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您没事吧?”
康斯坦丁挽了绳子就朝帕伊西跑去,帕伊西一手扶在光秃秃的树干上,一手紧紧捂住胸口,佝偻身躯,英俊的面孔上纠缠着各式各样的痛楚,五官都快挤在一起。
康斯坦丁连忙帮他顺气,只是他不会省劲儿,几巴掌险些把神父拍吐血。
“抓,抓住他。”艰难地吐出这么一句,帕伊西神父猛地大口喘气。
康斯坦丁神色一凛,“好。”
他甩着绳结就大步朝少年跑去。
砰砰砰,奔跑中带起一阵雪雾,仿佛大地都在震颤,修道院快要垮塌。这阵仗,别说少年吓得怪叫,就是在少年身后追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沈淙和小修士们都吓白了脸。
这是要套马还是要杀人呐?
“嘿!”康斯坦丁一声咤喝,那绳结咻的一声就朝少年飞去,哐的一下把人套了个结结实实,少年顿时哇哇大叫起来,随着绳结收拢,少年双脚被束,狠狠地摔在地上。
本来就一身的伤,一摔,那血就像海绵里的水一样从单薄的衣服下渗了出来,顿时鲜红一片。
康斯坦丁大笑两声,三步两步地就上前把还想挣脱的少年摁在了地上,然后跟绑牲口一样绑了个结结实实,拎在手里像拎一只小鸡崽。
“我叫你跑!小子,本上尉的拳头饥渴难耐,你最好老实点!”康斯坦丁一边说一边瞅沈淙,自己这表现可够英勇吧,他就不相信沈淙不佩服他。
“你轻点!你把他弄疼了!”沈淙跑过来后扔出这么一句,康斯坦丁顿时脸色阵青阵白。
“不上点强度怎么抓到他?哼,你刚刚连人衣裳都没摸到!”康斯坦丁反唇相讥。
沈淙不理他,和小修士们围住了少年,沈淙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少年披上了。他是个南方人,总担心别人冷。
康斯坦丁内心不爽,但还是让到了一边。
“他就是来折磨帕伊西神父的!”一名小修士咬牙切齿地说。
“他身上有恶灵!”
“上帝啊,他一身的伤!这叫帕伊西神父怎么办,怎么办?!”
沈淙越听越不对劲,为什么这少年一身的伤,可这些人却担忧帕伊西神父?
“快把他抬进去吧,这回我来看着他,一定要给他治好了。”沈淙催促道。
其中那名擦洗圣具的名叫菲利卡的修士哭丧着脸,朝沈淙喊:“治不好了,他就是故意的!”
沈淙哑然,还没厘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帕伊西神父已经来到了众人面前。
“米沙,你疼吗?”神父那近乎干瘪的喉结僵硬地滑动,眉目哀怜,罩袍下,他的手不自觉地哆嗦着。
唤做米沙的少年的怪叫和挣扎突然停止了,他举目看向帕伊西神父,然后露出一个沈淙这辈子看见过的最瘆人的微笑。
那双黑得发亮的瞳孔里是不染尘埃的纯真,纯真到了极致以至于没有任何情感,这笑是笑,是纯粹的肌肉运动,是嘴角的咧开,是两团苹果肌的向上。
不能用空洞来形容,那是一种极致的虚无。
沈淙头皮发麻,不禁后退一步,下一秒他撞在了康斯坦丁怀里。
“不对劲。”康斯坦丁自后扶在他的肩膀上,神色罕见的严肃。
沈淙咽了咽口水,在一股说不清的恐惧中朝后贴紧了康斯坦丁。人类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灼热气息能消解这种恐惧,康斯坦丁仿佛感受到沈淙的需要,他伸出双臂搂住了这个异乡人。
“是恶灵。”康斯坦丁俯身在沈淙耳边低声说,“撒旦。”
沈淙不明白,他只是抬起手,紧紧抓住了康斯坦丁的胳膊。
帕伊西神父蹲下身,将手放在了少年的额头上,少年没有躲开,依旧直勾勾地看着他。
“米沙,你疼吗?”帕伊西神父再次问了一遍。
米沙的眼睛半分不眨,超出人类的种种行径在他身上毫无违和地展现着。
帕伊西神父眼眸颤动,他伸出手,捧住米沙的脸,在那脏兮兮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米沙突然瞪大了眼睛,一抹属于人类的惊慌神色打他眼眸里掠过,他突然不知所措,好似败下阵来。
帕伊西近乎温柔地说:“没关系,我知道你是谁。没关系。”
“就这一次,在我身边,好吗?”
米沙打了个哆嗦,直往后缩,突然他大张开口,就朝抓住他的菲利卡的胳膊咬去。菲利卡吃痛,连连尖叫。帕伊西神父连忙去抓米沙的脸,贴着菲利卡的皮肉把手指伸了进去,然后捏住米沙的脸,叫他咬在自己的虎口上。
菲利卡像雷击一样地跳开了,在帕伊西神父的手中,米沙狠命咬着,口水直淌,目光逐渐失神。
他倒在了神父的怀里。
沈淙和康斯坦丁看见,神父露出爱怜而悲伤的笑,将少年抱起身,朝他的居所走去。
身后,修士们朝沈淙和康斯坦丁行了一个礼,便随着帕伊西神父的脚步过去了。当修士的黑袍消失在榉树林后时,沈淙这才回过神来。
“露琴卡?”康斯坦丁壮着胆子喊了他一声,“吓到你了?这是俄国常有的事儿,恶魔附上他了。”
沈淙摇摇头,说:“怪力乱神这些大清也有,我也见过一些神神叨叨的道士做法事,只是,你没听见帕伊西神父说吗?那孩子不是那样的,只有帕伊西神父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
康斯坦丁说:“当然,他是神父,神父什么都知道,上帝会告诉他一切。”
“这样吗?”
“嗯。”
康斯坦丁说:“上帝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那你想知道的上帝也会告诉你吗?”
康斯坦丁想到了自己这几日所寻求的帮助,沈淙在他怀里转身,抬起面庞,天光落在沈淙象牙般的面色上,丁香花似的。
康斯坦丁罕见地温柔一笑。
“会,我正在等待。”
“是什么呢?你也有需要的时刻?”沈淙想,依照这人的性子,怕是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事实的确如此,在战场上,康斯坦丁也只会在胸前画个十字,然后将自己交托于上帝的手中。
依靠于自己的力量,他百战百胜。
可这一回,他却没有信心。
康斯坦丁说:“当然,我正面临着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对此无能为力,只能寻求帮助。我要的答案,相信上帝一定会给我。”
沈淙垂下头颅,说:“好,希望上帝早日给你答案。”
康斯坦丁松开沈淙,让他也朝修士离去的方向去了。他知道他心里挂念着米沙,便由着他了。
抬起头,康斯坦丁看向教堂尖顶上的十字架,他喃喃自语。
“上帝啊,我主,给我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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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放在心口,他闭上了眼睛。
沈淙推开漆黑的木门,在昏暗的灯光下走向帕伊西神父。神父正跪在一方小祭坛前,垂目祷告。
熏香余烬飘落在黄铜十字架上,十二使徒的面容在蜂蜡烛焰中彼此交融,圣母手中怀抱圣子,眼泪淌落,呼应这滴泪,祝圣过的葡萄酒在嵌银圣杯里好似漾起涟漪。
神父俯身时,黑袍之下的身躯弯折成虔诚的角度,沈淙好似能听见那脊椎传来湿木般的咯吱声。
祭坛旁的床上,少年米沙闭目沉睡。烛光照亮他恬静的笑容,他就像一个普通的漂亮少年,睡着一个漫长的午觉。
神父起身,看向站在门口的沈淙。沈淙意识到自己打扰了神父,连忙垂首致歉。
帕伊西神父却只是和蔼地笑,“您一定十分疑惑。”
沈淙老实点了点头,却说:“只是我来并非探究秘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只是想看看米沙如何了?”
帕伊西看向睡在自己床上的少年,说:“他一身的伤,有棍子打的,有鞭子抽的,还有狗咬的。”
“狗为什么会咬他?”
“因为他爱那只狗,而狗,是不能被人一直抱在怀里的。”
“可是他为了那只狗还挨了打!”
“那又如何呢?还能跟狗讲道理吗?”
神父走到一方木架子前,在一个铜盆里拎起一块湿毛巾拧干后,来到米沙身边,轻柔地擦拭他脸上的泥巴和血渍。
米沙仿佛美梦被惊扰了一般,嘟了嘟嘴,不耐烦地别过脸去。帕伊西神父只是宠溺一笑,继续擦拭他的脖子、肩膀。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我可以帮您扶起他。他的后背也脏得很。”沈淙说。
“好啊,有劳您了,东方的朋友。”
“您可以叫我沈淙。”
“这两个发音对我们来说太难了。”神父动作不停,嘴角含笑说。
“那您叫我露琴卡吧,小溪流淌时候的声音——这是我名字的意思。”
神父饶有意味地看了沈淙一眼,说:“这不是我能随便叫的名字。”
沈淙疑惑地歪了歪头,突然明白了什么,脸红着低下了头去。
他自后将少年米沙扶起来,和神父一起处理他的伤口,直至到晚祷的钟声敲响。
“我会帮您看好他的。”沈淙对即将离开的神父说。
帕伊西点头,“我相信,老实说,第一次您带过来了他,我很惊讶,因为没有人能靠近他,而他却那样听你的话。”
“大概因为我是异乡人。”
“不,您身上有股气质,您自己不清楚,但我却看得见。您知道圣约翰草吗?在我们这儿漫山都有,我国人民经常用它来泡茶喝,来缓解被伏特加泡烂的神经和被暴力摧毁的神志。您明白我的意思,您就像是那种草药,带有一种普遍的镇定、安慰作用,尤其是对战士来说,他需要你,就像需要呼吸。”
还真是一个奇妙的比喻,沈淙想。
“哦,对——”神父刚走几步又转身说:“只是这草药安定阵痛,却不能过量。倘若过量服用,怕是会有中毒的风险,那毒物使人产生强烈的幻觉,叫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不会有人中毒的。”沈淙说。
“我想——”神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已经有人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