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兴艰难地吐出了六个字:“永安——欺人太甚!”
“咳咳咳……”
“大王!”
……
鲜血殷红,刺得人眼睛生疼。
姚兴病倒了。
病得来势汹汹。
姚崇也没想到,只是一次简单的和拓跋圭的会面,也只是在返程的途中听到了几首讽刺秦国的童谣,居然会让姚兴就这样倒了下去。
秦国的医官已是关中,甚至是整个北方最好的一批,都被急召入宫,为大王诊治,得出的却不是个让人放心的结果。
秦王这病,轻是轻不了的,但到底有多重,却很难给出一个定论。
“当日大王从洛阳退回的时候,老臣就已经劝过他,千万莫要郁结于心,牵动了旧伤,伤及肺腑,累至全身,谁也不知会恶化到何种程度……唉!大王怎麽就不听呢?”老太医摇头唏嘘。
姚崇急切相询:“那需多久才能治好?”
老太医犹豫了一下,才道:“臣学艺不精,只敢用些温补的方子来确保大王的病情不会恶化,说治好……实在不敢托大。”
姚崇大惊:“这!”
“若是您真要求医,不如向南方求,毕竟——”
毕竟,他原本会的都是些草原游医的伎俩,直到来了南方,才学了汉人的医术。嗨,衣冠南渡之时,那些最好的医者自然也是跟着晋王朝一并渡江去了。
姚崇咬了咬牙,还是点了头:“好!我让人去找,还有呢?”
老太医道:“若是天幕再启,一定不能让大王听到看到了。起码在他病好之前绝不能。”
“这点我明白。”
要是再让姚兴受到什么不得了的刺激,可能就不是和现在一样吐血倒下了,而是干脆提前退场。
姚兴的几个儿子尚且不想当继承人,唯恐正面对上永安,他一个赶鸭子上架的王太弟其实也不想。
姚兴不能真的倒下啊……不仅不能,还不能让人觉得,他姚崇刚当上了继承人,就想要密谋害死秦王。
姚崇想到这里,又抱着拳头在廊下走了几个来回,心中有了结论。
他一面让人分头往蜀中和江南去寻访在外的名医,一边在关中贴出了招募的告示。
……
“大王子病重,沉疴淤积肺腑,现向关中各县招贤,如有精通医术之人,请不吝入宫问诊。如能医治病症,赏黄金百斤。”
“嘶——”
凑在告示最前面的
人识字,将告示高声读了出来,换来了周遭众人各自倒吸了一口冷气。
黄金百斤,好丰厚也好实在的奖赏。
“难怪要立大司马为王太弟,原来不只是因为天幕所说,还因为大王子病重……
“要是能够治好大王子,是不是就真要发了!
“……
可人群之中窃窃私语的声音不少,却不见真的有人敢走上前去。
他们之中是有几个会医术的,但也充其量就是看些头疼脑热的病症,哪能看其他的。百姓里真得了这样的病,大多是自己找个地方等死去了,连病例都没有,从何积累经验。
再者说来,赏金虽然丰厚,也得有这个本事拿到才行。
大王子现在确实不是秦王的继承人,那也是关中地界上一等一的贵人,怎敢随意插手治疗?真治好了,能得重赏,治不好呢?恐怕脑袋都要没了。
得多想不开才来接这样的单子。
人群之外,却有两人正看着这个方向,也将众人的议论之声,都听在了耳中。
此刻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张新出的告示上,也就没人察觉,这两人虽着大氅,但大氅之下乃是女尼衣着。鞋底积尘,像是经过了一番跋涉才不为旁人所察觉地来到了此地,也混在了人群当中。
那其中年长一些的,不是向永安**前来关中的支妙音,又是什么人?
她冷清的目光扫过了周遭,心中有了个猜测,忽然开口道:“走!
这个走,不是离开此地。
而是与同行的慧果一并,向着那张告示走去。
“……!卫兵瞪大了眼睛,瞧见支妙音挤开了人群后,竟不是为了亲眼看一次这告示,而是忽然果断地伸出手来,一把将告示揭了下来!
“你……
支妙音坦然迎上了一道道探寻的目光:“我为医者,揭榜来应征,如何?
“你是医者?卫兵怀疑道,“可哪有医者竟不带药箱出门的。
“那是庸医所为!支妙音眼皮都不抬一下,做出了回答,“贫尼跋涉千里,化缘而行,若带药箱走动,还要如何体察世间白眼,磨砺心性。前来应征,只为解关中百姓苦难……
“请法师登车!远处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卫兵面色一变,连忙收回了对这两位女尼的打量,支使着人群为她们让出一条路来,直抵车前。
支妙音也不客套,垂眸颂念了
一声佛号,便登上了马车,坐在了姚崇的对面。开口便道:“看来贫尼所猜果然不错,此番病重的,不是告示上说的大王子,而是秦王本人。
姚崇目不转睛地审视着眼前的二人,却看不出她们的底细,只觉这两人确有高人的模样。却不知,支妙音能忽悠得已故的司马曜信任有加,对于故作佛法高深这件事情,起码有二十年的功底。真拿出全部的本事来,骗个姚兴姚崇,还不是手到擒来。
哪怕此时,姚兴已经下令,绝不对关中僧侣有所优待,可当眼前这位女尼还是一位自称能救命的神医时,姚崇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对她有所慢待。
他终于压下了被人识破的震惊,问道:“法师是如何知道的?
支妙音答道:“若秦王仍是清醒,知晓宫外宫内的事情,必不会允许大司马发出这份告示,扰乱关中的民心。
姚崇的眼神一震,忽然叫停了车马,对着窗外吩咐了两句,预备撤回一批告示,随即转回来,向着支妙音拱手,礼貌地发问:“那不知法师是否真的知道,应当如何医治大王?
支妙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姚崇怒道:“……法师还是不要与我打哑谜的好!
现在固然是他们有求于人,他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是能提刀**的!
可这勃然的杀气,在这位面有风霜的女尼眼前,好像也不过是清风拂面,只换来了一句依然平静的答复:“我摇头,是因为我从不作保能够医治好所有的病人。我点头,是因为我知道一个道理,心病还须心药医。大司马,你说我说得对吗?
姚崇眉头皱得更紧,但若细看,他先前紧绷的唇角已微微松开,对于眼前这位女尼能够治好大王,又多了一份信心。
姚兴的病因更多的还是愁闷郁结于心,说是心病,一点也不为过!
姚崇也终于做出了决定:“法师高明,请随我入宫见驾吧。
为了应招而来的人中不会有滥竽充数的,还草率地见到了大王,将姚兴病重的消息泄露出去,姚崇其实为这些揭告示的人准备了一步考核,但眼前这位都能猜出生病的是姚兴,还能说出心病需要心药医这样的话,这一关就大可不必了。
马车很快停在了宫门之外。
姚崇下地,向着二人相邀:“请!
支妙音脚步从容地跟了上来。
这关中的宫室曾数次遭遇战火的破坏
论起富贵还不如偏安一隅的东晋朝廷。她在那边的宫中行走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就不必因在此间行走而惊讶。
但姚崇看着她这样的表现又忍不住再对她提高了一层评价。
宫中近来戒备森严唯恐走漏风声。支妙音二人又经过了一番搜身确保并未带有行刺之物才终于站到了姚兴的面前。
姚兴已经醒了但神思依旧恍惚。
这位秦王眯了眯眼睛只觉眼前的视线有几分模糊。殿中的纱帘也统统落了下来遮挡了外间的日光让他在从漫长的昏迷中醒来后竟一时之间无法分清他到底在白日还是夜间。
直到有人将清水送到了他的嘴边打湿了他的双唇
“……崇弟她们是什么人?”姚兴的声音虚弱眼神却忽然因为这两个不速之客而锐利了起来。
姚崇连忙上前解释了两句。
“心病?”姚兴冷笑却因这一笑牵动了五脏变成了一阵咳嗽“好我倒要听听你怎麽治我这个心病。”
支妙音躬身比了个佛礼:“贫尼来关中只三日但已听闻了不少与大王有关的新鲜消息也听到了关中近来流传过、又被人扑灭的童谣斗胆做个猜测——大王在怕在惊也在怒!”
“放肆!”姚崇脱口而出。
姚兴却没开口支妙音也没有停下的意思沉稳而冷静的声音响起在了这昏暗的大殿中:“几首童谣而已就算是再如何对比、嘲讽也不至于让大王直接被气成这样否则您早该向魏王或者应帝投降做个不必顶天立地的国君了。您真正气的是另一件事是这些童谣能流传到关中所代表的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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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算您近来向西、向西北的出兵秦国所掌控的其实仅有关中而已。天幕说您不分邦交轻重不识天下大势纵容僧侣妄为佛教盛行您也先拼尽全力地做出一个个改变只为了让关中基业稳固。可就算如此童谣还是传了进来您有且仅有的关中被人在无形之间渗透到了这个地步您又怎能不怕不惊不怒!因为这代表着您先前所做的种种全都不过是白费工夫!”
“闭嘴!”姚兴涨红了面色忽然一把抓住了身旁姚崇的手腕试图借助这份支撑坐起身来但在先前的吐血之后体虚如他连色厉内荏的色厉都做不到。
可姚崇也惊喜地发觉握住他的那
只手好像已多出了几分力气不像是此前那般死气沉沉的样子。
支妙音语气平静却没在姚兴暴怒的一句“闭嘴”面前让步而是继续说道:“我闭不闭嘴都不会影响这个结果您是为何而气您心中清楚这就是心病。而我既有底气说要来医治您也就带来了我的心药只看您还愿不愿意听下去。”
“大王。”姚崇低声提醒了一声。
姚兴接过了绢帕擦拭去了唇边的血色也缓缓地平复下了心情。
心病还须心药医。他也不想继续这般颓丧下去甚至像是一个不慎就要咽气暴毙。
他的声音里少了几分怒气:“说说吧但我希望你不是来劝我看开放弃执念的。”
说句好笑的他覆灭凉国将鸠摩罗什释放回天竺的时候那家夥还真的是这麽劝他的一点也不怕他选择将人扣留下来。也算是加深了他对某些佛教徒的头铁印象。现在又来了两个!
幸好支妙音不是来超度他的。
她沉声答道:“我有四字赠予秦王叫做堵不如疏。不如看看这样做后会是何种效果。”
姚兴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详细说说。”
……
关中地界上的求医告示像是一阵清风刮过只带来了一阵关于赏金高达百斤黄金的传闻惹来了一阵羡慕的揣测就已全部撤了下去。
反而是另外的一件事被提到了台面上来。
姚兴在长安城中召集了百余名百姓与官员同登朝堂将关中近来盛行的民谣逐一念诵了出来对比转过年来的这几个月间长安相比于关中的治理还差在了哪些地方。
大司马姚崇则以继承人的身份亲自参与到了关中水渠和蓄水池的挖掘当中。
而效仿应朝的条条政令也有条不紊地推行了下去。
虽然仍有众多声音在羡慕洛阳的情况但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随意迁徙关中能有风貌的改变姚兴也当得起一句明君之称。
也有人在质疑姚兴此举是否有过度模仿应朝的嫌疑仿佛是为了等到将来大应打过来的时候能够毫无障碍地融入当中
起码关中百姓的唱词已因这接连的变化而大有改变了。
姚兴面色仍未恢复到先前的红
润倚靠在马车边时从姚崇的位置能看出几分不容掩饰的倦怠。
但窗外的声音又让他打起了几分精神。
无人知道这辆朴素的马车中正坐着关中的主人那这歌谣应当不是有人刻意唱给他听的。
只听那小儿拍着手唱道:
“青龙头白龙尾小儿求雨天欢喜。”
“麦子麦子不长起动起动龙王。”**
“……”
这是一首求雨的童谣。
姚兴懒倦地开口:“今年果然有些天旱。”
“是。”姚崇答道。
“别让永安找到可乘之机。”
姚崇也答应了下来。
又忽听姚兴问道:“那两位神医呢?”
姚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姚兴说的是那两位女尼连忙答道:“她们歇脚在了长安的一处寺庙中说是准备继续向西北去求索真经体悟佛理。”
姚兴叹了口气:“想个办法吧帮我将她们留下来。徒然消耗民力的僧侣留不得但这样的能人只有此一面之缘
……
慧果合上了窗也挡住了外间传来的喧闹声。
她有些疑惑地问道:“您为何要这样帮姚兴呢?虽说他势必会因此对您有所信任让我们能做更多的事但若姚兴死在了这次急火攻心之中关中必乱说不定就能让洛阳那边伺机进攻。”
支妙音道:“无妨苻内史的童谣攻势已经达到目的了而我要做的是另一件事。我想——”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是飘过的佛音却又笃定至极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
“陛下希望得到的不会是一个满目疮痍的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