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好了好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萧明渊被他这缩着脑袋装死的模样, 弄得有些啼笑皆非。
“乖,头抬起来,方才醒过酒又这般闷着, 也不怕难受。”
小皇孙殿下红着脸, 从萧明渊怀里退出来。
转头想着刚刚隐约听到的话,忍不住问道:“方才我听着外头有人说什么,是御苑围场那边, 有什么消息传过来了么?”
萧明渊将人安置在榻上,安稳坐着。
起身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过来, 一口一口喂着小皇孙殿下喝了, 一面低声应道:“是传来一些消息了。”
宣珩小口喝了两下, 顿了一下又道:“我好像听到齐王他们是怎么了?”
萧明渊哄着人又喝了两口。
而后漫不经心地开口:“不是什么大事, 赵王和齐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 偷偷弄到围场的布防图。又弄来两头失控的凶兽想要冲营, 趁乱暗下黑手。”
“不曾想到,竟然恰巧撞见御驾了。”
御驾自然不是那么好撞的, 不过是皇帝那处, 有人引着远远地同齐王和赵王打了个照面儿。
皇帝出行,周围必定是跟着乌泱泱一大群人的。
龙禁尉和锦衣卫更是提前要隔着数里就要小心防范。
陛下甚至都没仔细看清楚齐王和赵王的脸, 底下人便已经“发现”两位王爷鬼鬼祟祟的不大对劲儿了。
“他们方才动手, 就被陛下身边儿的龙禁尉察觉到端倪, 当即便拿了人, 搜出来图纸和身上淬了毒的匕首和暗箭。”
宣珩一愣。
皇祖父竟然也在?
“陛下那处无事。”见小殿下的神色, 萧明渊忙开口解释。
“当时陛下离他们还有些距离,身边儿又有许多人护着,龙禁尉动手也快,三两下便将赵王齐王扣下来了, 那两只凶兽也制服了,陛下未曾受惊。”
萧明渊笑了笑,有道:“就是齐王倒霉得很,混乱之中,被不长眼的野兽拍了一巴掌,没缓过来,大抵手是废了。”
“赵王倒是机灵,老老实实缩在侍卫身后,毫发无伤。”
“不过他同齐王同在一个地方,又开口解释不清楚,底下人还在他身上搜到了些不干净的东西,便一并被拿下了。”
至于那不干净的东西
自然是宣玟给的能使野兽发狂的迷香了!
小皇孙殿下不知道其中诸多内情,如今大抵没联想起来,幼时他身上带着的那个小荷包,便三番五次叫野兽发狂追逐。
当时萧明渊没留住那证物,先太子取了那东西回去,似乎也没查出什么结果。
时过境迁,如今自然很难再从当年的蛛丝马迹之中,巡查到幕后主使之人。
但是
萧明渊放下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地抚着自家小皇孙殿下的发尾,心下冷冷一笑。
当时宣珩还小,尽管是先太子的嫡长子,但是比森*晚*整*理起如今来,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未长成的小皇孙。
若要说真有人起的是争储夺位的心思。
与其对一个无关紧要的皇孙下手,倒不如直接盯上太子。
可偏生回回那些阴私手段都被用在自家小殿下身上
那算起来,当时宣珩自然是碍着有些人的路,才会三番五次遭人算计。
若按照如此算来,其实有些人藏得再深,也架不住照着“事后得益”四个字推论下来,自然能一眼即明。
故而萧明渊自住进承华殿起,便叫人刻意看着宣玟和卢妃的动向。
只是那位卢妃娘娘倒也是沉得住气,并没有露出半点儿端倪。
至于宣玟么,许是当时他年纪小,卢妃也怕小孩儿说错话坏了自己的好事,不曾透露许多密事。
宣玟那脑子也确实不是能瞒得住事的。平日里除了耍些小聪明,借着同宣珩的兄弟情义索要些什么,再多的坏主意也想不出来了。
索性萧明渊安排了个人过去,替自己去试了试他。
那莫名其妙出现在二皇孙殿下宣玟跟前,说是曾得过卢妃娘娘救命之恩的小内侍,便是他专程替对方安排的。
宣珩不知道这些内情,但是听着仍旧觉得有些心有余悸。
他知道齐王和赵王这回聪明反被聪明误,定然是萧明渊设局将计就计的后果。
只是没想到竟然还闹到陛下面前了,难免心下也有些担忧。
“他们手上怎么会有布防图?”
这可是军机密件!
单就是碰了这一样东西,齐王赵王二人便已经是犯了皇帝大忌了!
只是
参与过围场防卫的,都是皇帝身边儿的亲信,萧明渊负责安排京师三营的兵马,自然也知道这些。
到时候上面追查下来,难免是要论底下人的失职之罪。
萧明渊含笑:“自然是二位殿下手眼通天,自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偷来的。”
宣珩抿了抿唇,依照齐王和赵王的性子,为保万无一失,做出这等事情来,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
宣珩抬眸看了一眼萧明渊,有些忧心地开口:“此事关系重大,皇祖父发起怒来,怕是要动用锦衣卫详查。”
齐王同赵王身怀布防图,又随身带着毒箭和掺了药的匕首,偏生又恰巧撞到御前。
这便不是谋害储君了,是刺王杀驾!
真论起罪责来,怕是有几颗脑袋都不够砍。
宣珩知道这里头定然有萧明渊推波助澜,心下终究还是害怕,会牵连到他身上来,自然忍不住有些惴惴。
“殿下不必担心!”
萧明渊瞧着宣珩的脸色,大抵猜出来他在担心什么。
他本是怕自家小皇孙殿下忧心,才隐去了一些密事,没想到反倒叫宣珩替自己担惊受怕了。
不过如此受人惦念的感觉,倒也不错。
萧明渊思忖着心头也忍不住一软,垂首吻了吻小皇孙殿下的小脸儿。
才含笑开口宽慰:“齐王同赵王得的布防图乃是此前作废过的,亦是有心人送到他们的手上的。”
不过早先送出去的,是他们以为的“火器图”。直到到了宣玟和赵王的手上,那“火器图”才变成了布防图。
想要彻底将两位亲王拉下马,单单靠着“袭杀储君未遂”的罪名,自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可是,窥视帝踪、暗盗军机、身怀利刃毒药刺王杀驾
不论是哪一项罪名,也够他们死上几个来回的。
“赵王谨慎,得了这些要命的东西,自然不敢留人活口,怕是早就将底下经手过的,全都处置干净了。”
萧明渊叹了一口气:“到时候只怕是死无对证了!”
毕竟那“火器图”是无价之宝。
赵王此人心机深沉,且比起野心勃勃的齐王,更添几分贪婪自私。
自然不会愿意让这般“宝贝”泄露出去。
即便是萧明渊不曾在宣玟那处做另一手安排,赵王得了这么个“宝贝”,怕是也要亲自动手,绝了火器图泄露出去的后患。
等到“火器图”变成“布防图”,被旁人搜出来送到皇帝跟前儿,他们自然是百口莫辩,更说不出来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到时候,自有他们的好去处!
倘若赵王真心慈手软留了一手,那也无妨。
萧明渊心下冷笑。
现成的替罪羊他早就已经选好了不是么?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还在皇宫之中的卢妃,知晓自己不在的时候,亲儿子做了什么蠢事。
还能不能像那日一般,前来陛下面前巧言善辩,助宣玟脱身。
宣珩听了之后,想了半日也没想出破绽来。
齐王同赵王虽然是先对他起了歹心,可是如今一件件阴谋诡计,都阴差阳错落到皇帝跟前儿。
眼下两个人谋算落空了,又反受其害,算是因果报应、自食其果
如今人赃并获,想要脱罪想必是不能了,只是这到底是不大光彩的事,或许皇祖父也不会在明面儿上处置。
如此一来,他如今出来避避嫌,倒也合时宜。
“既如此,那我们还是在这处多留两天吧!等到皇祖父那处有了消息再回去。”宣珩略略压低声音道。
他在这里头,算是半个“苦主”,无论是去替齐王赵王求从重处罚,还是求情从轻发落,都不大好开口。
索性宣珩也没心思掺和进齐王和赵王的闲事里头去,倒不如一开始便假作不知为好,也免得徒惹是非。
萧明渊忍不住笑了笑。
教了小皇孙殿下这许久,自家小殿下总算是学机灵了,都知道躲懒了!
“难得得了空,可以松快几日,自然是要多留些时候。”
萧明渊凤眸含笑,抚了抚宣珩的发尾。
原本他带着自家小皇孙殿下过来,便是不欲让他理会那些烦心事。
如今自然舍不得宣珩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烦心。
萧明渊叹了一口气,起身绕过屏风后头,不多时提了一个小竹篮过来。
而后放到软塌旁的小几上。
宣珩愣了一下,有些好奇地探头瞧了一眼:“这是什么?”
萧明渊笑了笑:“打开看看!”
宣珩低头小心翼翼地掀开竹篮边角的绸布,突然愣在原地。
——是一白一灰两只小狗似的小兽。
此刻正安安静静地团着身子,睡在竹篮里头的小软垫中间。
肉乎乎的小爪子,看着像是软软的小馒头似的。
许是察觉到到有人在看,小兽湿漉漉地鼻尖儿动了动,哼哼唧唧地抬起头,眼皮还睁不开似的,小脑袋却下意识地朝着宣珩那一面一下一下的蹭。
“是小狼!”宣珩瞪大眼,心下几乎高兴坏了。
他以前就在庄子上瞧见过小狼崽子,只是那个时候小狼崽崽已经几个月大了,不像是眼前的小崽子一般柔软无害,更招人喜欢!
萧明渊盯着小皇孙殿下亮晶晶的眼眸,轻笑一声:“这是当初那两只小狼生下来的狼崽,前几日才在狼窝里头发现。”
“怎么还有一只白色的?”宣珩低头轻轻碰了一下幼兽身上的容貌,低声喃喃,“好软。”
萧明渊抬手抚了抚小白狼绒绒的软毛,低声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那母狼这一胎就出了一只白狼。”
“不过因着颜色与兄弟姐妹不尽相同,母狼也不大喜欢,故而身形要瘦弱些。”
萧明渊看着宣珩笑道:“殿下且先替我照顾它两日。”
“听闻燕王府弄了个什么‘犬卫司’,殿下倘若喜欢,日后承华殿后头也辟一处僻静的地方养起来便是了。”
他可记着,那位燕王世子殿下,可是在自家小殿下面前,提了不少回要送几只小犬给自家小皇孙殿下
这种拿来讨人欢喜的东西
他自会替自家小殿下寻来,用不着旁人费心费力!
第112章 第 112 章 将人先幽禁起来,带到……
汤泉行宫内。
长宁长公主正坐在永福殿中, 同底下的王妃命妇们说着话。
“还是长公主殿下这永福殿之中的景色宜人。”为首的秦王妃含笑开口。
“方才我瞧见外头莲池里头的金线千叶莲开得极好,听闻这可是南面儿新培育出来的名种,娇贵难得得很。”
“却不曾想, 这花在殿下的殿中竟然开得如此繁盛, 想必是殿下福气深厚的缘故呢!”
长宁长公主淡笑一声:“哪里有我的福气,不过是家里小辈让人寻来。”
“说是莲香静心安神,才寻了些移栽过来的, 本宫哪里会侍弄这些花啊草啊的!”
前些日子她路上劳顿了几日,睡得不安稳。
萧明渊见她不大精神, 知道她不大喜欢熏香沉闷的味道, 才寻了些闻着清香的花木移栽过来。
长宁长公主身份尊贵, 辈分又高, 又得陛下的敬重托付, 这两年帮皇帝管着宫廷内闱的事。
底下唯一的外孙萧明渊出身萧国公府, 又在皇帝和太孙面前得脸儿。
下头这些王妃命妇们,如今娘家夫家的男人, 在朝堂之上并不一定同皇太孙是一头的。
但是家中还有幼子、儿孙要进宫伴读。
便是不看在旁的, 单单看在长宁长公主可以随手照拂照拂宫里头读书的儿孙上头,也要真心实意地奉承三分。
“殿下说的是定远侯吧?”底下的命妇听了, 更是止不住笑。
“哎呀, 都说长公主殿下福气好, 有这么一个听话孝顺, 又有能耐的外孙, 年纪轻轻便坐到正三品统领之位。这日后,怕不是要替殿下挣个国公回来呢!”
一侧的魏国公夫人笑了笑:“听说小侯爷似乎还没定亲呢?也就是我家那几个丫头都还小,不然定然是要求着同殿下结一门好亲事!”
定远侯可是这两年京城高门命妇们眼里,最招人喜欢的郎婿了!
毕竟萧明渊实在是争气!
年纪轻轻就建功立业得了侯爵之位, 又是国公府的嫡长孙,日后少说也能承袭萧国公的爵位。
背后的国公府里头,又没有婆婆妯娌,一嫁过去便是能直接当家做主的。
家中有女儿的,明里暗里都托人打听过。
只是听闻这位小侯爷平日政务繁忙,倒是不曾在女色上上心,身边儿也没个红颜知己,倒是格外清净。
至于亲事么
似乎也没怎么听说跟谁通过名帖,大抵是还未定下来的。
长宁长公主自然听出来魏国公夫人的意思。
她此前也问过萧明渊的意思,只是自己这外孙如今无心记挂这些。
她到底想着,渊儿年纪还小,又有自己的主意,怕是不耐烦听长辈安排,提过几回,便也不再多话了。
不过当着旁人的面,长公主还是笑道:“他如今一心替陛下和太孙办事,没在这上头多留心思。”
“本宫也想过了,眼下我那孙儿到底年轻些,怕是没个定性儿,不知道怎么疼人。本宫怕自己喜欢的挑过去了又不合缘,便还是由他去了!”
一旁的晋王妃笑了笑:“正是呢!小侯爷年少成才,便是日后许个公主郡主也是使得的。”
倘若后头皇太孙继位了,那定远侯怕是要一飞冲天。
也就是藩王不好同朝中的重臣结亲,不然她膝下也有闺女,眼下也得惦记几分。
说笑间,殿外突然走进来了一位女官,凑到长宁长公主面前说了几句话。
长宁长公主凤眸微闪,不动声色扫视了一遍下头的命妇们。
不多时,才含笑摆了摆手,示意女官退下去。
而后看着底下的王妃命妇,含笑开口:“时候也不早了,本宫身子有些乏,就不留你们在这儿用晚膳了。”
众位命妇们心下正有些奇怪,但是瞧着长宁长公主面上毫无异色,也没多想,纷纷起身告退。
长宁长公主望了一眼外头,又柔声叮嘱:“本宫瞧着外头天色也不早了,行宫里头路不好走。”
她招来近身伺候的人吩咐:“青鸾,你去命人备下几乘轿撵,将诸位王妃、夫人们,都安安稳稳地送过去。”
青鸾闻言,心下会意,忙垂首应下,便出去安排了。
等人都散了,长宁长公主才闭了闭眼,招来女官吩咐。
“去传本宫的令,严防死守行宫各处宫门,今夜暂时不允许任何人随意出入。”
“还有行宫内的诸位皇族和武将勋贵的亲眷们,稍后替本宫过去,给她们每个人送一碗甜汤过去。”
“顺便叮嘱叮嘱底的宫人小心伺候着,都是些娇客,不许怠慢了。”
她方才听的底下的人来传话,说的是皇帝在围场上被人惊了驾,发了极大的火,还将齐王、赵王和二皇孙宣玟给带回来了。
她不大清楚里头的原由。
但是但凡涉及皇子皇孙,又是如今秋猎的当口。
无论是否可能,都要防范有人动兵生出那些大逆不道的念头。
行宫之中的这些亲眷,既是皇帝的恩赏,也是有些人的掣肘。
如今她还没搞清楚来龙去脉,无论是为了遮掩维护皇家体面,还是防范于未然,都只能先将命妇们圈在各自殿阁之中,不许胡乱走动。
打发走了女官,长宁长公主才叹了一口气,命人备了轿撵,亲自朝着皇帝的乾元殿去了.
乾元殿中,皇帝已经坐在御座上足足有半个时辰不曾说话了。
底下的赵王同二皇孙宣玟神色惶惶地跪在原地,面色苍白得如纸一般。
齐王倒是省心一些,因着被熊掌拍了一下,如今听说太医是救醒了,就是右臂被那力道拍得粉碎,太医院的一众太医都说是无力回天了。
虽然手臂能保留下来,但是日后也动弹不得,同废人无异。
至于宣玟么。
倒也是他倒霉了些。
分明此事本与他无关,偏偏在路上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宣玟莫名闯到前头装那两头凶兽的笼子面前。
里头的野兽突然发了狂,险些将笼子给掀翻了!像是要活生生地将宣玟给撕碎一般。
宣玟没防备住摔了一跤,手底下的荷包掉出去落到一边儿,那两头凶兽才消停着放过他。
只是这细节却被底下的锦衣卫发觉了,禀报到了上头。
皇帝一听顿时就气消了,命人押了人过去,又搜了他的身。
果然,一模一样的布防图,也在宣玟身上搜到了。
宣玟当即面色煞白,惊慌之下寻那引自己过来的太监没寻到,想要喊冤也无从开口。
好在他身上除了图纸和荷包暂且没别的要命的东西,但是单单就这两样,也够与赵王、齐王打成同谋了。
长宁长公主进来之时,便是瞧见皇帝一脸沉怒的模样。
“皇姐来了!”听到外头通传,皇帝才缓缓抬起头,只是还是一个眼神,都没给底下跪着的两个人给。
“皇姐先坐吧!”
长宁长公主叹了一口气,扶着女官的手缓缓落了座:“听闻皇帝在围场上受了惊,可有什么大碍?还有太孙他们怎么没跟着一道回来?”
皇帝淡声开口:“太孙不大喜欢热闹,昨夜你家明渊替他告了假,说是带着去庄子上调养两日。”
“还好今日那两个孩子没在地方,不然怕是要被这几个孽障暗算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长宁长公主心下暗暗一惊,垂眸轻扫了一眼底下的赵王和宣玟,心下大抵有些底了。
怕是这几人是对太孙起了歹心,不曾想阴差阳错被皇帝撞见了。
朝堂上的事,长宁长公主虽然从不插手,也不多嘴,但是她眼明心亮,自然是知晓些东西的。
前些日子东宫里头传来些影影绰绰的消息,说是二皇孙殿下私底下做事不稳重,被太孙训斥了。
卢妃娘娘还亲自去承华殿求了情。
事后宣玟在路上也时常求到太孙前头想当面致歉,皇太孙每每也是避而不见。
长宁长公主是见过宣珩这孩子的,他向来端庄仁善,对底下弟妹都很是宽宥。
即便是二皇孙做错了什么,以他的性子,大抵也不会如此疾言厉色,更何况还有卢妃前去求过情。
想必是宣玟做了什么不应当的错事,才叫他那当皇太孙的亲兄长伤了心,不愿宽恕。
只是她却没想到,这孩子犯的错,竟然会这般大!
不过这到底是皇帝的家事,更是政事,长宁长公主倒也不好多劝。
只能抬头看着皇帝,缓声开口:“行宫这处的宗亲命妇们,本宫方才已经都打发回去了,叫底下人小心伺候。还有各处的宫门,本宫也让人严守下了。”
皇帝听了这话,知道长宁长公主做这些,是替自己周全。
无论是刺杀储君,还是暗盗军机,刺王杀驾,那都是皇家的丑事!
此等宫闱秘闻,自然不能叫外人知晓了。
况且齐王、赵王竟然敢如此大胆,谁知道他们私底下有没有勾结武将,妄图谋逆?!
不然就这种昏招,说出去都引人笑话!
“辛苦皇姐了。”皇帝沉声开口。
长宁长公主叹了一口气:“儿女都是债,当初你带着那些兄弟们在外征战的时候,本宫同皇后一起守着府城,也是看着底下的侄儿侄女长大的。”
“虽说本宫说这话有些僭越了。但是还是要劝皇帝两句。”
皇帝叹了一口气:“皇姐但说无妨。”
长宁长公主低声道:“无论皇帝要怎么处置,至少莫要牵连太广。”
她知道皇帝的性子,这两年虽然缓和了些,那也是底下那些人还算闹得不是太难看。
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若是没个人劝阻,怕是又要血流成河了!
“到底此事不光彩,也得遮掩几分,陛下要顾及皇家颜面才是。”
皇帝叹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到底开口:“罢了!皇姐说得也不无道理。”
他原本是想着杀鸡儆猴,好好地清洗一番。
但是想到先太子
皇帝心下黯然,他一直都有些疑心,是不是自己杀孽太重,才克得妻儿早逝,叫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故而自打长孙入朝,皇帝一直都克制隐忍着脾气,不曾像是早年那般暴虐阴晴不定。
只是没想到
皇帝闭了闭眼,沉着脸看着底下的赵王和宣玟,冷声开口:“将人先幽禁起来,带到回京之后,再送宗人府查办。”
宗人府?!
赵王原先如同死灰一般的眼神一颤,抬头看向皇帝正要求情。
一旁的宣玟已经高喊道:“不!求皇祖父明察开恩,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出现在身上的!一定是有人陷害!皇祖父——”
直到龙禁尉进来将人拖下去宣玟都还在喊冤。
听得关在他隔壁的赵王冷笑一声。
他大抵猜到了,自己是遭人算计了,不过被抓个正着,也没机会喊冤叫屈了。
“有什么好喊的!成王败寇,那位是要拿人给东宫立威,就算是冤枉的又如何?”
赵王哼笑一声,听着对方已经停下来,十分恶意地开口:“你照样得陪本王一块儿死!”
第113章 第 113 章 只有让宣玟“心甘情愿……
汤泉行宫内一片肃寂之色。
但是萧国公府那小温泉庄子上头, 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逸闲散。
萧明渊说不让自家小皇孙殿下劳动半分,便果真是处处周全,一应细致之处具是安排得舒坦妥帖。
午后先是带着宣珩去临台垂钓了半晌, 消遣了半个下午, 又陪着小殿下去竹林里头赏景寻青。
这处的山临着温泉,地底下又有地热,原本便景色宜人得很, 山上的山珍野味生得也齐全。
因着这处偏僻,除了庄子底下的庄头, 或是农人佃户时不时进山采集些, 余下的便都随年月积累下来, 藏在无人问津的隐秘之处。
宣珩往常并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比起陪着萧明渊在庄子上临台垂钓或是赏景吟诗, 反倒更喜欢提着一个竹篓, 拿着一柄小镰刀, 像是小尾巴似的,跟着萧明渊在山上寻宝。
好在萧明渊早就料到小殿下来了这处, 怕是闲不住。
提前叫人清理了山路, 打理了野路枝杈横生的枯枝败叶,又在陡坡上头, 一块一块垒了平整的石头。
便是林子里头的杂草, 都让人精心修剪了一遍。
如此, 才没有叫不知疾苦的小皇孙殿下乘兴而来, 败兴而归。
在竹林里头忙活了一个多时辰。
宣珩累的满头大汗, 费尽了力气也只不过刨出来了两个小笋头,并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
等站在一旁的萧明渊打从背后走近一瞧。
小皇孙殿下身边儿那小小的竹篓里头倒是被装得半满。
不过不是一些奇形怪状、大小不一的小果子,便是瞧着颜色花花绿绿不知名的小蘑菇。
一小篓东西里头,一半儿看一眼便知道入不得口。
唯一的两颗小笋头, 不过巴掌大小,剥了外头的笋皮,怕是半碟子菜都凑不齐。
萧明渊忍不住笑了笑,低头瞧见宣珩脸上还沾了些土灰,手上戴着他预先备下的麂皮小手套,也沾满了泥土,鞋面儿上更是不能看。
分明平日里是那么爱洁的一个人,在承华殿一日沐浴更衣都要好几回。
如今钻进这林子里头,竟全都忘了似的,整个人都成小土人儿了还没个消停。
“萧哥哥!”见萧明渊靠过来,宣珩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停下动作。
他方才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处笋尖尖,怕一个不留神就错眼找不着了,蹲在原地,举着小锄头,锄了好半晌。
差点儿便将周围的人给忘了!
眼下瞧见萧明渊凑上前来,小皇孙殿下才反应过来。
他有些心虚地低下头,犹豫了一下,提着自己身边儿的小竹篓递过去给人看。
“你看这些能抵一盘菜么?”
小殿下这是在拿今日他的这些“成果”来堵他的嘴呢!
萧明渊忍着笑装作认真地垂首又瞧了瞧,随后将宣珩手上的小竹篓拿过来,装模做样的评价了两句。
“菜色挺丰富的,蘑菇拿来炖小鸡子应当不错,这小笋么应当也能凑上一小盘儿菜。”
宣珩闻言有些高兴地抿了下微微抬起的唇角,又小声说道:“那我再寻点儿旁的过来,这些菜怕是有些不够分。”
他记得萧明渊平日里极爱吃一道香蕈八宝鸭,上头林子里他方才还看见有许多小蘑菇呢!
采过来正好再给萧明渊添上一道菜。
萧明渊一听宣珩还要上去寻什么东西,有些失笑地将人拦住了。
笑话!
眼下小竹篓里头的东西少,小殿下又没见过这些菜下了锅之后的模样,回头让膳房的人随意弄些相近的糊弄糊弄便是了。
真要容宣珩上山费力寻来那些五颜六色的小东西来,会不会有毒先暂且不论,这一来一回折腾下来,小皇孙殿下这小身板儿也经不住。
萧明渊抬手抚了抚小皇孙殿下的小脸儿。
语调温柔地低声哄劝道:“天色已经不早了,太阳一落,山上起了风寒气就要返上来,小心到时候风一吹小心着凉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取了软帕轻轻擦去小皇孙殿下脸上粘带的土灰。
见宣珩耳朵根一红,又忍不住轻轻揉了两下那泛红的小耳垂。
小殿下还有些愣愣的站在原地,瞧见萧明渊帕子上的黑迹,突然红了脸。
想要抬手挡着些,又发觉自己手上还拿了东西,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瞧着可怜可爱得紧。
萧明渊笑了笑,眼见着周围还有侍卫仆从跟着,暗地里也有隐卫藏着,舍不得在人前叫旁人看着自家小殿下害羞可怜的小模样。
只是垂首将宣珩手里头的小锄头接过来,随意扔在小竹篓里头,又摘下他手上的麂皮小手套,一并扔在小竹篓里头。
随后才含笑柔声哄道:“今日殿下劳动了半日了,好歹添了两碟子菜,够尝尝鲜便罢了。”
“我们头一天才来,底下庄头佃户们自然也有旁的孝敬,想必是够这两天受用的了,眼下这些够吃就行。”
“其余的留着日后再来寻,或是留给底下的农人进山时,能多添半点儿鲜味也好。”
小皇孙殿下心下想着,倒也正是这个理儿,自然也不再多想别的了,只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低声催着萧明渊先行回去。
见自家小殿下懂事听话,萧明渊低头奖励一般的,抬手抚了抚他的发尾。
而后又叫人取来小绒斗篷将人一罩,连着宣珩的小脸儿都藏在里头。
才腾出来一只手,将人抱起来,缓缓朝着山下的庄子上走去。
晚膳之时,宣珩自然是在膳桌上头,瞧见了一道“白玉千丝笋”和一道“玉珍乌鸡汤”。
小皇孙殿下认真尝过了,倒还真觉得比平日更鲜美两分。
吃饱喝足了之后,两人又沿着小路在庄子内散了散步当消食儿。
夜里头山林寂静,除了虫豸野兽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了。
若是周围没个光亮,总会叫人觉得瘆得慌。
好在萧明渊提前让人沿路设了不少半人高的灯盏,一路都点着,树梢房檐也点了不少灯,将到处都照得亮堂堂的。
如此衬托下来,倒比白日里的景致更引人入胜。
宣珩赏了一会儿景,便撑不住犯困了,临睡前沐浴时又泡了会儿汤池子。
进去被里头的草药味和热气一熏,人就越发迷糊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直往萧明渊的怀里撞。
没等时辰到了起身,便迷瞪瞪地睁不开眼睛了。
萧明渊怕小皇孙殿下真一不留神睡过去,滑进水里头呛了水。
便将小殿下揽入怀中,十分细致地伺候着人沐浴擦身,涤发换衣。
怕宣珩白日走了山路,又挥锄掘土折腾了半晌怕是手脚泛酸,又用了玫瑰露精油揉开小殿下的手脚各处经络,细细按摩了一会儿。
一通拾掇下来,收拾妥帖了,他才披了衣裳,将人用羊羔绒的细软小毯子裹了来,一路抱到寝居安顿好了。
正当人安顿好了,外间便传来轻巧地叫门声。
见小皇孙殿下睡得安稳得很,萧明渊替人掖了掖被角,轻轻拍抚了两下,才披了身外裳走出去。
外间的下属,正是半日之前,才出现在宣玟身侧的小内侍。
见萧明渊来,那人叩了个头,将今日围场和行宫里头的事明明白白地说了一遍。
“眼下听行宫那边儿传来的消息,齐王殿下受了重伤,右臂怕是保不住了,人也正昏迷不醒。”
“赵王同二皇孙倒只是受了些惊吓,不过陛下雷霆震怒,已经下了令,将两人和王府家眷暂且幽静在行宫之中,带到回京之后再送宗人府查办。”
萧明渊心下冷笑一声。
他知道如今的时局不安稳。
藩王眼看着就要被派去封地就藩,北地定下还没两年,南边儿沿海一带前些日子又有些不稳。
况且亲儿子和亲孙子一起勾结谋逆,原本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无论是为了朝局稳定,还是替皇室遮丑,保留几分皇家颜面,齐王同赵王一时自然不能被直接处死。
便是要杀,怕是也要等这一阵风头过去了。
宣玟的罪过更轻一层,自然更不可能被处置了。
只是他原本便不是为了这个。
眼下齐王赵王二人在皇帝面前罪名已定,无论是密谋暗刺储君,还是刺王杀驾,那都是欺君谋逆之罪。
既然他们二人不喜欢去封地之上就藩,老老实实地做闲散王爷。
那便留在宗人府一辈子,或是如同早先的吴王一般。
被褫夺王爵之位,削去玉碟废为庶民,一辈子圈禁皇陵等死便罢了。
等哪一日突然“想”明白了,不拘着是三尺白绫还是旁的,了结了一条烂命,从此消失在这世间,也不会有人过问。
不过宣玟么他原不是最要紧的那个,要紧的,还得是这位好二皇孙殿下背后那位。
萧明渊淡声开口:“行宫里头的人既然都抽手了,那便无需多过问了。只是京城那边儿,还得让人递个信儿过去。”
宣玟和那所谓的引兽迷香,不过是一个引子,要是没将人引出来,那可就没意思了!
不过到底宣玟是她唯一的亲儿子呢!
想必那位应当还有几分母子之情的。
内侍思忖着萧明渊先前的吩咐,垂首应下:“属下明白!”
“先前属下已经让人将二皇孙殿下受人诬陷,被幽静行宫之事,都让人快马加鞭传去京城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东宫里头,就有人能将话带进去。”
萧明渊勾了勾唇:“你办事很用心,小心使人盯着,有什么消息再过来禀报!”
小内侍磕了个头,悄悄退下了。
萧明渊回了寝居,盯着床上安睡的小皇孙殿下轻轻抚了抚他恬静安睡的小脸儿。
他向来手段阴毒不计一切后果。
但是宣玟到底是自家珩儿有血亲血缘的亲兄弟,年少时候,两兄弟又有几分情森*晚*整*理谊。
尽管那宣玟如今已经越发左了性子,便是自家小殿下也看出了几分。
但是到底顾及着昔日情分,或许还有先太子临终的嘱托,宣珩也未曾想过要对宣玟下死手。
倘若只是要弄死宣玟,永绝后患。
一点儿穿肠烂肚的毒药。
一场生起来,叫人查不到病因的大病。
或是在那围场之中,一小条毒蛇,一个不起眼儿的陷阱
总是有法子将人悄无声息地了结了。
但是这还不够。
他自然不想叫人就死得这般悄无声息,还要在自己的珩儿心里,说不定会舔上几分“没照顾好兄弟”的负罪之意。
更不希望留下半分隐患在他和宣珩之间。
倘若将来无意间叫他的小殿下察觉到了什么,即便是怀疑,都有可能让他与宣珩之间生出嫌隙来。
所以
只有让宣玟“心甘情愿”地自我了结,才是最为稳妥的安排。
第114章 第 114 章 已是二更天。 ……
已是二更天。
卢妃缓缓在佛前诵完最后一遍经文, 才叫身侧的嬷嬷扶起身来,缓步走出了小佛堂。
“娘娘这些日子实在是辛苦,白日里要打理宫务, 晚上又要佛前跪经奴婢看了实在是心疼。”
自打长宁长公主离宫之后, 内廷暂且寻不到人理事,一应的宫务便暂且交到了名义上继太子妃的卢妃手中。
如此一来,自然是要辛苦她日夜操劳。
眼下不过熬了几日的功夫, 她眼下便已经有些青黑。
不过卢妃面上虽然有些乏累,但却满是春风得意之色。
“哪有什么辛苦的, 不过是安排些琐碎之事, 差遣差遣下人罢了, 又无需本宫事事亲力亲为, 不过是多占了些时辰罢了。”
卢妃任由嬷嬷和近侍宫女宽衣。
而后斜倚到贵妃榻上, 忍不住轻叹一声。
若非太子殿下薨逝得早, 这六宫诸事也迟早该交到她手中打理才是。
哪里又会轮到长宁长公主这么一个外人过问?!
如今虽然辛苦了几日。
不过手中握着权柄的滋味儿,却叫卢妃越发舍不得了。
以往她虽然住在东宫, 但是却像是客居别处的外人一般。
即便是太孙对她亦有几分尊敬, 但是宫中向来全是势利之人。
即便是她已经取代常氏成为新的太子妃。
但是为继任者,总有人拿她同前任做比。
等到太子薨逝之后, 那便更不必说了。
一个失了夫君的女子, 别说是在这宫里, 便是在寻常人家也难有立足之地。
再然后皇长孙宣珩被陛下册封为皇太孙, 卢妃便只能越发小心谨慎, 深居简出。
嬷嬷小心翼翼地替卢妃捏着肩,低声开口:“便是不必娘娘亲力亲为,也要费精神料理。眼下无人在宫中,娘娘半夜何必跪这许久的经!”
嬷嬷小心劝着:“奴婢知晓您对太子殿下实在情深义重, 但是您这般操劳拖垮了身子,岂不是让太子在泉下也替您担忧?!”
卢妃眸中闪过一丝自嘲,到底没说什么。
那位的“情深义重”怕是一辈子都轮不到她。
活着的时候就是如此,更遑论死后。
“不过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本宫如今还剩下玟儿,要紧的是替他筹谋将来。”
宣玟年岁渐渐大了。
听说来年封王就藩,一应十五岁以上的皇子们,俱要分封归藩。
前些日子皇太孙和萧明渊说的那些话,到底让她心里有些没底。
如今宣珩他们皆已出孝除服。
指不定过一阵子,陛下便会为皇太孙赐婚封妃。
到时候她这个所谓的太子妃,便更碍人眼了。
只怕是要紧赶慢赶地替人腾挪位置。
唯有太孙失德
卢妃闭了闭眼,淡声开口:“汤泉行宫之中之前安排进去的人,如今可还能听话派得上用场么?”
年前的时候,她便让卢家人在外头选了几个容貌清丽的女子。
细细教过之后,送到行宫里头。
毕竟东宫内的承华殿,上下口风紧,又难以安插眼线。
唯有行宫之中,或许还有几分机会可以操纵一番。
皇太孙殿下平日里的声名实在是太漂亮了,倘若粘带上一丁点儿污迹,定然会让有些人大失所望。
卢妃原本更想用些一劳永逸的法子。
只可惜寻不到什么机会,眼下么,为了让太孙莫要过早选定太子妃,自然只能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嬷嬷压了压声音:“那几人的家眷都在娘娘手里,单凭您一句话便任生由死,自然是听话的。”
“况且娘娘您送给她们的是一场大造化,储君身边儿,便是做一个没名没分的侍妾,也比她们在行宫为奴为婢要强,她们自然是上赶着也要去的。”
卢妃心下略略宽慰了些。
但仍旧还是嘱咐道:“先压着她们不许私自行事,免得太刻意了,招人疑心,一切……等着听本宫的吩咐。”
到底这些棋子都是她花了大力气精心择选调教出来的。
日后……恐怕还要起大用,若是一开始便废了,那便可惜了!
“是,奴婢省得。”嬷嬷低声应诺。
正说话间,外头突然传来一声通报,说是有紧急之事前来禀报。
卢妃一向不喜欢身边伺候的人太多。
一应宫人内侍向来是不会这么晚还没规矩地前来打搅。
守在卢妃身边的嬷嬷皱了皱眉,向主子告了声罪,便走出去抬声训斥道:“没规矩的东西!”
“娘娘操持了一日才歇下,你不轻不重地在外面喊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明日一早再来报么?!”
那小内侍喘着气,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只压低声音急急地开口:“是……是二皇孙殿下……”
嬷嬷脸色一变,忙上前将人拽起来拉到一边儿:“你说什么?二皇孙殿下怎么了?!”
内侍一个踉跄,险些一把摔倒在地!
他本就是得了信儿便火烧似的赶过来递话,方才气儿还没喘匀,便遭了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如今被嬷嬷阴恻恻的眼神盯着,心下也发慌,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半天都捋不清舌头。
“……是……是太爷……他方才,连……连夜让人递进来的消息,说是二皇孙殿下遭人诬陷,与齐王赵王谋逆未遂……”
“听说陛……陛下龙颜大怒,如今……如今二皇孙,齐王赵王他们,都已经被幽禁在汤泉行宫了!”
嬷嬷脑子“嗡——”的一下,像是突然炸开了似的!
诬陷,谋逆?!
要是真落实了这罪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分明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出了这样把天都捅出一个窟窿一般的事来啊!
那小内侍定了定神儿。
见嬷嬷神色铁青,忍不住压低声音急急劝道:“太爷说,此事十万火急,求娘娘万万要寻个法子叫二皇孙殿下脱身才是。”
“不然到时候莫要说二殿下和娘娘,便是整个卢家上上下下都要受此牵连!还请娘娘拿个主意出来啊!”
嬷嬷眼前发黑,强撑着一口气,将人带进殿中卢妃娘娘身前。
卢妃原本还安稳坐在软榻上,闻言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却被巨大的噩耗冲击得站不住脚!
不过她还记着,分明前些日子她已经停了宣玟身边儿调遣卢家死士的令信。
那行宫之中除了随行的内侍宫人,便更无可信之人。
他便是胆子再如何大,想要对宣珩动手,也无人可用。
除非……是有人蓄意陷害!
她撑着身子,倚着手边儿的凭几身形晃了晃,咬着牙开口:“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本宫一五一十地全说出来!”.
一连在庄子过了两日闲云野鹤的日子。
第三日宣珩起了一个大早,便往书房里头钻,打算着手梳理之前在皇帝面前提过的开学宫的条陈。
萧明渊见自家小殿下实在是闲不住,也没多说旁的,只是跟着自家小皇孙殿下,一同窝在书房。
小殿下若是要提笔,他便在一侧研墨。
小殿下若是觉得口渴,他便在身旁端茶递水。
若是小殿下还不满意,那便只能将人抱在怀里,一字一句哄着人落笔。
宣珩一开始还一本正经地写了许多。
等后面萧明渊靠上前来,又是亲又是抱的,顿时握不住手里的毛笔了,连腰都止不住发颤。
萧明渊见小皇孙殿下手上顿在原地,迟迟没往下落,忍不住笑了一下。
而后抬手扶着宣珩手中的笔,落在一处:“殿下好不当心,这处怎么还有一个错字呢?!”
宣珩垂眸一看,瞧见那处确实少了一笔。
顿时面上一红,低头老老实实地描补上了。
思忖着看了萧明渊一眼,还是将手里的毛笔搁下,将晾在一旁的十来页写满了的宣纸拿过来。
“不然萧哥哥你也帮我瞧瞧前面的吧?”小皇孙殿下有些羞赧地将那些写了许多字迹的宣纸递过去。
他知道今日一上午都埋头于案间,忙着书写这些东西,许是冷落了自家萧哥哥,心下总归是有些愧疚。
如今自然是要补救一番。
“我如今写的也只是一家之言,大抵还有许多思虑得不周全的地方。”
宣珩说完,犹豫了一下,抬首飞快亲了亲对方的嘴角。
又在萧明渊含着柔情的眼神之中缓缓挪开。
忍着羞,小声撒娇:“萧哥哥你帮我看看,若是有要添减增益或是不妥帖的地方,我再改,好不好。”
萧明渊失笑,盯着面前的小殿下开口:“小没良心的,把我晾在一旁这么些时候,如今亲一下便又要拿我当苦力?殿下可真是越来越会算账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宣珩面上一红,听着萧明渊这么一说,又忍不住有些内疚。
他连忙转过头来,又找补似的亲了亲萧明渊的嘴角,忍羞带怯任人欺负了好半晌。
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哑声开口:“萧萧哥哥,你别生我气,方才是我的错别生气好不好?”
见小殿下乖乖告罪了,萧明渊也忍不住心头一软。
低头安抚般的碰了碰小皇孙殿下泛红的唇角。
“乖!萧哥哥逗你玩儿的。”萧明渊抬手抚了抚宣珩的后背,压低声音,温柔地哄慰了两句。
“方才瞧你写了快两个时辰了,久坐伤身,才想着哄你两句话,让你歇一歇。”
宣珩心下一暖。
他一向进了书房便要忘了时辰,若非有萧明渊在一旁提醒,怕是连水都不记得要喝上一口。
如今听着萧明渊这般一说,心下越发感念。
忍不住低声道了谢:“谢谢萧哥哥,我我下回一定记着,不会再这般了。”
听着小皇孙殿下信誓旦旦的保证,萧明渊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话他都听自家小皇孙说过多少回了?
可是他的小太孙一忙起来,什么都要往脑后抛。
别说是什么保证了,他方才站在这处半晌,宣珩也一样眼里瞧不见旁的,说要罚,他倒也舍不得
“罢了!”萧明渊轻叹道,“记不住也无妨,下回换一种法子来。”
宣珩愣了愣:“什什么法子?”
萧明渊拉着人的手站起身。
走到一旁窗边儿安置的软榻上,将人抱着坐在自己怀里。
才“不怀好意”地开口:“到时候我来当一回珩儿的校书侍从。”
“殿下要磨墨便先亲我一下我再磨,要铺纸,也要亲一下,要用笔,也得亲一下”
萧明渊看着宣珩红透了的耳根,眼底的笑意越发深。
“就这么来一回,你总归是记得住的。”
第115章 第 115 章 不如直接叫天工院便好……
“哪哪有这么做校书侍从的”
宣珩听得这些话越发荒唐了, 忍不住红着脸小声反驳了一句。
萧明渊含笑抚了抚宣珩泛红的耳垂,只觉得这般羞涩的小皇孙殿下着实可怜可爱得紧。
“旁人自然不许这般做殿下的校书侍从。”萧明渊轻叹一声,抬着宣珩的下巴, 轻轻在他嘴角摩挲。
“不过我也不要月例银子, 只要殿下赏我一个别人没有的便任凭差遣殿下觉得这般不划算么?”
宣珩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他自然是说不赢萧明渊的,也也不是不肯答应萧明渊。
但是在书房里头这般
那也太孟浪了!
“怎么?”萧明渊瞧着自家小皇孙殿下, 越发不敢开口应话,反倒越想逼着人含羞忍辱求饶一般。
刻意压着声音哄着逼问:“殿下是觉得我讨要得太多了?还是不喜欢我伺候你?若是殿下不喜欢”
“不——不是!”小皇孙殿下怕这人真误会了自己心意, 急忙开口辩驳。
只是察觉到萧明渊那含笑的眼神, 又忍不住没出息地低下头不敢看人。
只是忍着羞告饶似的哑声辩驳:“没没有不喜欢, 萧哥哥很好的。”
“但是我我不喜欢在书房里面……这, 这样不庄重, 我可以先先欠着, 等回头再还,好不好”
萧明渊听着自己小皇孙殿下, 含羞认真地在自己面前剖白。
好像真很好说话似的点了点头:“还有呢?珩儿想要相公听你的总要同相公说清楚吧?”
宣珩耳朵根越发红了, 犹豫了一下,还是顺着萧明渊的意思, 抬首乖乖亲了亲萧明渊的嘴角。
而后才可怜巴巴地小声求了:“我下回不会再不理相相公了, 求求求相公, 饶了我这次吧”
萧明渊心下像是猛的烫了一下似的, 眼里起了火一般只想再欺负两下, 多听几句他的小殿下对自己含泪哭求撒娇。
可看着宣珩可怜巴巴,又如此依顺听话,心下到底还是舍不得一时欺负太狠,将自己的小皇孙吓着了。
萧明渊闭了闭眼, 垂首轻轻碰了碰小皇孙殿下泛红的眼尾,一路沿着眉眼鼻尖儿吻下去。
而后停在那处,鼻尖交错着轻蹭在一处,纠缠在一起的鼻息,轻颤着变得炽热而急促。
“萧哥哥”宣珩眼睫颤颤,只觉得自己有些心慌,又觉得脑子昏昏沉沉。
腰间的手臂似乎也勒得有些紧了,贴着萧明渊的那些肌肤,也像是被烫着了似的越来越叫他坐立难看。
“怎么不叫相公了?”萧明渊笑了一声,语调莫名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宣珩心口怦怦直跳。
“我”
“乖孩子。”萧明渊声音缓了缓,温柔轻哄,“听话,再叫一声,好不好?”
“相相公”小皇孙殿下的声音低如蚊蚋,几乎只剩颤颤的气音。
“好乖!”萧明渊满足地喟叹一声。
越发止不住温柔,他隐忍地抚了抚小殿下的唇角,声音柔情似水。
“你自己来,相公便饶你。”
“乖,我教过珩儿的对不对?”
宣珩嘴唇颤了颤,看着萧明渊深幽的眼神,心下有些害怕。
总觉得今日的萧哥哥,好像同平时有些不大一样了。
但是听着对方温柔的一句一句轻哄,还是忍不住喜欢和沉溺,依言闭上眼,乖乖抬头将唇怯怯地覆上去。
辗转反侧
直到片刻之后。
宣珩抿着略有些泛红的嘴唇,捂着那处有些微恼。
“不不行了,再来,就要见不得人了”
明明都主动亲过了,怎么还哄着他要继续
再这么亲上些时候,别说是帮他看看那些条陈,怕是连午膳用起来都费劲!
小皇孙殿下有些委屈,哪有人这般这般欺负人的!
“好了是我太过孟浪了,没克制住——”
见小殿下真有些委屈了,萧明渊忙垂首柔声哄着:“珩儿别气,手拿下来我看看好不好?!”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小殿下的手缓缓拉下来,瞧见那处泛红的唇角。
“别别看了,都肿了”宣珩瞥过眼,心下有些难为情地小声问道,“待会被下人瞧见了怎么办”
在书房里头这般不知羞,还还弄成这样。
小皇孙殿下真觉得有些不敢见人了。
萧明渊有些心疼地用拇指轻轻揉了下,没破皮,只是有些充血红肿,不会觉得痛。
不过自家小殿下细皮嫩肉的,定然有些难受。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袖袋之中的玉露膏,小圆钵里头的药膏用得太勤,如今已经是有些所剩无几了。
萧明渊取了药膏细细替自家小殿下上过了,宣珩才感觉好了许多。
“还难不难受?”
上了药,小皇孙殿下又乖乖地贴在自家萧哥哥怀里。
“不,没事了。”宣珩小声开口。
只是看着那小圆钵上见了底儿,忍不住低声问道,“这玉露膏是御供的,该省着些用的。”
他虽然平日里吃穿用度都不缺,但是自小有太子在宣珩面前以身作则,小皇孙殿下也并不喜欢奢靡。
只是该享受的地方安心享受,但是却不刻意靡费罢了。
萧明渊随手将那小圆钵撂开手:“不过是药膏罢了,哪里就要我的小殿下这般节俭了?”
“这药的方子是前朝内廷流传下来的,并不是多难得的东西,只是配药名贵些,有些难寻。”
“不过这些东西只是外头人找不着。”
萧明渊揽在小殿下后背的掌心轻轻安抚了两下。
才继续说道:“先前宫里赐下来的,外祖母送来的,还有我祖父那处七七八八得来的,别说是药材,便是成药还存了许多呢!”
武将勋贵人家,最不缺的就是这些疗效好的外伤药,即便是没人送,萧明渊自己底下也有预备的。
萧明渊笑着宽慰:“放心,我这处多得很,用一二十年也够了,稍后我便叫人送来就是了。”
“那那还是要少用。”宣珩低声提醒道,“三两日便要用这些东西,哪哪有人天天受伤,还是在自己家里”
萧明渊笑了笑,亲了亲小殿下泛红的耳垂,低声哄道:“闺房情趣罢了,同我有什么好害羞的?”
宣珩耳朵泛红:“底下人也知道的”
以往萧明渊在承华殿的时候,多少还知道收敛一些。
这两日在庄子上,却是越发不知道遮掩了。
这处本是萧明渊的地盘儿,宣珩本就有些害羞怕生。
如今这人这般变本加厉下来,更是被欺负得没什么脾气了。
萧明渊叹了一口气,他哪里不知道自己小殿下的心思。
忙抱着人,声音越发轻柔怜爱:“怕什么,都是些下人罢了,我的便是你的,你只当他们同承华殿的人一般便是。”
“若是珩儿不喜欢,我让人换一批,你自己选喜欢的怎么样?还是要我把陈德他们也带过来?”
“别,不用的。”宣珩摇了摇头。
“这些下人们平日里没多嘴过,就是就只是我自己不自在,不与他们相干。”
其实宣珩倒也不是不喜欢伺候的人。
温泉庄子上安排的人,都是萧明渊让人精挑细选的。
一个个行事规矩,办事也得力,便是比宫里头精心调教过得也是不差的,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萧明渊含笑,他的小殿下这是在同他撒娇呢!
“既然如此,那殿下更该多同我亲近亲近才是。”
萧明渊笑着亲了亲小殿下的眉眼。
连劝带哄:“反正这处没人敢多嘴,殿下多与我亲热几回,习惯习惯,自然也不会觉得不自在了。”
宣珩被这强盗逻辑差点儿圈进去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萧明渊继续得寸进尺:“殿下不说话我便只当你是答应了。”
宣珩红着脸,晕头转向地便被哄着迷迷糊糊应下了。
等回过神来,他也知道自己这张嘴是说不过萧明渊的。
索性装傻移开视线,拿了那学宫条陈的草稿过来,叫人同自己指点一二。
萧明渊今日可是占足了便宜,眼下心情大好,自然也好说话得很。
更何况教学生也有酬劳,自家的小殿下还是个格外敏而好学的孩子。
萧明渊同自家小殿下亲亲热热地坐在一处,一条一条将那条陈研读梳理了一遍。
细致地讨论了半日,又添添减减了许多条意见。
宣珩是实打实地研读了许多的典籍,看遍了地方各处的邸报文书。
发觉民间其实不缺能人异士,更不乏如同神机营司造司那般的能工巧匠。
地方上偶尔一些被官员奏报上来的奇闻异事,其实也有些有真才实学的旁门学士。
像是寻数十类稻株培养嘉禾的田间老农。
能做出会飞的机械鸟的木匠。
还有一些会炼丹的奇人术士,甚至用煤炭弄出来一种可以比平日延长半个时辰的黑泥炭。
这些手段虽然看起来是有些偏门奇巧,但是倘若能精深钻研,再逐渐派朝廷众人下传地方各处沿用下来。
不知道有多少民生艰难之处,可得改善。
这等造福百姓的大事,他自然是越发郑重认真。
一条一条细心地将萧明渊说的那些建议添在纸上,等大致的方向确认下来了,宣珩才堪堪停了笔。
“方才萧哥哥说得不错,学宫前期不宜划分太多派系,以免还未招揽学生,便会各系相争反倒坏了风气。”
“就以农学,工学,数理学,药学,还有萧哥哥你说的这个化学为主,其余的之后再做细分。”
一旁的萧明渊叹了一口气,拉过小皇孙殿下的手,替他细细揉了揉手腕儿。
“嘶——”宣珩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方才不觉得,眼下被揉了揉腕骨的地方,才觉得僵硬又酸痛地厉害。
宣珩有些心虚地放下手里的草稿。
他还记得方才有人教训过自己。
小心觑了一眼萧明渊,讪讪开口:“就是拿笔久了僵硬了些,揉了两下已经好了谢谢萧哥哥。”
萧明渊叹了一口气,手上动作没停。
他倒是心疼,只是瞧着自家小太孙这般认真,他也舍不得打断小殿下的兴致。
萧明渊低头,亲了亲自家小皇孙殿下白皙如玉的腕骨处,柔声道:“怪我没提醒殿下,还疼不疼?”
“已经不疼了”宣珩心下止不住一暖,声音也不自觉地轻了许多。
他垂首又看了看一旁放着的草稿。
心下惦记着,还是忍不住同萧明渊开口:“除了各个学派之外,这个学宫还差一个名字。”
古有稷下学宫,正是贤明君主,为了吸引各家各派的贤才学士们前来讲学辨经,著书立传。
倒是同眼前的学宫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太学那处怕是不允这些旁门左道占了“稷下学宫”的名,来压他们一头。
宣珩低声同萧明渊商量:“我方才想了许久,都觉得不大合适,萧哥哥可有什么好名字么?”
萧明渊沉吟片刻:“天子赐授立院,教习百工杂学,不如直接叫天工院便好了。”
“如此,既能体现陛下与朝廷恩德,又郎朗上口,倒也叫人通俗易懂。”
第116章 第 116 章 他这些日子简直都要忍……
“查到了么?皇太孙殿下现在在什么地方?”
卢妃一身素衣跪在佛像前, 一颗一颗拨弄着手中的紫檀木珠串。
底下的心腹跪在卢妃背后身形颤颤、冷汗淋漓。
“回禀娘娘,太爷说卢氏上下的人脉他都打点了个遍,也没听说皇太孙殿下去了何处。”
“行宫里头如今戒严, 里头的人都不许乱走动, 二二皇孙殿下那处院落里头,又一直都有重兵把守,什么消息都透不出来”
卢妃手上的动作生生顿了下, 复又快速拨动着珠串口中默念经文强压心绪。
“你的意思是,什么有用的你们都没打听出来?”
心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不不是属下等不尽心, 实在是眼下支应不进去人手。”
前些日子卢家才遭了难, 底下的许多暗桩和家私产业, 都被齐王和赵王的人毁了大半,
卢老爷子在任上被人告了一状, 如今卸职在家中, 卢氏底下子孙又没有一个能在官场上顶事儿的。
如今已经很是艰难了。
心腹低声说道:“老太爷昨夜撑着病体起来交代了属下,提了一嘴, 说是太孙殿下那处, 怕是同二殿下离了心了。”
“若是实在寻不到人,便不要再费力气了, 还请娘娘寻些旁的路子。”
卢妃指尖捻着佛珠的动作越发用力, 突然攥在掌心的珠串连着修长的指尖被大力同时绷断。
断了线的佛珠从掌心飞快滑落绷散到阴暗的角落。
染了鲜血的指节也僵在原地, 随着急促的呼吸不住颤抖。
一旁伺候的严嬷嬷心下一惊, 连忙上前将卢妃扶起身来, 扬声就要让人去传太医,却又被卢妃叫住了。
见自家主子形容苍白,强忍惊怒之色,她只以为卢妃不想让外人瞧见自己狼狈样。
只能自作主张取来药房的伤药替卢妃处理好伤口。
又连连苦劝:“娘娘当心, 二皇孙殿下如今可就指着您一个人了,您可不能先乱了阵脚啊!”
卢妃深吸一口气:“没有太孙殿下出面求情,想要让玟儿全身而退只怕是难如登天,更要命的是”
眼下这个节骨眼,皇太孙宣珩却不在。
皇帝暂且压下齐王赵王谋逆之事,不让外人知晓倒也有理可说。
但是为何却对皇太孙不闻不问?!
这种时候,陛下应该将皇太孙贴身带在身侧,小心护佑才是。
除非
除非皇帝知道为什么太孙不在,而且还默许了。
而宣珩偏偏在这个时候消失,是不是宣玟如今的境遇,正合他意——
不!绝对不可能!
卢妃心口怦怦直跳,绝对不相信自己这个猜测。
上次玟儿对太孙动手的那件事,她亲自登门圆回来了,事后也试探过宣珩的意思。
对方许是心下起了几丝隔阂,但是绝不会对自己的亲弟弟狠心下死手。
她从小看着宣珩长大,知道这位太孙殿下重情重义、优柔寡断,不是狠辣心肠之人。
即便是宣玟真的做了什么错事,身为长兄,他也会多加宽宥几分。
真要对宣玟什么惩处,宣珩也大可光明正大,何须如此阴险狠辣?!
卢妃皱了皱眉,突然想到什么似的。
低头看着殿下的心腹沉声问道:“除了太孙殿下,定远侯可还在御苑围场或是行宫之中?”
心腹愣了一下:“这属下,属下不曾注意。”
围场上人多眼杂,又没人刻意管束。
许多公侯之子还喜欢成群结伴入林野宿追逐猎物,少那么几个人根本无人在意。
那心腹见卢妃脸色越发难看,有些战战兢兢地开口:“属属下这就去查!”
“罢了!”卢妃沉声道,“不必再白费力气了。”
那位定远侯萧明渊,向来是同太孙在一处的。
倘若是如此,那查不到太孙在何处,又如何能查到定远侯的踪迹。
卢妃抬手揉了揉眉心。
这位定远侯可不是一般的角色,怕是一切都与他有几分关联了。
不过她远在京城,看不明白此人到底如何布局,也实在难以插手破局
卢妃深吸一口气,招来一旁的严嬷嬷沉声开口:“去给太医院的周太医传话,就说我夜里染了风寒,有些头疼,让他过来给本宫‘请脉开方’。”
严嬷嬷一愣,低头应下了。
卢妃又转头看向心腹,沉声道:“去替本宫备车马和衣裳,安排几个暗营里头的死士随从。”
“同老爷和老夫人交代清楚,小心些遮掩住行迹,明日一早便让老夫人拿了令牌进宫,过来本宫殿内探病,明白么?”
心腹应了一句,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卢妃见人去了,这才让严嬷嬷扶着自己,去梳妆台前涂抹修饰。
半晌后病歪歪地躺在床榻上,等太医前来问诊.
翌日一早。
萧明渊那处便得了京城传来的消息。
“东宫的人传话,说是卢妃娘娘那处昨夜传了太医,今天一大早卢老夫人便带着儿媳进宫去探望了。”
“听那意思,说是卢妃娘娘病体沉疴不大安稳,太医那处也劝要静养,那位前几日还抓着宫务不放手,今日对外连面也不曾露”
萧明渊抬手将手中的密函撂开,冷笑道:“她最大的仪仗都要没指望了,哪里有空理手里头暂关的宫务?”
“眼下怕是恨不得飞到行宫去,将自己的森*晚*整*理好儿子给捞出来。”
底下人连声应道:”主子料事如神,这些日子,咱们手下日日安排了暗线在卢氏府邸周围看着,可是热闹得很,人脉都动到陛下跟前儿的龙禁尉上头了。”
“不过属下依着主子的吩咐,让人截留住了消息。”
“顺腾摸出来的那些细作,眼下也已经悄悄处置了,行宫里头的信儿,没一丁点儿透露到卢家人跟前儿的。”
萧明渊心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那位“卢妃娘娘”到底也是个人物。
除了承华殿内插不下人手,便是连御前都有她的人。
也难怪,久居深宫之中,却能助卢老大人从齐王和赵王的手底下脱身
如今又是如此的“临危不乱”,这般节骨眼儿上,都能寻到金蝉脱壳之法来破局。
不过,若不是她藏得够深,当初先太子怕是早就追查到她的身上了。
也不至于如今让他使法子在宣玟那里诈出底细来。
“继续盯着卢家上下,和那位卢妃娘娘。”萧明渊沉声吩咐道。
他很是好奇,倘若到时候卢妃发觉自己钻入套中,到底打算如何解救自己和自己的好儿子。
“是,属下等一定尽心竭力,替主子办差。”
萧明渊笑了笑,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这两日我外祖母那处,怕是有些担惊受怕。”
他带着自家小太孙暗地里出行之事,只随意寻了个借口同陛下告了声假。
因着时间匆忙,又怕事先走漏了风声,便是连长宁长公主那处,都不曾留下半句话。
那日齐王和赵王生事,怕是将她老人家惊着了。
不过听闻那日长宁长公主严守住了行宫,又几句话劝住了皇帝。
以他外祖母的敏锐心思,怕是猜到了些东西。
不过到底是他的不是,叫长辈如此大年纪还这般担惊受怕。
“庄子上没什么好的,不过前些日子我本来替她老人家准备了一张上好的银狐皮子,这几日才鞣制好了。”
萧明渊看着底下的人:“你回去后将东西托人送到长公主身边儿的女官手里,叫青鸾的。”
“顺便替你主子去告声罪,就说等事情了了,我自去她老人家跟前儿认罚。”
“认什么罚?”正在这时,外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萧明渊有些意外地起身迎上前去,瞧见一身穿戴整齐的宣珩。
含笑问道:“外头天刚刚才亮,怎么没等我回去便起来了?”
宣珩开口:“我方才醒了没多久,没瞧见你人问过人才知道你晨起练武去了。”
他觉有些轻,以前夜里睡得也少,没萧明渊在身侧陪着,总是睡得不安稳没多久就醒了。
小皇孙殿下低声道:“我醒了睡不着,便自己起来了,本来无事打算来寻你,没想到你正同人说话呢。”
以往萧明渊有什么事,向来是不瞒着自己的,宣珩也知道萧明渊的性子,才不曾见外。
萧明渊叹了一口气。
瞥了一眼底下的人,随意摆了摆手让人退下了。
而后上前牵着自家小殿下的手:“要寻我,随意差使底下的人来便是了,我方才出了一身汗,不好粘带到你身上。”
自家小殿下爱洁,萧明渊自然处处都注意这些细致的地方。
以往在承华殿,他晨起都是陪着宣珩起身用膳上了早朝,等事后去军营点卯,再在营里练武练兵。
等练完之后,再在营里沐浴更衣之后,才会回宫。
方才本该回去沐浴的,却被底下人绊住了脚,一时半刻没回去,没想到自家小殿下倒寻来了。
宣珩抬眼看了一眼萧明渊,凑上前亲了亲对方的唇角:“粘带了也无妨,我我已经让人备好热水了”
他喜欢萧明渊身上的味道,也很喜欢紧贴着萧明渊,感受他宠溺呵护的疼爱和喜欢。
萧明渊眸色一黯,俯身将人一把带进自己怀里,垂首攫取住含羞带怯地柔软之处,咬着怀里小殿下的唇角。
沉着眼哑声逼问:“一大清早就来招我是不是?”
他这些日子简直都要忍成神仙了。
这没眼色的小东西,还敢这般莽莽撞撞地上前来勾弄招惹人。
小皇孙殿下一惊,连忙抬手搂住人的脖颈。
“没我不是那个意思,萧哥哥”宣珩脸色一红,低声替自己辩解。
他只是已经替萧明渊备好热水,想着哄人沐浴完了,便可以去用早膳了。
至于萧明渊身上出了汗,粘带到自己身上也无妨,他喜欢萧明渊,自然不会嫌弃他的。
“我我是说,我我喜欢萧哥哥,就算是身上粘带了味道也”
小殿下越说越觉得有些不对,到最后吭吭哧哧的没了声儿。
明明以前萧明渊也是这样替他安排,用同样的手段哄他去的。
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好像全都不一样了呢?!
萧明渊轻笑一声,心情很好地低下头,亲了亲自家小殿下唇角。
“珩儿喜欢就好,萧哥哥也喜欢你的味道。”
“不过眼下”
余下的话没说,萧明渊只是抬手猛地一下将人抱起来。
随后,便往寝居那处的浴房快步走去。
第117章 第 117 章 从浴房那处的汤池……
从浴房那处的汤池子里头出来, 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了。
宣珩换了一身干净的亵衣,气喘吁吁地被萧明渊抱在怀里哄着喝了几口水。
身形还止不住地发着颤,脸色也被热气熏得红红的格外漂亮。
“都说了不成了……你还这样……”小皇孙殿下委屈地窝在怀里, 小声抱怨道。
“再过些时候……怕是连早膳都不必送来了……”
大早上的, 两个人在汤池子里头跑了这么久,就是傻子也猜到了!
一想到方才在汤池里头留下来的那些凌乱不堪的痕迹……宣珩便越发面红耳赤。
难为情得只想将自己藏在房里再不出去了!
萧明渊方才略略抚平了火气,如今心情正好, 自然是自家小皇孙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便是低头哄人也没半分为难。
反倒甘之如饴一般,揽着自家小殿下抱在怀里, 低声下气地柔声哄:“殿下教训得是, 是我太过孟浪了, 还不舒服么, 我给珩儿再揉一揉好不好?”
宣珩抿了抿唇, 他一向都是格外好哄的。
眼下察觉到萧明渊又恢复以往的温柔宠溺, 小皇孙殿下的心口一暖,方才那一丁点儿委屈, 一下子便被自己萧哥哥的体贴安抚挥散了。
他不自觉地埋头在萧明渊怀里撒娇一般的蹭了蹭, 声音还是哑哑的,小声开口:“还……还有些酸……”
那就是还要再揉揉。
萧明渊心下一软。
自家小殿下虽然还是羞涩可怜, 但是这几日他日夜教下来, 倒是胆子大了几分。
如今都敢同自己像现在这般委屈抱怨撒娇了。
不过私底下……还是同以前那样乖顺听话。
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羞得要哭出来, 只消多哄两句, 他的小殿下也顺服地随着他的性子折腾……
萧明渊忍不住在心下暗暗喟叹,简直可怜又可爱,叫人爱极了。
萧明渊垂眸怜爱地吻了吻小殿下的眉心,手上搭在自家小皇孙殿下的腰上, 一寸一寸轻轻使巧劲儿小心按揉。
“饿了没?早膳我已经吩咐底下人稍后摆到屋里便是了,若是现下饿了,我先让人上些点心来填填肚子好不好?”方才听自家小殿下提早膳的事。
刚刚那一会儿……确实耽搁了些时辰,自家小殿下肠胃娇气得很。
不过萧明渊出门前便吩咐过底下人了。
如今想起来又问了一句:“早上我让人留给你的雪银耳羹喝过了么?昨日听你咳嗽了两声,方才说话也哑哑的,可觉得难受了?”
宣珩面色一红。
他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已经不难受了。不过是昨天被风吹了一下,才咳了两声,晚上喝了姜茶暖过身子,夜里又添了一床被子”
他嗓子哑了哪里是因为嗓子不舒服,不过方才哭了一会儿一会儿缓过来便好了。
不过这般丢人的事情,宣珩便不想再多提了。
小皇孙殿下思忖至此,又觉得有些难为情。
欲盖弥彰地瞥过眼,小声开口:“我便是再如何弱不禁风,这般小心防备着,也难得生一场病。”
萧明渊低声劝了句:“所谓‘摄养以培元,防疾于未然’,老祖宗传下来的话不是没道理,你底子远比旁人弱些,自然要更加小心。”
这两年自家小殿下的身子是养的好了许多,也不大生病了。
这不知费了萧明渊多少心思,才精细调养成如今这般模样的。
在这上头萧明渊一向都很小心。
“我方才还说,这回出来得有些匆忙呢,深秋山上比京城里头更添了几分寒气”萧明渊轻叹一声,手上抚了抚宣珩的腰身。
“正巧前些日子我给外祖母预备了一张银狐皮子,方才才让人带去了,你这处我也提前替你留了一张。”
萧明渊垂眸,柔声哄道:“待会拿下裁好了,去做两套手捂和围领坎肩儿,日后出去便预备着知道么?”
宣珩撑起身子:“哪有那般糟蹋东西的?我听说银狐皮子难得的很,多少人得了去都藏到库里舍不得用”
小皇孙殿下抿了抿唇,低声劝道:“我日日都在屋里,寝居书房到处都摆了熏笼的,这庄子上到处都是温泉,也不冷的。”
“你拿去用那皮子做件大毛斗篷或者氅衣也好,哪里就要裁剪了给我做那些小玩意儿?!”
萧明渊忍不住有些失笑:“什么难得的东西,还藏到库里舍不得?!”
“好好的皮子本就是拿来做这些的,物尽其用了才好,那些得了东西舍不得用,当宝贝似的供着才叫暴殄天物呢!”
“再说了。”萧明渊笑了笑,“我氅衣那些都够,只觉得你现下缺这些东西才使人去预备着。”
“日后若是轮到做氅衣的时候,再去寻旁的便好了,哪里还需要这般俭省了?!”
在这些事情上,萧明渊一直都独断专行、霸道得很。
毕竟自己就这么一个小皇孙殿下要精心养着。
衣食住行上头就算是再如何精细,也花费不了多少银子和好东西。
况且他又不是拿的旁人手上的东西,供养自家小殿下,更没多花旁人半两银子。
萧明渊抱着自家小殿下,低声调笑了一句:“反正东西是我得来的。”
“用到我内人身上旁人再怎么眼红,也不好说出什么不是的地方,你安心用着便是,知道么?”
宣珩脸上大窘,被几句话臊得耳根子都红透了。
但到底知道,这是萧明渊心里惦记着自己,又心疼他,才这般知冷知热地处处替他思虑周全。
他心下虽然被话臊得有些难为情。
但内心深处其实也是喜欢萧明渊这样,对他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关怀宠溺。
于是小皇孙殿下瞧了一眼萧明渊,便也红着脸,乖乖地轻声应下了。
不过方才听萧明渊提到了长宁长公主。
宣珩倒是想起来。
忍不住出言问了句:“我们出来也有三日了,围场和行宫那边儿见不着人,怕是也有人该起心思打听了。”
这回出来有些匆忙。
萧明渊怕是连同长宁长公主和萧国公说一声的功夫都没有。
眼下拿了那银狐皮子去长公主面前赔罪,怕是她老人家也知道他们不在围场的消息了。
宣珩的心思玲珑剔透。
自然知道这回萧明渊突然将他带出来,不是简简单单想要避齐王和赵王的祸事和麻烦。
更不可能是为了这几日的游山玩水。
齐王和赵王既然前两日已经被拿下,虽然陛下还在行宫,暂且还不好定罪问责。
但是过了两日了,行宫是什么局势,大抵也该明朗了。
偏偏眼下萧明渊也没说要回去的意思。
除非是还有旁的事情,不好先让他知道。
萧明渊看着宣珩乌黑清澈的双眸,心下了然。
果然,他的小皇孙殿下心思毓秀灵敏,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他太久。
“殿下觉得谁人会在这个时候急着寻你?”萧明渊轻声问道。
宣珩抿了抿唇,思忖了半晌:“是宣玟做了什么事么?”
那一群叔叔对他这个当皇太孙有过什么心思,宣珩心知肚明。
萧明渊平日替他人前人后早就挡下过无数明枪暗箭,也从来都没有瞒着自家小皇孙殿下。
宣珩知道,这回萧明渊对齐王和赵王动手,也不过是帮着他反击自保。
这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宣珩默许不过问,实则也是无声肯定和支持的意思。
但是另外一个人
萧明渊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家小殿下:“殿下怎么猜到是他?”
宣珩垂眸:“先前你说那‘布防图’是齐王和赵王偷来的我就有些猜测了。”
“我猜那些东西是你安排人送到齐王和赵王手上的但是齐王赵王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随便什么人拿来一样东西便信了。”
萧明渊叹了一声:“是我送出去的不错,原本预备给他们的,是一张‘火器图’,不过送到手了才变成了已经作废了的‘布防图’。”
宣珩一怔,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波折。
他先前便觉得奇怪。
齐王便罢了。
赵王是那般谨慎小心的一个人,怎么会拿到布防图,便马不停蹄地想要行刺,还大大方方地将那要命的布防图踹在自己身上。
怕是赵王害怕他和萧明渊,回头发现了那‘火器图’丢失了,怕事情闹大,所以才打算“一不做,二不休”。
毕竟当时赵王和齐王是引了野兽过来冲营,自己在暗地里预备下黑手。
若不是“正巧”,让御前的龙禁尉撞见了,怕是引起乱子来,也不一定有人能注意到他们。
当时他们若是真在那处,或伤或亡都是要命的事,自然顾不上其他。
要是运气好,只是受了些伤,自然要挪回行宫,或是回京城将养。
等到时候过了那阵子再发现“火器图”没了,自然也不好追查下来了。
倘若真能借此机会送他这个皇太孙意外“上路”,那更是遂了许多人的心愿。
对赵王和齐王来说,更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宣珩张了张嘴:“那图纸,是宣玟先去偷的?”
萧明渊眉眼一冷:“二皇孙殿下是有那个心,不过没那个能耐,图纸虽然不是他偷的,赵王殿下和齐王手里头有些东西,确实他主动送过去的。”
火器图纸何等要紧。
除了神机营和陈元陈大统领看到过,便是只在萧明渊和皇帝的御案前出现过。
他们就算是想要偷,也无从下手。
萧明渊谨慎,即便是刻意送出去的火器图纸,他也修改了许多处地方。
即便是有过目不忘之能,或是及时趁着药水失效,将那图纸拓印默画下来,也对不上。
这些东西是他精心安排着,送到宣玟和齐王、赵王手上的。
自然,底下人的说辞,对二皇孙殿下宣玟,说的便是赵王的人从皇太孙王帐内偷出来的。
至于对赵王他们么,自然是要说是二皇孙殿下偷偷偷出来的,被他们偶然得了去。
不然即便是送到赵王手上,以他的疑心性子,怕是也不大敢用。
见宣珩还有些疑惑,萧明渊索性一并开口解释清楚了。
“赵王殿下手底下有一位幕僚,是几年前林毅替我安插过去的暗探,不过他这些年出了不少主意给赵王,得了几分信任。”
“前些日子,赵王起了心思,想要派个人到二皇孙殿下面前煽风点火,正巧那幕僚知道了,便举荐了一个人‘自己人’过去。”
说是举荐,实则是那幕僚明里暗里地在赵王跟前儿旁敲侧击,不过就算这幕僚不开口,赵王心下自己也有这打算。
毕竟赵王的野心可大得很,那火器威力那么大,他自然是要动心的。
皇太孙和他这处不好安插人,借着宣玟的手去盗取这些密件,那是一举两得的事。
当然,像那幕僚一般同样的人,宣玟身边儿也有。
便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内侍,也就是赵王那“幕僚”,派去的细作。
两边儿都以为,眼前的那些人都是自己的心腹,对他们的忠心十分不疑。
自然也不曾揣测过这些人嘴里的话真不真,东西到底有没有什么问题。
第118章 第 118 章 你若是不想听相公说什……
萧明渊轻叹一声, 揽着自家小皇孙殿下,低下头又亲了亲宣珩的嘴角。
才继续说道:“二皇孙殿下一开始倒也安分,那人原本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
“只是后头他知道赵王和齐王二人, 意图在围场之中对你动手, 便眼巴巴地送了一道‘引兽香’过去,想着拿人当刀使呢!”
“引兽香”宣珩的喉间变得有些干涩起来。
这种东西,顾名思义, 也知道是什么效用。
他先前听萧明渊说,齐王赵王弄来失控的野兽冲营之时, 心下便有一个疑影儿。
只是觉得事有巧合, 况且多年前的那些事, 当初便是连他父王和几位王叔都未曾查清楚。
如今齐王、赵王已经被幽禁, 是不是他们也都无所谓了。
可如今听到, 这东西竟然是宣玟拿出来的
宣珩心下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他以往从未有过这般猜测,如今却不知道该不该疑心去查实一番。
“那宣玟, 他现在如何了?”宣玟语调微沉, 到底没多再过问那引兽香的事。
他知道萧明渊今日同自己说明白这些事,并不是为了叫他忧心难过的, 他也并不欲让萧明渊为他的心绪所恼。
况且……
宣玟垂下眸, 其实这东西是不是宣玟的, 也没什么区别。
他这个二弟早就同他离心了, 宣珩不是没有察觉。
毕竟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宣珩……即便是心里曾经有过一些伤心难过,如今也早就不在意了。
身为皇太孙,宣珩早就学会了压抑克制自己的情绪,收敛和隐藏自己的软弱。
只是……
即便是他藏得再好, 萧明渊还是能察觉出自家小皇孙殿下眼里的失落。
萧明渊有些心疼的将人揽在怀里,掌心一路从腰侧移上来,落到后颈处轻轻托着让人靠过来。
柔软的唇一面轻柔而细碎地吻了吻宣珩的眉眼,一面低声开口:“同齐王和赵王关在一处了,陛下还未下令处置,只是幽禁在那处,等候发落。”
落到眉眼上的吻好像轻软的羽毛一般,轻扫过小皇孙殿下眼睫。
宣珩只觉得那些吻像是落到心尖儿上一样,温柔得好像发烫,不自觉便忍不住沉溺地闭上了眼睛。
人也忍不住凑上前去,紧贴在萧明渊的怀里,像一只讨人怜的小兽一般,驯服而依赖。
半晌,宣珩睁开眼,低声开口:“既然皇祖父下了令,那我自然不会再多管,交给皇祖父定夺便是。”
他以往虽有几分顾念同宣玟往日的兄弟情分。
可如今既然知道宣玟做的那些事,兄弟之间的血脉亲缘是斩不断的,不过“情分”二字,日后便不会再有了。
宣玟也是他父王的儿子,看在父王的情面儿上,皇祖父应当不会真的要了他的命。
不过和谋逆扯上关系,又牵扯出来那些陈年旧事
宣珩想,皇祖父大抵也不会太过心慈手软。
萧明渊见自家小殿下能想明白,心下大安。
自家小皇孙殿下虽然心软重情,但绝不是优柔寡断之人。
只是到底宣玟是自家小殿下在这个世上唯二的亲弟弟,任谁被亲近之人背后捅刀子,总归是会难受几分的。
萧明渊只怕宣珩会有些吃心
好在如今自家小殿下比想象之中更通透敏锐,也更坚强隐忍。
更要紧的是他的小殿下依旧如此信任依赖自己,不曾因为自己使用的手段生出半点儿隔阂和疑心。
这是最让萧明渊觉得满意的地方。
眼下他曾经安插在赵王和宣玟身边儿的暗子,早已经消失。
先前宣玟和赵王下了令,其余的一干人等也尽数被他们自己处置干净了。
赵王、齐王还有眼下的宣玟又难以脱身,自然是没办法去细细详查。
一切几乎都是死无对证,别说是他们了,便是御前的锦衣卫去探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不过赵王、齐王御前刺驾是被当场捉住的,自然辩驳不得。
宣玟身上有赵王和齐王身上一样的东西,自然也难逃问责。
既能替自家小殿下辨识他人,又能替宣珩扫清眼前的障碍,这一回的买卖,在萧明渊看来自然是划算的。
不过也不值得他再多花心思在这上头了。
同自家小殿下说开了之后,萧明渊也舍不得多耽搁时辰。
折腾了一早上,便是早起的时候让宣珩喝了雪梨银耳羹,眼下怕是也消化了大半了。
正好外头丫鬟们送来了早膳。
萧明渊揉了一下自家小皇孙殿下的发顶,低声哄道:“罢了,大清早的耽搁了这么一通,再不用膳怕是真要以为我亏待你了!”
宣珩耳朵红红地站起身来:“我哪有那般小气,快起来吧,衣裳还没穿好呢,小心一会儿丫鬟进来瞧见了不成体统。”
萧明渊忍不住笑了笑,上前揽住小皇孙殿下细瘦的腰往怀里带,一面垂首抿住宣珩柔软的耳垂,低声开口:“哪有丫鬟们敢乱闯进来?”
说话间,宣珩果真听到外间的人摆好了膳食,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临走前还带住了房门,安静又规矩。
“再说了,在自己房里用膳,穿那么整齐作甚?又没有外人瞧着。”
萧明渊笑着摩挲了一下手中柔韧的腰身,低头轻吻了一下小殿下的嘴角,低声逗弄:“若不是怕殿下害羞,晚膳送到汤池子那处也是无妨的。”
“在自己的地盘儿上,这么见外做什么?”
宣珩脸色更红了,方才大白天才欺负了他好一阵,如今又说这些不成体统的话来欺负人!
“别别说了。”宣珩可怜巴巴地低声求了一句,“等会还要去书房的,我那学宫的条陈还没理出来”
萧明渊叹了一口气,眼见着自家小殿下这般可怜可爱的模样,哪里舍得放人去书房。
“去书房做什么?”
萧明渊带着人绕过屏风,缓缓走到外间的膳桌前头。
他自来都不喜欢用膳的时候,有旁人在一边儿伺候,从他带宣珩来温泉庄子起,底下人就清楚规矩。
如今桌前也只并排摆了两把椅子,有一把椅面儿上还垫了柔软的垫子。
萧明渊一笑,只当是不知道。
拉着宣珩一面坐下了,一面替他盛粥布菜。
“反正这事也不着急,殿下用完早膳,与我一同在这处吃着点心,品着香茗慢慢地闲聊几句,又暖和又不累人。”
“这不比你扎进书房里闷头想一天要舒坦么?乖,尝尝看这个怎么样——”
萧明渊哄着自家小皇孙殿下尝了一口鸡糜粥。
那粥品是用前一夜小火吊了一夜的鸡汤做底,添了切得碎碎的姜蓉和菜蔬,吃起来又鲜又暖胃,一下子便叫人觉得身子暖起来了。
宣珩低头尝过了觉得很好,推了推示意萧明渊也尝尝看。
又有些犹豫方才萧明渊说的那些话。
立学宫虽然是政事,但也是从没人做过的新鲜事,单自己一个人闷在书房里自然不成,要集思广益才好。
况且无论是在书房,还是在寝居,这些地方在萧明渊眼里也都没什么两样。
左不过那人一起性儿,便总爱欺负人,若是他这回又在书房里头忙忘了时辰,怕是又要被逮住机会
小皇孙殿下思忖着,忍不住低声开口:“我还没什么头绪,要是今日你再闹我,怕是回去之后也理不完了。”
萧明渊啼笑皆非,揽着小殿下带进怀里:“小没良心的,什么叫我闹你?!”
他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反倒还让人倒打一耙了!
萧明渊眯了眯眼,将人抱在自己膝上坐着。
而后摩挲了一下他的腰侧,含笑逗弄:“真要闹你,你这身子还能受得住?不过大半个时辰便要喊腰酸,又是哭又是求”
青天白日就说这些话,宣珩脸又羞又急,臊得脸红得快滴血了似的,连忙告饶:“没是我说错话了,没闹萧哥哥,别说了,别”
“怎么又害臊了?”眼见小皇孙殿下急的快要哭出来了,萧明渊哼笑一声。
脸皮薄成这样了还招惹他。
萧明渊笑了笑,抬起宣珩的下巴,低头亲了亲他含泪泛红的眼尾,又柔声哄道:“我分明是疼你,哪一次不是你先说不行了求我我才停的,太孙殿下,你的良心呢?”
“我我没有”
宣珩可怜巴巴地攥着萧明渊的衣裳,被逼得哽咽了一声,忙将头埋进萧明渊肩侧,闷闷出声。
“你别欺负我了萧哥哥”
他想要辩驳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明明每回被欺负的人是他,怎么回回都成他的错了?!
见小殿下好似真的被欺负狠了,萧明渊才笑着收敛了几分,抱着人低头又哄又劝,才让人又从怀里抬起头来。
“方才都是逗你玩儿的,殿下生气了么?”萧明渊捧着宣珩的脸,爱怜地吻了吻小殿下的眉眼,细致安抚着自家小皇孙的情绪。
“没”宣珩低头蹭了蹭萧明渊贴在脸侧的掌心,低声说了一句。
他不是不喜欢这样,就是就是害臊,偏偏萧明渊总是这样逗弄他。
小皇孙脸皮薄得很,总是觉得羞耻又难为情,偏又舍不得生气,每每被欺负狠了,听了一两句好听的话哄一哄就不记仇了。
可怜可爱得很。
萧明渊笑了笑,,垂首抚了抚小皇孙殿下泛红的眼尾,然后低下头吻了吻道:“不生气,我只当珩儿也喜欢了?”
“才没有”宣珩小声反驳了一句。
萧明渊含笑柔声告罪:“是臣未曾体察上意,珩儿原谅萧哥哥好不好?”
宣珩抿了抿唇,低声开口:“没没怪你,只是你下回别”
“下回么相公教教珩儿。”
萧明渊笑了笑,低下头亲了亲小殿下的嘴角:“你若是不想听相公说什么,自己就用这个地方来堵住我的嘴。”
萧明渊一面教导,一面低声诱哄:“珩儿乖,来试试看,好不好?”
宣珩红着耳根,只觉得嘴角被亲到的地方好像在发烫一般。
但是,到底拗不过萧明渊的话。
学以致用的小皇孙殿下,只能忍着羞,如同献祭一般,勾住眼前人的脖颈。
而后依言乖乖凑上前去,将唇软软地贴了上去
第119章 第 119 章 一顿早膳……
一顿早膳吃了许久。
等二人饱足之后, 丫鬟们进来上了撤了膳。
而后奉上香茗和新鲜的瓜果点心,便退到门外去等着伺候了。
宣珩坐在软塌一侧品着茶,房里只有两个人, 他眼下也慢慢适应下来了。
“方才你说学宫的事, 我还真有几处拿不定的主意的。”宣珩挑拣着几处说了出来。
萧明渊在一旁侧耳听着,眉眼温和含笑,静静地看着自家小殿下一点一点认真地开口细细详述。
这几日他也是瞧见了, 自家小殿下对学宫的事极上心,偶尔在书房之中翻看的宗卷邸报堆了一书案。
他也是舍不得自家小殿下太过劳累了, 先前才说腰不舒服, 若是今日再去那书房之中坐一天, 怕是更要辛苦了。
比起这个, 萧明渊还是喜欢同自家小殿下这般。
亲亲热热地坐在一处, 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夫妻一般, 只两个人在自己屋里说着私房话
“怎怎么,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还还是哪处说错了?”
宣珩见萧明渊一直盯着自己看, 也不开口说什么, 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脸侧。
萧明渊轻笑一声,抬森*晚*整*理手将宣珩的手拿下来, 而后拂开一旁的小几, 将人拉过来紧挨着坐着。
“没有, 只是觉得我们这样关着门在房里说悄悄话, 好像是夫妻——躲什么?!”
萧明渊含笑将人搂在怀里, 看着脸色泛红的小皇孙殿下。
慢条斯理地低声轻斥了一句:“你看哪家夫妻说悄悄话,中间还隔着东西分开坐两边儿的?”
往日里小皇孙殿下都是老老实实地靠上前来,挨着他坐在一处的,今日还同自己耍小心眼儿了。
说完, 萧明渊又放柔了声音,轻言细语地哄了一句:“你腰还酸着呢,一个人坐在那处不大舒服,过来靠着是不是好一些?”
宣珩脸红红的,闻言果真不动了。
他方才吃足了教训,可再不敢同眼前人顶嘴了,不然待会又要借机欺负人。
“没没躲”小皇孙殿下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
犹豫了一下,抬起头告饶似的寻着面前人的唇角,亲了亲。
而后红着脸低声求了求:“方方才说好要先谈正事的,萧哥哥先帮我出出主意,好不好?”
好乖!
萧明渊心下喟叹一声。
他看着自家小殿下水润含情的双眸,怜爱地低头亲了一下。
而后才满意地开口笑道:“这才对么!”
“珩儿既然是要同相公说私房话,就该像这样亲亲热热的才好,哪能像方才那般?”
萧明渊含笑调侃了一句,见宣珩脸色越发红了,难得有了一回良心,没再舍得欺负人了。
只将人揽在自己怀里,认认真真地替自家小皇孙殿下分析起来。
他在朝政之事上,向来不会十分多嘴。
就算是要出主意,也多是引经据典,替自家皇太孙殿下拆解分析问题,触类旁通、提供思路。
就这样细细地引导,不必他说什么,自家小殿下渐渐地也能明白问题所在,寻出解难的良策来。
其实立学宫也只不过两类难题,最为要紧。
第一类,是如何招收贤才。
毕竟所谓的百工之学,在读书人眼里是杂学,在民间也各有派系,都是关着门来学的手艺。
这些手艺都是他们傍身吃饭的家伙,自然很少有人舍得公之于众。
不过这一点,方才经过探讨,皇太孙殿下心里已经有些底了。
所谓世间之凡俗尽可相通,大多数的有才之士,所求不过“功名利禄”四个字。
身为皇太孙的宣珩自然不缺这些东西,先前自然也不大明白如何利用这四个字才能求得贤才。
真要拿银子重金悬赏,或许会有几分效果,但更有可能费力不讨好,招人眼红妒忌。
好在萧明渊细细同自家小殿下分析了一通,宣珩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只要借着修书之名,通告民间百姓,无论是意图著书立传,以求扬名,还是心系百姓的贤才,自会主动前来。”
到时候再借由著书之机,加以详查考核筛选,自然能寻到可用之材。
萧明渊看着自家小殿下眼睛亮亮的,忍不住低头奖励一般的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殿下所言甚是。”萧明渊温柔地肯定道,“不过前期怕是要同陛下商议一番,倘若能借着朝廷名义宣言一番,自然能使此策略通达乡里。”
小皇孙殿下忙点点头。
招揽学宫的贤才是要紧的,著书立传也不仅仅是噱头。
史书之中,也多有包罗天文地理、医药农桑之类的典籍。
只是以往较为零散,并未曾整合一处。
倘若能借机一并修整一本大典出来,也算是功德一件。
只是
“无论是编修典籍,还是立学宫,前期怕是都要耗费许多钱财。”
宣珩皱了皱眉,轻声道:“国库里头如今并没有多少盈余。”
“前两年南征北战积蓄了些银钱。不过去岁南边起了洪涝,朝廷下发了不少赈灾银子,沿海一带最近也有倭患,怕是又要起兵祸”
其实这两年日子还算好过。
天灾人祸不算太多,兵事少了,百姓们休养生息,倒也算是安居乐业。
但是国库里头的那些银钱去向,向来都是有定数的。
除了朝廷的日常开支,军队是一大笔,地方兴修水利是一笔,皇室宗亲出宫开府是一笔,还有皇帝百年之后的陵寝,也是一笔不能节省的
林林总总算下来,拿出都不能节省挪动。
如今又添了编修典籍和立学宫两件事,这种前头白搭银子的事,户部的官员自然舍不得挪银子出来。
这也是宣珩另外一处觉得头疼的地方。
萧明渊叹了一口气,要从别处挪来真金白银本就是一大难事。
这道难题,别说是自家小殿下了,便是拿到朝廷上去,让那些油头滑脑的老大人们去想,怕是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恐怕拉扯几句,便要等着搁置了。
“旁的,我倒是没什么法子。”萧明渊悠悠开口,“不过这生财之道么,倒是能想出来几条。”
宣珩眼前一亮,凑上前来,轻轻蹭了蹭萧明渊的胸前,软着声调问道:“什么法子?”
萧明渊低头看了看眼巴巴的小皇孙殿下。
“法子倒是有不少,不过”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随即抬手,点了点自己嘴角示意。
小皇孙殿下脸色一红。
还是老老实实地抬手勾住人的脖颈,忍着羞赧,乖乖地主动给足了“报酬”。
好半晌才停下,吭吭哧哧地小声开口:“这这样行么?”
“果真是孺子可教也。”
不过教了几回,自家小殿下便越来越熟练主动了,果然是个好学生。
萧明渊神色餍足,扣在小殿下腰侧的手掌收紧了一分,低头替自己又讨了一回报酬。
而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我记得殿下先前通过提过一回,南边儿有个炼丹的奇人弄出来一种黑泥炭”
宣珩点了点头:“确有其事,那地方官员上报,说是此物神异,能使泥土如同木炭一般燃烧,造价也不高,制作方法也简易。”
萧明渊自然知道这东西的原理。
不过是同蜂窝煤一般,用黏土和煤粉混合,可以延长燃烧效率和时间。
“那殿下觉得,此物于民间百姓,是否可用?”
宣玟闻言,忍不住垂眸沉思起来。
皇太孙殿下以往锦衣玉食,并不知道人间疾苦。
但是自从入朝以来,也观遍民生百态,知晓黎民百姓最难熬的除了天灾人祸,便是冬天。
百姓穷苦,冬日没有锦衣裘服,也没有地龙和取之不尽的炭火。
最难熬过的便是冬季。
倘若是南边儿温暖之地倒还只是难熬。
若是北地,一日日的大雪纷扬,不仅仅能够压垮房屋,冻死牛羊,连人也难以熬得过冬天。
宣珩思忖着轻声道:“此物造价低廉,取材简单,倘若能推广出去,在冬日里自然是能起大作用的。”
萧明渊凤眸含笑,柔声问道:“既如此,那殿下可要试一试做一做这桩生意?”
宣珩呆了呆,小殿下自来没接触过铜臭之物,他只想着是否可以借由朝廷推广此物,却并未曾想到要自己亲自做生意。
如今听萧明渊一开口,一时间竟然有些怔愣。
萧明渊轻笑一声:“那位制作黑泥炭的术士,我已经让人接来京城了,殿下大抵不太清楚民间柴薪的市价。”
宣珩有些惭愧地开口:“我的确不知道这些。”
萧明渊低头亲了亲自家小殿下的眉心,安慰道:“殿下不曾去过民间,自然不大清楚这些细枝末节。”
“别说是你,便是朝中的官员,府上大多有采买之人去做这些庶务,哪有人是全知全能的?”
宣珩抿唇笑了一下。
哪里没有,眼前不就有一个么?!
不过小皇孙殿下大抵知道,萧明渊定然是为了他,特意去查过的。
宣珩心里暖暖的,不自觉又凑近了几分,抬首回亲了一下萧明渊的嘴角:“萧哥哥就知道。”
萧明渊一笑,瞧着宣珩亲昵地同自己撒娇,心下不由的柔软得好似塌陷了下来。
他忍不住揉了一把自家小皇孙的发顶,才继续道:“按照京城的市价,冬日柴薪每百斤一担,每担约莫半两到一两银子,若是到了天寒之时,大抵还要上涨一些。”
“若是木炭价格自然更贵上几番,富人府上的银霜炭便更贵了。不过这些与平头百姓无关。”
“大多百姓人家用的是煤炭,在京城每百斤大抵市价是两钱银子,便比柴薪便宜数倍。”
萧明渊温声开口:“我让底下人测算过,倘若用煤炭研磨成粉状,与黏土和水制成那黑泥炭,可以降低至少一半成本,若有改进,应当能压得更低。”
萧明渊笑了笑,看向宣珩:“殿下可知道,一样东西,你可以比旁人卖得便宜一半,代表什么意思么?”
宣珩抿了抿唇思忖:“那可以让买不起的人也买得起,一个人可以用同样的价钱买两倍的东西。”
“珩儿好聪明!”萧明渊毫不吝啬地夸奖着自己可爱聪慧的小皇孙。
“不但代表有更多的客人买得起那些东西,还代表,别人家的客人也会到你这里来。”
萧明渊继续说道:“到时候,即便是只赚一厘的微利,积少成多,也是一大笔财富。”
“而且,天工院的人制出来的东西卖到大江南北,如此一来”
招牌和名声,自然就打出去了!
萧明渊看着自家小殿下恋恋地腻在自己身侧,满眼都是高兴和崇拜的小模样。
眸中忍不住闪过一丝笑意,只觉得可爱极了。
花别人的钱怕是难以成事,可是花自己的钱,那便只有自己才能说了算。
天工院的人才虽然在朝政之上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是却也是自家小殿下一手扶持起来的,日后也有大用处。
还是要完完全全握在他的小殿下手中为好。
第120章 第 120 章 宣珩宣珩才轻声开口:……
萧明渊陪着自家小殿下, 在房里几乎窝了一天。
用过了午膳,宣珩又将条陈细致地理了一遍,怕遗漏了什么, 非要誊抄下来。
萧明渊拗不过, 只能取了笔墨来摆在一旁的小几上,任由自家小皇孙殿下摆动。
宣珩伏在软塌的小几上,提笔细细誊抄, 他就在一旁尽心参详,时不时还端茶送水, 轻言慢语柔情蜜意地小心关切着。
小皇孙殿下被服侍得舒坦极了。
渴了还没说一声, 就有晾好的清茶送到手边儿。
觉得累了, 便有人在身后温柔小意地服侍着按摩捶背, 松泛筋骨。
就连喂进嘴里的葡萄, 都是选了格外饱满可口的, 一颗颗剥好了皮,去了籽, 哄着劝着送进去的。
案牍劳形了一下午, 皇太孙殿下非但不曾见到半分疲色,反倒越发显得神采奕奕。
等写满条陈的奏疏尽数誊抄完毕, 宣珩才放下手中的紫毫笔。
看着一旁的萧明渊抬手将折子放置在一边儿晾干笔墨, 忍不住抿唇一笑。
“偷着乐什么呢?”萧明渊转头便瞧见自家小殿下, 眯着眼偷偷看自己的小模样。
他含笑将人揽进怀里, 抬手牵着小皇孙殿下的手, 放在掌心,细细揉了揉。
一面低声垂问:“殿下方才在高兴什么,怎么不同萧哥哥说一说?”
宣珩看着萧明渊的动作,神色一暖。
又听他这样问, 忍不住又抿唇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觉得果真如同萧哥哥所言,还是在自己屋里头自在些,这样暖暖地窝在暖阁之中,是比书房里头舒坦。”
语罢,宣珩又抬眸看着萧明渊,犹豫了一下,随后脸色微微泛红,眼神柔软地主动上前亲了亲对方的嘴角。
“今日多亏萧哥哥如此尽心在侧作陪,实在是辛苦了。”
“不过”宣珩又笑了一下,看着萧明渊外披的红色织锦袍。
竟也忍不住玩笑了一句:“也难怪世人总是道红袖添香的好处,今今日,体会到了几分,方知此言不虚——”
话音未落,人已经被按住腰身箍进怀中,呈难以闪躲之态。
“躲什么躲?”萧明渊失笑地搂住小皇孙殿下柔韧的腰身一扯,便将人结结实实地按进怀里。
出息了,还把他要比作“红袖”了
要不是知道自家小殿下平日里身侧没什么年轻女子伺候,他就该好好“审一审”眼前的小皇孙了!
他俯身抿住眼前泛红地耳垂,低声调笑:“殿下不是想要享受享受红袖添香之乐么?这才到什么地方?!”
说着,掌心便从腰际攀附着向上调弄起来。
小皇孙殿下哪里知道自己随意开句玩笑话,能惹出这么大的火!
身形颤颤地止不住烧红了脸低声解释:“没没那个意思,只是同萧哥哥玩笑几句,你别别这么凶”
“这就觉得凶了?”萧明渊哼笑一声,“看来殿下是觉得我伺候得不尽心是不是?那殿下是打算换一个人来,替殿下添添香么?”
萧明渊眯了眯眼,脸皮又薄,又受不住,还敢逗自己玩儿
小皇孙殿下被逗弄得几乎欲哭无泪,红着脸哽咽了一声,小声伏在肩头告饶:“没不要别人,就就只要萧哥哥。”
他哪里敢让旁人近身伺候啊!
萧明渊虽然平日里口头上不说,但是小皇孙殿下还是能察觉到几分。
承华殿之中,近身伺候他的,就没有年轻漂亮些的宫女。
外头那些私底下献上来的女子,宣珩虽然没看见过,但也是知道,这些都被萧明渊挡在外头的。
自家萧哥哥性子霸道得很,偏偏小皇孙殿下只认眼前这人,知道萧明渊不喜欢,他自然只肯亲近他一人。
萧明渊哼笑一声,掌心挪到小皇孙殿下的后脖颈,带着安抚和警告意味地轻轻捏了捏。
又眼含柔情地低下头,带着奖励意味地亲了亲小殿下泛红的眼尾。
他才笑着开口:“知道我凶还敢来招我,若不是顾念着今日早上那两回罢了,腰还酸不酸?还有手腕儿,要不要再揉揉?!”
宣珩被萧明渊柔情安抚了一通,心下略略缓了下,主动乖顺地将手递过去。
示意还要揉揉。
“就是胡乱想的,你问我为什么高兴才说的嘛。”小皇孙殿下还有些委屈。
他本就是瞧见萧明渊一时高兴忘了形,才说了句玩笑话,却没想到被人揪住错处又是一通欺负。
萧明渊凤眸含笑,垂首怜爱地亲了亲小殿下的嘴角:“珩儿喜欢萧哥哥像这样伺候是不是?”
宣珩点了点头,轻声开口:“喜喜欢的,但是太辛苦萧哥哥了”
萧明渊低头又揉了两下小皇孙殿下的手腕,含笑道:“殿下不是说了么?替殿下添香之乐,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揽着人坐在怀里,柔声逼问:“相公替你端茶送水,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殿下打算赏我个什么?”
宣珩脸色一红,忍不住偏过头去不敢接话。
看到一旁放在白玉盘里头的半串儿葡萄,犹豫了一下,才抬手捧过来,小声道:“我我也伺候一回你,我替萧哥哥剥葡萄好不好?”
萧明渊失笑,正打算要说话。
外间却传来人通传,说是御苑和行宫那边儿传来的消息传过来了。
宣珩愣了愣,放下葡萄站起身来:“我回避一下”
萧明渊叹了一口气,将人扯回怀里:“回避什么?先前都说开了,有什么是你不能听的?你安稳坐着便是。”
他说着,将一旁的葡萄推过去:“不是殿下说的,要伺候我一回么?乖,剥一颗给萧哥哥尝尝好不好?”
宣珩抿了抿唇,他其实知不知道都无妨,左不过就是那点子事。
知道萧明渊这个样子,是在安他的心,心下忍不住一暖,小皇孙殿下也老实坐在原地没动了。
萧明渊扬声将人叫了进来。
外头等候的人隐约听到里头的动静儿,进来时隔着屏风瞧见里头交叠着亲昵坐在一处的两个人影,很是识趣儿的没上前来。
只是站在屏风前头隔了五步的地方,伏地磕了个头。
“小的双喜,给二位主子请安。”
双喜,便是此前萧明渊借着卢妃娘娘的名头,派到宣玟身边儿的小内侍。
萧明渊正享受自家小殿下勤勤恳恳地投喂,听着外头的话,心下暗道一声识趣儿。
他含笑低头含住小皇孙殿下奉上来的葡萄,又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小殿下泛着水色的指尖。
看着宣珩耳朵泛红,慌里慌张地将手收回来,才忍不住会笑了一声,抬手扯了锦帕,替小殿下擦干净手掌上的果渍。
又将人揽在自己怀里,自己抬手拿了玉盘里头的葡萄,一面剥好,一面送进自家小殿下的嘴里。
“起来说话吧!”萧明渊淡声开口。
双喜叩头谢了恩,站起身来,隔着屏风还是恭恭敬敬地垂首,两眼只是盯着自己底下的鞋面儿,并不曾东张西望多看一眼。
“是主子吩咐让属下们注意着卢氏府上的动静儿。”
双喜压着声音回禀:“卢老夫人今日晨起进了东宫坐了半个时辰便出了宫门,回府上没过多久,便有一辆不起眼儿的小马车从角门离开了。”
“车上是两名女子,是借着卢老夫人身边儿丫鬟要回家奔丧的名头出去的,明面儿上派了几个车夫侍卫跟着。”
“但其实暗地里还有不少死士藏着应当应当就是宫里那位借着由头出来了。”
“底下的人也守着马车跟了一路,说是那车马在京城里头,便避开人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次,眼下朝着汤泉行宫的地方来了。”
双喜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还请主子示下,是否要将人拦住。”
萧明渊将剥好的葡萄放在小皇孙殿下的嘴边儿,看着人吃进去了,才笑道:“不必阻拦。”
“汤山行宫最近戒严,这个时候不宜太引人注意,让手底下的人各司其职,干好自己的事便罢了。”
“至于行宫那处,我自有安排,尔等不必插手。”
卢妃救子心切,要想法子出来将二皇孙宣玟捞出来,这是萧明渊早就预料到的事情。
他可是一早便等着人来了,怎么会拦着她呢!
双喜垂首应道:“属下明白。”
萧明渊看了一眼宣珩,又道:“此事已成定数,不必再费太多力气,今日晨起说要送给长公主的东西可送过去了?”
双喜连忙道:“已经送去了,长公主托人给主子带话,说是会仔细调理身子,只是”
双喜顿了顿,压低声音继续开口:“只是长公主殿下特意嘱咐了句,眼下正值多事之秋,行宫那处怕是不宜早回,还请主子再多等候些时日。”
萧明渊一笑,他便知道,自己这东西一送,外祖母定然是知道自己的心思的。
京城的事,当初是长宁长公主提议交给卢妃娘娘的。
如今卢妃对外说是重病。
但她能瞒得过旁人,又岂能瞒得住在宫中经营数年的长宁长公主。
再加上前些日子闹出来的事,长宁长公主应当能猜到那位卢妃娘娘想做什么。
“告诉长公主殿下。”萧明渊含笑开口,“待到行宫大宴那日,我再带殿下回去。”
“只是眼下,怕是要劳烦她老人家多费心了。”
双喜领了差事下去了。
宣珩才轻声开口:“卢妃娘娘她出宫了么?”
萧明渊点了点头:“是,卢妃娘娘爱子心切,自然不忍叫二皇孙殿下身陷囹圄,难以自拔。”
宣珩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
后宫妃妾私自离宫的罪名甚重
只是眼下,卢妃既然已经乔装出宫,那他也没什么好劝的了。
其实按照宣珩的意思,就算二弟宣玟有罪被废黜,但是看在父王的份上,皇祖父会留宣玟一命,自然也不会对卢妃多加降罪。
他并不打算插手求情,自然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但是倘若旁人自己作死,那宣珩也不会横加阻拦。
“罢了!不必多想这些。”萧明渊含笑劝了一句。
他知道自家小殿下虽然心软,但却并非优柔寡断,更不会以德报怨。
宣玟和卢妃的事,即便是他家小殿下知道是自己设局,那也无妨。
毕竟若非心中有鬼,那位又怎么会眼巴巴从宫里赶出来?!
萧明渊知道自家小殿下是个讲道理的人,也不怕叫他知道。
“行宫的事,等回去之后自有分晓。”萧明渊拉着人站起身来。
“不过白日我陪着殿下累了一日了,眼下也该轮到殿下好生陪陪我才是。”
萧明渊语调温柔地揽着人轻声哄道:“午后底下人说今日在山上猎了鹿。”
“我让人吩咐了吃烤鹿肉,再让人弄些口味清淡的酒酿果子露配着,珩儿陪我吃一些,好不好?”
原本宣珩今日一下午没怎么动弹,午后吃了半碟子点心葡萄,也没觉得十分饿。
但是听着说要烤鹿肉,一下子便起兴儿了。
萧明渊含笑,见自家小皇孙这般期待,自然也高兴。
忙吩咐底下人备好了鲜肉菜蔬,将炉子设在外头风景极好的湖心亭里头。
外头有温泉池子引过来的流水环绕着,雾气袅袅,又暖和又有意境。
屋檐底下又挂了一排排琉璃灯盏照明,连周围的景致都看得清清楚楚。
两个人就这般一面赏景一面用膳,直到小皇孙殿下几盏果酒下肚,被熏得脸色微红,才被人小心抱着带回了寝室【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