,“你张嘴。” 冯远山眼神询问。 沈云舒回,“我们的喜糖,第一块儿给你吃。” 冯远山看着她,薄唇启开,沈云舒把糖喂到了他嘴边,冯远山的唇触碰着她的手指将糖吃进去。 沈云舒问,“甜吗?” 冯远山点头,何止是甜,他都不记得上次吃糖是什么时候,没想到时隔多年再次吃糖吃的是自己的喜糖。 沈云舒轻声道,“那你要记住这个感觉,你刚才对我笑的时候,我感受到的就是这种甜。” 冯远山心里一动。 沈云舒似碰非碰地抚了下他的眼尾,“远山哥,你要多笑笑,别整天冷着一张脸,我喜欢看你笑。” 第19章 第19章今天的夜晚来得好像格外…… 顾松寒总觉得他哥今天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具体不一样在哪儿,他又说不清,要说刚当上新郎官的那种兴奋和喜悦,在他哥身上肯定是看不到的,但神色里总归是有了些他还没觉察到的变化。 他悄声试探,“哥,当了新郎官是啥感觉?” 旁边的人听到顾松寒的话,诧异问道,“冯老板结婚了?我怎么一点信儿都没听到。” 他的声音有些大,引得前面几个人也回看过来,唯有为首的周时礼没有动,只盯着手里的图纸,那僵直的背影像是在等待什么宣判结果。 冯远山屈指弹了弹手里的烟灰,淡淡道,“上午刚领的证,年底办事儿,到时候大家时间方便,还请赏光去喝杯喜酒。” 其他人一听立刻道喜祝贺,回道冯老板的喜酒他们肯定是要到场的。 周时礼站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脸上顷刻间失了血色,只剩惨白一片。 紧跟在周时礼身旁的钱正刚立马窥探到了这位周秘书的异常,他自然听说过冯远山和周时礼之间的那点儿事。 在他看来周时礼的选择是再明智不过的,这局长的乘龙快婿一当,以后的前程肯定不可限量,这不现在已经委以重任上了,今天这事儿本来该局长出面的,结果全权委托给了自己这位准女婿。 钱正刚既想拍周时礼的马屁,又想给冯远山找点儿不痛快,“我怎么觉得冯老板这婚结得着急了,老话说得好,媳妇儿娶得好不好,关系到的可是往下三代,别你这厂子建得正顺利,结果媳妇儿一娶,什么又都给搅合黄了,有些事儿是命里带来的,你不信不行,所以这选媳妇儿一定要擦亮眼,好不好看不重要,能给自己带来福气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钱正刚在镇上大小也能算上是个叫得上名字来的人物,到哪儿大家也都称他一声钱总,不过看的不是他的面子,而是他老丈人。 钱正刚的老丈人是个厉害人物,当年承包了镇政府下面快要倒闭的轮胎厂,没两年就把厂子给救活了,生意不但做到了全国,还漂洋过海做到了国外。 但好景不长,几年前一场重病压下来,身体和精力都大不如从前,厂子就被唯一的女婿钱正刚给接手了,然后这生意就一年不如一年,现在已经到了要关门的地步,神仙大罗来了都没办法扭转局面,也只能找人转让出去。 这个轮胎厂就在冯远山厂房的前头,原本冯远山看中了这个厂子的位置和里面的基础设备,想接过来作为厂房的二期。 结果这钱正刚坐地起价,来来回回谈了几次都谈不拢,冯远山没那个耐心和他一直耗,干脆就另起炉灶,跟县里申请地方要选址重建,无非就是工期赶一些。 不过前两天钱正刚那卧病在床的老丈人又托人给冯远山带了话,还找了上面的人来说和,所有才有了今天的会面。 周时礼是代表县里过来的,除了要勘察一下现场的情况,还要尽力促成这次转让,因为这还关系到厂里几百名员工以后的生计问题。 所以钱正刚才会想要和周时礼走关系套近乎,在他看来,有了县里出面,这个厂冯远山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钱上面还得他说了算。 前几次他仗着年纪和辈分,想在冯远山面前摆架子拿派头,但一直没拿起来,今天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压冯远山一头,把前面丢的面子都给捡回来。 跟着钱正刚过来的那几个轮胎厂的元老一听到钱正刚说的话,都恨不得上去捂上他的嘴。 四六不通的没脑子玩意儿,他就看不出今天这事成不成压根儿就不在周时礼那儿,冯远山要是那轻易能拿捏服软的人,这事儿早就谈成了,还用得着现在让县里来出面施压。 有人觑着冯远山面无表情的脸色,想站出来打圆场,顾松寒直接截住那人,让他别说话,他哥轻易不下场一次,钱正刚今天算是踢到铁板了。 冯远山对钱正刚扯了下唇角,“钱总说的这老话,不知道是从哪儿听来的,我是没听说过,我只知道这女婿要是选得不好,也不用往下三代,孩子还没生,就先把自己老丈人攒的半辈子家业给造光了,按照钱总话里的 意思,你给你老丈人家带去的福气倒是真不少,回头我得登门去跟老厂长请教请教,他当年选了你做乘龙快婿,这眼睛到底是算擦亮了还是没擦亮。” 钱正刚被人捏到七寸,脖子都涨成了紫红色儿。 冯远山将手里猩红的烟碾灭在墙头,话里慢慢带上了寒意,“不过钱总有一句话还是说对了,这媳妇儿我娶得确实急,不急不行,我自己心尖上的人,能早一天娶进家门,我肯定不拖到转天,她能嫁给我就已经是我最大的福气,我是一点委屈都不舍得让她受,更别说别人在我这儿说她半句不好,我劝钱总下次说话之前最好先三思,不然我这烟头再碾在哪儿那就说不准了。” 钱正刚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因为他知道冯远山是说得出来肯定就能干出来的主儿。 冯远山懒得再看钱正刚那副蠢样儿,对其他人道,“今天雪太大,不适合谈公事,我要早点儿回去接媳妇儿下班,至于这厂子转还是不转,等你们钱总什么时候把脑子里进的水倒干净了,咱们再谈。” 那些人听他话里的语气,连留都不敢留他。 顾松寒走之前倒是给了钱正刚一个笑模样儿,“钱总也早点儿回吧,别让冷风一呛,这不多的一点脑子也给呛没了。” 钱正刚看着冯远山和顾松寒头也不回的背影,气急败坏地跟周时礼告状,“周秘,你看他们这是什么态度!” 周时礼脸色阴沉地把手里的图纸扔回给他,“钱总还是先好好想想自己说了什么话,再来指摘别人对你的态度,我今天到这儿来不是给你当和事佬判官司的。” 钱正刚被周时礼这出弄得彻底傻眼,好嘛,他这头今天是为谁出的,你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还冲我发起火来了,你这不是典型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其他人也不想搭理钱正刚,全都甩袖子走人了,老厂长豁出去了一次老脸,好不容易才促成了这次碰面,他倒好,直接把人给得罪了个彻底,老厂长精明了一辈子,唯独在看女婿这件事上失了眼。 钱正刚一个人被丢在风雪里,恼羞成怒,他小声又不那么小声地冷声笑,“不就一被人睡过不知道多少次的二手货,也值得你放在心尖上,还我脑子进了水,不知道是谁脑子进了水。” 还没走出多远的周时礼刹住脚,紧紧攥住拳头,明明他现在可以说些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开口,尤其是在冯远山面前。 冯远山寒着一张脸大步走回来,撞开挡路的周时礼,又推开上前来劝的人,长腿蓄力抬起,一脚直接将钱正刚踹飞了出去。 沈云舒没想到今天的雪会下这么大,她和他第一次见面那天也下了这么大的雪,只不过现在的心境和那天已经完全不同。 她刚把所有的资料全都给了厂办,因为比别人多出了一道分房手续的审批,所以她今天还办不完,得等到周一审批结果通过,她再来交钱,然后才能正式办理过户。 她倒不担心还会出什么变故,厂办的人边吃着喜糖边跟她说,要是能全款一次性付清,会给优先办理,按照厂办算出的那两间房的房款,她现在手头的钱付完全款还有剩,所以她也提交了一次性付全款的申请。 从厂里出来,她回家收拾了些她和小知言的东西,青萤姐给的那件勉强能叫做睡裙的衣服,被她团了团,塞在了包的最里面。 既然有些事儿总要发生,那也没什么好扭捏的,她害怕归害怕,但该面对还是要面对,做夫妻就总要过这一关,早过比一直提心吊胆地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要好。 路过卫生院,她去给青萤姐送了喜糖,多亏了有病人在,青萤姐不好拽着她多说什么,但她那眼神里的暧昧把该说的也差不多都说完了,沈云舒受不住她打趣的目光,只聊了几句就借着接小知言要晚了,匆匆逃了出来。 在门口和林行简碰个正着,林行简看到她一时愣住,沈云舒神色自若地和他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错身直接离开了。 林行简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一动不动,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有多后悔当初没能在母亲面前再坚持抗争一下,但是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后悔药可以让他买到。 下雪的路上不好骑车,沈云舒拐进学校那条街道,已经有小朋友出来了,她怕小知言一出教室看不到她会着急,又使劲蹬了几下,一抬眼,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一大一小。 小知言高兴地冲她挥着小胳膊,热切地叫着“小姑”,不过才一天没见到,弄得好像跟几年没见了似的。 沈云舒骑到他们跟前,从车上下来,攥住小知言热乎乎的小手,和老师打了声招呼,才看旁边的人,“远山哥,你怎么过来了?” 冯远山给她拂去头发上沾着的雪,“事情办完了,正好路过。” 顾松寒站在车旁,提着小知言的小书包,招手诱惑他,“小知言,让你小姑父骑车载你小姑回,咱坐大汽车走,咱这大汽车快,一会儿就到家了。” 小知言不干,昨晚玩捉迷藏,小顾叔耍赖皮不认账还不道歉,他还正生气呢,他扭头不看顾松寒,“我不要坐大汽车,我要跟小姑一起走。” 沈云舒对冯远山道,“你们开车先走吧,我骑车载他一会儿也就到了。” 冯远山看了眼自行车的后座,拿开上面罩着雪的袋子,单手将小知言抱到后座固定的棉座椅上,给他抻了抻衣服和帽子,又从她手里接过自行车,他先叉腿骑上去,然后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叠成整齐的方块,垫到前面的横梁上,扬下巴看她,“上来。” 沈云舒眨了下眼,她上次坐在前面的横梁,还是十多年前她不会骑自行车的时候,她哥载的她。 小知言搂着冯远山的腰从后面探过身来,睁大眼睛好奇问,“叔叔可以载我和小姑一起吗?” 冯远山刮刮他的小鼻子,温声道,“叫你小姑上车。” 小知言兴奋起来,“小姑快上车,让叔叔载我们!” 他清脆的声音引来老师和其他家长的目光,在更多的人看过来之前,沈云舒扯围巾遮了遮自己的脸,侧坐到了横梁上。 她的背贴着他的胸膛,手扶住车把内侧,他的手抵住她也握上车把,屈起的双臂蛰伏着无人知晓的力量,将她完全圈在怀里,遮住了风雪,也遮住了路人的视线。 沈云舒隔着手套碰上他的手背,他的手很大,她的手套他应该连戴都戴不进去,她仰头回看他,“冷不冷?” 她一动,柔软的发梢擦过他的颈侧,冯远山垂眼和她对视,嗓音沙哑,“不冷。” 两人的距离近到只有一息之隔,他薄薄的唇一张一阖,覆着浅青脉络的喉结在她眼前翻滚开,沈云舒想起青萤姐的话,耳根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热。 她压下腾起的臊意,给他拢好敞开的大衣领口,指腹不经意间刮蹭过他喉结的凸起,他看向她的眸光变得幽深。 沈云舒假装镇定地收回手,转头看向前方渐暗的暮色。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今天的夜晚来得好像格外早一些。 第20章 第20章远山哥,我害怕,你过来…… 小知言坐在自行车的后座,小腿欢快地一翘一翘的,跟小姑念叨着他今天在学校都做了什么,嘴里的话说个不停。 他突然想起什么,往前探身看沈云舒,“小姑,今天晚上我是不是要一个人睡了?” 冯远山的目光也无声地垂落到她的脸上。 沈云舒气息稍滞,没看他,只把下巴搭到他的胳膊上,回身看后面的小人儿,轻声问,“小知言要是一个人睡会害怕吗?” 小知言认真想了想,又摇头,“不会,老师说我们要学会做一个勇敢的小朋友,我马上又要长大一岁了,所以我要变得再勇敢一点。” 沈云舒笑着刮刮他的小鼻子,“我们 小知言真厉害。” 小知言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头抵到冯远山的背上藏起了自己的脸,只露出红红的耳根,害羞的小模样儿完全随了他小姑。 冯远山背上贴一个,怀里抱着一个,车速不减,沈云舒半弯的膝盖时不时撞到他的腿上,衣料摩擦出细微的声响,融在簌簌的落雪和自行车叮叮的铃声里,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到,轻一下重一下地鼓噪着耳膜。 顾松寒的车从后面追上来,他降下车窗,对小知言吹口哨起哄,“小知言,要不要让你小姑父和我比赛,看谁先到家?” 小知言来了劲儿,连叔叔都不叫了,直接叫了小姑父,他拽着冯远山的衣服,软软糯糯地撒娇,“小姑父,我们不要让小顾叔超过去。” 冯远山单手撑稳车把,另一只手探到后面拉着小知言的胳膊圈到他的腰上,“抱紧,小姑父要加速了。” 小知言双手立刻将小姑父抱得紧紧的,“小姑父,我抱紧啦!” 沈云舒有些担心路会滑,头微微后仰起看他。 冯远山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低声道,“不怕。” 他的嗓音沉稳坚定,将她心里的不安慢慢抚平,沈云舒紧靠着他宽厚的胸膛,伸手给他拂开掉落到高挺鼻梁上的雪花,红色围巾的一角在加快的车速中随风飞舞起来,小知言咯咯的欢笑声也在风雪中散开。 来往行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自行车上的这一家三口给吸引过来。 男人的神色坚毅似巍然高山,将怀中的女人护在风雪之外,女人看向他的目光像雪融进了眼里,缱绻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后座的小朋友好似一个古灵精怪的年画娃娃,光听笑声就知道他现在有多高兴。 周时礼开着秦湘湘家里陪嫁的新车,跟着缓慢的车流走一段,停一段,晦暗的视线落在前方,想收回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他以为他现在已经拥有了一切,城里的房子,崭新的小轿车,一个家世体面工作体面,眼里只能看到他的未婚妻,还有走到哪儿人人都会上赶着过来叫他一声“周秘”。 所以之前每次站到她面前,他虽然有愧疚,但也实在没有太多,因为他知道他的选择没有错,换做是谁,不管是犹豫多或者少,最后肯定都会跟他做出一样的选择。 直到这一刻,他才彻彻底底地发现,他错得离谱,冯远山现在怀里的一切本该是他的,可他却生生把那一切全都给舍弃掉了。 顾松寒在后视镜里看着后面那辆进口的轿车,不屑地嗤了声。 他哥要是买一辆这样的,也不是买不起,只不过现在所有的钱全都砸进了厂子里,他们也只能开着这掉了漆的二手车到处晃,等过个一两年,这种小鬼子的车算什么,他直接怂恿他哥给嫂子买辆大奔驰,到时候就让嫂子开着车到这小子跟前晃两圈,气不死他。 顾松寒美滋滋地畅想着那个场景,跟着龟速的车流慢慢地向前走着,路上太堵,他虽然开着车,等他到家,饭菜都已经上了桌。 小知言得意洋洋地冲他摆个鬼脸,小顾叔的车开得慢死了,连乌龟爬都不如,还是我小姑父厉害。 顾松寒一把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既然今天的比赛咱们小知言赢了,今晚就奖励你跟小顾叔一起睡。” 还没等小知言说话,顾老太太先拍上了他的背,“你睡觉又打呼噜又磨牙还踹被子,睡得跟个死猪一样,谁跟你一块儿睡谁受罪。” 她又看小知言,柔声哄,“小知言今晚跟太奶奶睡好不好?太奶奶会讲好多故事。” 小知言挠挠自己的头,有些为难地看向太奶奶,“太奶奶,我刚刚才跟我小姑说了我要学会做一个勇敢的小朋友,今晚要一个人睡,我不能说话不算话,您看这样行不行,今晚我先做一晚勇敢的小朋友,等明晚我再听太奶奶给我讲故事。” 顾老太太被他这小大人儿的语气给逗笑了,她揉上他的小卷毛,慈爱道,“咱小知言还正小呢,也不用太着急学做勇敢的小朋友哈。” 小知言一本正经地摇头,“小姑和小姑父今晚要生小宝宝,我马上要当哥哥了,我要更勇敢一些,以后才能够保护小弟弟小妹妹。” 沈云舒的脚已经迈出了厨房,听到小知言的话,立马推着跟在她后面的冯远山,又原路给退了回去,她拿起抹布擦擦干净的灶台,又打开煤炉看看里面的火。 顾老太太放声的大笑和顾松寒压抑的憋笑一起传到厨房,沈云舒只觉得煤炉里的火直冲冲地扑到她脸上来。 冯远山捏捏她的耳垂,声音低到几不可闻,“都红透了。” 沈云舒咬唇瞪他。 冯远山又屈指蹭了下她的颈侧,意思是这儿也红透了。 沈云舒身上的热跟涨潮的海水般,霎时间一层一层地漫上来,她一脚踩上他的鞋,重重地碾了下,转身又出了厨房。 老太太大概是怕她会不好意思,在饭桌上一句也没多提小知言的话,只拿无关紧要的事情聊着天,沈云舒面上看不出什么,实际上连吃进嘴里的是什么都不太清楚,他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 饭吃完,胃里好像都有些积食,等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她抱着手里沉甸甸的盒子进到厨房找他,感觉胃里的积食更严重了些。 冯远山看她脸色有些白,拿毛巾擦过手,先摸了摸她的脸,又接她怀里的盒子,“老太太都给你什么了,还能把你吓成这样?” 沈云舒话说得小心又顾虑,“都是宝贝,我不要老太太就跟我急。” 冯远山也没打开盒子看里面都是什么宝贝,只道,“给了你就是你的,将来松寒媳妇儿也有。” 他知道家里祖上有留下来一些东西,前些年大部分都上交上去了,只留了老太太压箱底的一点嫁妆,他之前听老太太提过一两句那些将来都是要留给孙媳妇儿的,他其实也没见过到底是什么。 沈云舒还是不想收,她再不懂这些,也知道这盒子的分量,这太贵重了,她怕她受不起老太太这份看重,毕竟他们才刚结婚。 她欲言又止,“我怕……” 冯远山一眼看透她心里的想法,声音里压上了严肃,“怕什么?” 沈云舒知道再聊下去气氛肯定会变僵,她仰头看他,语气软了下来,“我胃里好像积食了。” 她该软的时候是真知道怎么软,冯远山盯着她看了眼,将盒子放到桌子上,拉起她的手,拇指摁到她的虎口处,慢慢地揉捏起来。 小知言胃里积食的时候,她也会给他这么弄,沈云舒没想到他也知道这个方法,她想说什么,看到他冷峻的侧脸,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安静的空气里添了些阻隔的凝滞,只有小知言和顾松寒在院子里的打闹声时远时近地传进来。 沈云舒的视线从窗外又落回到他低垂的黑眸,他的睫毛很长,又浓,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沉默的神色里透着认真,好像给她揉手就是现在最要紧的一件事儿。 半晌,沈云舒的脚尖抵上他的鞋,轻轻撞了上去,“你连怕都不许我怕吗,我再怕什么,今天晚上不也跟着你回来了。” 冯远山对上她清凌凌的眼睛,心头也似被什么撞了下,他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拽过来,抱住,手抚上她单薄的背,像哄小朋友那样,一下一下地拍打起来。 沈云舒窝在他怀里,身上的冰凉被他温热的气息侵蚀着,也渐渐生出了些温度。 冯远山贴在她耳边问,“还怕吗?” 沈云舒闷在他肩上,摇头。 冯远山揉上她的胃,“还难不难受,家里有药。” 沈云舒又摇头,她脖颈跟着头一晃开,肩膀也跟着动了动,柔软的起伏隔着衣服蹭到他坚实有力的手臂。 她心里一慌,从他怀里离开,也不看他,只抱起桌子上的盒子,小声又快速地蹦出几句话,“我先回房去洗澡了,你待会儿给小知言洗脸刷牙洗脚,哄他睡觉。” 话音落地,人已经离了厨房。 冯远山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很长时间都没舍得移开眼。 沈云舒这个澡洗得相当漫长,洗澡间就在睡房内,他在院子里烧了个锅炉,连着顾家老宅和这边的房子,就算是在冬天,想什么时候洗澡都有热水,很方便。 她早晨已经洗过一次头,现在又重新洗了一次,自欺欺人地拖延着时间,好像她这个澡不洗完,今 晚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似的。 在她要在热气氤氲的洗澡间里昏过去前,才最终下定决心要出去,她贴在门后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听了半天什么都没听到,才慢慢拧开了门锁。 “咔哒”一声清响,声音不大,也惊得沈云舒心里一跳,门一点点打开,她轻着动作往外看了看,确定他不在屋里,提到嗓子眼里的那颗心刚要放下去,睡房的门口处传来响动,她还没来得及退回洗澡间,门已经被推开了。 两人四目相对上,各自的脚步都是一顿。 沈云舒紧拽着身上的浴巾,强装镇静,“小知言睡着了?” 冯远山不动声色地走进屋,又关紧门,平静回道,“睡着了,跟老太太一块儿睡的。” 沈云舒点点头,腿抻着似千斤重的脚,想若无其事地继续走,但她太过紧张,她以为她紧攥着的是浴巾的两端,实际上一端已经从她指缝里松了出来,只剩一端在她掌心攥着,她脚步刚挪出一点,浴巾在她身上直接散开,一半还在她手里,一半垂落到了地上。 浴巾下藏着的风景也半遮半掩地暴露在空气中。 两根细细的红色带子勒在凝脂的肩颈,好像都不用谁扯,说不准哪一刻自己就能绷断,湿漉漉的长发乌黑浓密似墨色锦缎,散落在大片的雪白里,悬在发梢的水珠坠落而下,划过柔软丝绸包裹着的起伏曲线,淌到裙摆下的大腿根,似羊脂膏玉泛着细碎的莹光,在黏稠的空气里一点点搅弄起涌动的暗潮。 沈云舒原是打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主意,才拿来了这件衣服,结果穿上之后才发现她这一头伸得未免也太长了些,她犹豫再三还是没脱下来,本想趁着他还没回来前躲回被窝里,没想到被他撞个正着。 她的气息在他的注视下不受控地起了颤,绯红布料快要裹不住的汹涌也随之轻轻地颤起来,她想把浴巾扯上来遮住自己,但手脚发软地根本动不了,她哆嗦着巴掌大的一张小脸都快要哭出来,清亮的眸子蒙上薄浅的水雾,妩媚又迷离。 冯远山站在床边,目光定在她身上,一寸一寸地变深,他嗓音沙哑缓重,“别哭,乖,自己走过来。” 沈云舒紧紧环抱上自己的肩,怯生生地摇头,浸了水的嗓音也怯生生地颤,“远山哥,我害怕,你过来抱我……”【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0-30 第21章 第21章她不只是个没心的妖精,…… 她不知道的是,她这样欲遮还羞的掩盖,反倒让那酥融香玉在眼前呼之欲出。 冯远山眸底深处压着暗礁浮沉,他没有动,哑声道,“手拿开。” 沈云舒眼里的泪花沾到睫毛上,像雨中摇摇欲坠的梨花,她求饶般地摇头,她不要。 冯远山喉结缓缓滚,他压低声音哄,“乖,把手放开,我就过去。” 沈云舒只觉得自己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后退不得,前进不能,她在他嗓音的蛊惑下,最终哆嗦着唇一点点移开了自己的手。 可他说话不算话,始终不动一步,只停在原地,隔着黏稠的空气看着她,幽深的眸光似刀又似火,缓而慢地刮过她的每一寸皮肤。 沈云舒被看得全身都抖了起来,她也捂不住别的地方,只能拿手捂自己的脸,带着哭腔的控诉从指间溢出,“冯远山,你又欺负我,我从一开始就不该信你。” 冯远山陡然变重的呼吸挣断了最后的克制,他走上前,揽她的腰,将她环抱在怀里,“哭什么,这还远不叫欺负。” 沈云舒推他的手,不肯让他抱,头抵在他肩上蹭自己的眼泪,“就是欺负,你骗了我。” 冯远山抬起她的脸,沈云舒对上他黑如深潭的眸子,洇湿的眼睛颤了颤,又想逃开他的视线,冯远山虎口卡着她尖尖一点的下颌,不准她躲,指腹慢慢碾在她嫩白的脸颊,低声道,“很美,我想看。” 两人目光交融,沈云舒能清晰地从他漆黑的瞳仁儿里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她耳尖发烫,踮起脚捂住了他的眼睛。 她的手颤颤地一抬,潮润的唇擦着他坚硬的喉骨不经意地拂过,空气都静止住,冯远山敛收的气息像是骤然拉满的弓又在瞬时间被拉扯断,沈云舒踮起的脚尖还没来得及落回地面,他直接将她拦腰腾空抱起,大步走向墙角的床。 沈云舒环紧他的肩,把脸深埋在他的胸前,嗓音颤得语不成调,“你要记得用那个,在抽屉里。” 冯远山低下头亲她透血的耳朵,沈云舒抖着肩嘤咛一声,整个身子在他怀里都软成了水,她被扔到了床上,他跟着压下来,像一座山一样笼罩在她身上。 沈云舒慌着伸手撑住他的肩,连眼都不敢睁,“你关灯。” 就算在洗澡的时候,她自己都很少看自己的身体,更别说现在要让他那样盯着看。 他没说话,沈云舒在黑暗里感觉到他的气息好像远离了些,她的眼皮抖抖索索地想睁开,还没看到什么,就听到灯按灭的声音,她又慌着闭上了眼,他滚烫的唇贴过来的那刻,沈云舒的手攥着冰凉的被面拧成了麻花。 她原以为灯关上了,她的紧张会好些,毕竟他不是第一次亲她。 可还是不行。 他的唇含吮着她的唇,搅弄吞咽,蚕食着她所有的清明,他的手指有力,掌心覆着薄茧,砂纸的粗粝像是燃着了的火,所到之处都能把她烧得寸草不生。 沈云舒嗓子里堆砌起抽噎,呼吸都破碎成柳絮,“远山哥,你不要亲我了,直接来就可以,快一点儿。” 她抱着完成任务就能结束这一晚的心态,只想着让他速战速决,她受不住他这样亲她,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在大太阳底下被扔到岸边的鱼,离死也不远了。 沈云舒紧闭着眼睛,屏住呼吸,像是要面对临刑一样,等待着他那一刀的直接砍下。 可是突然之间一切全都停下了,他的唇离开了她的唇,手从她的衣服下也拿了出来,只有他的呼吸洒落在她的颈侧,一下一下砸着她脆弱的心跳。 沈云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压着啜泣慢慢地睁开了眼,这才发现他又骗了她,房间并不是完全黑暗的,还留着一盏床头灯,将两个人重叠的影子拉长在白色的墙面上。 她羞恼瞪他,睫毛一颤,蓄在眼底的泪花也晃了晃。 冯远山撑在她的上方,锁着她的眸光连同嗓音都暗如凛夜,“为什么不让我亲,我亲得不好?” 沈云舒拉着被子的一角想把自己遮住,赌气回,“不好,我不想你亲我。” 他眼神有些沉,可沈云舒现在不怕他,他出尔反尔,她也可以出尔反尔,她今晚不要挨这一刀了,惹急了她,她就一脚把他踹下床。 冯远山看她半晌,托着她的背,带着她翻一个身,他倚靠到床头,她压在他身上,他扯过被子将她完完全全地裹住,唇凑到她跟前,“那你亲我。” 沈云舒擦着他的唇偏头扭过,脸闷到他的肩上,“我才不要亲骗子。” 冯远山灼烧的气息抵到她的耳边,哑着嗓子一字一字地求,“沈云舒,亲亲我。” 沈云舒忍下心头的痒,闷了半天,才又转回头,垂眼不看他,小声道,“你先关灯。” 冯远山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揉进些光,他伸手按灭台灯。 房间里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沈云舒颤着唇,搂上他的脖子,她也要让他感受一下他带给她的难受。 她说他亲得不好,她却连亲都不会亲,只知道压着他的唇角,连咬都算不上,充其量 也只能叫做啃,还啃得相当敷衍。 冯远山偏被她这种敷衍惹出了些躁,她亲了几下就想耍赖,冯远山沉眸扣住她的后脑勺直接将她压了回来,撬唇卷舌,吞吃香津,再不给她后退的机会。 沈云舒身体深处那种说不上来的难受劲儿又翻了上来,她委屈地催,“远山哥,你要做什么就快点儿。” 她一直要他快一些,可当船头毫不犹豫地劈开阻滞的泥泞,沈云舒疼得直接哭了出来,冯远山一顿,马上缓下动作,俯下身极尽温柔地吻着她掉落的泪。 沈云舒哭得泣不成声,“你这也太快了。” 刀都没他快,她都要疼死了。 冯远山脸一黑,他什么都还没做,她这个快的结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沈云舒紧拽着他的头发,边抽着气边哭,冯远山压下全身紧绷的肌肉,捧着她的脸,轻轻地啄吻着她眼泪流过的痕迹,一遍又一遍。 慢慢地,沈云舒在这种疼里又感觉出来了些别的,像春醒的泥土下潺潺流动的清泉,她泪眼汪汪,茫然又无措地唤他,“远山哥……” 冯远山眸光生暗,青筋暴起的胳膊还没用上力,沈云舒又揪着他的头发哭,冯远山咬牙又停下,过了一会儿,沈云舒在他轻柔的亲吻里又颤颤地求,“远山哥……” 在一次又一次哭泣和软求之间反复,沈元舒哽咽的嗓子渐渐变了味道。 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该让他怎么办,只能紧紧抱住他,他也不再听从她的命令,霸占着她全部的呼吸和声音,也掌控主宰着她所有的一切。 沈云舒在昏昏沉沉中想,这种事儿不应该都是很快的吗,她听陈美娜他们三天两头的折腾,最长都没有超五分钟的时候,他为什么会这么慢…… 寒冬下雪的深夜,一层落又一层起的汗湿,咸腥燥热的空气,一切好似都没有尽头,她挨不住间隔不断地涨潮袭卷,到最后一刻,咬着他送到她嘴边的手,直接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他正拿着热毛巾给她收拾,沈云舒指尖打颤,哭着叫他,“远山哥,别……” 冯远山起身过来看她,他将她抱到身上,抹去她眼角的泪,“还疼吗?” 沈云舒不说话,把脸藏在他怀里,很久之后才出声,嗓子因为哭过变得有些哑,“远山哥,你以后真的不能再欺负我。” 冯远山亲她额头的碎汗,她把欺负的定义定得太广,他不能完全答应她。 沈云舒抬起些视线来看他,“你不欺负我,我也会对你好的。” 冯远山又亲她的唇。 沈云舒后仰些头,尾音还残存着抽噎,“等以后你要是不想跟我好了,你要直接跟我说,千万不要瞒着我,那我也就不对你好了,我们好聚好散,哪怕是分开,我也不想闹得太难堪,好不好?” 冯远山抚过她半湿的头发,不动声色地问,“你要怎么对我好?” 沈云舒看了他一会儿,倾身过去,在他喉结的凸起轻轻留下一个印记。 冯远山眸光倏地一滚。 沈云舒嘟囔着小声道,“青萤姐说,你们男人都喜欢被亲这儿。” 她说完又看他,潮湿的眼神虽怯,可还压着些别的,“你喜欢吗?” 冯远山看她的眼睛,心道,她不只是个没心的妖精,还是个天生会折磨人的妖精。 前一句还在没心肝儿地跟他说着好聚好散,现在又放钩子来勾他。 第22章 第22章很疼? 沈云舒再一次昏过去之前,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街头巷尾的那些闲话果真一个字都信不得,他这要是还不行,那就没人比他更行了,她都要被他折腾死了。 她虽然很累,有可能是睡不惯床,也可能是身边多了个抱着她的人,这一晚一直都在半梦半醒中睡不太实。 他一动她就醒了,但没有睁眼,本想借着翻个身从他怀里下来,可腰还没抬,因为疼扯出的闷哼先从唇间溢了出来,她眼皮抖了下,将眼闭得更紧。 他的气息挨过来,贴在她的耳边低声问,“很疼?” 沈云舒假装还在睡梦中,含含糊糊地回,“困。” 他环腰抱紧她,温润的唇抵着她的耳根蹭了蹭,手隔着被子轻轻拍打上她的背,就像她哄困了的小知言那样。 沈云舒枕靠在他的肩上,在这种安稳的节奏里,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旁边已经没有了人,床上只剩她自己,院子里的亮渗透厚重的窗帘进到屋内,沈云舒在昏暗的晨光里看清墙上钟表的指针,顿时清醒过来。 她怕再扯到疼,没急着动,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才拥着被子慢慢起身,昨天晚上的记忆也一点点翻上来。 她拿手捂了下发烫的脸,不让自己再想,也不看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裹着被子下床,从带过来的包里拿出衣服穿上,挽起头发,将被罩枕套枕巾全都拆了下来,最后扯起床单,连同那件皱皱巴巴的睡裙一起,团了团,压在最下面,抱着出了睡房。 也不知道小知言昨晚换了一个地方睡得怎么样,她把衣服泡上后,得先去看看他。 冯远山掀帘从外面进来,沈云舒脚步微一滞,又绷直腰背尽量自然地回视,冯远山扫过她的脸,开口道,“不舒服就再去躺一会儿,今天不是不去厂子?” 沈云舒终究还是抵不过他的目光,红着脸道,“不用。” 他朝她走来,沈云舒挪着脚想往后退,脚撞到门框的边沿,截住了她的路,她抠着床单的一角,用别的事情掩饰自己的紧张,“小知言呢?” 冯远山回道,“跟着松寒去买油条了,老太太说他昨晚睡得挺好,一觉到天亮。” 沈云舒那声到嘴边的“嗯”,因为他停到她跟前,又给堵回了嗓子里。 他要接她抱着的那堆东西,沈云舒紧攥着床单不放,“你不用管,我来就行。” 冯远山递给她一个细长的药盒。 沈云舒不知道是什么,还以为是他不舒服,仰头看他,“你哪儿不舒服吗?” 冯远山看着她还有些红的眼尾,低声问,“还疼得厉害?” 沈云舒一时空白的大脑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药,她压着失了序的呼吸,偏头看向别处,声音小到连蚊子都不如,“没有。” 冯远山神色和平常无异,“还疼就去抹一些,别硬撑着。” 沈云舒的脸从里烧到外,手上也松了力气,冯远山把药塞到她手里,又拿她怀里的被罩床单。 床单的一角连同里面藏着的睡裙,轻轻飘飘地掉到了地上,两个人同时弯腰去捡,沈云舒因为着急,动作比他要快一些,先一步将睡裙攥到了手里,但起身的时候抻到了腰间的疼,她及时咬住了唇,没出声,脸还是白了下。 冯远山托着她的腰将她扶起来,沈云舒不看他,只将睡裙又塞回到了床单深处,还使劲摁了摁,确保它不会再掉下来。 她顶着一背的汗,刚要后退一步,床单上露出的那抹暗红进到视线里,她的手又猛地给压了回去。 冯远山道,“别捂了,已经看到了,”他顿了顿,又道,“昨晚就看到了。” 沈云舒低垂着淌红的雪颈,一脚踢上他的腿,让他别说了。 冯远山抚了下她耳边的碎发,嗓音渐哑,“去抹药,我去洗。” 沈云舒再待不下去,扭头就往睡房里逃,没走两步,想起什么,急急地回身,“你别拿到姥姥那边去,就在咱院儿里洗。” 冯远山看着她,低低地“嗯”一声。 沈云舒忍着羞臊,继续道,“得先拿凉水泡一会儿,不然洗不下来。” 冯远山又“嗯”了声。 沈云舒说完就想关上门,眼睛划过他比平时明显偏红的耳朵,握住门把的手又停下。 他今天耳朵红总不会是因为冷风刮的,屋里这么暖和。 冯远山看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不紧不慢地开口,“怎么突然这么看我?” 沈云舒视线 不离他的耳侧,小声回,“我想看,不能看?” 冯远山眉毛微扬,“那昨晚让你看一眼,你怎么死活都不睁眼。” 沈云舒一顿,直接把门给关上了。 冯远山屈指蹭了下有些热的耳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出了屋。 沈云舒找出新的床单被罩,床单铺好,被罩套上,枕头摆整齐,将自己包里带过来的衣服全都放到衣柜里,又去刷牙,拿冷水洗了个脸,那股子萦绕不去的热劲儿才散了些。 到最后,她也没去碰床头柜上的那盒药膏。 她今天起得晚,上午就没出门,吃完午饭,趁老太太和小知言睡午觉的功夫,骑车回了一趟机械厂。 今天要来施工队砌院子里的那道墙,他说不用她过去,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怕陈美娜和张明达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想来看一眼,昨晚的雪下得不小,她还得去把房顶的雪给扫了,不然冻上了就麻烦了。 歇了一上午,早饭喝了老太太给煮的鸡蛋红糖水,中午又喝了两大碗热乎乎的土鸡汤,出了些汗,也减缓了骨头缝里堆着的酸疼,刚下完雪路不好走,她骑车骑得慢,倒也没太难受。 一进到胡同,就看见青萤姐在前面走着,她快蹬了两下,开口叫人,“青萤姐。” 方青萤回身,看到她面露欣喜,“你怎么现在过来了?哎呀,你慢点儿骑,不着急。” 沈云舒在她跟前停住车,从车上下来,往下扯了扯围在脸上的围巾,“小知言和老太太在睡觉,我就过来看看。” 方青萤挽上她的胳膊,“你不用担心,今天岁岁跟着她奶奶吃席去了,我在家也没啥事儿,时不时就过来转一圈,你不知道,陈美娜和张明达昨天半夜干了一仗,那叫一个热闹,把咱整条胡同里的狗都给干起来了,俩人现在估计还在补觉,反正一上午都没啥动静。” 沈云舒认真道,“青萤姐,谢谢你。” 这么大的冷儿天,又是大周末的,要是没什么事儿,没人愿意出门,青萤姐还一趟一趟地过来跑。 方青萤佯装恼地嗔她一眼,“你就该打,跟我你还说谢,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心太重,别人为你做点儿什么你都要记在心里,以后必定要用几倍的人情还回来,跟别人也就算了,咱俩啥关系,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沈云舒歪头蹭方青萤的肩膀撒娇,“我错了,你打我吧。” 方青萤轻拍她脑门一下,半打趣半正经,“我可跟你说,在冯远山跟前,你千万也别跟他见这些外,都睡一个被窝了,还整天见外来见外去,刚整出点儿热乎气儿来,也就给见外没了,你就像刚才这样,哪怕是去接杯水,也跟他撒娇让他去给你接,他们男人最吃这一套,尤其是你还生着这么一张漂亮的小脸蛋儿,眼巴巴地瞅着他一看,冯远山就是定力再好再冷淡,他在你面前也得化成绕指柔。” 沈云舒早上刚被凉水冲下去的热气,这会儿又重新漫上全身,她拿围巾遮住了些发烫的脸,咕哝道,“我就说姐夫怎么对你百依百顺,原来青萤姐是驭夫有道。” 方青萤拿胳膊撞她,“那可不,我这几年的婚可不是白结的,这都是过来人的经验,看在咱俩的关系上,我就勉强收你为我的入门大弟子吧。” 沈云舒道,“那我以后是不是得改口叫你方师父?” 方青萤笑出声,又掐掐她白里润着粉的小脸蛋儿,“话说,你这新婚生活咋样?” 沈云舒边推着自行车往前走,边回,“挺好的,我原本还怕小知言刚过去不适应,这一天还没到,我说要出门他都不粘着我了,跟老太太亲得不行,说他不能陪小姑出门了,要陪太奶奶睡午觉,看他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她怎么样都好说,就怕会委屈了小知言。不管是他,还是老太太,就连顾松寒,都待小知言没二话,关键是老太太拿她也当小孩儿哄,给小知言拿个什么好吃的,也给她拿一份,在老太太跟前,她感觉她像是回到了她娘还在的那几年。 方青萤“哎呀”一声,踮脚凑到她耳边,“我问的是你睡一个被窝的新婚生活。” 沈云舒的脸腾地一下燃了起来。 方青萤冲她眨眼,“咋样?” 沈云舒把脸埋到围巾里,含糊道,“还行。” 方青萤笑得暧昧,又耳语道,“还行就行,就是不好也没关系,男人第一次都这样,你不知道我结婚那晚有多惨,你姐夫都猴急死了,还只顾着他自己,我疼得不行,他五分钟结束就累得呼呼去睡大觉了,这一晚上把我给难受的,我连着一个星期没让他碰我,才让他长了记性,后面才越来越好了。” 沈云舒脚步滞了滞。 她不记得他昨晚折腾了她多长时间,但肯定不短,他跟猴急也沾不上任何边,她让他怎么样他就怎么样,她一开始是觉得很疼,到后面……她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也能感觉到他在照顾她的感受。 她虽然一直说他不会亲,除了第一次亲她的时候他把她弄疼了,后面他亲得其实都挺好的……他连抹什么药都买了回来…… 他比她大五岁,镇上的男人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能上幼儿园了,所以要说他之前的感情生活是完全空白的,好像也不太可能。 方青萤看她突然停下了脚,“怎么了?” 沈云舒又拾步,摇摇头,只道没什么。 方青萤难得严肃一次,“我其实昨天就想跟你说了,不管是夫妻关系,还是这事儿,反正都得靠磨合,总之就是一句话,你们两个只要心向着一块儿奔,总能把日子奔热乎,更何况你沈云舒又是天底下最会认真过日子的人,以后只会有大把的好事情等着你,你什么都不要怕,只管往前走。” 沈云舒努力压下眼底泛上的湿,扬唇对方青萤笑,“知道了,青萤姐。” 方青萤也严肃不了太长时间,她又挽上沈云舒的胳膊,小声道,“我听黄大娘说,冯远山一大早就过来把你们家房顶院子,就连胡同里的雪都给扫干净了,看来还是昨天晚上有劲儿没使完。” 沈云舒怕她再说出什么话来,直接捂上了她的嘴,又看到家门口干干净净的胡同,心里一动,就连一个间隔一个的雪堆在路边都堆得整整齐齐,她都不知道在她睡觉的时候,他做了这么多事情。 砌墙的师傅们看到她来,纷纷叫嫂子,这才一上午的功夫,墙已经封顶了,照这速度,下午连大门都能给砌好。 沈云舒先问他们吃午饭了没,知道他们已经吃完饭了,又去屋里拿出了早就备好的烟,灶火上也烧上茶水,让他们累了就歇歇。 胡同里的左邻右舍知道她回来了,也都一个两个地过来串门讨喜糖吃,顺便再唠唠嗑嗑,聊聊天儿。 有国强媳妇儿在,沈云舒也就没把人往屋里领,她一进屋爱随便乱翻东西,沈云舒吃过一次教训,就再也没让她进过屋。 大家来吃喜糖是其次,都想明里暗里地打探打探街上有关冯远山的传言到底是真是假,但一看沈云舒那水灵灵的小脸蛋儿,还有樱桃小嘴儿不用上胭脂就红得诱人,不用打探就知道这肯定是得了不少滋润。 黄大娘话里有话地笑,“云舒眼光好,这肯定是捡了个宝。” 其他人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也都笑着起哄。 国强媳妇儿先往嘴里塞了块儿糖,又在自己兜里装了一把,翻个白眼道,“可不眼光好吗,这刚结婚就要把这两间房给买下来了,云舒啊,婶儿劝你一句,你这一结婚就拿婆家的钱填补娘家可不行。” 沈云舒昨天刚去厂办把资料给提交了,转头儿这消息就在厂里散开了,国强媳妇儿借了东家又借西家,到现在还没把一半的买房钱给凑出来,听到这个信儿气得她愣是一宿没睡着觉。 方青萤一听国强媳妇儿这话就要跟她急眼。 沈云舒按住方青萤的手,看着国强媳妇儿笑了笑,“婶儿,先不说我现在手头还有些钱,够我付这两间房的全款,暂时还用不到他的,就算是要用,我自己的男人,我花他的钱也是天经地义,他自己都乐意给我花,就不劳烦您在这儿给他抱不平了。” 国强媳妇儿也哼笑,“我就说你这婚结得这么急,合着你嫁他,是图了他家的钱呗。” 沈云舒点点头,“还真 让您说对了,我不但图他的钱,我还图他那张脸,更图他对我百依百顺的好,他没什么值得我图的,我嫁他干什么,别人我管不着,我找男人,就是要找一个哪儿哪儿都好的,要是您觉得我这么做是件多让您瞧不起的事儿,那回头您自己嫁闺女,您可以找一个既没钱,人又拿不出手,还对您闺女不好的女婿。” 一院子的人捂着嘴偷偷笑开,国强媳妇儿气得脸通红,嘴煞白,将手里的糖攥得咯吱咯吱地响。 沈云舒拍了拍她鼓鼓囊囊的衣兜,又道,“到时候您要是请我吃这么多喜糖,我肯定真心实意地给您道一声喜,再夸一句您眼光好,给自己闺女找了个天底下顶好的女婿。” 黄大娘笑得差点儿把嘴里的糖给喷出来,“国强媳妇儿,我们等着吃你家丫头的喜糖哈,她也快到年纪了。” 国强媳妇儿被一院子的人笑得脸上挂不住,甩手想走,一抬眼看到院门口面无表情的男人,顿时幸灾乐祸翻了。 这男人啊,自己明白是一回事儿,亲耳听到你说又是另一回事儿,没人喜欢自己娶的媳妇儿说图的是自己钱,这做两口子的,心里一旦生龃龉,将来怎么走也难走到一块儿去。 方青萤也注意到了门口的人,心里咯噔一下,怨自己没看到冯远山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对冯远山也没多少了解,而且他又是个心思深的,她看冯远山面上没什么情绪,根本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说白了,有些男人天生心眼小,他高兴了愿意给你钱花是一回事儿,你说你图他的钱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沈云舒转身和冯远山对上眼,神色也有些僵。 早晨他给她存折说让她管家的时候,她还推着不想接,结果她刚把存折收下,转头又跟别人说她图他的钱,他大概会觉得她说一套做一套。 国强媳妇儿扭着屁股走到冯远山跟前,笑吟吟道,“冯老板,恭喜啊,娶了个好媳妇儿。” 冯远山从沈云舒脸上收回视线,看国强媳妇儿一眼,淡淡道,“还得跟你道一声谢,不然我都不知道我在我媳妇儿眼里这么好。” 国强媳妇儿的笑冻在唇角。 冯远山不再看她,径直走到沈云舒的身旁,攥住她有些凉的手,拢在掌心捏了捏,低声道,“我说你怎么老想盯着我看,原来是我这张脸招了你待见。” 沈云舒看着他眨了下眼,他到底是怎么从她那一堆话里得出这个结论的。 第23章 第23章怎么办啊,远山哥,你也…… 他的声音虽低,但院子不大,其他人又都竖着耳朵,将他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方青萤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她就说嘛,打小跟在顾老太太身边长大的人,脾气秉性不会错到哪儿去。 黄大娘笑着拍手道,“我都说了云舒眼光好,她肯嫁的男人,自然哪儿哪儿都是顶顶好的,不光脸长得好,身子骨也壮实,怎么也能让云舒三年抱上俩。” 方青萤也笑,“三年抱俩怕是不行,现在规定一家只能生一个。” 有人接话道,“那就生一对双双儿,老顾家之前不就出过一胎生两个,还是一男一女,就咱云舒这好模样儿,男孩儿也好女孩儿也好,肯定都好看得不行。” 其他人点头道是,七嘴八舌地都说了起来,大家对逗新媳妇儿这件事一向热衷,都不需要当事人参与,不一会儿连孩子的属相和出生月份都要定下来了。 国强媳妇儿趁大家的注意力没在她这儿,悄没声儿地溜走了,刚才冯远山那一眼看得她脊背都有些发凉。 沈云舒听着大家的你一言我一语,一直没说话,她脸上虽笑着,神思却有些恍惚。 冯远山看她的脸色,“还不舒服?” 沈云舒回过神,歪身轻轻撞了下他的肩,让他不要问,这些婶子大娘们逗起人来都没个顾忌,要是让她们听到,指不定还要说出什么话来。 方青萤的余光落到两个人身上,压住唇角的笑,又对其他人道,“走了走了,喜糖也吃完了,新媳妇儿也看完了,回家去了,这大冷天儿的,吃完晌午饭就该窝在被窝里闷一觉。” 大家伙儿会过意,都抬脚要走,沈云舒弯下些身想去拿凳子上的盘子,冯远山一手虚握上她的腰,没让她动,另一手拿过盘子递给她。 两人手指碰上,沈云舒没看他,只接过盘子,纤细的腰身离开他的胳膊,往前走了两步,招呼大家拿些糖回去给家里的小朋友吃。 大家伙儿虽然嘴上都说着不用,但一个两个都过来抓了一把揣进了兜里,高高兴兴地走了,其实大人们爱吃糖的少,主要还是小孩子稀罕这些,云舒这喜糖里大白兔奶糖又多,一把就能抓出三四块儿,带这么一兜回去给家里小孩儿,指定哄得他们一蹦三尺高。 就连黄大娘也抓了一把,她最喜欢云舒的地方就是她会做人,一点儿也不小家子气,你不小家子气,别人也就不好一次两次地跟你耍那些小心思,有些事儿看着虽小,但人情往来就是靠着这些小事儿一点点走出来的。 沈云舒将人送到胡同里,方青萤走在最后,看着沈云舒忍不住笑,“行啊,我这下算是放心了,你们家那位脸虽然天生是的冷,但是个知道心疼人的主儿,连腰都不舍得让你弯一下,拿个盘子也要替你去拿。” 沈云舒被笑得脸热,将盘子里剩下的糖全都塞到了她的衣兜里,嘀咕道,“就拿个盘子也值得你笑成这样,你刚不是还教我接杯水也要撒娇让他去接。” 方青萤道,“那可不一样,你撒娇让他去做跟他自己主动做,这差的可是天差地别,行了,我不跟你说了,这两口之间的事儿,外人说再多没用,得靠你自己慢慢去体会。” 沈云舒剥开一块儿糖塞到她嘴里,巴不得她快别说了。 方青萤掐掐她嫩滑的脸蛋儿,“还有一件事我得先提醒你,你们要是打算要孩子了,得提前做好准备,别稀里糊涂就怀上了,他要戒烟戒酒至少三个月,最好你们先到卫生院,我找人给你们做个全面的检查,把身体都调到最佳状态,既然就生一个,咱肯定得优生。” 沈云舒的手无意识地抠着盘子底部的花纹,最后认真回了声好。 送走青萤姐,沈云舒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挪步回了院,冯远山正在和工头王峰说话,她一进来,他的视线就转落到了她身上,王峰也止住了话。 沈云舒对上他的目光,眼睛弯下来些,“你们聊,我去屋里收拾些东西,待会儿要带走。” 冯远山在她脸上扫视了一圈,点了点。 王峰看沈云舒进了屋,笑着对冯远山低声道,“我就说你一直没结婚是在等着好的,没想到还真让你给等到了,年纪是小些,做事儿却是周到又体面,性子里还有股韧劲儿,别人想欺负到她头上也不容易。” 王峰和冯远山同岁,冯远山小时候在镇上那几年,俩人同班做过两年前后桌,算是老同学,说话也比旁人来得亲近些。 冯远山目光还停留在晃动的窗帘上,只淡淡地说了句,“还是个小孩儿,在装大人。” 这话说得不咸不淡的像是没什么感情,王峰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不明显的宠溺,他笑而不语地吸一口烟,有些事情就是当局者迷,当你真正意识到的时候,可能已经深陷其中了,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儿子现在已经上小学了。 沈云舒在里屋又收拾了些衣服,在房子的事情办妥之前,她不打算把东西全都搬过去,不然房子要是先空了,容易让有心之人钻空子,反正也不急,她就今天搬一点儿,明天搬一点儿,还能时不时地回来转转。 有脚步声进到屋内,沈云舒回过身,等他掀帘进来,唇角扬起笑,“远山哥,你去忙你的就行,照现在这个进度,天黑之前应该全都能 弄完,我看着弄得差不多了也就回去了。” 冯远山回道,“广州那边情况有变,我待会儿就得走,去市里赶晚上的火车。” 沈云舒一顿,走近一步看他,“没出什么事儿吧?” 冯远山握住她从刚才开始就发凉的手,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没有,就是事情提前了,早点儿去还能早点儿回。” 没出事儿就好,沈云舒又想起什么,反握住他的手,又提起收拾好的包,“那咱们现在就回家吧,去给你收拾行李。” 他要走小一个月,要收拾的东西不少,如果时间来得及,还得再给他做些吃的带上,让他在路上吃。 冯远山按住包,又叉起她的胳膊将她抱到炕沿上,两人视线平行,“我刚就是从家里过来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在车上放着,我待会儿从这儿就直接走了。” 沈云舒没想到会这么急,心里有些不安,又压下去,她给他抚了抚领口,“那你路上小心些,一到了地方就给家里打个电话。” 冯远山轻叩了下她的手腕,“这边你不用管,王峰都会看着弄好,所有的钱我都跟他结过了,你不用再给二回,这段时间你也不要再回来住,就住家里,一开始不习惯,多住几晚就适应了。” 沈云舒“哦”一声。 冯远山又嘱咐道,“酒楼已经定好了,过几天松寒会带着你和老太太去试菜,婚礼上要穿的要用的,回头让你青萤姐陪着你去买,存折不是给了你,看上了什么别不舍得花钱,一辈子就办这么一回事儿,什么都挑着好的来就行。我会争取早点儿回来。” 沈云舒摇头,“你不用着急往回赶,把事情办妥才是最重要的,我会照顾好姥姥,你不用担心家里。” 她双手搭到他的肩上,环住他的脖子,声音小了些,“在你做新郎官儿那天之前能回来就行。” 他们的婚礼定在腊月二十六,到那个时候他怎么也能回来了,婚礼办完也就要过年了。 冯远山看着她的眼睛,平静道,“我不是已经做上新郎官儿了?” 沈云舒反应过来他的话,拿鞋尖踢他的膝盖,也就作势作得厉害,实际没用上一点儿力道。 冯远山捏捏她又沾上红的耳朵,“你今天怎么了?” 沈云舒“嗯?”一声,想装傻。 冯远山戳穿她,“从刚才你就有些不在神儿。” 沈云舒想了想,认真看他,“我刚才说的话,你心里有介意吗?哪怕是一点点。” 冯远山道,“哪一句?图我这张脸?” 沈云舒又踢他一下,把头抵到他肩膀上,不想搭理他了。 冯远山抚上她的头发,嗓音低沉,“你自己不都说了,我没什么值得你图的,你嫁给我干什么。” 沈云舒闷在他身上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收紧了些胳膊,让两个人贴得更近了些。 屋子里有些安静,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 许久,沈云舒闷闷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远山哥,你着急想要小朋友吗?” 冯远山的手顿在她柔软的发梢,没有动。 沈云舒又开口,带着些小心的试探,“你能不能给我一年的时间,我对生小朋友这件事有些害怕,而且小知言还小,我怕我现在顾不过来,我不想让小知言受委屈,我也不想让我们自己的小朋友受委屈,我们一年后再生孩子可以吗?” 冯远山抬起她的脸,两人四目相对,他的指腹碾上她因为紧张抿起的唇角,低声道,“家里已经有两个小朋友,还不要急要第三个,你想什么时候生了,咱们再做准备就行。” 沈云舒微怔,家里什么时候有了两个小朋友。 冯远山回她的疑惑,“你不是比小知言还能掉眼泪,我到现在还没见小知言哭过。” 沈云舒因羞生恼,咬一下他的手指,她会哭都是因为谁,“我也没在别人面前那样哭过,只有你会惹我掉眼泪。” 冯远山唇角勾起些笑,屈指碰碰她濡湿的舌尖,“刚才就因为这件事心烦?” 沈云舒耳根一热,推开他的手,小声道,“我不是怕你年纪大了,会着急想当爹。” 冯远山呼吸都重了下,脸色不受控地黑了下来。 沈云舒怕把他惹急了,又搂上他的脖子晃了晃,试着撒娇,“远山哥,你在外面要记得想我。” 冯远山冷笑,“只我想你?” 沈云舒回,“你想我的时候,我肯定也在想你。” 冯远山双指揉捏上她薄软的耳垂,缓缓道,“我今天才发现,你的耳朵原来不止害羞的时候会红透,说谎的时候也会。” 沈云舒顿住。 冯远山挑眉,“我说错了?” 沈云舒被他这样气定神闲地拿捏着,耳根越来越热,她胳膊用上力,倾身凑过去,在他唇角轻轻印下一个吻。 冯远山因为她突然的靠近,一时没有动。 沈云舒又咬了下他的唇才离开,后退些距离,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耳朵。 半晌,眉眼弯弯地小声道,“怎么办啊,远山哥,你也红透了。” 冯远山盯着她,眸光生出危险的暗色。 沈云舒现在不太怕他,反正他马上要走了,还一走就是一个月,现在不能拿她怎么样,等一个月回来后,气也早就消了。 她学他的样子,也重又缓地揉捏上他的耳朵,凑近他些,“所以你是说了谎,还是在害羞?” 第24章 第24章他只用唇也能折腾得她只…… 沈云舒尝到了不自量力随便挑衅他的代价,哪怕是只有短短的十多分钟,他只用唇也能折腾得她只剩求饶的份。 在睡梦中,沈云舒梦到的都是她的手被紧按在他的耳朵上,他钳着她的腰,吮弄着她的唇舌,亲得她喘不上一点儿气来,到最后她也分不清是她的手更烫一些,还是他的耳朵更烫一些,可所有的烫都比不过抵在她腰间的,烫得她脊椎骨都起了颤栗。 沈云舒在睡梦中猛然睁开了眼,看着漆黑一片的屋顶,呼吸里都带着急喘的灼热。 小知言在她旁边迷迷糊糊地转醒,揉着眼睛挨过来,“小姑,你是做噩梦了吗?” 沈云舒还陷在昏沉中的意识被小知言的声音唤醒,她翻了下身看向他,又给他扯了扯被角,声音还有些恍惚,“没有,小姑没有做噩梦。” 不算噩梦…… 小知言摸她的脸,“我听到你叫了小姑父的名字,小姑是想小姑父了吗?” 沈云舒有些愣住。 小知言看小姑不说话,觉得自己猜对了,他软糯糯地开口,“我也想小姑父了。” 沈云舒看他的眼睛,“他不是才走了几个小时?” 小知言害羞笑,“所以我也没有太想他,就一点点。” 沈云舒拿被子将他裹严实抱到怀里,这是个很有自己原则的小朋友,在冯远山跟前,他大多的时候都是在叫“叔叔”,现在不当着冯远山的面了,他反倒一口一个“小姑父”地叫起来了。 小知言凑到她耳边说悄悄话,“小姑,小姑父走之前,我又给了他一朵小红花。” 沈云舒轻拍上他的背,“这次为什么又要给他一朵小红花?” 小知言打一个小小的哈欠,睡眼惺忪地回,“小姑父跟我说,小姑跟我一样,也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小朋友,要我在家替他照顾好小姑,我喜欢和小姑一起当小朋友,我也喜欢照顾小姑,就像小 姑照顾我那样,小姑父相信我能照顾好小姑,我特别特别开心。” 他说着话,还张开了两只小肉胳膊,比划了一下自己开心的程度。 沈云舒亲亲他翘挺的小鼻子,想到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说这番话时的情形,睫毛不自觉地颤了颤,她在他眼里究竟是一个多小的小朋友,爱哭鼻子爱掉眼泪,还需要小知言来照顾她。 也不知道他到哪儿了,天气这么冷,火车上肯定也没有多暖和,她都没看他带了哪些行李,有没有带厚衣服,他得到明天晚上才能下火车,等他来了电话,她要问问他。 沈云舒将这些事记在心里,耳边听着小知言渐平渐缓的呼吸,眼皮也渐渐沉下来。 转天的中午,沈云舒在家吃完午饭,又推车出了门,昨天大门口的墙砌完了,今天下午要把铁门给装上,她人得在。 小知言在家跟着老太太在学下围棋,他好像对围棋很感兴趣,看着老太太摆棋盘,眼睛都不眨一下,她哥也喜欢围棋,只不过当初忙于生计,忙着养活她,别说学习,连看别人下的时间都没有。 多亏有老太太,因为她没接触过围棋,也就没想到过小知言可能会有这方面的兴趣,沈云舒想着老太太喜欢吃炖得软烂的猪蹄,待会儿回来她得去肉店多买上几个猪蹄,晚上给老太太炖上一锅。 沈云舒心里盘算着事情,关好大门,一转身,被迎面走来的鼻青脸肿的男人吓了一跳。 这个鼻青脸肿的男人不是别人,就是那天被冯远山一脚踹飞的钱正刚,钱正刚被那一脚踹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回到家,又被老丈人拿着拐杖给揍了一顿。 他老丈人放出了话,他要是不来给冯远山登门道歉,想办法把这事儿给平了,就让他直接从家里滚蛋,老丈人说话从来都是一口唾沫一口钉子,家里的车房子存款都在他媳妇儿名下,他要是真的从家里滚蛋了,那除了睡大街也就没地方可去了。 他在家里闷了一天,连着两晚上没睡,今天又犹豫了一上午,总算是咬牙下定了决心,开车直奔了顾家,大丈夫能屈能伸,想当年韩信还受过胯下之辱呢,大不了他就下跪认错。 钱正刚看着沈云舒,让自己笑得尽可能地和善,“您就是小嫂子吧?” 沈云舒警惕看他,“您是?” 钱正刚道,“我是冯老板的朋友,冯老板在家吗?” 沈云舒回,“他不在,他出远门了,您要是找他有急事儿,可以留个电话,回头我让他给您打过去。” 钱正刚一听冯远山出远门了,心里压着的两块儿秤砣稍微轻了些,他现在是真的怵见到冯远山,那一脚让他半条命都快没了,现在冯远山人又不在,老丈人再逼他来道歉也没用,这样离他被扫地出门的日子就又往后推了些。 他连连摆手,“不用,我不急,那就等他回来再说。” 沈云舒对他的观感不怎么好,他说不用,她也就没再说什么。 钱正刚又道,“小嫂子您去哪儿,要不我载你一程,这大雪天的路也不好走。” 沈云舒只回不麻烦了。 钱正刚也没再上赶着献殷勤,他连着一天两晚都没怎么吃下饭去,现在饿劲儿上来了,只想找地儿去喝碗热乎乎的羊汤,来弥补一下他这两天受了苦的胃。 沈云舒等钱正刚的车开远了,她才骑上车直奔了机械厂,骑到胡同口,围着一堆人堵着路,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从车上下来,想从旁边绕过去,围观的人看到她,不约而同都停住了话头,沈云舒也听清了人群里朱桂玉的声音,还有一个女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朱桂玉急得连那条不太利落的腿都快跳起来了,“湘湘,伯母跟你保证,云舒和时礼真的没什么,时礼当初和她哥关系好,她哥临终前把她托付给了时礼,时礼心眼儿善,不好推一个将死之人的话,两个人说是处对象,其实时礼一直把她当妹妹照顾。” 她想起什么,又道,“而且我给他们算过卦,他们八字一点儿都不合,大仙儿说时礼在二十四周岁的本命年之前,连她的手都不要碰,不然会影响他的运道,你看时礼又考上了大学又考进了规划局,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秦湘湘捂着脸哭得更厉害了,她原以为他是她的初恋,她也是他的初恋,他们是前世注定的姻缘,谁知道他在她之前已经谈过一段了,而且他还留着那个女生送的东西,他和她约会的时候,还戴着那个女生给他织的围巾。 她想来看看那个女生到底长什么样子,让他念念不忘成这样,他还拦着她不让她来,秦湘湘越想越委屈,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她都想坐地上哭。 朱桂玉扯旁边一言不发的周时礼,“时礼,你说句话。” 周时礼早就被秦湘湘哭得不耐烦了,他以为那种高知家庭里教育出来的孩子是个识大体的,没想到跟个当街胡闹的泼妇也没两样,周时礼不想丢这个人,刚要抬脚走,和人群外的沈云舒对上了视线。 沈云舒脸上没任何表情,就那样冷冷地盯着他,他今天要是敢不说一句话就走,她就把自行车直接砸他身上。 周时礼被她这种眼神盯得头皮都发了麻,他转身冲秦湘湘低吼,“我连她的手都没拉过几次,你满意了吧,这婚你结就结,不结就算!你当我愿意伺候你这种大小姐。” 秦湘湘长到这么大还没被谁这样吼过,她一跺脚,冲开人群跑了出去,朱桂玉赶紧去追,谁都知道老周家要娶一个城里的儿媳妇了,她可不能让这到手的鸭子给飞了。 围观的人先看看沈云舒,心里想啥的都有,再看向周时礼,眼神里都不约而同添了一层鄙夷,街上有关沈云舒那些乱七八糟的闲话都传成啥样了,你既然没碰过人家,都不知道站出来说一声,别说是个男人,连个人都不是。 周时礼也想走,但沈云舒的目光将他钉得根本挪不开脚,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怎么感觉她身上现在有了冯远山那种不动声色的威压,他们才认识多长时间。 沈云舒推着车走到他跟前,周时礼唇张了张要说话,沈云舒一巴掌直接甩到他脸上,语气很平静,“这一巴掌早就该落到你脸上,今天补给你,算是跟你道一声谢,谢谢你好心放过了我,没能让我和你结成婚,不然我下半辈子就要跟一个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畜生生活在一起了。” 不只周时礼,其他人也被沈云舒这一巴掌打懵了,人群外传来一个不那么小,听起来又有点怪异的声音,“打得好!” 大家被这个声音一带,也醒过神,眼睛全都向四面八方转开,不过嗓子里都同时压出了一声,“打得好。” 沈云舒一眼都不想再多看周时礼,她看了眼地上的箱子,想拿起来全都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腰还没弯下,从人群里挤过来一个戴着大墨镜的男人,驮着背,躬着腰,生怕谁把他认出来似的。 他把地上的箱子一抱,又抹一把嘴上挂着的羊汤油渍,小声问沈云舒,“小嫂子,您想扔到哪儿去?” 沈云舒认出他就是在家门口碰到的那个鼻青脸肿的男人。 钱正刚也没想到自己跑来喝羊汤能碰到这一出大戏,他本来对跟冯远山道歉这事儿还很不服气,他是说了他媳妇儿难听的话,可他也挨了他的踹,就算没扯平,也不该他去上门道歉。 现在他才知道他那顿揍挨得还是轻,要不是碍着以后还有要用到周时礼的地方,他都想把手里的羊汤连带着碗一块儿砸到周时礼的头上,这个龟孙子那天但凡说一句什么,哪怕跟冯远山一样也揍他一顿,他今天也不至于陷到这么被动的地步。 那箱子里的东西被钱正刚一个不留地全都倒进了垃圾桶,沈云舒骑车走了,一群人乌 泱泱地也散了个干净,还站在原地的周时礼,只觉得自己现在跟路边的那个垃圾桶也没两样,路过的谁多看一眼都觉得嫌弃。 沈云舒等大门装好,又去了趟肉店买了猪蹄,骑到家门口,天已经擦了黑,她看着大门口亮着的灯光,手攥紧车把,没往里进。 镇上的消息一向传得快,肯定有人已经把话传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也不知道老太太心里会怎么想,她自己沾上这种事情都觉得恶心,她不想因为她害他家也被人议论。 小知言的笑声从院子里传出来,给了她些勇气,沈云舒绷直背,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小知言看到她,撒着小腿跟个小旋风陀螺似的朝她奔了过来,沈云舒一把将他环抱住。 顾老太太也笑着走过来,“小知言刚还问小姑怎么还不回来,转头你就进门了。” 沈云舒看到老太太眼里的笑,不知怎么的,眼眶突然有些涩,她牵住老太太先伸过来的手,努力扬起些笑。 顾老太太给她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到家了哈,有姥姥在,咱什么都不怕。” 沈云舒点点头,眼底闪着泪花。 小知言抱着她的腿,仰头看她,“小姑,你怎么了?” 沈云舒揉他的小卷毛,“小姑饿坏了,肚子叫唤了一路,叫唤得小姑都没力气了。” 小知言提脚就往屋里跑,“太奶奶烙了肉饼,可香了,我去给小姑拿。” 沈云舒和顾老太太同时开口,“你慢点跑,不着急。” 小知言扬声回,“知道啦!” 顾老太太等小知言进了屋,才拿起她的手仔细看,又心疼问,“疼不疼?” 沈云舒摇头,她只恨自己的力气太小。 顾老太太摸摸她的脸,“打得好,你当时就该再多给他两巴掌,把他直接打成猪头,看他明天怎么去单位上班,姥姥跟你说,你千万别把错往你自己身上揽,你一丁点儿错都没有,人心这种东西太复杂,有的人又太会伪装,有的时候不经历一些事情,你永远不知道对方是人是鬼。” 沈云舒眼里的酸涩又往上翻。 顾老太太眼神慈爱,“你这根本不算什么,姥姥年轻的时候扇过巴掌的男人可不止一个,你跟姥姥比还差远了。” 沈云舒呆了下。 顾老太太一脸骄傲,又悄声道,“远山松寒他们都不知道,就连松寒他爸妈也不知道,回头等小知言睡觉的时候,姥姥跟你讲我那些战绩,保准让你大开眼界。” 沈云舒被逗笑。 顾老太太勾她的小指,“不过你得先答应姥姥,要给姥姥保密。” 沈云舒郑重其事地回,“一定。” 顾老太太也笑开。 小知言在屋门口撅着小屁股喊人,“小姑,电话响啦!” 顾老太太拍沈云舒的肩,“快去接,应该是远山打来的,看时间他也该下车了。” 沈云舒把车放好,开始是走着,快到门口,听到像是快要挂断的电话铃声,直接跑了起来,她停到电话旁,抚着胸口喘了口气,才拿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女声,“喂,您好,请问冯远山……在家吗?” 沈云舒握着话筒的手顿了下,回道,“他不在。” 那头的声音似乎也停顿了下,又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出远门了,得到年底才能回。” “啊……好的,我知道了,麻烦你,我先挂了。” 沈云舒听着那头着急挂断的“滴滴”声,眉心拢起。 小知言着急拽沈云舒的胳膊,“小姑,是小姑父吗?” 沈云舒放下话筒,捏捏他的小脸蛋,“不是。” 小知言有些失望,转身往外走,“好吧,那我帮着太奶奶收衣服去了。” 沈云舒刚要跟着小知言一块儿出去,电话又响起,她手放上去,犹豫两秒,又拿起听筒,慢慢放到耳边。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清浅呼吸,沈云舒手指勾上电话线,明知顾问,“哪位?” 冯远山就是隔着电话也能听出她那点儿小心思,“你说我是哪位?” 沈云舒像是才听出来,“哦,冯远山。” 冯远山重复她的话,“冯远山?” “我不能叫你冯远山?” “我惹到你了?” 沈云舒微滞,又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冯远山回,“我惹到你的时候,你才会这样叫我。” 沈云舒绕着电话线的手指停住,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她好奇道,“我从来都没惹到过你,你为什么一直要连名带姓地叫我?” 冯远山哼一声,“你没惹到过我?” 沈云舒想到昨天,顿时有些理屈,她想说她那应该也不算惹到他吧,总不能只有他压迫她的份儿,她连反抗一下都不能。 但昨天他亲她的样子一直往她脑子里钻,她说不出话来,他也不再说话,故意让这种磨人的静默在无声的电流里拉得更长。 沈云舒挨不过这种静默,最终求饶似的,开口叫他,“远山哥……” 冯远山默了默,回她最初的问题,语气听着很淡,“因为好听,每一个字都好听。” 第25章 第25章你今晚到我梦里来,我当…… 沈云舒看着大红请柬上并排在一起的两个名字,现在才对他和她结婚了这件事多少有了些实感。 一晃距离他走都过去了半个月,她对睡床已经有了适应,但路上偶尔碰到谁喊她“远山家的媳妇儿”,她都会禁不住愣一下神儿,她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会忍不住想,以后她是不是也就渐渐没了自己的名字,在别人的眼里和嘴里,只剩下“远山媳妇儿”。 她是他的媳妇儿,可她又不仅仅是他的媳妇儿,在成为他媳妇儿之前的二十多年,她一直都是沈云舒。 他说她的名字好听,她也喜欢自己的名字,这是她爹娘留给她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她对他们的记忆一天比一天模糊,她不想有一天把他们给的名字也给弄丢了。 就像青萤姐,别人见到她都不会叫她谁谁家的媳妇儿,而是都会称呼她一声“方大夫”。 沈云舒慢慢摩挲着他的名字,他是冯老板,或许……她也可以当成沈老板。 方青萤拿着请柬翻来覆去地看,羡慕道,“顾家一向注重这些老礼儿,请柬都做得这么好看,我当初结婚,请柬没有,连酒席都是在街上摆的,你姐夫骑着辆绑红布的自行车把我驮回了家,就算娶进了门,现在想想都觉得太便宜他了。” 沈云舒笑,“我记得街上的流水席可是连摆了三天,整个镇子的人都过去喝了杯喜酒,那热闹的阵仗几年都少有,姐夫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他把卫生院的方大夫娶回了家。” 方青萤难得有些脸红地拨弄了下耳边的头发,又没好气道,“娶回了家又怎么样,他一年半载都不着一次家,家里有他没他都一个样。” 沈云舒低头探她的脸,“我怎么听你话里的意思是想姐夫想得不行了,姐夫应该快回了吧。” 方青萤一本正经地回道,“我自己男人都当然想,你难道不想你男人?” 这下该轮到沈云舒脸热了,方青萤凑近看她,“看来是想了。” 沈云舒轻轻推她一把,没说话,她会脸热不是因为青萤姐的话,而是因为她那不正经的眼神,她们说的想完全是两个意思。 而且,她也没怎么想起过他,她这两个星期又是补前些天因为请假落下的班儿,又是忙着筹备婚事儿,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想起他的时间。 也就是偶尔,他会进到她模模糊糊的梦里,等第二天醒来,也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只有耳边好像还残存着些他气息的温度,应该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梦,那晚的记忆像 是刻到了她的骨血里,总是在不经意间跑进她的脑海,她想忘也忘不掉。 方青萤拿胳膊肘拐她,“想起什么了,你这小脸蛋儿都要粉成桃儿了。” 沈云舒红着耳根拐回去,防着青萤姐再追问下去,赶紧说到正事儿,想让她帮着拿个主意,“前几天秋明哥去厂子里找了我一趟,说他打算弄一个服装厂,问我想不想入股。” 陆秋明这两年又跑出了些外销的门路,可他手头的资源有限,接也只能接一些别人看不上的小单子,他一没厂房,二没资质,好多大订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溜走到别人手里。 他就琢磨着与其他这样整天东一家西一家地找人接他的活儿,不如把人都聚起来,弄个厂子,说是服装厂,其实应该叫小作坊更合适,不过那些大的服装厂不也都是从小作坊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他只要把小作坊能办起来,将来总有一天也能有自己的厂子。 他一有这个念头,想到的第一个合伙人就是沈云舒,要手艺有手艺,要脑子有脑子,要耐心有耐心,而且背靠着冯老板那么一座大山,现在应该也不缺钱,到时候他在外面跑销路,沈云舒坐镇厂子做管理,他们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再合适不过。 陆秋明是个想到什么就立马开干的主儿,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蹬上自行车就找了一趟沈云舒。 沈云舒一听自然感兴趣,她中专学的就是服装纺织,她哥出事儿后,她中途退学,直接进机械厂接了她哥的班儿,但对做衣裳这块儿始终没放下,当初接秋明哥的活儿,一是为了生计挣钱,二也是因为心里喜欢。 如果在她结婚前,秋明哥跟她提这件事儿,她不会犹豫这么久,结了婚,需要考虑的事情也就多了许多。 首先要考虑的就是他的态度,她虽然还没跟他提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不会同意,因为她能隐隐感觉到他好像没来由地对秋明哥有些戒备和敌意。 方青萤听完沈云舒的话,笑得前仰后合,“他自然对陆秋明有戒备,他会对每一个和你走得近的男人都有戒备,你信不信,如果可以,他都想把你养在家里,不让你出去跟任何一个男人接触。” 沈云舒怔了怔,又摇头,“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那个人的性子又冷又淡的,也就在……被窝里,才有些热乎气儿,她感觉很少会有什么让他在意的事情,他应该也不是那种随随便便乱吃醋的人。 方青萤捏她的脸蛋儿,“你呀,你还是对男人那点儿心思不够了解,是个男人就会对自己女人身边出现的男人在意,更何况你还生着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蛋儿,反正我要是你男人,就是个公苍蝇在你身边飞,我也会一巴掌把它给拍死。” 沈云舒佯装恼,“要不我现在去给你抓只苍蝇让你拍?” 方青萤乐得不行,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拿出些正经的态度,问道,“他要是不同意,你还会做吗?” 沈云舒犹豫了会儿,又点头。 她想了这么久,心里其实早就拿定了主意,不管他同不同意,她最后都会做。 厂子里的效益眼看一天比一天不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通知下岗了,她必须提前给自己想好一条退路,秋明哥这个时候来找她,她肯定要抓住机会。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提,她不想他们刚一结婚就出现一些争执,尤其是他现在人又不在,隔着电话谈,更容易出现什么误解。 方青萤看她这个样子,一巴掌拍上她的大腿,“那你还犹豫什么,就直接跟他提,他不同意你就可劲儿撒娇,我跟你打赌,就冲那天你端个盘子他都不舍得你弯腰,你想做的事儿,他不会让你做不成。” 沈云舒嗔恼地瞪她,这段时间青萤姐每次见到她,都要把这件事儿拿出来说上一嘴,逗起她来就没个完。 方青萤又笑,不是她想逗,是她忍不住,任谁看到她这副羞恼的样子都会想要逗上一逗。 在把人惹急之前,方青萤又道,“要不这样吧,你们还差多少本钱,我给你们补上,算是让我也入个股,我当第三个老板,这样你也就不用担心你和陆秋明在一起做事儿会招来一些什么闲话。” 沈云舒欣喜看方青萤,“真的?” 青萤姐提到的这个也是她会担心的一个点,一男一女只要走得近了,就算两个人再坦荡,也容易招来一些非议。 方青萤点头,“哄你干嘛,陆秋明那张小嘴巴巴能说,就是块儿石头也能被他哄得张开嘴笑,他不愁拿不到单子,你呢,心稳又细,手上功夫又利落,不会留不住主顾,跟着你俩做生意,算起来还是我占便宜了。” 有了青萤姐的加入,沈云舒就没什么再犹豫的了,晚上她守在电话旁给他织毛衣,眼睛时不时地往钟表的方向看过去。 他每天晚上十点左右都会给家里来个电话,今天已经快十点半了,电话铃还不响,她有些担心,他每天落脚的地方都不一样,也没个固定电话,她想着要不要给他呼机上传条信息,又怕他还在忙着,会扰了他的正事儿。 沈云舒毛衣织得心不在焉,连着织错了好几针,她索性放下针线,起身去屋里看了看小知言。 外面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睡梦中的小知言被吓到,不安地吭出了声,沈云舒先捂着他的耳朵,把他哄安稳,又关上门,轻着动作跑向电话,结果跑得太急,小脚趾撞到了椅子腿上,撞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她缓了下疼劲儿,拿起电话放到耳边,“远山哥。” 冯远山听出了她声音的不对,“你怎么了?” 沈云舒抹掉眼角的泪,坐到椅子上,“没怎么,就刚睡着了,你吃饭了吗?” 冯远山懒懒“嗯”一声。 沈云舒迟疑问,“你喝酒了?” 她本来组织了一晚上的话,下定决心要今天跟他谈,他要是喝了酒,就不是一个谈事情的好时机。 冯远山回,“喝得不多,你要是想说什么事情就直接说,不用等明天。” 沈云舒讶异于他的敏锐,“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冯远山不紧不慢道,“你要是没事儿,不会一接电话上来先叫远山哥,肯定要先等我说话你才会开口。” 沈云舒不自觉地弯了下眼,他好像对她的一些小习惯很了解。 她试探道,“那我说了,我说完你就算不同意,也不要生气,我们好好聊,我不想在电话里和你吵架。” 冯远山截住她没完没了地铺垫,“说。” 沈云舒从头到尾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沈云舒握紧话筒,“远山哥?” 冯远山回,“筹备一个厂子,初期的事情没你们想得那么简单,你又要上班,又要兼顾那边,你想把自己给累死。” 沈云舒没说话。 冯远山又道,“就算你以后下了岗,不管是养你,还是养小知言或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养得起,你在担心什么。” 沈云舒咕哝回,“我不要你养。” 电话里更静了些。 沈云舒知道他不高兴了,但她还是要说,“大家现在都叫我远山家媳妇儿,等以后我再没了工作,我在大家眼里也就真的只是远山媳妇儿了。” 冯远山挑眉,“你有这么不喜欢当我媳妇儿?” 沈云舒道,“你结婚前结婚后,大家都一样叫你冯老板,为什么不说你是我沈云舒的男人?” 冯远山顿了下,嗓子里慢慢淌出些低沉的笑。 沈云舒压下脸上的热,又认真道,“远山哥,我理解的夫妻应该是相互的,不能只有一方一味地向另一方索取依赖,这样完全倾斜的关系长久不了,我知道你可以做我的后盾,但我也想有一天我可以做你的后盾,这样你在外面奔波的时候,累了想歇一歇,就可以放心地歇一歇,你要是不想和别人拼酒了,直接把桌子掀了都行。” 冯远山沉默了半晌才开口 ,“陆秋明人怎么样?” 沈云舒马上回,“秋明哥特别好,勤快极了,嘴也甜,能说会道,脑子又灵光,人还实诚,从来不会来那种歪的斜的,我和他共事这么久,对他的人品还是相信的。” 冯远山语气不咸不淡,“他在你心里有这么好?” 沈云舒想起青萤姐的话,及时住对秋明哥的夸,改口道,“秋明哥是很好,但远山哥是天下第一好,谁都比不上。” 冯远山压根儿不信她这张口就来的鬼话,只问,“入股怎么分?” 沈云舒老实回,“青萤姐二,我三,秋明哥五。” 她付完房款,手头上的钱根本没剩多少,划拉来划拉去,才勉勉强强凑出这些来。 冯远山道,“既然都要当沈老板了,就当能做主的那一个,存折白给了你?去跟陆秋明谈,你要占五,这是你入伙的条件。地方就不用另租了,我会让人在厂子里给你们留出一个厂房来,初期你们先在那儿,等你们以后做大了,想搬到哪儿去再到哪儿去。” 沈云舒抿了抿唇,轻声道,“远山哥,谢谢你。” 租地方的钱算是一个大头,而且这种租厂房的合同都是至少要签一年,他这是在最大程度地降低他们可能存在的风险。 冯远山的声音又回到开始的沉懒,“上次说谢我是让我脱掉衣服,这次又打算怎么谢我?” 沈云舒拿起杯子贴到自己滚烫的脸上,想了想,小声道,“你今晚到我梦里来,我当面给你道谢。” 冯远山嗓音暗哑,“倒也不用到梦里。” “嗯?” “待会儿来给我开门。” 沈云舒又“嗯?”一声,反应过来什么,心脏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起了压不住的躁动。 第26章 第26章我现在还不想让你亲我…… 冬夜冷寒,霜凝枝头,安静的院子里亮起了通明的灯光。 沈云舒重新打开已经封好的煤炉,烧上水,又将他睡觉要穿的衣服找出来,垫着干净的布放到暖气片上,待会儿穿就不会太凉。 等煤炉上的水开,她晾上一杯白水,又兑着温水冲了杯蜂蜜水,也不知道他这个时间会不会饿,她又简单地做了个肉臊子,他要是饿,就煮点挂面热汤,配着肉臊子吃,解乏还暖胃。 沈云舒都弄好,看了眼时间,先去睡房看了看小知言,又穿上外套走到院门前,贴着大门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一直没听到什么车声。 她又回到屋内,守在炉子旁,继续织起了毛衣,这毛衣还差最后一个袖子,要是抓点儿紧,他明天没准儿就能穿上。 只是还没织上两行,就又起了身,她好像听到了胡同里有车碾过的声音,等她走到门口,还没开门,那辆车开着直接从门前经过,又走远了。 不是他。 沈云舒心里渐渐生出了些焦,他打电话那会儿是在县城,大半夜的路上也不会堵车,这都一个多小时了,怎么也该到了。 她又试着安慰自己,有松寒跟他在一块儿呢,他就算喝了酒也不是他自己开车,松寒也就是看着吊儿郎当的没个正经,其实性子很稳当,肯定不会出什么事儿,应该是有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她又走回屋内,一口气把毛衣的最后一个袖子全都给织完了,抻起来看了看,觉得应该会合他的身,他回来了让他试试,要是可以,她就再给他多织两个颜色,可以换着穿。 沈云舒将毛衣叠起来放好,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相册翻了起来,这相册是白天的时候小知言拿过来的。 老师今天留的作业是画自己的家人,小知言想把舅爷爷和舅奶奶也画上,但他只见过舅爷爷一面,记不太清舅爷爷耳朵上长的那颗痦子是在左边还是在右边了,就去问了太奶奶。 顾老太太乐得不行,她没想到这个小人儿这么细心,画个画还记得舅爷爷耳朵上的痦子,于是把家里的相册给他找了出来,让他看着画。 沈云舒一页一页地翻过相册,他从小到大的照片没几张,也就在每年的全家福里会出现。 原来他打小就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连照个相都少见笑模样儿,沈云舒看着照片上那个严肃的小男孩儿,唇角不禁上扬了些。 她怎么觉得她从这个小男孩儿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几分可爱,她之前都想象不到他有一天会和可爱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她继续往后翻着,眼睛定在一张照片上,没有再动。 照片应该是他当兵的时候拍的,他穿着军装,看向镜头的眼神是同样的不耐烦,松寒搭着他的肩,笑得一如既往的灿烂。 他旁边还站着两个女生。 最边上那个女生她认识,是他妹妹,她见过一次,他妹妹挽着的那个女生,和他隔着一段距离,并肩站立,女生的笑容里有紧张好像也有羞涩,沈云舒想起了那晚的那通电话,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直觉。 她合上相册,坐在椅子上愣了会儿神,又打起精神从小知言的书包里拿出纸和笔,一项一项地列出弄服装厂需要做的事情,她明天下了班得去找秋明哥碰个头儿,既然决定要做,有些事情就要尽快定下来了。 写着写着,铅笔尖突然折断在了纸上,沈云舒抬头看向墙上的钟表,心里被她刻意压下去的那些不安开始控制不住地往外溢。 她放下笔,起身在炉子里添了些煤渣,让它烧得更旺些,然后接水坐上了锅。 他们这儿的老礼儿是如果出远门,要吃“上车的饺子,下车的面”。 他走之前,她都没有给他吃上饺子,等他回来,不管他饿不饿,她都要给他煮上一碗面,哪怕是吃上一口也行。 小时候她娘跟她说过,她爹有吃的口福,每次左等右等都等不回来人,只要把锅一坐上,等锅里的水一开,准能听见他进门的声音。 沈云舒托腮坐在炉子旁,看着锅里的水慢慢开了起来,她等了一会儿,往锅里添上瓢凉水,又开了一次,她等了一会儿,再添瓢凉水。 等锅里的水第三次翻出细小的水泡,胡同里由远及近传来些声响,她站起身,没有动,等车的声音停下,她才挪脚出了屋,往院门口走去。 开始走得很慢,走到院子中央,不由地加快了些脚步,快接近门口时,又慢下来,她盯着黑漆漆的大门,等着它被谁敲响。 可是直到她走到门前,门外还是没有动静响起。 她不确定外面的人是不是他,又或者是她耳朵听出了错觉,其实胡同里根本没有车经过。 沈云舒的唇试着张了下,“远”字还没有发出声,他缓沉的嗓音隔着铁门传进来。 “沈云舒,开门。” 沈云舒呼吸一颤,手上没犹豫,打开门锁,又拉开门。 从头到脚地一眼扫过门外的人,确定他哪儿哪儿都是好的,视线就没再在他身上停留,也没有和他看过来的目光对视,转头看向了旁边的顾松寒。 顾松寒不好意思地对沈云舒笑,“嫂子,等着急了吧,车坏半路上了,修了半天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没有地儿打电话。” 沈云舒只道,“没急,我就猜到你们应该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 又温声问,“你饿不饿,我火上坐着锅呢,水是开的,你要是饿了,我下碗面给你吃。” 顾松寒看向他哥,说实话,他是真的有点儿饿了,晚上那顿他虽然吃得不少,但已经消化完了,刚才在路上又折腾了半天,现在他肚子都快瘪了。 冯远山提着行李走到她跟前,探了眼她的脸色,又握住她拔凉的手。 沈云舒还是没回看他,但也没有把手挣开。 冯远山将她的手攥在掌心,捏了捏,替顾松寒回,“他不饿,晚上那桌子菜全进了他肚子。” 得,顾松寒立马明白了他哥的意思,接话道,“对,嫂子,我不饿,我哥应该饿了,他晚上光喝酒了 ,饭都没吃几口。” 沈云舒点头,只回顾松寒,“那就快回屋洗洗早点儿休息吧,也折腾了一天了,肯定累坏了。” 顾松寒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又接收到他哥的眼色,赶紧应一声,提脚进了院,一溜烟回了隔壁,生怕晚一秒都会耽搁他哥哄人。 沈云舒抽回自己的手,没管旁边的人,转脚也回了院。 冯远山关上大门,上好锁,她人已经回了屋,冯远山跟着进到屋里,放下行李,把屋子的门也关上,从里面上好锁,又拉灭院子里的灯。 沈云舒听到声音也没有回头,她拿出挂面,要往滚沸的锅里下,蒸腾的热气迎面扑来,进到她的眼里,她眼底压着的潮湿更重了些。 冯远山走过来,截住她手里的挂面,放到一旁,又掰过她的肩膀,俯身看她的眼睛。 沈云舒不想让他看,可抵不过他的力气,她被他钳着下巴,躲也躲不开,只能红着眼眶瞪他。 冯远山摩挲着她的眼角,低声问,“这是看到我高兴,还是不高兴?” 沈云舒眼里又洇出些红,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她心里的那种害怕,她曾经在深夜里也这样等过她的爹娘,最终却没把人等回来。 她颤着嗓音道,“冯远山,我不喜欢你这样吓我,你电话里说待会儿就让我给你开门,可我一直等不来你,写字笔尖还断了,你走的时候又走得那么急,饺子也没让你吃上,我娘说过出远门得要吃饺子。” 刚才那短短的一个小时里,各种各样的事情都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每件事情最终都归结到,他走之前她没能让他吃上饺子,是她的错,早知道他要走,她该提前做准备的。 冯远山抹她滚落的泪珠,“好了,不哭了,都是我的错。” 沈云舒不想被他当成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朋友,她胡乱地将自己的眼擦干,仰头看他,“就是你的错。” 冯远山眸底浮出些浅笑,他认真问,“怎么才能原谅我?” 沈云舒看着他明显瘦下来的脸,心底漫涩,她又抹一把泪,慢慢抬起手,嗓子里还压着委屈,“抱抱我。” 冯远山目光转深,他攥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到怀里,严严实实地紧紧抱住她。 沈云舒环住他的腰,也收紧了胳膊,切实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吊着的一颗心才落到了实处。 冯远山贴到她耳边,“想我了?” 沈云舒把脸埋在他的肩上,嘟囔道,“我都快要忙死了,才没有时间想你。” 冯远山亲了亲她薄软的耳朵,又抬起她的脸,弯腰想要靠近。 沈云舒偏过头,避开了他的气息。 冯远山的唇擦着她的脸颊落到了她紧抿的嘴角,他抚上她的头发,哑声问,“怎么了?” 沈云舒闷闷地回,“我现在还不想让你亲我。” 冯远山低笑出声,“怎么才肯让我亲?” 沈云舒脸有些热,她拿脑门撞了下他的下巴,“你先去洗澡,我给你煮面,你不是饿了。” 冯远山回了声“好”,却将她抱得更紧。 夜深人静的拥抱,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分开。 沈云舒听着洗澡间淅淅沥沥的水声,用被子裹住小知言,将他抱到隔壁屋他自己的小床上。 她搂着小知言躺了一会儿,等小知言在新床上睡安稳,她看着时间他应该也快洗完了,就想着去把面给他下到锅里,这样他一出来就能吃上热乎的。 她先回睡房拿了个夹子,将散落下来的头发挽起来,经过洗澡间,听到里面的水停了,想要快些脚步离开。 又听到他在叫他,不急不缓的声音,将她的脚步拖住。 沈云舒想着要不要装听不到继续走出去,犹豫了片刻,脚尖还是转了方向。 她慢慢走到门前,停住脚,还没问怎么了,紧闭的门开了一条缝隙。 他像是耐心等待兔子终于上钩的猎人,直接将她拽进了雾气氤氲的深处。 第27章 第27章冯远山,你就是个混蛋…… 沈云舒的腰被他紧箍着,脸被他宽大的手掌钳着下巴掌控着,她推也推不开他,逃也逃不脱,只能任由他一点点侵夺着呼吸。 唇舌的咂吮声在密闭湿热的房间里越来越重,他赤着上身,仅着一条单裤,灼热的体温毫无阻挡地压过来,烫得她更是心慌,连闷潮的空气都要被燃起火星。 沈云舒在昏沉中推上他的肩膀,含糊出声,“火上还坐着锅呢。” 冯远山咬一下她的唇,惩罚她的不专心,“那点儿火烧不干锅。” 沈云舒想起那晚最初那刻进骨子里的疼,害怕大过羞臊,她揪上他的头发,勉强断开些深缠的气息,目光颤颤地看他,“不行,你时间太长了。” 这话让冯远山的喉结又重重地滚开,他摁碾着她的唇角,哑声道,“沈云舒,你最会折磨人。” 沈云舒眼神滞了下,偏开些头,唇离开他的手,小声回,“那你找个不折磨你的去。” 冯远山一顿,又扳回她的脸,端详她的眼睛,“这话听着怎么这么酸。” 沈云舒想说我晚上喝的是粥,又没有吃醋,说话怎么会酸,垂落的视线划过他沾着水汽的腹部,又停住。 上次她全程都紧闭着眼,抓也只敢抓他的头发和肩膀,现在才看到他沟壑起伏的腹上蔓着一条长长的疤。 她怕弄疼他,手抬起,想碰又不敢怕,“这儿是车祸留下的?” 冯远山低低地“嗯”一声,单手提着她的腰,将她抱到洗手台上,方便她看得更清楚。 沈云舒仔细看着疤痕上的纹路,呼吸都轻了些,她连打个针都会怕疼,她想象不到他那个时候该有多疼。 冯远山揉揉她的头发,“可以摸,不疼。” 沈云舒轻轻地碰过疤痕凸起的边缘,像是要给他抚走当时的疼。 冯远山的呼吸渐重。 沈云舒的手指停在疤痕的尾端,她仰头看他,轻声问,“远山哥,你喜欢我折磨你吗?” 冯远山紧盯着她,嗓音哑不成声,“你说呢。” 沈云舒又低下眼,避开他灼灼的目光,只看着那道疤,嘟囔回,“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 她张阖的红唇离那道疤只有寸许之隔,冯远山黑眸风云暗涌。 沈云舒像是为了看得更清楚,又贴近了些,冯远山胳膊上的青筋都跟着一跳,她温热的气息似碰非碰地扫过他的皮肤,又似抓不住的游滑尾鱼,直接离开。 冯远山的下颌紧绷成凌厉的刀锋,他沉眼看她,半个月不见,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沈云舒摸摸他的下巴,善解人意的语气,“看来是不喜欢,那我以后不折磨你了。” 她说着话,脚尖往地面偷偷探去,想趁他不备逃出去。 冯远山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无声冷笑,她不会天真地以为她现在能逃出去,今晚就可以平安无事地度过。 沈云舒已经意识到自己招惹过了火,她的脚落到地上,唇间溢出一声轻哼,又委屈看他。 冯远山似笑非笑地配合她做戏,“脚崴到了?” 沈云舒摇头,把脚从棉拖鞋里拿出来,让他看她的小脚趾。 粉透圆润的指甲盖和嫩白的皮肤间洇出了点已经干掉的血。 冯远山眉头皱起,屈膝半蹲下身,托起她的脚看,“怎么弄的?” 沈云舒回,“那会儿接你的电话太着急了,撞到椅子上了。” 冯远山直起身,将她打横抱到臂弯,大步走出洗澡间。 沈云舒搂着他的脖子小声道,“当时疼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冯远山眉心蹙成深川,“疼你不知道早说,现在撒娇有什么用。” 沈云舒看着他眉间压着的愠怒,抬起手,给他抚平紧皱的眉头,又凑过身去,亲了亲他的唇角。 他现在明明也沉着一张脸,她好像不太怕他了。 冯远山睨她一眼,嗓音很沉,“老实点儿。” 沈云舒老老实实地“哦”一声,头靠到他的肩上蹭了下,跟个 温顺的小猫儿一样。 冯远山将她放到床沿,又去拿来药箱,药箱里面的药很齐全,他单膝跪在地上,手捧着她的脚,拿棉棒一点点地给她的伤口消着毒。 有些疼,却又没那么疼,她目光的尽头拢着他认真的眉眼,一直没有动。 冯远山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很疼?” 沈云舒摇摇头,眼睛弯下来些,“你这样好像我娘。” 她小时候哪儿磕到了碰到了,她娘脸上的神情也是这种心疼。 冯远山脸有些黑,但像他丈母娘总归也不能说是不好,他回道,“回头找个时间去给他们上个坟。” 沈云舒鼻尖有些泛酸,眼里淌出的笑更深了些,她认真点下头,“好。” 冯远山倾身压过去,吻上她的眼睛,亲上她的鼻尖,又要继续向下。 沈云舒屈肘撑在他的胸前,有点能拖一刻是一刻的鸵鸟心态,“你先去煮面,我也有些饿了。” 冯远山抬起她的下巴,碰了碰她的唇,也没点破她,收拾好药箱出去煮面了。 水就是沸的,炉子一打开,火马上就上来了,他做事又利落,没两分钟两碗热汤面就煮好了,沈云舒被他抱到了饭桌前。 清透的汤底,嫩绿的青菜,溢香的肉臊子,还窝着一个溏心蛋。 沈云舒本来不怎么饿也被带出了些食欲,但这么满满的一碗,她也吃不完。 她拿过他的碗,将蛋给他夹了过去,又给他拨了大半碗的面,她喝两口热汤再吃点儿菜就好了,她喜欢吃刚煮出锅的青菜叶。 冯远山拉开她旁边的椅子,肩挨着她的肩坐下,又把荷包蛋给她夹了回来,还把碗里的菜全都挑给了她。 沈云舒没有再推,不然夹来夹去,面都要凉了。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菜,冯远山两筷子就吃下去了半碗面,看起来像是一天都怎么吃饭的样子,吃相虽不斯文,可也不难看。 沈云舒怕他不够吃,把碗里没动的面条全都拨给了他,又给他倒了杯水,放到他手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冯远山回,“下午,临时坐飞机回来的,见一个工程师,他手底下有一个团队,他要是能过来,他的整个团队也能跟着过来,广州那边的事情还没弄完,明天我还得走,这次一周内应该就能回来了。” 沈云舒心头涌起些异样,她还以为他回来了就不走了,她拿筷子拨弄着碗底的菜叶,没说话,只“嗯”了声。 冯远山看她忽闪的睫毛,“不想我走?” 沈云舒睫毛颤了颤,夹起碗里的荷包蛋,送到他嘴边,“前几天有人打电话找过你。” 冯远山咬一口,接过她手里的筷子,把没咬的那一端递到她唇边,“有说是谁?” 沈云舒不想吃,直接推开了他的手,回道,“没有,我说你不在家,得到年底才能回,她就挂了电话。” 冯远山察觉到什么,“男的还是女的?” “……女人。” “什么时候的事儿?” “好像是你走的那天晚上吧,就你打电话之前打来的。” “当时怎么不跟我说?” 沈云舒蓦地顿住,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那天没及时跟他说这件事儿,一直拖到现在,她也摸不清他现在这个问句是不是有埋怨的意思,怨她没有早点儿跟他说。 冯远山看她,“这事儿这几天一直在你心里压着?” 沈云舒不看他,“没有一直压着,就是现在突然想起来了。” 冯远山又问,“你以为她是谁?” 沈云舒被他这种逼问问出了恼,她不想表现出来,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心平气和道,“我谁都没以为,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有一个女人打电话找过你,而且就算她是谁也没关系,你年纪这么大了,之前有过什么也很正常,我不也谈过。” 空气里突然涌过来些冷风,冯远山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他在她心里到底年纪大成什么样儿,还年纪这么大了…… 沈云舒能感觉到他情绪瞬间的变化,握着筷子的手有些紧,她知道自己不该说最后一句,可话出了口已经收不回来。 她放下筷子,试着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之前就算是谈过别人,哪怕是谈过几段,那都是我们认识以前的事情,我一点也不介意,那天她来电话,没能及时跟你说,我跟你道歉,她后面要是再打过来,我会记得第一时间跟你说。” 冯远山原本黑成锅底的脸又生了层寒,他看她一眼,没说话,将碗里的面几口吃完,又拿过她的碗,把她的碗底吃干净,将两只碗摞一起,起身走向厨房。 沈云舒有些无措地叫住他,“远山哥……你是生气了吗?” 冯远山没回头,只平静道,“我生什么气,我娶了个再大度不过的媳妇儿。” 沈云舒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嘲讽,她不知道他生气的点在哪里,难道她要说她很介意,她没及时跟他说,就是不想告诉他有个女人找过他? 因为她自己谈过,她不希望他介意这件事,她也不喜欢他抓着这件事不放,所以事情放到他身上,她至少也该拿出同样的态度。 沈云舒不想闹隔夜的别扭,更何况他明天还要走,她从椅子上下来,走进厨房,站到他旁边,将手里的筷子放到水池,又伸手接他洗过的碗。 冯远山没给她,只道,“你不用管,去洗漱。” 沈云舒看着他冷硬的侧脸,拇指一下一下地抠弄着自己的食指,很长时间都没有动,最后扭身直接出了厨房。 冯远山等她脚步走远,才停下手里的动作,他讥诮地扯了下唇角,她都说了她一点儿也不介意,他总不能逼着她非要去介意,他年纪大了,就必须该谈过?这到底是她从哪门子寻来的歪理。 沈云舒洗完漱,去隔壁房间看了看小知言,想着要不今晚干脆和小知言挤一张床上睡好了,她才不要回去看他那张冷脸,她大度还大度出错了,早知道就不该跟他说,管谁找过他。 人家既然能把电话打到家里来,肯定也有他呼机的号码,两个人私底下没准儿早就联系上了,就她跟傻子一样还一直记挂着这事儿,明明都不想跟他说,却又觉得不说是不是不好。 沈云舒在小知言的枕头上闷了会儿,又起身回了睡房。 她要是这样一躲,反倒成了不占理的那一方,她又没有错,他如果不想看到她,他就去睡地上,这样正好,她反正也不想再经历一回那天晚上的疼,还省得再找什么借口一直往后推了。 沈云舒掀开被子躺到床的里侧,背对着门口,眼睛盯着墙发呆,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忙紧紧闭上了眼。 冯远山先去看了看小知言,又走进睡房,看了眼床上缩着的那小小一团,关上门,径直走向洗澡间,等他再出来,屋里已经暗了灯,只留着他这边床头柜上的台灯。 他走到床边,站着没动。 沈云舒听不见他的声音,心里愈发紧张,她攥紧被子,又悄悄往床边儿挪了挪。 冯远山看着她快要悬出去的身子,沉声道,“你把被子全都扯到你自己身上,我盖什么?” 沈云舒肩膀一僵,松开了攥着的被子,没转身,只倒着手将被子往他这边扯过来,身子还紧贴着床沿。 冯远山看到她这个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直接上床,将被子连人一块儿抱到了怀里。 沈云舒恼怒瞪他,眼眶渐红,他不是连看她一眼都不想看吗,干嘛要抱她。 冯远山一看她这双泪汪汪的眼睛,心里有再大的气也消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她要是再叫上一声“远山哥”,大概也就消没了。 沈云舒就是不叫他,她今晚一点儿也不想 哄他。 两个人都别上了劲儿,谁也不开口说话,他俯身咬她的唇,她就有样儿学样儿地咬回去,他咬她多疼,她就回给他多疼,纠缠在无声的撕扯中越来越深。 当再一次被艰难劈开,沈云舒疼得眼泪又掉,但她不出一点儿声,也不求他,哪怕疼得唇都在哆嗦。 冯远山低身要亲她,沈云舒偏开头,不让他亲,泪珠成串地从眼角坠落,进到大红的枕巾里,消失无踪。 原本柔成水的人真要犯起倔来,让人拿她一点儿招都没有。 冯远山又沉气退出去,气息慢慢向下,沈云舒开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抓不住他。 那种无助又陌生的感觉几乎要将她湮没,她双手紧捂着自己的脸,终于还是哭出了声。 冯远山起身来看她,问得不确定,“不舒服?” 他完全靠自己摸索,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舒服。 沈云舒不敢看他的唇,双手死活不肯离开自己的脸,语无伦次地哭,“冯远山,你就是个混蛋,我都说我不介意了,一点儿都不介意,你还生气,她都把电话打到家里来了,我也没说什么,我不就晚跟你说了几天她来过电话,可我不也跟你说了,你还要我怎么样,你既然这么盼着她的电话来,干嘛要和我结婚,你还抱我亲我。” 他哪儿都亲,还亲她…… 他就是个坏人,他真的是坏透了。 他都会这么多花样了,她也没问他什么,他还对她冷脸,他们现在虽然还没多少感情,但好歹也顶着夫妻的名义,她又不是块儿石头,心里怎么可能会没想法,她都尽可能地不表现出来了,他还要她怎么不介意。 冯远山坐起来,托着她的腰将她从床上抱到身上,想生气又不知道该从哪处开始生,她要是再说一遍不介意,他就要被气成脑溢血了。 他扯开她的手,给她擦着眼泪,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气急败坏的无力感是什么滋味儿,“沈云舒,我迟早有一天得被你给气死。” 沈云舒一怔,扬手一巴掌直接拍上他的嘴,冯远山被打得愣住,沈云舒打了人,眼泪掉得更凶,她拽起他的手放到木质的床头上,呜咽道,“你快说你要活到长命百岁。” 冯远山心头登时软下来,他反握住她的手,哑声道,“我会和沈云舒一起活到长命百岁。” 沈云舒甩开他的手,她才不要跟他这个坏人一起。 冯远山抱紧她,“我为什么要盼着她的电话,我又不知道她是谁。” 沈云舒压根儿不信他,可她身上又疼又难受,刚才还被他弄得哪儿都软得提不起劲儿,她挣不开他,只能靠在他怀里缓气儿。 冯远山抚着她的头发,抵到她耳边,一字一顿地让她听清楚,“没有别人,只有你。” 他又咬牙切齿地添一句,“这种事儿跟我年纪大不大没一点儿关系。” 第28章 第28章天底下属你沈云舒最会灌…… 沈云舒的背有些冻住,她清楚他这种性子的人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她,况且他反应还这么大。 冯远山看闷在他怀里的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鸵鸟,“我在你眼里年纪很大?” 沈云舒没说话,将眼角的潮湿在他肩上蹭了蹭。 冯远山咬她的耳朵,“我还谈过几段?你还挺看得起我。” 沈云舒搂上他的脖子,过了好一会儿,别扭又小声地抽噎开口,“谁让你会的花样儿这么多……” 冯远山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有所指,他抬起她的脸,看她的眼睛,哑声问,“所以刚才还算舒服?” 沈云舒低垂着湿漉漉的睫毛,抿紧唇,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刚才还没散去的潮红顺着雪白的脖颈又漫开,这种无言的羞涩比言语更能说明一切。 冯远山眼眸一深,虎口卡着她沁粉的脸颊欺身压下来,沈云舒看到他高挺鼻梁上沾到的晶亮,慌乱地想躲,但根本避不开。 两人唇舌相缠上,她被迫在他的嘴里尝到了她的味道,沈云舒脑子里一瞬间有什么炸开,全身弥漫的臊意从骨缝里生出来,她咬着他递过来的舌尖颤颤地嘤咛一声,瘫软在了他的怀里。 冯远山趁她注意力分散,慢慢沉入,沈云舒昏沉的意识全部被他的亲吻占据着,等她感觉到什么,浑身又绷紧,冯远山停下,捧起她的脸温柔地吻着。 沈云舒在他这种没有侵略的气息围裹里,渐渐放松了神经,冯远山观察着她神情的变化,直接一举捣进,沈云舒闷哼出声,眼里蓄着的泪又溢出。 冯远山用唇摩挲着她的眼角,轻声哄,“乖,放松些。” 沈云舒抱紧他,试着一点一点地放松自己,慢慢地,她还不太熟悉的那种难受劲儿又涌上来,她看着他,委屈又可怜。 冯远山亲她紧咬的唇,“说话,要我做什么?” 沈云舒泪眼模糊地摇头。 冯远山很有耐心,亲她的眼,亲她的鼻尖,又含着她的唇吮,她不说话,他就这样一直亲下去,反正夜还很长。 沈云舒最终呜咽出声,“远山哥……” 冯远山克制的喉结蓦地急滚开,像是得到了某种即刻指令。 昏暗的灯光里,春情涌动着风月,时重时慢地流淌开,直到凌晨的深夜。 沈云舒只记得自己最后是晕过去的,再醒来,外面的天已经大亮,她在被窝里躺着发了会儿呆,又拥着被子慢慢起来。 这次身上虽也酸软,但没有了上一次那种撕裂灼烧的疼,她想把床单换下来,手摸上去,才发现已经换过了。 床头还叠放着她干净的衣服,沈云舒一件一件地将衣服穿好,穿袜子的时候,又看到脚趾上的药应该也是重新抹过的,她对这些事情都没有印象。 她将被子摊开在床上,挪着脚蹭到床边,视线扫过床头柜上开了盒的药,热气霎时铺上脸。 她就说她怎么会有一种清清凉凉感觉,她睡得是有多沉,竟然连这个都没有感觉到。 沈云舒将药连同盒子一起藏到了床头柜的最深处,手碰到里面的计生用品,指尖似被烫了下。 她前两天收拾屋子的时候就看到了,民政局发的那些计生用品他一直都没开封,他用的是别的,她也不清楚这里面的区别是什么,他喜欢用哪种就用哪种吧。 沈云舒又把床头柜给紧紧关上,想着回头还是要给这个柜子安装上锁,省得哪天小知言找东西,被他看到这些。 她走去隔壁屋,小知言已经起床了,连小床上的被子都是叠好的,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沈云舒收拾好自己,匆匆忙忙来到隔壁,他只说今天要走,也没说什么时候走,他时间那样赶,现在已经走了也说不准。 她掀帘进屋,顾老太太从厨房出来,看到她,笑着开口,“来得正好,饺子马上就出锅了,小知言已经吃完了,松寒出去办事儿顺道将他送去了学校,这样你也就不用着急赶时间了。” 沈云舒走上前接老太太手里的碗筷,有些歉意道,“姥姥,我今天起太晚了。” 老太太嗔她,“你这孩子,在自己家里,你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沈云舒被老太太的眼神看得脸热,下意识地抻了下衣服的领口,怕自己没捂好,不止脖子上,她身上好多地方都有他弄出来的痕迹,上次就好几天才消下去,这次怕是时间会更长。 顾老太太一看她的动作,心里更乐。 她扬高了些声音,故意说给厨房里的人听,“我昨晚早早儿地就睡着了,都不知道他人回来了,今天早上一起来,看到他正在厨房剁馅儿,都把我吓一跳,你说他一打小就不喜欢吃饺子的人,突然说想吃饺子了,这也真是天上下红雨,不知怎么的就改了性。” 沈云舒心里一动,抬起的视线和走出厨房的人对上,又转落到他身上穿着的毛衣。 冯远山将热腾腾的饺子放到桌子上,又拿过她端着的 碗筷,回老太太的话,“老话不是说出门的饺子下车的面,走之前吃上一顿饺子,这次的事儿也能办得顺一些。” 顾老太太“呦呵”一声,“你什么时候还信上这种老话儿了?” 冯远山再正经不过,“昨晚开始。” 沈云舒耳根起了烫。 顾老太太忍住笑,点点头,“行啊,那你可得多吃几个,争取早点儿把事办完,还能早点儿回来,云舒又是上班,又是弄婚事儿,每天还早早地起来帮我做早饭,你没看那一张小脸儿都快瘦没了,你说哪儿有你这样的,刚结婚一天就把新媳妇儿丢家半个月,也就云舒性子好,不舍得跟你闹。” 沈云舒想起昨晚闹的那出,耳朵更烫了些,她不看他压过来的目光,对老太太笑,“您每天换着花样儿地做好吃的,我哪儿会瘦,这些天都长了不少肉,不信您摸摸我的脸。” 她是真的长肉了,就算没上秤她也知道,老太太在吃食上面舍得花钱,顿顿有肉有汤,就连小知言的脸都胖乎了一圈,但她长肉不容易上脸,胸衣倒是穿着紧了不少,她还打算着这两天再新做两件,不然一整天穿着勒得不舒服。 顾老太太摸摸她嫩白的脸蛋儿,“长点儿肉挺好的,你们小姑娘家家的,长点儿肉更招人疼。” 沈云舒能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热,她轻轻地对老太太“嗯”一声,飞快地看他一眼,又偏开视线。 顾老太太将两人眉目间的流转看在眼里,她心里唱起了乐呵呵的小曲儿,面上不显,只道,“行了,饺子都出锅了,你们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那会儿我跟小知言一块儿已经吃完了,现在得先去赶个集,要不去晚了菜都不新鲜了。” 她说着话,把围裙一摘,又穿上外套,拎起菜篮子就要往院子里走,腿脚利落极了,就是个小年轻的,都不一定能比得过。 沈云舒看她连围巾帽子都没戴,忙道,“姥姥,您等一下。” 她拿着围巾帽子走到老太太跟前,先把帽子给老太太戴好,又将围巾绕到老太太脖子上,一圈一圈围严实,防着风会从缝隙中灌进老太太脖子里。 冯远山一错不错地看着她认真的侧脸,不舍得移开目光。 顾老太太冲冯远山眨眨眼,当初相完亲,还一口咬定说跟云舒没眼缘,没眼缘现在看这么紧做什么,她就说天底下所有嘴硬的男人,最后都会被打脸。 冯远山对老太太明显的揶揄扯了下唇角,转身去厨房将剩下的饺子端了出来。 老太太人一走,屋里就安静下来,沈云舒摆弄着桌子上的碗筷,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以什么话打破这种沉默。 冯远山拉开饭桌前的椅子,看她,“坐下吃吧。” 沈云舒绷直腰背,仰起些头,和他视线相撞上,她轻声开口,“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吃饺子。” 冯远山给她展了展褶皱起的领口,“也没那么不喜欢,。” 沈云舒想了想,又问,“那你喜欢吃什么?等你回来那天,我给你做。” 冯远山的手转向上,指腹碾上她还有些肿的唇角,回道,“我喜欢吃什么你不知道。” 沈云舒呼吸一顿,直接推开他的手,坐到他拉开的椅子上,也不管他,自顾自地拿起碗筷开始吃饺子,她就不该多问他一句。 冯远山扯开她旁边的椅子,也坐下,她就是还欠收拾,不逗弄她一下,她就又跟他端起了那副小心翼翼的神色。 沈云舒昨晚被折腾得消耗太大,没吃的时候不觉得,吃了一口,饺子的香味儿就把胃里的饿劲儿给带出来了。 刚出锅的饺子有些烫,她小口小口地吃着,没一会儿,几个就下了肚,就是烫得她心口都有些疼。 冯远山拿过一个空盘子,夹出些饺子,又用筷子将饺子中间夹断,让里面的热气散了散,将盘子推到她跟前,让她吃这些。 又看她空空的碗底儿,“不蘸醋吃?” 沈云舒摇头,“我不爱吃酸。” 冯远山凉凉地睨她一眼,没说话,在自己碗里倒了半碗醋。 沈云舒余光里看到他那大半碗深色,牙齿都跟着酸了下,她在他推过来的盘子里夹了半个饺子,连热气都不用吹,直接吃进了嘴里,不烫也不凉,刚刚好的口感。 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外面的冷风将院子里的树枝刮得呜呜作响,安静的屋内只剩碗筷交叠的轻微碰撞。 火炉里烤着的红薯香在空气里无声无息地萦绕开,把沈云舒的视线给勾了过去,她伸向饺子的筷子渐渐慢了下来,又没停下。 冯远山屈指敲一下桌面,“吃饱了就别硬塞,待会儿吃得你胃不舒服。” 沈云舒也不算吃饱,她就是想留着点儿肚子再吃块儿烤红薯,但剩碗底儿不好,小知言都知道不能剩饭,她至少得把盘子里他给她弄的这些吃完才行。 冯远山站起身,到厨房盛了碗饺子汤端过来,放到她手边,又去炉子里扒拉出一块儿烤红薯,拿纸包裹着红薯的底端,将上面的红薯皮剥掉,然后递给她,言简意赅地嘱咐,“小心烫。” 沈云舒看他。 冯远山拿散了些热的红薯瓤轻碰了下她的唇,“不是想吃?” 沈云舒抿了抿唇,放下手里的筷子,接过红薯,又看他,“你吃吗?” 冯远山将她盘子里还剩的那些饺子都拨到自己碗里,不冷不淡道,“我不爱吃甜,我爱吃酸。” 他不爱吃她爱吃,沈云舒捧着红薯咬了一口,但这一口咬得有些多,舌头被里面的热气烫到,她勉强将吃进嘴里的红薯囫囵吞地咽下去,又端起旁边的水杯猛喝了一口水。 冯远山放下盘子,钳起她的下巴凑过来看,沈云舒别了下身,冯远山眉头蹙起,声音重了些,“别动。” 沈云舒睫毛一颤,没有再动。 冯远山拇指碰她的唇角,“张开些,我看看里面。” 沈云舒睫毛又颤了颤,她红着脸瞪他一眼,将唇闭得更紧。 冯远山想到昨晚,黑沉的眸子里淌出些笑,他倾身吻上她紧闭的唇角。 沈云舒有些急地推他的肩,“不行,会有人来。” 她的唇一张开,他就顺势抵了进去,又揽上她的腰,将她抱起来,气息不离她,抱着她走向厨房,又关紧门。 就算进到密闭的空间里,沈云舒紧绷的神经还是松不下来,这可是大白天,院子里的大门还敞着,老太太随时都能回来。 冯远山知道她紧张,确定她没有被烫伤,就放她坐到柜子上,含着她有些红的舌尖吮了下,“疼不疼?” 沈云舒偏头将脸闷到他的肩上,摇头。 冯远山贴到她耳边,又问,“昨晚呢?” 沈云舒被问恼了,张嘴咬上了他的脖子,他都给她抹药了,还问什么问。 冯远山唇角扬笑,将她抱到怀里,亲了亲她薄透的耳垂。 沈云舒想推开他,又想到他马上就要走,伸出胳膊环住了他的腰,两个人贴得更紧了些。 冯远山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过了一会儿,开口道,“结婚请柬你先别往外发,我打电话让那边重新弄了,过两天会送新的过来。” 沈云舒下巴撑在他的肩上,抬起些头看他,“为什么要重新弄?” 冯远山回,“把名字的顺序换了。” 沈云舒没明白,“名字顺序怎么了?” 冯远山道,“你不是想让人知道我是你沈云舒的男人,你的名字在前,别人才清楚咱们家谁是一家之主。” 沈云舒顿住,从他怀里起身,也不看他,咕哝着回,“你话说得倒是好听,我哪儿能做得了你的主。” 冯远山抬起她的下巴,慢慢地摩挲着,嗓音沉缓,“怎么做不了,你眼泪一掉,说什么我没听你的。” 沈云舒对上他漆黑的眸子,昨晚的情景在她脑子里渐渐清晰起来。 她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努力将一张小脸端得面无表情,压着声音道,“那是因为在床上,你想哄着我来,自然我说什么你都听。” 冯远山挑眉看她,眸底闪过一丝兴味,他倒要看看她那点小胆子接下来 能说出什么来。 沈云舒被他盯得声音更小了些,“你怎么不说在床下,我昨晚就算说错了话,也主动去哄你了,你还对我冷脸。” 冯远山脸上的神情转淡,“我被你气得心脏都疼,还不能冷个脸,嫌我年纪大也就算了,有别的女人给我打电话,你不扯着我脖子质问我是谁打来的,还要跟我道歉,镇上要是选十佳好媳妇儿,我冯远山的媳妇儿绝对要排头一名。” 沈云舒挺起的肩膀又耷拉下来。 冯远山看她,“所以,在你心里就真的没一点儿介意?” 沈云舒默了一会儿,试着开口,“我要是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就不会犹豫这么久要不要跟你说着这件事了,可我介意的不是你的以前,我介意的是现在,你现在是我的男人,还穿着我给你织的毛衣,你要是敢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我就……” 冯远山眉眼沉静,“就怎么样?” 沈云舒低柔的嗓音撑起些气势,“我就带着你给我的存折立马跟你离婚,彩礼钱你一分也别想要回去。” 冯远山又被她这强装做狠的模样儿惹出些笑,他捏捏她透着粉的脸颊,“你也就这点儿出息了。” 沈云舒被他笑得有些急,拿脚尖踢他一下。 冯远山俯下些身,直视她的眼睛,慢慢道,“沈云舒,你得知道,你在我这儿有所有理直气壮的资格,我们是做夫妻,你在我跟前最不需要的就是要小心翼翼,你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出来,别给我憋着自己瞎琢磨,我不是所有的时候都能看出你心里在想什么,尤其是还隔着电话。” 沈云舒心头微微泛了些热,半晌,她又抱上他的腰,闷在他怀里,“嗯”了声。 冯远山一想起昨晚来就有些来气,“你可真行,这么点小事儿能在心里能闷这么些天,我说你那天怎么突然叫起了我冯远山。” 沈云舒自知她理亏,她抬手摸上他的胸口,轻声问,“心脏还疼吗?” 冯远山冷脸看她,“你觉得呢?” 沈云舒又给他揉了揉,“这样呢?” 冯远山不为所动,“换你被我这样气一个试试。” 沈云舒低下些头,将唇隔着毛衣印在他的胸口,轻轻碰了下,又看他,“这样呢?” 冯远山眸光生暗,他托起她的脸,俯身直接咬上她的唇,“天底下属你沈云舒最会灌迷魂药。” 气急的语气里颇有些对自己怒其不争的意味,本想给她个教训,但她随便来句软话就能轻易把他给哄住。 沈云舒觉得冤枉,在他炙热的呼吸里勉强为自己辩解,“我哪儿会灌什么迷魂药……” 冯远山咬她咬得更凶,“你以为你灌得少。” 沈云舒扯着他的头发娇娇柔柔地抗议,“疼。” 冯远山柔缓了些气息,想起什么,又停下,拉开些距离,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哑声问,“你觉得我年纪很大?” 沈云舒看着他眸底压着的暗涌,觉得这个问题今天要是回答不好,等着她的还不知道是什么。 她搂上他的脖子,认真道,“我喜欢年纪大一些的。” 冯远山的脸色有些僵。 沈云舒凑过去,亲亲他的唇角,又轻了些声音,“大我五岁的刚刚好。” 第29章 第29章你更喜欢黑色薄纱的,还…… 顾松寒一大早就把昨晚那辆坏在半路的车开回了厂子,让厂子里的师傅好好检修一下,看还有没有其他问题,省得回头再坏在路上,他又开了辆别的回来,待会儿好送他哥去市里坐飞机。 他一手插着兜,一手晃着车钥匙,嘴里哼着小曲儿,一摇一摆地掀帘进了屋。 外屋没人,饭桌上还放着吃到一半的碗筷,厨房里好像有些动静,他叫了声“奶~”,朝着厨房走过去。 但厨房里的人没应他,也没了任何动静,顾松寒看着紧闭的厨房门,福至心灵地突然想到什么,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起了坏心思,还没想好是要叫“哥”,还是要叫“嫂子”,又或者干脆两个人一块儿叫,厨房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冯远山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又关紧厨房的门,沉脸扫过来的眼神压着不耐,明显是有什么火没散出来。 顾松寒此时此刻的心情让他很想在老虎头上拔一次毛,他不怕死地笑着问,“哥,就你自己在家吗?嫂子呢,已经去上班了?” 冯远山收拾着饭桌上的碗筷,冷淡地“嗯”了声。 顾松寒走到饭桌前,上手也跟着一块儿收拾,嘴里也不闲着,“哥,你在嫂子心里的地位不行啊,你这刚出去了半个月,马上又要走,嫂子也不说多陪你一会儿,我怎么觉得你在嫂子那儿还没工作来得重要。” 他话音刚落地,厨房里起了些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碰倒了。 顾松寒眉梢高高地扬起,故作惊讶,“厨房里有人吗?” 冯远山还没开口。 从厨房紧闭的门里传出来一声,小小的,细细的,柔柔的,“喵~”。 细听的话,还能听见些颤音。 房间里里外外在一瞬间安静得没一点声儿。 沈云舒捂紧快要着了火的脸,都想狠拍自己脑门一下,她也不知道她是脑子抽了还是怎么回事儿,鬼使神差地就喵了出来,但她要是不装猫,大白天的,还是在厨房,要是让小叔子给撞个正着,她也就不活了。 顾松寒死命地掐着手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他奇怪道,“厨房里怎么有猫,不会是吴婶儿家的那只小白又过来偷肉吃了吧?” 冯远山警告地看他一眼,“去看看锅炉有没有封好,然后到车里等我,我收拾完就走。” 顾松寒闹够了,见好就收地“嘿嘿”两声,立正敬礼大声道了句“遵命”,又冲冯远山挤眉弄眼了两下,在冯远山的脚踹过来之前,及时转身给跑了,他可惹不起半道儿被坏了好事儿的阎王。 沈云舒等顾松寒出了屋,快蹦到嗓子眼的心跳才慢下来,她拿起刚才碰倒的空罐头瓶,贴到自己的脸上,冰了冰上面的热度,又听到他走向厨房的脚步,先一步走到门口,直接把门从里面给反锁了。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他,以后出了睡房,他连靠近她都别想靠近,他这个人根本就招惹不得,亲起来就没个完,还把她衣服的扣子给扯掉了,她这个样子根本没法见人。 冯远山推门没推开,又拧了下锁也没拧开,他屈指叩门,“生气了?” 沈云舒半倚半靠在门后,打定主意不说话。 冯远山问,“连话都不想跟我说了?” 沈云舒轻哼,你自己知道就好。 “那我走了?今天有集,路上会堵,得早点儿出发。我在门口给你挂了件衣服,你待会儿开门就能拿到。” 沈云舒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还是没出声儿。 冯远山又道,“这次是坐飞机,我大概晚上九点落地,到了住的地方就给你打电话,我要是一直没给你打,肯定就是有别的事情耽误了,这次饺子也吃了,我天生的福大命也大,不会轻易出什么事情,你别老乱想什么自己吓自己,听到了没?” 沈云舒忽闪了两下睫毛,把眼底忽然涌上的涩给压了下去,这下更不能出去了,她不想在他走的时候还让他看到她的眼泪。 顾松寒在院子里喊,“哥!收拾好了没,该走了,再不走就赶不上飞机了!” 冯远山看着门上映出来的影子,又叩一下门,“沈云舒,出个声儿,不然我不放心走。” 沈云舒回叩了两下门,让他快点儿走。 冯远山又等了一会儿, 知道今天是肯定等不到她出来了,他低声道,“那我走了,沈小猫。” 沉缓暗哑的嗓音,像是在哄,又像是在笑。 沈云舒全身都要着了火。 她觉得她至少一个星期都不能再听到他的声音,不然这声“沈小猫”估计会出现在她每晚的梦里。 顾松寒一边开着车,一边偷偷地观察着副驾上的人,怎么看个枯燥的技术说明书,唇角还带着笑,这技术说明书这么有意思的么?怕是有意思的不是这技术说明书,而是别的…… 他轻咳一声,问得随意,“哥,结婚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顾松寒也没指望他哥会回答什么,他只是忍不住想要逗一逗。 冯远山翻文件的手停了下,又继续,头也没抬,只简单回,“还是要看跟谁结。” 顾松寒注意到了他哥那几秒的停顿,这说明他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顾松寒顿时乐了,“终于承认了吧,我就说你一开始就对嫂子有想法,当初我跟你说嫂子在跟一个小白脸儿相亲,你还骂我多管闲事儿,要不是有我,现在觉得结婚有意思的就是别人了。” 冯远山的手指叩在文件上,没有再动,原本若有似无上扬的唇角也渐渐抿成一条薄直的线。 也是,以她的性子,不论跟谁结婚,肯定都能把两个人的生活过得很有意思,她有这个能力。 不单单只对他。 她现在对他所有的笑,为他掉的眼泪,那些发自内心的担忧,还有给他一针一线织的毛衣,大概也只是因为他成了她的丈夫,跟冯远山这个人本身没多大关系。 顾松寒瞅他哥的神情突然变了些,他琢磨了琢磨自己刚才说的话,也没觉得哪句话有毛病,他小心问,“咋了,哥?” 冯远山合上文件,看他,“我上次到广州那天晚上,有没有一个女人打电话到厂子里,说是找我的?” 顾松寒一愣,又摇头,“没有,我反正没接到过。” 他说着话脸色又严肃起来,“不是,哥,你不会是在外面招惹什么女人了吧,咱家可没这个传统。” 冯远山给他一记眼刀,“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那天有个女人把电话打到了家里,被你嫂子接到了,也没说是谁,只说是找我的,我早晨给雅琳打电话,她说她没打过。 顾松寒幸灾乐祸地喷了出来,“哥你绝对惨了,一个未知女人的电话,还被嫂子接到了,嫂子是不是跟你生气了?我就说昨天晚上嫂子怎么连看你都不想看你,我还以为是嫂子等着急了。” 冯远山心道,要是真生气了那还好了。 顾松寒从他哥沉默的脸色里得到了答案,他有些惊讶,“嫂子居然没生气?” 冯远山淡淡道,“你嫂子对我有最基本的信任。” 顾松寒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憋笑,也只有不被自己媳妇儿在乎的男人才会拿这话安慰自己。 前面的路堵上了车,顾松寒踩刹车将车停住,又摆出一副难得的正经语气,“没事儿哥,这相亲结婚嘛,感情基础本来就少,嫂子既然嫁给了你,心迟早也会放到你身上,一辈子的时间这么长,没准儿等到你快七十的时候,嫂子反倒愿意和你花前月下地谈感情了,你们正好整一出黄昏恋,这事儿想想是不是还挺浪漫?” 冯远山将手里的文件直接拍到他脑瓜顶上,甩他两个字,“滚蛋。” 顾松寒想乐又不敢乐,一扭头,看到了和他们并排停着的车,脸上的笑顿时散了个干净。 呸,真的是晦气,一大早出门就碰上了这孙子。 冯远山和周时礼隔着车窗对上视线,又各自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顾松寒压低声音对冯远山道,“那天他和他那媳妇儿大庭广众下闹成那样,我还以为这摊婚事儿黄定了,谁知道没两天,他转头又把人给哄回来了,上周末已经把事儿给办完了,他婚礼上还把县长给请过来当了证婚人,县长一去,镇上有头有面儿的人也全都到场喝了酒,也是给他脸了,我都不知道他那张嘴是怎么哄住他老丈人那一家子的,能这么捧着他来。” 冯远山扯了下唇角,“他毕业没两年,就能稳坐现在这个位置,靠的不只是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心思也比你想得深。” 顾松寒想起什么,又谨慎道,“我听说他马上要到市里去进修学习,这要是再回来,位置肯定还得往上挪一挪,他说他到时候不会给咱使什么绊子吧。” 冯远山无所谓地笑笑,眼里已有了寒意,“随他想使什么绊子,我倒要看看他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顾松寒一听这话,直接把手拍到了方向盘上,就是,还能怕他一个蔫儿坏的龟孙子不成,他们老顾家的家训,不要主动去惹事儿,但事儿真要来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他士气一起,兴奋看他哥,“哥,要不咱换辆新车吧,那孙子开的那车咱又不是买不起,咱买辆比他更好的,不然就咱这破车和他这样并排一比,平白显得矮他一头似的。” 冯远山要笑不笑地看他,“少在这儿激我,你要是想开好车,也像他那样去倒插门贴个有本事的老丈人,让你老丈人去给你买,厂子里的钱不是拿来给你买好车开的。” 顾松寒那点小心思被拆了个一干二净,也没有多不好意思,没皮没脸地回,“行吧,亲哥指望不上,我也就只能指望我未来老丈人了。” 冯远山懒得搭理他,又屈指敲中控台,嘱咐道,“这车你别再往家里开,那辆捷达修好了还是先开那辆。” 顾松寒不解,厂子里的车虽然都很破,但也有好几辆,原本他哥最爱开这辆桑塔纳,但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哥就再没开过,这辆桑塔纳也就一直放在了厂子里,都快落灰了。 他看冯远山,“这辆桑塔纳咋了?” 有些事情冯远山不想跟顾松寒多说,她去规划局找周时礼那天,他就开着这辆桑塔纳停在规划局的门口,不是出于本意地将两个人的纠缠看了个全程。 她心思比他以为的还要重,万一她对这辆车有印象,知道他当时也在场,到时候不定又要自己一个人憋着乱想些有的没的,能不让她知道的事情还是不让她心烦。 他只道,“你听我的就是,你不是想要部大哥大,这次给你带一部回来。” 顾松寒一喜,“真的?!” 要是有了大哥大,他还想什么新车。 冯远山点头,“我打听过了,那边的价格要便宜得多,你说得也对,这个东西早晚都得买,早买还能早用。” 顾松寒脑子稍微一转就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窍,这哪儿是他说得对,这怕是昨晚车坏在半路上,没地儿给等在家里的嫂子打电话,这才想到手里要是有部大哥大的好。 他话说得半透不透,“就是,有了大哥大,嫂子啥时候想联系上你就能联系上,这夫妻间的感情还不得跟那上天的飞机一样,蹭蹭地往上走,这样哥你应该也不用等到七十才能叫嫂子一颗心全能扑到你身上了。” 冯远山伸脚要踹过来。 顾松寒嘴贱完了又怕被揍,心一急,突然想到了什么,“哥,哥,是不是燕婷姐给你打的电话!” 冯远山停下动作。 顾松寒越想越觉得就是何燕婷,“不然谁会直接往家里打,别人有事儿找你都是打到厂里。” 冯远山心里也有了确定,他起初根本没想到何燕婷这茬儿。 顾松寒看他,“姑父那边是不是还不知道你结婚的事儿?” 冯远山的声音冷下来,“等我回来再说,不然他们要是过来想闹什么幺蛾子,你嫂子应付不来。” 前面堵着的路终于通了些,顾松寒启动车,又道,“我觉得你小看嫂子了,你是没听人说嫂子当街扇姓周的那一大耳刮子,嫂子人看着柔弱,但性子不软,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冯远山看着那辆抢先一步开到他们前头的车,眉心生出寒意,这次回来的时间太紧,有好多事情他都来不及安排。 他开口道,“你找个时间和那个陆秋明喝顿酒,探探他这人的虚实。” 顾松 寒刚要应好。 冯远又若有所思地改了口,“算了,还是先别喝了。” 顾松寒疑惑看他。 冯远山回,“你嫂子既然说他可信,也就没有再探的必要,等我和你嫂子办事儿那天,他肯定要到场,到时候再看。” 顾松寒笑,“哥,你发现了没,每次一碰到嫂子的事儿,你总会有些犹豫,这都有些不像你了。” 冯远山没说话,不置可否的态度,或许他自己也早就意识到了这件事, 顾松寒又问,“钱正刚怎么办,他这阵子不往咱家跑了,又开始三天两头在厂子门口蹲点儿,死活非要和你通话,赶也赶不走。” 冯远山皱眉道,“他想蹲就蹲,别管他,继续晾着。” 顾松寒回,“得嘞。” 看吧,这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劲儿,才是他哥真正的样子,嫂子还是厉害,都能让他哥换了性子。 不只顾松寒觉得沈云舒厉害,陆秋明也觉得。 他原本还在为找厂房的事情发愁,厂房太大了他们租不起,小的地方又不合适,没想到冯老板直接一步到位把厂房的问题给他们解决了。 这更让他觉得选跟沈云舒搭伙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他这几年是一直在外面闯荡,但说到底也不过都是在县里市里跑,再远的地方就没去过了。 见过的那些世面场面都远远不够,要是以后生意场上真遇到什么大事儿,他一没背景二没人脉,单靠自己赤手空拳,他怕他应付不来,现在有冯老板来给他们兜底,那他就没什么怕的了。 所以对沈云舒提出要占五成这件事,他也一点儿意见也没有。 一是他知道他自己做起事情来有些急于冒进,这种时候最需要沈云舒这种性子稳,脑子又清楚的,来及时拽住他。 最主要的更是因为只有沈云舒当了做主儿的那个,冯老板才能对他们的事儿更上心,他们背靠着冯老板这颗大树,万事才能好乘凉。 沈云舒听出了陆秋明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和陆秋明的想法完全不同。 这是她自己执意要做的事情,能不麻烦到他的地方,她就不会麻烦到他,他厂子里的事情就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给他添什么乱。 而且,他们要是靠自己能做好,就证明他们有做这个事的能力,但要是靠着别人的帮衬才能勉强把摊子给支起来,那他们也不会做出什么气候来,依附在别人身上不可能是一条长久之路。 她当下直截了当地把自己的想法如实跟陆秋明说了。 如果他看重的是她这个人,想要和她合伙做生意,那他们就一起努力试试看,做生意就不可能是事事顺利,遇到什么困难了,大家就一起商量,到最后是赔是赚他们也要有两手的准备。 可如果他看重的是冯远山的资源才想要和她合作,那这件事还是就此打住,也就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 她也不怕陆秋明会不高兴,她虽然没有做生意的经验,但也知道和人合伙做什么事儿,所有的丑话都必须说在前头,不然以后这些都是隐患,现在把话说清楚比以后闹矛盾要好。 陆秋明不但没有不高兴,反倒被沈云舒的一番话说得有些热血沸腾。 说到底还是他眼界短了,事儿还没开始干,就先想着靠别人,就照他这种劲头儿永远也干不成什么大事儿,单看这一件事,云舒也比他适合当做主的那一个。 方青萤今天回娘家了,沈云舒和陆秋明两个人不好单独进茶馆或是哪儿,就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说的这些事儿,但说话的时间一长,碰到认识的人,也会盯着他们好奇地观望两眼。 沈云舒想着回头要是还碰什么事儿,就叫着秋明哥和青萤姐去家里说,有老太太在场,别人想传什么闲话也传不出来。 跟秋明哥聊完,基本确定下来了初步的事情,沈云舒又骑车来了布店。 她打算买些布料,给自己做两件胸衣,也给老太太做两件里面穿的,前两天收衣服的时候,她看到老太太的有些破损。 结完账快走到门口了,她犹豫了下,最终转回身去,又挑了两块做睡衣的料子,婚礼那天要穿的衣服她现在已经差不多全都做好了,除了睡衣。 那天对他们来说总归是特殊的日子,她能看出来他应该是喜欢青萤姐送的那种款式,那她就再做两件,也不难,她今晚应该就能做出来。 小知言今天晚上很兴奋,都过了九点了还不上床睡觉,想等小姑父的电话,明天是周六,他不用早起去上学,沈云舒也就随他去了。 电话铃声一响,小知言就迈着两条小腿一溜烟跑过去接起了电话,他对小姑父坐飞机这件事太好奇了。 他只在书上见过大飞机,他还知道天上那些长长的白线都是飞机飞过留下的,他今天在学校里,一到课间就跑到教室外仰头看着天上,他真的看到了条长长的飞机线,原来小姑父就跟天上的小鸟一样,直接在他头顶飞过去了。 沈云舒手里做着衣服,耳朵里听着小知言的稚声细语,唇角不由地浮出些笑,他不管什么时候对小知言的耐心都很多,小知言问的问题再离谱,他好像都能给出一个答案。 小知言终于把想问的问题都问完了,他举着电话喊沈云舒,“小姑,小姑父要和你说话。” 沈云舒坐在缝纫机前没有动,只对他摆摆手,“小姑在做衣服走不开,让你小姑父早点睡吧,赶了一天的路,肯定都累坏了。” 小知言乖乖“哦”一声,把话筒放回耳边,将小姑的话转给小姑父听,他说完后,听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什么,又转头疑惑看沈云舒,“小姑,小姑父说他想听听小猫的声音,哪里有小猫呀,我怎么没有看到。” 沈云舒耳根一热,将衣服放下,起身走到电话旁,接过话筒,又揉揉小知言的头,“小姑父哄你玩儿呢,咱家哪有小猫。” 小知言皱了皱小鼻子,原来小姑父也跟小顾叔学坏了,没事儿就要哄着他玩儿,他决定他一天都不要理小姑父这个坏人,等到明天晚上再跟他说话。 他仰头看沈云舒,“小姑和小姑父说悄悄话吧,我去给你暖被窝了。” 沈云舒捏捏他气鼓鼓的小脸蛋儿,柔声道,“去吧。” 等小知言进了睡房,她才把电话放到耳旁。 电话那头的人听到她靠近的呼吸,开口问,“又在做什么衣服?新接了陆秋明那边的活儿。” 沈云舒不想理他,她今天回到家一看到松寒的笑,就知道早晨的事儿肯定败露了,她在小叔子面前都要丢死人了,他还要拿这件事出来说。 冯远山慢悠悠道,“小猫不会说话了?不会说话也可以喵一声,我能听得懂。” 沈云舒手指卷着电话线,终于出了声,“我在做睡衣。” 冯远山问,“什么睡衣?” 沈云舒回,“我们婚礼那晚要穿的。” 电话那头默了下,没了声。 沈云舒轻声道,“远山哥,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大红色的领证那晚你已经看过了,你更喜欢黑色薄纱的,还是纯白蕾丝的,这两种布料我都买了,你喜欢哪个颜色的,我就做哪个颜色的。” 电话那头的气息渐重。 有过两晚的接触,沈云舒对他的一些方面已经有了点浅薄的了解,她好像能想象到他现在是什么神情。 反正隔着电话,他什么也做不成,谁让他老想着逗弄她,她也不要让他好受。 她声音柔软似水,“远山哥,怎么不说话了?不会说话可以喵一声,我也听得懂。” 冯远山低低地笑了声,嗓音哑成沙,“沈云舒,你真的是一点儿都不了解我,我喜欢——” 他话还没出口,沈云舒突然意识到他会说出什么来,直接“啪”一下将电话给挂断了。 她才不要听他那些流氓的话。 第30章 第30章我来接我的小猫回家…… 沈云舒一连几天都没怎么好好接过他的电话。 要么是通过小知言传话,他要是在小知言睡着后打过来,她接起电话也不开口,他要是说什么过分的话,她就直接把电话挂掉,就算他不逗弄她了,她也不要和他说话。 她 铁了心在他回来之前都不要理他,她要是轻易掀过这篇去,他下次肯定会得寸进尺更过分。 到后面两个人的通话慢慢变成他说她听,他会跟她说他每天大概都做了什么,其实她对他说的好些事情都不太懂,但她好像能从他不太明显的语气变化里,感觉到他这一天过得怎么样。 有的时候能感觉到他醉意微醺的声音里克制着的疲惫,有的时候也能感觉到他言语中的意气风发,她虽然不说话,心情却被他的声音拽着起起伏伏的波动。 她今天忙了一天,好不容易坐下来,懒懒地窝在沙发里一点儿都不想动,眼皮也慢慢变得有些重,可他沉缓的嗓音通过话筒拂在她耳边,让她有些不舍得挂掉电话。 冯远山这段时间在每晚的电话里只能听见她轻微的呼吸,她今天还是不肯开口说话,他也不着急,还从这种一天一天的隔空对峙中寻到了些意想不到的兴味。 她人没多大点儿,志气和原则性倒是不小,说不理他,就真的一句话都不跟他说,连吭不会吭一声,人看着柔柔软软的,好像很受哄的样子,心里的主意其实正得很。 她这种性子,一旦做出了什么决定,应该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打算。 这个认知让冯远山的唇角不自觉地勾出些弧度,他的声音又低了些,“小猫,真不打算和我说话了?” 沈云舒把脸深埋在屈起的膝盖上,乌黑浓密的发丝掩着粉盈盈的耳朵。 他这些天总会时不时地叫她一声“小猫”,每次叫的时候总会压低些嗓音,就像这个称呼是只属于他们的秘密。 沈云舒偏头看向窗外浓重的夜色,又默了一会儿,时隔十天和他说了第一句话,“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走的时候说这次用不了一个星期就能回来的,这都一个多星期了,他还不回来,她让小知言问他,也问不出具体的时间来,只说事情办完了就会回来,再有不到十天就是他们的婚礼了,也不知道他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办完。 老太太这两天想起来就会骂上他一顿,说他是天底下最会躲懒的新郎官,她原本不想催他,但心里的担心却一天比一天多。 冯远山没料到她突然开了口,声音里压着浅笑,“周五的晚饭前应该就能到家。” 还得等到周五,今天才周二,还有三天,沈云舒在心里默默地算了下日子,又问,“事情办得不顺利吗?” 冯远山回,“挺顺的,所以想趁着这次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后面短期内就不再往这边跑了。” 沈云舒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冯远山探她语气里的异样,“不高兴了?” 沈云舒摁着又起了疼的肚子,稍微撑起些精神,“没有,就是有些困了。” 冯远山温声哄,“困了就去睡,”他顿了下,又故意逗她,“别担心,最晚婚礼前我肯定也能赶回去。” 沈云舒无所谓道,“我才不会担心,你赶不回来也没关系,到时候可以找个人替你迎亲,戏文里不也唱过这样的事儿,这样也挺好,我就当嫁过两次人。” 电话里静默了两秒,冯远山问得平静,“你想找谁替我迎?” 沈云舒无所谓道,“谁都可以啊,就是我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喜服,本来想第一个穿给我的新郎官儿看,这样他就看不到了。” 她说完还叹了口气,余音里带着些抓心的小钩子,蓄意搅合得人气血翻涌。 冯远山都要被气笑了,说她是只猫儿也没错了,被惹急了就会亮出那小爪子反击回来,又怕挠得你太疼,挠完了还会给你揉一揉,就算是再硬的一颗心也能让她给揉化了。 他回道,“放心,你的新郎官儿不会舍得让别人先看到他的新娘子。” 沈云舒回了句“好吧”,不咸不淡的两个字里全是可惜的意味,好像没让别人替他迎成亲是一件多让她可惜的事情。 冯远山一字一顿地磨牙叫她,“沈-云-舒。” 沈云舒听他这样的语气,肚子里的疼好像轻了些,她压下上扬的唇角,轻着声音应他的话,“我在呢。” “你是不是觉得隔着电话我就收拾不了你?” “嗯。” “你给我好好等着。” “我一直等着呢。” 这话说完,两个人蓦地都安静下来,只有彼此的呼吸在听筒里交错纠缠,空气里浮动的暗昧一圈一圈地绕着鼓噪的心跳。 冯远山默了半晌,嗓音添哑,“所以睡衣最后做了哪种颜色?” 沈云舒抠着毛毯上的花纹,轻哼了声,“哪种都没做,你不是都不喜欢。” 冯远山低笑了声,“你得穿上先让我看看,我才能知道我喜欢哪个颜色。” 他笑得她耳朵里的痒意直往心里钻,沈云舒将脚趾蜷缩在毛毯下,小声道,“你再说我又要挂电话了。” 冯远山又笑,“这也不能说?” 沈云舒揉了揉发烫的耳朵,嘟囔着回,“不能,会有人听到。” 冯远山挑眉,“谁会听到?” “……老天爷。” 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闷闷的笑声从沙沉的嗓子里溢出来,冯远山好不容易压下笑,开口道,“我怎么觉得我娶了个小傻猫。” 沈云舒耳尖一烫,直接撂了电话,她今晚就不该理他。 一晚上的梦里全是他的笑,就连中午午休眯瞪了那么十几分钟,他也要往她的脑子钻。 沈云舒决定,后面两天她连他的电话都不要接了,谁让他说话不算话,说要回来却一直不回来,还要在电话里招惹她,让她睡觉都睡不安生。 她今天是月经的第四天,肚子还是有些不舒服,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骑车出了厂子,先到副食店称了些红糖,家里的红糖快没了。 从副食店出来,她骑车要走,看到路旁停着的一辆车,目光滞了下,她不认识车标,但车牌是连着的几个七,很好记,她总觉得这个车牌儿有些熟悉。 车的后座开门下来一个女人,戴着一副金色边的眼镜,面容姣好,气质文雅,一看就是一个知识分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沈云舒觉得她好像也见过这个女人,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她骑上车从那辆车旁经过,愈发感觉这一幕她之前好像经历过。 等骑出去老远,沈云舒突然想起来,她去县里找周时礼那天,这个车牌是连七的车好像就停在规划局的门口。 她不记得当时车里有没有人,不过就算被人看了全程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分个手,而且她们也不认识。 沈云舒一路骑到报刊亭,停下车,问老板拿了这个月新到的两本服装杂志,她是这儿熟客,每个月都会过来一趟,她对自己用钱一向节省,唯独对买杂志这件事很舍得花钱。 本来她想让他从广州那边给她带一些回来,她听报刊亭的老板讲那边能找到好多香港甚至是国外的服装杂志,但又怕他会忙,所以一直也没跟他提过这件事。 沈云舒付完钱,将杂志放到包里,把拉链拉好,又推着车走到不远处的小摊儿前,让老板给称了一斤刚出锅的糖炒栗子,又称了一斤糖墩儿。 老太太爱吃绵绵软软的热栗子,小知言爱吃酸酸甜甜的糖墩儿,这家的最好吃,她隔个两三天就会过来买一次。 再往前走几步是一家卤货店,松寒口味儿重,最爱吃这家的卤 货,沈云舒捡着他平时爱吃的那几样,让老板给称了些。 路过糕点店,沈云舒闻到里面飘出来的奶甜香,脚步不由地慢下来些,她今天格外想吃些甜的,她推着车,走到放在外面的柜台前,看了一圈,视线被角落里那一小块奶油蛋糕吸引过去。 店员走过来招呼她。沈云舒问奶油蛋糕多少钱。店员微笑着报出了价格,又问要给她装起来吗。 沈云舒心里咋舌,这价钱真是一天一涨,去年小知言过生日的时候买的好像没这么贵,但她面上不显,只微笑回,“好的,我知道了,我今天就是先来打听打听价格,过两天家里小朋友过生日,我再过来买。” 店员脸上的笑没了。 沈云舒已经推着车头也不回地走了,又提醒自己,以后得绕着这家糕点店走。 她穿过马路,刚要骑上车,余光里看见什么,身后的喧嚣和嘈杂如黑白影画般在她耳边忽地都褪去了声响。 只剩下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三步…… 在向她靠近。 沈云舒攥紧车把,没有回头,也没有骑上车,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她走得或快或慢,他都是那种不急不缓的步调,对她好像有一种势在必得的笃定。 沈云舒的脚步慢慢又快了起来,他就是个骗子,他说什么她都信他,他嘴里却没一句实话,连什么时候回来都要骗她。 她推车拐进胡同里,又猛地刹住脚步,扭头回过身,看到他手里提着的奶油蛋糕,心里更恼,仰起头看他的眼神就跟个炸毛的小猫儿一样,声音顾忌着是在外面压得很低,“你这个骗子干嘛一直跟着我?” 冯远山笑着走上前,将她拥到怀里,俯到她耳边轻声道,“我来接我的小猫回家。”【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0-40 第31章 第31章媳妇儿,求你帮我 沈云舒推搡不开他,只能被他抱着,他身上的气息环绕着她,将她的恼火也给慢慢压了出去。 她闷声道,“你干嘛要骗我,我不喜欢这样。” 冯远山揉她的头发,“也不是骗,年底的票都不好买,这张机票也是今早才临时定下来,原本打算实在不行就开车回,那样周五才能到家。” 沈云舒心里所剩不多的气也散了个干净,她头抵着他的肩蹭了蹭,还空着的那只手试着抬起想回抱他,有自行车铃声远远地传过来,她的胳膊忙又放下去,急着从他怀里直起身,“你快放开我,有人来了。” 冯远山不见丝毫慌乱,俯身亲了亲她的唇,才放开她,将蛋糕放到车筐里,又接过她手里的自行车,镇定又从容。 路人的车越来越近,沈云舒把脸藏到围巾里,因为紧张,手下意识地攥住了他衣服的一角,往他身后退了两步。 冯远山侧过身严实挡住她,等路人的车骑远,握上她冰凉的手,将她从身后拽出来,看着她被吓得又粉又白的一张小脸儿,语气戏谑,“你也就在电话里招惹我的时候,才有点儿胆子。” 沈云舒惊魂未定,心跳的不是一般得快,这可是在大街上,他抱她也就算了,还亲她。 她使劲掐他的虎口,压着声音道,“你要是让人当成流氓抓起来,别指望我去救你。” 冯远山笑,“我亲我自己媳妇儿,怎么就成了流氓。” 沈云舒回,“我又没带着结婚证,谁知道我是你媳妇儿。” 冯远山给她解决办法,“那以后就随身带着结婚证。” 沈云舒一顿,一脚踢上他的腿,又甩开他的手,快步穿过安静的小胡同,走到车来车往的街头。 她又扯着围巾遮了遮发烫的脸,以后和他一块儿出来,绝对不能捡没人过的胡同走,她可不想闹到要在大街上跟谁出示结婚证,证明他和她是夫妻关系。 冯远山推着车跟在她身后,也不急着追上去,拂过她发梢的风又穿过他的指间,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暮色黄昏里,明明隔着一段距离,呼吸却似拢在一处。 沈云舒走到家门口的胡同,远远地看到门前蹲着个小人儿,连外套都没穿,她快步走过去,叫人,“小知言。” 小知言听到小姑的声音,站起身,飞奔着跑向沈云舒。 沈云舒将他抱起来,摸摸他凉透了的手,心里有些急,她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裹到他身上,柔声问闷在她怀里的小人儿,“怎么一个人跑外面来了?” 小知言嗓音里不见平时的轻快,有些闷闷不乐,“我想小姑了,小姑一直不回来。” 沈云舒亲亲他的小卷毛,“是小姑不好,小姑这些天有些忙,都没能接你去放学,等明天小姑就能去接你了,这样你一放学就能看到小姑。” 小知言搂紧沈云舒的脖子始终不肯抬头,只道,“小姑忙,太奶奶去接我也是可以的,我就是今天有些想小姑。” 冯远山推着车走过来,支好车,又将外套脱下来披到小知言的肩上,低声问,“怎么了?” 沈云舒摇摇头,感觉到脖子上沾到的潮湿,神色有些凝重,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学校出了什么事情,明天早晨她得先去问问老师。 院子里传来老太太焦急的喊声,“小知言!” 沈云舒忙应声往院子里走,“在这儿呢,姥姥。” 小知言在小姑衣服上蹭蹭自己的眼,抬起头也回,“太奶奶,我在这儿呢。” 顾老太太寻着声音急匆匆地跑过来,脑门上都是汗,看到在沈云舒怀里的小知言,拍着自己的胸脯,总算安下心来,“我去上了趟厕所,回来就不见人了,我还以为他跑到你们那边去了,我过去没找见人,可把我吓了一跳。” 沈云舒给老太太拍着背帮她缓气,又看小知言,严肃道,“小知言,下次你去哪儿要跟太奶奶说,尤其不能自己一声不吭地就跑出来,不然太奶奶找不到你会着急。” 小知言意识到错误,抻着小身子凑过去给顾老太太擦汗,“太奶奶,对不起,我觉得小姑快回来了,就到门口来等小姑,我以后出门会跟你说,你不要着急。” 顾老太太捏捏他的小脸蛋儿,“乖孩子,也怪我,上厕所的时间太长了。” 冯远山看顾老太太的脸色儿,“您又不舒服了?” 老太太内里一有火,蹲厕所的时间就容易长。 顾老太太摆手,“没有,就是下午贪嘴多吃了两个柿子,有些犯堵心。” 她又道,“你姑婆刚来了,说是跟儿媳妇吵架了,要在咱们这儿住几天。” 冯远山眉心蹙起。 沈云舒看他。 冯远山神色又舒展了些,给她拢了拢敞开的领口,“是咱姥爷的亲妹子。” 沈云舒点了点头,他这边的亲戚她见的还不多,之前听老太太提过一嘴这位姑婆,说是嫁到了清水镇,她记得当时老太太说到这位姑婆时,叹了很深的一口气,老太太其他的没再多说什么,她也没多问。 姑婆比她想得要健谈,在饭桌上,从和儿媳妇干架的事情,又聊到和孙媳妇儿的矛盾,越说越激动,一句话也不停,不一会儿一杯水就见了底,沈云舒起身想要给她再添些,冯远山按住她,她以为他要去倒,他伸手直接把水杯拿离了桌子。 沈云舒眨眨眼看他。 冯远山给放下筷子的小知言擦着嘴,扬下巴点她的碗,让她快吃饭,都要凉了。 沈云舒向他这边歪了下身,小声问,“你吃好了?” 冯远山看着她的眼睛,“嗯”了声。 她凑过来的距离有些近,他都能清楚地看到她睫毛翘起的弧度。 沈云舒又往他跟前挨了些,声音也更低,“那你先带小知言去洗个澡,他今晚该洗头了,要不他待会儿困劲儿上来了,就洗不成了。” 照姑婆这个劲头儿,这顿饭还不知道要吃到什么时候去,她知道他应该是不耐烦听这些,她也不想让小知言听到这些,正好让他带着小知言去洗个澡。 而且小知言今天在饭桌上有些过于安静,一句话都没说,只埋头吃自己的饭,不知道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姑婆怕生,还是在学校真出了什么事情,有些话他不想跟她说,没准儿会跟他小姑父说出来。 小知言仰头眼巴巴地看着小姑,他也想听小 姑的悄悄话。 沈云舒刮他的小鼻子,“让小姑父带你去洗澡好不好?” 小知言迟疑了下,又乖乖回好。 姑婆说到激动处,没人给她反应,她斜眼瞟向这边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三个人,脸色有些难看。 冯远山不顾姑婆难看的脸色,抱起小知言,开口道,“姑婆,您慢吃,我们就先回我们那边了,我今天赶了一天的车,跟人挤来挤去,一身的味儿,得回去好好冲个澡,再让我媳妇儿给我搓搓背,就不陪您在这儿聊了。” 沈云舒一顿,默默地把手里的筷子放下了,他真的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姑婆面上更难看,却也没法留人。 顾老太太接话道,“对,快回去让云舒给你好好搓搓,我都能闻见你身上那馊味儿。” 小知言凑近小姑父的脖子闻了下,他没闻到什么味道啊,小姑父身上的味道很干净,但他没有开口说什么,他不喜欢姑婆婆,也不喜欢姑婆婆一个劲儿地拽着小姑说话,不让小姑吃饭。 沈云舒虽然也不想留在饭桌上,就这么走了好像也不太好,再怎么说姑婆也是长辈,她走出了屋,还有些犹豫,“这样行吗?” 冯远山一手抱着小知言,一手拉着她往隔壁走,“怎么不行,你不走她会一直说下去,没了听众,她自己说着也就没了意思。” 沈云舒回,“可留姥姥一个人在,桌子也没收拾。” 要是有松寒在还好,但松寒今天有事情没在家吃饭。 冯远山捏捏她的手指,安她的心,“待会儿我会过来看看。” 回了他们自己这边的院儿,小知言脸上的神情才稍微活泼了些,他看着沈云舒,终于问出自己心里的疑惑,“我是小朋友,我不能自己洗澡,小姑父都是大人了,也不能自己洗澡吗?还要小姑帮。” 冯远山饶有兴致地看向她,也等待她的回答。 沈云舒被两双眼睛盯着,胡乱扯着话回道,“你小姑父当然能自己洗,他就是在跟小姑撒娇,你有的时候儿玩累了,晚上不想刷牙,不就跟小姑撒娇让小姑帮你刷,其实你自己就能刷。” 小知言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 他转头对冯远山认真道,“小姑父,你都不会撒娇,你那样撒娇小姑肯定不会答应你,你看我,”他说着话,拽上沈云舒的胳膊晃了晃,软糯糯地开口,“小姑,求求你了~~” 拖长的尾音拉出了三个调,还没有灯光亮起的院子弥漫开落针可闻的静寂。 小知言天真烂漫地看他的小姑父,“小姑父你这样撒娇,我小姑才会心软,不信你试试。” 冯远山面上看似平静,实则已经有些僵住,显然没料到这个小朋友摆出了这么一出等着他。 沈云舒也看向他,眸底压着笑。 活该,这就叫一物降一物,谁叫他整天逗弄她,她倒要看看他试还是不试。 冯远山对上她目光里的揶揄,抿直的唇角慢慢勾起。 沈云舒意识到什么,笑容顿住,转身就要走。 胳膊却被人攥住。 他没有任何情绪的话和风一块儿进到她的耳朵里。 “媳妇儿,求你帮我。” 第32章 第32章今晚怎么会这么乖 沈云舒切着菜,刚才那一幕在她脑子里挥散不去。 他那神情与其说是求,倒不如说是下令要挟更贴切些,一想到他那个样子,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要弯下来,他那张冷脸,这辈子应该也撒不出什么娇来。 她放下刀,掀开沸开的汤锅,把葱花最后放进去,拿铲子搅合了两下,等再滚锅开,就可以出锅了,他和小知言应该都没吃饱,她就在煤气罐上简单做了个白菜肉丝汤,待会儿等他们洗完澡出来再下面条。 他们这边的小厨房里备的东西都很齐全,老太太主要怕小知言晚上饿了没东西吃,没两天就会过来给他们填补一些,米面肉,还有菜和水果,这些都有,她做起什么来也方便。 外面传来些动静,沈云舒以为是老太太过来了,她关掉火,推开厨房的门走进去,看见来人,愣了下,又随手把厨房的门给关上。 她脸上扬出些笑,上前迎人,“姑婆,您吃完饭了?” 顾兰英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打眼环顾了一下屋内,又看向沈云舒身后紧闭的厨房门,语气不怎么好,“这是又做啥好吃的呢,有我在,晚饭没让你们吃饱?” 沈云舒就怕她会多想,所以才会关上厨房的门,她笑着解释,“不是没吃饱,我今天骑车呛了冷风,胃里有些不舒服,就简单做了点热乎面汤,想暖暖胃。” 顾兰英不轻不重地哼了声。 沈云舒也不管她信不信,又道,“要不您在炉子旁坐会儿,这块儿暖和,我给您倒杯水,您消消食儿。” 顾兰英摆摆手,抬脚就往屋里走,“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我看看你们这新房。” 沈云舒不想她这样直接,又不好拦下她,也不能不管她,只能陪在一旁,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随她看,也不知道她到底想看什么。 顾兰英看到小知言的房间时,唇角的两道法令纹往下拉得更深,“他一个小孩儿自己住这么大间?我们家三个小娃娃住的屋子还没这一半大。” 沈云舒笑了笑,没接话。 顾兰英转脚又想往里面的睡房走,沈云舒侧身挡在门前,没让她再往里进,只道,“远山在里面洗澡。” 顾兰英不耐烦地瞪她,“他小时候什么样儿我没见过,洗个澡怎么了?” 沈云舒脸上笑容不变,话也说得软乎,可脚没挪开半分,“谁让他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要不您还是先去坐一会儿,跟我讲讲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儿,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动不动都要冷下脸来,吓都吓死个人,我一看到他那样儿,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顾兰英瘪着的唇角动了动,背过手扭身就往外走。 沈云舒看着她佝偻的背影,又有些后悔自己的话是不是说重了,怎么说这也是他姑婆,她虽然没见过顾老爷子,也能从他偶尔提及的语气里感觉到他对老爷子的敬重,这又是老爷子唯一的亲妹子。 她追上已经走到门口的人,“您不坐会儿了?” 顾兰英掀帘出屋,忿恨道,“坐什么坐,我年纪是大了,可眼还没瞎,起码的眼色还是会看的,你巴不得我快点儿走,我稍微知道要点儿脸就不会在这儿再讨你的嫌。” 她走得很快,天色有些暗,地上又有台阶,沈云舒怕她会摔倒,伸手虚扶了下她的胳膊,“您小心台阶。” 顾兰英一巴掌拍开她的手,压着声音道,“我不知道有台阶?这是我自己个儿的家,我比你熟,你个小贱蹄子才来了几天,就妄想当家作主了。” 沈云舒脸上一白,眼神也冷下来。 顾兰英狠刮她一眼,甩手回了隔壁院。 沈云舒在冷风里站了会儿,等手上的那股疼劲儿过去,抬脚也去了隔壁。 顾老太太从屋里出来,看到她,冲着屋内努努嘴,有些无奈的苦笑,“去过你们那边了?我就去了个厕所,她腿脚也真是快。” 沈云舒先跟老太太认错,“可能是我说错了话,惹姑婆生气了。” 顾老太太拍拍她的胳膊,“乖孩子,不会是你的错,她我还不清楚,别人就是问她句吃饭了吗,她也能挑出刺儿来。” 沈云舒不能随意开口置喙长辈,将老太太耳边掉落下来的一缕头发给挽到耳后。 顾老太太叹一口气,小声道,“你是不知道,她年轻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又爱说又爱笑,十里八乡就没有不喜欢她的人,可后来碰到了不好的世道儿,受了太多的苦,性子也完全变了个人,这两年更是严重,你也听到她在饭桌上说的那些话了,你说一次两次是你儿媳妇的错,别人兴许还信,那还能次次都是人家的错,我都不知道说过她多少次了,她压根儿就不听劝。” 她又看沈云舒,“她是不是说你什么了,你跟姥姥说,姥姥去说她。” 沈云舒摇头,只道,“没说什么,我就是怕她心里生了别扭,再闹了什么不舒服。” 长辈到家里来小 住,再生着一场病走,这要是传出去,不管是为了什么,说到别人嘴里也就成了主人家照顾不周,老太太面子上也不好看,老太太对她和小知言掏心掏肺的好,她不能做让老太太下不来台的事情。 顾老太太安她的心,“她身子骨好着呢,她但凡有点气儿也全撒给别人了,她怎么会不舒服。” 沈云舒认真看她,“您没事儿吧?我看您今天怎么一直跑厕所,要不让远山哥去给您拿点儿药。” 顾老太太又叹一口气,一向精神气儿十足的眼神里也带出了些疲倦,“没事儿,她一来我就容易这样,多喝点儿水就好了,你姑婆这个人,我也是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可怜又可恨,你说不管她吧,我在你姥爷那儿得落了埋怨,老头子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这个妹子,我管她吧,又管得我自己生一肚子生不着的闲气。” 沈云舒看到老太太这个样子,有些心疼,“我去给您冲杯蜂蜜水?,” 顾老太太提起些笑,“不用,你快回去收拾收拾赶紧休息吧,你们也累了一天了。” 沈云舒也不好再劝什么,哪家也总会有那么些难念的经,在姑婆面前,就连老太太这么个干脆麻利的性子,也是无可奈何。 她后面还是能避开些就尽量避开些,反正也不是常住在一起,沈云舒回到屋,想拿毛巾敷一敷手上起的红,省得再被他看到。 小知言洗完澡,把浴巾当成披风系在脖子上,一溜烟地从睡房跑出来,皱着小鼻子闻,“小姑,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沈云舒摸摸他已经被擦得半干的头发,柔声道,“白菜肉丝面,你要吃吗?” 小知言高举着手道,“我要吃!” 沈云舒看他已经从那个闷闷的劲儿里缓了过来,稍微放下心来,“去椅子上等着,小姑现在去给你下面条。” 小知言跑到饭桌旁,自己爬到椅子上,乖乖坐好。 冯远山收拾好洗澡间,把脏衣服放到她自己做的脏衣篓里,也跟着进了厨房。 沈云舒低声问他,“有说什么吗?” 冯远山半掩了些门,“没有,只说老师教了什么,又和小朋友玩了什么游戏,我听他的语气还算开心。” 沈云舒还是不太放心,“我明天还是得去学校问问老师。” 冯远山道,“我跟你一块儿去。” 沈云舒看水开了,伸手要拿挂面,“不用,你忙你的就行。” 冯远山拿过挂面,也不过她的手,直接下到锅里,“就算是老师也难免会看人下菜碟,你这张脸,一看就是好欺负的。” 沈云舒仰起白生生的脸蛋儿看他,“我也没那么好欺负。” 冯远山笑,“那我就跟着去看看,你是怎么不好欺负的。” 沈云舒屈肘拐他,他要是在,她才不好发挥,有些逞强作凶的样子,她还是不太想让他看到。 冯远山视线扫到她手背上明显的一块儿红,脸色生凛,拿起她的手来看,“手怎么了?” 沈云舒只道,“刚才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柜门了,也就看着严重,一点事儿也没有,过一会儿应该就消下去了。” 冯远山轻碰上那块儿红,又看她。 沈云舒回,“真不疼。” 冯远山低下些身,将唇贴到她的手背上,亲了亲。 沈云舒睫毛颤栗,想抽回自己的手,又没多少力气,轻声道,“你过去看看姥姥吧,我觉得姥姥今天的状态好像不太好。” 冯远山捏了捏她的指尖,神色严肃下来,“姑婆那个性子,你应该多少也看出了些,你越敬着她是个长辈,她就越会给你拿长辈的架子,她要是跟你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一句也别撂着她,该怎么怼回去就怎么怼回去,这是咱自己家,总不能让她找上门给欺负了。” 沈云舒眼睛弯下来,点头回好。 冯远山看着她的笑眼弯弯,眸光变得有些深。 小半个月没见,沈云舒对他好像也没多少生分,大概是因为每晚都听到他的声音。 她踮脚轻碰了下他的唇角,“快去吧,等你回来,我再给你下面条。” 冯远山钳住她的腰,不让她的脚尖落地,哑声道,“别等着我下面条了,先去洗澡。” 沈云舒耳根一烫。 冯远山俯身咬她的唇,声音更哑,“洗快些。” 沈云舒还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她来了月经这件事,他已经放开她,大步出了屋。 小知言一边吃着面条,一边抬眼瞅小姑,“小姑,你的脸好红呀。” 沈云舒拿手背贴了贴脸上的热,“刚小姑煮面条煮热了。” 小知言立刻放下筷子,用小手当扇子,给小姑扇凉风。 沈云舒也不阻止他,等他扇了一会儿,捏捏他的小手腕,“好了,小姑现在凉快多了,谢谢小知言。” 小知言笑得更开心。 沈云舒看着他眼里的笑,试探着小声问,“是不是姑婆婆说你什么了?” 小知言一顿,使劲摇头,“没有。” 沈云舒也有些拿不准,“要是姑婆婆说了什么,你一定要跟小姑说,不要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知道吗?” 小知言忽闪了两下大眼睛,轻轻“嗯”一声。 沈云舒又道,“小知言,不管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要信,你就记住,太奶奶,你小姑父,小顾叔,还有舅公舅婆都特别特别喜欢你,你自己也能感觉到对不对?” 小知言眼眶有些泛湿,点点头。 沈云舒试着想让他明白,“那就你要相信你自己的感觉,你自己感受到的东西才是最真实的。” 小知言像是听懂了,用力点头,“我记住了,小姑。” 沈云舒又刮刮他的小鼻子,笑着缓解气氛,“你还得记住,小姑也最爱最爱我们小知言。” 小知言紧紧抱住小姑,撒娇道,“我也最爱最爱小姑。” 沈云舒揉揉他的小脑袋瓜,心里始终踏实不下来,这个小朋友心里太能藏事儿,他不想说的话,怎么也问不出来。 小知言吃完面,沈云舒带他去刷了牙,接着昨晚没讲完故事把他哄睡着,等他睡安稳,她去收拾好厨房,洗完澡出来,他人还没回来。 她又将洗衣盆里泡着的几件衣服顺手搓出来,拿毛巾将还有些湿的头发包裹严实,穿上外套,端着盆把衣服晾到偏房里。 沈云舒想着要不要到隔壁看看,他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别不是老太太真闹了什么不舒服。 她还没靠近院墙门,就听见他冷沉的声音从墙那头传过来,“别在你嫂子面前多嘴,她心思重,容易想多。” 沈云舒的脚慢慢停住,犹豫了下,没再听下去,转身回了屋,既然他不想让她知道,她也就不多事儿给自己添什么堵了,夫妻之间,有些时候糊涂些好像也不是坏事儿。 这边,顾松寒将嘴里没点着的烟拿下来,难得脸上有些平常不多见的正经,“我嘴严实着呢,但嫂子这阵子经常去厂子里,保不准什么时候就碰到了。” 冯远山沉声道,“我明天会去跟陆钊谈,不是还没签合同。” 顾松寒挠头,“谁能想到她绕这么一大圈子会进到我们厂子里来,她那种学历不该去什么国企大厂吗?” 陆钊是厂子里新到的技术总工,他给自己的部门招人,不知道从哪儿把何燕婷给招进了厂,顾松寒也是今天在厂子里碰到她,才知道这件事,惊得他都出了一身冷汗。 那年他哥当兵,他被冯雅琳磨得没办法,带着她跟何燕婷去看他哥,他哥事后把他好一顿削,现在人在他的眼皮底下悄没生息地进了厂,他都做好了他哥会直接剥他 皮的准备,好在他哥当时看到了嫂子,没时间跟他多计较,不然没那么容易让他混过去,嫂子今天真的是救了他一大命。 顾松寒又想起什么,“哥你说,燕婷姐来咱们这儿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她那个姨妈的主意,又或者是姑父的主意。” 冯远山眉头蹙得深,“不管是谁的主意,她都不能留。” 顾松寒点点头,又犹豫着试探,“其实我知道陆钊为什么死活想要燕婷姐,我看了她的简历,还是挺牛掰的。” 冯远山冷冷睨他一眼。 顾松寒立刻道,“我知道了,我会把话跟陆钊说死。” 也确实不能留,论身份,何燕婷是姑父后来那位的外甥女,那位的心眼儿太活泛,整天都不打一些正道主意,就跟全世界的人都是傻子,就精明她一个一样。 再者燕婷姐对他哥的心思太明显,他跟她说他哥马上要办事儿了,她当下脸就变了色,可就算这样,她也没有走的打算,而且也没有把他哥结婚的事情跟姑父他们打小报告,不然以姑父的脾性,现在肯定已经炸了锅。 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果然没错,今天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他也没摸清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反倒让她套了半天话,幸亏他嘴够牢靠,有关嫂子的事情一句嘴都没多。 顾松寒在心里给自己的进步鼓了鼓掌,看到他哥手里提着的蛋糕,眼睛亮起,他还没说话,冯远山已经提着蛋糕转脚离开,拉开院墙的门,又给关上。 顾松寒忍不住啧了一声,真的娶了媳妇儿忘了亲兄弟,那么大块儿奶油蛋糕,嫂子一个人也吃不完啊。 冯远山去看了眼院门有没有锁好,又看了看锅炉的情况,才推门回了屋,一进去,就对上一双闪着星光的眼睛。 沈云舒窝在沙发上,举着手里的杂志看他,“你从哪儿找到这么多?” 她刚给他收拾行李箱的衣服,才发现他带回了半行李箱的杂志,全是服装方面的。 冯远山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回道,“想找到自然能找到。” 沈云舒眼里全是笑,她坐到他的膝盖上,又搂上他的脖子轻轻晃了晃,“远山哥,谢谢你。” 她都没跟他提过,他那么忙,还能想到给她找这么多杂志,又大老远地从广州运回来。 冯远山也没想到就几本杂志就能招来她这样的主动,他捧起她的脸,指腹抵上她的唇,给她提醒,“你要先想好谢礼再说谢。” 沈云舒认真看他,“你想要什么谢礼?” 冯远山不动声色地问,“我想要什么你都答应。” 沈云舒想了想,点点头,又添一句,“只限今晚。” 冯远山抚了下她耳边的头发,嗓音低哑,“今晚怎么会这么乖。” 因为今晚她有免死金牌,沈云舒伸手似碰非碰地描摹着他含笑的眉眼,清澄的眸子里压着些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坏心思。 她忽然有些好奇他待会儿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直接把她扔下床。 第33章 第33章说她是个妖精,她好骗的…… 冯远山知道她这样反常的主动,没准儿是憋着什么坏,她表面看着乖巧,心里想挠人又没多少胆子的那些小心思也多。 饶是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冯远山感觉到什么不对时,幽黑的眸光还是滞了下。 沈云舒轻喘着呼吸,青葱白玉的腕子柔柔软软地环上他的脖子,雾气迷蒙的眼睛盯着他神色的变化,不想错过分毫。 冯远山勉强压下粗重的气息,宽大的掌心揉上她的肚子,低声问,“难受吗?” 沈云舒微微怔住,又摇头,轻柔的嗓音似浸着水,“今天不难受了,昨晚很难受。” 冯远山脸色有些沉,“昨晚在电话里怎么不说?” 沈云舒唇角扬起些笑,“你人又不在,在电话里说又有什么用,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忍一会儿难受劲儿也就过去了。” 冯远山皱眉,“你就是该撒娇的时候不知道撒娇,不该撒娇的时候瞎撒娇。” 沈云舒笑容更甜,“我什么时候瞎撒娇了?” 冯远山拿眼神让她看缠绕在他肩颈的那截藕白,让她自己说。 沈云舒细白的胳膊将他缠得更紧,温热的呼吸蹭过他的唇,眼神无辜,“你不喜欢吗?” 冯远山冷笑,“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有恃无恐?” 沈云舒眼底藏狡黠,摇头不承认,“没有。” 冯远山掌心转向上,直接捏上她的柔软,掂量着用了下力,语气听着平静,“你得知道,我要是想收拾你,有的是办法,不只你想的哪一种。” 沈云舒被捏得一疼,嗓子里的闷哼差点溢出,她及时咬住唇,嗫嚅道,“我肚子又难受了。” 冯远山不上她的当。 沈云舒声音又软了些,“我饿了,我想吃奶油蛋糕,晚上姑婆一直拉着我说话,我都没吃多少饭。” 冯远山没打算轻易放过她,“你给我下套的时候怎么没觉得饿。” 沈云舒这才知道怕,她搂着他的脖子晃,目光柔成一湖泉水,“求你了,远山哥,今晚就饶了我吧。” 她衣服被扯得凌乱,雪肩半露,红唇似蕊,浓密的乌发堆叠散落在鸳鸯锦被里,脸清纯,眼妩媚如丝,她自己不知道她现在这副样子有多勾人,还在这儿软着嗓子跟他说求。 冯远山喉结重重地滚开,暗骂一声妖精,低头狠咬上她的唇。 沈云舒反应不及,呼吸全被他尽数卷去,她像一只破碎的小船,漂浮在波涛激荡的海面,只能紧紧依附在他身上。 等再被放开,她微微张阖着红肿的唇,急喘着气,浸水的眸子久久回不过神。 冯远山拭着她眼角的潮湿,哑声道,“今晚就先不动你,后面再补上,我说什么是什么,这是你应下的,你要是敢反悔。” 他没继续说下去,可话里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她要是敢反悔,他有的是招儿治她。 沈云舒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些气,眼神委屈,他可真是抓着一点机会就可着劲儿地欺负她。 冯远山抬起胳膊给她看,“你知道那些书有多沉吗,我一路提着行李箱搬上搬下,胳膊到现在都是酸的,你这谢礼不该重些。” 沈云舒湿漉漉的睫毛颤了颤,她直起些身,将唇贴到他的胳膊上,沿着青筋起伏的脉络,一点一点地亲着。 冯远山目光锁着她,眸底里压着汹涌,说她是个妖精,她好骗的时候又是真的好骗,那么几本书又能有多沉,他说她就会信。 沈云舒慢慢感觉到什么,蓦地僵住,停下来,可怜巴巴地看他,冯远山也看她,面上波澜不显,身下凶悍强势。 沈云舒受不住这种沉默,先开口,目光有些颤,“你说过今晚不动我。” 冯远山压着她,用指腹的薄茧揉碾她充血的红唇,嗓音沉哑克制,“我迟早有一天得死在你手里。” 沈云舒神经一紧,端起一张小脸,语气有些凶,“你又想挨耳光了是吧。” 冯远山又笑开,俯身亲她的唇,“小乖猫也有凶的时候。” 沈云舒偏过头不让他亲,郑重强调一遍,“我真的很不喜欢听到那个字。” 冯远山掰过她的脸,亲她的眼睛,又亲鼻尖,最后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唇上,低声保证,“好,以后再不说。” 沈云舒眼神又软下来,摸他绷紧的下颌,“很难受吗?” 冯远山咬她作乱的指尖,呼吸滚烫,“你说呢。” 沈云舒拨弄他的唇角,声音小小的,“那怎么办呀 ?” 其实她想说他们要是分开一些距离,他兴许会好受些。 冯远山却将她抱得更紧,沉沉看她,“帮我?” 沈云舒愣了愣,又摇头,她虽然不清楚具体要怎么帮,但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差事儿,她眼泪汪汪地回,“我肚子难受。” 冯远山一眼看穿她的把戏,又凶又狠地揉她,“管杀不管埋的主儿说的就是你。” 有胆子招惹他,招惹到一半见势头不对就开始耍赖,以后如果有了小朋友,这性子要是随了她,也有够他头疼的,一大一小任谁掉两滴眼泪也能拿捏住他,他在这个家还有什么地位。 沈云舒被他揉得浑身酸软,本来还不难受,这下是真难受了,唇咬不住,轻哼出了声。 冯远山本想给她点教训,却把自己折腾得更难受,他抱着她又咬了几口,然后用被子将她裹严实,转身下床进了洗澡间。 沈云舒颤着指尖蜷缩在被窝里,听着洗澡间传来淅沥沥的水声,心头鼓噪的烫热慢慢平复下来。 胸口又疼又痒,她想碰又不敢摸,不用看也知道上面会是怎样的景象,他力气也太大了些,每次都恨不得揉搓下她一层皮来,要是天天这样她哪儿受得住。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他这次回来,他们后面就真的要天天生活在一起了,每天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躺一张床,睡一个被窝…… 有些事情还是要提前定下规矩,不然受罪的只有她。 冯远山这个澡洗的时间格外长,他推门出来,赤着上身,拿毛巾随意地擦着头发。 沈云舒已经从床上挪到了沙发上,她窝在沙发的一角,端着盘子,小口小口地吃着蛋糕,抬起的目光定在他肩头滚落的水珠,握着勺子的手指紧了下,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蛋糕。 冯远山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沈云舒露在毛毯外的脚趾碰到他的腰侧,被他皮肤上的凉冰了下,她又看他,有些惊讶,“你洗的凉水澡?” 冯远山面无表情地给她抹掉唇角沾着的奶油,冷冷哼一声,让她自己去想。 沈云舒心有些虚,她把盘子放到桌子上,又将身上的毯子扯下来给他盖了盖,趿拉上棉拖鞋从沙发上起身。 冯远山攥住她的胳膊,“去哪儿?” 沈云舒回,“我去给你熬点儿姜汤,你喝一碗,不然明天容易感冒。” 冯远山将她拽到腿上,又拿毯子裹住她,“不用,我身子骨没那么弱。” 沈云舒靠在他硬邦邦的胸膛,摸了摸他的后颈,又向下摸了摸他的背,心道,他这火力也真是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身上的凉气儿已经要散没了。 冯远山看她,“还想再让我去洗个冷水澡?” 沈云舒的手忙离开他的背,又推他的肩,“那你放我下去呀。” 冯远山抱着她不放,“先让我暖和会儿。” 沈云舒的那点儿力道跟他根本没法比,他不松,她就挣不开他,反正洗冷水澡的也不是她,他要是再难受了别再赖给她就是了。 沈云舒在他身上窝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又将桌子上的文件拿过来,递给他看,“租厂房的合同,你先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改的,租金我打听了一下市面上的情况,算出了个平均数,你也看看合不合适,我和秋明哥商量过了,我们想先租三个月,后面的话再看到时候的情况。” 冯远山眉头拢起,没伸手接。 沈云舒用手指摁住他的眉头,“你别急着皱眉,先听我说,我仔细想过了,我们的关系是我们的关系,但有一句话不是叫在商言商,如果因为我是你媳妇儿,你先给我开了这一道口子,等后面要是别人也想在厂子里办什么事儿,求到了你这儿,你会不好做的,有了这合同,到时候也能堵别人的嘴。” 冯远山沉默看她,眸底有微澜,她好像总能时不时地给他些意外。 沈云舒搂着他的脖子,温声细语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动了存折里的钱填补了我不够的本钱,而且像租这种厂房,在别人那儿至少都是一年起租,现在我们只先租三个月,几乎没什么风险,人家都说万事开头难,你把这开头的难度都给我降到了最低,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这样,也就只有我有眼光,打着灯笼才找到这么一个。” 冯远山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咬她的唇,“少给我灌迷魂汤。” 沈云舒在他的唇间呢喃,“才不是灌迷魂汤,是我当了老板才知道老板的难,事事处处都得考虑到,费脑又费心,老板也不是谁都能做的。” 冯远山断开些呼吸,仔细看她,“觉得累?” 沈云舒回,“有一些,不过我喜欢这种累,连睡觉都觉得踏实。” 冯远山给她打预防针,“你要有心理准备,后面会更累。” 沈云舒点点头,“我知道的。” 她看他一眼,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唇又抿住。 冯远山屈指叩她紧闭的嘴,“想说什么就说,你把那话憋回肚子里是想留着下隔夜蛋。” 沈云舒拿额头撞他一下,他才在肚子里下隔夜蛋,她又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两口子,说这种事儿也没什么害臊的,做都做了。 她压着脸上起的热,犹豫开口,“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儿。” “说。” “我们能定一个规矩吗,你也说了后面会更累,我白天有好多事情要忙,要是晚上……你太折腾我……我身体会吃不消的。” 她话说得欲言又止,用词又有些含糊,但她相信他能听懂。 冯远山面不改色地问,“所以呢,你想定什么规矩?” 沈云舒试探他的底线,“比方说,只周五晚上或者周六晚上。” 冯远山挑眉,“一周只折腾你一晚?” 沈云舒小心问,“可以吗?” 冯远山点头,“也不是不可以。” 沈云舒没想到他能这么痛快地答应,“真的?你可不能反悔。” 冯远山道,“这有什么可反悔的,我一周只折腾你一晚,其他晚上你可以随意折腾我,我都说了我身体骨好,永远不会有吃不消这一说。” 沈云舒一顿,脸涨红,知道自己又被他戏弄了,使劲推他一把,“我才不会想要折腾你。” 冯远山捏上她的脸颊肉,“沈小猫,有些话太早下结论最后容易打脸。” 沈云舒气得咬上他的虎口,她才不会干被打脸的事儿,这辈子都不会。 第34章 第34章小姑只有一个,小姑父可…… 说了不会干被打脸的事情,沈云舒却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转天早上又起晚了。 她发现只要他在家,她就会睡得很熟,连他和小知言起床都听不到,要是搁平常,稍微有一点响动就能把她从梦中惊醒。 沈云舒收拾好,来到东院,顾老太太正在院里晾洗好的衣服,看到她,笑容可掬,“起了,远山已经送小知言去学校了,小知言今天早晨吃了一碗牛肉粥,两个菜盒子,还有一个鸡蛋,你是没瞧见,吃得小肚子都鼓成了皮球,还拍着让我听了听里面的声响。” 沈云舒走上前帮老太太一起晾,笑着道,“他都胖了好几斤了,那小脸儿光是我打眼看着就长出了两圈肉。” 顾老太太更乐,“小孩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胖点好,胖点不容易生病,”她又伸手拦她,“你别管这些,快去吃饭。” 沈云舒继续在旁边搭着手,“您怎么样,肚子好些了吗?” 顾老太太道,“我没事儿了,我这是老毛病,一有内火就容易往下走,我今早一起来,先喝了一大杯淡盐水,现在已经好多 了。” 沈云舒看她的脸色确实比昨晚好很多,也就放下心来。 顾老太太看一眼屋内,压低了些声音,“姑婆要是跟你提让她那小重孙到咱家来住的事情,你别接她的话茬儿,就跟她说这事儿你做不了主,远山已经回绝她了,但我怕她不死心。” 沈云舒想到昨晚姑婆在小知言门口说的话,点了点头。 顾老太太又叹出一口气来,“这里面有些事儿,我还没跟你说过,当年我婆婆跟我娘都走得早,我生你舅的时候,是她来伺候我做的月子,当时是冬天,刚下完雪,她在院子里滑倒了,谁都不知道她怀着两个多月的身子,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医院里养了小一个月,最终还是没保住。” 顾老太太一想起当年的事儿,心里就不安生。 沈云舒握住顾老太太冰凉的手,这才明白以老太太的脾气,在姑婆面前为什么会一而再地忍让。 顾老太太眼角有些湿,“人家都说心债最难还,这句话是一点儿没错,我知道我对不起她,所以这些年他们家大大小小的事儿,能做的我跟你姥爷全都给她做了,就连当年她儿子娶媳妇儿,盖新房的钱,彩礼的钱,都是我们出的,轮到孙子要娶媳妇儿,又找上了门,嘴上说是借,其实我就没打算再把这钱要回来,他们也没想着要给。” “她孙子的工作也是远山给他找的,还不是找过一次,他做什么都做不长,就想找那些不费力又挣钱多的,就差张口直接跟远山要钱,远山顾念着我,再不耐烦也把事情都给他们办了。” 顾老太太越说心里越堵心,“她要说别的事儿,我咬咬牙,也就答应了,可她那小重孙有爹有娘,还有爷爷奶奶,送到我们这儿来算怎么回事儿,他跟小知言可不一样,那个小娃娃皮得不行,他爹娘都管不了他,要是在咱家再有个磕磕碰碰,就又是一桩没完没了的官司,这事儿她就是说破天去也不成。” 沈云舒抚着老太太的背,大概能猜到姑婆应该是拿着小知言说事儿了,她能看出姑婆的心思,在她眼里,小知言一个跟顾家没血缘关系的孩子,比她亲小孙都要住得好,她心里自然有想法。 老太太意识到自己一生气把话给说多了,她拍沈云舒的胳膊,“云舒你不用多想,这事儿跟你和小知言没关系,在我这儿,小知言就是我亲小孙,我想怎么对他好就怎么对他好,这个姑奶奶要是再这么没完没了的闹,我也就真的什么都不管了,这些年我也是太顺着她了,才会让她越来越过分,我让他们一家拿捏了一辈子也就算了,有些债到我这儿就算结束,我绝对不能让她再去折腾你们。” 沈云舒宽她的心,“您也别太上火了,远山哥既然都说了不成,她应该就会歇一歇心思,她看起来好像还挺怵远山哥的。” 老太太哼一声,“她可不怵嘛,远山之前正经跟他们家翻过一次脸,把她吓得不轻,从那之后,她再不敢在远山面前闹腾,她就是惯会拿人面性,专捡着软柿子捏。” 顾兰英打着嗝儿掀开门帘,笑得有些阴阳怪气,“两个人嘀嘀咕咕在说啥悄悄话呢,别不是说我坏话的吧。” 老太太把手里的衣服使劲一扥,摊开到晾衣绳上,“说什么坏话,就你整天多想,我和云舒说电视剧呢。” 她又对云舒使眼色,“快去吃饭吧,别晚了你上班。” 沈云舒问,“您吃了吗?” 老太太脸上又多了些笑,“我跟小知言一道吃的,我就爱看他吃饭,看得我特别有食欲。” 沈云舒也笑,又给她拢了拢外衣的领口。 顾兰英自己家不安生,最看不得别人家这种和和睦睦的场景,她撇撇嘴,甩手放下了门帘。 等沈云舒进了屋,她顾忌着外面的老太太,小声哼唧道,“你这媳妇儿当得可不是一般的省心,长辈把饭做好端到桌子上,你才知道起床,搁我年轻那会儿,我要是敢像你这样,我男人一巴掌就招呼到我脸上了,你这也是家里没人教,嫁过来连做人媳妇儿都不知道怎么做。” 沈云舒拿碗盛着粥,只回道,“老太太心疼我,远山也心疼我,所以我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顾兰英看她还敢回嘴,眉毛一竖要训人,老太太掀帘进来看她一眼,顾兰英把嘴里的话咽回去,又对沈云舒摆出了副笑模样儿,“远山媳妇儿这张脸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这都没涂脂抹粉,就是这种粉莹莹的白,远山打小就是个有福气的,不仅有本事能挣钱,就连娶媳妇儿,也能娶到这么个万里挑一的俊俏姑娘,你说我家那混小子也就比远山小两岁,跟远山都没法比,差的不是一个天上地下。” 沈云舒默默地喝一口粥,没搭腔,也不太意外她这种人前人后的变脸,人前保持个好长辈样儿,回头她要是因为什么事儿真跟她撕破了脸,她这个“好长辈”也能把错全都往她这个小辈儿身上推,手段不算高级,可有的时候就是很管用。 老太太也没搭理顾兰英,进到厨房,将饼铛里放着的热乎菜盒子给沈云舒端出来,让她吃这些。 顾兰英没人理也不觉尴尬,她坐到椅子上,拿起一个热乎菜盒子又吃了起来,她做惯了胡搅蛮缠的事儿,但心里也有一本门清的账,她最知道她这位兄嫂的底线在哪儿,所以也很清楚什么时候该摆什么脸。 沈云舒吃完饭,跟老太太说好她今天会去接小知言放学,骑车出了门,拐出胡同,迎面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开过来。 那车开得很快,经过身边都带起一阵风,沈云舒撑稳车把等车开过去,继续向前骑,红色的围巾在风中扬起又落下,那辆车又折返回来,直接将沈云舒截停。 放学铃声响起,小知言不同以往的迅速,今天背着小书包,慢腾腾地走在最后,一出教室,抬眼看到站在一群家长里的沈云舒,眼睛一亮,撒开两条小腿朝着沈云舒奔过来。 沈云舒有两天没过来接他,小知言见到小姑很兴奋,都没有坐在车后座他那个专属座椅上,而是坐在了前面的横梁,靠在小姑怀里,想和小姑说的话根本都说不完。 倒是沈云舒有些心不在焉,连走错了路都不知道,还是小知言先看到了不对,他兴奋地拽沈云舒的衣服,“小姑,我们现在要回我们自己的家吗?” 沈云舒停住脚一看,才发现她推着车不知不觉中在往机械厂的方向走,在小知言心里,他们自己的家还是在机械厂那边。 沈云舒看着他脸上的兴奋,柔声问,“小知言想回机械厂了?” 小知言想了想,回道,“我就是有些想青青姨和岁岁了。” 沈云舒揉揉他的头发,“等到这周末好不好,这周末我带着你回去看青青姨和岁岁,你要是想,我们可以在那边睡一晚。” 小知言一高兴,将心里的话也说了出来,“小姑,我们能不能多住几晚,住到姑婆婆走我们再回太奶奶家可以吗?” 沈云舒听出了什么,装作不经意地问,“小知言是不是不喜欢姑婆婆?” 小知言慢慢垂下了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自己的心事,他又看沈云舒,小心问,“小姑,我可以不喜欢姑婆婆吗?我不会说出来的,我只在心里偷偷地不喜欢。” 沈云舒心里一疼,她先前只是怀疑,现在才有了确定,那位姑婆对小知言大概也是在人前装好人,背地里不定对他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她抱住他,认真道,“当然可以,你说出来也没关系,有小姑在,我们小知言什么都不要怕,你要知道,小姑永远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小知言搂着沈云舒的胳膊蹭了蹭,“那我就不要喜欢她了,青青姨说过,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特别的事情,我想把这种特别留给我最喜欢的人。” 沈云舒被他这番小大人儿的话惹出些笑,“那小知言想把这种特别留给谁?” 小知言不肯先说自己的秘密,弯眼道,“小姑呢?” 沈 云舒边推着车往前走,边在他耳边悄悄说她的特别都会留给谁。 姑侄俩玩交换秘密的游戏玩得高兴,没有注意到停在马路对面的一辆车里下来一个人,穿过斑马线,走在了他们身后。 小知言每从小姑嘴里听到一个名字,他心里的开心就会多一些,因为小姑想的和他想的是一样的。 他听到最后,仰起头看沈云舒,“小姑父呢?小姑不喜欢小姑父吗?” 小姑说到了太奶奶,也说到了舅公舅婆,可一直都没有说到小姑父。 沈云舒一顿,半晌没说出话来,要不是小知言提醒,她都没意识到她一直没说到他,她攥紧车把,想回给小知言肯定的答案,可对上他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话堵到嗓子里突然卡了壳,有些事情能轻而易举地说出口,有些却不能,一旦说出来,就好像连最后的退路都没有了。 小知言看小姑一直不说话,掰着小手指,把自己的感受说给小姑听,“我觉得小姑很喜欢小姑父,小姑对小姑父很好啊,每晚在电话里和小姑父说好长时间的悄悄话,给小姑父织好看的毛衣,对小姑父笑得好甜,小姑还和小姑父一起睡觉生小宝宝。” 沈云舒脸有些红,“那是因为小姑和他结婚了,他对小姑很好,对小知言也很好,他的家里人对小姑还有小知言都很好,所以小姑要对他加倍的好才可以。” 小知言有些不解,也有些担心,“要是不结婚,小姑父就不会对小姑好了吗?” 沈云舒捏捏他的小脸蛋儿,故意逗他,“别担心,小姑要是不和他结婚,就会和别人结婚,你会有别的小姑父对小姑好。” 小知言眨了眨眼,好像明白了什么,“我知道啦!小姑只有一个,小姑父可以有很多个,这个小姑父不好,我们就换掉他,下一个小姑父会更好。” 沈云舒愣了下,又忍不住笑起来,“我们小知言真聪明。” 小知言也咯咯笑,他也觉得他很聪明。 走在后面的冯远山慢慢停住脚,脸被北风刮得只剩凛冽的寒。 他扯了下唇角,这姑侄俩还真是一样的没心肝儿。 第35章 第35章我是你男人 沈云舒没直接回家去,先带着小知言去了趟河东的厂子。 厂房现在已经收拾得大差不差了,人也容易招,就是订缝纫机花费了些时间,三个老板经过几天的多方比较,最后让陆秋明找人订了一批二手的缝纫机,价格相对来说便宜好多,不过机子多少都会带些毛病,这都是卖家提前知会过的。 交钱之前,沈云舒特意跟着陆秋明过去确认过每台机子的情况,问题都不算大,修倒也好修,就是会比较烦锁,得需要些时间,陆秋明这两天都在盯这件事。 他们已经接到一个订单,量不大,算是试单,他们计划是周五之前把缝纫机都修好,这周末就开始试工两天,看看哪有问题好做及时调整,然后尽快把客户的单子给做出来。 虽然这单客户要的不急,但这是他们的第一个订单,肯定要让客户看到他们的交货水平,不能拖到最后。 今天修理的进度比较快,只剩最后两台,陆秋明不想留到明天再耽误一天的时间了,他打算今晚把这最后两台修完再回去,怎么也要到八九点才能结束。 沈云舒想着得去跟值班室里的人打声招呼,说他们这边今天要晚些时候走,再顺路去食堂给秋明哥和师傅买些饭回来。 小知言看师傅修机器看得都挪不开脚,沈云舒叫他都没听见,陆秋明看他一个小娃娃对这些事情这么着迷,觉得很稀罕,让沈云舒尽管去,小知言有他看着呢,出不了事儿。 沈云舒也知道出不了什么事儿,但人不在她的视线里,她还是有些不踏实,买完饭路过办公楼,本来想要不要上楼去看看他什么时候能走,上了两步台阶,最后又收住了脚,万一他在忙,她去了也是耽误他的时间,有什么事情还是回到家再说。 她一转身,看到迎面走来的人,有些愣住,脑子里模模糊糊闪过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何燕婷今天没有戴眼镜,沈云舒突然想起了她为什么会觉得她眼熟。 何燕婷看到沈云舒,脚步也慢下来,她看照片的时候,就已经觉得惊艳,现在看到真人,才发现照片都没把这双眼睛的灵动拍出十分之一。 顾松寒哼着小曲儿从楼上下来,看到这一幕,小曲儿在他嗓子里登时戛然而止,他语气夸张地先叫沈云舒,“嫂子,你找我哥吗?他今晚有饭局,已经走了,走了得有半个多小时了,你要是有急事儿,我现在给他大哥大打个电话。” 沈云舒回道,“不用,我没急事儿找他,就是看看他什么时候走。” 顾松寒飞快运转的大脑还没想好要怎么介绍何燕婷,何燕婷已经先一步走上前,伸出手对沈云舒道,“你好,我是何燕婷。” 沈云舒听出了她就是那晚打电话的人,她也伸出手,回道,“你好,我是沈云舒。” 顾松寒怕何燕婷再多说什么,直接截住她的话,“嫂子,何工之前在德国留过学,厂子里新进的那批生产线是德国产的,遇到一些翻译上的问题,请何工过来帮几天忙。” 又对何燕婷道,“何工,陆总工找你好像有急事儿,都去了你办公室几趟了,你快上去看看吧。” 何燕婷蹙眉看他一眼,这瞎话能编得再明显一点吗。 顾松寒笑得尴尬。 沈云舒能感觉到顾松寒的紧张,也就不多留,只说那就不耽误你们忙了,又大方回视何燕婷打量的目光,对她微微颔首,客气地道一声“何工回见”。 顾松寒抹一把脑门上出的虚汗,在心里道一声谢天谢地,还是嫂子体谅他的苦。 沈云舒看顾松寒这个样子,好像有些知道他那晚说的“别在你嫂子面前多嘴”指的是什么。 她拎着饭慢慢地往回走,走在她前面的两个人嘀嘀咕咕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将她的思绪拽回来,他们的话也进到她的耳朵里。 其中一位神神秘秘道,“那位喝过洋墨水的何工好像是冲着冯老板来的,据说她之前和冯老板是同学,两家还是世交。” 另一位嗓音扬起了些,“是吧,我就说她一个城里姑娘怎么想着往咱这儿跑,她不知道冯老板结婚了吗?还这样抛家舍业地奔过来,”他说着话又压低了些声音,“你是没见过冯老板现在那位,那可不是一般的好看。” “嗐,好看又怎么了,好看又不能当饭吃,你想啊,一个是机械厂的工人,撑死也就是个中专毕业吧,家里要什么没什么就不说了,好像还是带着一个小侄子嫁过去的,另一个呢,都能去德国留学了,家庭条件肯定摆在那儿,关键她还是个博士,对冯老板的帮助只能多不能少,冯老板可是个本事人儿,以后不定会做出多大的事业呢,一个对他来说是拖累都不为过,另一个是助他攀青云梯的帮手,你说你要是冯老板,你会怎么选?” 另一个人干笑两声,又为难地挠挠头,“我又不是冯老板,这也轮不到我来选。” 两个人说着话拐了弯,进了厂房里。 沈云舒讽刺地扯了一下唇角,她今天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番话,上午在茶馆里,他父亲坐在她对面,将她的条件一一地摆出来,又严厉地质问她,你除了会拖累他,你还能给他什么。 现在想想,她当时的回答实在是过于天真,也不怪他父亲听完阴沉着脸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还不让她把他们今天的见面跟他说一个字。 她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跟他说上午的事情,老太太说他跟他父亲一直都不太对付,她不太想因为她再给家里惹出什么不必要的官司来。 沈云舒走神走得厉害,没注意到身后的自行车铃声响,她被疾驰而过的自行车刮到,身子趔趄了下, 又想护手里提着的饭,没稳住脚,右腿的膝盖直接撞在了马路牙子上,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些,她一时动不了,只能站在原地慢慢地缓着疼。 在后面走着的陆钊迟疑着要不要上前,他还没迈脚,沈云舒抹掉眼角的泪,缓过那阵钻心的疼,挪着腿一步一步地走远了。 陆钊若有所思,他原来以为老板结这个婚,完全就是被色相所迷,昏了大头,现在看着那个略显倔强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的,他好像品出了些别的东西。 沈云舒等到晚上小知言睡着了才处理膝盖上的伤,多亏她穿得厚实,只是轻微的擦了些皮,她拿棉棒简单消好毒,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已经快十点了,他还没回来,沈云舒犹豫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又想他也没打电话回来,应该就是还没应酬完。 她在煤炉上坐上铝壶,等他回来要是饿,可以下点面或者馄饨,又将脏衣篓里的衣服都手搓出来,虽然有洗衣机,她还是用不太惯,小件的她基本都是手洗,等到十一点,她去院门口转了一圈,还是没听到胡同里有什么动静。 她回到屋,半窝在床上织起了毛衣,心里记挂着事情,织了一会儿就织不下去,又拿过床头柜放着的杂志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心也慢慢静下来,眼皮也在不知不觉中有些沉,但睡得不实,外面响起动静,她就睁开了眼。 冯远山推门进来,两人对上目光,他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沈云舒能从他的眼里感觉到他的情绪不高,她从迷糊中立刻清醒过来,又拥着被子坐直些身。 她还没说话,冯远山的视线淡淡掠过她,径直往洗澡间里走过去,嗓音沙哑,“你睡吧,我去洗个澡。” 沈云舒看着洗澡间紧闭上的门,手指抠着被子的一角,愣了会儿神,又从床上下来,先去隔壁房间看了看小知言,又去把温在炉子旁的蜂蜜水端进来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拿着提前放在暖气片上的衣服,走到洗澡间的门前,叩了两下门,“换洗衣服我给你放门口了。” 里面的流水声停下,回给她一声“嗯”。 沈云舒脚尖抵着墙,默了半晌,轻声问,“你怎么了,喝酒喝难受了?” 冯远山言简意赅道,“没有。” 沈云舒又问,“你饿不饿,有面条也有馄饨,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一些。” 冯远山回,“不饿。” 沈云舒想了想,斟酌开口,“我今天……” 她想说我今天见过你父亲了,但话还没说完,紧闭的门从里面打开,她直接被拽了进去,他将她抵在门后,裹挟着醺醉的气息铺天盖地压过来。 吞噬,啃咬,捻弄,他的手和嘴一起,所到之处皆掀起一阵战栗,沈云舒没一会儿便软在了他怀里,她感受到了他呼吸里不知名的愠意,踮脚仰头承受着他给过来的一切,手轻轻地揉在他的颈后,想给他些安抚。 她的乖顺和捏攥在掌心的柔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今晚一直没等到她电话的恼怒,他咬着她的唇角,沉声问,“我是谁?” 沈云舒轻喘着气回,“远山哥……” 冯远山不满这个称呼,时礼哥,秋明哥,谁在她这儿都是哥,他指间的力道慢慢加重,“我是你男人,不是你哥,重新想我是谁。” 沈云舒被他碾刮得浑身哆嗦,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远山。” 冯远山喉结上的青筋滚动,又吮她的唇,“乖,再叫一遍。” 沈云舒被他诱哄着,颤颤微微地又叫了声“远山”。 冯远山奖励般的亲得愈发温柔,但手上的动作却凶狠又肆意。 沈云舒受不住这样冰火两重天的磋磨,压在嗓子里的低吟渐渐克制不住,从她的唇间溢到他滚烫的呼吸里。 冯远山盯着她脸上的神情,在最后一刻松开了手,唇也离开了她的唇。 沈云舒红唇微微张阖着,眸底蒙着水气,看向他的目光娇媚迷离,还有一些不明所以的疑惑。 冯远山一点点抹去她唇角沾着的银丝,哑声道,“你不是不让我折腾你,我既然答应了,说话得算话。” 沈云舒抽噎了下,委屈又无措,那他就别来招惹她,她现在被他弄得有些不上不下的难受。 冯远山碾摁她的唇,“难受?” 沈云舒偏开头,不让他碰。 冯远山给她解决方法,“难受你可以折腾我。” 沈云舒瞪他,压根儿不上他的当,他就是故意的,她才不打她自己的脸。 这一眼瞪得似娇非嗔,冯远山低笑了声,“那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沈云舒看着他今晚终于带上了些笑的脸,心里又生出柔软,她抬起手,慢慢摸上他的凌厉如锋的下颌,轻声问,“是不是今晚的事情谈得不顺利?” 冯远山别的不想多说,只道,“有些。” 沈云舒靠到他肩上,双手环上他的腰,“没事儿的,一时不顺利也是常有的事情,你这么厉害,总能找到解决办法。” 冯远山漫不经心地揉着她的头发,“我在你这儿有这么厉害?” 沈云舒闷在他怀里点头,“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那一个。” 潮湿的空气里散开沉默。 许久,冯远山抬起她的下巴,脸上刚才起的笑意已经散了个干净,平静的眸光里全是审视,他慢慢道,“沈云舒,你整天给我灌迷魂药,你自己又吃进去了多少?” 沈云舒被他神情里骤然而起的疏离和冷漠刺得一疼,她下意识地想躲,又绷直背直视他,“你亲得我嘴里全都是你的味道,你说我吃进去了多少。” 第36章 第36章小猫,我想要这样,依我…… 冯远山幽深的眸光翻滚开,虎口钳住她的脸不容她躲闪半分,强势欺身压下,沈云舒脚尖又离开了些地面,几乎吊挂在他身上,他再次接管了她全部的呼吸,心跳,还有空白的意识。 沈云舒这一整天压在心里的情绪被这种没着没落的慌给激出来,她虽然算不上是一个好学生,可也让他带着亲了这么多次,她有样学样地咬他的唇,吮他的舌,也抢夺他的呼吸,她紧搂着他的脖子,胸口和他相贴,在他心跳一点一点的变化里渐渐寻到些掌控的乐趣,亲得更加卖力。 冯远山不再做引领的那一个,他甚至调换了两人的位置,他让自己被她压在门上,手松松懒懒地揽着她的腰,任由她困着他咬或啃,只在她呼吸倒换不过的时候,含着她的唇渡给她些气息。 沈云舒也想亲到他全身像她那样颤栗,但是她心有余力不足,没亲多长时间就没了力气,腰身软在他的胳膊上,偏头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像小猫儿一样轻轻重重地喘着。 冯远山湿热的气息贴到她的耳边,“怎么不亲了?” 沈云舒含糊地回,“累。” 冯远山咬她的耳朵,“懒得你,亲个人能累到你哪儿。” 沈云舒耍赖似的抵着他的肩蹭了蹭,嗓音娇又软,“很累。” 冯远山的眼神柔和了些,他亲亲她粉红的耳垂,又抱紧她,低声问,“什么味道?” 沈云舒人有些迷糊,“嗯?” 冯远山道,“你不是说你嘴里全是我的味道。” 沈云舒耳根一热,咕哝道,“一股子酒味儿。” 冯远山笑,“我刷过牙了。” 沈云舒恼,“刷过牙也有。” 冯远山掰起她的脸,看她的眼睛,“你看着我再刷一次。” 沈云舒对上他黑亮的眸光,有些移不开视线,她伸手点点他高挺的鼻梁,又碰碰他薄薄的唇角,“你这是喝了多少?” 冯远山没说话,张嘴含住她的指尖,轻轻吮了下。 沈云舒被他裹弄得心尖起颤,心底压着的话也慢慢说了出来,“你一直都不回来,我很担心,做什么都做不下去,看着书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我不是没有等你。” 冯远山神情一顿,嗓音添沉,“光等有什么用,担 心就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 沈云舒小声道,“我怕耽误你忙。” 冯远山低头狠咬上她的唇,“接一个电话能耽误得了什么,还能让我有借口躲躲酒。” 沈云舒在他恼怒的气息里低低地求饶,“那我以后给你打。” 冯远山还是气不过,手上也用上了力,“我买那个大哥大,不就是为了让你想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能找到我。” 沈云舒摁住他的手,仰头看他,有些委屈,“你也没有给我打呀,我今晚一直在等你的电话,你都没有打回来。” 他以往没有大哥大的时候都知道找公共电话打回家里来,跟她报备行程,今晚的电话却一直没有响起,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父亲今天跟他通过电话说了什么,她自认没在他父亲面前表现出什么失礼之处,但他没有给她打过电话来,她也不敢给他打过去。 冯远山看着她眼里起的水波轻颤,眸底慢慢聚起风暴,他绝不会让别人看到她这副娇娇软软的妖精样儿,她也别想着在招惹了他后还能随时抽身离去,她没心肝儿,他就在她别的地方烙下印记,让她牢牢记住他的味道,想离开都离不开。 沈云舒意识到他眼神的变化,挪着脚想后退。 冯远山勾着她的腰又将她拽回来,“跑什么?” 沈云舒还记着刚才他逗弄她的仇,手撑在他的肩上不许他靠近,“你不是说要说话算话。” 冯远山“唔”一声,嗓音沙哑,“不是要折腾你,是拿我该得的谢礼,昨晚你欠我的,这么快就忘了?” 沈云舒因他慢慢作乱的手指呼吸发紧,说不出话来。 冯远山又压低了些声音,要她一个许可,“沈云舒,今晚可以拿我的谢礼吗?” 他嘴上问她可以吗,手却单手直入地去到他想去的地方,沈云舒执拗地望着他,不说话,冯远山俯身咬她紧抿的唇,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大开大合。 沈云舒挨不住,眼里水雾渐浓,想求他慢一些,深喘堵在嗓子里,让她又不想轻易求饶,战栗漫开,眼前却突然陷入到一片漆黑里。 她什么都看不到,连他在她的视线里都变得模糊,感官上带来的刺激在一瞬间被放大,她心里一慌,紧紧攀附着他的胳膊呜咽出声,连指尖都是哆嗦的。 冯远山抱住她,亲她湿透的睫毛,“不怕,停电了。” 沈云舒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包裹着,心里的依赖不受控地淌出来,她倚靠在他的怀里,抽噎着嗓音委屈道,“你抱紧我些。” 冯远山哑笑出声,将她完完全全地摁在怀里,又亲她的耳朵,“这样?” 沈云舒被他压得气都有些喘不过来,可她在这一刻有些喜欢这样几乎要融入彼此的紧贴,会觉得心安。 慢慢地,在心安里又感觉到些异样,隔着浴巾都掩不住的灼烫,沈云舒肩膀僵住,小心地想要避开些,她身子一动,他的气息也跟着变重,胳膊似铁钳紧箍着她的腰,沈云舒压着呼吸小声道,“你放开我。” 冯远山笑她的天真,“用得着我就让我抱紧些,用不着我就让我放开,你觉得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沈云舒知道今晚怎么也逃不开,她想到他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就有些紧张,忍不住想要往后拖,“我口渴,想喝水。” 她想喝什么冯远山都依她,他将她从地上一把抱起来,拉开洗澡间的门,屋里很黑,他却走得很平稳,她被他放到床上,然后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先喝了一口,确定是温的,将水杯放到她唇边,沈云舒是真的渴了,她想接水杯,他没有给,拿杯沿叩她的唇,“张嘴。” 沈云舒犹豫了下,仰起头,张开些唇,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 冯远山的眸光在她轻微的吞咽声里变得深暗,她喝够了,唇稍微后退了些,冯远山拿开杯子,扣住她的后脑勺,呼吸随之覆到她唇上,吮舔着她唇角残存的蜂蜜水,湿滑软嫩里沾上了甜,勾得人更心痒难耐。 沈云舒抵上他的胸口,“你去看看外面的炉子,我还没封好,再去看看小知言。” 冯远山一针见血地拆穿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说的就是你。” 沈云舒不想承认,嘟哝道,“我又能躲到哪儿去,我就在床上等着你回来。” 冯远山冷冷哼笑了声,捧着她的脸使劲亲了几下,将人放开,找来蜡烛点上,放到床头柜,拿起手电筒,又过来咬着她的唇重重地亲了亲,才起身出了屋。 沈云舒瘫坐在凌乱的被子里,哪儿哪儿都是软的,就连心里也是软塌塌的,她慢慢回缓了些意识,想起什么,翻跪到床的里侧,俯身拉开床头柜,她怕小知言会翻动,把那些计生用品全都放到了她这边的柜子里。 光线有些暗,她有些分不太清哪些是他买的哪些是民政局发的。 冯远山一进屋看到的就是一幅美人跪卧床榻的画面,蜡烛跳跃出暖黄的光晕,笼罩着柔软的曲线,腰纤细,一掌可握,顺下来的弯弧被柔若无物的睡裙包裹着,饱满圆润,似熟透的软桃,轻轻掐一把,就能出一手的的汁水,沣沛香甜。 沈云舒看包装看得认真,床的一侧陷落下去,她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东西滚落到地上,她想伸胳膊拿,腰身被一双大掌扣住,向后拉去,他的气息像一张逃不开的网,压下来,落到她的后颈,烫得人心乱。 沈云舒迷迷糊糊中突然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哆嗦得更厉害,她想看他,又转不开身,跪压着床的膝盖支撑不住自己,身子一软,脸埋到了被子里,她又急又慌,“不行,远山哥,我不要这样。” 冯远山吮着她汗津津的耳根哑声安抚,“小猫,我想要这样,依我一次,嗯?” 沈云舒双手紧揪着床单,深深重重的喘息全都闷在被子里,半晌,还是颤颤巍巍地松了口,听声音都快要哭出来,“你先把蜡烛弄灭。” 她看不到他,她也不想让他看到这样的她,连他们墙上晃动的影子都不要看到,不然明天她真的没法面对他。 沈云舒这时还没意识到现在这一切只是今晚的一个开始,从床上到洗澡间再回到床上,她也就仅剩半口气在。 冯远山套上一条单裤,重新点上蜡烛,出去端来一杯温水,手托起她还在打着颤的肩,沈云舒勉强撑起些身,一口气将一杯水直接喝到了底,他抹去她唇上的水渍,低声问,“还喝吗?” 沈云舒摇了下头,话都说不出,她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嗓子哭得都有些难受,她今天才知道他之前那两晚都还是在收着劲儿,她觉得她明天可能都下不了床。 冯远山放下杯子,要掀她裹在身上的被子,沈云舒以为他又要干什么,慌着摁住被子不让他掀,冯远山揉着她的发丝安抚,“我只看看膝盖。” 他知道他今晚有些过了,他心里憋着些劲儿,她这次又尤其得听话,他说什么她都依他,随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难免失了克制,刚才将她压在洗澡间的地上又做了一次,虽然垫着浴巾,但她膝盖也不会好受。 沈云舒不想让他看,她累得眼皮都快要撑不住,现在只想睡觉,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不要看了。” 冯远山亲亲她的唇,“难受吗?” 沈云舒想摇头,又怕她说不难受,他后面还会像这样折腾她,她小声道,“有一些,你折腾得我太狠了,又不是只有这一晚,你下次还是要收着些。” 冯远山被她这可怜巴巴的语气惹出些笑,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到怀里,又亲亲她的太阳穴,“今晚怎么一声疼都没喊?” 之前那两晚他只要稍微用上一点儿力,她就要眼泪汪汪地喊疼,他顾忌着她刚经人事儿,怕伤到她,到底没太放开折腾,今晚她也娇娇柔柔地哭,可一声疼都没说,只会喘得厉害些,这就让他更 想往死里折腾她,最后也把心里憋着的那股劲儿彻底给散了出去。 沈云舒窝在他胸前,默了半晌,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你今天心情为什么不好,我就是想让你开心些。” 冯远山蓦地一怔。 沈云舒仰起些头,摸摸他柔软下来的脸,认真问,“你现在心情有好些吗?” 第37章 第37章我喜欢她,一看见她我心…… 冯远山看着她水润润的清眸,心头晃了下,他俯身挨过去,亲亲她眼尾的红,“离我们的婚礼还有几天?” 现在已经过凌晨,沈云舒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回道,“还有五天。” 冯远山唇角起了些弧度,“很快了。” 沈云舒“嗯”了声,又犹豫看他,“我其实有些紧张。” 冯远山问,“紧张什么?” 沈云舒想了想,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她诚实回,“不知道,只要一想起婚礼,我心里就会发紧,我还以为我领证那天已经把这辈子的紧张都用完了。” 冯远山黑眸微动,似不经意道,“领证那天为什么会那么紧张?” 沈云舒大脑有些昏沉,话在不知不觉中也被他带出来,“我怕等不来你。” 冯远山手指顿住。 沈云舒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抬眼和他对上视线。 冯远山摩挲着她额角的碎发,低声问,“怎么会这么想?” 沈云舒眼皮颤了颤,她没法儿不这么想。 婚是她说要结的,她想要他在领证前想清楚这件事,也怕他想得太清楚了,最后直接不来了,就算不听外人嘴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她自己也清楚他答应和她结婚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她现在给他灌那么多的迷魂汤,就是不想让他在哪一天觉得答应和她结婚是个错误的决定。 冯远山亲她的唇,“我从来不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沈云舒心头发软,她搂上他的脖子,在他的唇间轻声呢喃,“我也是。” 冯远山扣着她的腰将两人的距离扯开些,盯着她的眼睛看,“是什么?” 沈云舒脸有些热,她小声道,“你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冯远山要笑不笑地捻弄着她脸颊的肉,她每次的钩子还真是都能恰到好处地勾到人。 沈云舒被他弄得很痒,张嘴咬上他的虎口,冯远山眸光一深,沈云舒又赶紧松开了他,闭眼窝到他胸前,额头抵着他的下巴蹭,“我困死了,要睡觉了。” 冯远山咬她的耳朵,“装乖耍赖你最有一套。” 沈云舒睫毛忽闪了两下,装死没睁眼,冯远山到底也没拿她怎么样,抱紧她,轻拍上她的背,沈云舒本就累极,没两分钟呼吸就平稳下来。 冯远山等她睡安稳,挪开些身,想看看她的膝盖,他一动,她就不安地哼起来,冯远山又止住动作,重新拍上她的背。 沈云舒迷迷糊糊地叫一声“远山哥”。 冯远山低头看她,“怎么了?” 沈云舒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呢喃道,“我不会拖累你的。” 她的声音含混不清,冯远山只能听清前几个字,他耳朵凑近她一些,柔声哄,“不会什么?” 沈云舒没再说话,只搂着他的脖子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冯远山被她贴在颈侧的温热轻拂着,手拍着她的肩不停,唇角微扬起,跟着她的呼吸,也慢慢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被大哥大的铃声吵醒的,冯远山皱眉转醒,怀里已经没了人,他看了眼时间,都快八点了,昨晚饭局上的人都是长辈,又有些难缠,他喝的酒不少,回来又荒唐了半宿,一觉竟然睡到这么晚。 他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大哥大,按了接通,还没说话,被那头传来的咋呼声吵得脑仁都是疼的,“哥,你结婚了!!!!” 冯雅琳这还觉得自己的声音不够响,她现在恨不得穿过电话线爬到她哥面前,晃着他的胳膊再问一遍,你都结婚一个多月了,我这个当妹妹的到现在才知道,还有没有天理了,我到底还是不是你亲妹妹。 冯远山不耐烦地听着冯雅琳机关枪一样的控诉,掀被起身下床,小知言的屋子里也没了人,床被叠得整整齐齐的,他又去外屋和厨房转了圈,院子里也不见一个人影。 也不知道她之前那两晚转天早晨起来,在屋里找不见一个人,心情是不是也像他现在这样空落,以后还是不要留她一个人在床上醒来。 冯雅琳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哥的半句回应,她还以为她被挂电话了,炸毛恼怒道,“冯远山,你还敢挂我电话!” 冯远山出声问,“谁跟你说的我结婚的事情?” 冯雅琳没想到他还在线上,被吓了一跳,原本还嚣张的气势瞬间蔫了下来,她小声嘀咕,“谁都没跟我说,我自己偷听来的。” “从哪儿偷听的?” 冯雅琳就是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哪儿受得住他这样的追问,当下把她是从哪儿偷听的一五一十地给说了个明白。 “我还能从哪儿偷听的,昨天天不亮,爸就叫着司机出了门,下午回来又发了好大一通火,我和我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今天早晨我一起来,偷听到我妈在套爸的话,这才知道你先斩后奏结了婚。” 冯雅琳说着说着又觉得有些奇怪,“嫂子没跟你说吗,我听爸话里的意思,他昨天应该是跟嫂子见过面了。” 冯远山神色倏地生凛,语气不显,只道,“我这边有事儿,待会儿给你打回去。” 冯雅琳想起什么,又着急道,“这事儿可跟燕婷姐没关系哈,肯定不是她跟爸说的,我刚还听到妈给她打电话,骂她吃里扒外,知情不报,她现在肯定已经够难过了,你不要再错怪她了。” 冯远山冷声道,“冯雅琳,你不提我还懒得给你算这账,今年的压岁钱你一分也别想再拿,吃里扒外说的就是你。” 冯雅琳心里一虚,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她刚一激动都把这茬儿给忘了,要不是她,燕婷姐也到不了她哥的厂子。 天地良心,她哪儿知道她那会儿就已经有嫂子了,等回头见了嫂子,她得先告上她哥一状,谁让他把结婚的事情瞒得这么紧实,瞒别人也就算了,连她都瞒,她的心都要伤透了。 也不知道嫂子会不会吃她掉眼泪这一套,反正她哥是半点都不吃的,她就是眼睛哭到肿,她哥也冷血无情地不睬她半分,但愿嫂子是个心软的,不然她就真的没活路了。 冯远山一个电话打到了冯敬峰的书房。 冯敬峰这个时间一般都在书房看报纸,今天也不例外,只是一张报纸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没看进去一行字,他从昨晚就开始等电话,他不信那丫头能沉得住气,他不让她跟冯远山说,她就真的一个字都不说。 电话响起的时候,冯敬峰哼了声,板着脸慢慢地将报纸叠起来,又端起茶杯,想要喝口茶,掀开茶杯盖,还没张开嘴,就被里面的热气给烫到,他急呼了口气。 听到电话铃声像是快响到最后了,他又急急地放下茶杯,赶紧接起话筒,话筒贴到耳边,他又不着急说话了,背靠到椅子上,端起了当爹的架子。 冯远山开门见山,“您找她说什么了?” 冯敬峰一听他这张口的话,还是没沉住气,直接暴跳如雷,“我找她说什么了?她是谁?冯远山,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自己儿子结婚,我这个当爹的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你倒是干个厉害让我开开眼也行,你说你钟姨给你介绍了多少好姑娘,你一个都不看,结果呢,你自己找了个什么样儿的,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娶她到底是图什么?图她能给你带来拖累,还是图她能早一天把你给克 死?任谁都跟我说你脑瓜子好使,我看你是傻到家了才是真的,半点儿成算都没有!” 冯远山突然想明白她昨晚含糊不清的那句话说的是什么,他握紧电话,声音寒成冰,“我倒是也很想知道您当初决定娶我母亲图的又是什么?” 冯敬峰登时哑口无言,一肚子恼火又给憋了回来。 冯远山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又慢慢道,“所以后来她生病了,您发现她没您可图的地方了,我和她就成了您的拖累,只恨不得把我们都打发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冯敬峰因为心虚又提高了些音量,“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那不是打发你们娘俩,医生那个时候说你母亲需要静养,你外婆坚持把她接回镇上,你又小,离不开妈,我当时做出那个决定也是经过多方权衡,你以为我就容易?” 冯远山轻呵了声,“权衡?您也真说得出口,母亲从来没有教过我权衡这个词要用在家里人身上。” 冯敬峰一时说不出话来,在这件事上他再怎么给自己找理由也找补不过来,他强词夺理,“那你觉得你现在娶的这个媳妇儿你母亲会满意?” 冯远山平静回,“为什么不满意,我喜欢她,一看见她我心里就觉得畅快,母亲知道我的高兴自然也替我高兴。” 冯敬峰一直被压着气势,最终恼羞成怒,在这件事上他必须得让他知道到底谁才是老子,他一拍桌子,大声道,“我不满意,我跟你说你们的婚礼我是不会去的,我觉得丢人。” 冯远山冷声笑,“您实在是想多了,婚礼本来也没打算请您,我打电话就是想告诉您,您以后别再找她,她是我捧在手心里疼都觉得还不够的人,谁要是招惹了她的不高兴,我可不管谁是爹谁是老子,母亲知道了也不会责怪我,我心疼的人她只会比我更心疼。” 冯敬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吹胡子瞪眼气不打一处来,他结婚不请他这个爹他是想上天啊,他一甩手想把话筒直接扔出去,犹豫了下,又把话筒放回到座机上,随手捡了本书砸向门口。 趴在门口偷听的钟情被吓了一个激灵,摸着自己的胸脯轻着脚步回了厨房,趴在二楼楼梯偷听的冯雅琳怕被她妈看到,赶紧缩了个身,又悄没声儿地回了自己房间。 冯敬峰等到门外清净了,端起茶杯,吹着气将一杯茶喝到底,才把心里的火气压下去些,混小子一个,护人护得还挺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疼自己媳妇儿,没出息的样儿,也不知道随了谁。 他在心里骂够了,拉开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一个相框来,看着相片里温婉的女人,一动不动。 许久,长长地叹一口气出来,儿子娶了个你会喜欢的姑娘,你在天上看着应该也会多些欢喜。 冯远山穿好衣服直接来了东院,里里外外还是没找到人,小知言不在,老太太也不在,这个时间她应该还不急着去厂子。 顾松寒顶着鸡窝头打着连天的哈欠从自己屋出来。 他和陆钊昨天被何燕婷拉着喝酒喝到十二点多,何燕婷是真能喝,他和陆钊两个大男人到最后都趴桌子上直不起身来了,她还跟没事儿人一样,他会的词儿不多,只能抱拳五体投地道一声牛掰,以后他再跟何燕婷拼酒,他就把他名字倒过来写。 顾松寒又打一个哈欠,看他哥一脸严肃地在屋里转,眼泪婆娑道,“哥,嫂子的腿没事儿吧?” 冯远山一愣,看他,“她腿怎么了?” 顾松寒挠自己的鸡窝头,“嫂子没跟你说吗?我听陆钊说昨天嫂子被自行车刮了一下,膝盖给撞马路牙子上了,也不知道严重不严重。” 他话说到一半自己又醒过些不对劲儿的味儿来,这话是陆钊那孙子昨天喝醉了的时候说出来的,他一个除了机器什么都不懂的呆子,什么时候对他嫂子这么关注了。 冯远山没注意到顾松寒的异样,他转身出了屋,沈云舒骑车停到院门口,刚从车上下来,就看到他大步从屋子里走出来,连外套都没穿,一向冷肃的神色里添了些少有的紧张,掩都掩不住。 沈云舒的心也跟着一紧,怕是姥姥出了什么事儿,她推着车快走两步进了院,“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冯远山上前接她手里的自行车,又急又怒,“你那膝盖还能骑自行车?” 沈云舒脸一红,急着捂他的嘴,松寒就在后面看着呢,她小声道,“我没事儿,一点事儿都没有,一点儿都不疼。” 她怕他还要说什么,伸手要拿车筐里的东西给他,“姥姥说你喝完酒第二天早上喜欢喝羊汤,我送小知言去上学,顺路买了些回来,还是热乎的,你和松寒都去喝一碗,发发汗,胃能好受些。” 冯远山冷着脸将自行车支到一边,一言不发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大步往他们院走,沈云舒根本推搡不开他,只能把烧着了的脸埋到他胸前,她真的是没法活儿了。 顾松寒还没从酒醉中醒来的大脑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冲着走远的两人笑得不怀好意,“哥,羊汤你要是不喝我可是全都喝了哈。” 意料之中的没人搭理,他端着羊汤哼着小曲儿进了屋,还有什么比在大冬天的早上喝一碗羊汤更惬意呢。 沈云舒躲在他的怀里,直到听不见顾松寒的小曲儿声,才稍微抬起些头,她掰他钳着她腰的手,“我真的没事儿,你放我下来。” 她还没用上力,又察觉到什么不对,他的手一向都是热的,跟火炉似的,现在却比她的手还要冰,她又摸他的另一只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她说着话直起些身,又摸上他的额头,也没觉得烫,应该也不是发烧,她看他,“你有觉得哪儿不舒服吗?” 冯远山低头亲她的唇,哑声一字一顿地描述他现在的感受,“手脚发飘,浑身冒冷汗。”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他刚才那一刻的想法,他在哪儿都找不到她,有一瞬间甚至以为她不打算要他了,已经离开了他们的家。 沈云舒神色一滞,搂上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以后真的还是少折腾些,小心四十还没到就不中用了。” 严肃又担忧的语气。 第38章 第38章你每次一笑,我心里也是…… 冯远山心里被急火充斥着,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她的不中用指的是什么,等看清了她眼里的担忧,一张脸直接黑成了锅底,他咬牙切齿道,“沈云舒,等再过五十年,你再来给我担这个心也不晚。” 再过五十年……沈云舒摸着他凉成冰块儿的手背,对这句话深表怀疑。 张明达也就比他大几岁而已,这两年几乎天天晚上都要被陈美娜骂不中用,她看张明达走路都觉得他手脚发飘,四肢无力,整个人看着一点儿活泛气儿都没有。 虽然不能拿他跟张明达比,但青萤姐给她的那本书里写过,男人的好年纪就好比那盛开的花,持续那么几年的时间,总有衰落下去的时候。 她以后还是要时不时地给他贴补着些,还得不能让他察觉到,看他现在这个气急的样子,就知道他对这件事相当在意,男人心理再强大,有些自尊心也是需要维护的,她不该说得那样直接。 沈云舒捧起他的脸,拇指摩挲着他耳根,柔声安抚,“我没有替你担心,我就是给你提个醒,我知道你的厉害的。” 冯远山都要被气笑了,她还挺会安慰人,还知道他的厉害。 她要是知道他的厉害现在脑子里就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她虽然没说出来,她这双眼睛压根儿骗不了人。 冯远山想干脆把她扔回床上再收拾一顿,给她彻底收拾服帖,可当挽起裤腿看到她的膝盖,他的恼火全都散了个一干二净,满心只剩自责。 她的皮肤本就白嫩,稍微碰上一点儿就会留个印记,现在膝盖完全被青紫覆盖着,还有几块擦破皮的地方,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疼。 冯远山单膝跪在地上,看着她的腿,想碰又怕弄疼她,“疼不疼?” 疼还是有些疼的,她今天里面都没有穿棉裤,怕擦到伤,只穿了条宽松的绒裤,可也没有到不能走路的地步,沈云舒如实道,“有一点,我上过药了,养两天就好了。” 冯远山俯身将唇贴到她的膝盖,嗓音沙哑,“对不起,小猫。” 沈云舒摸摸他紧绷的下颌,小声道,“也没有那么严重,虽然昨晚我是想让你开心,但我也不是没……舒服到,就是你以后要多心疼我一些,一两回还行,我一晚上禁不起你……那样太多次的折腾。” 她脸发烫,话虽说得含糊不清,可每一个字都能招到人的疼。 冯远山的一颗心被她紧紧拽着,他捧起她的手,亲吻她的指尖,怎么心疼她都觉得不够。 沈云舒看着他垂首的侧脸,心里生出些酸软的异样,她伸手慢慢地抚弄着他漆黑的头发。 晨光静谧,撩人心肠。 院子里传来些脚步声,沈云舒的手僵在他的身上,注意力转到外面,“是不是姥姥来了?” 冯远山直起身,看到她这胆小的样儿,唇角扬起笑,“姥姥来了你怕什么,我们又没干坏事儿。” 这还叫没干坏事儿,沈云舒红着脸踢他一下,“你快出去看看。” 顾老太太只站在院子里叫了声冯远山,没进屋,老太太也不知道沈云舒昨天被车撞到的事儿,刚听顾松寒提了一嘴,唬了一跳,急着过来看看,膝盖伤到可不是小事情,要是不行得赶紧上医院,不然留下了病根儿,老了有的是罪受。 冯远山先应了老太太声,又倾身过来咬着她的唇裹了几下,然后拿毯子盖到她腿上,不慌不忙地出了屋。 沈云舒窝到沙发里,拿毛毯掩住烧灼的脸,她好像永远学不来他这种遇事不乱的镇定,以后要是真有了小朋友,性子要是像他也挺好的,等她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脸上的热又添了一层。 院子里,冯远山跟老太太简单说完沈云舒膝盖的情况,又凑近老太太些,不想让屋内的人听到,压低声音说了两句。 冯雅琳胡来归胡来,她不敢说假话骗他,如果不是何燕婷说的,家里能跟那边联系上的,多半也就是那位姑婆了。 他这些年顾念着老太太,好多地方都给他们留着些颜面,但他们要是敢把主意打到她身上,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直接把事情做绝。 顾老太太一听冯远山说,就想起她那记电话号码的那本子像是被人动过,她脸一沉,对冯远山道,“这事儿你不用管了,我来办。” 她回到东院,直奔屋内,先端起桌子上的水杯,一口气将水喝完,从柜子里拿出电话本,找到冯敬峰家里的电话,按号拨了过去,电话接通,她不等那边开口,直接开骂。 “冯敬峰,你可真行,全天底下也没哪个当公公的会跑到儿媳面前耍威风,你也算是头一个了,我看你这是这两年的日子过得太安生了,远山给你个好脸儿,你就真当自己这些年当过爹了是吧,他好不容易遇到个中意的姑娘,你不盼着他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也就算了,你还跑到这儿来给我捣乱,我跟你说,你要是把我孙媳妇儿给吓唬跑了,你就等着我找上门去吧,我非得站在你家门前骂上三天三夜,让你好好回想回想你以前做的那些孽,你就能知道你现在有没有资格做人家的爹了!” 钟情等顾老太太骂痛快了,才终于能开口说上一句话,她尴尬地笑,“老太太,是我呢,敬峰他现在不在家,出门去了,要不等他回来,我让他给您打回去。 老太太心想我还不知道是你,我骂冯敬峰,你也得听着,这些年要是没你在中间上蹿下跳地掺和,也不一定能生出这么多事端来。 她冷声道,“不用了,你就把我的原话一字不差地转给他听就行,我懒得跟他多说一句。” 顾兰英在门口猫着听,等老太太挂了电话,她犹犹豫豫地从房里出来,“嫂子,这是咋的了?” 老太太“啪”一下把电话本合上,又放到柜子里,当着顾兰英的面拿锁直接把柜子给锁上了,“还能是咋的,冯敬峰那个不干人事儿的过来找不痛快了,远山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顾兰英最会装傻充愣,“不是,因为啥呀,再怎么着父子两个也不至于闹到这一步。” 老太太哼一声,“怎么不至于,冯敬峰什么时候当过爹,远山小时候跟着我们,后来被他接回去,直接扔到了学校里,不管也不问,现在远山长大了,他上赶着过来当爹了,他倒是会讨便宜,要我说断了正好,没这门亲戚,家里更安生,远山已经放出话来了,咱家这边谁要是再跟那边联系,那这亲戚就索性一块儿断。” 顾兰英干笑两声,“谁没事儿会跟那边联系。” 老太太手拍上桌子,脸更沉,“那可说不准,这人就是永远不知道知足,就有一些闲着没事儿干的,整天跟搅屎棍一样,这搅合一圈那搅合一圈,这次的事情就是不知道谁跟那边打了电话挑拨离间,才惹出这些官司来。” 顾兰英眼神有些闪躲。 老太太看她,“你说这些年,家里面这些亲戚,不管远的近的,谁家有什么事儿找到远山,他没给尽心尽力地办好,现在转头就在背后捅上了他刀子,这不叫他心寒,他现在正在查那人到底是谁,真要是让他查了出来,他这次想怎么做我和他舅都支持,咱家肯定不办那理亏的事儿,可谁要是想欺负咱家的人,别说他了,我们都不答应。” 顾兰英被老太太看得心虚,她讪讪回话,“那肯定的,我也不答应。” 老太太想起松寒给她支的招儿,摸上自己胸脯,上气长下气短,“不行,我被气得心口疼,我得去趟卫生院拿些药,我中午要是回不来,兰英你就自己看着做点饭吃吧。” 顾兰英跟着起身,“那什么,嫂子,我也该回家去了,家里那些鸡鸭什么的都离不开我,这马上也该杀猪了,他们都弄不好,里里外外全都得我操持,我得回去看着,等远山结婚那天我再过来。” 老太太还留她,“走也不着急现在就走啊,等待会儿远山过来,让他送你回去。” 顾兰英哪还敢等冯远山,她给冯敬峰打电话虽没自报家门,还是掐着声音说的,但也保不准远山那小子神通广大真查出什么来,他什么性子她最清楚,到时候还不定要怎么样,她得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顾兰英这次走得利落极了,也没再东屋西屋的寻摸东西,提着自己的小包怎么来的怎么走了。 顾老太太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又叹一口气,有些招儿她也不是不会使,就是对她心中有愧,不想用到她身上,这也纵得她越来越过分,但愿这件事能让她吃个教训,这次她是拦下了,回头她要是还不消停,远山真要出面处理了,那她就真的知道这里面的厉害了。 沈云舒觉得她膝盖上的伤不用再处理,她已经简单抹了些药,而且这种淤青有个一两天自己就下去了,他非要拿毛巾一点点地给她敷,毛巾裹着冰,有些凉,他敷一下,又吹一下热气,沈云舒被弄得有些痒,连脚趾尖都是蜷缩的,可又觉得有些舒服,不想让他停下。 她盯着他浓密的睫毛,半晌,轻声道,“我昨天见过你父亲了,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儿知道的我,我在去厂子的路上碰到了他,他请我去茶馆喝了杯茶,说了会儿话。” 她思来想去,还是要跟他说一下这件事,她和他是一道的,总不能后面他父亲把什么话甩到他脸上了,他还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情。 冯远山直起身,对上她的目光,试探着问,“昨天怎么不跟我说?” 沈云舒摸不清他的态度,手不自觉地抠上了毛毯的一角,“我倒是想跟你说,你也得给我说的机会。” 冯远山放下毛巾,攥上她的手,拢在掌心,慢慢地揉捏着,“不管他对你说了什么,你都不用在意,也不要多想,我和他从小到大都没多少父子情分,他也做不 了我任何事情的主。” 沈云舒勉强笑,想宽他的心,“他也没多说什么,其实我这种条件,长辈们一般都不太会喜欢,他什么态度都是正常的,我有这个心理准备。” 冯远山抬起她的下巴,神情有些严肃,“你什么条件?” 沈云舒脸一白,唇张了下,没说出话来,她什么条件他不是很清楚吗。 冯远山知道自己又吓到了她,他捏捏她的脸蛋儿,缓下来些神色,“外人嘴里那些所谓的条件,不过是他们自己强加到你身上的,我看到的只有一个全心全意护着自己小侄子的好姑娘,老太太和我的想法一样,不然她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 沈云舒眼眶突然有些湿。 冯远山认真看她,“沈云舒,你是我认定的人,我跟你在一块儿,心里是放松的,这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沈云舒想笑,眼泪先滚落了下来,“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冯远山抹她的眼泪,“说了什么?” 沈云舒垂下眼,低声道,“他问我能给你什么,我跟他说,你跟我在一起时,我能看到你眼里的笑,他大概是觉得我这个回答太傻了,气得好长时间都没有说出话来。” 冯远山的心似被撞了下,他伸手抱住她,“一点也不傻,我就知道我娶了个聪明媳妇儿。” 沈云舒眼眶湿得更厉害,她环上他的肩,“那你以后要再多笑一些,你每次一笑,我心里也是开心的。” 第39章 第39章我现在突然很想要亲亲你 在他和老太太的半强制下,沈云舒在家休息了一天,机械厂今年下半年的活儿一直不多,请假倒也好请。 转天他还想让她在家休息,沈云舒嘴上答应得痛快,等他的车出了门,她和老太太说了声,又嘱咐今天不用去上学的小知言在家好好听太奶奶的话,骑上车直奔了厂子。 不想老请假是一方面,机械厂的那套房子手续全都办下来了,这两天就可以去厂办领房产证,房产证早拿到手早放心,她不想再往后拖一天。 她趁中午吃饭的功夫去了趟厂办,来领房产证的人还不少,都排起了队伍,队伍最后面的两个女人头挨着头凑在一起,不知道在悄声说着什么,沈云舒排到她们后面,不是本意地听到了她们谈话的内容。 短发的那位沈云舒认识,是生产科的许姐,许姐在兴奋地说着昨晚她给自家男人贴补了什么,还挺管用的,这次都坚持超过五分钟了,沈云舒专心地翻看着手里的资料,耳根却越来越红,她见过许姐的男人,长得人高马大的,应该跟许姐差不多年纪,今年得四十出头了。 沈云舒想起昨天他那拔凉的手,觉得他人看着是壮实,内里可能还是有些虚,现在这么能折腾,也不过是仗着年纪还不算大,要是再不注意调养,没准儿一过四十,就像许姐的男人这样,问题就出来了。 她默默地将许姐说的那几样食材记在心里,也不用给他补得太勤了,就在他每次折腾完的第二天给他贴补贴补,把消耗掉的给他补回来就行,这样至少不会让身体越来越亏空。 许雪茹一转头看到后面的沈云舒,眼睛亮起来,她实在是稀罕沈云舒这张招人疼的脸,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生的,眼鼻子嘴,每一处都生得恰到好处,哪怕是多一分少一分都会少了现在这种韵味儿。 沈云舒和许雪茹对上视线,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 许雪茹一看沈云舒这脸粉耳朵红的害羞样儿,就知道她应该是听到了她们刚才的话,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她平时就最喜欢逗小姑娘,更何况沈云舒又是个新媳妇儿,当下来了劲儿,和旁边的王姐一起,三言两语把沈云舒的脸逗得更红了些。 这位王姐对冯远山很好奇,她只远远地见过一面,留给她的印象却很深刻,“那位冯老板是不是比你男人还高?” 许雪茹的男人和冯远山认识,两个人喝过几次酒,许雪茹对冯远山很熟,“高,还得再高出半个头,冯老板那大高个子,肩膀又宽实,一个看就是个有劲儿的。” 王姐暧昧地笑,“有劲儿的好,有劲儿的最会伺候人。” 许雪茹也笑,拿胳膊拐沈云舒,悄声问,“云舒,冯老板会不会伺候人呐?” 沈云舒看她们的笑,就知道她们说的伺候人绝不是表面上的意思,她想装听不懂,或者直接转开话头,可又想到街头巷尾对他的那些闲话,她要是在这件事上再是模棱两可的含混态度,那回头不定又给他传成什么样儿。 她压住耳根滚烫的热,看向许雪茹,话回得尽量自然,“会的。” 说完觉得还不太够,她攥紧自己的手,又添了一句,“他伺候得……挺好的。” 王姐和许雪茹先是一愣,下一秒又都哈哈大笑起来,沈云舒装得还算镇定自若,她们能问她为什么不能如实说,总不能只许她们逗弄她,只是脸上一直控制不住地在冒火。 许雪茹擦掉眼角笑出的泪,又捏了捏沈云舒快要浸出血的脸蛋儿,冯老板这是从哪儿修来的福气,把这么有意思的姑娘给娶到了手。 沈云舒直到拿到房产证,脸上的热还没散下去,她打开房产证,看到上面白纸黑字地写明房子的产权所属,心里被逗弄的不自在被兴奋取代。 房产证拿到手,沈云舒觉得骑车都是有劲儿的,她下了班从机械厂一路骑到河东,路过办公楼,看到他的办公室亮着灯,她犹豫了下,把自行车停在树下,拿起包上了二楼,他今晚也有饭局,回去得应该不会早,她有些等不及他晚上到家了,现在就想让他看看这个房产证。 他办公室的门半敞着,沈云舒敲了两下门,没人应,她推门进去,里面没有人,她之前被松寒带着来过他办公室一次,知道里面还有一个休息用的小隔间,小隔间的门也半敞着,她敲了两下门,叫了声“远山哥”,也没人应,他应该是不在,沈云舒转脚要出去,外面传来顾松寒的声音。 顾松寒刚从外面回来,路过小卖铺,下去买了包烟,这包烟可真是不白买,他在里面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他一上楼看到从陆钊办公室出来的正主,几步跑过来,看着冯远山贼兮兮地笑,“哥,嫂子可真是心疼你,听不得别人说你一点儿不好的话,在外面都给你正名了。” 沈云舒听到顾松寒的话,脚步猛地收住,没再往外走,反而往后退了几步,直接退到了隔间里,又把半敞的门给掩上,她知道镇上有些闲话会传得很快,只是没想到会传得这么快,这不过才一下午的功夫,她没想让他也听到这些闲话。 冯远山停在办公室的门口,从文件上抬起视线,皱眉看他,“正什么名?” 有些话顾松寒不好多说,他嘿嘿笑两声,“你晚上自己回去问嫂子不就知道了。” 冯远山给他一记眼刀,不该卖关子的时候倒卖起了关子,视线不经意地扫到楼底下停放着的那辆自行车,微一顿,又转头看向办公室里,没看到人,顾松寒还要说什么,看到从陆钊办公室出来的何燕婷,又闭上了嘴。 何燕婷径直走过来,看冯远山,“我们能谈谈吗?” 冯远山收起文件,面无表情地点下头,“可以。” 顾松寒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借口尿遁直接溜了。 在陆钊撒泼打滚的坚持下,何燕婷最终还是留下了,冯远山挖陆钊过来,陆钊提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老板不能干涉他用人。 陆钊在前一个单位受够了老板对他的团队指手画脚,要么 就是随意往他团队里塞人,要么就是不经过他同意,直接开掉他团队里的人,他是做技术的,每一个他招进来的人都有他自己的考量,他需要的是稳定的团队,而不是跟开流水席似的,今天来两个,明天走三个,那他这工作根本没法推进下去。 他当初跟冯远山谈的时候,把这个要求放在了首位,冯远山当时没二话地应下了,他看重陆钊的本事,也知道他的能力,所以完全放了这个权给他。 现在陆钊坚持不放何燕婷,冯远山也就不在这件事上再跟他浪费时间,他想用什么人都随他,但回头给到他们团队的任务,他年底要是给不出满意的结果,冯远山再来跟他算那撒泼打滚的账,他招的是一个总工,不是街头动不动就耍赖的二混子。 冯远山把何燕婷带进办公室,将办公室的门大敞开。 何燕婷看他对她避嫌到了这种地步,脸色有些白,冯远山让她坐,她也没坐,只站在门口,轻声道,“我知道我在这里招了你的烦。” 冯远山眉头有些皱,话说得公事公办,“燕婷,我还是那句话,以你的能力,在我这里会屈就了你,不管什么时候,你有了更好的去处,我都替你高兴。” 何燕婷摇头,“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其实一直很清楚你对我没任何感觉,因为你对我永远都是避之不及,我之前一直抱着幻想,总觉得你没有女朋友,没有结婚,我就总还有机会,我知道你结婚的那一刻是特别难受,但同时心里也有一种解脱的轻松,因为你不结婚,我就不会彻底死心。” 她脸上努力扬出些笑,“你放心,我何燕婷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现在你结了婚,我就不会对你再有任何念想,我选择留下,不是因为我没脸没皮,是因为我当时坚持来这儿已经跟家里边闹掰了,我不能就这么灰头土脸地走,现在没了男人,我至少要带着钱回去,我信你的能力,也看好这一行的前景,而且我和陆钊的很多想法完全契合,我相信我在这儿不出几年就能赚够我下半辈子的养老钱,到时候不用你赶我,我自己就拿钱滚蛋了。” 她话说完,办公室里有些沉默下来。 里间的休息室里传来些轻微的动静,何燕婷抬眼朝着那扇虚掩的门看过去。 冯远山想到楼下停着的自行车,开口道,“野猫,经常往屋里跑。” 何燕婷又看回他,“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你现在对我来说就是给我发钱的老板,再多其他的就没有了。” 冯远山淡淡道,“陆钊应该跟你提过,我们这儿的工作环境比你想得要艰苦得多,希望何工你有这个心理准备。” 何燕婷一怔,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收敛起脸上过多的表情,也变成公事公办的态度,“我会努力适应的。” 她既然说要拿得起放得下,从现在开始就必须要时时刻刻把他当成一个老板来看,她知道她但凡还会对他有什么别的想法,他肯定不会留她。 何燕婷出去后,冯远山关上办公室的门,又上了道锁,他不急不缓地走向隔间,推开门,蹲在地上对峙的一人一猫同时抬眼看向了他。 小白猫冲他“喵”一声。 沈云舒对他弯眼笑,“它在柜子底下睡觉来着,我应该是把它给吓到了。” 冯远山也屈膝蹲下身,伸手逗弄小猫,“食堂那边养的,没事儿就往办公室里蹿。” 小猫蹭着他的手背又软软地“喵”一声。 沈云舒小心地抬手,也想要摸一摸小猫,小猫怕生,蹭一下又跑回了柜子底下,沈云舒的手落了空,被他攥住。 冯远山抄起她的腰,将她抱到办公桌上,“膝盖怎么样?” 沈云舒回,“一点事儿都没了。” 她在办公桌上坐稳,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办公室,“我今天去厂子领回了房产证,想拿来给你看看,你没在办公室。” 冯远山站在她两腿间,屈指刮蹭了下她的下巴,“所以你今天在外面替我正什么名了?” 沈云舒脸腾地烧起来,含糊道,“我能替你正什么名。” 她不想说,冯远山也不急着现在逼问她,用食指继续逗弄她的下巴,低声问,“小猫有什么想问的?” 沈云舒踢他一下,她又不是真的猫,他现在就跟逗弄小猫一样在逗弄她,她不答反问,“你冯老板有什么想说的?” 冯远山唇勾出些不明显的弧度,回道,“她是我之前的同学,也是雅琳的表姐,对我来说,仅此而已,陆钊看重她的能力,把她招进了厂,平时在工作上,我和她的直接接触不会多。” 他三言两语说清楚了现在的情况,沈云舒其实也没有再多想问的,从刚才的谈话里,她能感觉到他的分寸感,她只是还有些想逗弄逗弄他,谁让他一直把她当成猫耍,她仰头看他,“还有呢?” 冯远山捏着她的下巴,又道,“原本在厂子正式起来前我没成家的打算,如果不是遇到我中意的人,我不会这么快结婚。” 沈云舒一怔,心里晃着的水慢慢被搅动开。 冯远山认真看她,“你明白我的意思?” 沈云舒看着他脸上的严肃,又摸上他有些红的耳根,半晌,小声道,“你要不要闭上眼?” 冯远山微微挑眉,“闭眼做什么?” 沈云舒勾住他的脖子,“我现在突然很想要亲亲你。” 第40章 第40章你扯我衣服想摸什么?…… 冯远山喉结轻滚,声色不动地稍俯下身,把唇送到她跟前,“亲。” 沈云舒被他的气息包裹住,身上紧了下,嗓音有些娇,“你闭眼呀。” 冯远山嗤她一句“事儿多”,还是依她的要求闭上了眼。 空气里很安静,外面的走廊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走来,沈云舒刚要靠近的呼吸又停住,冯远山扣上她的后脑勺,不准她退缩,哑声道,“锁门了,不会有人进来。” 借着他手上的力,两人似碰非碰的唇直接贴在一起,沈云舒被他往前推了一把,也不再犹豫,手搂紧他的脖子。 她已经得了些经验,不再像之前那样只会生涩的啃咬,她含着他的唇一点点裹弄着,舌尖又试着颤颤巍巍地往里探,冯远山掐着她的腰压制下气息的变化,耐心地等着胆小的猫儿从自己窝里走出来。 沈云舒的胆量在他的放纵下慢慢大了些,舌尖触碰上他舌尖的湿热,她的腰窝一软,人在他怀里有些下滑,又被他的大掌控住,沈云舒无处可逃,只能前进,两人的纠缠越来越深。 到最后也不知道是她主动亲他,还是她被他带着亲他,呼吸断开时,沈云舒靠到他的肩上,胸脯起伏轻喘着,比跑了几百米还累。 冯远山看她这个样子,漆黑的眸底含着笑,“你真该好好锻炼锻炼你这体力。” 沈云舒羞恼地瞪他,“我体力挺好的。” 冯远山捏着她的指尖哼笑,也不知道她说这话是哪儿来的自信。 沈云舒不服气,小声嘟囔,“至少我内里不虚。” 冯远山脸一顿,抬她的下巴,“什么意思?” 沈云舒也没多少骨气,觑到他的脸色马上就认了软,“什么意思都没有。” 冯远山狠劲儿咬她的唇,“沈云舒,你今晚给我等着。” 沈云舒不怕他的吓唬,“我不等着,你说了,我要是不想,你就不会动我的。” 昨晚他给她膝盖换完药,要抱着她睡,她其实有些害怕,要是他再连着折腾她一晚,她可能真就受不住了,他说她要是不想,他不会再胡来。 她喜欢昨晚那样,他抱着她,两个人说会儿话,随便聊点什么,她在他怀里慢慢睡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那种温存,她今天一见到他,心里没有再起偶尔的紧绷,她会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 沈云舒摸摸他的脸,轻声道,“远山哥,你说什么我都信的,你不能骗我。” 冯远山要笑不笑地瞅她,“我不骗你,但你也别勾我。” 沈云舒不解,“我勾你什么了?” 冯远山垂眼,沈云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愣了下,她放在他腰间的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将他的毛衣扯起了些,掌心紧贴着他劲瘦的腰腹。 沈云舒慌着将手拿离开他的腰,想否认,但事实就摆在两个人的眼前,她抵赖都抵赖不了,关键是她也不知道她扯他的毛衣要干嘛,就好像她的手跟她大脑的意识是完全脱离的。 冯远山问,“你扯我衣服想摸什么?” 沈云舒推开他,从办公桌上下来,拿起自己的包,抬脚往外走,“你想多了,我什么都不想摸。” 冯远山不紧不慢地理着自己的衣服,“想摸也没什么,我们是夫妻,我没哪儿是你不能摸的。” 沈云舒已经走到了门口,回身啐他一口,压着声音道,“你以为我是你。” 冯远山神色再正经不过,“沈小猫,你要学会正视自己的欲望。” 沈云舒不想再搭理他,先拉了一下门,没拉开,又拧门锁,前后拧了三下,才把门拧开,她开门出去,又甩上门,冷风吹来,浇灭了些她脸上的火,屋内传来低笑声,又轰一下让她全身都烧起来。 她急匆匆地下楼,拿自己的左手使劲拍了下右手,干嘛要去扯他的毛衣,他全身都硬邦邦的,有什么好摸的。 顾松寒听到“咣当”的关门声,还以为是他哥和何燕婷谈崩了,忙从自己屋跑出来,结果就看到他嫂子边在走廊里跑,边自己打自己的手,又听到他哥办公室里的笑声,一脑袋的问号冒出来,这好像也不是吵架了,这夫妻俩在玩啥,不是,嫂子啥时候进了他哥的办公室。 他摸着头转身,又看到站在办公室门口的陆钊,视线就落在他嫂子离开的方向,他走过去,声音压到最低,语气是少有的严肃,“我得提醒你一句,不该起的心思你千万别起,我哥的性子你或许还不够了解,他可不喜欢别人惦记他的人。” 陆钊回过神,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松寒又恢复了往常嬉皮笑脸的模样,他哥俩好地揽上陆钊的肩,“听不懂才好,我就喜欢你也有听不懂的时候,不然显得我智商比你差多少似的。” 陆钊给他一个你自己知道就好的眼神,侧身避开他的胳膊,扭头回了屋。 顾松寒胳膊落空,身子趔趄了下,差点摔倒,幸亏他及时扶住了墙,他张口想骂人,又想起他现在的身份,大小也是个领导,得在厂子里保持自己的威信。 他自认风度翩翩地站直身,对着窗户,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又想整整自己的衣服,一低头,跟不知道哪儿钻出的小白猫对上视线,小白猫冲他喵一声,看他的眼神就跟看二傻子似的。 靠,陆钊那个呆子看我傻也就算了,连只猫都看我傻,还有没有天理,顾松寒一把薅起小白猫,顺着它的毛使劲揉搓了几把,他得让它知道他的厉害,结果小白猫看他的眼神更傻了,内心受到极大伤害的顾松寒现在只想回家找小知言,也只有小知言会一直夸他“小顾叔好厉害”。 但顾松寒不知道,在小知言心里,厉害的人有很多,他的小顾叔可能也就排在他小指头的位置,而且这阵子顾松寒连小知言小指头的位置都排不上了,出差回来的小姑父在小知言心里的排位直线上升,一天比一天靠前。 小姑父会在早晨小姑还没醒的时候,教他下围棋,会在晚上睡觉前给他讲故事,还会教他做大汽车的模型,小姑父做出来的汽车模型他之前见都没见过,他觉得小姑父可太厉害了。 只是这么厉害的小姑父会在偶尔的时候问他一句,他是不是最好的那个小姑父,小知言觉得小姑父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他现在只有他一个小姑父,他自然就是最好的那一个。 但小知言没有问出他的疑问,因为他能感觉到小姑父好像很想要这个最好,所以他每次都会很大声地说小姑父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姑父,然后他就会在小姑父黑亮的瞳仁里看见些笑,虽然不明显,但他知道小姑父是开心的,他还挺喜欢看小姑父笑的。 不只小知言喜欢看,顾老太太也喜欢,她边包着饺子边对沈云舒道,“这是要办自己的大事儿了,我这几天在他脸上见到的笑模样比这些年都多,他打小就不爱笑,我还以为他这辈子也就这张冷脸了,谁成想结了婚还能换换性子,街坊邻居都说,等他后面再一当爹,没准儿这性子还能再换换。” 在旁边擀饺子皮的沈云舒听着老太太的话,脸微红,又想起什么,脸更红了些。 后天就是他们的婚礼,她本来因为婚礼的事还很紧张,但这几天一直担心她那天跟许姐说的话会传到他耳朵里,对婚礼的紧张倒淡了些,她现在越想越后悔,但愿他永远都不要听到那些话,松寒不会多说什么,其他人应该也不敢把话说到他跟前,她现在只能抱着这个侥幸心理。 厨房里飘出来的味道将沈云舒的思绪打断,她放下擀面杖,急着跑进厨房,火上还闷着米饭,她光顾着和老太太说话了,差点儿把这茬儿给忘了。 老太太也早忘了火上的锅,她扬声问,“没糊吧?” 沈云舒掀开锅盖,拿铲子搅拌了下,又尝了些生熟,回道,“没有,差一点,现在熟得刚刚好。” 冯远山掀帘走进屋,他刚在院子里只听了个话头,笑着问老太太,“她把什么做糊了?” 老太太嗔他一眼,“什么也没糊,云舒偏疼你,知道你不爱吃饺子,又另外给你做了米饭,你说你福气都是打哪儿修来的,能找到这么好的媳妇儿。” 冯远山脱下外套挂到衣架上,往厨房走着回老太太的话,“还能打哪儿修来,这不都是您给的,要是没您,我不也娶不到这么好的媳妇儿。” 老太太挑眉看他,“呦,今天这是怎么了,都会说俏皮话了。” 冯远山回道,“自然是碰到好事儿了。” 话说完,人已经进了厨房。 老太太笑着哼一声,看到这是真的碰到什么好事儿了,一回来就知道去找自己媳妇儿了。 沈云舒从火上端下锅,转身看到走进厨房的人,目光滞了下,他今天去市里谈事情,出门很早,他走的时候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勉强睁开了些眼,也没看太清他穿的什么衣服出门。 看来他今天谈的事情很重要,她还是第一见他穿西装,他身材好,个子高,肩宽,腿长,银灰西装搭配黑色衬衫,更显得笔挺俊朗。 冯远山注意到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走到她跟前,接她手里的锅,“小知言呢?” 沈云舒从他身上转开些视线,回道,“松寒领着他去河里滑冰了。” 冯远山把锅放到台面上,脱下西装外套,搭到一旁,将衬衫的袖子挽到胳膊肘处,摘下手表,慢条斯理地洗起了手。 沈云舒的视线又回到了他身上,她总感觉他这几天在有意无意地撩拨她,不过她有时又觉得可能是她的错觉,因为这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自从那晚之后,他说话算话,没再动过她,但他会在她洗完澡后给她擦头发,也会在她抹润肤油的时候,给她抹她背上够不太到的位置。 他做这些事情时,面上平静,没有任何表情,手上也不会去到不该去的位置,弄完就算结束,看起来就是单纯的帮忙。 反倒是她会莫名的脸热心躁,睡着了还会做不该做的梦,润肤油她只让他抹了一次,就不让他再抹了,理由是他太浪费她的雪花膏了,她每次只舍得用一小点,他倒好,用得跟不要钱似的。 谁知道他昨晚直接给她拎回来了好几盒,然后又在她抹背的时候,挨了过来,说是要试试他买的雪花膏好不好用,她让他在他自己身上试,他说这东西用在他身上才是真的浪费,她昨晚又被他弄得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梦,今天早晨本来想早起给他做些饭的,也没起的来。 沈云舒想起他的那句话,他要她正视自己的欲望,她原本以为她只是承受的那一方。 她的视线从他被水流穿过的手,慢慢转到水珠划过的小臂,最后落到他领口微敞的颈侧,她一直觉得他穿毛衣好看,现在又觉得黑色的衬衫穿在他身上又另有一番 味道。 冯远山洗完手,拿过毛巾,看她一眼,“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沈云舒脸一热,伸手拿菜板,嘀咕道,“谁盯着你看了。” 冯远山走近她,“喜欢我穿衬衫?” 沈云舒屈肘顶他,让他离她远一些,“你快去帮着姥姥包饺子,我要炒两个菜。” 冯远山俯身凑到她耳边,“今晚要不要穿着这身衣服伺候你?” 沈云舒蓦地顿住。 冯远山捏捏她薄透的耳尖,“不是夸我伺候得好。”【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0-50 第41章 第41章沈云舒,我看我就是这些…… 沈云舒装傻否认到底,“什么伺候得好,你从哪儿听来的闲话,我什么时候敢劳你冯老板伺候过。” 冯远山道,“装傻也没用,待会儿我们再好好说说这件事。” 沈云舒肩膀放松下来,仰起头看他,眸底藏着些笑,“待会儿我可没时间跟你说什么,吃完饭我和小知言就要回机械厂,你是不是给忘了。” 冯远山愣了下,又想起来,他们这儿的老礼儿,结婚前一天,新人不能碰面,前几天她已经跟他说过,她今晚就得回机械厂那边。 他刚脑子里都是刘承北打趣他的话,开车一路奔回来,心情就跟那十几岁的傻愣小子一样,直接把这茬儿给忘了。 冯远山攥上她的手腕,重新做安排,“小知言就不要回去了,让他跟着老太太睡,我过去陪你前半夜,过了零点我就出来睡车里,不然我也是不放心,得过去守着。” 沈云舒摇头,脸更红,“不要,青萤姐和岁岁今晚会过去,我们已经说好了,你也不用守在外面,院墙上面都茬上了玻璃,没人敢乱翻的。” 冯远山拇指有下没下地摩挲着她的腕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沉默看她。 沈云舒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心里生起些鼓噪,可还是没松口,机械厂那边的房子隔音有多不好她比谁都清楚,他折腾起来不管不顾,不什么都被人听了去,她脚尖轻踢下他的鞋,小声道,“就分开两个晚上呀。” 冯远山攥紧她的手,“不是两个晚上,是六个晚上。” 沈云舒开始还没明白他这六个晚上是怎么得来的,转念才想清楚他是从哪天开始算的。 他看她的眼神里好像还有些幽怨,沈云舒想笑,又忍住,像哄小知言那样,伸手揉揉他的头发,柔声道,“急什么,洞房花烛夜总有你表现的时候,这两天你再多攒攒劲儿。” 冯远山微一怔。 沈云舒尝到了逗弄人的乐趣,她屈指蹭蹭他的下巴,“怎么愣神儿,难道那天你就想白顶着个新郎官的名头,晚上不准备出力。” 冯远山冷笑声,掐上她的腰,“沈云舒,我看我就是这些天把你惯上天了。” 沈云舒忙抵住他的肩,提醒他,“姥姥可是在外面呢,你不能欺负我。” 两个人说话的声儿一句比一句小,这沈云舒还怕老太太会听到,心一直有些提着。 冯远山断她的后路,“放心,老太太早就出去了。” 顾老太太活到这么大年纪,看什么看不出来,她早在冯远山进厨房时就拍拍手上的面,哼着小曲儿起身,到院子的南墙根儿拿蒜去了,新婚小夫妻,那可正是腻歪的时候,她得腾地方。 沈云舒心里一慌,推他更用力,他胡来起来就没个完,上次被松寒堵到厨房里的事情还让她心有余悸,她可不想今天再当一次猫,她小声求饶,“远山哥,我错了还不行吗。” 冯远山不受她的软,“只嘴上说错?” 沈云舒被他困在怀里,抿紧唇和他对峙。 小知言滑冰回来,跑进院子里,先高兴地大声叫“太奶奶”,又问小姑呢。顾老太太回他,小姑在屋子里呢。小知言虽然急着想见到小姑,可还是乖乖走到太奶奶跟前,一手帮太奶奶拿蒜,另一只手又牵上太奶奶的手,小姑说太奶奶照顾他,他也要学会照顾太奶奶。 顾老太太握着小知言的小手,温声问着他都在外面玩了什么,一步两步走得慢极了,小知言配合着太奶奶的脚步,奶声奶气地回着太奶奶的问题。 走在后面的顾松寒有些纳闷老太太今天怎么走这么慢,他刚凿冰窟窿捞鱼,一只脚陷进了水里,湿了个鞋底,他着急进屋想换鞋,只是还没走两步,就被老太太一声咳嗽给叫停住脚。 他看老太太。 老太太瞪他一眼,平常走得吊儿郎当的,今天倒快起来了,急什么急,没眼色。 顾松寒看到院子里停着的车,马上明白了老太太眼神里的意思,他脚慢下来,扬声故意道,“我哥回来了?他人呢。” 厨房里,沈云舒的心跳越来越快,相比之下,冯远山耐心很多,一手牢牢控着她的腰,另一只手还有心思顺着她耳边掉落的发。 沈云舒听到小知言的声音已经在靠近门口,她呼吸一紧,踮起脚亲了他一下就想了事,只是脚跟还没落回地,他的掌心压上她的背,又将她原封不动地压回到他的唇上。 冯远山不准她糊弄敷衍,哑声道,“认真亲。” 沈云舒都要急哭了,可看他的眼神也知道,她要是不让他满意,他不会放开她,沈云舒颤手搂上他的脖子,把这段时间学到的和她自己领悟到的,跟交作业考试一样,一股脑地全用到了他身上。 小知言进到屋里叫起了第二声小姑,他才将她放开,又摩挲着她的唇角亲了亲,给她理好乱掉的头发,扯下有些皱起的衣服,还能淡定地回小知言的话。 沈云舒这顿晚饭吃得格外得安静,她坐在他旁边,连头不敢太多地抬起,他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 她的嘴红得太明显了,她刚拿凉水洗了把脸也没消得下去,老太太多余的话从来不会说,可脸上止不住的笑又把什么都说了。 沈云舒想吃完赶紧下饭桌,结果吃得一急,把舌尖给咬住了,她皱眉忍下疼,好歹没哼出声来。 冯远山转头看她,“怎么了?” 他一问,一桌子的人都看过来。 沈云舒在桌子底下的腿踢上他,让他别看她,又缓缓脸色,笑着对老太太道,“就是不小心咬了下舌头。” 小知言坐在冯远山的另一侧,抻着小脖子过来有些担心地看小姑。 沈云舒安抚他,“小姑没事儿,一点都不疼。” 冯远山起身去厨房给她倒水。 小知言咽下嘴里的饺子,看着沈云舒的脸道,“小姑的脸好红。” 顾松寒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接小知言的话,“对啊,嫂子的脸怎么这么红?” 老太太给沈云舒解围,“今天的火烧得旺,屋里热,我吃饭吃得背上都冒汗了。” 冯远山不在场压着,顾松寒嘴又贱,“不对啊,老太太,您这光热得冒汗,脸怎么不红。” 小知言眨了眨眼,想明白了什么,高高地举起了手,“我知道,因为太奶奶不是新娘子,小姑要当新娘子了,新娘子的脸都是红红的,可好看了。” 小知言之前见过一次娶媳妇儿的阵仗,他当时见到的那个新娘子脸就抹得红红的,就跟红苹果一样,他记得很清楚。 他话一说完,屋子里静了下,顾松寒忍不住拍着桌子笑起来,完了,他怎么觉得他儿子还没生,就已经要后继有人了,这小子这小脑瓜是咋长的,怎么这么鬼灵精。 顾老太太也笑得合不拢嘴,捏捏小知言的脸蛋儿,“太奶奶也是当过新娘子的,等有时间我给你找出压箱底的照片来,让你看看太奶奶当新娘子的时候,脸是不是也是红红的。” 小知言想不出太奶奶当新娘子是什么样子,他使劲点头,高兴道,“好哇!” 冯远山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目光扫向顾松寒,顾松寒嗖一下收住脸上的笑,端起碗来老老实实吃起了自己的饭。 没了顾松寒的笑,那边老太太和小知言说起了她当年结婚的趣事 儿,小知言听得认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了她这儿,沈云舒才稍微压下些身上的不自在,她刚才差一点儿没找个借口直接逃离桌。 冯远山坐下,把水杯放在她手边,眼神问她还疼不疼,沈云舒剜他一眼,她疼都赖谁,现在知道在这儿装好人了,冯远山刮了刮她粉盈盈的脸,声音低到几不可闻,“新娘子是挺好看的。” 沈云舒喝了两口水,心里还是乱哄哄的臊,听到他的话,耳根又是一热,她绷着一张小脸儿再踹他一脚,冯远山眼里的笑更深了些。 斜眼偷偷目睹了全程的顾松寒都要惊掉下巴,敢对他哥动手的人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果然还得是他嫂子,看来这个家的地位顺序又要发生变化了。 只不过再怎么变,他好像都是排在最末位的那个,顾松寒也不知道自己的命怎么会苦成这样。 小知言说是想回机械厂睡觉,可等到真要走了,自己的汽车模型不舍得,小熊玩偶不舍得,小熊枕头不舍得,都要带着一起走,更不舍得小顾叔和太奶奶,抱着太奶奶亲了又亲,亲得顾老太太都想收拾东西跟着他们一起去机械厂。 等到快十点才算是出了门,冯远山开车送他们到机械厂,院子里已经亮起了灯,沈云舒给了方青萤这边的钥匙,方青萤已经带着岁岁过来了,她提前生着了炉子,不然屋里会冷,岁岁听到车的响动,掀开门帘站在门口高兴地喊“知言哥哥”。 小知言被冯远山从车上抱下来,想急着去找岁岁,又有些舍不得小姑父,他搂着冯远山的脖子撒娇道,“小姑父,我会很想你的,你后天要早点儿来接我和小姑回家去。” 冯远山被他的话惹出些笑,这姑侄俩,不论是撒娇,还是哄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捏捏他的小脸蛋儿,温声道,“好,小姑父会早早地就过来接你和小姑回家。” 小知言得了小姑父的准话,使劲亲了小姑父一口,然后让小姑父放他下来,小跑着奔向了岁岁。 方青萤只站在门口远远地跟冯远山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小知言和岁岁回了屋,蜜里调油的小夫妻要分开两晚,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她可不上前当那讨人嫌的电灯泡。 事实上沈云舒还在生他的气,并没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她接过他手里的包,转身想走,冯远山没有松开包,而是攥住她的手,连人带包一块儿又拽回了怀里。 沈云舒挣了挣,没挣开,也就没有再用力,她自己知道,如果现在不让他抱,她待会儿没准儿会后悔。 胡同里黑漆漆的,连个亮光都没有,只有屋子里的灯穿过院子拢过来些微若的昏黄。 冯远山抚她的头发,低声问,“你呢,你会不会很想我这个小姑父?” 沈云舒懒懒靠在他怀里,直接回,“不想。” 冯远山默了片刻,又漫不经心道,“不想我,你想他哪个小姑父?” 沈云舒听出了什么不对,眼神滞了下。 冯远山重复他那晚听到的话,“小姑只有一个,小姑父可以有很多个。” 沈云舒完全愣住,不知道这话又是他从哪儿听来的。 冯远山屈指弹了下她的脑门,“沈云舒,你心里是打算让他有几个小姑父?” 沈云舒想到了他那晚的反常,心头一动,盯着他的眼睛看得仔细,所以……这才是他那晚心情不好的原因……吗? 冯远山勒着她的腰用力,嗓音沉缓,“说话。” 沈云舒心里有了答案,今天被他堵在厨房的那点闷气突然就这么散干净了,她就说他这些天怎么总像是对她憋着一股劲儿,在床上折腾不了她,就在别的地方折腾她。 她摸摸他的脸,“你知道那会儿我第一眼看见你走进厨房,我在想什么吗?” 冯远山问,“想什么?” 沈云舒想到那一刻,眼里就不由地弯出些笑,“我在想,哪怕等到你七八十岁,头发都花白了,穿着这么一身西装走到我跟前,我应该还是会从你身上移不开眼。” 她顿了下,又认真道,“你好像有一种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本事,总能让我对我们以后的日子生出很多的期待。” 冯远山黑眸慢慢定住。 沈云舒歪头看他,“所以,你说我打算让他有几个小姑父?” 第42章 第42章赠远山 小知言和岁岁趴在窗前偷偷看院门口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 岁岁悄声问小知言,“知言哥哥,他们在做什么?” 小知言神秘回,“在亲亲。” 岁岁懵懂,“为什么要亲亲?” 小知言挠头想了想,又确定道,“因为喜欢呀。” 虽然小姑没有说她喜不喜欢小姑父,可他觉得小姑是喜欢的,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岁岁恍然大悟,“所以才会结婚。” 小知言点头,“还会生小宝宝。” 方青萤忍不住笑,又轻咳一声,“好了,你们两个小鬼头,快过来坐好,要洗脚了。” 两个小朋友赶紧跑过去,在板凳上排排坐地乖乖坐好,院门口的两人还深陷在亲吻里,难舍难分。 沈云舒不知道是适应了睡床,还是习惯了被他抱着睡,她晚上没太睡好,和青萤姐聊天聊到凌晨,青萤姐睡着后,她几乎睁眼到天亮,迷迷糊糊小眯了一会儿就醒了,她开门出去看,他的车已经不在胡同里了。 她知道他今天会很忙,她这边应该没什么事儿,她没有什么还在往来的亲戚,可能也就街坊邻居过来串串门吃个喜糖,该收拾的她昨天过来已经全都收拾好了。 沈云舒也不急着弄什么,她洗漱完刚准备做些早饭,胡同里传来三轮车的声音,停在了家门口,紧接着大门被敲响。 她还在想这么早会是谁,一开门,春水扬着笑脸高兴道,“嫂子,冯大哥让我过来做饭。” 他说着话和其他两个伙计就卸车上带来的东西。 沈云舒看他的车里锅碗瓢盆,菜肉米面,还有活鸡活鸭,满满当当的一车,她忙道,“春水,我这儿今天没什么人来,用不到这些的。” 春水手上动作不停,“冯大哥让我先备着,回头人多人少的,要是用不完,我再拉回去就成。” 隔壁院陈美娜里面穿着个低胸的大红保暖内衣,露着大半个胸脯子,外面又披着个大红袄,顶着一头刚烫的卷发,靠在自家屋门口,边磕着瓜子边听着这边的动静。 她听到春水的话,不屑地嗤了声,这就叫吃咸鱼蘸酱油,多此一举,她家能有什么人来,还专门请个做饭的,别人沾上她家的饭都觉得晦气。 她已经听说了,那冯老板的亲爹明天都不会来,那就是根本不认她这个儿媳妇的意思,那她还能在那个家待长久,不信就走着瞧,用不了多久,她肯定就得灰溜溜地卷着铺盖回来,到时候就是破鞋一个,看谁还要她,下半辈子都得烂在这两间小破房里。 陈美娜越想越高兴,就跟真的已经发生 了似的,连瓜子皮吃进了嘴里都不知道,等卡到嗓子才发觉,她咳嗽得惊天动地,就差把房梁给掀了,可屋里的张明达听见了也当没听见,拿被子捂紧头继续睡自己的大觉。 厂子里放假,张明达今天一整天都不打算迈出门一步,他之前被人堵在死胡同吓唬过一次,从那儿之后,哪怕就是远远地见到沈云舒,他也转脚掉头就走,压根儿不敢出现在沈云舒的视线里,就怕招了她的烦,她男人一个心气不顺再找人修理他一顿,惹不起,他还是躲得起的。 陈美娜好不容易缓过那口气儿,将手里的瓜子一扔,全都砸到了地上,她气汹汹地冲进屋子里,揪着张明达的耳朵,把他从被子里拽出来,老娘刚才差点没死,你睡得倒是安生,这猪耳朵要也没用,干脆剁了。 春水和两个伙计听着隔壁鸡飞狗跳的吵架声,利落地在院子里支灶烧火,又将带来的鸡鸭也杀掉处理好,炝锅烧油,等小知言和岁岁睡醒,鸡汤面刚好出锅。 不只小知言和岁岁喜欢这鸡汤面,方青萤也喜欢,她一碗面吃完,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给她舒展开了,她再次感慨她这个媒做得真是好,冯老板这心可不是一般的细。 陆秋明和顾松寒是一块儿过来的,俩人院门都没进,先在胡同里连着放了十几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将喜庆的氛围炸了出来。 顾松寒给出来看热闹的人散了一圈喜糖和烟,逗弄着小知言和岁岁,又问沈云舒有没有话带给他哥。 沈云舒先摇头,想了想,又道,让他再忙也记得吃些饭,千万别空腹就喝酒。 顾松寒笑着说知道了,将带过来的两个人留下给沈云舒用,骑上摩托车又轰隆隆地走了。 沈云舒屋里屋外地忙着给登门的人端水拿糖,方青萤直接拿了她手上的东西,“都跟你说了你不要管这些,你今天什么都不要做,就给我好好坐着就行。” 她又对小知言和岁岁道,“你们两个今天的任务就是看好这个新娘子,让她不要上手干活儿。” 小知言和岁岁大声道,“遵命!” 小朋友对领到的任务执行得那是相当彻底,沈云舒连动一下都不许,她也只能坐在椅子上,喝口水,吃块儿糖,再逗逗她跟前这两个表情认真的小朋友。 不一会儿,黄大娘黄大爷和胡同里的其他街坊邻居也陆陆续续都过来了,说是来吃喜糖沾喜气,看见有什么需要弄的,也不用方青萤说话,就自己上手帮忙了。 只有国强媳妇儿带着自己闺女,东看看西看看,先把自己里里外外的兜里塞满喜糖瓜子,国强媳妇儿又去拿了两个碗两双筷子,去到灶台旁,把锅里还剩的鸡汤面全都给盛上,母女俩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哧溜哧溜地吃了起来,那架势就跟从昨晚开始就没吃饭似的。 国强媳妇儿吃着饭,眼睛也不闲着,紧盯着院门口进来的人,就看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什么东西。 今天按照老礼儿,是新媳妇的添妆日,来登门的人,或是红包或是东西都少不了。 国强媳妇儿看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一直不停,都觉得碗里的鸡汤面没那么香了,她没想到给沈云舒过来添妆的人会这么多。 沈云舒其实也没想到,青萤姐的娘家和婆家都来了人,厂里来的人也不少,有她平时关系处的还不错的,还有老科长夫妇,许雪茹呜呜泱泱地也带来了一群人,就连厂办也派出了代表。 她哥生前交好一些工友哥们儿也来了,当年她哥的身后事都是他们帮忙操持着办的,她念着这份恩情,前两年每当年节的时候,都会备一些东西给每家送过去,但有一年她去送,还没走出胡同,就见那位大娘把她刚送去的东西给扔了出来,还在门口撒了盐,又骂自己儿子要是想多活几年就少跟她家来往。 那时她才意识到她的心意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一种负担,后来便也就没再登过门,省得再让他们家里人厌烦。 今天他们能来,她自然高兴,有他们在,就好像她的喜事儿她哥也在场一样。 钱正刚的媳妇儿王凤娇也带着厚礼登了门,钱正刚到现在还在被冯远山晾着,冯远山连一面都不见他。 王凤娇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还是得从沈云舒这边找补,她也没有到沈云舒跟前露脸,只把东西放在了接礼的那儿,留了个名字就走了,这事儿还得慢慢来,急不得。 镇长的夫人张意卿带着自己的儿媳妇也到了场。 当初院子里砌这个墙,镇长亲自过来给沈云舒解决了陈美娜家的事情,事后沈云舒从顾松寒那儿知道镇长家里刚添了小孙,紧着几个晚上绣出了一套虎头鞋虎头帽,又备了些薄礼,托顾松寒转送了过去,多少也算是自己的一点心意。 张意卿当时一看沈云舒绣的那套虎头鞋虎头帽,就知道这姑娘用足了心,所以今天怎么也得过来添添喜气。 小小的院子里热热闹闹挤满了人,沈云舒已经提前多备出了足量的喜糖喜饼,但来的人比她预计的多出了太多,眼看给客人的回礼就要不够,沈云舒有些坐不住,顾松寒骑着他的大摩托车轰隆隆地又到了。 他带来了喜糖喜饼,又给了沈云舒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红纸条,沈云舒不知道是什么,打开看,上面是他的字,【小猫,不慌】。 沈云舒抚着他刚劲的字迹,心也慢慢稳下来,他说的对,不用慌,人来的多是好事儿,她爹娘还有她哥在天上看到有这么多人来给她家道喜,肯定要多高兴有多高兴。 周时礼从人迹罕至的小路,穿过树林子,远远地就看到胡同里的人来人往,他停下脚步,没有再往前走,他今天特意请了一天假,一大早从市里赶回来,他还以为她这边今天应该会很冷清,没成想会这么热闹。 他讽刺地笑了笑,这是成了冯老板的媳妇儿了,身份地位都不一样了,这么多人都过来巴结奉承,他原还想着这次来,要把听到的内部消息跟她说一声,提醒她一下,就当是给她的补偿,不是任谁都说他对不起她吗,那他就把欠她的一次性全都还清了。 现在他突然又不想跟她说了,他想要看看冯远山跌到谷底的时候,她会怎么办,到时候她要是求到他跟前,他也可以考虑适当给冯远山一条活路,那样不比现在上赶着过来讨她嫌更得她感激。 周时礼转身想走,又没有挪开脚,他从太阳当空等到太阳落山,最后也没有等到沈云舒从院里出来。 冯敬峰也等了一天,那边连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他一度还以为是家里的电话坏了,但别人的电话就能打进来,冯敬峰等到天黑才终于认清事实,那个混小子是打定主意不来跟他服这个软了。 冯敬峰想给老太太打一个电话,他这个亲爹还在,他明天要是不到场婚礼,丢面儿的可不是他这个爹,而是冯远山这个当儿子的,他相信老太太应该清楚这个理数儿。 但电话在手里拿起来又放下,老太太的脾气他最清楚不过,这个电话打过去,绝对要招一顿骂,想他冯敬峰活了这大半辈子,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谁不是看他的脸色,他脸一沉,别人都不敢大声说话,怎么到了顾家人那儿,他就得心虚气短,低三下四。 冯敬峰想着老太太骂他的那些话,又来了气,“啪”一下把电话给放下了,他们不怕丢这个脸,他也没必要替他们考虑这些,他们就是拿八抬大轿来抬他,他明天也绝对不会去那个婚礼。 钟情在客厅里边抹面膜边看电视,一只耳朵还幸灾乐祸地听着书房里的动静,冯雅琳趁钟情不注意,拎着包屏着呼吸踮着脚,悄悄从大门快速溜出了屋。 她要去青石镇,她哥的婚礼,她这个唯一的亲妹就是天上下刀子,也一定得到场,哪怕回头会被她妈扒了皮。 她还得去看看她嫂子长啥样,她爸说她哥娶了个狐狸精,都能让她爸说出这话了,想必嫂子一定漂亮极了,她还以为她那个天生冷性子的哥不是个会看脸的人。 要是方青萤知道冯雅琳的想法,肯定要笑她还是太年轻了,方青萤看着眼前的沈云舒,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热闹了一整天的院子随着宾客的散尽,在夜色中也安静下来,屋里亮起灯,沈云舒站在昏黄的灯光下,身上穿着大红的新嫁服,刚洗过的乌发半干未开,在肩头懒散倾泻而开,眉如墨,眸似弯月,红唇点点,简直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 小知言捂嘴睁大眼睛看沈云舒,他小姑应该是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子了。 岁岁搂着方青萤的脖子撒娇,“妈妈,我也好想要当新娘子。” 方青萤被闺女的话逗得不行,“你要当新娘子还得再等二十年,这件事可急不得。” 沈云舒捏捏岁岁的小鼻子,“你要是喜欢舒姨姨的衣服,舒姨姨回头给你也做一身。” 岁岁高兴地回好,她也想要像舒姨姨这样漂亮。 外面的胡同里好像有车声停在了门口,小知言转头看向院子门,“我怎么听着好像是我小姑父的车。” 方青萤笑,“不是好像,就是你小姑父。” 这么晚了还能过来跑一趟的,除了不放心自己新娘的新郎官,也没别人了。 小知言急着跑去开门,方青萤忙叫住他,“可不能开门,让你小姑和小姑父隔着门说会儿话就行,今天他俩不能碰面。” 小知言似懂非懂,不过也听青青姨的话,只隔着门大声叫“小姑父?”,冯远山应他一声,小知言激动道,“小姑父,小姑穿了新娘子的衣服,可漂亮了!可惜你看不到。” 冯远山默了下,“明天小姑父就看到了。” 小知言一想也是,明天他也就能见到小姑父,太奶奶和小顾叔了,小知言高兴地在院子里撒鹰似的跑了一圈,又跑回屋去找岁岁了。 沈云舒走到铁门前,叫了声“远山哥”,就没再说下话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穿着这身衣服,哪怕是和他隔着一道门,他什么都看不到,她心里也有些紧张。 冯远山问,“累不累?” 沈云舒脚尖抵上铁门,回道,“不累,都是青萤姐她们在忙,我就只坐着了,小知言和岁岁看着我,我起身倒个水都要先跟他俩报告。” 冯远山低笑声。 沈云舒听他的嗓子都是哑的,又道,“今晚你不要再在这儿守着了,早点儿回去休息,明天还要忙一整天呢。” 冯远山“嗯”一声。 沈云舒知道他这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昨晚就在外面守了一晚,今天又忙一整天,车里那么个地方怎么能睡舒服,明天比今天还要忙,别结个婚先把身体给累倒了。 她想到她放在柜子里的东西,她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让他看到。 沈云舒迟疑地屈指叩上门,“远山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在衣柜的最下面,一个红色的盒子,你回去看看,明天早晨过来的时候跟我说你喜欢哪一个。” “什么礼物?” “你回去看过就知道了,不要等到明天,我想你今晚就看到。” 冯远山又笑了下,嗓音低哑,“今晚睡个好觉,明天我会早点来。” 沈云舒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回,“嗯,我和小知言等你。” 月光朦胧,一门之隔,两人对影成双,长久未动。 冯远山驱车回家,从柜子里找到她说的那个红盒子,盒子上面别着一张小卡片。 卡片上的字清丽娟秀,上面写着,【赠远山】 下面附着两句话。 【新婚快乐 也希望我能给你的快乐不只在我们的新婚】 冯远山摩挲着卡片上的字,唇角慢慢勾出笑。 他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手指一顿,眸光倏地转深。 第43章 第43章我今晚会乖一点 迎亲的喜炮在胡同里响起时,沈云舒的心不由地紧起来,小知言和岁岁兴奋地跑到门口,青萤姐和黄大娘急着找红盖头盖到她头上。 沈云舒眼前陷到昏暗里,什么都看不到,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一下一下砸在耳膜,震天的鞭炮此起彼落,喧闹的人声和熙攘的脚步越来越近。 小知言扬声实时播报着外面的情况。 “小姑父下车啦!” “小姑父进院子啦!” 小知言激动地大叫一声,又道,“小姑父要进屋啦!!!” 他边喊着又和岁岁蹬蹬地跑回里屋,沈云舒还在勉力压着的镇定被小知言这样一带,心里更慌。 簇拥的人群进了屋,耳边全是七嘴八舌的嘈杂,院子里的鞭炮声还在噼里啪啦地响着,沈云舒指尖控制不住地颤起,手心贴着喜服想攥些什么东西来定一下心,又怕会把喜服弄皱。 手一时间都不知道要放在哪儿,清冽的气息先靠近过来,他温热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将她的手握住,捏了捏,像是无声的安抚。 沈云舒虽看不见他,可兵荒马乱的一颗心,在快要冲破胸口的鼓噪中一点点平息下来,周围的一切离她渐远,她能感觉到的只有他掌心的温度。 青萤姐又说了句什么,屋里炸开起哄的热闹,他托住她的腰将她从炕上抱到怀里,沈云舒双手揽上他的脖子,不由地收紧些力道。 他贴到她耳边低声问,“等急了?” 沈云舒想摇头,又轻轻“嗯”了声,头靠到他的肩上蹭了下,将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涌上的热压下去。 冯远山隔着大红的喜盖头亲亲她的额角,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一屋子的喧闹里,两颗心慢慢贴合在一起。 冯远山抱着她往外走,沈云舒没听到小知言的声音,有些急地转头向后找他,她虽然已经嘱咐好他今天要一直跟着青青姨,但就怕人多一乱会出了什么事情。 冯远山安她的心,“松寒抱着小知言,就在后面。” 新人迈过门槛出了屋,敲敲打打的喜乐和鞭炮声一同响起,小知言被小顾叔抱着高声喊,“小姑父接小姑回家喽!!!!” 一院子的人哄然大笑开,沈云舒眼里的湿意又泛出,唇角却一直是上扬的,这一幕恍然在她梦里出现过。 冯远山牢牢抱着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镇上最大的酒楼今天不对外营业,冯老板包下了上下四层来摆喜酒,周时礼前不久在这里刚办过事儿,不乏有看热闹的要把这两家放在一起比较。 有人道,“还是冯老板大气,要包就包整个酒楼,要论起来,周家的家底还是太薄了些,全都在仰仗岳家,就连酒席的钱也是老丈人家出的吧。” 旁边的人道,“能让老丈人家乐意出这个钱,那也是周时礼的本事,还把县长给请来当了证婚人,这在咱镇上也是头一个了吧,冯老板说到底也就是个做生意的,比不上吃公家饭的。” 朱桂玉围着围巾戴着帽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地隐在人群里,听到刚才那人的话不由地点点头,每个字都说到了她的心里,她儿子拿的可是铁饭碗,以后是要当大官的,哪儿是他冯远山能比得上的。 人群旁停着辆黑色的车,车窗半降,冯敬峰坐在车的后座,一脸严肃,他问前面的人,“那个周什么时礼是谁?” 司机老王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回,“就是……远山媳妇儿……前面那位。” 冯敬峰脸更阴沉,“就那么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也配和我冯敬峰的儿子比。” 钟情被车窗外的冷风吹着,冻得她半个身子都是僵的,她哆哆嗦嗦地裹紧大衣,小声嘀咕,“还你冯敬峰的儿子,人认你这个爹吗,婚礼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请你出面。” 冯敬峰狠瞪她一眼,钟情蔫蔫儿地闭上了嘴,老王把自己当空气能不多说一个字就不 多说一个字。 外面的议论还在继续。 有人好奇问,“不是说冯老板他爹可厉害了,就算父子情分再不亲,这儿子结婚他也不来给儿子撑撑脸吗?” 有人说风凉话,“那肯定是看不上这个儿媳妇,所以才不来的呗。” 冯敬峰冷嗤,我看不上是我看不上,有你们什么说道的份,我再看不上,那也是我儿子娶进门的媳妇儿。 有人接前面那人的话道,“亲爹都不来,估计冯家那边是一个人都不来了,这冯老板宴请的人是多,但大都是他厂子里的人吧,周时礼当时虽然只包了酒楼的一层,来的人可都是镇上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桌的分量都要顶十桌了,就论这婚礼的阵仗,冯老板这边应该怎么也赶不上周时礼那边。” 朱桂玉把嘴埋在围巾里,不想让别人知道话是她说的,“那肯定是没得比。” 她话音刚落,后面人群里传来些嘈杂,嘈杂声又越来越大,前面的人扭身向后看过去,只见前前后后得有十多辆车向这边驶来,又依次停在酒楼前。 众人有些愣住,就算他们不懂车,光看车的外观也知道这些车的档次绝对不低,大家还以为是冯家来人了。 冯敬峰认出来了车上最先下来的人,“陈家那小子不是跑英国念书去了,怎么又跑这儿来了?” 老王呵呵地干笑两声,“维舟他们这帮小子打小就跟远山关系好,这远山结婚,他们肯定都得来。” 冯敬峰不轻不重地哼一声,就那又臭又硬的脾气,还能有朋友,也是稀奇。 顾松寒看见车到,赶紧带着人出来迎人。 陈维舟没看到新郎官,不满道,“冯远山这个新郎官呢,我这么大老远地跑过来,冯远山不得带着他的新媳妇儿早早地候在外面迎接咱,不是我挑刺,他这礼数儿可是有点太不周到了。” 凌川嗤他一声,“这话你别现在说,待会儿你要是敢当着冯老大的面一字不差地再说一遍,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哥。” 车上下来的其他人跟着起哄。 陈维舟不受激,他斜眼看凌川,“要不我也是你哥,我可是比你大仨月,你当这仨月是白大的,以后你不管是当了市长,还是省长,也改变不了我是你哥这个事实。” 凌川懒得搭理他,转头看顾松寒,“向珩和江北他们到了?” 顾松寒笑着道,“珩哥和江北哥他们昨天到的。” 陈维舟揽上顾松寒的肩膀,“我可听向珩说咱小嫂子比你哥小不老少,你说他可真行,当初我姐可是因为他的拒绝绝食了整整三天,我还说我姐哪点配不上他了,合着他这是喜欢年纪小的呗。” 顾松寒笑,“维婷姐和姐夫都还好吧?” 陈维舟道,“好得不得了,三年抱了俩,现在又怀了三胎,她快生了,坐不了飞机,要不早就杀回来了,不信你就等着,等她生完指定得回来一趟,她这辈子第一次吃瘪就是在冯老大这儿,她要是不来见见我这小嫂子长啥样,饭都吃不香。” 这边说得热闹,围观的人群说得更热闹,他们看车上下来的都是年轻人,细数得有二三十人,这穿着气质一看就是城里人,单看他们和顾松寒说话的样子,就知道这些人肯定是冲着冯老板来的,而且关系应该都不一般。 他们还在猜这些人都是什么人,只听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又有前前后后十几辆车朝着酒楼这边开过来。 有人忍不住道,“我去,刚才谁说冯老板的阵仗比不上周时礼的,我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车,那车是不是叫什么大奔啊,我可在报纸上看到过,据说买一辆得要上百万呢。” 其他人都惊掉了下巴,嗓子变成了公鸡嗓,“多少钱?!!!” 上百万!!!!???他们一家子人赚钱,一年都不一定能赚上一万块。 冯敬峰看着为首的车上下来的男人,突然坐不住了,他直起身来,沉脸道,“他来干什么?!” 老王在心里说,还能来干什么,自然是来参加婚礼的,你不想来,有的是人来。 钟情也直起身来,紧盯着车窗外,这些人应该都是顾芷慧的大学同学,这顾芷慧可真会笼络人心,都死了多少年了,儿子结婚,她这帮同学还要来凑个热闹,也真是吃饱了没事儿干,纯是闲的。 她看着最前面那位儒雅的中年男人,眯起了眼睛,这应该就是那位褚修崇,香港有名的富商,这几年频频到内地来投资,报纸新闻上经常出现他的名字。 他也是顾芷慧的大学同学,当年他大学一毕业就去了香港,从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到现在在香港不知道坐拥了多少高楼大厦。 有一次冯敬峰无意中说露了嘴,褚修崇创办公司的初期,顾芷慧他们这帮同学都是出了力的,顾芷慧还是出的最多的那一个。 她明里暗里打听过很多次,冯敬峰一直咬死说顾芷慧什么都没留下,这话钟情一个字都不信,冯远山这么大的厂子,那么多生产线设备,可不是说起来就能起来的,他在广州那几年再能挣钱,应该也挣不到这么多,这里面指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陈维舟看到褚修崇一行人下车,当即收起了散漫,大步上前去迎人,他们姐弟俩当初去英国念书,都是冯老大托褚叔找人给学校写的推荐信。 褚修崇温和地拍拍陈维舟的肩膀,跟围过来打招呼的人颔首点头,又看顾松寒,“远山呢?” 顾松寒语气再正经不过,“我哥正在哄我嫂子呢。” 不只褚修崇愣了下,就连一向四平八稳的凌川都有些呆,陈维舟还以为自己是坐飞机没休息好,耳朵出了毛病,他扯着自己耳朵靠近顾松寒,“你再说一遍,冯老大在干什么?他还会哄人?!他顶着那张能冷死人的脸要怎么哄,这么多年我都没见他笑过几回。” 顾松寒不好说你没见过他笑,是因为他不乐意对你笑,至于他哥顶着那张能冷死人的脸要怎么哄人,他也不知道,刚才嫂子眼泪一掉,就被他哥给抱进了休息室。 此刻的休息室里,冯远山屈膝半蹲在沙发前,将人圈在怀里,低声哄,“不哭了,再哭眼睛该肿了。” 沈云舒勉强止住泪,又努力对他弯下眼睛,“我这不是难过,我是高兴。” 她刚被人带着走了一遍宴席的场地,才发现敬茶的主位上摆了她爹娘还有他母亲的椅子,她其实心里隐隐地有这个想法,又怕他家会忌讳这些,所以一直都没有提过,她本来告诉自己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一滴眼泪都不能掉,可刚才看到那放着花的三张椅子,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能将眼泪压下去,他总是会这样猝不及防地击中她的心。 沈云舒搂上他的脖子,嗓音里带着细微的哽咽,“远山哥,谢谢你。” 她穿着并蒂莲开的大红喜服,鎏金步摇将乌黑长发挽成云髻雾鬓,脸小小一张,唇红欲滴,肤白胜雪,清凌凌的眼睛汪着朦胧的雨,满心满眼地看着他,眼神柔软又依赖。 冯远山喉结一动,揽上她的腰,想要靠近。 沈云舒偏过脸,下巴搭在他的肩上,柔柔道,“不要,抹了口红,会花的。” 冯远山气息有些沉。 沈云舒指尖碰上他的耳朵,声音更小了些,“晚上再给你亲。” 冯远山想到盒子里那些衣服,手掐着她的腰,力道克制不住地收紧,她不仅做出了一黑一白两套裙子,还拿黑白料子拼出了一身,他摆在床上看了看,他的新娘是真的想做小猫了。 休息室的门被敲响,陈维舟大声喊,“冯老大,现在中午可还没到,离天黑还早着呢,你这心也太急了些。” 沈云舒被陈维舟的声音吓得瑟缩了下身,听清他的话,耳根又是一热,忙推冯远山,“你快出去吧,是不是你朋友们来了。” 冯远山压根儿不急着搭陈维舟那茬儿,他闹腾得再热闹,也不敢进来。 他将她眼底的湿一点点擦干,又攥上她有些凉的手,“跟我一块儿出去先打个招呼?他们跟向珩和江北一样,都是我以前的同学。” 沈云舒点下头,又想拿镜子看一看自己的脸,“我眼睛有没有哭得很难看?” 冯远山唇凑过去,轻碰了下她眼尾的红,“不难看。” 跟难看沾不上一点边,陈维舟见到小嫂子 的第一眼,都晃了下神,心道怪不得都说山清水秀的地方出美人儿,想他这些年,国内国外的,什么样的好颜色没见过,还是头一遭半天都移不开眼,他就说能让冯老大这么快就动了结婚心思的,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凌川在旁边轻咳一声提醒他看的时间太长了,陈维舟回过神,半真半假道,“不行,冯老大,我不回英国了,你们这儿的水可不是一般的养人,我也要在这儿把我自己的终身大事儿给解决了。” 有人笑他,“好姑娘哪儿都有,得看人家姑娘乐不乐意跟你。” 陈维舟不乐意了,“我这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姑娘为啥不乐意跟我。” 他说着话又看向沈云舒,“小嫂子,你说,我跟冯老大比有差吗?” 沈云舒站在冯远山身边,胳膊紧挨着他的胳膊,手被他牵在掌心揉捏着,可还是免不了有些紧张。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这些人看谈吐就知道身份肯定不一般,更重要的是,那些长辈还都是他母亲的同学,就好像他们是代替他母亲来看她的。 她的背不由地绷得更直了些,笑着回陈维舟,“差得倒也不多。” 陈维舟被挑起了极大的兴趣,“差在哪儿?” 沈云舒不紧不慢道,“可能就差在你不是冯远山。” 众人先是愣了下,又全都大笑开,冯远山唇角慢慢扬起,沈云舒感觉到他落在她脸上的目光,耳根更红了些。 有人道,“这哪儿是差得不多,这简直就是差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陈维舟摸着自己心脏,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小嫂子你绝对是被冯老大给带坏的,你这一招毙命的架势简直是深得冯老大的真传。” 冯远山笑骂他,“滚蛋。” 他的笑里带出些她之前从未见过的少年气,沈云舒目光怔怔地定在他的黑眸里,一时没动, 冯远山对上她的眼神,在一众人的注视下,附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耳语道,“晚上回去再给你好好看。” 沈云舒耳根的红瞬间漫上脸颊,她羞恼地嗔他一眼,又别开视线,低垂的长睫微微颤着,冯远山攥紧她的手,唇角勾起笑。 这笑简直就是在戳人眼球子,大家登时不干了,吹口哨的吹口哨,起哄的起哄,跺脚的跺脚。 陈维舟捋起了袖子,“冯老大,当着我们的面就说上悄悄话了是吧,你等着,今晚这洞房我们要是不闹到两点你别想关门睡觉。” 冯远山不把他的挑衅放在眼里,转头和褚修崇说上了话。 褚修崇慈爱看他,笑着道,“好眼光,你母亲肯定会为你高兴。” 冯远山想起母亲,心里又压上些沉重,今天这个日子,她本该能在场的。 钟情还在车里冻得哆哆嗦嗦,她看冯敬峰,提醒道,“仪式可快要开场了,咱还进吗?” 冯敬峰脸色铁青,“不去,他都知道给褚修崇打电话,也不知道给我这个当爹的打个电话,从今天起,我就当没他这个儿子。” 钟情哼道,“这可是你说的。” 她扭头对老王道,“开车,回家,这破地儿谁爱来谁来,反正我是不会再来了。” 光钟情发话不管用,冯敬峰不说话,老王压根儿不敢动,钟情又被老王气了个半死,行啊,合着这家里就没她说话的份了,连个司机都不听她的,她刚要发火,冯敬峰推门直接下了车,又“咣当”一声甩上了门,声音大得钟情的心脏都是一跳。 钟情来不及骂什么,赶紧跟着也下了车,只是两个人连酒楼都没进得去,就被门口站着的人给拦下了,婚礼已经开场,外人不得入内。 冯敬峰破口骂道,“我是外人吗,我是冯远山他爹!” 可是任凭他怎么骂,门口两个高大的冷面黑衣男人就是不错步半分,围观的人都对着冯敬峰指指点点,冯敬峰这辈子就没丢过这种人,最后从哪儿来的又回哪儿去了。 婚宴闹闹哄哄一直吃到天黑才结束,虽然大部分的酒都被他喝了去,沈云舒就沾了半杯还不到,可还是有些晕得站不住脚。 她醉了也不多话也不闹,就是安静地依偎在冯远山身边,见谁都眉眼弯弯地笑,笑容从清亮的眸子里淌出来,能甜到人的心坎里去,冯远山很想再拿红盖头把她给遮住,她这样太招人了。 陈维舟一帮人有心想闹洞房,可瞅着冯老大的脸色,到底还是不敢胡闹。 沈云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家的,她被他从车里抱下来,让迎面的冷风一吹,才稍微清醒了些。 她左右找人,“小知言呢?” 冯远山拿外套将她裹紧,往屋里走,“小知言今晚跟他小顾叔一起睡。” 沈云舒想起来小知言已经跟她说了,他今晚要和小顾叔一起拼大摩托的模型,她放心下来,懒懒窝到他胸前,“我今天特别地高兴。” 冯远山看她,“为什么这么高兴?” 沈云舒想了想,“有这么多人过来真心实意地给你道喜,我就很高兴,为你高兴。” 冯远山回,“也是来给你道喜的。” 沈云舒搂紧他的脖子,她被酒劲儿支配着大脑,心里也不设防,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你的朋友们都好厉害呀。” “哪儿厉害?” “哪儿都厉害,不像我,一点也不厉害。”她含混地说到最后,语气有些掩不住的低落。 冯远山亲亲她的唇,“你也厉害。” 沈云舒摇头,和他们比,她差太远了。 冯远山握上她的手,捏了捏,“你怎么不厉害,谁能有你这么手巧,连小猫的裙子都能做出来。” 沈云舒又高兴了些,认真看他,“你最喜欢那件?” 冯远山推门进屋,漫不经心道,“我要是最喜欢那件,你会穿给我看?” 沈云舒没有任何迟疑地点头。 冯远山不信,“你又憋着什么坏?” 沈云舒笑,“我在你眼里有这么坏吗?” 还有这么坏吗,冯远山使劲咬她的唇,让她自己想她都干过什么事儿。 沈云舒想起她来月经那晚对他的戏弄,眼里的笑更浓,她仰起头一点点回吻他,呢喃道,“我今晚会乖一点。” 冯远山看她的眼睛,判断她这句话的真实性,她现在喝醉了,他不想明天早晨起来再落一个欺负她的罪名。 沈云舒抚上他的眼尾,坦诚回,“你不是想小知言只有你一个小姑父,那今晚是你这辈子只有一次的洞房花烛夜。” 洞房花烛夜总归是特殊的,她不想敷衍他,她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想要你记今晚一辈子。” 冯远山眸光慢慢翻涌开,他面上平静,“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沈云舒懵懂问,“忘了什么?” 下一秒,她被他扔到了铺满大红喜被的床上,他随即欺身压下,滚烫的气息游离在她微阖的红唇,他哑声道,“今晚也是你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洞房花烛夜。” 他也会让她记一辈子。 第44章 第44章你抱着我再睡一会儿好不…… 屋内灯光明亮,地上的衣服白的,红的,黑的,堆叠绞绕,似在缠绵的情潮。 沈云舒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全身像是在水里淌过一遍,她被他深幽的目光包裹着,不自觉地抬起绵软的指尖,慢慢拂去他鬓角不断滴落的汗珠。 她起初抗拒开着灯,羞臊是一方面,还因为她不想让他看到现在这个样子的她,她很害怕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摊到他眼前。 可此时此刻,她看着他眸底克制和汹涌的不断交替,又有些不舍得像之前那样闭上眼,把这样的他完全挡在视线外,她一直都觉得她猜不透他的心思,现在却好像看懂了些什么。 她勾住他的脖子,直起些身,亲上他黑亮的眸子,又亲亲他烧红的耳根。 冯远山在她主动贴近的那刻,额头上青筋暴起,他 摁紧她忽地发力,捣浆伐挞,开疆拓土,沈云舒在他凶悍骁勇的强攻下,压在嗓子里的哼声根本遏不住,几乎要将自己的嘴咬破,冯远山唇俯下,撬开她颤栗的齿关,让她诚实面对自己。 沈云舒在昏昏沉沉中听清自己的声音,浑身如过电般,直接缴械投降,交付得彻底。 冯远山将她抱离洇水的床单,抵在她耳边哑声道,“看来我伺候得还可以,小猫都尿——” 沈云舒紧紧捂住他的嘴,手还哆嗦个不停。 冯远山黑眸含笑,亲亲她的手心,又亲亲她指尖的汗珠。 沈云舒把脸埋在他的肩上,她想让他出去,又想让他关灯,还想让他把床单给换掉,好将证据给消灭,可哪一句她都说不出口,她只想把自己给藏起来,她伸手要扯被子,还没动一下,就又触发了什么,她呼吸一紧,抬头颤颤看他。 冯远山抚开她脸颊边沾着的湿发,“不是说要让我记今晚一辈子?” 沈云舒已从酒醉中清醒,早就后悔了自己说过的话,她小声道,“刚才还不够吗?” 冯远山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还远远不够。 洞房花烛夜,天不亮,这一夜就不算结束。 沈云舒在昏过去之前迷迷糊糊地想,照他今晚这个折腾劲儿,明天得给他好好补补才行,不然又要手脚发虚,没走两步路就冒上冷汗了。 冯远山还不知道在他怀里昏睡过去的人脑袋瓜里在想什么,他一夜未睡,还要早起送向珩和江北他们,却不见任何疲乏,神采反倒愈发英拔。 面对陈维舟左一句右一句的调侃也不生恼,大有无论陈维舟今天说出什么来,他都能全盘接受的架势,搞得陈维舟既兴奋又有些担心,生怕他今天蹦跶过了头,冯老大等过后再给他来个秋后算账。 凌川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让他大可放心,“你知道人身心都得到餍后会想要干什么?” 陈维舟的注意力都放在“身心餍足”这个词上,还以为凌川的蔫坏劲儿上来了,也想老虎头上拔毛,打趣冯老大几句,他眼里压着坏笑,顺着凌川的话问,“想要干什么?” 凌川回,“看戏。” 陈维舟没反应过来,“怎么个说头?” 凌川道,“你现在就是那戏台上耍戏的猴儿,小嫂子不在,冯老大闲得无聊,拿你当个逗乐解闷的打发打发时间,你上蹿下跳地越热闹,他看得越高兴,所以不会跟你秋后算账。” 陈维舟没想到被凌川给摆了一道,气得要跳脚。 被冯远山抱着的小知言赶紧凑过身去,摸摸他的脸,安慰道,“小猴子很可爱呀,我最喜欢小猴子了,维舟叔叔比小猴子还要可爱好多。” 陈维舟当下转怒为乐,从冯远山怀里抱过小知言,逗弄他,“这么说小知言在所有叔叔里面最喜欢维舟叔叔?” 小知言想了想,“在所有姓陈的叔叔里,我最最喜欢维舟叔叔。” 陈维舟一愣,又哈哈大笑起来,谁还管那些前提条件,他至少占了一个最最喜欢。 凌川看着被哄得跟二傻子一样的陈维舟,忍不住笑,“这小鬼头年纪不大,倒是会哄人。” 冯远山语气有爱屋及乌的宠溺,“随了他小姑。” 他又想起什么,看向凌川,“你外公还收学生吗?” 凌川回,“这两年没再收过了,怎么,是有谁想拜师吗?” 冯远山扬下巴点点小知言,“他还算喜欢围棋,我想让老爷子给看看。” 凌川笑,“行啊,等我回去问问老爷子,他这阵子也是闲得无聊,不过你也要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你结婚的事儿没事先跟他说,他还正生你的气。” 冯远山道,“柜子里有两瓶酒你不是喜欢,走的时候带上,算是给老爷子赔罪。” 凌川挑眉,既然冯老大这么舍得下本钱,他可不想放过这个敲竹杠的机会,“总不能只给老爷子赔罪,我这个中间人没谢礼?” 冯远山满足他的要求,“只要你能把事儿办成,柜子里的酒随你挑。” 凌川乐坏了,一口应下这事儿包在他身上。 左右不过是几瓶酒,依照她那个凡事儿都要对他认真道谢的性子,要是小知言真能拜上邱老为师,她还不定能想出什么谢礼来谢他,他虽不喜欢她对他道谢,倒是对她每次的谢礼十分期待,她总能给他出其不意的惊喜。 沈云舒一觉睡到午后才慢慢转醒,她一动,扯到腰间的酸,闷哼从嘴里溢出,屋外的人听到里面的声音,推门进来。 两人视线对上,沈云舒压下脑子里浮出的昨晚那些画面,面上还算镇定,“小知言呢?” 冯远山坐到床头,掌心隔着被子揉按上她的腰,“陈维舟他们想去水库玩儿,松寒带着他一块儿去了,他们几个也就看着没个正经,办事儿还算靠谱,小知言跟着他们你不用担心。” 沈云舒窝在被子里一动都不想动,懒懒回道,“我知道的。” 冯远山俯身吻她的唇角,“饿不饿,起来吃点东西?” 沈云舒摇头,她一点都不饿,“姥姥呢?” “在睡午觉。” 那她就不着急起了,沈云舒的眼皮控制不住地沉下来,她又想起什么,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摸摸他的手心,又摸摸他的手背,好像比平时多少还是要凉一些,她勉强睁开些眼看他,“你今天会忙吗?” 冯远山又亲她的眼睛,“不忙,今天在家休息一天。” 沈云舒把他的手拉进被窝里,嗓音软糯,“那你抱着我再睡一会儿好不好,我还是困得不行。” 这样的请求怎么会让人舍得说不好。 冯远山侧身躺到床上,将她抱到怀里,沈云舒把被子往他身上扯了扯,又在他肩上窝了个舒服的位置,手环上他的腰,很快又睡了过去,她实在是太累了。 屋外北风呼啸,怀中温玉软香,大概没有比这再让人心安的岁月静好,冯远山给她掩好被角,又抱紧她,慢慢和她进到同一个梦里。 小知言觉得今天好奇怪,他从来没见小姑和小姑父在白天的时候睡过懒觉,他跟着小顾叔去水库前,小姑在睡觉,他和小顾叔他们从水库回来了,小姑醒了,可小姑父又在睡觉。 他想,结婚应该是特别累特别累的一件事,所以小姑和小姑父才会起不来床,一直想要睡觉。 小知言跑进厨房,看沈云舒,“小姑,你还累吗,你要是还累就再去睡一会儿,我可以给你看着锅。” 沈云舒看着小知言忽闪的大眼睛,脸有些红。 她今天一直睡到下午三点多才醒,幸亏小知言那个时候还没回来,她还能把她起床的时间给提早说些,不然等他想睡懒觉赖床不起的时候,她都没有办法以身作则地哄他了。 沈云舒俯身摸摸他的小脸蛋儿,“小姑一点儿都不累了,谢谢小知言。” 小知言压低些声音对沈云舒道,“小姑父好像还很累,我刚悄悄去看他,他睡得好香,我还给他盖了盖被子。” 沈云舒揉他的小卷毛,“小姑父这几天一直忙,都没怎么睡过觉,肯定会累的,咱别去打扰他,就让他好好睡。” 小知言使劲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踮脚看灶台上的锅,“小姑在做什么,好香呀。” 沈云舒拿勺子慢慢搅拌着砂锅里的汤,“这是给你小姑父的,只有小姑父能喝,我和小知言都不能喝,小姑熬好这个就给你煮梨水好不好?” 小知言甜甜地笑,“好,我最爱喝梨水了。” 沈云舒熬好汤,将砂锅端到炉火旁温着,这样他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就能喝,梨水很好煮,沈云舒煮好一锅,先给小知言盛出一碗,剩下的待会儿端到东院给老太太他们喝。 电话铃声响起,沈云舒把勺子递给小知言,嘱咐他慢些喝,别烫着自己,又赶紧去接电话。 是秋明哥打来的,之前客户定做的那批试单货已经做好了,明天他们要去县里交货,秋明哥来找她商量明早的出发时间,又说她要是去不了也没关系,他一个人去也行。 沈云舒肯定是要去的,这次是她负责把控的所有衣服的质量,客户验货的时候她在场,才能更具体地了解客户在意和重视哪些细节,下次也就不会再犯同一个错误。 沈云舒又和陆秋明商定了下明天要穿的衣服,要去见客户,衣服要得体是最基本的,何况他们还是做衣服的,更要在细节上体现出他们专业的地方,而且这也是他们向客户自我推荐的一次很好的机会。 她参考他给她带回来的那些杂志,给自己和青萤姐还有秋明哥做出了几套衣服,设计和色彩的搭配上,相比现在市面上的衣服,都偏大胆一些,这次去见客户,他们就准备穿着那些衣服去,成不成的,先试一试再说。 小知言在饭桌前安静地喝着梨水,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从睡房走出来的人,甜甜地笑开。 沈云舒听着电话里陆秋明的话,往这边偏过来些视线,他刚睡醒的样子她其实还没见过几次,他大多的时候都比她醒得要早,她醒的时候,他要么是已经出门了,要么是已经收拾好要出门了。 他头发睡得有些乱,眼神里也没了平时的凌厉,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迷糊,沈云舒看着他,眼睛不禁弯下来,他现在这个样子和刚睡醒的小知言有些像。 冯远山走到她身边,捏了捏她的耳尖,无声问,“难受吗?” 沈云舒脸一红,没回他,只踢他一脚,又让他走远些,别干扰她打电话。 冯远山唇角扬起,又揉揉她的头发,转身走到小知言身边,抽出两张纸,给他擦擦鼻尖和下巴沾上的汤。 小知言指着炉火旁的砂锅,怕打扰到小姑打电话,话说得很小声,“小姑父,你喝那个,小姑刚熬好的,我闻过了,好香的。” 冯远山确实也有些饿了,他去厨房拿来碗,先盛了一碗,汤的温度刚刚好,不凉也不烫,他也不用勺子,一口气喝完,确实很香,他又盛了一碗,看小知言看他看得认真,把碗送到他嘴边。 小知言回,“小姑说这个汤只有小姑父能喝,我和小姑都不能喝。” 冯远山眼皮突然有些跳,他看小知言,“你小姑有说这是什么汤?” 小知言摇头,想起小姑的话,“小姑说小姑父很累的,会不会是药呀?” 之前只有小姑能喝,他不能喝的汤,都是小姑熬给自己的药,可那些药都苦苦的,不像这个药这么好闻。 沈云舒和陆秋明说完话,撂下电话,转身看到他,瞳孔颤了下,冯远山感觉到气血的上涌,赶紧仰起头。 小知言蹭地跳起来,大声道,“小姑父你累得都流鼻血啦!” 第45章 第45章小白眼儿狼 冯远山面无表情地将碗放到桌子上,大步走向卫生间,沈云舒赶紧跟上去,小知言紧随其后,原本安静的屋子一时间热闹极了。 沈云舒也没想到一碗汤能给他补成这样,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他内里太虚了受不住才会流鼻血,还是说他根本就不虚,一碗汤直接给他补过头了。 冯远山好不容易才止住血,沈云舒拿纸给他擦擦鼻子,又擦擦脸,担忧问,“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小知言也一脸担心地看着小姑父,“小姑父,你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去找医生,让青青姨给你打一针,再让小姑抱着你睡一觉就好啦,你不用怕。” 冯远山攥住她在他脸上乱摸的手,捏到掌心,她这样一碰他,他才压下去的燥热又要往上翻,他对小知言扯出些温和的笑,“小姑父没事儿,就是觉有些热,鼻子才会流血,你去院子里的水池那儿给小姑父接瓢凉水好不好,我想洗把脸。” 小知言马上点头,“好,小姑父你等我。” 小知言蹬蹬地跑出屋,冯远山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沈云舒感觉到他目光的沉压,也想跟着小知言一块儿出去,又被他一把拽回来。 冯远山紧盯着她,眼神似薄刃,“汤里放了什么?” 沈云舒话说得含糊不清,“就是……对身体好的东西。” 冯远山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里夹着冰渣儿,“所以是我昨晚伺候得你不够满意?” 沈云舒马上摇头,她何止是满意,她都快被他折腾死了。 冯远山冷笑了声,“就是不满意也没事儿,天不已经黑了,昨晚不满意还有今晚,今晚不满意还有明晚,总归有能让你满意的时候。” 沈云舒欲哭无泪,“你昨晚说后面一个星期都不会再动我的。” 冯远山听到小知言走进屋的动静,压低声音道,“昨晚我还没喝这个汤,你自己点的火你不该负责浇灭。” 沈云舒想干脆破摔子破摔了,她为什么要负这个责,她不就是担心他吗,还想着要顾全他的面子什么都不敢说,那汤她一醒来就给他熬上了,她到现在连饭都没吃,她是为了谁。 她还没张口,冯远山的食指压上她的唇,好心给她提醒,“你最好别再说一个字儿,不然我今晚收拾得你三天下不了床,我说到做到。” 沈云舒也来了气,一脚踢上他的腿,她今晚不跟他一屋睡了,看他怎么收拾她。 小知言还不知道卫生间里的吵嘴,他双手端着一瓢刚从院子里接来的冰水,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他怕把水洒到地上,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快走到卫生间门口时,又怕小姑父等得难受,脚步不由地快了些。 沈云舒推搡开他,要上前接小知言,小知言看到小姑,又加快了些速度,结果他一急,忘了抬脚迈卫生间的门槛,鞋被绊到,身子向前扑过来,沈云舒忙伸手抱住他,冯远山一手将姑侄俩护住,一手从小知言手里拿过那晃晃悠悠的瓢。 最后还是没拿稳,一瓢水一滴不剩地全都浇到了他的腰间。 冯远山因为那碗汤起的躁火被这一瓢拔凉的水直接给浇了个透心凉,他的脸黑也不是青也不是。 沈云舒赶紧拿过条毛巾给他擦着腰间的湿,再往下就不肯给他擦了,只轻声道,“你快去换个衣服,别感冒了。” 小知言还在担心小姑父的鼻子,虽然这瓢水没让小姑父洗成脸,但至少让小姑父洗了个澡,他拽着冯远山的手腕,仰头看他,“小姑父,你现在还热不热呀,鼻子还会不会流血了?” 冯远山都被问笑了,纯是被气的,他上辈子绝对是欠了这姑侄俩的,所以这辈子老天爷才让他们这么折腾他。 沈云舒忍了忍,没忍住,把脸整个埋进毛巾里,笑得肩膀都有些颤。 小知言看到小姑父和小姑笑,他也咯咯笑起来,“那个水好凉的,我接的时候拿手指碰了碰,都凉得我哆嗦了下,小姑父肯定不会热了,也不用找青青姨去打针了。” 沈云舒刚勉强收拾好的情绪因为小知言这一句话又展颜笑开,抬眼对上他黑漆漆的眸子,又努力想把脸给绷紧。 冯远山捏捏她粉莹莹的一张小脸儿,皮笑肉不笑地低声道,“想笑就多笑会儿,晚上有你哭的时候。” 沈云舒晚上何止是哭,她的手都快不能要了,她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他能折腾她的方法可太多了,随便拉出哪一个来她都受不了,她哪儿需要担心他虚不虚,手凉不凉,腿飘不飘,她最该担心的是她自己才对。 到了第二天她给客户讲解她身上穿的衣服时,手还是控制不住地有些抖,陆秋明还以为她是紧张,在一旁悄悄地给她攥拳打气。 客户是个女老板,人称田姐,倒对这个样子的沈云舒产生了些兴趣。 先不说相貌极为出挑,年纪不大,说话相当有条理性,就算紧张得手都是抖的,可声线自始至终很稳,一旦 被她吸引过去,就很难再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衣服出自她手,她十分清楚自己衣服的卖点在哪儿,面向的客户群又是哪些人,她是一个很好的模特,也是一个出色的销售,在衣服的设计上还有些别人没有的直觉和天分。 而且做事的态度也认真,试单的这批衣服量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他们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做出来,质量她看过了,算得上是上乘,不说别的,她刚从每个袋子里都随便抽出了几件,没找到一个多余的线头。 她喜欢这种做人诚恳,做事又认真的人,因为她就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田姐也不跟他们故弄玄虚地卖关子,当下签合同给定金,又加定了一批量的衣服,沈云舒身上这件裙子,田姐也定了小量一批,先看看市场的反馈,再决定看后面要不要加订。 陆秋明做梦都没想到今天的收获能有这么多,他做衣服这几年来,还没接到过这么大的订单量,他之前一直都没怎么在意过一些细节的问题,总觉得只要客户不挑出这个毛病来,那就没多大事儿,等客户指出来了,再改就成。 云舒不一样,在客户之前,她对自己先有一套质量标准的要求,就比方说线头的问题,她要求做工的人每件都必须检查到,他能明显看到这次客户验货时脸上的表情和之前是不一样的。 陆秋明激动得一路上话都说个不停,沈云舒也有些激动,尤其是她自己做出来的衣服也得到了客户的认可,这是最让她高兴的一件事。 不过她面上看着还算淡定,又嘱咐陆秋明先不要对外说他们这次拿到的订单量,毕竟他们一切都还在刚开始的阶段,连脚跟都还没站稳,冒出头太快的话,难免会招了人的眼,再弄出些什么官司来,人心这种东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做生意低调点不是什么坏事儿。 陆秋明听着沈云舒的话有些惭愧,明明她比他小好几岁,行事方面却比他稳妥很多,考虑问题也考虑得长远,不像他,现在光顾着高兴了,哪儿还会考虑到这些,陆秋明按捺下自己的激动,也想变得沉稳些。 只是两个人表现得再沉稳,心里到底还是兴奋的,他们商量着去逛了一圈县里的商场。 沈云舒给小知言和岁岁买了玩具,给老太太买了双棉皮鞋,给松寒买了条皮带,她还看上了一块儿手表,想买给他,但是价格有些贵了,她钱没带够,只能等下次来县城交货再买给他。 顾兰英带着小重孙来买城里买年货,远远看到沈云舒和一个男人找在一起,俩人有说有笑,关系一看就不一般,顾兰英阴沉着脸在后面跟了好一段,心道果然是个狐狸精,这才结婚两天就出来跟男人鬼混,穿得妖里妖气的,还抹着红嘴唇,这是生怕勾不走男人的魂儿。 沈云舒提着大包小包地回到家,天都快黑了,她刚到家没多久,他也回来了。 本来他说今天要送他们去,沈云舒没答应,先不说他有他的事情要忙,他们也不是只送这一次货,总不能以后次次都要他帮忙,他们是夫妻,可同时也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他能处理好他自己工作上的事情,她同样也能。 顾老太太看到冯远山进门,把脚上穿着的鞋伸出去给他看,“云舒给我买的,好看吧?” 冯远山的视线从走进厨房的背影收回,转到老太太的脚上,点头回道,“好看,您的脚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顾老太太笑骂他,“快滚,维舟他们这才来了几天就把你给带坏了,说话没个正经。” 冯远山看到桌子上放着的皮带,一挑眉,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是他喜欢的款式。 小知言举着小姑新给他买的玩具枪跑过来,“小姑父,小姑说皮带是给小顾叔的。” 冯远山手顿住,又扫了圈桌面,合着除了他谁都有东西。 顾老太太幸灾乐祸地笑,你怎么把你媳妇儿得罪了你自己最清楚,不给你买东西也是你该得的。 就这么两天的功夫,她明显看着云舒像是瘦了些,也不知道有些人累着她干什么了。 小知言小声安慰小姑父,“小姑父你不要难过,小姑肯定是要等到晚上想偷偷地给小姑父一个惊喜。” 冯远山揉了揉他的一头小卷毛,这有什么好难过的,他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儿,还能为没给他买什么东西耍赖不成。 沈云舒在水池旁拿毛巾擦着刚洗完的手,听到他进来的声音也没有回头,她今天的手腕酸了一天,现在一点都不想和他说话。 冯远山走到她身边,把手里拿着的文件递给她。 沈云舒没有接,只问,“什么?” 冯远山道,“报名表,你和陆秋明都去考个驾照,现在你们的货少可以坐公交去,等以后货的量大了要怎么弄?你青萤姐要是想考也就一块儿考了。” 沈云舒眼睛微微睁大了些,小知言被惊到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和她现在一模一样,“考驾照的费用很贵的。” 她听秋明哥念叨过驾照的报名费,她在机械厂干小一年都不一定能挣上那些钱。 冯远山睨她,“没要你掏钱,驾校的老板欠我个人情,拿你们的报名费抵了。” 沈云舒有些迟疑,这么多钱都能抵了,这得欠的是多大的人情,万一他以后有想用到驾校老板的地方,岂不是没人情可用了。 冯远山拿文件轻拍一下她莹白的脑门,“别想一些有的没的,我已经和人说好了,你们要是不去,我这个人情才是白打了水漂。” 沈云舒被他拍得心里一动,上前一步圈住他的腰,头搭到他的肩上,抱紧他,“谢谢你,远山哥。” 冯远山垂眼看怀里的人,“所以真的就没给我买一件东西?” 沈云舒诚实摇头,“没有。” 冯远山贴到她耳边,“小白眼儿狼。” 沈云舒偏头对上他的视线,脚踮起,亲亲他的唇角。 冯远山哑声道,“不够。” 沈云舒松开他,“不够也没有了,你昨晚全都预支清了。” 冯远山想起昨晚,眼眸有些深,他攥上她的手腕,低声问,“还酸?” 沈云舒红着脸瞪他,“你说呢?我在机械厂干一天活儿都没这么累过。” 冯远山扬唇笑开,慢慢揉捏着她的手,商量道,“有没有想过从机械厂出来?你现在两头都顾着,先不说你自己累不累,精力一分散,到头来有可能哪儿头都干不好。” 沈云舒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这批订单一接,后面肯定会更忙,但她总想着机械厂的工资虽然不高,至少稳定,要是他们这摊子没弄好,她还能有条退路。 冯远山又道,“你想想你以后是想在机械厂的车间干一辈子,还是当成沈老板开上自己的服装厂?” 沈云舒看他,当然是后者。 冯远山神情严肃下来,“那你的时间和精力就不要再浪费在别的事情上,时刻想着要给自己留条退路不是坏事儿,但也不能一直让退路羁绊住自己的腿,有的时候把退路给断开,才能逼着自己放手搏一把。” 他捏捏她的手,“你比你自己想得要厉害的多,胆子放大一些,你看到天地也会不一样。” 沈云舒仰头看着他,眼睛里浮出亮光。 冯远山缓下脸色,捏捏她的下巴,“怎么这么看我?” 沈云舒小声回,“看你好看。” 冯远山哼一声,“少用这些虚头巴脑的迷魂药糊弄我。” 连个东西都不知道给他买,松寒都有条皮带,这就是个小没良心。 沈云舒认真回,“这不是糊弄,我都没给别人灌过迷魂药,我就只想给你灌。” 冯远山被气笑,语气嘲弄,“我还得跟你道声谢?” 沈云舒看他一眼,又看向别处,长长的睫毛忽闪着,耳根因为他的嘲弄起了红。 冯远山恍然间意识到他错过了什么,他掰过她的下巴,“为什么只想给我灌?” 沈云舒不想理他, 他有的时候就很气人。 冯远山碾她抿直的唇角,“说话,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沈云舒张嘴使劲咬他的手指,冯远山由着她用力,就好像她把他的手指咬断,他也会由着她,沈云舒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就泄了力。 她偏过头,尽量说得轻描淡写,“还能因为什么,我想喜欢你,我要让你先喜欢上我。” 第46章 第46章这就是一物降一物 空气中很安静,灶上的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雾色的白慢慢弥散开,又聚拢在屋顶的上空。 冯远山握紧她的手,垂眸凝视着她雪白的脸颊一点点洇晕出诱人的粉,目光渐深。 沈云舒觉得有些热,想看他,眼皮又颤得厉害。 小知言在门口探进头来,小姑和小姑父站得很近,但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他偷偷看了一会儿,扬声道,“小姑父,你再喜欢我小姑,也不能这样一直盯着她看呀,小姑都要被你看成粉桃子了。” 沈云舒的脸腾地一下从粉桃子直接变成了红桃子,她想推开他,冯远山又将她往跟前拉了些,低声问,“听到小知言的话了?” 沈云舒没说话,小知言说得那么大声,她耳朵又没聋。 冯远山嗓音低哑,“所以,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整天想着怎么给我灌迷魂药,做你想做的。” 她想做的是什么……沈云舒睫毛颤了颤。 冯远山屈指弹了下她的脑门,“说好。” 沈云舒踢他一脚,不想顺他的意,挣脱开他的手,转身去看灶台上的锅,锅盖掀开,让里面冒出的热气一蒸,脸上的红更艳了些。 冯远山揉揉她的头发,漆黑的眸底全是笑。 顾松寒掀帘进来,他刚在院子里只听到了小知言的尾音,问道,“什么粉桃子,小知言想吃桃子了?” 顾老太太笑得不行,顺着顾松寒的话说,“对,小知言想吃桃子了。” 顾松寒当了真,“这个节气,想吃鲜桃子可有些难办。” 冯雅琳从顾松寒身后蹿出来,和顾老太太挥了挥手,小心地看了眼屋里,小声道,“这好办,待会儿我打个电话,明天就让人送两箱子过来。” 小知言转回身,好奇地瞅着冯雅琳看,他见过这个漂亮姐姐,小姑和小姑父婚礼那天,她一直在人群后面躲来躲去,像是在和谁玩捉迷藏。 冯雅琳又跟小知言兴奋地挥手打招呼,看到从厨房走出来的人,脸上的笑一僵,自动挺背站直,讪讪地叫一声“哥”。 冯雅琳来青石镇已经有三天了,就连婚礼那天都没敢在冯远山面前现过身,就怕她哥跟她算旧账,今天再三跟顾松寒确认过她哥这两天的心情很好,才敢登门来蹭饭。 冯远山早就知道冯雅琳来了镇上,只不过是懒得拎她出来,她这个无法无天的性子要是不给她些教训,让她长长记性,她下次胆子大到还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冷下脸,不咸不淡地扫她一眼,没理她这茬儿。 冯雅琳一看她哥冷脸的程度,就知道这次的事情她轻易蒙混不过关,她直接搬出苦肉计,眼眶登时红起来,眼泪噼里啪啦地就开始往下掉。 顾松寒“啧”一声,这丫头这演技现在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刚他还说要不要给她滴两滴风油精,现在看来完全是他多虑了。 小知言不知道漂亮姐姐为什么突然就哭起来了,他忙去拿了纸,递到冯雅琳手边,让她擦擦眼泪。 冯雅琳让小知言这样一哄,半真半假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她蹲下身,抱住小知言,把脸埋到他肩上,扯着嗓子哭得嗷嗷的。 小知言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只能轻拍上冯雅琳的背,像小姑哄他那样,“乖哦,不哭了,我们不哭了哈,再哭眼睛就要难受了。” 顾老太太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小知言以后要是当了哥哥,肯定很会哄他的弟弟妹妹。 沈云舒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刚要把砂锅端下灶,听到冯雅琳一嗓子嗷出的哭声,急急地跑出来。 冯雅琳看到沈云舒,像是看到了救星,委屈得不行,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道,“嫂子,我哥他凶我。” 沈云舒一巴掌拍上冯远山的胳膊,声音听着响,但是没用多少力道,“你凶什么凶,有什么话就不能好好说。” 冯远山攥住她的手,让她别管,这是冯雅琳惯用的伎俩,就让她哭,他倒要看看她能哭到什么时候去。 沈云舒捏捏他的手,柔声道,“你去帮我把灶上的锅端下来,我刚看红烧肉已经炖好了,那个砂锅有些烫,我不好端。” 冯远山低头看她,沈云舒也看他,拇指抚过他的手背摩挲了下,冯远山脸上的冷缓了些,不再管冯雅琳,转身走去厨房。 顾松寒今天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百炼钢化成绕指柔了,他哥在嫂子面前根本没有任何招儿,嫂子柔柔地说一句,他哥那满身的火气就直接散没了,他也知道他以后要是闯了祸该找谁了,嫂子就是他的护身符啊。 顾老太太心里好笑,这就是一物降一物,你就算再厉害,这个世上也总有一个人能克住你。 饭桌上,冯雅琳离冯远山离得远远的,紧挨着沈云舒坐在一旁,冯雅琳虽然年纪和顾松寒一般大,但性子偏小孩儿,又刚哭完,眼睛鼻子都是红的,嗓子里还时不时地抽搐两声,就跟小知言刚哭完的委屈劲儿一样,沈云舒也就把她当成小知言那样照顾,时不时地给她夹些菜,自己动筷倒不多。 冯远山给小知言擦擦脸上的米粒,抬眼看到沈云舒正把剥好的虾给冯雅琳,他眉头蹙起,朝冯雅琳冷声道,“你自己没手,想吃不会自己剥。” 冯雅琳被他冷嗖嗖的语气吓得一哆嗦,虾差点都掉地上,沈云舒拿胳膊肘碰他一下,都让他别那么凶了。 冯远山语气严厉,“你别惯着她,她几岁了,小知言都能自己吃饭,她比小知言还小?” 他说着话,连剥了几只虾放到她碗里,“吃你的,别管她。” 沈云舒在桌子底下偷偷踩上他的鞋,还凶。 冯远山面上还有些沉,但也没再说别的,夹了块红烧肉送到她嘴边。 沈云舒脸一红,踩着他的鞋又用了些力,饭桌上又不是只有他俩,姥姥可看着呢,而且他还刚训完雅琳没手不自己吃饭,现在转头又喂起了她,这不是打他自己的脸吗。 冯远山不为所动,拿肉碰碰她的唇让她张嘴,沈云舒拗不过他,快速地张开嘴把红烧肉吃下去,又踢他一脚,对上冯雅琳可怜巴巴的目光,沈云舒的脸都快烧着了,她赶紧也夹了块红烧肉送到她嘴边,冯雅琳吃到红烧肉,这才开心了些,感觉到她哥又压过来的视线,头直接闷到碗里扒拉饭。 顾松寒笑着看老太太,“我怎么觉得我现在已经看到了小知言有弟弟妹妹后,咱家饭桌上吃饭的样子。” 老太太抿嘴乐,就冲天天都要洗床单的频率,这要是想怀上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冯雅琳凑到沈云舒耳边嘀咕,“嫂子,你们以后要是有了宝宝,可千万不要像我哥。” 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要像嫂子这样甜甜软软地才好。 沈云舒想到宝宝,心里的话不自觉地说了出来,“像他也挺好。”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他的目光拢到了她身上,沈云舒转头看他,她和雅琳说得很小声,他的耳朵应该……没有那么灵吧。 冯远山看着她,把手里又剥好的一个虾喂到了她嘴里。 小知言听到小顾叔的话,着急地咽下饭,他都等弟弟妹妹等了好长时间了,“小姑,你和小姑父什么时候才能有宝宝呀?” 老太太也笑吟吟地看过来,沈云舒心里一紧,她只跟他说过一年后再要小朋友的事情,还没跟老太太提过,看老太太的眼神,应该是对小朋友这件事还挺期待的。 沈云舒还没想好 要怎么回,冯远山开口道,“小姑父现在忙着弄厂子,没有时间照顾宝宝,再过两三年吧,等小姑父这边都稳定下来了,再让你当哥哥。” 老太太对这个时间倒没什么意见,两年也好三年也好,他们有自己的规划就行,更何况有小知言这么个宝贝在,她这不是已经当上了太奶奶。 但小知言听到冯远山说再等两三年,眼睛都睁大了些,他掰着手指来回算了三遍,再过三年,小姑父都要超过三十岁了。 那个张明达叔叔现在三十岁了,他已经生不出宝宝了,凶凶的陈美娜阿姨整天都骂他,还说不想要他了,要把他扫地出门。 小知言看向小姑父,声音里全是担忧,“小姑父,你现在年纪都很大了,要是再等两三年,还能和小姑生出宝宝吗?” 要是生不出宝宝,他不能当哥哥了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小姑会不会就像陈美娜阿姨那样不想要小姑父了。 他很喜欢小姑父当他的小姑父,不想小姑不要他,换下一个小姑父。 第47章 第47章他早就说过她就是欠收拾…… 小知言的话说完,饭桌上先是死寂般地静默了三秒,冯雅琳和顾松寒使劲掐着手心也没憋住,直接喷笑了出来。 顾老太太笑得肚子都要疼了,小知言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他小姑父的年纪确实不小了,别人家的小孩儿都能打酱油了,他这才刚把媳妇儿给娶上,已经落后了人家一大截。 小知言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这不是该担心的事情吗,他有些疑惑地看小姑和小姑父。 沈云舒眼睛想弯又不敢弯,她勉强清了清嗓子里堆着的笑,柔声回小知言,“你小姑父的年纪也没有那么大。” 冯远山也不说话,他抽出两张纸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闲闲凉凉地睨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危险又冷寒。 沈云舒神色一顿,马上又改口,“你小姑父的年纪一点儿都不大,你不用担心,他肯定……能让你当上哥哥的。” 小知言听到小姑的话,多少放下些心来,小姑说肯定,那就是一定能,他高兴地点点头,又像老师给他们打气鼓劲儿那样,认真对冯远山道,“小姑父,你要加油哦。” 也不知道是让他小姑父加什么油,才刚刚平静下来的饭桌又是一阵爆笑,顾老太太捂着自己的肚子直哎哟,顾松寒拍着桌子学小知言的语气,也对冯远山道,“哥,你要加油哦。” 冯雅琳跃跃欲试地也想说,被冯远山一个眼神扫过来,又乖乖闭上了嘴,小知言知道自己能当上哥哥,心里也不发愁了,跟着大家一块儿笑起来。 沈云舒脸上又红又烫,眼里的笑也快要压不住,但她的手就被他攥在掌心揉捏着,她要是敢笑出来,他待会儿肯定要把所有的账都算在她身上,又要用什么磨人的招数来折腾她。 恰巧隔壁屋的电话响起,沈云舒忙抽出自己的手,起身跑去接电话,是黄大娘打来的,沈云舒听着黄大娘焦急的话,脸上的笑慢慢凝固住。 黄大娘压着声音继续道,“这是当了有钱人家的太太,她跟以前可大变了样,烫着大波浪卷,穿着高跟鞋,戴着老大的珍珠项链,鼻子上还架着副那种黑漆漆的眼镜,她要是没先跟我说话,我都认不出她来。” 沈云舒脸色有些白,“她都打听什么了?” 黄大娘回,“也没打听什么,就问了问有没有能联系上你的电话,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也没敢跟她说,我说让她留个电话,回头我见到你让你联系她,她也没给我留。” 沈云舒又问,“没打听小知言?” 黄大娘一拍大腿,“哎,你说是不是很奇怪,她一个当娘的这么些年没见过孩子一面,对孩子一点儿都不着急,半个字儿都没问,我原还心说她这是在外面把日子过好了,这次回来是打算要把小知言给接走的,我看她那个样子不像。” 黄大娘想起什么,又道,“不过她从我这儿走后,又碰到了陈美娜,两人嘀嘀咕咕了半天,你嫂子这个人心眼儿不坏,就是没什么主心骨,别人说什么她听什么,要不当初也不能把你哥那么好的人给撇下,连孩子都不要,就跟着人跑了,你说她前几年连个电话都不知道打回来,现在突然又冒出来了,别不是被人撺掇着想回来使什么坏吧。” 沈云舒攥紧话筒,她倒不怕林杏芝回来会使什么坏,她就怕小知言会受到伤害,他现在已经快五岁了,该懂的都懂了,心思又不是一般的重,在外面听到了什么闲话也不会跟她说。 他之前也就问过一次,妈妈为什么只给他写信,都不说回来看看他,她解释说他妈妈去了国外工作,离他们这里特别远,回来一趟很不容易,他也就没再多问什么,只是从那儿之后再收到信,他都不急着让她给他念了,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信都是她写的。 他这段时间才刚有了小朋友该有的那种无忧无虑和快乐,她怕林杏芝这一回来,把现在这种好不容易的稳定又给搅合乱了。 沈云舒想着她明天得去趟林杏芝的娘家,也不远,就隔了两个镇子,她不能让她突然出现在小知言面前,她要是就打算出现这么一次,后面又直接消失好几年,还不如就当她一直没回来过。 冯远山走进来,看她电话打完了,手还一直拿着话筒不动,“怎么了,谁打来的?” 沈云舒回过神,把话筒放回座机上,只道黄大娘说陈美娜又把垃圾偷偷倒在了他们这边的门口,她明天得回去看看。 他明天一大早要和褚叔一起去市里办事儿,她不想给他添乱,她得先去摸摸林杏芝的底儿,看她回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冯远山看着她明显忧心忡忡的脸色,将她冰凉的手拢到掌心,捏了捏,也没多问什么。 冯雅琳蹭完饭,借着和小知言玩儿围棋,一直没动屁股。 家里阿姨说她爸和她妈从她哥婚礼这边回去后大吵了一架,现在她妈回外婆家了,她反正是到过年之前都不打算回家去了,不然她得一个人承受她爸全部的怒火,想想都痛苦。 她前两天都睡在燕婷姐的宿舍,今晚她想留下就不走了,但她哥一直不发话,冯雅琳也拿不准她哥对她到底还有没有气,也不敢耍无赖。 沈云舒拍拍她的肩,让她安下心来,“你今晚去我们那边睡,吃饭前你哥已经把你睡觉那屋的暖气给打开了。” 冯雅琳嘴一瘪,眼泪就上了眼眶,“我就知道我哥对我最好了。” 小知言看她又要哭,赶紧给她拿纸,沈云舒唇角忍不住上扬,这兄妹俩的性子也差得太多了些。 冯远山嘴上说着不管冯雅琳,在沈云舒给她收拾床的时候,他也过来和她一起弄,语气还是不怎么好,“她也就比你小两岁,脾气性子还跟个小孩儿一样,胡闹又任性,想一出是一出。” 沈云舒笑,“能当小孩儿也挺好的,有人宠才会这样。” 她能看出他不管是对松寒还是雅琳,也就面上看着严厉,心里却是偏疼的,他是一个很好的哥哥。 她在她哥面前也不是没有耍小孩儿性子的时候,因为她知道她哥会无条件地包容她的一切,她哥走了后,她才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世上再没人能像她哥那样挡在她前面给她遮风挡雨,她也就不得不逼着自己快点儿长大,要是可以,她也愿意偶尔当当小孩儿。 冯远山看着她眼里的恍惚,走上前,捏捏她的脸,“你现在也可以当小孩儿。” 沈云舒神思还陷在过往,扯唇勉强笑,“我现在还能当谁的小孩儿?” 冯远山环住她,“你说呢。” 沈云舒对上他黑沉沉的眸光,心头晃动,她点点他的鼻梁,“还是算了,小知言已经觉得你年纪很大了,我要是再当小孩儿,不就显得你年纪更大了。” 冯远山也不恼,只掐紧她的腰,“你确定要在这 个时候招惹我?” 沈云舒服软服得很快,她踮脚亲了亲他的唇角,“我错了。” 冯远山盯着她的眼睛问,“今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沈云舒摇摇头,把脸靠到他的肩上,轻声道,“就是觉得有些累。” 冯远山俯身贴到她耳边,“别管这儿了,去洗澡,洗完澡我给你按一下。” 沈云舒仰头看他,她还是挺喜欢他给她按的,不过前提得是只是单纯的按摩。 冯远山轻弹她的脑门,“昨晚不是答应过你了,我说话算话。” 沈云舒眼里慢慢弯出笑,又踮脚亲亲他。 她洗澡出来,小知言和雅琳都睡着了,沈云舒在小知言的床前坐了会儿,听到他从洗澡间出来的声音才回到睡房。 冯远山擦着头发看她一眼,不紧不慢地朝她走过来。 沈云舒掀开床上的被子,刚要上去,看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皮带,回身看他,“你怎么把皮带拿过来了?这是给松寒买的。” 冯远山道,“他用不到。” 沈云舒知道他今晚的别扭在哪儿,她解释道,“你皮带很多,我就没给你买。” 冯远山把毛巾直接扔到椅背上,拿起皮带来,站到床边,“所以拿过来给你用。” 沈云舒看他,“这是男士的,我也用不了。” 冯远山目光很沉,“怎么用不了。” 沈云舒隐隐意识到什么,“你要干嘛?” 冯远山慢慢扥了扥皮带,“不是说要按身上。” 沈云舒翻身想往床里面走,“那也用不到皮带呀。” 冯远山攥住她纤细的小腿把她给拉回来,“皮带是工具。” 沈云舒声音有些颤,“什么工具?” 冯远山拿皮带点她的手腕,“拷问的工具。” 她心里憋着事情不跟他说,他总有办法能问出来。 他早就说过她就是欠收拾。 第48章 第48章那你来动 沈云舒被他圈在身下,躲也躲不掉,逃也逃不脱,凉又硬的皮带触碰在手腕上,她的心都跟着哆嗦起来,战栗顺着皮肤蔓延开,沈云舒指尖一紧,攥住皮带,猛地蓄力一扯。 冯远山似是没料到她突然的反抗,眉毛微微挑起,他顺着她的力道直接倒下去,沈云舒翻身跨坐在他的腰间,将他摁在了床上,冯远山仰头看着她,黑亮的眸底藏着浓重的兴味。 沈云舒没想到她能这么轻易地就把他给制服了,她意起得临时,根本没想好下一步要怎么办。 冯远山的视线声色不动地转到横亘在两人间的皮带上,沈云舒被他的目光带过去,以为他要干什么,先发制人地从他手里拽过皮带,攥住他的胳膊,拿皮带胡乱地将他的两个手腕缠在一起,又扯着他的胳膊压过头顶,在床头绕了一圈皮带,扣紧。 她气用得急,胸口起伏不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里盈出些笑,她倒要看看他现在要怎么拷问她。 冯远山手被绑在床上,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反倒气定神闲,“你绑我想干什么?” 沈云舒脸有些红,不过面上装得淡定,“你打算拷问我什么?” 冯远山回,“你自己心里清楚。” 明明现在是他被她压着,可他在气势上的上风却远胜于她,沈云舒看着他微滚的喉结,起了坏心思,她伸手试着刮了下他喉结凸起的边缘。 冯远山呼吸一重,沉稳的神色也失了些从容,他警告她,“你小心玩过了火烧到自己。” 沈云舒经他提醒,倾身摸上皮带的扣节,系得很紧,没有松动的迹象,这皮带她还是挑得质量好的那一款,他就是劲儿再大,也不能自己把皮带扯断挣脱开。 她放下心来,胆子也愈发大了些,这样压制住他的机会可不多,她今晚要把之前的仇全给报了。 沈云舒又直起些身,想着该把他用到她身上的哪些招数在他身上试一遍,也好让他尝尝其中的滋味。 她不知道的是她根本不用想什么特别的招数,她先是弯腰又直身,半干微湿的头发拂扫过他的颈侧,贴在他腹上的丰润隔着薄薄的睡裙一轻一重地擦蹭着,冯远山还在勉力压着的气息几乎要暴涨开。 沈云舒指尖抵住他往起抬的肩,“你别乱动,我还没让你动。” 低柔的声音带着些少有的骄纵,冯远山眸底浮出笑,他又躺回被褥里,嗓音沙哑,“那你来动。” 沈云舒有些恼地瞪他一眼,又摁他的唇,“你也不要说话。” 冯远山很听话,她不让他动,他就不动,她不让说话,他就闭上嘴。 沈云舒对他这个服从的态度还算满意,她的手指离开他的唇,慢慢向下滑动着,时不时地停住,摁一下,或者捻一捻,像是在玩什么新奇的玩具,直到碰到他腰间的裤头。 她捏住黑色的布料,轻轻扯起来,冯远山克制住呼吸里的粗喘,紧盯着她,等待她下一步的动作,沈云舒看着他,手指要往里探,冯远山喉结急速地翻滚开,沈云舒冲他柔柔地一笑,又松开了手。 冯远山蓦地咬牙笑开,“好玩儿?” 沈云舒点点头,“很好玩儿。” 好玩儿是好玩儿,但她神经一直紧绷着,虽然没干什么,已经有些累了,果然折腾人的活儿不是谁都能干的。 沈云舒俯身懒懒地趴到他的胸前,摸上他的头发胡乱地揉了揉,“你不能怪我玩你,是你说话不算话在先,你都已经答应我了,说要给我按身上,你却拿皮带出来吓唬我,我这是正当自卫。” 冯远山咬她的耳朵,慢悠悠地回,“你这就是恶人先告状,还我说话不算话,你自己说的要喜欢我,可出了什么事儿,你宁愿自己憋在心里瞎琢磨也不愿意告诉我,到现在我在你这儿还是个外人,你就是这么喜欢我的?” 沈云舒被他说得心有些虚,她支起下巴看他,“我没把你当外人。” 她犹豫了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我嫂子回来了,黄大娘说她今天找到了机械厂,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明天想去她娘家看看。” 冯远山倒没有太多的意外,能让她这么心神不宁的事情,也就只有小知言了,他拿唇碰碰她不安的眼睛,“你怕她带走小知言?” 沈云舒垂下眼,摇摇头,她虽然不知道林杏芝为什么会突然回来,但她应该不是来抢小知言的。 林杏芝是在小知言五个月的时候和她哥离的婚,外人只知道她是被她姨家的姐姐撺掇着攀了城里的高枝,去当了有钱人家的太太,其实不是,她跟的那个男人家里有正头媳妇儿的,她算是被人养在外面的。 她哥走的时候林杏芝偷偷回来过一次,墨镜后面是一双被人打得青肿的眼,仰人鼻息伸手要钱的日子怎么会好过,人家说什么是什么,一个不顺心就拳打脚踢。 沈云舒当时看到她身上的伤,气得直掉眼泪,她跟她哥在一起的时候,她哥连个凉水都不舍得让她碰,疼她都要疼到骨子里。 她当初说她受够了穷光景,想去过好日子,她哥心里再难受也放手了,她自己要是真的过上了好日子,那也行,结果呢,这就是她满心欢喜去奔的日子。 沈云舒当时有心想劝她,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小知言,换一种活法。 可林杏芝看她掉眼泪反而咯咯笑,说她只看到了她身上的伤,没看到她现在住的大别墅,坐的大汽车,做饭有保姆,出门有司机,就是偶尔挨几顿打而已,这不就跟在厂子里干活儿挨领班批一样,她这挨打挨得可比那值多了。 沈云舒那个时候才知道她这是铁了心一条道要走到黑了,她说到这些眼眶忍不住地泛起红,她替她哥憋屈,她哥走之前还念着她的名字。 冯远山抬起些身亲亲她的唇角,无声安抚着。 沈云舒勉强笑了笑,“我前段日子还碰到过她娘一次,她娘说她现在又换了一个人跟,是个老头,年纪大些,但比之前那个更有钱,脾气也好,疼她疼得不行……” 她想到她 娘当时脸上得意的表情,就觉得讽刺,“我就怕她现在日子过舒坦了,突然想到她还有一个儿子了,就心血来潮地过来当几天娘,当够了拍拍屁股就又走了,然后几年也不说来个电话写封信,她是来得潇洒走得也潇洒,她走了后,小知言要怎么办,我们大人碰到想不明白的事儿了,还能自我开解,自己劝自己,他那么大点一个小孩儿,心思又重,碰到想不明白的事情了,只会在自己心里憋着,他后面可能要花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才能消解掉他现在压在心里的难受,我不能让他留下这个阴影。” 沈云舒本来还犹豫要是林杏芝这次真的要闹着见小知言,她如果硬拦着不让她见,小知言以后知道了会不会怨她,可这样一点点跟他说着,她的想法又坚定了些,她能感觉到小知言现在打心眼里冒出来的开心,她不能让林杏芝毁掉他的这种开心,“我现在就想让他过得开心一点,这些事情,等他长大了,有了自我判断的能力了,他要是想知道,我再告诉他。” 冯远山看着她眼里的雾气,开口道,“要想让小知言开心也简单,我们早点儿生个弟弟妹妹出来,给他玩儿。” 沈云舒一顿,满心的愁绪让他这句话给搅了个干净,她拿脑门撞他,小知言才不舍得玩他的弟弟妹妹。 冯远山认真,“你不是想让弟弟妹妹像我,老太太说我小时候谁都轻易逗笑不了一下,你想想,到时候小知言为了逗冷脸的弟弟妹妹笑,抓头发挠耳朵地想各种招儿,是不是会很好玩儿?” 沈云舒耳根有些热,他这耳朵也太尖了些,她都和雅琳说得那么小声了,他还能听得到。 冯远山低声诱惑,“要不要生一个?” 沈云舒转脸不看他,咕哝道,“今年肯定不行,你忙我也忙要怎么生。” 冯远山提醒,“离今年过完只有三天不到的时间了。” 沈云舒红脸掐他的腰,“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 冯远山眉眼里淌出笑,沈云舒都想咬他了,她又没说好,他笑这么开心做什么。 可他这样笑着,她的唇角也不自觉地起了些弧度,她察觉到自己也在笑时,下意识地想把唇给压下去,可最终又没有动。 她凑过身去,学他那样,也亲亲他的眼睛,又亲亲他的唇,“我不是不告诉你,我就是想明天先去摸摸她的底,回来再跟你商量怎么办,你是小知言最喜欢的小姑父呢,我怎么也不能把你绕过去。” 冯远山不吃她这过期的夹心糖,“明天一早我跟你一起去。” 沈云舒着急,“不用呀,你有你的事情要忙,要是我觉得解决不了的事情,我肯定不逞强,这些事情我自己能处理,而且你一个大男人在有些话反而更不好说。” 冯远山回,“我不进去,你们自己谈,我就当个司机。” 沈云舒严肃,“不用你当司机,你这样我下次就真的不想跟你说了,你去谈什么事情的时候我也没跟着过你。” 冯远山笑,“我倒是想把你揣进口袋里,我去哪儿都能让你跟着我。” 沈云舒碾着他的唇角使劲摁了下,嫌他没个正经,不想理他了,她扯过被子拉到身上,拿他宽厚的胸膛当床,他的肩当枕头,闭眼要睡觉。 冯远山垂眼看她,“你打算就让我这么被绑着呆一宿?” 沈云舒声音里藏着笑,“嗯,就这么呆着吧,谁让你老想着欺负我。” 她话说完,感觉到什么不对,想起身跑已经来不及,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皮带里挣脱开,直接扣住她的腰,将她按回到了他身上。 她在上,他在下。 冯远山掐着她的腰收紧力道,“今天让你也欺负我一次。” 第49章 第49章她本来就好看,跟嫁不嫁…… 沈云舒也想试着欺负欺负他,但欺负人这件事实在是个技术活,她既没那个体力,也受不住他自下而上的目光直视,只动了几下就耍了赖,轻喘着气瘫软在他的胸前,任凭他怎么哄都不肯再起身。 冯远山在她耳边低斥声“懒猫”,沉眸环紧她的肩,在一瞬间直接将她带入到骤起的风雨里,半夜未停歇。 第二天早晨,小知言看到小姑父的手腕,惊呼一声,“小姑父,你的手受伤了!” 走到门口的沈云舒停住脚,想往后退,她刚起床的时候他已经起了,昨晚到后面太混乱了,她被他从洗澡间抱出来,就半晕半睡了过去,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手是什么样。 跟在后面的冯雅琳不知道她嫂子为什么突然不走了,她手搭在她的肩上,推着她进了屋,咋咋呼呼地问,“我哥手怎么受伤了?” 沈云舒站在他跟前,眼神有些飘,都不敢看他的手腕,就好像她不看,那伤就跟她没关系似的。 冯远山看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转了下手表,遮挡住腕上的伤,回小知言和冯雅琳的话,“就是不小心碰了下,不严重。” 他说着话,伸手给旁边的人顺了下她绑头发的绸带,她不太喜欢穿颜色太鲜亮的衣服,大多的时候都偏素雅,大概是因为刚办完喜事儿,这些天总能在她身上看到一些小心思的点缀,要么是戴一个樱桃红的发夹,要么是围一条大红围巾,今天是拿红绸带扎的头发。 她皮肤白皙透亮,头发乌黑又浓密,用这样一条红绸带将一头长发简单挽起,别有一种新嫁娘的娇羞和妩媚,让人不舍得转开目光。 冯雅琳被她哥脸上的神情给惊住,她之前都不敢想象这种不动声色的温柔会出现在他身上。 坐在饭桌旁的顾松寒听到冯远山的话,挑眉笑得戏谑,他哥手腕上那伤痕他刚就瞅见了,那可不是不小心碰到哪儿留下的,那分明像是拿什么给勒出来的。 冯远山视线扫过来,顾松寒忙收起脸上的笑,把剥好的鸡蛋一口塞到嘴里,起身含糊道,“我吃完了,去换衣服。” 沈云舒的脸都要红透了,她转脚绕过他,进了厨房,冯远山揉揉小知言的头发,让他快吃饭,吃完了他们就出发了,小知言一听,连勺子都不用了,直接端起碗,呼噜呼噜地喝起粥来。 小姑父说今天要带他去城里见一位围棋下得很厉害的老爷爷,他想见老爷爷,也想去看大楼,老师说城里的大楼都好高的,他要去看看到底有多高。 冯远山也进到厨房,沈云舒听到脚步声,回过身,冯远山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跟前,沈云舒拉起他的手,右手还好一些,主要是左手,她小心地摘下他的手表,看到上面的淤青和磨伤,睫毛颤了颤。 她昨天不该心血来潮地绑他的,他今天可是要去谈事情,万一让人看到总归不好。 “疼不疼?”她仰头看他,眼里全是懊悔。 冯远山捏捏她的脸,低声道,“不疼,和你那次膝盖的伤比起来,这都不算什么。” 沈云舒轻踢他一下,不让他说,又看着他的手道,“你着急走吗,回我们那边我给你抹些药。” 冯远山攥住她的指尖,“不抹了,我这就得走,我刚跟松寒说完了,你放心让他跟着,他嘴很严,不该说的不会往外说。” 昨晚商量的结果他们都退了一步,他去办他的事情,松寒今天会陪她一起去,沈云舒轻“嗯”一声,但是攥着他的手没有放,上面的擦伤已经结了痂,要是再戴手表,可能就又给磨破了。 冯远山看着她脸上的担忧,嘴角噙笑,他弯腰凑近她一些,故意逗她,“我皮糙肉厚,这点小伤不碍事儿,就是以后绑的时候,再往上绑一些就行,不然别人问起来,我不好解释。” 沈云舒不想理他的话,她扯下自己扎头发的红绸带,给他松松地系到了手腕上,打了个好看的结,正好能遮到上面的伤,红绸带的布料很软,不会磨到,而且腕上的一点红和他今天的一身黑西装还 挺搭,严肃中又添了些刚当新郎官的喜气,不会显得突兀。 她又拿起表,给他戴到右手上,整了整他袖口,松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可以走了。 冯远山笑意更浓,他抬起系红绸带的左手,慢慢顺着她肩头散落的发丝,意有所指道,“这个好,绑在手上一点儿都不疼,你要是实在心疼我,下次也可以换这个来试试。” 沈云舒恼羞成怒,一脚狠踢上他的腿,谁要心疼他,她看就是疼得他还轻,下次她就该拿铁条直接绑他。 冯远山被踢得闷笑出声,冯雅琳听到厨房里传来的笑声,嘴里叼着的油条差点掉到桌子上,能让她哥这么笑出来的人是不是只有嫂子。 小知言喝完粥,放下碗,又拿纸擦了擦嘴,小大人似的叹一口气,“肯定是小姑父又逗小姑了。” 每次都是小姑的脸越红,小姑父笑得越开心,没办法,大人也有像小朋友的时候。 顾兰英掀帘进屋,手里还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她拿吊梢眼给了小知言一个白眼,转落到冯雅琳身上的时候,忙挤出了些讨好的笑,“呦,我就说远山怎么一大早就笑得这么开怀,原来是雅琳来了,你看你这一来,你哥心情就特别好,你以后可得多来,我都好长时间没见过你了。” 又把往她身后躲的小男孩儿给大力地扯出来,直接推到冯雅琳跟前,“这是你怀成哥家的老二,石头,他满月的时候你见过他一面,你还记得不?” 冯雅琳对这位姑婆没什么好印象,只起身敷衍地笑了下。 顾兰英也不需要冯雅琳说什么,一巴掌拍上石头的背,斥骂他,“别傻站着,快叫人啊,这是你城里来的小姑。” 石头怯怯地看了看冯雅琳,又想往顾兰英的身后躲,顾兰英看他这个只会窝里横的没出息样儿,扬巴掌要扇他。 冯远山从厨房走出来,皱眉看向顾兰英,顾兰英忙收住手,讪讪地对他笑了笑。 沈云舒跟顾兰英打招呼,道一声姑婆来了,走到小知言身旁,将他有些凉的手攥到掌心,小知言搂着小姑的腰,靠到她怀里,这个姑婆婆一进门就瞪了他,他看到了。 顾兰英瞅着沈云舒的脸,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这几天不见,远山媳妇儿又好看了些,你看这小脸儿嫩得呦,要不人家说这嫁人就是重新投生改天换命,我以前还不信,现在见到远山媳妇儿,这不信也得信了。” 冯远山拿起外套搭到胳膊上,回顾兰英,“姑婆,她本来就好看,跟嫁不嫁人没关系,就是没嫁我,她也是好看的。” 顾兰英嘴唇嗫嚅了下,没说出话来。 小知言对顾兰英的话似懂非懂,但他听出了她语气的阴阳怪气,他小声接话,“对,小姑打小就是顶好看的,她那个时候还不是远山媳妇儿。” 冯雅琳被他的话逗笑,刮刮他的小鼻子,“你还见过你小姑小时候呢?“” 小知言点头,“我见过小姑小时候的照片,可好看了,跟个洋娃娃一样。” 冯雅琳眼睛一亮,“让我也看看呗,我要提前看看你妹妹长啥样?” 小知言不懂,看小姑的照片怎么会知道妹妹长啥样,他拽着沈云舒的衣角用眼神询问。 沈云舒耳根有些热,她转开话头,“饭吃好了就去穿外套拿书包,小姑父要走了。” 小知言赶紧从椅子上下来,自己穿上外套,围好围巾,戴好帽子,拿起自己的小书包跑到小姑父身边,冯远山接过他的书包,又俯身给他整了整围巾。 顾兰英看他们一副要出远门的架势,生怕是有什么好事儿把他们家给落下了,掐上石头的胳膊,又给他使眼神,让他撒泼闹要跟着一起去。 要搁是别人,石头早就闹开了,但他最怕他这个远山叔了,远山叔看他一眼,他大气都不敢喘出来,他又往顾兰英身后躲了些,还狠狠瞪了小知言一眼,他不高兴的时候最看不得别人高兴。 冯雅琳看到这个叫石头的小胖子在瞪小知言,她挡在小知言跟前,也狠狠瞪他,有她在,谁都不能欺负小知言。 沈云舒好笑地揉揉冯雅琳的头发,把冯远山和小知言送出了门,小知言有些兴奋,都不用小姑父抱,自己就爬上了车。 冯远山看沈云舒,嘱咐道,“姑婆没准儿又在琢磨什么,老太太对姑婆心总是会软,由着她拿捏,我不在家的时候,有些事儿你该出面就出面,也不用怕会坏了两家关系,有些亲戚切断了正好,大家都清净。” 沈云舒点点头,“我知道了。” 冯远山握住她的手,摩挲了下她的手背,又开口,“我还没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 沈云舒脚尖抵上他的鞋,轻轻碰了碰,家里那本相册她好像是放到了哪个箱子的下面,应该不难找。 坐在车里的小知言突然想明白了冯雅琳的那句话,他探出头来,对小姑父道,“小姑父和小姑生个妹妹出来,就能知道小姑小时候长什么样子啦。” 沈云舒一顿。 冯远山展颜笑开,对小知言赞许道,“好主意,我们小知言真聪明。” 小知言歪头笑得甜,“我也这么觉得。” 沈云舒当做听不见他俩的话,直接回了院。 身后又传来小知言的声音,“小姑怎么走这么快?” 冯远山回他,“你小姑害羞了。” 小知言声音更小了些,“那妹妹是不是也会和小姑一样容易害羞?” 冯远山道,“应该是。” 沈云舒的脚步更快了些,直到听不到两人的声音,她才缓下速度,冷风拂面带走脸上的臊热,唇角轻扬起。 顾兰英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人,暗骂一声“骚狐狸精”。 沈云舒和顾松寒等老太太赶集回来,才动身去林杏芝娘家,车还没开进他们镇,沈云舒就在街边看到了林杏芝,和她走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男人,个头不高,白白净净,戴着副无框眼镜,林杏芝挽着他的胳膊,两个人一看关系就不一般。 林杏芝乍一看见从车上下来的沈云舒,有些慌乱,倒是那男人很镇定,打量完沈云舒,还冲她笑了笑,看她的眼神像是认识她的样子。 沈云舒对他的第一感觉就不好,看着像是温润无害,但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透着些难掩的精明。 顾松寒就近找了个茶楼,又要了个包间,眼镜男也想跟着林杏芝一块儿进,顾松寒直接伸手拦住了他,笑着道,“我嫂子跟她嫂子这都好长时间没见了,让她们俩好好聊,说说亲近话,咱就别掺和了,出去抽根烟?” 他话说得客气,但手拦得一点都不客气,顾松寒光在个头上就能胜出一大截,眼镜男也识时务,没再往里走,跟着顾松寒出了茶楼。 沈云舒也不看林杏芝,自顾自地拉开椅子直接坐下。 林杏芝略显局促地看沈云舒一眼,不过马上又挺直背,将手里的包放到桌子上,包的铭牌正对着沈云舒,她扯开椅子坐在沈云舒的对面,叠腿翘起高跟鞋,先开口,“云舒你说你,结婚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说跟我说一声,我要是知道了,怎么也得赶回来给你添添喜气。” 沈云舒笑了笑,“我倒是想跟你说一声,我也得有你的联系方式才行。” 林杏芝眼里露出泫然欲泣的委屈,“你这是在怪我对不对,怪我这么些年都没联系过你,我知道你恨我,云舒。” 沈云舒打住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杏芝情绪被打断,也难再挤出眼泪,她掏出手帕假装擦了擦眼,“我昨天早晨才到的家,下午就去了机械厂,谁知道黄大娘说你已经结婚搬走了。” 她说着话,又往前凑了些身,“你说你还挺有本事,怎么找上了冯远山,你见过他爹了吗?” 沈云舒似笑非笑地看她。 林杏芝被看得心虚,她直起身,端起茶壶倒了杯茶,放到沈云舒手边,“我这不是关心你,怎么说我也做过你两年的嫂子,你爹娘不在了,你哥不也在了,我现在就算你半个娘家,我得替你哥看顾着你些,要不他在上面怎么会踏实,你说是不是?” 沈云舒又把那杯茶推回给林杏芝,“那这杯茶就算是谢谢杏芝姐这些年对我的看顾了。” 林杏芝被噎了下,在心里暗自嘀咕,几年不见,这小丫头片子倒是出落地愈发沉稳了,她以前就觉得 她小小年纪能经事儿,现在她身上好像又多了些不显山不露水的气场,也不知道是被谁给带出来的。 她端起那杯茶,一口气喝到到底,拿手帕沾沾唇,又笑着道,“嫂子我也就是瞎说说,我从前就知道云舒你是个本事人儿,哪儿需要我看顾,我听说你现在都把机械厂的那房子全款买下来了,还自己开了服装厂,放眼咱们这周边几个镇,也找不到一个比你再能干的姑娘了。” 沈云舒不冷不淡地回,“杏芝姐你太抬举我了,机械厂的房子是我东拼西凑找的钱才付上的全款,买那个房子也不为别的,就为了留个念想,我哥在里面住过,我一进那个房子总觉得还能看见我哥的影子,所以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它给买下来。” 林杏芝的脸唰一下变得有些白,把想借那个房子住一段时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沈云舒看着她,又道,“服装厂是我跟别人合开的,本钱也是我找青萤姐拿的,开不开得起来还不定,没准儿没干两天就黄了反倒欠一屁股债。” 林杏芝不信,“你哪儿用得着借别人钱,冯远山不有钱?那么大的厂子都盖起来了,不就在你们镇的河东边,我都去看过了。” 沈云舒从她最后一句话里听出了些意思,她回道,“有什么钱,他的钱都是借的银行的,那是要按天付利息的。” 林杏芝笑,“云舒呀,你不用唬我不懂这些,银行借他钱也是要有资产抵押的,我可都打听过了,冯老板这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沈云舒慢悠悠地回,“杏芝姐昨天才回的,就又是去河东看了厂子,又打听了冯老板的名号,倒也不怕累着了。” 林杏芝的笑又僵在了唇角。 沈云舒轻叩一下桌面,“所以呢,你打听这些想做什么?” 林杏芝险些被她拽着套出话来,她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一口,缓缓神,“我打听这些能做什么,我就是想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我还没跟你说呢,我也要结婚了,就定在明年开春。” 沈云舒不意外,也不多问,只淡淡道了声“恭喜。” 林杏芝看她油不进,盐也不进,咬咬牙,试着亮出牌来,“云舒,我知道你这些年养活知言不容易,我之前是没有办法,但我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能给他一个稳定的生活环境,我又是他亲娘,他在我身边长大才是对他最好的,这样你在你婆家也能好做,你懂我的意思吗?” 沈云舒看一眼墙上的钟表,“杏芝姐,从我们进包厢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分钟了,这是你第一次提到小知言,你要是真想接回小知言,不该是一上来就打听我和我婆家的情况,我不想跟你兜圈子,大年节底下的,大家都挺忙的,你就直说你想干什么。” 林杏芝愣了几秒,又直接笑开,她还真是小瞧了她,她这些年在外面大大小小的场面也经历过不少了,可还是没练出她这种稳劲儿。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她也就不装了,林杏芝从包里拿出烟来,点出一根叼在嘴里,拿火点上,深深地吸上一口,又冲沈云舒的脸吐了口烟气。 “云舒,我就说你是个本事人,那我也就不浪费时间,咱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虽然当初我跟你哥离婚,小知言是跟他,但现在你哥没了,我是知言的亲娘,他的监护权在我这儿,不管是从人情,还是站在法律层面上来讲,他跟着我都是正理,你得知道这件事就是打官司闹到法院,法官也是站在我这边的。” 沈云舒背靠到椅子上,“你这倒准备得挺充分,这是专门找人咨询过了?” 林杏芝有些得意,“也不用专门找人咨询,你未来姐夫就是个律师,你知道律师是干什么的吧,就是专门打官司的那种的。” 沈云舒眉梢微扬,“看来这个未来姐夫才是背后那个本事人儿。” 林杏芝也不否认,“我知道你心疼小知言,拿他当命根子,护他也护得周全,所以你肯定不想把这件事闹到法院,让他看着他小姑和他亲娘打架。你要是想我放弃监护权容易,你给我拿十万块钱,我立马给你立文书,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小知言面前,我肯定说到做到,不然的话我就把知言带走,我要是想你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也是可能的。” 沈云舒笑,“杏芝姐你还真是看得起我,嘴一张一阖就要十万块,别说十万,一个钢镚儿我都没有,你是小知言的亲娘没错,但你这几年是打过一个电话还是写过一封信,先不说你知不知道他今年多高,穿多大的鞋,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该打什么预防针了,就是走在大街上,你和他要是碰到面走个对死冲,你能认出他是你儿子吗?” 林杏芝夹着烟的手有些哆嗦。 沈云舒不紧不慢地继续,“不是只有你的那个什么律师懂法,别人都是法盲,实话跟你说,我还真不怕闹上法院,法官又不是拉偏架的,总不能你的声音大,嚷得响,他就偏着你判,有些事情是要讲事实证据的,小知言之前还会老问我他妈妈是什么样子的人,我就让他见见他妈妈是什么样子的人,何必让他再抱着什么幻想,有些关系让他早点认清,对他未必就是坏事情,你说是不是杏芝姐?” 林杏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云舒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不管这件事是你的主意还是你那个什么律师男人的主意,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你要是敢不跟我打一声招呼,就直接出现在小知言面前,你不也打听过了冯老板的名号,你和你男人要是觉得这辈子还没做过什么后悔的事儿,你就让他撺掇着试这一次。” 言尽于此,沈云舒也觉得再没什么其他话要和她说,可走到包厢门口,到底气不过,回头看她。 “嫂子,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你知道我哥咽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他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和小知言,他没有让你过上什么好日子,也害小知言没了妈妈,可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问,我哥有亏待过你一点吗?” 她咽下嗓子里酸涩,冷声道,“你要是现在连起码的良心都没有了,你就去法院告我,我和小知言等着你,你不也说了,我哥在天上看着呢。” 沈云舒走出茶楼外的时候已经收拾好了情绪,顾松寒看到嫂子出来,捻灭烟走过来,兜里的大哥大正好响起,他随手接通。 眼镜男看一眼顾松寒的大哥大,又看向沈云舒,笑得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沈云舒也对他笑,“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眼镜男只回,“我是做律师的,叫我方律师就好。” 沈云舒打量地看他,“方律师最近是得罪了什么人,要准备跑路吗,又或者是欠了什么债?” 方磊神色微变,又马上恢复过来,笑道,“你说笑了。” 沈云舒点头,“没有自然是最好,我没方律师读过的书多,也不懂什么法律,平时也就爱看些戏文,不知道方律师清不清楚戏文里那些想生歪财的人,最后都是什么结局?” 方磊的笑还在勉强维持着。 沈云舒直接道,“虽然各有各的惨法,但总结起来也简单,就是都不得好死,希望方律师不会成为其中一个。” 方磊的脸彻底沉下来。 顾松寒握拳抵住唇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嫂子这一面,明明平时柔得像水的一个人,可骂起人来也 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方磊冷笑一声,甩胳膊进了茶楼。 顾松寒把手里的大哥大递给沈云舒,忍笑道,“我哥打来的。” 沈云舒脸登时有些红,有些张牙舞爪的样子她不想让他看到,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她的话。 她缓了下情绪,才把大哥大放到耳边,若无其事地“喂”一声。 默了片刻,电话传来他沉缓的声音,“小猫亮爪子凶人的样子应该很美,可惜我没能看到。” 第50章 第50章半条街在寒风中漫开了酸…… 沈云舒脸更红了些,她不想听他没正经的话,坐进车里,把大概的情况跟他简单提了下。 冯远山预料之内,“倒也不算狮子大开口。” 沈云舒明白他的意思,这个钱肯定不是他们一拍脑门想出来的,他们去了机械厂又去了河东,那个律师肯定做过评估,知道要多少钱是他们这边可以拿得出来的,林杏芝又吃准了她会为小知言豁出一切去。 沈云舒攥紧大哥大,仔细分析,“林杏芝没这种算计的脑子,这件事那个律师是主导,他肯定在外边犯了什么事儿,我刚才诈了他一下,他脸上的反应不对,他说他姓方,我觉得这应该不是他真实的姓,干这种缺德事儿的,不会用真名。” 冯远山低声笑,“看来小知言的聪明劲儿是随了他小姑。” 沈云舒恼了,她在这儿着急得不行,他还老想逗她,她一字一顿地叫他,“冯-远-山。” 驾驶座的顾松寒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晃了下,他已经很久都没听到有人直呼他哥的全名,而且还是当着他哥的面。 冯远山被媳妇儿叫全名给警告了,声音里收敛起笑,唇角是上扬的,“我已经找人去查林杏芝这些年在外面的情况,不过我怀疑这个所谓的律师给到林杏芝的身份也都是假的,查起来可能要费些时间。” 他不逗她了,沈云舒也就不跟他恼了,又回到柔声,“我听他说话好像不是我们这边的人,总觉得哪儿说不上来的奇怪。” 顾松寒插进话来,“他多半是从广州那边来的,我跟他瞎聊的时候,他虽然不想把口音带出来,但有些音是下意识的,他想藏都藏不住。” 顾松寒刚才的天儿也不是白聊的,“今年应该是他的本命年,他从袜子到里面的毛衣都是红色,手上还戴着红绳,男人一般很少穿这么多红,除非是本命年挡灾,他长着一张显年轻的脸,但话里话外都带着世故圆滑,肯定不是二十四,至少三十六。” 他一拍方向盘,扬声对冯远山道,“哥,要不我回去拿照相机再过来一趟,想办法拍张他的照片,咱广州又不是没人,他真要是惹出过什么事儿,找起来也容易。” 沈云舒把大哥大往顾松寒那边送了些。 冯远山回,“可以,但要小心,别打草惊蛇,再让他狗急跳了墙。” 沈云舒想了想,“要不我回去先试着画一张他的像?虽说我画不出十分像,主要特征我还是能抓住的,我画出来松寒先看看像不像,要是实在不行再回来拍他的照片。” 顾松寒欣喜,“行啊,嫂子能这样说,那没有十分像估计至少也有九点九分像。” 沈云舒堵在心头的沉重就这么一点点被拨散开,她哥走了后,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自己拿主意,原来遇到了坎儿,有家里人和她一块儿有商有量地想办法就是这种感觉,就好像有再大的事情也没什么解决不了的。 她眨了眨眼,把眼里的潮气压下去,笑着回顾松寒,“我努努力,要是实在不像,你还得再跑一趟。” 顾松寒无所谓地挥挥手,“没事儿,跑一趟就跑一趟,嫂子你不用担心,我上学的时候躲老师都躲出经验来了,我肯定不会让他发现我。” 沈云舒看他,“你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前些天我一直忙,今晚我下厨。” 顾松寒一喜,“嫂子,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当即连报出了几个菜,都是沈云舒拿手的,沈云舒记下来,想着回去就把腊排骨拿出几根来泡上,多泡一会儿炖出来的菜才好吃。 冯远山在电话那头道,“所以只犒劳他?” 淡淡的语气里有不满。 沈云舒把大哥大又贴回耳边,“你们不是要吃过晚饭再回?” 冯远山没说话,扬手招正在选玩具的小知言过来,把大哥大递给他,“不是有事情要和你小姑说?” 小知言一听电话里是小姑,忙接过大哥大,他有太多的话想跟小姑说了,“小姑,邱爷爷说要收我当关门弟子,教我下围棋,我上面有六位师兄,六位师姐,我是最小的小师弟,我以后每个周日都要来邱爷爷家学棋。” 小知言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又奶声奶气道,“哦,对了,小姑,你做的那个桂花糕邱爷爷很喜欢,他让我下次来还要带着桂花糕,邱爷爷还说下次小姑父要是不带着小姑一起去看他,他就不让小姑父进屋了,邱爷爷对小姑父说话的时候脸上凶凶的,可眼里藏着笑,他好像很喜欢小姑父,又不想让小姑父知道,就好像小姑也不想小姑父知道你喜欢他一样。” 话说到最后他又忙捂住了嘴,他一不小心把小姑的秘密给说出来了,小知言仰头看小姑父,小姑父能不能当做没听到呀。 冯远山揉揉他的小卷毛,“小姑父已经知道了。” 小知言更惊讶,他压低声音偷偷对沈云舒道,“小姑,怎么办呀,小姑父说他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 沈云舒想降下些车窗透透风,又担心会冻到松寒,她靠到椅背上,扯了扯有些热的领口,轻声道,“他是你小姑父,所以知道小姑的秘密也没关系。” 小知言似懂非懂地“哦~”了声。 沈云舒怕他再说出什么她接不住的话,逗弄他,“那小姑以后是不是得叫你沈小师弟?” 小知言害羞地笑,“小姑,我今天好开心的。” 沈云舒和他一起笑,“小姑今天也很开心。” 小知言又道,“小姑父也很开心,他也在笑。” 沈云舒轻“嗯”了声。 大哥大又回到冯远山手上,电话里有些静默,他先口,问得随意,“准备犒劳我什么?” 沈云舒看着车窗外阴沉的天空,默了半晌,回他,“早点回家,今晚好像要下雪。” 冯远山也看向头顶的天,眉眼不自觉地温柔下来。 他以前一直不怎么喜欢下雪天,现在因为她的一句话,对即将到来的这场雪突然有了些期待。 顾松寒按下音响,磁带里转出欢快的歌曲,他的手指跟着音乐的节奏欢快地敲着方向盘,现在明明是数九寒天的隆冬,他怎么感觉到了一股春天的气息迎面扑来,清新又温暖,弄得他也想找一个人结婚了。 沈云舒见完林杏芝反倒彻底踏实了,她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心里就有了底,有些事要是躲不过,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会在市里找律师咨询目前的情况他们怎么做才会更有利,老太太也会托老姐妹打听一下林杏芝娘家的动静,她画的画松寒已经给他们广州那边的朋友传真了过去,要是能摸清那个方律师的底细,后面真闹起来了,才更容易占据主动权。 她也会做好最坏的打算,她虽然不想让小知言受到伤害,但要是事情万不得已到了最坏的那一步,瞒不住他的或早或晚他都会知道。 她在,他小姑父在,还有他小顾叔,太奶奶,舅公舅婆, 青青姨,岁岁,现在又多了雅琳小姑,有这么的人喜欢他,疼爱他,总能将他的一些缺憾给弥补上。 让林杏芝这样一闹,还激起了沈云舒更多的干劲儿,她下午和秋明哥一起去布料厂订购了他们新订单所需的料子,过完大年初三,他们就正式开工。 厂子里现在雇了四个人,沈云舒原是想着初七之前谁家里要是没事儿,就自愿来,家里有事儿就先紧着家里的忙,毕竟年还没过完,但是这四位婶子都抢着说肯定能来,别说是过完初三,就是大年初一她们也乐意来。 沈云舒这儿除了一天的基本工资,还会按件数给她们分成,多劳就多得,分成也分等级,是按照返工率定的,返工率越低分成越高。 上一单她们不过也就赶了几天工,比她们之前忙忙乎乎小一个月拿到的钱都要多,能挣到钱还过什么年,过年可是花钱的日子,也就小孩儿没个愁事儿会乐意过年。 沈云舒给她们结算完上一单的钱,还都额外给她们包了红包,算是过节礼。 几个婶子数完自己的工钱,又偷偷瞄了眼红包里的钱,每个人都笑得合不拢嘴,把钱放到自己口袋里,拿手拍了又拍,生怕会弄丢了。 看到她们笑,沈云舒也是开心的,她们能挣到钱,就说明他们当老板的也能挣到钱,大家伙都能挣到钱,厂子才会越来越好。 从厂子里出来天已经有些黑了,她出门前已经把排骨给炖上了,老太太会给她看着锅,菜什么的她也都提前备好了,等回到家下锅一炒就能上桌,她出门的时候姑婆还没走,她看姑婆那个意思今晚应该会住在这边。 沈云舒在回去的路上路过苏记,拿了只烧鸡,她昨天听雅琳说了一嘴她喜欢这家的味道,又买了些松寒爱吃的卤货。 老太太喜欢的那家糖栗子今天没出摊,沈云舒去到前面另一家称了些,他家还卖糖葫芦,沈云舒又让老板给她拿了两串糖葫芦,雅琳一串,那个小石头一串。 沈云舒把东西都装好,放到车筐里,转身看到身后的人,只皱了下眉,然后推起自行车直接绕过了他,他在她眼里现在就是一团臭烘烘的空气,所以他的出现也不会影响到她的心情。 周时礼脸色一白,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他宁愿她看到他是憎恶的,也好过她把他当成透明的,憎恶也是一种感情,至少说明他在她的生活里出现过,现在她这个样子像是已经把他们的过往全都给抹得一干二净。 沈云舒冷眼看他。 周时礼扫一眼她的车筐,脸上撑起的笑带着讽刺,想激出些她的情绪,“这是当了冯老板的媳妇儿,连花钱都大手大脚了,以前买个鸡腿儿都会犹豫,现在我看你这一路都是买过来的,这冯老板一个月得给你多少生活费?” 沈云舒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他,她拿车轱辘碾过他的脚,继续往前走。 周时礼再压不住心里的恼,他攥住她的胳膊,快速又低声地开口,“你觉得我是猪狗不如的畜生,可有一天你的冯老板要是倾家荡产了,还欠了一屁股债,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心甘情愿地跟着他?” 沈云舒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不对,连叫他放手都忘了,只盯着他问,“你什么意思?” 周时礼总算是把她逼得开了口,他又变得从容起来,笑了笑,“云舒,我们都是从穷里淌过来的,过上了好日子,就再也不想回去过那穷日子,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你和我才是一样的人,所以最终会做出的选择也是一样的,你要是不信我们就拭目以待,我等着你来找我,我或许看在你的面子会考虑给他一条活路。” 沈云舒气得都想啐他一脸的唾沫,谁跟他是一样的人,他是当他的上门女婿把他的脑子当傻了吧。 天色昏暗,两个人又站得近,来往路人的目光时不时地瞟过来。 “小姑!”小知言扒着车窗大声喊沈云舒。 沈云舒寻声看过去。 冯远山从刚停下的车上推门下来,面色平静,目光落在周时礼攥着沈云舒的手上,凛如寒刀。 一个小朋友从隔壁的副食店刚打了一瓶醋出来,结果跑得太急,没拿住瓶子,“啪”地一声,一瓶子醋摔了个稀碎。 半条街在寒风中漫开了酸味儿。【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0-60 第51章 第51章冯老板千万别以为软饭就…… 小朋友的哭声,大人的哄声,汽车的鸣笛声,自行车的铃声,一时间全都乱做一团。 沈云舒对上冯远山的视线,眼里就再看不到周时礼,她推起自行车要朝他走去,这才发现周时礼还攥着她的手腕,她恼怒到极点,低声呵斥道,“你松手。” 周时礼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沈云舒推起自行车就走,周时礼看着她走向别人的坚定背影,眼里一冷,开口提醒,“云舒,记住我的话,我等着你来找我。” 他的声音不算大,刚好够走过来的人听到,他说完还挑衅般地冲冯远山笑了下,沈云舒的心思都在冯远山身上,周时礼的话根本就没进到她的耳朵里。 冯远山走得不疾不徐,凛凛的夜风将他腕上系的红绸带吹得胡乱地飘着。 他停在沈云舒跟前,不动声色地扫过她脸上的神色,又看向周时礼,淡淡道,“周秘书这是让老丈人训话训惯了?张口闭口就是要别人记住你的话,我看周秘书才是要好好记住你老丈人的话,不然小心鸡飞蛋打,算计到头来反倒一场空,什么都捞不到。” 周时礼的笑僵在眼角。 沈云舒迟钝地反应过来周时礼刚刚说了什么话,她牵上他的手,捏了捏,不想让他为这种人生气,一点儿都不值得。 冯远山反握住送进他掌心的柔软,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腕,想把别人留在上面的温度全都给清除掉。 沈云舒仰头看他,“我们回家了。” 冯远山和她目光交错上,眸底的肃杀散了些,他面无表情地给她扯了扯被风吹散的围巾,又接过她推着的自行车。 沈云舒抬手将他敞开的大衣领口拢好,手落下,自然地挽上他的胳膊,又朝正看着他们的小知言挥了挥手。 冯远山刚要迈步,想起什么,又停住脚,回身看周时礼,声音里有不怒自寒的警告,“还有,云舒不是周秘书你能叫的,别再用你那张嘴污了我媳妇儿这么好听的名字。” 他的重音落在“我媳妇儿”这几个字上,沈云舒耳根有些热,拿肩碰碰他的肩,小声道,“走了。” 轻又软的语气,只肯跟他撒的娇。 冯远山看向她粉盈的耳尖,拉起围巾完全遮住她的耳朵,旁人再难得到他一个眼神。 周时礼站在原地,看着走远的两人,再一次体会到了被人当成垃圾的滋味,随后他又扯唇不屑一笑,他倒要看看他这个冯老板还能春风得意多久,到头来一场空的又会是谁,这个年他能不能过安生都两说。 直到沈云舒走近,小知言看清他小姑眼里有笑,紧皱着的小眉头才舒展开,脸上的紧张也换成笑,是了,小姑父在,不可能让小姑受到欺负的。 沈云舒看出他的担忧,捏捏他的小脸儿,又和驾驶座的陆钊打了声招呼。 顾松寒骑着摩托车远远地疾驰过来,看见停在路边的车,猛地刹住闸,他还没开口说什么,冯远山目光扫过来,顾松寒又闭上了嘴,看样子他哥已经得到信儿了。 经手他们工厂土地审批的陈副局今天下午在会上被带走了,具体原因还不清楚,但有消息传出来,之前经他审批的一些土地要重新进入审核程序。 尽管他们当时走的所有程序都合规合法,可一旦被列入名单的其中之一,重审期间上面肯定会要求工厂停工停产,这重审的流程一走少说也得一两个月,现在别说停工几个月,就是停工几天,产生的损失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顾松寒看到他哥定若泰山的沉稳,原本有些急躁的心一下子稳下 来,沈云舒给小知言整好袖口看向顾松寒时,顾松寒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笑着叫了声“嫂子”。 小知言看到顾松寒更是兴奋,他也想坐大摩托,顾松寒将他直接从车窗抱出来,转头看到不远处站在阴影下的周时礼,眼神生寒,有人已经给他递了消息,在这位周大秘的“积极运作”下,他们工厂有很大可能会上名单。 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亏他们家老爷子以前还把他当得意门生,宝贝得不行,看来老爷子也有眼拙的时候,不定什么时候,给他套上麻袋堵小胡同里揍一顿,就当替他老师教训他了。 顾松寒越琢磨越觉得这件事可行,他给了周时礼一个眼刀,让他等着,然后载着小知言一溜烟地走了。 冯远山让陆钊把车直接开到家里去,晚上就留下吃饭,陆钊迟疑了下,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地想看沈云舒,反应过来又及时遏住自己的动作,点头应好。 沈云舒等陆钊开车拐了弯,拉起旁边人的手,解开他腕上的红绸带,看了看上面的伤。 淤青淡了些,已经结痂的擦伤也没有再被磨破,晚上她再给他抹些药,应该不会留下什么疤。 冯远山将她的手拢到掌心,睨她一眼,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她的手腕,也不说话,一手推着车,一手拉着她,避开人流,走向一条安静又昏暗的小胡同。 沈云舒跟上他的脚步,偏头探他的脸色,“生气了?” 冯远山又看她一眼,默不作声。 他这个别扭的样子还挺少见,沈云舒晃了晃他的胳膊,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让他拉上的,我光顾着听他说话了,都没有注意到他拉着我的手。” 她这一解释,冯远山的脸又黑了些,沈云舒意识到她话里的歧义,还没重新组织好语言,冯远山攥紧她的手,“他说什么了?” 沈云舒没犹豫,把她觉得周时礼不对劲儿的话跟他重复了遍,又看他,“你厂子里没出什么事儿吧?” 冯远山默了片刻,不答反问,“要是他说的有一天成了真呢?” 沈云舒看他不像玩笑的样子,脸有些失了血色,脑子里突然想起大仙儿给她占的那卦,她停下脚,小心问,“是出了很严重的事情吗?” 冯远山语气落寞,“我如果真成了什么都没有的穷光蛋,你会不会嫌弃我?” 沈云舒看着他凝重的神色,鼻尖一涩,踮起脚,亲亲他的唇角,轻声呢喃,“你说呢?” 冯远山眸光微闪,脸上的凝重又添几分,沈云舒更心疼,双手捧起他的脸,亲了又亲,想让他感受到她的心意,冯远山环住她的腰,哑声道,“不够。” 沈云舒勾上他的脖子,把他往下拉了些,舌尖抵开他的唇想要深入,恍惚间看到他眸底的笑,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不对。 她头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揪住他的衣领,紧盯他,“你在骗我?” 冯远山眸底的笑淌出来,他将她脸颊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又俯身碰碰她的唇,“我都不知道我们家小猫已经这么喜欢我,连我成了穷光蛋都不会嫌弃我。” 沈云舒恼了,他拿别的逗弄她也就算了,这是可以拿来逗弄的事儿吗,她冷下脸来,使劲踢他一脚,扭头就走。 冯远山慢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她就是走得再快,也架不住她步子小,没一会儿,一前一后的两个影子就平行在一条线上。 沈云舒连看都不看他,冯远山要拉她的手,沈云舒一巴掌给他拍开,冯远山闷哼一声,沈云舒睫毛颤了下,她刚才打的那巴掌是用了不小的力,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在了他的伤处。 冯远山抬起受伤的手放到她眼前,“刚说你心疼我,你心又狠上了,看看是不是又肿了些。” 沈云舒嘴上硬,道一声“活该”,眼睛不由嘴控制,看上他的手腕,肿是没肿,但他疼可能也不是装的。 冯远山趁她心软,又牵住她的手,沈云舒挣了下,没挣开,也就随他去了。 两个人的影子在月光下又慢慢贴和在一起。 沈云舒还是不放心,再跟他确认一遍,“真没出什么事儿?你不能再骗我了。” 冯远山看着她的眼睛回,“不骗你。” 沈云舒想了想,认真道,“远山哥,我是比你小几岁,但我活了这二十几年,经历的事情可能比别人半辈子都经得多,要真出了什么事儿,你不用怕我承受不住什么,就瞒着我不跟我说,我比你以为的要能抗事儿。” 她牵起些唇,想说得轻松些,“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活着,不可能永远都是一帆风顺的,或大或小的事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找上门来了,怕是没有用的,就像今天林杏芝闹出的事儿一样,来了事儿咱就一起想办法,所有的沟沟坎坎最后肯定都能淌过去。” 冯远山心头微动,拉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 沈云舒又看他,“就算……有一天你成了穷光蛋也没关系,老祖宗都说留得青山在,就总有能东山再起的时候,一时的起起落落不算什么的,而且咱们富有富的过法,紧巴有紧巴的过法,我这边这摊很快就能支起来,养家方面你不用担心。” 冯远山笑,“你这是还有养我的打算?” 沈云舒脸一红,说得肯定,“不行吗?” 冯远山捏捏她的脸,低声道,“看来我伺候得确实还可以,我媳妇儿都愿意让我吃软饭。” 沈云舒又想踢他一脚,但她已经发现了,她恼得越厉害,他就越喜欢逗她。 她压下脸上的热,屈指刮蹭下他的下巴,平静回,“现在是伺候得勉强还可以,但吃软饭就是另一个要求标准了,冯老板千万别以为软饭就很好吃。” 第52章 第52章你叫一声老公试试 沈云舒刚说完那话就后悔了,这相当于又给了他一个逗弄她的话头,还给她自己挖了一个很深的坑。 米饭焖好,老太太掀开锅盖拿铲子翻了翻,道一句“坏了”,“今天米饭焖得多,我放水也失了准头,饭焖得太软了。” 沈云舒炒好第一个菜,关掉火,还没回老太太话,冯远山听着话音儿进到厨房,对老太太道,“软点儿就软点儿,软饭更好吃。” 老太太诧异看他,“你不是一直喜欢吃硬的,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冯远山扫一眼灶台前的人,“今天刚换的。” 沈云舒压根儿不搭理他这茬儿,把菜装盘,洗锅,准备炒下一个菜。 老太太听出些什么,拿眼嗔冯远山,逗自己媳妇儿就这么有意思,冯远山勾唇笑,遇到的人有意思,自然做什么都有意思。 他到水池旁,洗完手,擦干,又走到她身旁,“我来炒。” 沈云舒不看他,“不用,你去忙你的就行。” 冯远山不跟她废话,拿过她手里的铲子和锅,“你不是还没想好对我的另一个要求标准是什么,去边上再好好想想,待会儿给我答案。” 沈云舒脸红得彻底,脚踩着他的鞋使劲碾了下,还有老太太在呢。 冯远山勾唇笑,笑得沈云舒都想咬他了。 她看他穿着的衬衫西裤,又冷着脸一把扯下身上的围裙递给他,让他系上,别溅上油点子,糟蹋了好衣服。 冯远山挑眉看她,他两只手都占着,要怎么系,沈云舒羞恼地乜他一眼,最终拿着围裙走到他身后,圈上他的腰,给他系好。 一旁的顾老太太脸上的笑都止不住,她从高压锅里盛出一碗热乎乎的炖腊排骨,对两人道,“刚才玉峰他奶奶给我端来一条鱼,说是他孙媳妇儿做的,味道比饭店的还好,让我们尝尝。” 她哼一声,“说让我尝是假的,她就是来跟我显摆的,我也得把这排骨给她端过一碗去,让她也尝尝我孙媳妇儿做的,又不是只有她孙媳妇儿做饭好吃。” 沈云舒抿唇笑,这两个小老太太一碰面就跟小孩儿一样回来回去地吵架斗嘴,一天见不到面又会想。 冯远山道,“要不您等我把这个菜炒出来,一块儿也端些过去,给她显摆显摆不仅您孙媳妇儿做饭好吃,孙子做饭也好吃。” 顾老太太拿手指点他,“你今天不定碰到什么好事儿了。” 她说着话,已经端着碗出了厨房,孙子有什么好显摆的,显摆孙媳妇儿才是正理。 路过客厅,顾老太太看着刚扫完的 地又吐满了瓜子皮,脸上的笑止住,皱眉看向顾兰英。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她真的是记吃不记打,之前跟她说过的话,她全都忘了,她就可劲儿作吧,什么时候把大家的耐心都耗尽了,她也就痛快了。 顾兰英瞅见老太太端着一碗排骨出来,眼睛亮了下,还以为是给她端的,看到老太太脸上的不耐烦,又醒过味儿来,她拍拍膝盖上落下的瓜子皮,对老太太讪笑道,“我这就扫了。” 顾老太太懒得再搭理她。 正在和雅琳小姑下围棋的小知言看到太奶奶要出去,忙起身蹬蹬跑到门口,给太奶奶掀开厚重的门帘,太奶奶手里端着东西,自己不好掀的。 顾老太太一看到小知言又不自觉地扬起笑,她揉揉他的头发,慈爱道,“谢谢我们小知言乖宝。” 小知言笑得害羞。 顾兰英撇撇嘴,她嫂子真的是年纪越大,人越糊涂,根本分不清自家人和外人,他们家石头在这儿待了一天了都没得她一个笑脸,对着这么个带过来的外姓孩子倒是热乎得不行。 石头将嘴里的山楂核直接吐出地上,凶着眼睛看小知言,在心里暗骂他狗腿子,要是没他,他自己就能吃上两串糖葫芦。 冯雅琳一看石头的眼神就不对,她将围棋子“啪”一声扔到棋罐里,石头对上冯雅琳的目光,又躲到顾兰英身后,顾兰英有气没处撒,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去把地扫了!” 石头挨了打,想哭又不敢哭,抽搭着鼻子拿扫帚扫起了地。 顾松寒和陆钊在院里抽完烟进来,顾松寒脸上一扫在外面时的严肃,又回到吊儿郎当的模样,他逗逗小知言,又逗逗冯雅琳。 冯雅琳偷偷地看旁边的陆钊一眼,又嫌弃地跟顾松寒小幅度地挥挥手,让他快一边去,别在这儿破坏她的淑女形象,燕婷姐只说她领导是个呆子,也没说这个呆子长得这么白净又俊俏,在她哥的婚礼上她怎么都没注意到他。 沈云舒把炒好的菜端出来摆上饭桌,扫了眼椅子的数量,对顾松寒道,“松寒,你去西院儿拿两把椅子过来,这边的椅子不够。” 顾松寒打个响指回好。 顾兰英背着手以长辈的姿态走过来,眼睛不离桌子上的菜,开口道,“哎呀,不用去搬,搬来搬去的,费那个劲儿干啥,远山媳妇儿,你和你小侄子待会儿拿碗拨点儿菜,到沙发那儿去吃就成,那儿可舒服了,还能看上电视,不比和我们在饭桌上挤着宽敞。”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顾松寒一向是把这位姑婆的话当放屁,他招呼小知言一起去搬椅子,小知言乖乖站起身。 冯远山从厨房走出来,叫住顾松寒道,“不用去搬了。” 顾松寒又停住脚,冯雅琳着急想说话,顾松寒给她个眼神,有你哥在,还轮不到你着急。 冯远山对冯雅琳道,“去我外套里拿钱包,你带着小知言去买瓶醋,家里醋不够用了。” 又看陆钊,“天有些黑,陆钊你陪着他们一起。” 陆钊无意于掺和老板的家事,点头道好。 冯雅琳面上一喜,没想到单独相处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她赶紧应下,可小知言有些担心小姑,不想去,想留下跟小姑一起。 沈云舒对他笑,“穿好外套,给小姑再买回袋江米条来,小姑想吃了。” 小知言看到小姑笑,又放下心来,他都忘了,小姑父肯定不会让谁欺负小姑的,小知言穿上外套,一手拉着雅琳小姑,一手拉着陆钊叔叔,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冯远山看沈云舒,“你去看看锅里的菜,应该快好了,还差盐没放。” 沈云舒经过他身边,又停下脚步,碰碰他的手,要不她留下和他一起。 冯远山催她,“快去,待会儿该糊锅了。” 顾兰英有些得意地看沈云舒,看吧,别以为平时拿你当回事儿就真把你当回事儿了,真到家里来了贵客了,你还是上不了台面,也只能在厨房里围着锅转。 她有些得意忘形,手伸向桌子上的排骨,顾松寒上前一步,直接把排骨挪到她够不到的位置,这是嫂子专门为他做的菜,可不能让她那不知道碰了什么的手给霍霍了。 顾兰英不怕顾松寒,直接瞪他,“你干嘛,又不是我吃,石头喊饿半天了,我先给他拿块儿垫垫肚子不行。” 冯远山平静道,“松寒你现在开车送姑婆和石头回去,石头不是饿了,别耽误了家里的饭点。” 顾松寒一乐,痛快回,“成!” 顾兰英愣住,看冯远山,“远山你啥意思?” 冯远山回,“姑婆不也说了,我们家的饭桌挤,椅子不够用,就不留姑婆在这儿吃饭了,姑婆回家是想在沙发上吃,还是上炕吃,都随姑婆自己乐意。” 顾兰英干瘪的眼角抽搐了下,像是不敢相信,“你要赶我们走?” 冯远山纠正,“不是赶,是请。” 顾兰英没想到他认得这么干脆,脸沉下来,“你这是为了你这新媳妇儿,要跟姑婆断了亲?” 冯远山漫不经心地挽了挽袖子,“这事儿跟我媳妇儿没任何关系,您不用着急给她乱扣帽子,是我厌烦透了再给你们家这些破烂事儿擦屁股,您今天来是想干什么的您自己清楚,要不是我今天给怀成打了个电话,别说我,连老太太都不知道他媳妇儿又要生了,您这瞒得可够严实的。” 顾兰英面上越来越难看。 冯远山直接点破她的心思,“怀成有了老二是好事儿,他既然想生想必是养得起,该罚多少钱他自己认罚就行,我和老太太都没钱替你们交这个罚款。” 石头拿着扫帚想往这边凑,冯远山看顾松寒,顾松寒会意,领着石头出了屋。 冯远山今天没打算给她再留脸,“您也不用一直琢磨着要怎么把石头留在我们家,我上次已经跟您说过,您要是没听明白,我就说得再清楚些,老太太替您养了儿子又替您养了孙子,就算是欠您得再多,该还的也早就还清了,总不至于现在还要继续替您养重孙,您要是心里还觉得亏得慌,那回头等到了那边,您再去找老爷子算这个账,老爷子要是觉得我做的不对,等我到了那边,老爷子自会和我算这个账。” 顾兰英哆嗦着唇,说不出话来。 冯远山看她,“不过,这都是到了那头再需要解决的事儿了,在这边该解决的都已经解决完了,所以打今儿往后,年节也好,平时也好,都请姑婆不要再登我们家的门,老太太身体不好,我们小辈儿又忙,没时间也没精力天天招待您在家好吃好喝。” 顾兰英身子开始晃,手扶上桌子眼看着要往地上倒。 冯远山提醒道,“您要是晕在了这儿,我现在就把怀成和他爹都叫过来,咱来一起算算这些年的账,别人欠你的,您记得清楚得很,你家欠别人的,您总不能心安理得地当做没有这回儿事,还整天想着跑上门来给我们当祖宗。” 顾兰英身子晃了半天,也没倒下去,最后又站稳了,她咬牙颤颤巍巍道,“有老太太在,有你舅在,还轮不到你这个小辈儿来说这些话,这是我娘家,我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 冯远山扯了下唇,眼神有些冷,“老太太年纪大了,我舅不管事儿,现在这个家是我作主,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应该很清楚,亲爹我都不认,我也就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还能叫上您一声姑婆,您之前做过什么,我不是不知道,上次是老太太把我拦下了,结果您自己不吃记性,还上赶着往跟前凑。” 顾兰英觑着冯远山的脸色,突然有些后悔今天跑过来这一趟,罚款那钱她不是不能拿出来,就想着有她嫂子这儿,她何必要自己掏那冤枉钱,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冯远山屈指敲一下桌子,“您下次要是再上门,最好把这些年从老太太这儿拿走的钱都提前准备好,有些账老太太懒得讨,我不一样,那些五花八门的要账手段您要是没见识过觉得可惜,我就满足您这个愿 望。” 他话说完,已经耗尽了最后一点耐心,扬声叫顾松寒。 顾松寒闻声进来,掀着门帘似笑非笑地看顾兰英,“姑婆,您请吧。” 顾兰英磨蹭着脚不想走,想等老太太回来。 冯远山对顾松寒道,“给怀成打电话,让他现在过来。” 顾兰英一听也不磨蹭了,拿起堆在沙发上的外套和包,走得那叫一个快,腿脚比谁都利落。 石头不想走,他要留在这儿吃大排骨,顾兰英一巴掌把他扇老实了,刚走到院门口,正好看到端着一碗炸丸子回来的顾老太太。 顾兰英和石头都眼巴巴地瞅着老太太,顾兰英最会拿捏老太太,也最知道怎么让老太太心软。 顾松寒也怕老太太会心软,他哥之前几次都想和姑婆算算账,结果全都被老太太给拦下了,今天都闹到了这一步,要是老太太还心软,那姑婆以后肯定会蹬鼻子上脸折腾更厉害。 谁知顾老太太这次既不问顾兰英为什么现在走,也不留人,只嘱咐顾松寒,“天黑,路上开慢点儿。” 顾松寒咧嘴笑开,知道老太太这是终于想明白了。 顾兰英还想说,“嫂子,远山他……” 顾老太太直接打断她的话,“这个家现在是远山在当,他做得了我的主,也做得了他舅的主,他说什么做什么,我和他舅都没意见。” 既然话都说了这儿,顾老太太索性也就全都说清楚,“兰英,这些年能给你做的,我全都给你做了,你要是觉得还不够,那我也没办法了,我到了这个年纪,也没多少时间好活了,我就想过两年清净日子,你自己要是不想过清净日子,你在你自己家折腾就行,别再来我这儿搅合,我也实在是没那个劲儿一整天都听你抱怨这个抱怨那个,还要给你扫那满地的瓜子皮。” 顾兰英傻了,她这些年能这么胡搅蛮缠地折腾,就是靠着老太太对她的那点愧疚,要是老太太都不管她了,那她最后的凭仗也没了。 顾老太太心意已决,连看都不再看她,也不再留什么余地,只挥挥手,道一声“走吧”,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院。 冯雅琳拉着小知言从小卖铺回来,看到家里已经没了那位姑婆,高兴得差点要跳起来,小知言面上虽然没有冯雅琳这么激动,但眼里也闪着亮晶晶的光,他拽着雅琳小姑到厨房去找小姑。 陆钊手里拿着买回来的醋和江米条,迟疑了下,也迈步走向厨房。 厨房里,沈云舒有些担心老太太,正说着些逗趣的话想哄老太太开心。 顾老太太拍拍她的手,“我没事儿,我这些年都没像今天这么轻松过,我算是想明白了,这魔障都是自己给自己设的,逼着自己走出来了也就走出来了,我现在就后悔没早点儿听远山的,跟她这么掰扯清楚,要不是我这些年一直这么纵着她,她可能也成不了这副样子,现在这样挺好,对她好对我也好。” 冯雅琳进到厨房,“老太太您这么说可不对,姑婆又不是小朋友,她是什么样儿的人都是她自己走出来的路,跟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说对不对小知言?” 小知言听不太懂雅琳小姑的话,但他知道姑婆不是小朋友,他大声道,“雅琳小姑说得特别对。” 他奶声奶气的话把大家都逗笑,沈云舒揉揉他的头发,一转头,看到站在厨房门口的陆钊。 她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笑,走过去接陆钊手里的东西,又道,“远山刚接了个电话,应该是回我们那边了,他一会儿就来,陆工您先去沙发那儿坐会儿,咱马上就开饭。” 陆钊看着她月牙弯弯的眼睛,一时有些恍惚,听到门口的动静,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对掀帘进来的冯远山微微颔首,朝着沙发走去。 冯远山敏锐地捕捉到陆钊的异样,他面上波澜未动,走到沈云舒跟前,将她完全挡住,捏捏她的脸,她笑得也太甜了些。 沈云舒想拍开他的手,看他目光有些沉,又攥住他的手腕,轻声问,“怎么了?” 冯远山自然不会让她知道陆钊的异样,只道,“刚让小知言买一瓶醋买少了,应该多买上几瓶,过年吃醋吃的多。” 沈云舒没明白怎么突然扯到了醋上。 小知言扭头看过来,“小姑父,我们不是买了一瓶,我们买了三瓶醋,小卖铺的爷爷说,他们买两瓶可以送一瓶,所以雅琳小姑就一下子买了三瓶,花的是两瓶的钱,雅琳小姑很聪明的。” 冯雅琳只听见了小知言的话,扬头得意地看她哥,“对,我会过日子吧。” 冯远山和媳妇儿的悄悄话被这一大一小直接打断,他都有些气笑,看来晚点儿要小朋友也不是没有坏处,他还想多一些和她的二人世界。 饭桌上少了两个人,气氛反倒更热闹了些,顾老太太第一次见陆钊,一直不停地招呼他吃菜,顾松寒今天心情好,话更是格外多,倒是显得冯雅琳有些过于安静。 沈云舒开始还以为她是哪儿不舒服,注意到她眼神时不时的落点,才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 她看对面的陆钊,白白净净的,有点儿像那天她在一本服装杂志里看到的一位香港的男歌星,长得确实是招小姑娘喜欢的模样,就是话有些少。 不过话少些也没什么不好,以前她觉得话少过日子可能会闷,实际上的日子比她想的要有意思得多,而且他话都说在刀刃上,就像今天,她没想到他会直接和姑婆翻脸到底。 她想事情想得有些出神,视线的方向还一直停在陆钊那边,陆钊清咳一声,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想掩下脸上起的热。 冯远山的脸则是黑成了锅底,他攥住她搭在膝盖的手,使劲捏了捏,压低声音道,“看什么呢,吃你的饭。” 说着话,夹了块儿排骨直接送到她唇边。 沈云舒下意识地张开嘴,咬住排骨,才反应过来他又当着一桌子人的面喂她,更何况今天还有外人在,耳根登时有些红。 她这耳朵一红,冯远山的脸更黑了,她看也就看了,脸红个什么劲儿。 沈云舒知道他误会了什么,但她现在跟他说不清,她夹了块儿排骨放到他碗里算安抚,然后闷头吃起了自己的饭,再没往陆钊那边看过一眼。 她看陆钊,冯远山不满,她不看陆钊了,冯远山也不满,将她的手攥在掌心慢慢地揉捏着,还不忘照顾小知言吃饭。 小知言今天起得早,又兴奋了一整天,饭还没吃饭,眼皮已经打起了架,沈云舒看他已经吃得不少了,就想先抱着他回去洗漱,不然等他睡着了,牙都刷不了。 冯远山看她一眼,拿纸给小知言擦擦嘴,将他抱到怀里,让陆钊慢慢吃,他待会儿再过来。 沈云舒作为主人家要提前离桌,对陆钊大方道一声,“陆工,你慢用。” 冯远山拉着她的手攥紧,起身,走到院子里,他斜眼睨她,“你一直盯着陆钊看什么?” 沈云舒把手里的外套给已经睡过去的小知言盖到身上,“我哪儿有一直盯着他看,我也就看了那么一眼。” 冯远山目光紧锁着她,“所以你为什么要看他那么一眼?” 沈云舒有些卡壳,雅琳又没有挑明她的心意,她也只是自己猜测,总不能把这些说给他听,她含糊开口,“就是觉得他像我杂志上看到的一个男歌星。” 冯远山抓住她话里的重点,“你是觉得他长得好看?” 沈云舒晃着他的胳膊,柔声道,“在我眼里没有谁能比得上你好看。” 冯远山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有事情瞒着他,她不跟他说实话也就算了,现在又给他灌上了迷魂药,他冷哼一声,甩开她的手,抱着小知言大步向前走去。 沈云舒也不着急哄他,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先叫一声“远山哥”。 他不理。 再叫一声“远山”。 他还不理。 又叫一声“冯远山”。 他头也不回。 半梦半醒中的小知言听着小姑和小姑父的话,想到今天看 到的邱爷爷被邱奶奶哄顺毛的样子。 他搂着小姑父的脖子,直起些身,对走在后面的小姑道,“小姑,你叫一声老公试试。” 第53章 第53章老公,你帮我 夜色溶溶,万物皆静。 冯远山停住脚,回过身,饶有兴味地看她。 沈云舒也停住脚,不肯再往前走。 前两天陪老太太看电视剧,里面的女人就是这样叫自己男人的,他那个时候正好从外面回来,还停在电视旁看了一会儿。 老太太打趣说这样叫确实比直接叫名字要腻乎得多,他当时看了她一眼,她低头摘起了韭菜,装傻当没看到给避了过去,没想到现在又被小知言给翻了出来。 小知言看到小姑和小姑父的反应,瞬间都不困了。 他并不知道“老公”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现在的小姑父有点像那会儿闹别扭的邱爷爷,看着像是在生气,其实一点气都没有生。 邱奶奶也是换着法地叫了邱爷爷好多声,邱爷爷都不理,最后邱奶奶叫了声“老公”,邱爷爷脸上虽然还是看不出什么,可那神情分明像是胡同口那只被哄高兴的大黑狗,摇尾巴摇得可欢实了。 他也想看小姑父变成大狗狗摇尾巴,一定很好玩儿。 沈云舒被前面两双眼睛看着,脸有些红,她裹紧身上的开衫,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刮刮小知言的小鼻子,“你要带给岁岁的东西都弄好了?我们明天可就要去青青姨家了。” 小知言被小姑的一句话给带偏,也不关心小姑父变成摇尾巴的狗狗是什么样子了,他急着回屋去给岁岁准备礼物,他要带给岁岁的东西可太多了,书包可能都装不下。 冯远山攥住她的手,揉捏着冷笑了下,她惯会糊弄人,糊弄得了她小侄子,也糊弄得了他,所以她那么盯着陆钊看还说不准是因为什么。 他跟陆钊是完全不同的类型,陆钊跟姓周的是同一个类型,都长着一张很能骗小姑娘的小白脸儿。 顾松寒本来还正为厂子的事情着急,结果在一旁越瞅越觉得他哥今天看陆钊的眼神不对,他怎么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压迫和杀气。 他悄悄碰了下陆钊,用眼神问,你今天怎么得罪我哥了?我哥凶是凶,但也轻易不这么看人。 陆钊心里苦笑,他就觉得今天答应来老板家里吃饭会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那点不知道从何时何处起的念头,连顾松寒都瞒不过,又怎么能瞒过心思缜密的冯老板。 看来家里给他介绍的那门亲事,他趁过年的时间还是要尽快相看相看,他近几年都没有换老板的想法,所以最好不要当上老板的眼中钉,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沈云舒把小知言哄睡着,手腕上他刚才揉捏着留下来的热度还没有散去。 或许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他今天有不对劲的地方,就像那会儿在厨房,他的大哥大响起的时候,他接着电话直接走去了外面,他之前接电话打电话都没避开过她。 周时礼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没下限到超出了她对他的所有认知,他说的话也许不单纯是为了膈应她,给她添堵。 沈云舒给小知言掖紧被角,亲了亲他红扑扑的小脸蛋儿,轻着动作起身,走出屋,关上门,又去雅琳屋,给她铺好床被,然后装了两个热水袋塞到她被子里,这样待会儿她睡觉被窝不是拔凉的,也能舒服些。 她穿上外套,想再去东院儿看看,经过茶几,看到上面放着的一摞杂志,又停下脚,这应该是他今天从市里带回来的,日期都是最近的。 她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看了两眼,中间的一页被折起了角,她的视线定在那页上,通篇仔细看了两遍,眼睛起了微微的亮。 第一届中国国际服装服饰博览会,明年春天在首都举办,全国各地服装相关的企业,不管是国营企业还是民营都可以参加,还有国外的公司企业会来。 就算他们的厂子还远远不具备这个参展的条件,他们也没有这个参展的资金,但他们可以作为观众先去看看。 这样的场合可是会聚集到行业里各种优秀的企业和人才,不仅能让他们长见识,开眼界,没准儿还会让他们结识到更多的客户和人脉。 明天去青萤姐家的时候,叫上秋明哥,和他们一起商量一下这件事,看看他们的意见是什么,哪怕是去一趟的花费肯定不会是小数目,沈云舒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也不怪他会问她要犒劳,他今天去市里是有事情要和人谈的,又抽出时间来带着小知言去拜师,还能记得给她买杂志,连重点都给她标注了出来。 沈云舒将这本杂志单独放到包里,明天带给青萤姐和秋明哥看,又将其他杂志都收好,直接走去东院,脚步有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快。 但是走近院墙的门,听着院墙那头传来的声音,原本轻快的脚步慢慢止住。 顾松寒越说越气愤,也越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想当初他周时礼连学费都交不出来,还是我们家老爷子给他付的钱,这个忘恩负义的渣滓,念那么多书把最起码的礼义廉耻都给念到猪肚子里去了,背后捅刀子倒是捅得利落。” 冯远山接完镇长的电话,从阴影下走出来,给顾松寒一个眼神。 顾松寒意识到自己说话声音太大了,立马收住声,又急着问,“哥,秦叔怎么说?” 冯远山平静道,“名单在正月十五之后会下来。” 顾松寒一拍手,“那还行,我们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可以解决这件事。” 陆钊没那么乐观,“我们有半个月的时间,周时礼那边也有半个月的时间,最后上名单和不上名单的概率还是一半对一半,要是陈副局最后没事儿大家还能皆大欢喜,要是他的问题很大,我们就算不上名单,后面的麻烦事儿也不少。” 顾松寒纳闷道,“陈副局这个人我跟他打过那么多次交道,较真儿又认死理,一点变通都不懂,就跟块儿榆木疙瘩差不多,要不我们那审批手续也不可能走那么费劲,说他会犯什么事儿我是打死也不信的。” 冯远山扯了下唇角,“就因为不懂变通才会得罪人,他和周时礼他老丈人不合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周时礼他老丈人和他上面的人这次给陈副局挖了个坑,想直接把人给弄下去,再换他们自己的人上来,好给周时礼铺路。” 顾松寒忍不住又想骂人了,最后狠吸一口烟给压下去,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子黑心肝。 冯远山看陆钊,“正月十五前能不能将样品调试到合格?” 陆钊想了想,“应该没问题。” 冯远山眉头蹙起。 陆钊立刻察觉到自己话里的问题,他这个老板涉及到工作上的事情,最不喜欢听这些模棱两可的词,他改口道,“肯定没问题。” 冯远山这才不冷不淡地“嗯”一声。 顾松寒瞄一眼他哥,又瞅一眼陆钊,他更加确定陆钊是做了什么得罪他哥的事情,他哥今天看他们这位宝贝陆大总工好像格外不顺眼。 冯远山对顾松寒道,“明天和老白开会,让他按照二月初二开工,给全部订单重新出一份生产计划。” 顾松寒有些不解这个安排。 冯远山食指轻叩着大哥大,眉眼冷寒,“我们肯定会上名单,这个别再抱什么侥幸心理,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他和他身后的人都不会给我们留余地,我们想办法先熬出正月。” 顾松寒下意识地想问熬出正月就能有转机,突然想起他哥那会儿好像接了凌川哥的一个电话。 凌川哥那边没准儿会有什么内部消息,按照规矩又不能明说,他哥肯定是听出了凌川哥话里的意思,所以才会把开工日期定在二月初二。 顾松寒来了精神,把烟一掐,也不等明天了,他现在就去给老白打电话。 院墙那边的沈云舒听见顾松寒的脚步声,忙转身回了屋。 顾松寒走后,院子里只剩冯 远山和陆钊,两个大男人手里各自夹着一根烟猩火半燃的烟,谁也不说话,只有淡淡的烟气缭绕在昏暗的夜色里。 陆钊一口一口地将烟吸尽,半晌,先开口,“我初四得回家一趟,去相亲,测试的进度不会耽误,我走之前会交待好何燕婷。” 冯远山指间的烟一口没抽,他漫不经心地弹了弹烟灰,又将烟头碾灭在砖墙上,回道,“想早点儿定下来是好事儿,等你结婚,我和你嫂子会给你准备一份厚礼。” 陆钊无奈一笑,老板这算是给他留面子了,没把话说透,只点到为止,他也该识些趣,早点儿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沈云舒回到屋坐在梳妆台前,很长时间都没有动,听到外面的动静,忙收起脸上的情绪,不想让他看出什么,继续手上的动作。 可又有些心不在焉,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反应过来才发现她在脱身上的裙子,裙子是她自己做的,金丝绒的面料,掐腰紧身的款式,后背拉链。 早晨穿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这个拉链拉得有多费劲,现在拉到一半,不知道是卡在了哪儿,拉不下去,也拉不上来,裙子卡在腰间,也直接脱不下来。 她闷头使劲拉了半天,一抬眼,在梳妆镜里看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边。 冯远山握紧门把,眸光幽深,原来她今天不仅拿红绸带扎了头发,里面还穿了石榴红的蕾丝内衣。 柔嫩的雪白,乌亮的黑,勾人的红。 融在暖黄的灯光下。 沈云舒心里很乱,求助地看他。 冯远山站在原地不动。 沈云舒抵不住他的目光,颤颤道,“老公,你帮我。” 第54章 第54章脱吧 冯远山走进屋,轻微的“吧嗒”一声,门关紧,沈云舒的心也跟着紧了下。 院子里悄然飘落起雪粒子,屋内静得落针可闻。 他走到她身后,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交错上,冯远山将她后颈散落的发丝拨到肩的一侧,修长的手指似碰非碰地划过她的皮肤,低声道,“怎么帮?” 沈云舒被他指腹的薄茧和温热刮蹭起一阵噬心的战栗,呼吸里起了短促的急,她嗓音颤得更厉害,“拉链卡住了,裙子脱不下来。” 冯远山轻轻挑起她肩头细长的带子,又轻轻放开,明知顾问,“所以是让我帮你脱掉?” 石榴红的肩带擦过胶着燥热的空气,又弹回到她的肩上,沈云舒心尖都是一哆嗦,她咬唇摁住他的手,不想让他再动。 冯远山道,“说话,想我怎么做?” 沈云舒看着他黑眸里的深沉,鼻尖微酸,她扭身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微用力,将他拉低下身,把唇送到他嘴边,轻声回,“亲我。” 冯远山喉结骤然急滚开,他钳住她的下巴,直接咬唇吞舌,又圈住她的腰,将她从椅子里抱出,放到梳妆台上,椅子被他用脚踢开,他欺身到她两腿间,扣压着她的后脑勺,想将她完全拆骨入腹。 沈云舒仰头回应着他的急切,大脑的意识越来越稀薄,手不自觉地摸到他的腰间,扯出他的衬衫,又摸上他的腰带,想给他直接扯掉,扯来扯去却始终不得章法。 冯远山咬着她的唇低笑出声,“原来不是要我帮你脱,是小猫想要帮我脱。” 沈云舒没否认,也咬了下他的唇。 冯远山箍着她的肩,又深吻绞缠几下,然后松开她,稍微后退些距离,留给她足够发挥的空间,将她唇角粘连的银丝抹去,哑声道,“脱吧。” 沈云舒的脸从里红到外,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犹豫,她能感觉到他目光的直视,手背被他盯得似着了火,但她越着急越解不开,鼻尖上都出了细碎的汗,她俯下些身,更近地凑到他的腰间。 冯远山眸光又是一沉,她身上的裙子要掉不掉地挂在肩头,露出大片的雪白,或是因为急,也或是因为羞,浅粉一点点从这种白皙里洇晕出,勾得人眼热。 冯远山极力克制住血液里的奔涌,按住她乱摸的手,“我来。” 沈云舒起了执拗,颤着嗓子道,“不要,我自己能解开。” 她一说话,挨近的气息拂过劲瘦的腰腹,冯远山胳膊上的青筋暴起开,抚在她肩头的掌心失了力道,沈云舒被他一带,身体有些失衡,向前倾过来,冯远山及时扶住她,她歪倒在了他的身上,唇隔着西裤的布料压住了什么。 两人俱是一僵,沈云舒着急想起来,却没稳住重心,唇刚离开,身子又歪倒着压了过去,冯远山紧绷的神经在一瞬间如扯断的琴弦,再遏制不住,他掌心扣住她的手,带着她,将腰带直接松解开。 腰带的金属扣砸落到地面上,野兽出笼,再不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云雨翻涌,起落浮沉。 院子里北风忽起,掩住了房间里压抑潮热的响动。 沈云舒的裙子堆在腰间,蕾丝的内衣挂在腕上,黑色的丝袜被扯落丢弃在墙角,散乱的发丝沾在沁粉的肩背,发梢都被汗珠给湿透。 她刚缓过半息,又被他抱下梳妆台,掉转身,他贴在她身后,勾住她的腰,沈云舒轻喘着气,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和他,浑身一颤,她哆嗦着胳膊推他,她不要在这儿,她不要对着镜子,她会死的。 沈云舒哽咽叫“远山哥”,想求他。 冯远山慢条斯理地顺着她潮湿的发,不为所动。 沈云舒又眼泪汪汪地叫他一声“老公”,软着嗓音求,“不在这儿好不好?” 冯远山沉眼问,“为什么要盯着陆钊看?” 他说着话,慢慢抵过来,沈云舒被烫得又是一哆嗦,语无伦次地着急回,“我不是盯着他看,我是看雅琳一直在看他,我才看了他一眼,你这个当哥的都没有察觉到吗,雅琳好像喜欢他。” 冯远山手指顿在她的肩上,他在饭桌上的注意力都在她这儿,哪儿会注意到冯雅琳看谁。 他掰过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你也喜欢他那种长相?” 沈云舒摇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喜欢,我喜欢你呀,”怕他不相信,又搂着他的脖子添一句,“我只喜欢你。” 冯远山看她半晌,开口道,“亲我。” 沈云舒乖乖软软地亲上他,冯远山含裹住她的唇,趁她不备,猛地沉锚入海,沈云舒在他唇间直接闷哼出声,她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颤颤巍巍地控诉他,“你骗我。” 她都那么卖力地哄他了,又是表白又是主动亲他,他还不放过她。 冯远山浓眉黑眸里也浸着汗,他勾唇笑得愉悦,又掐着她的脸亲她,“傻瓜,我又没答应你什么。” 沈云舒气得想咬他,可海浪越来越大,她一会儿被卷入深不见底的海里,一会儿又被抛上至高的浪头,连喘息都不及,只能紧紧闭上眼。 冯远山视线不离镜子,俯身贴到她耳边,低声诱哄,“小猫,看一眼,很美。” 沈云舒不要看,她又摸索着捂他的眼,也不要他看,她一抬胳膊,柔软的曲线在镜子里舒展得更加淋漓尽致。 冯远山眸光一沉,掐着她的腰,大起大合间凶悍无比,沈云舒根本捂不住他的眼,她甚至也被撞开了些视线,模模糊糊中看到些什么,轰地一下,被铺天涌来的浪潮直接掀翻,瘫软在桌面上,可他还不够,又将她捞起。 外面的风雪渐大,似乎要下一整夜。 沈云舒再回到床上,只有气儿进,没有气儿出,冯远山一点一点地亲着她,才将她亲回来些呼吸,她勉强睁开些眼皮,摸摸他的脸。 冯远山亲她的指尖,“难受?” 沈云舒陷在柔软的被褥里,摇摇头。 冯远山又问,“舒服?” 沈云舒羞得捂住他的嘴,冯远山眼里的笑加深,低头亲她的掌心,沈云舒心头发软,给他擦了擦鬓发里的汗珠,小声问,“你呢?” 冯远山眉毛微挑,要她说清楚,“我什么?” 沈云舒睫毛颤动,“你开心吗?” 冯远山摩挲着她耳根的发,神色里的餍足 显而易见,“我开不开心你感觉不到?” 沈云舒脸有些热,她抬起些身,亲亲他的唇角。 冯远山揽着她的腰翻过身,躺在床上,将她搂到怀里,扯过被子裹到她身上,一眼看穿她今晚的不对劲儿,“心里又藏着什么事儿?” 沈云舒默了片刻,也没打算瞒他,“我刚刚……听到你们说的话了,周时礼找你厂子的麻烦了?” 冯远山一顿,箍紧她的腰,慢慢道,“别乱琢磨,这件事儿跟你没关系,也别想着去找他,你找他也没用,这件事他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是我在这儿建厂动了有些人的利益,才有了这一出,他顶多就是个被人使唤的枪。” 沈云舒眼里难掩担忧,“会很严重吗?” 冯远山问,“信不信我?” 沈云舒没有迟疑地点头,“信的。” 冯远山抱紧她,如实道,“是会伤些筋骨,但能挺过去,你不用担这些心。” 沈云舒亲亲他,“我是有些担心,但我也知道你肯定能挺过去。” 冯远山唇间扬起笑,“我在你眼里这么厉害?” 沈云舒摁住他的唇角,含糊咕哝,“你今晚还能有这么多心思折腾我,就说明你心里已经有了底。” 冯远山微怔,又刮了下她翘挺的鼻子,嗓音沉哑,“折腾你,我什么时候都有心思。” 沈云舒将他的手指吃进嘴里使劲咬了下,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又赶紧松开他,双手搂上他的脖子,晃了晃,“有什么我能做的?” 冯远山很受用她的撒娇,暂时放过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她的头发,懒懒道,“你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沈云舒看他。 冯远山一件事一件事地说着,沈云舒听得认真,话说到最后,他又贴到她耳侧,沈云舒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又秘密的事情,还把耳朵往他唇边凑过去,听到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耳根直接烧起了火。 她拿脑门用力撞上他,他真的是什么都能想得出来。 冯远山揉着她脑门上被撞出的红,神色再正经不过,“这怎么也算是你老公我要经受的一次小挫折,你不该想着法地给我点安慰。” 沈云舒不想理他,拉过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在他肩上窝到一个舒服的位置,闭眼睡觉。 冯远山知道她是真的累了,也不再逗她,将被角压下来些,露出她的眼睛和鼻子,让她呼吸顺畅些,亲亲她的额头,再亲亲她的鼻尖。 沈云舒闭着眼,仰起些头,把唇也露出来给他,冯远山眸底含笑,又亲亲她的唇,沈云舒抱紧他,也回亲他一下。 风雪再猛烈,也抵不住爱人相拥的温暖。 雪下一夜,天一亮,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的白,就连架空的天线也被雪包裹住,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在天线上跳来跳去,给清晨的安静添了些喜庆。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儿除夕夜,今年家里办了喜事儿,添了新人,这个春节的准备自然要比往年更热闹,老太太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忙乎上了,沈云舒在旁边打下手,炸丸子炸带鱼蒸肉焖子蒸豆包,卤鸡腿卤鸭腿卤猪蹄卤肘子一锅出,满院子飘的都是肉香味。 顾雅琳赖在被窝里还没起,小知言在院门口忙忙乎乎地堆雪人,顾松寒和冯远山将房顶院子连着胡同口的雪都扫干净,简单吃了些早饭就要出门,既然她都知道了,临走前,冯远山也跟老太太简单提了下这件事。 顾老太太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这点事情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又听冯远山说有解决的办法,更是放心下来,挥挥手,让他快去忙他的就行。 她一个老婆子,帮不上他们什么忙,也就不操那没用的心,她就好好地吃好喝好,把自己的身体养得好好的,不在关键时候拖他们的后腿就成。 洗碗的时候,顾老太太还宽沈云舒的心,“你不用担心,远山他从小性子就稳,办事儿也有章程,他说能解决,那肯定就没问题,而且这么一大摊子,里里外外难免会出这些事那些事,这都很正常,他干的就是这费劲费心的活儿,没办法。” 沈云舒对老太太笑笑,轻声道,“我不是很担心他这些事情,我就是心疼他,每天都是早起贪黑地忙,连个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顾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有你心疼他,他就是再忙再累干起来也有奔头。” 她话说完,扭头看门口的人,“你说是不是?” 沈云舒意识到什么,回身看过去,手里的碗一滑,差点掉下来,“你不是已经走了?” 冯远山走过来,托住碗底,又顺手把碗拿过来,接着水龙头里的水洗了起来,“车坏了,发动不起来,让厂子里的人再开一辆过来。” 沈云舒拿肩拱他,不想让他沾手,他穿的都是外出会客的衣服,再给溅上水蹭上油就不好了,冯远山不松手,沈云舒一点儿都拱不动他,最后把身上的围裙摘下来给他系上,又擦干净手,帮他挽了挽袖子。 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沈云舒低头看他腕上的伤,淤青已经消散得差不多,只剩些结痂的擦伤,不用再拿什么遮挡也没事儿了。 冯远山看着她温柔的侧脸,低声道,“别只嘴上说心疼我,拿出点儿实际行动来。” 沈云舒起身横他一眼,她昨晚的实际行动还不够,她的腰今天得酸一天。 冯远山不紧不慢地回她眼神里的意思,“昨晚你出力了?” 沈云舒脸一红,都想踢他了,她是没出力,可他也一点儿都没让她歇着。 小知言在外面扬声喊着“小姑”,蹬蹬蹬地跑进屋,沈云舒不再管他,转身出了厨房,小知言的雪人堆好了,要拉着小姑去看。 沈云舒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顾松寒在压着声音训人,“怎么开这辆车过来了,我不是让你开捷达?” 小伍满脸通红地挠头,“寒哥,我接电话的时候走神儿了,只听见了前半句,没听见后半句。” 顾松寒被气了个倒仰角,这个小兔崽子听话都没有听全音的时候,一回头看到沈云舒出来了,他表现得若无其事地上前一步,又拉小伍一把,想将停在门口的那辆车挡住,他哥明确跟他交待过,不让他把这辆桑塔纳开回家来,他自己琢磨,可能是跟嫂子有关。 他嬉皮笑脸地想转开沈云舒的注意力,“嫂子,快看小知言堆的那雪人,这小子不仅下棋有天赋,凡是手上做的活儿都利落。” 沈云舒本来还没留意到那辆车,顾松寒这么一挡,神色又有些紧张,她不经意间扫到了连七的车牌,再看这辆车的车头,微微一怔。 她的肩头有衣服披上来,沈云舒回头看身后的人,对上他平静的目光,忽然明白过来什么。 那天……他不会是在车里旁观了她和周时礼闹掰的全程吧…… 然后相亲吃饭的时候她又哭得那么明显,也不知道他心里会怎么想。 沈云舒再看他一眼,冯远山给她拢了拢衣领,对顾松寒道,“开着车去胡同口等我。” 顾松寒赶紧道一声“得嘞”,又对小知言挥手,“等小顾叔晚上回来陪你堆个更大的雪人哈。” 小知言高兴地跳了起来。 顾松寒拽着小伍上了车,踩一脚油门一溜烟地跑了。 天空又飘落起了晶莹的白,小知言伸出手接住,兴奋地把掌心的雪花摆给小姑父和小姑看,“又下雪啦,我真的好喜欢下雪天呀。” 冯远山俯身将小知言抱起来,给他整好歪掉的帽子,话说得漫不经意,“小姑父以前不是很喜欢下雪天。” 小知言歪头想小姑父话里的意思,“以前不喜欢,就是现在喜欢?” 冯远山低低地“嗯”一声。 小知言忽闪着长长的睫毛问,“为什么会从不喜欢到喜欢?” 冯远山回,“因为小姑父见到你小姑的第一眼,天上就下起了雪。” 沈云舒原本神思有些恍惚,听到他的话,心里一动,仰头看着他,眼里慢慢弯出笑。 第55章 第55章你的心都给我了? 小知言在小姑父走了很久后,才琢磨过来小姑父话里的意思,只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老师教过的那个见到第一眼就喜欢上的词儿是什么。 好像叫一见什么,他揪了揪自己的小卷毛,也没想起来,他问小姑,小姑说她也不知 道,可小姑脸红红的,耳朵红红的,像是又知道什么的样子。 小知言摸摸小姑粉粉软软的脸蛋儿,心想,小姑这是又害羞了,那他还是不要问小姑了,等小姑父回来,他再问小姑父好了。 小姑父脸黑黑的,又硬硬的,好像永远都不会害羞的样子。 小知言本来以为小姑父就够黑了,可看到岁岁爸爸的时候,情不自禁地睁大了些眼睛,这怎么跟他记忆中那个白白净净的岁岁爸爸不太一样了,黑了些,也壮了些。 孙盛年看到小知言睁得滴溜圆的眼睛,不由地笑出来,他将他从车上抱下来,轻弹了下他的小脑门,“你也不认识青青姨夫了?” 小知言摇摇头,又扬声道,“青青姨夫,你好像变得更帅了!” 或许是因为他喜欢小姑父的样子,所以见到变得有些陌生的岁岁爸爸,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反而有一种亲切感。 他知道这个要用什么词形容,这就是爱屋及乌的意思,老师教的他虽然没有全记住,但也没有全忘掉,所以四舍五入算起来,他也算是一个好学生。 小知言挺着小胸脯的一句话把大家给逗笑,方青萤对沈云舒道,“还是小知言会说话,你不知道你姐夫昨天回来,他进门的时候我都没认出他来,我还心说,这是打哪儿来了个黑煤球,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了我家的门,我的手都摸上了门后的棍子。” 孙盛年样子是变了些,可性子还是跟以前一样腼腆,对沈云舒笑得不好意思,“我们跑船的就这样,今年又换了航线,晒得就更厉害了些,我就怕你青萤姐和岁岁认不出我,临回来这几天还往白里闷了闷,但作用好像也不大。” 沈云舒打趣道,“青萤姐嘴上是这样说,她放在钱包里的那张照片,每天翻看着都快看穿了,又怎么会认不出姐夫,实际上连人都不用见到,只听脚步声就能知道是姐夫回来了。” 孙盛年挠挠头看着方青萤乐呵呵地笑,方青萤难得羞恼地打上沈云舒的背。 沈云舒笑着挽上方青萤的胳膊,之前光是她被打趣了,现在姐夫好不容易回来了,她得要抓住机会才行。 方青萤脸本来还有些热,一抬眼,看到沈云舒耳根处发丝半掩的红痕,直接乐出来,沈云舒一看方青萤视线停留的落点,也顾不得打趣她了,假装淡定地顺了顺耳边的头发,将整个耳朵都遮住。 他昨晚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太多了,尤其是脖子后面,她穿了高领毛衣,又在外面围了围巾,连头发都挽低了些,但有些地方还是遮掩不住。 方青萤凑过来悄声问,“你们家冯远山是不是夜夜都要当新郎官?” 沈云舒脸红起来,拿胳膊轻怼她一下,转头招呼正和小知言闹成一团的岁岁,“岁岁来,看小姨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岁岁马上被吸引了过来,沈云舒也避开了方青萤暧昧的眼神,她这一避反倒证实了方青萤的话,方青萤笑得愈发开心,沈云舒让岁岁拿一块儿糕喂到她妈妈嘴里,才算是堵住了方青萤的笑声。 沈云舒今天没骑自行车,她是骑脚蹬三轮车来的,一是刚下完雪路上滑,三轮车能稳当些,二是也能装多些东西。 方青萤一看布掀开后满车的东西,连嘴里的糕都忘了嚼,看沈云舒,“你这是把家都搬来了?” 两条鲜羊腿,两整扇猪排,两个大肘子,两方牛腱子,还有两箱水果和糕点。 她虽然在顾家和冯远山面前自称是云舒的娘家,要给她做坚实的后盾,可就是她自己回娘家都带不了这么老多好东西。 沈云舒笑,“跟我可没关系,都是老太太备下的。” 方青萤也笑起来,替云舒高兴,她一个云舒的外姓姐姐都能得顾家这么看重,那就说明顾家更重云舒这个媳妇儿,所以她也就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客气,手一挥直接把东西全都收下,又让孙盛年把提前备好的东西都去给云舒装上车。 两个小朋友在院子里热热闹闹地打起了雪仗,方青萤拉着沈云舒进屋说起了体己的话,“我本来还有些担心,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肯定没什么大事儿。” 沈云舒知道青萤姐这是也听到了什么,她在来的路上,已经被好几个人问上来。 她从黄大娘那儿听说了是谁在往外散布谣言,人心可以坏到什么程度,有的时候不经历一些事儿,你真的永远都不知道。 朱桂玉现在逢人就说冯远山的厂子马上要黄了,离关门大吉也没几天日子了,别人一问她怎么了,她又神神秘秘地回不能多说,只道说到底还是顾家这个喜事儿办得不吉利,不然冯远山结婚前厂子明明办得顺顺利利的,这才结婚没几天就要遭一场大祸。 沈云舒清楚朱桂玉那点心思,她无非就是想向别人证明,他们在当初的事情上没有一点错处,谁把她娶回家谁家就要倒大霉。 方青萤拍拍沈云舒的手,“你不用搭理他们,那娘俩现在这是露出本性了,从里到外都是坏的,幸亏叔和婶还有你哥在天上保佑着你呢,当初没进了他家的门真是万幸。” 她又对沈云舒眨了下眼,“所以叔和婶他们肯定也会保佑冯远山,就算是什么事儿,最后肯定也能逢凶化吉,毕竟他对你好还是不好,叔和婶他们在上面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沈云舒点点头,又笑,眼眶有些湿。 院子里传来岁岁和小知言欢快的笑声,沈云舒知道爹娘和哥哥肯定也在保佑着小知言。 方青萤在窗户里看着小知言,压低些声音,“林杏芝没再蹦跶出来吧?” 沈云舒摇头,不过没再蹦跶出来应该也只是暂时的,她知道这事儿还不算完,林杏芝好糊弄,但那个姓方的什么律师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儿,他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方青萤叹一口气,“这个林杏芝也是被猪油蒙了心,连着外人霍霍自己的儿子,也不知道她那长了泡的脑子整天都在想什么。” 沈云舒对这件事现在已经想开了,不管林杏芝脑子里是不是长了泡,她一定得让她在这次把教训吃够,不然要是给她留下什么余地,她以后三五不时地都蹿出来闹腾一次,没人能受得了。 陆秋明进了院,两个人就止住了话头,沈云舒把带来的杂志拿出来,她说完自己的想法,方青萤眼睛冒起了光,就算不是为去看这什么服装展,她也早就想带着岁岁去首都玩一趟了,这不是一举两得。 陆秋明有些兴趣,可也有些迟疑,主要是他对展会这个东西还是比较陌生,听起来跟镇上摆的大集也没什么区别,他们劳时费力地去一趟会有用吗。 在一边旁听的孙盛年忍不住道好,他这些年天南地北地跟着船跑,对各个地方的发展都有一定的了解。 现在国家的政策既大力支持个体户,又支持出口贸易,经济必定会越来越活跃,做生意也就不仅仅只限于他们当地,全国各地甚至国外的生意都可以做到,展会就起到了这么一个推动作用。 现在展会已经在南方蓬勃兴起,一场展下来能促成的交易量那是相当巨大,那些参展商们订单都能接到手软。 所以他们要是去一趟,能得到的收获肯定会超出他们的想象。 孙盛年把从别人那儿听到的广交会的盛况拿出来说了一番,这不仅让陆秋明对去首都看展打消了疑虑,也让沈云舒对这件事更加重视起来,这对他们来说或许真的 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他们一定得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行。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这件事,越说越觉得这趟首都之旅可行,等从方青萤家出来已经快中午。 陈美娜和国强媳妇儿还有几个街坊邻居,正聚在黄大娘的小卖铺前唠闲天。 国强媳妇儿看见沈云舒和方青萤他们出来,撇嘴道,“你们是没见云舒给她青萤姐家带的那满满的一车东西,这云舒也真是不会办事儿,大家都是街坊邻居,怎么有好东西就只想着她青萤姐。” 黄大娘忍不住拿白眼翻国强媳妇儿,没说自己也收到了云舒的拜年礼,只扬下巴道,“你看见云舒家干干净净的房顶了没,孙盛年早饭都没吃就被青萤打发过来给云舒家扫雪了,所以你说云舒为什么有好东西只想着她青萤姐,你要想别人对你好,你总不能两手抄口袋在这儿一站什么都不干,嘴里还说着别人的风凉话,就等着人家来对你好吧,你当谁是傻子呢。” 国强媳妇儿被黄大娘怼得脸红脖子粗,一句话都说不出。 陈美娜一手托着自己的腰,一手吃着香蕉,对国强媳妇儿道,“你也是,没事儿想她那好东西干嘛,经她手的东西都沾着晦气,给我我都不敢要,你们没听说呀,冯老板那厂子十有八九是要黄了,她就是天生的克星,谁沾上她谁倒霉。” 国强媳妇儿自以为陈美娜是在帮她解围,忙挽上陈美娜的胳膊,俩人嘀嘀咕咕说起了啥,一副全世界就她俩最好的亲近模样儿,黄大娘“嘁”一声,真的是什么人跟什么人能凑一块儿去。 黄大娘嘴里的“嘁”还没落话音,只见张明达气势汹汹地从王国强家出来,上来一把薅住陈美娜的头发就要打,匆匆跑来的王国强直接将陈美娜护到身后。 国强媳妇儿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男人为什么要护陈美娜,直到听清了张明达嘴里骂着的话,嗷地一嗓子也要揪着陈美娜打。 王国强一个人对两个人有些费劲儿,陈美娜开始只一味地躲在王国强身后,被张明达和国强媳妇儿撕扯急了,也跳着挥出了巴掌,几个人瞬间撕吧起来,别人就是想拉都不知道要拉哪个。 小知言和岁岁没见过这种场面,支棱着眼睛想往前看,沈云舒和方青萤又是捂他们的眼睛,又是捂他们的耳朵。 胡同里的其他人家听到外面的响动,纷纷跑出来围观,有磕着瓜子看的,有端着碗看的,还有悄悄打起赌看最后谁能胜出的。 吃瓜的群众也终于在张明达和陈美娜的对骂中听清了事情的原委,陈美娜怀孕了,孩子他爹却不是张明达,而是王国强…… 王国强比陈美娜都要大上十几岁,也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 陈美娜被撕得头发也散开了,鞋也掉了一只,她一屁股坐到雪地里,先是骂张明达,“你个没用的操蛋货,连个种都不下出来,我找人给你们老张家留种,让你有儿子能给你养老送终,你不说给我磕头道谢把我当祖宗供也就算了,你还打我,你个没心肝的王八蛋。” 又骂国强媳妇儿,“你男人想要儿子你生不出来,现在借我的肚子给他生儿子,我没跟你要钱就算便宜你了,你还觉得屈,你有什么好屈的,脑子被驴踢了的傻缺玩意儿,平时也就我乐意搭理你两句,你看胡同里有谁乐意理你,谁娶了你谁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国强媳妇儿本来都打累了,听到这话,又是一嗓子尖叫扑了上去。 这边国强媳妇儿和陈美娜挠成一团,那边王国强和张明达扭成一团。 谁要是上去拉架,他们还打拉架的人,别人也懒得管他们了,爱打就打吧,最后都惊动了派出所,把四个人都装车带了回去。 方青萤在电话里跟沈云舒说,估计他们这个年都要在派出所过了。 沈云舒不想让小知言看到那些,在那几个人撕吧在一起的时候,就带着小知言绕小路回家了,要不是青萤姐给她打来电话,她也不知道后面都发生了什么。 沈云舒和方青萤说完,看一眼墙上的表,已经快三点了。 午饭吃饭,本来是想哄小知言睡会儿午觉,结果把自己也哄睡着了,要不是青萤姐来了电话,她可能就直接睡到天黑了。 小知言抱着他的小熊睡得正香,她给他扯了扯身上的毛毯,又躺回沙发上,这一觉睡得她全身都是软的,很舒服,她有些犯懒,想着再窝五分钟再起来。 门口传来些动静,沈云舒睁开眼,听脚步声就能知道进来的人是他。 两人对上目光,沈云舒眼里不自觉地弯出些笑,冯远山走过来,屈膝半蹲在沙发前,俯身碰碰她的唇角,低声问,“怎么睡在了这儿?” 沈云舒小声回,“小知言喜欢睡在这儿,”她又翻侧过身,面向他,“你怎么现在回了,事情都弄完了?” 他早晨走的时候说他今天要很晚才能回。 冯远山又亲亲她的眼尾,含糊道,“回来看看你,马上还得走。” 沈云舒看他的神色,意识到什么不对,直起些身,“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冯远山抚上她的头发,安她的心,“没出什么事儿,我要去县里开个会,今晚可能回不来。” 沈云舒想到昨晚松寒的话,有些隐隐地感觉到这个会的不寻常,是不是开会是假,要他去配合调查才是真的。 她又躺回沙发,若无其事地问,“明天能回吗?” 冯远山扬唇笑,“能,我们的第一顿除夕夜团圆饭,我不舍得不回。” 沈云舒攥上他的手腕,“你不能骗我。” 冯远山道,“我骗过你?” 沈云舒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去想,他骗她的还少。 冯远山笑着亲亲她,又道,“广州那边已经查到了些消息,最晚明天就能给过来那位方律师的全部资料。” 沈云舒垂眼“嗯”一声,有一下没一下地勾弄着他的手指,轻轻忽闪的睫毛泄露了她心底的不安,她现在不担心那位方律师,她担心他。 冯远山俯身将她圈在怀里,和她四目对视,“我说我会回来就肯定会回来,不管冯敬峰那边打电话过来说什么你都不用理,直接挂掉就好。” 沈云舒听出些什么,看他。 冯远山眉目生出冷寒,“这是他惯用的手段,无非是想借机让我服软去求他。” 小时候用拳脚想让他服软,现在又想用他手里的权势,这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沈云舒看着他,心忽然有些疼,她环住他的肩,抱紧,软声道,“你有什么想吃的菜,明天晚上我做给你吃。” 冯远山眼里的冷寒褪了些,他凑到她耳边,语气认真,“要是真想安慰我,想想我昨晚的话。” 沈云舒脸一红,咬上他的耳朵,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记得这些。 旁边的小知言咕哝着嘴轻哼了声,眼看要转醒,沈云舒要推开他已经来不及,慌乱之下只能自己闭眼装睡。 小知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小姑父在俯身靠近小姑的脸,他揉了揉眼皮,小小声道,“小姑父,你是在偷亲小姑吗?” 冯远山被一双单纯无邪的大眼睛盯着,神色如常地直起些身,“嗯”一声,没有否认的意思。 沈云舒紧闭的睫毛颤了两下。 小知言听到小姑父的话来了些精神,他抱着小熊坐起来,伸手让小姑父抱。 冯远山把他抱过来,给他揉了揉睡炸天的小卷毛,小知言靠在小姑父怀里,问出了憋在心里一天的问题,“小姑父,有一个词,见到的第一眼就喜欢,是什么来着?” 沈云舒的睫毛又颤了两下。 冯远山看她一眼,回小知言的问题,“一见倾心?” 小知言听到这四个字,瞬间恍然大悟,“所以,小姑父见到小姑的第一眼,就把整颗心都给 了小姑吗?” 暖烘烘的空气静了下,冯远山也没想到这个小人儿能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小知言看到小姑父有些红起来的耳朵,惊奇地睁大了眼睛,连声音都提高了些音量,“小姑父你是害羞了吗?” 冯远山刮刮他的小鼻子,这就是个小鬼灵精,也不知道他小姑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鬼灵精怪。 小知言知道自己猜对了,原来小姑父也是会害羞的。 他搂着小姑父的脖子晃了晃,悄声道,“小姑父你不用害羞,小姑教我,别人对我们好,我们要对别人更好,所以你把一整颗心给了小姑,小姑也会把一整颗心全都给你的。” 他说完怕小姑父不信,又强调了一遍,“小姑的一整颗心全都是小姑父的。” 还在沙发上装睡的人一整张脸全都晕出了桃粉,睫毛颤得也更厉害了。 小知言说完话,从小姑父的膝盖上出溜着要下去,他是被尿给憋醒的,现在已经憋到了极限,再也憋不住了,脚找到拖鞋,急急忙忙地趿拉上,又怕吵醒小姑,轻手轻脚地跑去了卫生间。 冯远山弯下腰,吹了吹那颤如羽翼的长睫。 沈云舒受不住痒,睁开了眼,目光有些无措的飘,最后还是全都落在了他漆黑的眸子里。 冯远山用手指顺着她的头发,“你的心都给我了?” 沈云舒轻着呼吸道,“我还要自己留着。” 冯远山看她的眼睛,“自己留着做什么?” 沈云舒咬唇默了片刻,又抬起些身,贴到他耳边,“留着……等你明晚回来,你自己把你的名字写上去。” 第56章 第56章我喜欢你现在弄疼我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一晚上的功夫,有些事情就在镇上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 传的最多的就是冯老板犯了大事儿,被人给带走了,一个戴毡皮帽留着两撮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在大柳树下跟讲评书似的,说得有鼻子有眼就像当时他也在现场一样。 有人压根不信这胡编乱造的话,出声反驳,冯老板的厂子明明还在正常开着,上午还给工人们发了奖金和年货,每个人都有,奖金的红包很厚实,年货不仅有米面粮油还有肉,现在哪个厂子能有这待遇。 又有人附和,早晨的时候,顾老太太还乐呵呵地出来买东西了,要是冯老板真出了事儿,顾老太太还能有这心情。 旁边的人连连点头,又道,我刚从县里回来,看到顾家那超市也开得好好的,超市里的人乌泱乌泱的,林素萍和顾庭钧忙得脚都不沾边,他们两口子可是拿冯老板当亲儿子看,要是冯老板被人带走了,他俩早就把超市关门,找人找关系去了,哪儿还有功夫忙着挣钱。 胡子男不服气了,“我媳妇儿她弟的老丈人那可是在市里有关系的,他说了,上面有大人物发话了,说要治治冯老板,冯老板这次,轻的话工厂关门,倾家荡产,欠一屁股债,重的话进去关几年都不是没可能,我拿我的胡子发誓,我要是有一句话假话,天打五雷轰。” 本来大家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他一说拿胡子发誓,有人就信了大半,毕竟胡子是他的命根子,这么些年都雷打不动地留着,掉一根都心疼得要死,别人叫他的时候,也不叫名儿,直接就叫刘胡子。 围观人群的议论声更大了些,那几个原本还坚持认为冯老板没事儿的人也有些动摇了,冯老板就算再厉害,但有句老话叫民不与官斗,要是冯老板真的得罪了什么上面的大人物,那一切就不好说了。 顾兰英和张怀成藏在人群的后面,偷偷地听着大家的你一言我一语,顾兰英今天是被张怀成撺掇着,想去登顾家的门,找顾老太太赔礼道歉的。 张怀成可不想断了顾家这门亲,依照顾家老太太之前对他奶心软的程度,他奶只要在老太太跟前哭上两声,再把当年的事儿拿出来说上一说,顾老太太心里就是有再大的气,也不会再跟他奶计较了。 可是祖孙俩在街上转来转去转了几圈,都不敢进顾家的胡同,他俩都清楚冯远山的性子,那是个说的出做的出的狠心主儿,这次哪怕是把顾老太太哄好了,冯远山那一关怕是也不好过。 俩人正犹豫着是壮着胆子硬着头皮直接上门去赌一把,还是原路返回家该干啥干啥,就听到别人说冯远山出事儿了。 人群中有人想起什么,“欸”了一声,纳闷道,“冯老板他那个厉害的爹呢?这儿子结婚不来,现在儿子有难了,也不说管?” 其他人纷纷摇头,没人知道这里面的内情。 有眼尖的人看到人群后面的顾兰英和张怀成,着急打探,“兰英婶儿,这冯老板没出什么事儿吧?” 镇上的人都知道冯老板这位姑婆三天两头就要去顾家打一趟秋风,顾家要是出了什么事儿,顾兰英肯定会知道点儿啥。 顾兰英还没说话,张怀成一把攥住他奶的手,直接回道,“他冯远山出没出什么事儿我们怎么会知道。” 他说着又提高了些音量,生怕谁漏听了似的,“我们两家都断亲了,已经没来往了,他顾家还有冯远山现在和我们张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张怀成还想说他冯远山后面要是欠了谁的钱,跟我们也一点关系都没有,话还没出口,一抬眼,看到沈云舒站在不远处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顾兰英和张怀成脸上都是一僵,张怀成先反应过来,拉起顾兰英,挤开人群就要走。 沈云舒不紧不慢地对张怀成道,“怀成,咱两家断亲是断亲,可你们家欠我们老太太的钱该还是得还,你们把钱准备好,等这个年过完我们就去家里拿哈。” 张怀成和顾兰英一听这话,逃离的脚步更快了些。 有人意外于张家竟然舍得跟顾家断亲,好奇跟沈云舒打探,“云舒,你们两家这是因为啥闹掰了?” 沈云舒扶着自行车,不甚在意地回,“也不是因为什么大事儿,怀成家怀了老二,可能是怕自己媳妇儿顾不过来吧,就想着把他家石头放到我们家来养,还想让我们老太太给他垫那二胎罚款的钱,我和远山都没同意,就闹成这样了。” 她三言两语说清了事情的原委,大家一听就知道这是顾兰英和张家会干出来的事儿,纷纷道,“断了挺好的,那一家子根本招惹不得,断了更清净。” 沈云舒摆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别的也不多说。 有人犹犹豫豫地想问冯老板的事儿,可看着沈云舒那一双笑盈盈的眼睛,最终也没能问出来,只问她这是要去哪儿。 沈云舒回,“远山打电话回来说晚上想吃炸藕合,我出来买点藕,可找了几个地方也没看到有卖的。” 周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从这句话都听出了一些信息,要是冯老板没出什么事儿,他们也是打心眼里高兴的,冯老板的厂子可关系着他们镇以后的发展,他们中的好些人还打算年后去给冯老板打工呢。 有人扬声道,“云舒,烤鸡店旁边那个菜摊有卖的,你去那边看看。” 沈云舒笑着“欸”一声,谢过那人,又看向刘胡子,面上带笑,“胡子叔,既然婶儿他娘家弟的老丈人在市里有关系,那你女婿那事儿应该就不需要远山帮忙了,等远山待会儿回来,我就跟他说,大年节底下的,他也忙得不行,正好事情能轻省一件是一件。” 刘胡子一时愣住,他都不知道自己女婿有什么事儿找上了冯远山,他媳妇儿娘家那边哪儿有什么在市里的关系,不过是他拿来吹牛随口一说的,大家一看刘胡子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刚才那赌天发誓的话有很大的水分。 沈云舒也不等刘胡子说什么,和其他人打招呼道别,骑上自行车往烤鸡店的方向走去,视线掠过路旁不知道看了多久的周时礼,连 停都没停一下。 雪化在土路上堆积起泥洼,自行车的轱辘直接压进泥洼里,溅起的泥点子全都落到了周时礼的裤子上,沈云舒头也不回地骑车走远了。 她去买了藕,又去副食店买了瓜子和糖果,还跑到镇东头的商场去给家里每个人都买了几双红袜子,差不多绕了大半个镇才往家走,一直骑到没人的地方,沾在脸上的笑才淡了些。 他说他能回来吃今晚的年夜饭,那就肯定能,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她,她能做的不多,老太太早晨出去溜达了一圈,她又转了这么一圈,现在至少能平息一大多半的流言蜚语。 沈云舒的自行车还没拐进胡同口,就看到小伍开着车从胡同里出来,看到她,又急急地刹住车。 后座的车窗降下来,冯雅琳探出头,神色有些焦躁,“嫂子,我要走了。” 沈云舒从自行车上下来,“不吃了午饭再走?” 冯雅琳摇头,“不了,等过两天我再过来,嫂子你那腊排骨要给我留着些,等我下次来还想吃。” 沈云舒笑着道好,又嘱咐小伍路上开慢点儿。 小伍嘴上答应得好,可一路上被冯雅琳催得是开慢不了一点,冯雅琳着急回去跟她爸算账,世上有这样当爹的吗,竟然找人给自己亲儿子使绊子。 他当真是半分都不了解自己儿子,她哥是那种会服软的人吗,她看他纯属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当年他那一棍子打得她哥十多年都没跟他好好说过一句话,这才没两年,他就又故技重施,儿子大了拿棍棒打不了了,就开始拿权势压,他可真行。 反正在她哥和她爸之间,冯雅琳是无条件站她哥的,要不是她哥,她七岁那年就被人贩子不知道给拐到哪儿去了,她哥不仅是她哥,还救过她一命,虽然她妈一直自动忽略这件事,但她不会忘。 小伍的车开走了,沈云舒也进了院,猫在矮墙垛后面的林杏芝和方瀚才稍微直起身。 林杏芝哭丧着一张脸,一直在打退堂鼓,“瀚哥,要不我们还是走吧,你没听他们说吗,冯远山的厂子都快完了,他现在肯定拿不出十万块钱的。” 方瀚暗骂她一声娘们唧唧的怂货,又道,“他们知道个屁,我调查冯远山这个人又不是调查了一天两天,他哪儿是会这么轻易就完的人,就这么点小事儿还想困住他,你们也太小瞧他了,他不但不会完,他还会越来越发达,十万块都便宜他了,你当初就该要五十万。” 他缓下些脸色,双手扶着林杏芝的肩,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宝贝,你听着,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现在他们家一个男人都没有,只有一个老婆子还有那个沈云舒,你去拖住她俩,我去把你儿子抢出来,那可是你亲儿子,你不想见见他长什么样儿。” 林杏芝一听他这话,连连摇头,她一点儿都不想见到儿子,他那双眼睛像极了沈云川,她现在这副样子根本没法面对沈云川。 方瀚在心里又骂一声,语气更柔了些,“那宝儿你想想咱们以后的生活,用你儿子换到这笔钱,我们就立马奔英国,我干妈可是已经把房子给我们找好了,就等着我们过去呢,不是你说的你做梦都想去英国看一眼。” 林杏芝被方瀚的话哄得定下来些神,方瀚看出她的动心,又牵起她的手放到唇边假装温柔地亲了下。 要不是看在她现在还有用的份上,方瀚才懒得和她装这些,等钱到手,他就立马踹了这蠢娘们儿,十万块钱,他一个人都还不够花,又怎么会带上她,想去英国,她还是做梦去更快一点。 林杏芝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方瀚拉着她从矮墙里走出来,俩人的脚还没迈出去一步,一辆面包车截停在了他们面前。 面包车上乌拉拉连着下来几个彪形大汉,为首的那个还要更壮一些,脸上带着一条斜疤。 方瀚一见这阵仗,二话不说,撇开林杏芝,撒腿就想跑,结果直接被人摁在了地上。 刀疤脸蹲下身,掰起方瀚的脸,摘下他的眼镜,扔在地上,拿脚直接踩碎,又拿手拍拍他的脸,笑容让人不寒而栗,“大喇叭哥,你可是让我们好找啊,没想到给躲这儿来了。” 方瀚听他们都叫出了“大喇叭哥”,立刻就知道是谁派他们来的了,他哆嗦着唇,话都说不出来一句,屁股底下一股腥臊慢慢晕染开。 林杏芝已经完全傻眼,方瀚在她眼里可是风光霁月般的男人,他现在这是尿裤子了…… 小知言咯咯的笑声从院子里传出来,听着像是要跑到胡同里来,后面的顾松寒对刀疤脸使一个眼色,刀疤脸扬下巴挥挥手,几个人直接把方瀚提溜上车,顺便也拽上了想扭身向后看的林杏芝。 车门关上,司机一踩油门,车就开远了,顾松寒紧皱着眉,很是嫌弃地拿脚尖拨了拨旁边的雪,把地上的尿骚味儿掩好,又拍拍手,大功一件告成。 他哥就料到这个姓方的冒牌货今天会来这边捣乱,所以提前安排人候在了这儿,没想到还真是一逮一个准儿。 敢把心思动到他们这儿,那他就该做好承担相应后果的心理准备,他哥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儿,仅有的几分温柔也全都给了他嫂子,别人是得不到半分的。 外面发生任何事,都影响不了胡同尽头院子里的欢声笑语,小知言提着红灯笼满院子地跑,沈云舒听着远远近近响起了鞭炮声,她也去拿了一鞭炮在院子里点上。 噼里啪啦炸开的声响瞬间将除夕喜庆的气氛带了出来,小知言捂着耳朵躲在太奶奶身后又是蹦又是跳,一鞭放完他觉得不过瘾,还想让小姑放,沈云舒让他去再抱一鞭出来,小知言欢呼一声,转身进了屋。 顾老太太对沈云舒笑,“你胆子还挺大,连炮都敢放。” 沈云舒给老太太拢拢有些敞开的棉袄领子,“我一开始也不敢,但过年的时候家里总不能冷冷清清的,我试了一两次,后面慢慢也就会了。” 老太太想到她一个小姑娘自己壮着胆子放鞭炮的情景,就有些心疼,她怜爱地握上沈云舒的手,“等待会儿远山回来,让他陪着你回机械厂给家里放上两鞭。” 沈云舒睫毛颤一下,眼睛随即弯下来,“嗯,我等他回来一起去。” 老太太捏捏她的脸蛋儿,“别担心,不会有事儿的,他从小就是有福的,现在把你娶进了门,福气就更多了,你们大把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沈云舒眼里的笑容加深,她轻轻点下头,“我知道的,姥姥。” 他们后面还有好多个除夕可以一起度过,所以他今天就是回来晚一点也没关系。 午饭吃完,就开始忙乎包饺子了,沈云舒和老太太上午已经把面和馅儿全都弄好了。 饺子馅儿有三种,牛肉韭黄,猪肉白菜和韭菜虾仁鸡蛋,今天得把过年吃的饺子全都给包出来,家里人口又多,所以算是一个不少的工作量。 小知言都不午睡了,搬着个小板凳坐在小姑旁边也要帮忙,老太太给他拿碗拨了点馅儿,又给他揪了块儿面,随他自己玩得开心。 三点多的时候,林素萍和顾庭钧提着大包小包地回来了,超市开到中午才关门,他们盘了一下货,又给员工发了年货和奖金,俩人紧赶慢赶地赶回来,总算赶上了包饺子的收尾工作。 过年的饺子就要全家一起包才有意思,电视里放着往年的春晚,沈云舒负责擀皮,顾老太太和林素萍负责包,配合得十分默契。 林素萍的嘴还不闲着,一会儿说说超市里面的趣事儿,一会儿又骂冯敬峰两句,一会儿又夸沈云舒今天怼张怀成和顾兰英怼得好。 林素萍一进镇上,就听人跟她说了上午发生的事情,她之前多少还觉得远山这个媳妇儿性子有些软,可能容易受欺负,现在才发现她这性子是该软的时候能软到人的心坎上,该硬的时候也能当起一面来,要是松寒以后找媳妇儿能赶上云舒这一半儿,她也就烧高香了。 顾松寒还不知道他老娘正在琢磨他的终身大事,他忙完他哥交待的事情,赶在天黑前回了家。 他原是想着去县里等他哥出来,但他哥昨天走的时候已经说过让他办完事情就直接回家来,今天是除夕,他哥不在,他得试着当起家里那个主心骨。 小知言正帮着舅公在院门口挂大红灯笼,看到小顾叔下车,高兴地跳了起来,又往车里看,却没看到小姑父。 小知言 着急问,“小顾叔,小姑父呢?” 他昨晚睡觉前没等到小姑父回来,今天一天也都没有见到小姑父,他都有些想他了。 顾庭钧站在梯子上也在看顾松寒,顾松寒回给他爹一个安心的眼神,又揉揉小知言的小卷毛,“你小姑父还有些事情要忙,要晚一会儿才能回。” 小知言乖乖“哦”一声。 到南墙根拿蒜的沈云舒听到顾松寒的话,心里的不安又多了些,不过面上不让自己显露出来,今晚她是掌勺大厨,她得把一桌子年夜饭给做出来才行,等最后一道菜端上桌,他没准儿也就回来了,姥姥都说他是一个有福气的人了。 顾松寒一回来,又连着噼里啪啦地放了几鞭炮,家里的气氛更热闹了。 小知言是最忙的那一个,在院子里看会儿烟花,又跑进屋子看会儿电视,再剥个橘子,给正在捣蒜泥的舅公来一瓣,又给窗户前贴喜字的小顾叔一瓣,再喂给忙着烧香上供的太奶奶一瓣,又跑进厨房,喂给正在做菜的舅婆和小姑一人一瓣,他自己吃一瓣,剩下的最后一瓣他留给小姑父回来吃。 他踮脚看了看料理台上小姑已经做好的菜,有他喜欢吃的,有太奶奶喜欢吃的,有舅公舅婆喜欢吃的,有小顾叔喜欢吃的,还有小姑父喜欢吃的,小姑父喜欢吃的菜小姑好像做得最多,看来小姑跟他一样,也有些想小姑父了。 沈云舒人在厨房里忙,耳朵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但听来听去也一直没有听到她想听到的脚步声。 灶台上炖着鱼,高压锅里炖着排骨,煮饺子的水已经开了两次又被她添了两次凉水,现在又开了,她有些心不在焉去接凉水,手里的瓢没拿稳,歪了下,里面的水洒到了她的裤子上,倒也没洒太多。 但林素萍还是坚持让她去换条裤子,水是凉水,现在又是冬天,姑娘家家的,受一点儿凉以后可能就会受罪,这可不能不当回事儿。 沈云舒裹着外套小跑着回了西院,院里屋里的灯全都亮着,他们这儿的老礼儿,除夕夜,家里的灯是要亮一晚上的。 她推门进屋,看到门口摆放整齐的皮鞋愣了下,又看到衣架上挂着的外套,连拖鞋都来不及换就直接跑进了卧室。 卧室里没人,洗澡间半掩的门里传来些动静,她还没走近,洗澡间的门被推开。 冯远山站在门口,神色里有少见的疲惫,可看见她,一双黑眸不由地淌出些笑,“我刚回来,想先刷个牙洗个脸再过去。” 沈云舒不想听他说这些,她张开手,轻声道,“过来,先抱我。” 冯远山眸光微动,他几步走过去,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到怀里,沈云舒感受到他身上切实的温度,从昨晚吊到现在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她眼眶微湿,捧起他长出青茬的下巴,直接亲上了他的唇,冯远山立刻反客为主,压着她的后脑勺,掌控了主动权。 唇舌交缠,他刚刷过牙,清凉的味道进到她喉咙深处,沈云舒在他嘴里喘了下,呼吸更急了些,冯远山箍紧她的肩,急切又大力地吞咽着她的甜津,像是怎么都吃不够。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稍微扯开些距离,冯远山摸了摸她的脸,她的皮肤比刚剥开壳的鸡蛋都要嫩,稍微碰一下就能留下些痕迹,他的胡子还没来得及刮,都给她脸上蹭出了红。 冯远山又亲亲她的唇角,哑声问,“疼不疼?” 沈云舒双手圈着他的脖子,杏眸里蒙着雾气,刚被深吻过的声音软得能揉出水来,“我喜欢你现在弄疼我,你可以再弄疼我一点。” 第57章 第57章乖,说出来 冯远山喉结一滚,又俯身压下,沈云舒倚靠在他怀里,微仰着头,全心依赖地回应着他。 呼吸深绕缠绵成柔韧的丝线,一圈一圈将两人捆绑住,好像夜有多深,他们就可以亲多久。 身上的外套被他拨落到地上,她今天应景,里面穿了件宽松的红色毛衣,冯远山含裹吮吸着她的唇舌,大手卷着毛衣的下摆探进去,他力气很大,沈云舒的心脏被攥得一哆嗦。 他也想带给她更多的疼,可又舍不得让她太疼,冯远山先是重重地揉捏了几下,又慢慢地抚弄起,指腹的粗粝刮蹭出一阵酥麻,沈云舒细细地抽起气,嘴里溢出的声音像猫儿的轻喘,挠得人心痒难耐。 冯远山盯着她,眸光暗成深夜的漩涡,他将大红的毛衣直接掀起来,又拉下包裹丰盈的白色蕾丝,气息向下。 沈云舒心尖都起了颤,她抓住他的头发,慌着想把他往上拽。 冯远山直接咬住她,“昨天怎么哄我的?” 沈云舒的心脏被他灼热的气息贴着,说不出来。 冯远山再咬她,语气温柔,口吻命令,“乖,说出来。” 沈云舒受不住磋磨,颤巍巍地开口,“今晚回来,写……你的名字。” 冯远山奖励似的亲亲她的柔软,“你不是不让我骗你,答应你的不能食言。” 沈云舒被他的胡茬扎到,又是一哆嗦,他的写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用气息,用唇舌,用齿印,两个都不放过,沈云舒急喘着气,白皙的手指深陷在他漆黑的头发里。 暖黄的灯光下,两人重叠的身影倒映在墙上,窗外,鞭炮和烟花此起彼伏地散满夜空。 等他终于写完,肯放过她,气息又覆到她的唇上,哑声道,“现在都是我的了。” 沈云舒的心脏和胸口全都烫得一塌糊涂,她摸摸他的脸,咕哝回,“早就是你的。” 她今晚就像个妖精,每句话都挑弄着他的神经,冯远山胳膊如烙铁,勒紧她的腰,“早就是多早?” 沈云舒把脸埋到他的肩上,蹭了蹭,不说话。 冯远山看着她闷下去的后脑勺,唇勾起笑,俯身亲上她红到滴血的耳朵。 院子里传来小知言咚咚咚的跑步声,还连声叫着“小姑”,沈云舒忙从他怀里起身,一把推开他,着急弄被他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 冯远山接替她的手,给她扣好内衣,整理好毛衣,沈云舒已经听到了小知言推门进屋,他还在不慌不忙地给她拢着乱掉的头发。 她想自己弄,他偏不放手,一点点将她的头发梳理整齐,又拿夹子重新挽起,挽好看了看,不太满意,又将夹子拿下来重新挽。 小知言在客厅没看到小姑,一路跑向卧室,手还没摸到门把,卧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沈云舒走出来,又关紧门,她面上看着还算淡定,实际上快要蹦到嗓子眼的心跳还没有缓下来,小知言仰头看着小姑,比起小姑过于红的脸蛋儿,小知言被小姑那挽得松松散散的头发吸引过去了注意力。 他开口道,“小姑,你头发好像没弄好。” 被关在屋里不让出去的冯远山听到小知言的话,屈指蹭了下鼻梁,他怎么觉得他弄得还挺好。 沈云舒摸上头发要重新弄,想到他刚才神色里的认真,手顿了下,又放下来,拉着小知言往外走,悄声问,“这样难看吗?” 小知言立刻摇头,“特别好看,小姑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沈云舒眼睛弯下来,揉揉他的小卷毛。 外面连天的鞭炮声越来越响,墙上的挂钟敲响六点整的钟声,菜一盘一盘地摆上饭桌,锅里白白胖胖的饺子煮沸开,小知言兴奋的声音在鞭炮声中响起,“小姑父,你回来啦!” 然后是林素萍和顾庭钧惊喜的声音,就连顾老太太乍一见到进屋的冯远山都有些激动。 沈云舒拿铲子慢慢搅动着锅里的饺子,沸腾开的热气进到眼里,蒸得眼眶泛湿,她眨眨眼,又把湿气压下去。 不紧不慢的脚步走进厨房,在她身边停下,沈云舒仰头看他一眼,他洗过澡,头发微湿,脸上的疲惫没有了,下颌上的青茬却没有刮掉,沉稳中又添了些桀骜不羁,是另一种味道。 冯远山的目光落在她没有动过的挽发上,眸子里的笑容加深,他托起她的脸, 吻上她的眼尾,低声道,“等我再多练练,下次会比这次挽得更好。” 沈云舒脸一热,屈肘顶他,外面可是一屋子的人。 冯远山又碰碰她红润的唇角才不舍地直起身,顺手接过她拿着的铲子,沈云舒错开一步,把灶前的位置让给他,她拿瓢去接凉水,冯远山接过瓢,将凉水添到锅里,又看她,“添过几次水了?” 沈云舒回添了两次,又踮起些脚,给他整了整毛衣有些堆叠起的领口,冯远山弯下些腰,俯身来就她的高度,沈云舒脚落回原地,注意力和手还停在他的领口,一点点给他翻弄着,想弄得再好看些。 小知言的头悄悄探进厨房里,和小姑父对上视线,他捂嘴偷笑,原来小姑父在小姑面前都成了个不会穿衣服的宝宝,还得要小姑帮忙,他食指怼到自己脸上,无声地对小姑父做了个羞羞脸的动作。 林素萍看小知言撅着屁股猫在厨房门口,不知道在干什么,她倾身往里一探,看到厨房里的两人,不由地笑出来,赶紧把小知言抱走,又将要进厨房端菜的顾松寒和顾庭钧挡住。 顾松寒立刻反应过来,坏笑起来,顾庭钧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媳妇儿不让他进总归有媳妇儿的道理,他抱过小知言去院子里看烟花。 林素萍凑到正在饭桌前摆筷子的老太太跟前,拱拱老太太的肩膀,“老太太,先给你道喜了,咱家可能马上要添新人了。” 就冲这小两口的腻乎劲儿,这不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老太太闲闲地斜她一眼,“用你给我道喜,”又忍不住抿嘴笑,“我早就开始做小衣裳了,用的天蓝色的料子,到时候男孩儿女孩儿都可以穿。” 林素萍打趣道,“是谁当初嘴硬说不着急抱小重孙的,您的脸现在疼不疼?” 沈云舒端着刚出锅的饺子出来,只模糊不清地听到了林素萍的最后一句,看老太太,关切问,“姥姥的脸怎么了?” 林素萍扭头看到沈云舒,又看一眼也端着两盘饺子从厨房出来的冯远山,直接笑出声,“不怎么,老太太今天高兴事儿太多了,笑得脸都疼。” 小知言看完烟花跑进屋,接林素萍的话道,“太奶奶脸疼吗,我可以给太奶奶揉揉。” 林素萍笑得更大声,顾老太太也笑,弯腰把脸凑给小知言,“好,小知言给太奶奶揉揉。” 小知言认真给太奶奶揉了揉脸,也学小姑姑的样子,给太奶奶整了整有些翻起来的衣领。 顾松寒“呦呵”一声,逗小知言,“你这是把太奶奶当小朋友了,还给她整衣服。” 小知言边给太奶奶弄着衣领,边认真点头,“小姑父都可以当小姑的小宝宝,太奶奶也可以当小宝宝。” 空气里静了下,瞬间轰然而起的笑声都要盖过外面的鞭炮声,就连顾庭钧也乐呵呵地笑出声。 沈云舒的脸都要红过身上的毛衣,冯远山勾住她的手指,捏了捏,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其实小姑也可以当小姑父的宝宝。” 沈云舒不看他,脚踩上他的鞋用力碾了下,都要使出吃奶的劲儿,冯远山握拳抵唇轻咳一声,把差点溢出嗓子的闷哼给压了回去。 年夜饭的饭桌格外热闹,就连一向寡言的顾庭钧,喝了两杯酒后,话也多了起来,小知言一口一口地吃着太奶奶专门给他包的小饺子,认真听着舅公说话。 饭都快吃完了,沈云舒脸上的红还没有散尽,又因为抿了两口果子酒,身上好像更热了些,她夹到碗里的最后一个饺子,感觉到面皮里包裹的硬度,把那个饺子放到了他的碗里。 冯远山看她,“吃饱了?” 沈云舒点头。 冯远山还是把自己筷子里夹着的那个饺子送到她嘴边,低声哄,“再吃最后一个。” 沈云舒被饺子皮碰了碰唇,下意识地张开嘴。 冯远山又嘱咐,“轻些咬。” 沈云舒咬下去,牙齿碰到了饺子里的硬币,有些怔住。 冯远山笑,“沈老板来年一定会发大财。” 沈云舒眼睛不由地弯成月牙,将硬币吐到他递来的纸上,冯远山又抽出张纸给她擦擦唇角,沈云舒接过纸,自己擦,扬下巴让他也吃她刚给他放到碗里的饺子。 冯远山意识到什么,夹起碗里的饺子,吃到嘴里,先是咬到硬币,硬币下面还压着颗枣子,这肯定是老太太包的。 枣子,早子,早生贵子。 沈云舒端起酒杯,碰了碰他的水杯,轻声道,“看来冯老板明年会好忙,忙着发财,”她顿一下,手托腮歪头看他,“也忙着当爹。” 冯远山看着她已经有些醺意的杏眸,眉眼微动。 今晚他要是努努力,明年的这个时候肯定能当上爹。 第58章 第58章还要不要打? 别人边看着台上的戏,边讨论着昨晚的春节联欢晚会,沈云舒坐在角落里,拿手掩着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困得她眼泪都要流出来。 中午饭吃完,小知言看太奶奶和舅婆打麻将看得起劲,连午觉都不想睡,她本来是打算自己回屋迷瞪一小会儿,补补觉。 但是还没躺下,就被青萤姐上门给拉出来看戏了,在茶楼门口又碰了许雪茹她们,两边的人凑一块儿,满满当当坐了一桌。 方青萤嗑着瓜子靠过来,“你昨晚干啥了,怎么困成这样。” 沈云舒端起茶杯喝一口茶,掩饰过去脸上的不自在,小声道,“看春晚看得太晚了,早晨又起得早,没睡多长时间。” 方青萤捏捏她的脸,“没睡多长时间是真的,至于是不是看了春晚就只有你们家冯远山知道了。” 沈云舒拿一块儿大白兔奶糖堵上了方青萤的嘴,指尖摩挲着留在手里的奶糖纸,想到昨晚,脸又漫上热。 她昨晚总共喝了半杯果子酒都不到,那酒的度数连啤酒都不如,她都能喝醉,在饭桌上说了招惹他的话,下了饭桌就被他拉回了屋,春晚都结束了,他还没折腾完她,要不是她最后晕了过去,他能折腾她到天亮都说不准。 沈云舒的手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肚子,昨晚少了中间那层阻隔,她被灼烫直接相贴,情动来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都到了现在,停留在里面的灼烫好像还没有散去。 她只说让他当爹,他当得未免也太卖力了些。 沈云舒又端起茶杯,再喝一口茶,压了压身上的燥热,一抬眸,和被人簇拥着从二楼拾步而下的人对上视线,想到自己脑子里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脸微红。 他不是去市里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冯远山和身后的人说了两句什么,撇开一众人,转脚朝她这边走来,沈云舒放下茶杯,直起些身,挽了挽耳边的发丝。 方青萤和许雪茹她们看到冯远山,纷纷来了精神,全都从戏台上收回视线。 冯远山走到沈云舒身旁,手随意地搭到她的椅背上,先跟方青萤和许雪茹打过招呼,又跟其他人微颔首。 男人冷峻,女人娇柔,两人一站一坐,好似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把明明暗暗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 方青萤每次看到沈云舒和冯远山一起,都会忍不住感叹一遍,她这个媒做得真是好。 许雪茹则是笑眯眯地看着冯远山,黑色羊绒大衣搭配黑色高领毛衣,肩阔腰窄,腿长又直,眉目俊朗,气质寒凛,骨血里又有一股子压不住的野性,这样的男人疼起媳妇儿来肯定是往死里疼。 所以云舒妹子这眼光不是一般的好,给自己挑了个宝,光看她那水灵灵粉润润的小脸蛋儿就知道,想必是夜夜都被滋润得彻底。 许雪茹有心想打趣两句,但碍于冯老板身上生人勿进的气场,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许雪茹这么个嘴上厉害的都不敢说,其他人就更不敢了。 大家又转身看向戏台,只是所有人的耳朵都停在小两口这边。 冯远 山低下些身,气息贴近她的耳朵,“看完戏还有别的安排吗?” 沈云舒摇头,小声问,“你忙完了?” 冯远山“嗯”一声。 沈云舒道,“那你先回吧,我待会儿也就回了。” 冯远山扫了眼戏台前的水牌,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结束,他握住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晚上有什么想吃的?” 沈云舒想了下,“你拿手的都想吃。” 冯远山眸底淌出笑。 沈云舒留意到周遭过于安静的气氛,声音更小了些,“你快走吧,别扰了我看戏。” 冯远山视线转向戏台,“这戏好看?” 沈云舒点头。 冯远山看到台上过于俊俏的小生,又看回她,“等回去给我讲讲有多好看。” 沈云舒明白他眼神里的意思,嗔他一眼,不想理他了,冯远山笑着捏捏她的指尖,顾忌着是在外面,不再逗她,漫不经心地直起身,脸上敛起笑,又回到面无表情,冷眼扫过一圈茶楼,将周围有意无意探寻的目光全都压了回去。 直到他人走出去,茶楼里才多少恢复了些热闹,方青萤冲沈云舒暧昧地眨眨眼,许雪茹和其他人都惊掉了下巴,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平日连笑都难笑一下的冯老板,在自己媳妇儿面前会是这般的温存小意。 饶是沈云舒表现得再淡定,也控制不住脸上的红,她又端起了茶杯。 茶楼的老板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伙计,端着各种零嘴小吃还有水果,要往沈云舒他们这桌摆。 桌上有个人奇怪问,“我们没有点这些呀?” 许雪茹一看这阵仗立马明白过来什么,拍那人一下,嫌她没眼色,我们没点肯定是有别人点了呗。 茶楼老板笑,“是冯老板请客,希望大家看戏看得开心。” 又招手让最后面那两个伙计把炭炉搬过来,一个放到沈云舒和方青萤身后,另一个放到桌子的另一侧,然后对沈云舒恭敬又客气道,“您要是还有什么需要就招手叫我。” 沈云舒没想到他能安排这些,大方对茶楼老板道过谢,面对许雪茹她们的打趣,也温语浅笑地应对自如。 方青萤歪头过来,扬下巴点点她们手边这几样水果小吃,悄声道,“看你们家冯老板心细到什么程度,既知道给你做面子,还知道让人把你喜欢吃的摆在你跟前,两不耽误。” 面对外人的调侃,沈云舒还能处理得从容得体,在亲近的人面前,她反倒有些耳热,“不也是你喜欢吃的。” 她和青萤姐的口味儿几乎是一样的。 方青萤拿肩膀拱她,“还不是沾了你的光。” 沈云舒拱回去,“等下回碰到了姐夫,我也沾你的光。” 方青萤想到自家那口子,嫌弃地撇嘴,“就他那个抠抠索索的小气样儿,半点儿都没有你家冯老板办事周到又大方的劲儿,他要是能想到这些,天上就要下红雨了,回头真该让他跟你家冯老板学学。” 沈云舒看她领口下掩着的金项链,“姐夫要是还抠抠索索,你这金项链是从哪儿来的?” 方青萤脸一红,又拿肩膀撞她一下。 沈云舒笑得月牙弯弯。 有人余光看到沈云舒的笑,心里着实有些纳闷,关于冯老板可能要走背字这件事,在镇上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从各处传来的消息看,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 大家都在说冯老板这次倒霉跟他这新娶的媳妇儿有关,毕竟他媳妇儿的八字实在是过硬,克死亲爹亲娘,又克死亲哥,现在又克上了自己男人。 正常来说,就算冯老板不闹离婚不打架,对他这媳妇儿也该没多少好脸好颜色才对,怎么也不该是这种放在手心里疼好像都不够的黏糊劲儿。 不只看戏的观众不解,冯敬峰也想不通。 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不相信他冯远山不清楚,现在正是严打抓典型的时候,他们这是正好给撞到了枪口上。 这次的事情,就是褚修崇出面都不管用,说到底褚修崇的根基在香港,他再有钱也就个做生意的,官场上的事情他混不开,只有他这个当爹的能给他解决掉。 他只要打个电话来服个软,他就是心里有再大的气,还能真的不管自己儿子。 可他等电话等了整整三天,甚至授意让人以配合调查的名义把他带走了一天一晚,都没能逼着他打哪怕是一通电话过来。 他也不知道他这硬骨头的劲儿到底是随了谁,他自己的厂子,他自己的前途,还能比和他亲爹置这口气更重要。 在一旁啃苹果的冯雅琳小声嘀咕,“您还等什么电话,就冲您用的那昏招儿,您现在哪怕是先解决了事情,再把电话打到我哥跟前邀功,我哥肯定都不带正眼理您的。” 正在看电视的钟情狠狠剜她一眼,让冯雅琳赶紧闭上她那臭嘴,那主意就是她出的,她还正提心吊胆生怕冯敬峰把怒气撒到她这儿,这个死丫头还非要往外翻腾这件事。 冯雅琳因为太过生气,没注意到她妈的眼色,音量还提高了些,“我就不明白了,本来就是您做错了事情,您既然想跟我哥和好,那为什么不是您去认错,反倒要逼着他来跟您服软。” 冯敬峰两眼一蹬,气咻咻道,“世上有当爹的给儿子认错的吗?!还我做错了事情,他就不看看他自己娶了个什么样的媳妇儿。” 冯雅琳看他到现在都还没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也就泄了气,她把苹果核扔到垃圾桶,拿纸胡乱地擦擦手,跺着脚起身往楼上走,“您就继续这样保持下去,等回头您要是想抱小孙了,连张照片都看不到,到那个时候您再后悔也不算晚。” 冯敬峰一愣,看冯雅琳,什么意思,他要当爷爷了?! 冯雅琳连看都不看冯敬峰,径直上了楼,既然他老人家这么固执,就不要怪她下猛药了。 茶楼的戏散场,许雪茹她们还要留下看第二场,沈云舒和方青萤跟着大部队乌拉拉地往外走,人群里有人也在盯着沈云舒的肚子看。 冯老板的厂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却半点都不怨自己媳妇儿,有没有可能是母凭子贵,这沈云舒肚子里已经有了冯老板的孩子,等孩子生下来,再留子去母。 那人看得太过入神,脚被前面的椅子给绊到,人眼看着要跌倒扑到沈云舒身上。 后面的王凤娇眼疾手快地挤过来,一把将那人给拉住,没好气道,“你走路不会看路吗,真要摔倒了,你自己受伤是小事儿,要是撞到了别人你赔不赔得起呀。” 那人被王凤娇的一顿训斥抢白得脸红脖子粗,想回嘴,但一看王凤娇那凶煞煞的模样儿,再看茶楼的老板带着几个伙计也围上来,一下子又畏怯了,他拿手指点了点王凤娇,转身出了茶楼。 沈云舒认真跟王凤娇道谢,就刚才那人那身块儿真要压下来,她指定得被撞到哪儿。 王凤娇一挥手,“哎呀,这有啥,我就是看到了,顺手的事儿。” 方青萤瞅着王凤娇圆乎乎胖墩墩的脸,再看着她下巴上的那颗痦子,总觉得她有些眼熟,她应该是在哪儿见过这人,她犹豫问,“您是不是在云舒添妆那天去过云舒家?” 沈云舒又仔细看王凤娇。 王凤娇也不扭捏,对沈云舒自报家门,“我是王凤娇,我父亲跟冯老板认识,添妆那天我就是想去添个喜气,云舒妹子你当时忙得不行,我也就没进屋去打扰。” 沈云舒这才知道她是谁,添妆那天最后整理礼单,她看到了王凤娇的名字,备的礼相当厚。 她认识的人中没有叫王凤娇的,婚礼结束后就拿着单子问了他,他让松寒按照王凤娇备礼的双倍给回过了礼去,她猜应该是有人想求他办事儿,在他那儿没走通,所以才把礼送到了她这儿。 沈云舒对这个王凤娇的初印 象倒不坏,觉得她应该是那种爽气人,但她不知道王凤娇要求他办什么事儿,担心会给他扯上麻烦,也不和王凤娇过多的深交,只客气礼貌道,“还没跟您道声谢。” 王凤娇笑,“要谢也是我道谢,自打沾了云舒妹子和冯老板的喜气儿,我这是干啥啥都顺得不行,就连减我身上这身秤砣肉,之前是死活都减不下去半两,现在不到一个星期,哗哗地减下去四斤。” 不管外面是传冯老板要破产也好,还是要坐牢也好,她王凤娇反正是不信的,她父亲也说了,这冯远山绝非池中物,将来能走到哪一步,谁都说不准,他们王家要想走出现在的败势,必须得搭上冯远山这条大船,让他给拉扯一把。 钱正刚之前干的那些没脑子的事儿,相当于直接把他们王家在冯远山这儿的路给堵死了,她刚才已经看过了,这冯老板对他这新媳妇儿可不是一般的看重,现在要想再重新把路盘活,就只能走沈云舒这儿的关系。 王凤娇说着话,又往沈云舒这边靠了靠,“我得再蹭蹭云舒妹子的福气,争取出了这个冬天,我也能有云舒妹子这么苗条。” 方青萤被王凤娇的俏皮话逗得咯咯笑开,她最喜欢王凤娇这种脾气性子的人,当下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拉着王凤娇亲亲热热地说起了话。 沈云舒跟还候在一旁的茶楼老板道过谢,一手护着只顾着说话的方青萤,三个人边说着话出了茶楼。 茶楼老板一直躬着身将沈云舒一行人送到茶楼门口,看到台阶下和人闲聊的男人,不由会心一笑。 这冯老板还真是疼自己媳妇儿疼得紧,不仅媳妇儿喜欢吃什么都记得门清,他刚才明明看他都开车走了,现在赶着戏散场又过来接人。 沈云舒第一眼先看到了他,不过马上被孙盛年怀里的岁岁抢走了全部的注意力,小姑娘唇红齿白,今天又穿了一身喜庆的红,头上戴着她给她做的小虎头帽,脚上也穿着小虎头鞋,活脱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小仙子。 岁岁见到沈云舒也十分高兴,嘴里叫着姨姨,要让沈云舒抱,冯远山走上前接她手里的包,沈云舒把包给了他,眼睛一直都在岁岁身上,她一把将小姑娘抱过来,亲亲她的小脸蛋儿,又亲亲她红通通的小鼻尖。 冯远山站在她身旁,侧身挡住街边吹过的冷风,给她紧了紧系得有些松散的围巾,又和王凤娇简单点头打了个招呼。 沈云舒给岁岁顺着有些乱的头帘,话是对他说的,“你给我拿包里最下面那个红包。” 冯远山睨她一眼,拿出红包,看她,“这个?” 沈云舒直接看向红包,伸手要拿过来,冯远山没松手,沈云舒这才把视线转过来,她指尖蹭着信封向上,碰碰他的食指,冯远山不为所动,沈云舒凑到岁岁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 岁岁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冯远山,软糯糯地开口,“小姨夫,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红包快快拿来。” 她奶声奶气的话把大家都逗笑,沈云舒也看着他笑。 冯远山陷在她灵动狡黠的目光里,心道,今晚回去还得继续努力,要是明年家里能添上个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姑娘,肯定又会是另外一番热闹。 岁岁得了个厚厚的红包,给了云舒姨姨一个大大的吻,方青萤他们一家子晚上要去她婆婆家吃饭,不跟沈云舒一个方向,在茶楼门口分开了。 王凤娇很有眼色,简单和沈云舒聊了两句,就借口说还有事情,去了茶楼对面的商场。 冯远山没开车来,沈云舒的手被他握在掌心放到了他的大衣口袋里,两人肩并肩走在张灯结彩的街道上。 沈云舒肩抵靠着他的肩,提起刚才王凤娇说的事情。 王凤娇说她要好的一姐妹儿要做一批工服,问她这儿能不能接,要只是单纯地做衣服,沈云舒自然是能接,但王凤娇的目的应该不单只为了这桩买卖,她原是想着委婉拒绝,他却直接让她和王凤娇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 沈云舒再跟他确认一遍,“我真的能接吗,会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 冯远山道,“不会,王凤娇这个人还算实诚,可以试着结交结交。” 他大概跟她说了一下王家的事情,现在王凤娇已经和钱正刚正式办了离婚手续,钱正刚这个上门女婿被踢出了门,王凤娇成了王家的主事儿人。 王凤娇其实是很有能力的一人,但王家老爷子一直信奉男主外女主内,所以才让钱正刚这个只有花架子的上门女婿当了家,也把王家的产业快要败没了。 好在王家老爷子人虽然在床上瘫着,脑子还没彻底糊涂,及时醒过味儿来,现在终于知道把自己亲闺女给扶起来了。 冯远山看她,“王凤娇说的那个人在国外有不少资源,你们要是谈得好,以后就能走上外贸出口这条路。” 沈云舒眼睛起了亮。 冯远山刮她的鼻子,“一提到挣钱就这么开心?” 沈云舒使劲点头,又问,“那我回头可以请王凤娇到家里来吃饭吗?” 冯远山眉头微皱,“你自己的家,想请谁来吃饭还用问过我?” 沈云舒笑开,往他跟前凑,撒娇道,“远山哥,你真好。” 冯远山哼一声,将两人的距离拉开,“我好什么,刚才一眼都不看我。” 沈云舒挨着他的肩凑过去,“我看了,我出门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你。” 冯远山不受她的哄,又远离了她些,目光扫到街对面的人,眉眼生出些寒。 沈云舒一门心思地想哄他,压根儿就没有看到正盯着他们看的周时礼,她另一只手拽上他的胳膊,不许他再跑,就要跟他紧紧挨着,“骗你我是小狗。” 冯远山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给她拨开被风吹到脸颊的头发,“你不是小猫,怎么又想当小狗。” 沈云舒羞恼地踢他一下,她不是猫也不是狗。 两人低声说着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到的私语,在暮色的夕阳里越走越远,周时礼失魂落魄地看着那两个抵肩而行的亲密身影,这一仗胜负还未见分晓,为什么他现在已经觉得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顾家的门前今年远没有往年热闹,大家多少都听到了些风声,避嫌的多,登门的少,顾老太太索性直接闭门谢客。 一大家子窝在家里打麻将,既不用天天给这个那个来拜年的亲戚做饭,又不用敷衍应付不想应付的人,这个年过得简直再悠闲惬意不过。 沈云舒在打麻将上是新手,被他带着玩了两圈,就被推上了桌,第一天几乎把把输,第二天摸到了些门道,第三天已经会给老太太和舅妈喂牌了。 顾庭钧私底下对冯远山夸,云舒内秀,半点儿都不张扬,实际上脑子灵极了,算牌也快,还过目不忘,以后要是有了小孩儿,不管是随你俩谁,都错不了。 冯远山给小知言洗完澡,又把他哄睡着,再回到东院,屋里哗啦哗啦的麻将声还在响着,钟表已经快指向十一点。 他站在她身后看了会儿,要是这麻将摊儿再练下去,她那点不多的工资得全都输给老太太和舅妈。 冯远山手搭在她的肩上敲了下,让她快点胡了,好结束这一把,沈云舒让他不要管,她输点钱就能让老太太和舅妈高兴一天,再划算不过。 而且,她也不想早早地回房去,他这几天饭局应酬都少,在家里的时间多,就更有精力折腾她了,她腿是软的,腰是酸的,就没一天是缓过劲儿的,别人过年是胖三斤,她这个年过得瘦五斤。 顾老太太嗑瓜子磕多了,想吃葡萄,指派冯远山去给她洗一盘出来,冯远山进了厨房,听到林素萍拍桌喊胡了,开口叫外面的人,“沈云舒,进来帮我一下。” 好一会儿,沈云舒才慢慢腾腾地走进来,只站在门口 ,不肯再往前走,用眼神问他做什么。 冯远山胳膊伸出来,“帮我挽下袖子?” 沈云舒看他半晌,走近他,边给他挽着袖子边小声道,“你怎么还不刮掉胡子?” 他这两天在家里待着,连胡子都不刮了,他不刮也就不刮,可他会拿胡子折磨她。 冯远山喂给她一个洗好的葡萄,“你不是喜欢?” 沈云舒被葡萄咬出的汁甜到,连声音都带上了丝的甜,“我什么时候喜欢了。” 冯远山拿手接住她嘴里吐出的葡萄籽,“昨晚——” 沈云舒脸一热,挥手打上他,她本来想打他的胳膊,手却失了准头,“啪”一声打到了他的屁股上。 两人都愣住。 沈云舒的掌心贴着他圆翘的臀,一时没有移开,他全身都硬邦邦的,她有些意外他这儿的弹性这么好。 冯远山看着她,哑声问,“还要不要打?” 第59章 第59章小猫,在这儿试一次?…… 沈云舒脸更红,手慌着离开,看清他黑眸里的戏谑,指尖一顿,“啪”的一声又打下去。 冯远山怔了下,没料到她会再打下来,他伸手要抓人,沈云舒已经擦着他的手逃远。 她一只脚迈出厨房门口,又停下,手抓着门框回头看他,脸颊盈粉,眼波流传,用口型道,“手感很好。” 十足夸赞的语气,没半点欺哄的意思。 冯远山平静威胁,“你回来。” 沈云舒冲他皱皱鼻子,转身出了厨房,她又不傻,她才不要回去。 冯远山看着轻晃的门帘,唇角扬起笑,她的胆子倒是一天比一天见大。 等冯远山端着洗完的两盘葡萄出来,麻将摊儿已经散了桌,老太太和林素萍在喜滋滋地数着今天赢的钱,顾庭钧端来两盆洗脚水,一盆放老娘跟前,一盆放媳妇儿跟前。 顾松寒走过来,笑得意味深长,“嫂子回西院了,走得还挺快,像是后面有谁在追她。” 冯远山把一盘葡萄递给他,顾松寒接过去,还想接他哥手里的另一盘,冯远山没有给,又去桌前的花瓶里拿了个老太太新做好的鸡毛掸子,不紧不慢地也回了西院。 顾松寒拿起一颗葡萄扔进嘴里,有点想不明白他哥拿鸡毛掸子做什么。 冯远山推门进屋,原以为她会逃去洗澡间,她却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话发呆,冯远山走过去,挨着她坐下,把果盘和鸡毛掸子放到茶几上,“怎么了?” 沈云舒回过神,“林杏芝把电话打到了黄大娘那儿,想约我明天下午见一面,我答应了。” 那个所谓的方律师还真的是个律师,不过除了这个,其他的全是假的,从名字到家世出身,再到什么国外的亲戚,全都是他编来哄林杏芝的。 他绿了广州那边一个有权有势黑白通吃的大佬,本想从大佬太太那边骗些钱,结果钱还没骗到手,就被大佬给发觉,国内压根儿混不下去,就想跑国外。 原是想着借林杏芝的手捞一笔弄点路费,谁知道又碰到一个硬茬儿,直接让人给逮住送回到了大佬的手里,他也不知道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能点背成这样。 大佬亲自出手教训人的时候,林杏芝被迫在旁观看了全程,这几天把这辈子的噩梦都做完了,她知道她以后还有没有活路就是沈云舒她男人一句话的事儿,犹豫来犹豫去,还是给黄大娘打了个电话。 沈云舒接到黄大娘的电话不算意外,她知道林杏芝肯定还会找她。 冯远山喂她一颗葡萄,“她上次已经被吓破了胆儿,不会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顶多是跟你打打感情牌,你别因为她是小知言的生身母亲就对她心软就行。” 沈云舒点头,她将葡萄籽吐到他送过来的纸上,扫一眼茶几上的鸡毛掸子,又看他,“我也不是对谁都随随便便就会心软。” 冯远山听出她话里的意有所指,揽她的腰将她抱到腿上,两人面对面,他抬她的下巴,“谁能得你的心软?” 沈云舒摸摸他硬硬的胡茬,又偷摸儿地拿脚把鸡毛掸子踢远了些,“还能有谁,你自己算算你这几天哄我骗我多少次,我次次还都依了你,天底下也就冯远山你独一份,在我这儿有这个待遇。” 冯远山眼底起了笑,语气很平淡,“少给我灌迷魂药。” 沈云舒摁碾了下他的唇角,“才不是迷魂药,这是事实,我只会对你心软。” 冯远山掐她的腰,“直接说你心里想说的,别在这儿跟我绕这种虚头巴脑的话。” 沈云舒小声道,“我今天想申请休息一晚。” 她怕他不同意,又晃着他的脖子加一句,“不能只我对你心软,你也得对我心软些,我已经连着上岗快一个星期了,现在要求休息一晚是很正当合理的要求,就是使唤牛干活儿,也得隔三差五地让它歇歇喘口气呢。” 冯远山被气笑,她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类比,她不只打麻将脑子灵会算牌,现在这算盘也打得叮当响,知道刚才招惹了他,轻易收不了场,所以先给自己贴个护身符。 沈云舒主动亲亲他,“好不好,远山哥?” 冯远山背靠到沙发上,懒懒道,“舒服的是你,出力的是我,我都还没想着申请休息一晚。” 沈云舒恼得拉着他的面皮使劲扯,让他什么话都说,舒服的又不是只她一个。 冯远山黑眸里全是笑,凑过身,拿胡茬蹭她红透的脸颊。 沈云舒头后仰,躲开他,“疼~” 冯远山勾着她的腰,又把她拉回到怀里,“疼就给我刮掉,反正你今晚也不用我伺候,留着也没用。” 沈云舒摇头不干,“我不会。” 冯远山也不逼她,只让她选,“不做这个,就做别的。” 沈云舒掐着他的脖子都想咬他了,“你是土匪吗?” 被叫土匪的人将她抱起来,直接进到洗澡间,拿脚踢上门。 安静的房间内,隔着薄薄的一扇门传出来些模糊不清的沉声低语,不一会儿,男人“嘶”一声,音量提高了些,“你想谋杀亲夫。” 女人委屈,“我都说了我不会。” 男人自有治她的办法,“待会儿我脸上多几道口子,明天就多加几次,你今晚不是申请休息,明天体力应该很够。” 然后是女人又娇又软的抱怨和抗议。 不过是刮一个胡子,一直到深夜,洗澡间的灯还在亮着。 林杏芝等沈云舒来等得本来就紧张得不行,看到黑衣黑脸眉目凛寒的冯远山从车上下来,双腿就差打哆嗦了。 她虽然从来没见过冯远山,但从这个男人一下车的气场,她就能猜到他是谁,再看到冯远山下巴上贴着的创可贴,更是想哭,这肯定是去揍了谁留下的伤,他都带上了伤,她根本不敢想他揍的那个人得伤成什么样儿。 林杏芝撒腿就想跑,又被沈云舒给叫住。 沈云舒扶着冯远山的胳膊弯腰下车,冯远山给她拢了拢大衣的领口,又不轻不重地将车门给关上。 林杏芝被甩车门的声响吓得又是一哆嗦,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闷头站在原地,连呼出的白气都是颤的。 她突然很后悔,这冯远山打眼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儿,她之前要是见过他哪怕一面,绝不会受方至诚的忽悠,不对,那个挨千刀的根本不叫方至诚,她被他叫了小一年的心肝宝贝儿,却连他真的叫什么都不知道,天底下比她 再傻的应该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冯远山没有插手两人间的谈话,他守在不远处,在拿着大哥大打电话,视线的落点始终停在沈云舒身上。 沈云舒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林杏芝,没有任何感觉。 林杏芝语无伦次地忏悔了半天,也没得到沈云舒的半句话,她胡乱地抹一把泪,“云舒,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前面是被猪油蒙了心,受了方至诚的哄骗,才会干出那种没有脑子的缺德事儿来,我这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每分每秒都后悔得不行。” 沈云舒背靠向椅子,耐心不多,“我们还是有话直说,不用绕圈子说这些没用的。” 林杏芝抽了抽鼻子,犹豫开口,“云舒,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现在真的是没路可以走了,我之前跟的那人心梗死了,他儿子闺女逼我交出了那人给我的所有钱和首饰,直接把我轰了出来,还威胁我不许在城里待,不然见到一次打我一次,我手头是一分钱都没有了,我家里什么情况你也清楚,我哥和嫂子现在知道方至诚出了事情,见从我这儿捞不到什么钱了,嫌我占他家的地方,年还没过完就想把我往外赶。” 她怕沈云舒误会什么,又忙道,“我不是跟你要钱,我听说你厂子里现在要招人,你能不能让我跟着你干,我手上的活儿你是知道的,这几年虽然手生了些,但要拾起来也不难,我肯定会踏踏实实干,不再想什么歪的斜的,我糊涂日子过够了,现在已经彻底想明白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我要好好攒钱,为我自己,也为小知言。” 沈云舒一口否决,“我不能答应你,说白了,你之前的所作所为让我半点都没法信你,我不知道你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你也不用为小知言,他不需要你给他攒什么钱,你把你自己的日子过明白就行。” 林杏芝挺直腰背,“我可以到你哥坟前发誓。” 沈云舒秀眉微蹙起,冷冷看她一眼。 林杏芝又泄了气,她根本没脸去见沈云川,又怎么到他坟前发誓。 她泪眼模糊地看着对面的沈云舒,一时有些失神。 简单的黑色大衣,乌发低挽,全身上下的配饰只有腕间的一块儿手表,可她只坐在那儿,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进退有度的从容。 为什么同样都是过日子,她就能把日子越过越好,而她却把自己活成了这般人鬼都不是的模样。 林杏芝将脸上的泪一点点抹干净,咬牙认真道,“我知道了,云舒,对不起,又耽误你时间了,你说得对,我得先把自己的日子活明白才行,你放心,我不会去打扰小知言的,我没脸见他,对他来说,有我这个娘还不如没有的好。” 沈云舒盯着她默不作声地看了半晌,最后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来,推给她,面无表情道,“这是一家广州的工厂,也在招人,这里面的活儿不比当初在机械厂轻松,你要是觉得自己能吃得下去这份苦,可以联系试试看,你要是还想走别的轻省路,就直接撕掉这张名片扔垃圾桶。” 她别的也不多说,大家都是成年人,除非自己能想明白,不然说再多也是浪费。 冯远山看她站起了身,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两句就收了线,转脚朝她这边走过来,沈云舒对上他的目光,眼里的冷淡缓了些,自然地握住他伸过来的手,被他牵着走出了茶馆。 冷风吹过,沈云舒仰头看着天空,轻轻叹了一口气。 冯远山偏头看她。 沈云舒勉强弯出些笑,“我没事儿,就是希望她真的能吃住这次的教训,开始往正路上走。” 冯远山捏捏她的手,“小知言是你教出来的,他从骨子里就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糊涂性子,他长大后就算知道这些,也不会怪你,他最清楚,小姑是天底下对他最好的人。” 沈云舒眼眶有些湿,她歪头靠到他的肩上,“现在又有了小姑父对他好。” 冯远山道,“以后还会有弟弟妹妹们对他好。” 沈云舒听出了他的话外音,掐他的虎口,“只有弟弟或者妹妹,没有们。” 冯远山笑,“怎么也得有个像妈妈的妹妹。” 沈云舒红着脸乜他一眼,原还有些沉闷的思绪已经被他给带偏了,她脑子里在不自觉地勾勒妹妹的样子,有个小姑娘当然好,像她或者像他都好。 等她回过神,才发现他们没有往家里走,而是在往山上开,她看他,“我们要去哪儿?” 冯远山将车停在半山腰,话说得不正经,“去私奔,要不要?” 沈云舒正经回道,“我是有老公的人,才不要跟野男人私奔。” 冯远山眉眼含笑,捞着她的腰将她从副驾驶抱过来,沈云舒嘴上说着不要,他抱她的时候,她配合着搂上他的脖子,好让他的劲儿用得轻省些。 落日已经挂到了半山腰,山涧氤氲着白色的薄雾,远处的天空被余晖染成大片的紫红,寒冬虽萧瑟,可也有独属于它的美。 沈云舒被车窗外的景色给吸引到,靠着他的肩看了好一会儿,又拿一双清亮亮的杏眸看回他,“怎么开到了这儿?” 冯远山扬下巴让她看山下,沈云舒这才发现在这儿正好能看到他的工厂,厂子里已经亮起了灯,给将暗未暗的天色铺上了一层淡淡的暖意。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些通明的灯火,沈云舒心里不由地涌上些骄傲,这是他的世界,也是他拼搏奋斗出来的事业,他是从风里雨里淌过来的人,所以没有什么会轻易将他击垮。 沈云舒看他,“你厂子的地界儿选的真好,临河背山,一看就是风水宝地。” 冯远山回,“小时候,母亲常带我来这边玩儿,当初选厂址的时候,我站在这儿,一眼就相中了那块儿地,厂子建成到现在,大大小小的问题遇到过不少,但每次都能顺利解决掉。” 沈云舒认真道,“母亲在天上保佑着你呢。” 冯远山捏捏她的耳朵,“我知道。” 沈云舒轻声问,“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冯远山沉默半晌,“她很聪明,读书厉害,人又长得漂亮,还讲义重情,褚叔说母亲要是搁古代,就是一恣意江湖行侠仗义的侠女。” 他唇角牵起些笑,又道,“母亲见到你,肯定会欢喜,姥姥说,她一直都想要个又甜又乖的小姑娘,结果却生出了我这么个混小子。” 沈云舒搂上他的脖子,“看来是母亲冥冥之中给我们牵了线,让你走到了我身边。” 冯远山挑眉,“我怎么记得是你先走到了我身边。” 沈云舒语气有些冷下来,“对哦,婚还是我求的,你一开始都不想搭理我,连话都不跟我说一句。” 冯远山点她的胸口,“你当时哭得那么惨,我以为你心里有放不下的人。” 沈云舒想到那天脸就有些热,她都不知道他看着她哭了多久,她攥住他的手指把话跟他说明白,“我才不会那么傻,我哭也不是为那么一个人渣,我只是想到了我哥。” 冯远山慢悠悠道,“也不知道大舅哥我对这个不是他选的妹婿满不满意?” 沈云舒不上他的当,她抠着他衬衫的扣子,小声道,“你得表现得再好一些,他才能满意。” 冯远山唇角的笑意加深,“褚叔当年筹备公司资金不足,母亲拿出了些钱给他应急,不算多,也没想着再让褚叔还,但是褚叔把当年的那笔钱换成了股份,说是替母亲给未来小孙的礼物,我和姥姥商量过了,股份一分为二,一份给小知言,一份给我们的妹妹。” 沈云舒一听就立马正色下来,也没了逗弄的心思,她说让他表现得再好一些,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再不懂公司股份那些事情,也在报纸上看过对褚叔的介绍。 冯远山摁住她的唇,“你把小知言当自己的孩子,小知言在我这儿也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样,这些就当是给他立足于世的底气,这样他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永远不必受钱上面的 束缚,也能活得自在随心些。” 沈云舒眼角泛起红,她抱紧他,喃喃道,“我要努力做衣服挣好多好多钱,以后给你换崭新的大汽车,再不让你开这二手车,还要做你的后盾和底气,也能让你活得自在随心些。” 冯远山轻笑出声,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弄上她的头发,“王家的厂子我已经找中间人开始跟王凤娇谈了,这次应该会谈到一个很不错的价格。” 沈云舒有些懵也有些急,她又压下心里的急,“你二期的地方不是已经批下来了,怎么还要接王家的厂子,这次的事情也会影响到二期“” 冯远山亲了亲她的唇角,安她的心,“不会,这次的事情很快就会过去,你不用担心。” 沈云舒捧起他的脸,亲他一下,又亲他一下。 她也不想担心,但他这些天折腾得她再狠,她觉也睡得不安稳,总会做些梦,她有些怕大仙儿的话会应验,她不想给他带来不好的东西,她想让他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冯远山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母亲有留给我一笔钱,我之前拿那笔钱投资,这些年一直压着没回过本,年底突然就有了起色,翻了不少,这都是你给我带来的福气。” 沈云舒睫毛颤了颤。 冯远山刮她挺翘的鼻子,“我想着你婆婆不能光喜欢我们这有福气的儿媳妇儿,怎么也得给份见面礼,你又不喜欢首饰那些东西,干脆就拿这笔钱以你的名义把王家的厂子接过来,留给你当服装厂用,你不是说这块地界儿是风水宝地,肯定也能保佑沈老板发大财,好早点给我换上崭新的大汽车。” 沈云舒慢慢怔住。 冯远山亲亲她的眼睛,亲亲她的鼻尖,最后又亲上她的唇,轻吻慢啄着,一直亲到她有所回应。 沈云舒搂着他的脖子一点点收紧力道,他总是能一眼看透她心里的不安,然后以他的方式给出安慰。 夕阳完全落到山脚,暮色笼罩下来,将车厢阻隔成一个密闭的空间,夜空中出现了星星点点的亮,远处还有时高时低的鞭炮声,漫天的烟花骤然升起时,沈云舒在他的吻里嘤咛出声。 冯远山呼吸一沉,箍紧她的腰,商量的口吻,“小猫,在这儿试一次?” 第60章 第60章你要快点儿 山下有万家灯火,头顶有璀璨星空,周围漆黑一片,山间的夜风一下一下地打在车窗上,也打在沈云舒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上。 她全身被他的大衣裹着,从外面看,什么都看不出,可大衣下面却乱的一塌糊涂,她紧张,也害怕,乌黑的发堆在颈侧,粉红的鼻尖缀着细细的汗,眼睛里蒙着雾气,可怜极了。 冯远山进得万分艰难,他沉沉地喘一口气,停下来,抱着她,温柔地亲她的耳朵,嗓音低哑,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小乖,放松些。” 沈云舒拼命摇头,睫毛上挂着的泪珠也跟着一块儿晃,她放松不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他哄起她来总会有许多要命的招数,她昏头昏脑地就着了他的道,现在他们可是在外面,万一碰到谁大晚上的来爬山,那她就不要活了。 冯远山手探进大衣里,一点一点地缓着她的紧张,“不怕,没人会来,什么都看不到。” 沈云舒连发梢都在抖,她抱紧他,亲了亲他下巴上的创可贴,颤着嗓子道,“你要快点儿。” 她话音还没落到湿热的空气里,脊背骤然绷直,后仰的脖颈都要碰到方向盘,他俯身压下,将她嘴里差点溢出的尖叫给堵住,车内空间窄小,两人贴得无限近,沈云舒只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全都丢完了。 山下的灯火在晃,天上的星星在晃,车也在晃,她说的快跟他的快根本就不是一个意思。 沈云舒哭着叫“远山哥”,想让他慢下来,可他偏要更快,她又抽抽搭搭地叫“老公”,指望着能叫得他心软些,但她越叫他越快,还重,沈云舒有些恼,揪着他的耳朵开始叫“冯远山”。 浸着水的嗓音,一声一声地叫着他的名字,媚到勾魂,冯远山觉得要是她再叫下去,他今晚能死在她身上也说不定。 他咬住她的唇,哑声道,“别再叫了,待会儿把不该招的全都招来了。” 沈云舒本来就紧张得不行,她胆子虽然没有多小,但很怕这种鬼神之说,泪眼汪汪的视线里再看到车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像是有什么扑面而来,心脏一颤,全身都瞬间绞紧。 冯远山胳膊上的青筋倏地暴起,发间的汗珠垂落,他压紧她的背,闷哼一声,全都交待给了她。 沈云舒窝在他怀里,一直回不过来神,冯远山亲她的眼,亲她的鼻尖,亲她的唇,又拿起她的手,亲她发颤的手指,沈云舒想给他一巴掌,可手腕软得都使不出来力,他干嘛要在这种时候吓她,她刚才差点就要死过去了。 冯远山拨开她脸颊上沾着的湿发,又亲亲她红里透粉的脸颊。 沈云舒推他的脸,不想让他亲,他太容易就被招惹到,她不想在这儿再死第二次。 冯远山餍足地轻笑出声,扯了扯她身上下滑的大衣,将她圈紧。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抱着,谁都不想动。 车窗外的风声呼呼作响,沈云舒靠在他的肩上,手指落到沾着白色雾气的车窗,一笔一划地写着,等最后一笔落定,她才意识到她在写他的名字。 她手指顿住,想把名字给抹掉,他握住她的手腕,一笔一划地带着她,在他的名字旁写下了她的名字。 两个名字相贴在一起,就像此刻的他们。 沈云舒抬眼看向他,冯远山低头亲亲她,沈云舒环住他的肩,轻声道,“你不要让别人再开这辆车。” 冯远山低低“嗯”一声。 沈云舒抱他抱得更紧,她在他怀里闷了半晌,想到什么,又看向他,“王家的厂子就算价格合适,你也不要接了,你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把钱留着应急。” 冯远山又捧起她的脸,亲了亲,“不用,现在这事儿钱解决不了,得等着人倒台。” 沈云舒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笃定,凑近他一些,小声问,“会倒台?” 冯远山被她这像是说什么惊天秘密的样子给逗笑,他刮刮她的鼻子,也和她一样小声,“有一句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沈云舒一激动,搂着他的脖子雀跃问,“真的?” 两人还没有分开,她这一动又触发了什么,冯远山喉结一滚,还未尽兴的凶悍又在蠢蠢欲动。 沈云舒僵住,急着推他,“不行,我们该回去了,姥姥还在等着我们吃饭。” 冯远山钳着她不放,眸光很沉。 沈云舒眼泪又往下掉,她搂着他的脖子求,“远山哥,回去吧,这样不舒服,我不喜欢这儿。” 冯远山看着她梨花带雨的一张尖尖小脸儿,最终还是心软放过了她,他将唇印在她的眼尾,一字一字地哑声道,“沈老板要努力挣钱,给我换个大点的车,我们再到这儿来,肯定会伺候得你舒服。” 沈云舒嗓子一哽,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嘴上,她才不要跟他来这儿第二次,她还想再多活几年。 这是她活到现在做得最疯狂的一件事,她以为只要离开了这儿,这一晚死去活来的记忆就会被抛到脑后,可她这个时候还没意识到,这座山正对着她那个仓库的窗户。 十多天都过去了,她每天蹬缝纫机蹬累了,一抬头,就能隔着空旷的田野,远远地看见那座山屹立在那里,不管是大风天,还是大雪天,都挡不住它进到她的视线里,那晚的记忆就又会冲击她的大 脑一遍。 她都觉得他是故意的,他人虽然不在,但一整天都会在她脑子里跑来跑去,他也不嫌累得慌,沈云舒有些怔地看着窗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他就是个坏人,把她也要带坏了。 旁边几个婶子听见沈云舒的叹气声,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知道要不要说上两句。 她们都听说了,政府那边已经下发了文件,还是从市里直接下发下来的,冯老板的厂子要封了,她们也要在正月二十前搬到隔壁王家的厂子里。 冯老板前些天还天天中午来给媳妇儿送饭,晚上接媳妇儿回家,但这几天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有人说冯老板是被抓进去了,也有人说冯老板跑路了。 她们也不敢乱打听,但她们都觉得冯老板肯定不是那种会扔下自己媳妇儿跑路的人,云舒这些天倒是跟没事儿人似的,还说说笑笑的,就是那缝纫机蹬得特别起劲儿,时不时地还会盯着窗外的那座山发呆,那还能是在想什么,肯定是在想冯老板呗,冯老板不是叫冯远山。 真的是造孽哦,多好的小两口,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沈云舒从窗外扯回视线,发现房间内没了缝纫机的声响,有些过于安静,她一看墙上的表已经四点了。 她年后就跟机械厂那边提了停薪留职的事情,厂里正鼓励员工另谋出路,她申请交上去第二天就给她批了,半点都没拖。 她现在一门心思全都放到了服装厂这边,陆秋明负责在外面跑业务抢订单,她主抓管理和生产,她也没什么老板的架子,一有时间就跟着大家伙儿一块儿赶活儿。 今天虽是正月十五,因为这单急,所以就没有歇,但肯定要早点散,不能耽误了大家伙今晚吃团圆饭,他这几天都不在家,昨晚打电话说今天下午回来,也不知道他现在到了哪儿。 沈云舒转头跟几位婶子道,收一下手头上的尾,今天就可以撤了,门口的东西一会儿走的时候一人提一兜。 她说着话,看到门口走进来的人,愣了下,唇角慢慢扬起笑。 几位婶子顺着沈云舒的目光也看向了门口,先是一惊,又是一喜,这冯老板一身黑衣,眉深目阔,神采英拔,压根儿就不像是从哪儿放出来的。 婶子们有心想问什么,又怕耽误小两口团聚,都着急忙慌地把手头的活儿利落收尾,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跟沈云舒和冯远山说了几句过节的吉祥话,一人提着满满一兜子东西,高高兴兴地走了。 沈云舒慢慢地收拾着缝纫机上的衣服,冯远山走到她身边,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他帮着她一块儿收拾。 等婶子们都出了门,她的手抬起,他的手伸过来,两人指尖相碰,又十指交叉地紧握在一起,她被他拉到他怀里,沈云舒环住他的肩,才四天没见,她已经很想他。 冯远山托起她的脸,拇指摩挲着她的耳根,弯腰俯下身,沈云舒双手搂上他的脖子,脚尖微踮起,现在言语能诉说的远不及一个深吻,他也想她了,从刚才他一进门看她的眼神,她就知道。 两人呼吸渐近,沈云舒胃里突然搅起一阵轻微的翻涌,她偏头避开他,冯远山的唇擦着她的脸颊落到了她的颈窝,沈云舒闻到他身上的气息,难受更多,她手推上他的肩,将两人的距离分开,才觉得好受了些。 冯远山仔细看她,“不舒服?” 沈云舒也不知道这股难受劲儿是因何而起的,他身上的味道明明和之前一样,是她喜欢的那种干净清冽,现在却有些闻不得似的,他一靠近,她就有些不舒服。 冯远山也察觉到了她不对劲儿的地方,“我身上有烟味儿?” 他虽然没抽烟,但刚才应酬的时候难免会沾到别人抽的。 沈云舒把脸靠到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觉得安心了些,“可能是因为生理期,胃里有些难受,过会儿就没事儿了。” 冯远山手摸上她的小腹,“肚子疼?” 沈云舒摇头,她这次月经推迟了几天,今天中午才来,现在也只有轻微的出血,她前几年冬天的时候受过凉,月经一直都不怎么规律,之前也有过这样量小的情况,肚子会刀绞似的疼,这次还没怎么疼,就刚才胃里翻腾了那么一下。 冯远山轻轻地给她揉着,沈云舒的胃被他掌心的温度贴着,难受劲儿也慢慢缓了下来,冯远山凑到她耳边,低声道,“看来是我努力得还不够。” 沈云舒耳根一热,隔着衣服使劲掐他硬邦邦的腰。 外面传来咚咚咚的跑步声,沈云舒刚把他推开,顾松寒已经掀帘进来,着急道,“哥,出事儿了,周时礼带着人来封厂了。” 上面下发的文件是正月二十前封厂配合调查整改,今天才正月十五,他们这些天连着开了几次大会,才将全厂的人心惶惶给平复了些,今天日子这么特殊,要真让周时礼今天就把厂子给封了,那他们之前做的工作全都白费了。 冯远山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裹到沈云舒身上,不紧不慢道,“他来就来,慌什么。” 他的一句话不仅让顾松寒稳下来,也让沈云舒从一瞬间的慌乱回到镇定,他心思的缜密和胸中的成算要远胜周时礼,对一切可能会发生的情况肯定都有预判,他一直让她信他,她没有理由不信自己的男人,反倒长外人的气焰。 沈云舒反握住他的手,仰头看他,“我们一起去会会他?” 冯远山抚摸着她有些凉的手背,不赞同,“外面冷。” 沈云舒道,“有你的大衣。” 冯远山看着她目光里的坚定和沉着,漆黑的瞳仁里不由地淌出笑,他给她拢紧领口,如果不是有顾松寒这个碍眼的东西在,他得把她抱起来亲个够。 顾松寒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这是当了电灯泡,他挠挠头,突然觉得那个周时礼好像也没那么可恨了,倒是有些可怜还可笑,他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他上蹿下跳折腾得越厉害,他哥和嫂子的感情反倒越来越好。 工厂大门口的人已经越聚越多,那几个婶子还没走,一脸的担心,以陆钊为首的一批工人牢牢堵着门口,不允许周时礼进半步。 周时礼站在寒风中,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他们再拦着也没用。 他知道上面有人在护着冯远山的厂子,不然市里也不会绕过县里提前下发文件,原本今天就可以封厂,市里的文件非要宽限到正月二十,不就是要多给他冯远山一些时间来想对策。 有人给他保驾护航也没有用,现在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今天这个厂子他是封定了,月圆人圆的元宵节是个多好的日子,他总得送他们一份大礼才行,搅得他工厂里的人心全都散了,以后他就是想东山再起也难。 工人们见冯老板来了,像是看到了主心骨,都暗自松了一口气,纷纷从中间让出一条路来给老板。 周时礼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人,面露嘲讽,都到这时候了,还有心思手牵手,也真是不知所谓。 他不看沈云舒,只阴恻恻地盯着冯远山,“冯老板,你们这样可是在妨碍执法,要是想这个元宵节都进局子里过,你就尽管让你下面的人拦着。” 冯远山在距周时礼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定,光是身高就能压他半个头,他从容一笑,“周秘书这官威真是一天比一天大,我很想知道你这个妨碍执法的结论是从哪儿得来的。” 周时礼把手里的文件啪一下展开,递到他面前,“冯老板的厂子今天得封。” 冯远山连看都不屑看一眼那文件,只道,“我们已经收到了市里下发的文件,周秘书的这份文件怕是对我们不管用。” 周时礼笑,“你的工厂属于镇级管辖,市里也只抓大方向,具体执行由我们县里灵活调节,市里的文件不是说正月二十之前,今天封跟正月二十之前应该没有冲突?” 冯远山也笑,“看来周秘书下午一直还没回过局里,很多消息都滞后了。” 周时礼被他的笑刺得脸 色一沉,“什么意思?” 冯远山没回他的话,而是接起了正好响起的大哥大,他称对方为“骆秘”。 周时礼看着他神色里的游刃有余,大脑疯狂地转动起来,他直觉这位骆秘身份应该不简单,骆姓不算常见,县里市里能叫得上“骆秘”的人物,他一个都想不起来。 如果不是县里也不是市里的,周时礼蓦地僵住,不过马上又否认,他不觉得冯远山有能力够到省里的资源,更何况还是那位身边的人,只是他再给自己确信,也控制不住地开始手脚发凉。 冯远山和电话那头的骆秘简单说了几句,把大哥大递给周时礼,示意他接电话,“骆秘有话跟周秘书说。” 周时礼下意识地双手接过大哥大,反应过来又冷脸换成一只手,等把大哥大放到耳边,听到那边的自报门户,不自觉地挺直腰背,声音里也带上了些讨好的谦卑。 静得鸦雀无声的厂门口渐渐起了窃窃私语声,工人们原本很紧张,现在看到这个情形,已经明白形势发生了逆转,有人还私下传冯老板这几天没出现在厂子里是跑路了,到底是谁整天传这些乌七八糟的话,老板明明是去找门路想办法了。 顾松寒对绷着一张脸的陆钊咧嘴笑开,他就说吧,这世上没他哥搞不定的事情。 沈云舒的肩抵到他的胳膊上,轻轻碰了碰,心里的一颗石头也落了地。 冯远山垂眸看她,低声问,“晚上想吃什么?” 沈云舒想说红烧肉,只是光想到就觉得有些腻,她又想了想,“酸辣土豆丝。” 冯远山道,“你不是最不喜欢吃土豆?” 沈云舒回,“突然就想吃了。” 冯远山挑眉,“口味儿还挺多变。” 沈云舒踢他一下。 两个人说得再小声,他们面前的周时礼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他边听着骆秘的话,余光里留意着旁若无人的两人,本就煞白的脸色又多了些惨淡。 他听完骆秘的交待,定了下神,才将大哥大递回给冯远山,冷声笑,“冯老板好本事,竟然能搭上省重点扶持企业的船。” 冯远山看一眼挂断的大哥大,开口道,“也不算好本事,只是承蒙书记抬爱。” 周时礼沉声警告,“你不要觉得躲过了今天就万事大吉,陈副局的事情还远没有完,到时候真要牵连出什么来,就算是书记出面也保不了你。” 冯远山神色自若,“我做事一向是问心无愧,就是不知道周秘书能不能担得起这四个字了。” 周时礼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已经不想再和他说任何话,他甩胳膊转身,对跟着他来的那几个人道一声,“走!” 那几个人心里都在骂娘,按资历他们都比周时礼高,不过是因为他当了个上门女婿,现在就骑到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对他们呼来唤去,大正月十五的还要陪他来跑着一遭,结果被人给狠狠打脸了吧。 就冲他老丈人这些年干的那些事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拉着他一块儿阴沟里翻了船,但他们心里骂得再狠,面上还是恭维着周时礼来,谁让现在船还没翻,他身后还有大靠山。 只是几个人还没走两步,就被一辆开过来的车截停,厂子门口的工人们看到车上面的两个字,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这车不会是冲冯老板来的吧。 车上下来两个人,直接在周时礼面前停下,拿出一份文件摆到周时礼面前,周时礼没有看那份文件,而是下意识地想往身后看,只是头扭到一半,又生生定住,随即直接被人扭送上了车,速度快到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那辆车已经开走了。 跟着周时礼来的那几个人被留在原地,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脱口而出了一句“我操”,他刚想着什么时候会阴沟里翻船,这就翻了,这未免也太现世报了点。 顾松寒和陆钊一对眼,又看向冯远山,冯远山似早有预料,对周时礼被逮走这件事没有一点意外,其他人明白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霎时全都欢呼起来。 有人在顾松寒的吩咐下一溜烟地跑去拿鞭炮。 有人喊,“冯老板牛掰!” 有人喊,“冯老板厉害!” 几个婶子们也跟着高兴,附和回,“冯老板肯定厉害呀,你们也不看看是谁的男人。” 冯远山和沈云舒被欢呼的人群围在中间。 沈云舒看着他,眼里有细碎的光。 冯远山捏捏她的指尖,“谁的?” 沈云舒脸微红,轻咬唇,回道,“我的。”【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END】 第61章 第61章我会让四季都…… 老话都说树倒猴孙散,周时礼的老丈人和他两个哥哥,也就是人们口中的秦家三兄弟,在正月十五那天全都是被带走了,被带走的还有所有相关的人员,包括周时礼。 据说此次的事情牵扯甚广,是从上而下查下来的,秦家也不过是最下面的一些小喽啰,但做的坏事儿却不少,镇上的人这些天茶余饭后的事情就是坐在一起骂秦家三兄弟,顺带着再骂骂周时礼。 周家门前一夜之间变得冷冷清清,连路过的狗都要绕着走,因为院子里有一个疯女人,不是哭,就是笑,要么就是骂她家那刚娶进门不久的那个儿媳妇是个天生的扫把星,给他们周家带来了霉运,也毁了她儿子。 只不过她骂得再响都没人理她,也就树上的乌鸦会时不时地冲她叫两声。 冯敬峰接到下面人的电话,整个人一瞬间变得有些苍老,这么大的事情,他这边竟然事先没有得到半点风声,他也不过是才退了半年。 冯雅琳欢快地跑进了屋,她刚从凌川哥那儿打探到了些零星的消息,凌川哥不能跟她多说什么,只是确定道她哥的厂子不会有事了。 她就知道她哥肯定会化险为夷,她看一眼怔坐在沙发上的人,轻哼一声,“让您提早出手您不出,您现在就是想出手也晚了,我哥本事大着呢,已经自己利利落落地全都给解决了。” 冯敬峰听到冯雅琳的话,回过神,再想到下面的人刚才电话里对冯远山言语间掩不住的赞许,又慢慢从颓丧中生出两分精神气,他一掌拍到沙发扶手上,自言自语道,“不愧是我冯敬峰的儿子,有胆识,也有脑子。” 正在上楼的冯雅琳和在看电视的钟情听到他这话,都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连钟情都看出来了,这冯远山以后压根儿没打算再认他这个爹,就他自己还在这儿执迷不悟,还在想拉着人家当儿子。 顾松寒这些天闲得屁股蛋子都疼,因为陈副局的事情还没有调查结束,所以到正月二十,厂子还是按照上面 的要求给封了。 不过现在工厂上上下下的人已经没了之前的慌乱不安,因为都知道这就是在走正常的流程,厂里又正常给发工资,大家只当这些天就是在放假。 顾松寒整天没事儿干,不是带着小知言上山打鸟下河捞鱼,就是带着一帮人跑到张家去要账。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们做事儿不要脸,也就不要怪他不讲情面,他也不冲顾兰英,就冲张怀成,顾兰英这些年从老太太那儿拿到的钱大部分全都贴补给了张怀成。 张怀成被顾松寒堵在门口三天一大闹两天一小闹缠得没办法,还真的给吐出来一部分,顾松寒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出出气,没想到还真能给要出来,这活儿他就干得更起劲了。 沈云舒却是一天比一天忙,她们已经搬到了王家的工厂,王家的工厂很大,大部分的场地她们现在还用不到,只收拾出了最大的一间仓库暂时充当工作间。 田姐那儿的单子刚交付完没多长时间,她马上就又下了新的订单,之前沈云舒设计的那条裙子销量意外得好,实际上说好都谦虚了,用火爆形容都不为过。 田姐从沈云舒这儿看到了潜在的商机,她提出要沈云舒自己设计衣服的独家代理权至少五年,作为交换,她可以保证沈云舒的工厂每年都可以从她这儿接到不少于二十万的订单量,并且还会逐年递增。 沈云舒知道这个条件很有诱惑力,二十万的订单量,要是能拿到田姐这份合同,他们工厂的生存就完全不成问题了。 但是她和秋明哥还有青萤姐认真商量了下这件事,又征询了他的意见,虽然她很感激田姐的欣赏和知遇之恩,还是拒绝了田姐的提议。 他的一句话提醒了她,她不能把工厂只定位成做服装加工,他们得要有自己的品牌,所以不能轻易把主动权送到别人手里。 田姐看过沈云舒新出的衣服,实在是不想错过这块儿璞玉,她几次亲自到镇上和沈云舒碰面聊这件事,最终谈成代理权的合同一年一签,这样双方都有余地。 王凤娇介绍的那好姐妹儿,也验收通过了他们的试单,陆秋明这阵子已经被接连甩过来的合同给砸得快要晕了。 不过他谨记沈云舒说过的话,并不对外张扬,他人生头一回体会到闷声发大财的快乐,又没有人可以说,每天都要从梦里笑醒,自行车也蹬得愈发起劲。 外人虽然不清楚沈云舒那服装厂具体接了多少单子,但从他们不断地在招人和隔几天就要进厂出厂的大货车也能大概判断出现在是什么情况。 有人感慨,哪儿有什么八字硬不硬,日子全是靠自己踏踏实实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周家当初娶局长家闺女的时候,不是还到处说自己家娶了个有福气的媳妇进门,结果他们现在把自己作到了什么境地,倒是沈云舒这小日子越过越有滋味,不仅当了老板媳妇儿,现在还自己当上了大老板。 又有人道,按说冯老板和沈云舒这俩人的属相是正相冲的那种,怎么还能互相旺上对方了呢。 这人平时对玄学易经很感兴趣,转头看到一旁正在喝茶的大仙儿,立刻跟大仙儿请教了心中的疑惑。 大仙儿捋着自己胡须,高深莫测地道一句,世间万物,因果皆有循环,相生相克,方能生生不息。 那人挠挠头,没听懂,啥意思,沈云舒的八字还是克冯老板?那俩人的日子还能过得这样好? 这人真的是虚心求问的,他和他媳妇儿结婚算卦,无论是属相还是八字都配得不行,但这日子一过,那是一个鸡飞狗跳,现在已经闹到了媳妇儿要和他离婚的地步。 大仙儿忍了忍,没忍住,把手里的茶杯啪一下放到桌子上,高深莫测装不下去了,有些替他着急。 “你这人,我都不稀得说你,你之前找不到媳妇儿,就怨父母没给自己个好八字好运道,现在找到媳妇儿了,日子过不好,又怨媳妇儿和自己八字不合,八字招你惹你了,你咋不想着从你自己身上找找原因,自己老爹老娘不管,孩子也不管,家里酱油瓶子倒了也不管,全扔给自己媳妇儿,回家还就知道对媳妇儿吆五喝六地当大爷,你媳妇儿不跟你离才怪。” 周围的路人听到大仙儿的话都开始围上来,大仙儿得意起来,捋着自己的胡须,声音也更大了些。 “我说的冯老板和他媳妇儿相克又不是说俩人克生克死,冯老板被他那小媳妇儿吃得死死的,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小媳妇儿皱个眉,他都要想想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到媳妇儿生气了,怕媳妇儿的男人这日子能过不好?你要想你自己媳妇儿知冷知热地心疼你,你怎么不先反思反思自己给媳妇儿做了什么。” 那人被大仙儿骂得有些懵,又觉得大仙儿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他又有点不相信,冯老板会怕自己媳妇儿,他都那么有本事了,回家不更得当大爷吗。 聚拢过来的人也都不相信大仙儿的话,冯老板那种铁铮铮的汉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怕自己媳妇儿的人。 大仙哼一声,铁铮铮的汉子跟怕媳妇儿有什么矛盾的。 从冯老板带着他那眼泪汪汪的小媳妇儿找上他家门,逼着他给他们重新占一卦起,他就知道,那小媳妇儿是冯老板天生的克星,她只要掉两滴眼泪,冯老板就一点招都没有,媳妇儿说什么他就得是什么。 大仙儿不知道的是,沈云舒连眼泪都不用掉,她眼眶稍微红一下,冯远山就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空旷的工厂内,停着一辆车,沈云舒坐在驾驶座上,偏身对着车窗外,眼角泛着红。 冯远山掰她的肩膀,沈云舒僵着脖子,不肯回身,冯远山托着她的腰将她直接抱到副驾,抬起她的脸来看,“哭什么?” 沈云舒拍开他的手,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瞪他,“我不想让你教了,你太凶了。” 冯远山看到她这个委屈巴巴的样子,唇角不由地动了动,“我哪儿凶了?” 他不过也就说了句“眼睛看前面,别乱晃”。 沈云舒摁着他的唇角用力,咕哝道,“哪儿都凶,眼神凶,脸凶,说话凶,凶死个人。” 冯远山嗓音里压着笑,“不是你说的,你要尽快学会开车,要我用速成教学法。” 沈云舒把头闷到他的胸前,不想说话,她也知道自己理亏,今天的事情不怨他。 最近厂子里一天比一天忙,要是会开车能省不少事儿,他今天正好有时间,就做起了她的临时教练。 他其实很有耐心,讲得清楚又通俗明白,她听的时候觉得自己都懂了,但每次一到上手就有些手忙脚乱,想起这个就忘了那个。 她心里有些着急,他刚才说话又是那种面无表情的严厉,两件事儿撞到一块儿,她的情绪突然就起来了,压都压不住。 可能是近来事情很多,她自己能感觉到她这些天心情起伏有些大,前两天陪老太太看电视,电视里的女人哭,她也跟着掉了眼泪,把老太太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他欺负了她,惹她生气了,打电话把他好一顿训,她以前没这么感性。 冯远山贴到她耳边问,“最近怎么这么爱掉眼泪。” 沈云舒不想承认,“我什么时候爱掉眼泪了?” 冯远山低声道,“昨晚哭得都要水漫金山了。” 沈云舒捂紧他的嘴,不让他说,她最近还特别敏感,他稍微弄两下她都受不了。 冯远山笑着拥紧她,亲了亲她的掌心,沈云舒靠在他身上,缓下来些情绪,又慢慢涌上来些困顿。 今天的天气阴沉得厉害,总让人想睡觉,早上她就起晚了,现在午饭吃完还没练多长时间的车,就又有些犯困。 冯远山看她,“去我屋睡会儿?” 沈云舒摇头,“待会儿秋明哥回来要说品牌注册的事情。” 她这些天仔细研究了有关服装品牌的一些资料,他们既然有心做大,那品牌注册这件事宜早不宜晚,秋明哥这阵子在跑这些关系。 冯远山摩挲着她的头发,“别急,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你已经做得很好,学车也是,你的方向感和手感都有,剩下的就是多练。” 沈云舒头抵着他的肩蹭了蹭,懒懒“嗯”一声。 办公楼的方向传来顾松寒的喊声,“哥!电话!凌川哥的!” 沈云舒来了些精神,亮着眼睛起身看他,让他快去接电话。 他的厂子现在说是封,也没有那么严,正门虽然不能进,后门可以进,只是暂时还不允许开工,现在只等上面的消息,凌川来了电话,事情肯定是有了什么新的进展。 两人刚从车上下来,刘婶子扒着厂门口的大铁门叫沈云舒,“云舒,我娘家妹子过来了,想让你看看她的活儿。” 最近的单子连着压过来,现在的人手根本忙不过来,沈云舒准备再招十个人, 她这儿工作环境好,氛围也好,最主要是挣的钱多,结钱也快,几个婶子都争着想推荐自家的亲戚过来。 不过沈云舒已经跟她们都提前说清楚了她这边的用人标准,她选人不是看顾谁的情面,合适的才能留下。 婶子们也都知道她平时看着性子软,好说话,但一到厂子上面的正事儿,是很有原则的一个人,所以手艺不好的那些,她们也就不敢往她跟前拉。 冯远山捏捏她的手,“你先去忙,待会儿我去找你。” 沈云舒仰头看他,有些担心。 冯远山给她拉好羽绒服的拉链,“放心,不会是坏消息。” 如他所料,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对陈副局的调查已经完全结束,陈副局没有任何违法乱纪的行为,今天是周五,工厂这边最晚下周一就能解封。 凌川一说完,电话就被心急的陈维舟给拿到了手里,陈维舟一早就说回英国,因为一点事情给耽误了,到现在还没走,他嚷嚷着走之前要再来一趟镇上,不然下次再尝到姥姥的手艺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除非他被镇上的哪家招做上门女婿。 冯远山听着陈维舟不着边际的话,随手翻起了桌子上的书,书是他刚买的,有关孕期和胎教方面的,既然他们要迎接妹妹,他也要提前做好上岗的准备。 书翻到一半,冯远山捕捉到几个关键的字眼,蓦地怔住。 情绪容易波动,乏睡,口味变重,嗜酸嗜辣。 顾松寒正趴着栏杆哼小曲,哼到起兴处,刚要放开嗓子唱,只见他哥一脸肃穆地从办公室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冯远山已经三步并两步地跑下了楼,顾松寒眨了眨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能让他哥急得都跑起来了,这得是发生了多大的事情?!!! 沈云舒对刘婶子这位娘家妹子的手艺很满意,心细手快,做事干净也利落。 她也不吊着人,当下就说她要是下午没事儿就可以直接在这儿上工了,缝纫机都是现成的。 刘婶子和她妹子一听就高兴得不行,尤其是刘婶子的妹子,握着沈云舒的手激动得都红了眼。 她男人在工地上干活儿伤了腿,现在只能卧床养着,她家里有年迈的公公婆婆要养,还有一个在上学的小叔子,她自己的孩子也才五岁,全家都指望着她一个人挣钱养活。 她姐本来想要把她家里的情况跟沈老板提前说一下,她没让,人老板开厂招人是做买卖挣钱,又不是开慈善堂,她不能拿自己的苦去绑架别人,她要是靠自己的手艺能让老板留下,那是她自己的本事,要是留不下,那也是她手上的活儿不行,怨不得别人。 现在沈老板这么痛快地就要了她,让她又多了些信心,只要她踏实肯干,就不怕把这日子过不好。 沈云舒已经从老太太那儿听了两嘴她的事情,知道她性子要强,别的也不多说,只拍拍她的手。 冯远山掀帘跑进来,沉声叫她,“小猫!” 沈云舒脸唰地红了个彻底,在人前,哪怕当着老太太和小知言的面儿,他也没有喊过她小猫,她回身想给他一个眼刀,他这样叫她,以后婶子们还不定要怎么拿她打趣。 只是她回头看到他顶着一脑门的汗大步走到她跟前,登时忘了恼他,手不自觉地抬起,给他擦着脸上的汗珠,“怎么了?” 冯远山攥紧她的手,看着她白里透着粉的脸蛋儿,有好多话想问,他揽上她的腰,将她直接打横小心抱起来,对瞅着他们的一屋子人道,“先借用你们老板半天。” 沈云舒推他一下,但看他这个架势就知道他不可能放她下来了,她用指甲掐着他的手臂要他等一会儿。 她脸烫到快要滴血,但声音还算镇定,快速又有条理地嘱咐着刘婶儿下午要做的事情,平时她和秋明哥要是有事儿不在,都是刘婶儿在负责。 刘婶儿忍笑忍得牙帮子都快酸了,她挥挥手,跟沈云舒保证,“你就放心吧,我们指定完成任务,你快跟冯老板去忙,冯老板这都急坏了。” 沈云舒面上勉强撑着的半分淡定在一出了屋子门也散了个干净,她揪上他的耳朵使劲拧,压着声音道,“你疯了。” 冯远山凑到她耳边问,“你上次月经来了几天?” 他这阵子因为厂子的事情一直在外面跑,就没着过两天家,过完正月十五又出去了几天,昨晚才回来,对她的关心太少,好多事情都没留意到。 沈云舒从他紧张的神情里隐约地意识到什么,她声音也起了些紧张,“一天多一点儿。” 她正常的话也就来三天,四天是最多的时候,一两天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 冯远山又问,“量多吗?” 沈云舒摇头。 冯远山仔细看她的脸色,“这阵子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沈云舒还是摇头,她抱紧他,想起她这些天的一些反常,突然有些害怕。 最近事情一件压一件,她睁眼闭眼都在琢磨厂子以后要怎么发展,而且她这次来月经既没有肚子疼,也没有哪儿难受,她也就没上心往这方面多想。 冯远山拿唇贴上她的额头,温声安抚,“没事儿,我们现在去医院让医生看看,许是我想多了也说不定,我刚给你青萤姐打了个电话,她说就算是怀了,这种少量出血的情况也正常,先别吓唬自己。” 沈云舒把脸埋进他的胸前,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心里的不安多少压下来些。 她前几天做梦,梦见院子里的树上结满了果子,还都是成双成对的,都快把枝头给压弯了,老太太说这是吉梦,所以就算有什么事情发生,应该也是好事儿。 仓库的窗户前挤满了七八个脑袋,都在眼巴巴地往外看,想到刚才那声“小猫”,又都忍不住想笑,这私下里得有多宠,才会管自己的媳妇儿叫小猫。 刘婶子的妹子看着走远的两个人,羡慕又感慨,“真没想到这冯老板在媳妇儿面前是这样的。” 有人小声回她,“可不是,你是不知道,宝贝得不行,关键是云舒这性子模样儿都招人疼,每次冯老板一见到她,都移不开眼,一堆人里只想盯着自己媳妇儿看,都疼到心坎上了。” 她们这儿讨论得热闹,冯远山一脚油门已经一路直奔了市里的医院,他虽然着急,但车开得很稳,时不时地看一眼副驾的人。 沈云舒身上盖着毯子,窝在座椅里,手里拿着大哥大在跟青萤姐通电话,青萤姐的话又将她的心神稳住了些。 和青萤姐说完,舅妈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他刚才给老太太打了个电话,应该是老太太跟舅妈说了,舅妈一口气不停说了一堆,都没有沈云舒接话的时间。 舅舅插进话来,“你别说那么多,等他们到了医院,医生不比你知道的多,让远山小心点开车就行,别着急,千万稳着点来。” 舅妈没好气,“你这不也是在说废话吗,远山什么时候不是稳稳当当的,用你嘱咐。” 舅舅回,“你没当过爹,你不懂。” 舅妈立刻道,“我没当过爹,你还没当过娘呢。” 老两口在电话里你一句我一句地怼了起来,沈云舒唇角扬起些笑,冯远山将车停在红灯前,手伸过来,牵上她放在膝盖的手。 沈云舒反握住他,慢慢地给他揉捏着,他的掌心冰冰凉,还没有她的手暖和。 冯远山执起她的手,放到唇间,碰了碰。 舅妈刚撂了电话,小知言又打了过来,他午觉刚睡醒,声音还有些迷糊,但是难掩兴奋,“小姑,我刚才做梦,梦到你和小姑父带着弟弟妹妹回家了,弟弟乖乖的,妹妹有些活泼,我喜欢妹妹活泼些,我和弟弟可以保护妹妹。” 沈云舒听着小知言奶声奶气的话,手不由地抚上了自己的肚子,也许她真的有了宝宝,小知言的梦 一向很准。 到了医院,挂号,抽血,化验,等结果,再从医院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冷风一吹,沈云舒稍微回了些思绪,从刚才检查结果出来,她的脑子就有些嗡嗡的乱,直到听到医生说宝宝在她肚子里乖乖的,她才松了一口气,后面医生再说了什么,她就没怎么听进去,反正有他在。 他听得很认真,问问题问得也很细,从她出血的事情,再到他们昨晚的折腾会不会伤到宝宝,还有后面所有的注意事项,他都问到了。 他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爸爸,一想到这些,她心里压着的紧张就会少一些。 两人走到无人的角落,冯远山伸手把她抱住,轻抚上她僵硬的背,“别怕,有我在。” 沈云舒点点头,紧绷的神经在他怀里一点点放松下来。 夜空飘起了零星的白色,沈云舒下巴支在他肩上,仰头看着昏黄的路灯下飞扬的雪花,喃喃道,“这场雪下完,春天也要来了。” 冯远山拿围巾将她严严实实包裹住,话说得漫不经心,“入冬的那场雪带来了你,出冬的这场雪带来了妹妹。” 沈云舒一怔,又看他,眼底涌上些热气,“你怎么这样,我本来更喜欢夏天,你非要让我偏爱上冬天。” 冯远山低头亲她的唇角,“也许夏天还有什么惊喜在等着你,就又让你偏爱回夏天。” 沈云舒窝在他胸前,踮脚也亲亲他,“那我有些期待夏天快点来了。” 冯远山捧起她的脸,慢慢道,“我会让四季都得你偏爱,不只夏天和冬天。” 沈云舒被他的目光包裹着,清澄的杏眸弯下来,她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声音轻轻的,“怎么办,虽然我们还没有走过一个四季轮回,我觉得你好像已经做到了。” 和爱人相守,四季三餐里每一个平凡又不平凡的点滴,应该都能得到独属于它的偏爱。 冯远山看着她笑意盈盈的眼睛,眸光渐深。 在初见的那一刻,这双带钩子的眼睛就直接咬住了他的心。 也许,从那个时候,他就意识到他会被她吃定。 而他,心甘情愿,对她俯首称臣,一辈子。【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