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丽娜如听了一阵焦雷一般,心脏不住乱跳,已是青筋暴起。起先她虽是强压着自己想明白,然而绕不过一阵迷茫。过后才恢复如初。一面从院门篱笆上扯下挂在上端的一顶斗笠,疾步去往来时路。
然而这场瓢泼大雨落了许久都不见停,没等她借助天光排开扰乱耳目、心绪的掠影,身子已是支持不住。只得扶住四面交错的枝干,却是一双手搭上去时还未来得及使力,那长满倒刺的枝干如薄纸般被捏个粉碎,依稀落下至足尖。
数滴鲜血并刺痛撕扯着疼痛的身躯,安吉丽娜只得不断打起精神来。
却在此时,闷闷作响的天际,如泼墨般的云雾被一道徐来的清风吹散,就此夜归于平静。
不过耳畔又有了别的声响。
或清脆如银铃,或沉稳如鸣钟,或尖锐如萧风。
只听他们各自说道:“这是打哪来的人族?这样可怜见的。见她在此地打转多时,都没能走出去。想必再这样平白无故耗下去,定是要力倦神疲的。”
“这位小姐似乎在寻什么人?你们中可有谁魔力略充沛些,与我一起帮帮她吧。或是替她解决事体,或是给送去寻‘她’也好。”
“‘她’如今身子大不如从前,眼下大抵勉强入睡了。此番这样潦草送去,倘或‘她’未曾发觉可怎么事好。没得误了这位小姐。”
“眼下不是自问自驳的时候,姑且试上一试,总比胡思乱想,到头来无所作为为好吧。”
说罢,余者皆是称之有理。
未待安吉丽娜想清他们话中的意思,再者那个“她”又是谁,便见数道锐利的暗芒交汇,而后经由交缠,凝聚成一道幽蓝色的光丝不断延展,一行带了安吉丽娜往别处去。
再次看向前方时,眼前的景象悉数有了变化。不远处似有一小屋坐落于丛林叠嶂之间,被远山环绕依偎,其四周俱是云雾迷蒙,且,在这夜里,还点上了一盏明灯照亮屋舍周边的各条小径。
走近细看,院门大开,而房门亦不过是虚掩着的。
见状,安吉丽娜因忧心惊扰了屋主,尚在悬而未决,忽的耳边有个声音不断鼓舞着她走过去。想了一想,只得照做了。因而,她走上前时,一面托住被扎得满是伤痕的手,一面小心翼翼打量起这屋子来。
正欲抬高手臂敲门,已有一个轻柔的话音响起,如三月春风,携了些刻在骨髓中的料峭微寒,却并未令人感到不适,反而带出一道影像,不由让人联想到那温润的溪水,便是眼前这般的从容自若。
“有客到?请进。”
闻言,安吉丽娜心稍平稳许多,原要回明来意,求屋主施以援手。可惜,她的精力不济,即将落到地面时,余光不过瞥见那人层层叠叠的衣摆。
再是一阵金铃声响,虽为正眼瞧见,已感知到自己被一双手稳稳抱住。
至于底下的事,不过是安吉丽娜道听途说得来的。
只知她一醒来,便见到苦苦寻觅的哥哥匆匆来至窗前守候,眼角眉梢尽堆上倦意,纵然掌了灯,竟是愈发显得形单影只。
伤势未愈,待安吉丽娜有心力强撑开双眼环顾四周时,已是一日即将过去,因见跟前有两人似要说起要事便没作声。一面静听哥哥与屋主交谈。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与小妹尽管人微言轻,但往后小姐若有用得上我二人的地方,但请直说。我等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柯密洛希神色恭谨,郑重向宁宁行了礼。
闻言,宁宁倒没有多大反应,只受了礼便令其不必过多挂怀,转提及他们二人的事宜。因说道:“你家小妹天生魔力极强,不过体内堵塞居多,故而明珠蒙尘。经一番较量,已松动许多。待伤好了,嘱咐她按时服下这几粒药丸,可加以改善,不日便能彻底解决。”
话音刚落,宁宁思忖片刻,继续说下去,“当日沿途寻你时,我的友人将你们外出采买的物品清点毕购置了新的来。已另派了别人交回给你们那儿的管事,顺带告了假。因此,不必急着分心劳神,与她相伴安心养伤便是。”
依言,柯密洛希事先已是知晓苦于拿不准究竟是谁替他们二人周全,今听宁宁说起,着实感激不尽。连声道了谢,此时见一女子带了药来至宁宁跟前,柯密洛希知是为上药,便忙出门去。
“纵是清醒了,还是谨慎些先别急着挪动,安心躺着吧。”
听到这话,安吉丽娜顿了顿,本要问起她是谁。然而宁宁像是怀了一颗玲珑心,没等安吉丽娜表明,已事先截住了话茬。
“无名人士,无需在意。只一句,饶是左思右想,都觉着应告知于小姐,方为妥当。不知可否费心听上一听?”
“小姐恩情已是令我们妹兄二人难以回报,何必又说起这些谦辞,倒越发衬得我们没个正形。但说无妨。”说着,安吉丽娜注视着坐在她身前的宁宁。
然而,却听宁宁说起这样一番话来。
“比不得从前,已看不全旁人的路数。不过小姐原为一颗朝阳因是个受万人敬仰的命运。然而经历变故,命中平添坎坷,纵然是逢凶化吉,到底意难平。古有云:‘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若始终纠结于过去,那便是将自己困在三寸天地,画地为牢。不破不立,唯有心得到了解放,怀揣坚定的信念,才能拥抱新的开始,这才是真正的找回了自己。”
“若不然,则成了日渐抛弃了信仰,舍弃了轮回。”话音刚落,宁宁不禁地咳嗽起来,似要将心呕出才罢,细看时,已见清净透明的双眸染上红晕,浮现一层水雾将其笼罩,朦朦胧胧。
宁宁一面与安吉丽娜对视,泰然自若用手帕擦拭嘴角的鲜血。
说者有心,听者亦有意。她如雨后晴光降临于身边,不问始末,不问回报,就这样交付了自己的善意。此后,匆匆来,匆匆去,安吉丽娜只当此生再不能相见,谁知命运竟再次眷顾了她。
当日曾想着,那人真是个怪人,病得那般重,还有心去问候别人,究竟是为的什么呢?这一问,安吉丽娜想了许久,甚至随着冗杂的事务堆叠,她已逐渐失了方向。
然而冥冥之中,似是提点了安吉丽娜,此次相见大约便能解惑了。
这边亦是车马不停,待宁宁几人回了尘封多时的屋舍,便见院门外,占星阁的两位门徒与伊丽缇的两位亲信一见宁宁下了马车,便一并走上前来。
而后,听几人回明,此时前来是因伊丽缇暗中使人打探完毕与魔法阵相关的讯息,之后事便是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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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宁宁这一方,按着策划继续进行下去。
见状,宁宁详问了战况,再是叮咛数句,便仍旧令几人返回。
是夜,将讯息整合,宁宁抓紧时间推演起魔法阵,待有了主意才终于放下心,勉强打了个盹,再一睁眼已是到了与安吉丽娜约定的时候。因而一收拾妥当,就带上随行的三人立即出门去。
到了莫格利家宅处,两位门徒遵命先后去瞧看了安吉丽娜小叔子威尔,以及她的婆母薇薇安。而宁宁与埃菲赫思坐于议事厅,与安吉丽娜闲絮。
未待多时,两位门徒已来至二人跟前回禀诊出的症候。安吉丽娜沉吟不语,只不过默默聆听,也不见透露出别的神情。
因见两人似有疑难,安吉丽娜含笑说道:“有劳二位。”一面说着,着人带去别处坐下喝茶歇息。自己则仍旧和宁宁话家常。
不过,安吉丽娜神情恍惚,俱是收不住的疲倦,连往日偏爱的茶点,也不过略尝一点子便没再留心。因想起事来,只得向宁宁致歉,欲暂离,只道:“前段时日,薇薇安夫人看着气色还不错,谁知今日竟成这样了。烦小姐静候片刻,我且去寻那二位细问一番。”
说着,安吉丽娜指了自己身边常应候事务的两位随侍接替她待客。
“不知其中可还有别的缘故?我观安吉丽娜小姐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总有些放心不下。”说到这儿,宁宁却是住了口,不禁蹙眉轻声轻语补充道,“请医修方多时合该有个主意,如今已是到了今日,想必并非真就走到了那样地步。还望私下转达我等的慰问,愿小姐宽心,也好蓄着精神去料理别事。”
“可不是呢。薇薇安夫人最是看重我们主人,家下诸事尽是交由她处置。这样虽好,可是每日多是劳神,安寝的时候却是少之又少,其余时候不过孤坐自省。况且,主人又有家事需计量周全,难免顾此失彼。”
闻言,宁宁似起了疑云,才道:“家事?说来置办婚礼,原该请来母家人协作,怎么来了这么些时候,竟是一位也没碰上呢?”
听宁宁问起这个来,随侍低了头,欲说还休,反而是她身边那位一来多是不言不语的,开了口:“主人母父与她不大走动,往日独余一位血亲兄长在身侧。只可惜天意弄人,得了无名之症暴病而亡。算来近日是到附祭的时候,主子心中伤心,或一时失态也是常理。不过究竟过个一两日便好了。”
料定其中必有缘故,认准自是从安吉丽娜随侍口中道出才能触及后续事项。因而,见他们这样伤心,宁宁尽管淌下数滴泪,仍是循着这话抛出的话茬,追问下去。
因说道:“无母父亲眷,只留下小妹一人。这样说来,操持丧仪不过是一切从简,未能尽心吧。”说罢,宁宁抿了一口茶,“安吉丽娜小姐与其兄长感情一定格外亲厚吧,否则也不能这样感伤了,可是不是?”
这话正说中了两位随侍的心事,因而皆缓缓红了眼。
一个以手挡住脸,气若游丝回话,“是又如何呢。时至今日,比之往昔,她自是不同,当下不过脱空小半日,饶有堆成半座小山的事务等着她斟酌。如何能真的就这灰了心。
身边另一人为着这话亦说得在理,连忙又是点头应下,随后细细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