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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河畔

作者:星砂白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真的很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的。”我无比诚恳地鞠躬道歉,“还请务必不要和我绝交。”


    刚才动静太大,连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前桌都诧异地转过来,问我是不是失恋了。


    没关系,人生短暂,这段记忆一定很快就会陪伴我进入坟墓。


    “不会绝交的!”黄濑凉太看起来也有些无措,想阻止我过激的反应又担心会冒犯,伸出的手最后尴尬地停在半途,“不过没想到会是这种反应。”


    “毕竟十六年以来第一次听到这种话,实在太惊讶了。”


    “不是夸张的说法吗,那岂不是出生以来一个朋友都没有?”


    “……幻想朋友还是有的。”


    “听起来更可怜了啊!”


    环绕在赞扬与喜爱中长大的人难以理解这种困扰,他沉默了一会,又歪过头,真心实意地发问:“但说不定只是小宫城自己没有意识到吧?”


    “什么?”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大家已经把你当成朋友了。”他说,“比如西村同学,之前她还很担心地过来找我问你的事情。”


    我困惑地思考片刻,拿出手机说:“稍等,请允许我确认一下。”


    我:[不好意思,虽然很突然,但我和西村同学是朋友吗?]


    西村:[?]


    西村:[是要借钱吗?]


    我:[不是的!只是想确认一下我们的关系!]


    西村:[是朋友啊?但如果你不愿意也不会勉强你]


    我:[我愿意]


    虽然最后那句本能的回复看起来像什么求婚应答词,但她确实说了“是朋友”。


    我握着手机,不可置信地看向黄濑凉太。


    他带着了然的神情,托腮露出灿烂的、温柔的笑容,漂亮的金色眼瞳里满溢着像蜂蜜一样甜蜜而柔软的亮光。


    “……”呼吸停滞一瞬。


    没拿稳的手机从桌上滑落,我发出比手机更大的声响,心疼地钻到桌子底下把它捡了回来。


    好险,没有摔坏。


    我解锁屏幕,为了躲避旁边的视线而低头佯装检查。


    不安分的心脏在胸腔中怦怦直跳,我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被池面用美貌攻击了。


    他——我是说,他究竟有没有自己长得很好看的自觉啊?!


    在新学校里遇到的尽是些奇怪的人,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


    那些深信不疑的、与孤独伴生的认知逐渐被打碎,怪异的想法从缝隙间涌入,占据大脑,仿佛要将我过往的人生全盘否定。


    我是个有缺陷的人。


    无法自然地做出鲜活的表情,无法准确地用言语传达想法。人的性格大多与教育和经历有关,而我的孤僻和沉默却是天生。


    在幼稚园和国小的时候,偶尔也有那么几个热心的孩子试图接近我,却往往会在我迟钝又无趣的反应中悻悻离开。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并没有错。


    年龄的增长并没有让我变得活泼开朗,反而加深了我对于自己不合群的认知。


    所以国中辍学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


    与日俱增的愧疚让我由衷地感到压力,最终我逃避般地听从医生的建议,去了补习学校。那里的学生都在为了升学埋头努力,没人有交朋友的心思。


    所以对我而言,久违地回归人类社会就只是两个月前的事情。


    可我终究无法成为被期待的人,无法变为社会所需要的模样。


    就算重新回到学校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我是这样想的。


    在东京短暂的一个月里,班上的同学对不合群的我并没有展露出任何恶意,只是保持着一种礼貌的冷淡。


    这样就好。


    ……我原本是这样想的。


    晨间温暖的光线里,窗外清澈湛蓝的天空背景下,我看见少年脸上明亮轻快的笑容,一头金发在阳光里熠熠生辉。


    被他认真地注视着时,难免会让人产生自己被重视的错觉。


    就突然又觉得自己能行了。


    我欲盖弥彰地趴在桌上,无助地捧住了脸。


    难道……我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颜控?


    *


    今天放学本来打算坐车回家,但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之前的道路上。那座桥已经被封锁起来,桥道两侧拉起了施工警戒线,似乎要进行维修翻新。


    只听说过凶手会回到案发现场,我来事故现场是要做什么?重新回味恐惧吗?


    想不明白,但来都来了。


    我放下包,按着裙摆在河堤旁的草坪上坐下,心情无比平静。


    低处的河流依然无知无觉地流淌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照着夕阳,在刺眼的光亮之中,乌鸦掉落的羽毛浮在上面,跟随着水面的波纹向下游缓缓漂去。


    我抱着膝盖,感受从脸颊上拂过的风,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平淡的感叹。


    “哦,是你呀。”


    因为距离足够近,带着疑惑转头时才意识到那确实是在叫我。


    陌生的黑发少年就站在距离我三米远的高处。


    黑色西服、黑色领带、黑色大衣,那道单薄的身影在过于分明的大片黑色中寂寥得仿佛一只乌鸦。


    河畔的风带起外套下摆,背光阴影里,他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只能隐约判断出是微笑着的。


    在我困惑的注视下,他缓慢补上后半句话。


    “那个看热闹结果掉进水里的倒霉蛋。”


    哎?他怎么会知道……目光划过那件眼熟的黑色大衣上时,有什么信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惊讶地睁大眼睛:“啊,那个大型黑色垃圾袋!”


    “还真是失礼啊,这种称呼。”


    “对、对不起……下意识就!不是说您是垃圾,是说很像——也不对!总之十分抱歉我是说我才是垃圾……”


    对方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似地往前几步,坐在了我左手边的位置。


    他身形纤瘦,有着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清秀面孔,皮肤却过于苍白。


    蓬松微卷的黑发间缠着绷带,大片的白往下蔓延,完全遮住了右眼。仔细一看脖颈和袖口处露出的半节手腕上也同样如此。


    是受伤了吗?


    在我观察他的同时,他也歪着头,茶褐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但他的眼神让我感觉不太舒服。


    并不是恶意,也不含针对性。那是种纯粹的、虚无的、冰冷的、不带任何情感的,属于观察者的注视。


    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他的眼神不像活着的人类。


    我一时间重新紧张起来,却陡然意识到另一件重要的事。


    “咦?难道那天是你救了我……”


    “因为有个笨蛋掉进水里后一直扑腾,实在吵得受不了,所以不得不伸手拉了一把。多亏了你,我愉快的入水计划都被打断了。”


    “那真的是十分抱歉……等等,入水?”


    “对啊。结果跳进河里半天没能沉下去,就这样在水面上漂了半小时。”


    究竟在说什么啊这个人!


    我震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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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想要自杀吗?!”


    他轻飘飘地嗯了一声,目光又飘到远处去了。


    在这突如其来的沉默中,吹过脸颊的风忽然变得冰冷起来。


    “……那会很痛苦吧。”


    我踌躇很久,绞尽脑汁只挤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


    “没错,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最近在尝试新的死法。”他轻松的语气就像只是在念居酒屋的菜单牌,“比如说在很硬的豆腐上撞死、故意吃过期三年的罐头中毒死、把玻璃清洁剂和消毒液混在一起……”


    如果换个有幽默感的人来,这里应该是吐槽绝好时机。但很不幸,我的幽默上限是0人会觉得好笑的生硬谐音梗。


    “为什么想死?”所以我只能这样问。


    “为什么?真奇怪啊这个问题。”


    他轻笑一声,双手撑着草地身体后仰,视线追随着河对岸被骑着单车经过的学生所惊起的乌鸦。


    “我倒是想问问,你觉得活着真的有意义吗?”


    他用的是提问的语气,神情却并不像在寻找特定的答案,所以那更像是一句质疑。


    可是意义什么的,我从来没有想过。


    “生存只是人类作为生物的本能,为了延续物种而存在的必要行为。”他说,“可对于其中具体的某一个体来说,这件事本身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我没有说话,而他也并不在乎我的回答,就那样自顾自地继续说:“既然生存的尽头必定是死亡,那活着这件事本身也是虚无的、毫无意义的吧?”


    这是诡辩。


    虽然清楚地明白,我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我是谁都可以取代的、无足轻重的存在。就算我死去,明天太阳也会照常升起,我的家人在这之后也会好好地活下去。


    并不是因为有意义才活着,只是没有去死的理由。


    像我这样软弱的人,没办法成为拯救他人的存在。就算想要拉谁一把,最终也只会和对方共同陷入泥潭。


    所以我无法回答。


    他平静地看向一言不发的我,以一种宣告游戏结束的语气说:“哑口无言呢,你输了。”


    风从我们两人之间穿行而过,少年柔软的发尾轻轻地从眼睑上方扫过。我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莫名觉得他这副老神在在又颓废的样子让人有些不高兴。


    但是我又找不到非常有哲理的话来反驳他,好难过。


    我扯了一下脚边的草,满脑子想着回去一定要多读点书。


    短暂的寂静后,我听见他轻快的声音:“刚刚说的话是骗你的。”


    “?”


    他笑眯眯地说:“随便说些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实际莫名其妙的话,让性格认真的人真情实意地为此感到困扰,这件事意外地有意思。这是我最近的娱乐活动。”


    在我茫然的注视中,他歪头,以一副会让人火大的无辜表情问:“生气了吗?”


    “……哦。”我说,“没有。”


    “欸,这个反应好没劲。”


    那是要怎样啦!


    我皱起眉毛,开始思索什么样的反应才能算作“有劲”,他却先一步从草地上站起。


    “好——现在是好孩子该回家的时间了。”他像哄小孩那样拉长了音调,对我挥挥手道别,“拜拜~有缘再见吧。”


    走出两步后,他回头看向还愣在原地的我,眯起了眼睛。


    偏移的阳光照亮他的侧脸,黯淡的光在那双眼中映出铁锈般的深褐色。


    “下次可不要再在河边闲逛咯,说不定又会被烦人的水鬼缠上哦。”他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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