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卢妃请罪
第二日一大早。
宣珩方才下过早朝, 同萧明渊一道回了承华殿。
两人方才在殿内坐定。
便听陈德前来禀报,说卢妃娘娘来了,在外求见。
宣珩昨日安安稳稳地回了东宫。
一路上在萧明渊的怀里睡得安稳, 什么也不知道。
今日听闻卢妃娘娘突然到访, 心下忍不住有些莫名。
只以为是最近二弟宣玟又有什么事,想要求自己,却又不好开口, 才叫她来当说客。
一旁的萧明渊听到陈德的话,忍不住笑了笑。
他垂下凤眸, 对着宣珩含笑开口劝了一句:“殿下见一见吧, 不然, 二殿下和卢妃娘娘这几日, 怕是要睡不安稳了!”
睡不安稳?
又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难不成是宣玟在外头闯了什么祸事?
宣珩有些疑惑, 但是到底卢妃娘娘算是他的长辈, 他不忍失了礼数,将人晾在外头太久。
只对着陈德开口:“先请卢妃娘娘进来吧。”
很快, 一袭素净宫装的卢妃娘娘走进殿内。
她面上带着笑, 容色温婉沉静,看着似乎极和善, 浑身上下都没什么架子一一般。
身侧也只带了一个贴身婢女。
见人进来, 宣珩带着萧明渊一同朝着卢妃见了礼:“卢妃娘娘安。”
宣珩如今已经是储君, 自然是身份贵重。
但是即便如此, 到底面前的卢妃是长辈。
先太子薨逝之后, 卢妃娘娘一直独自孀居在自己的宫苑,悉心礼佛养育孩子。
宣珩对她虽不亲近,但是也存了几分对长辈的恭敬,礼数上, 更是没落下半分。
只是卢妃娘娘却仿佛诚惶诚恐一般,连忙侧身避开半礼,又飞快上前,亲手虚扶了一把。
“皇太孙殿下万万不可!”卢妃语调温和,扶着宣珩柔声劝道。
“您如今是太孙殿下了,身份贵重,本宫也并非你亲生母亲。”
卢妃娘娘很是善解人意般的开口:“我先前便说过了,君臣有别,本宫虽然是殿下庶母,但如今在殿下面前也只是臣,太孙殿下不必同本宫如此客气。”
宣珩面色平静,并未应话。
卢妃虽然是他父王的继妃,又是侧妃扶上来的,册封卢妃为太子妃的时候,宣珩已经记事了。
他一直舍不得自己母妃,所以不愿将卢妃当做自己母亲,也不愿喊卢氏母妃。
太子知道长子年幼丧母,心里伤心,也不欲让宣珩改口,所以才一直准宣珩叫卢妃娘娘。
好在卢妃性子温婉,似乎并不计较这些,这些年也便习惯了。
不过即便如此,该有的礼数宣珩从来未曾轻慢过。
认不认母妃是一回事,可卢妃毕竟是父王的妃子。
只当是对待长辈,他也自当循着规矩来,那自然也不会将卢妃娘娘方才说的那些话当真了。
等几人落座上茶之后,卢妃也未曾遮掩,直接将昨日发觉宣玟胡闹生事,竟然窥视太孙行迹!
后来又发了昏,被齐王等人派过来的人蛊惑。
致使他做下泄露太孙行踪,还险些害太孙受险
卢妃一口气便将这些事的“来龙去脉”,分毫不曾隐瞒地说了个明白。
又红着眼,只说自己昨夜已经训斥过宣玟,并罚了他跪抄佛经的事。
才有些惭愧地抬眼看着宣珩。
卢妃:“太孙殿下知道,玟儿那个孩子自小同你长在一处,其实心思并不坏的。”
“只是这些日子性子急了又受人蛊惑,才酿成这般大祸,索性本宫今日来,就是替他负荆请罪的。”
“倘若太孙你心里有气,只管罚他,本宫绝对不会手软包庇那孽障!”
“只是求你看在玟儿年纪小还不省事,只是一时糊涂的份上,莫要将此事记在心上”
说着卢妃忍不住掖了掖泛红的眼角,满脸都是哀求之色。
宣珩心下一叹,不曾想到宣玟闯出来的祸事,竟然是这个。
对自己动手?
他从来都没想过,宣玟会对自己做这些事情
而且,竟然还是同齐王和赵王勾结
他心下有些发寒。
自己这二弟的心思有些敏感自卑,他不是不知道,但是却不敢相信,对方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见卢妃娘娘还在求情,宣珩闭了闭眼。
此事按理来说他作为苦主是该追究。
只是一来宣玟已经叫卢妃罚过了。
二来,宣玟既然生出这等心思,怕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这个当哥哥的,实在是有些心寒,也不想管束宣玟这个弟弟。
宣珩顿了顿,才抬眼看向卢妃娘娘开口:“您方才也说了,二弟年纪尚小,是受了旁人蛊惑才如此行事。”
“一事不二罚,你既然已经教训过二弟了,我怎么好再过问。”
卢妃娘娘忙开口:“快别这么说,太孙是玟儿的长兄,常言道长兄如父,他犯了错自然是该太孙管教的。”
“只是我虽是个妇道人家,但也知道那孽障犯的是大错,实在是气不过了才先开口罚了他。”
“太孙殿下万莫因为这个缘故便轻纵了他去!免得他来日使起性子来,又做这些不成体统的事情来!”
都说道这个份上了
一旁的萧明渊听着这些故作公正,实则逼人容忍体谅的话,都忍不住要被气笑了。
他转头便看向宣珩,皱着眉,语调温和地替卢妃娘娘劝了一句:“娘娘说的是。”
“虽然二殿下只是因为一时妒忌做了不体面的事,但是到底窥视储君行踪是大错,殿下若是不罚,恐怕不能服众。”
“况且——”
萧明渊顿了顿,又道:“二皇孙殿下还同藩王结党,这罪过,可比方才那个还要大。”
此话一出,宣珩和卢妃娘娘面上同时一怔。
朝中文武百官都知晓。
陛下最深恶痛绝的,便是结党。
尤其是同藩王结党营私,意图撼动储位皇权的。
这些年来,明里暗里因为这事被陛下发作的官员不少。
前些日子,又出了御史台被皇帝呵斥的事,谁也不敢在这个当口,触动皇帝的逆鳞。
卢妃先是神色一僵,随即飞快擦了擦眼角。
狠下心顺着话劝道:“萧小侯爷说的是,太孙若是不罚玟儿,难不成是你这个当兄长的恼了他,不愿再原谅他了么?”
宣珩看了一眼萧明渊,皱了皱眉。
“罢了!”宣珩沉声道,“既然卢妃娘娘您诚心相求,孤便小惩大诫,让二弟每日抄录一遍《皇太祖训》。”
“一个月之后,再送到太庙烧给父王,也算是孤替父王罚过了,如何?!”
《皇太祖训》乃是当今皇帝,亲书给后世子孙的家训典籍,其有十数篇,内容更是逾万字。
不过对宣玟所犯的错而言,也确实是小惩大诫了。
卢妃勉强一笑。
虽然宣珩罚得不重,但是却总让她有一种自讨苦吃胡的感觉。
更何况,这抄录的《皇太祖训》,还要奉到太庙前烧给先太子
即便是宣珩不看,宣玟也不能躲半点儿懒,不然就是对他父王都不忠不孝
卢妃强压着心下的火气,面上依旧温婉柔和,含着泪,对着宣珩道了谢应了下来。
一旁的萧明渊见了,忍不住又笑了笑。
萧明渊:“卢妃娘娘一腔慈母心肠,实在是叫人动容。”
卢妃眼底有些发凉。
她来的时候,是怀揣着一肚子慈母之心。
只可惜没替宣玟谋划下来,眼见着宣珩没被她那些编排好的话,给哄过去,连心软也不曾有。
玟儿这回莽撞出错,怕是让太孙心下生出龃龉来了!
最可气的,还是这定远侯萧明渊!
在一旁装模作样的装腔作势。
若不是有他在,宣珩的性子一向柔软和善,哪里会如今日这般不服软?!
“本宫不过是妇道人家。”卢妃淡淡开口。
“玟儿犯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教导,还是要靠太孙悉心教教玟儿才是。”
萧明渊含笑垂眸:“其实也无妨,娘娘也说了,二皇孙殿下年纪还小,不省事也是理所当然的。”
“好在二殿下不必如太孙殿下那般打理朝政,还可以在弘文殿中多读几年书,学些道理,到时候明事理了,自然不会像是今日这般了。”
萧明渊一句一句,将方才卢妃娘娘逼自家小殿下的话,一一还了回去。
见卢妃面上还是那副温和模样,只是眼神微冷,显然不如明面儿上那般好性儿。
萧明渊却毫不在意。
又继续开口:“对了!我记着二皇孙殿下,已经十六了吧?”
说起来,也就比自家小殿下小上一岁。
自家小皇孙殿下十六岁的时候,都已经封皇太孙入朝了。
这儿还有人厚着脸皮,说什么孩子年纪小不省事
卢妃听到这里,面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到底没发作出来。
萧明渊却像是没看见一般,继续说道:“再过几年,二皇孙殿下就该成婚封王了,听说最近陛下有意让朝中诸位藩王回封地就藩”
话说到这里,卢妃身形一僵,狠狠攥紧拳头强压着滔天的怒火和恐慌,袖袍之中手上的指甲忍不住深深陷进肉里。
萧明渊凤眸微抬,看着已经忍不住眸底含霜的卢妃。
淡声开口:“说起来,二皇孙殿下日后封了王,怕也是要回封地的。”
萧明渊看向宣珩,面上老好人似的低声劝了一句:“殿下,卢妃娘娘寡居东宫多年,日子过得实在辛苦。”
“不若殿下日后去替二皇孙殿下和娘娘,在陛下面前求一个恩典来,等日后二殿下封王了,叫他能接娘娘一同去封地上住着。”
“这一来,也免得娘娘孤身一人在东宫里头住着,实在是清冷孤寂。”
“二来,等二殿下成婚后,娘娘跟着殿下去了封地,也能叫他们母子团聚、荣享安乐。”
至于三么
萧明渊虽然没点明,卢妃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如今东宫的主子,是宣珩这位皇太孙殿下。
等日后他除服成婚,自然有新的太孙妃做东宫的主人。
她虽为曾经的太子妃,但却不是正经的皇太孙生母,自然要腾挪好位置,留给后来人。
卢妃深吸一口气,勉强压着怒意开口:“玟儿还小,况且太孙殿下一个人在朝中,本宫也实在是放心不下。”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还是等来日到了时候再说吧!”
说着,便强笑着同宣珩告罪。
只是道自己知道太孙殿下如今日理万机,她今日叨扰太久,怕耽搁了皇太孙的正经事。
这才悻悻地离开了。
第92章 第 92 章 萧明渊:那珩儿再说说,……
待到卢妃走后。
宣珩才忍不住看向萧明渊。
“宣玟的事萧哥哥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萧明渊垂眸, 见小皇孙殿下神色间有些郁郁。
显然心下还是为宣玟这个亲弟弟,在背后勾结旁人的事情,有些耿耿于怀。
他摆了摆手, 让陈德带着人下去了。
才上前将自家小殿下拢在怀里, 有些心疼地垂首亲了亲宣珩的眉心。
“珩儿难受了?”萧明渊垂眸,看着自家小殿下的眉眼,满眼抑制不住的心疼和呵护。
俯下身来, 一点一点吻着宣珩的眉眼和嘴角。
小皇孙殿下心里本是有些难过的。
被亲近之人没防备的在后头捅了一刀,任谁心里都会伤心难过。
只是如今这样被萧明渊抱着, 不住地心疼轻吻。
脑子里只剩下萧明渊那一双柔情似水的双眸, 和让人止不住沉溺的疼爱。
心下渐渐地, 竟也没觉得十分难受了。
“我没事的, 萧哥哥”宣珩闭了闭眼, 只觉得心底被萧明渊温柔的眼神, 看得发烫。
他忍不住抬手揽住萧明渊的脖颈,像是小兽一般, 鼻尖轻轻蹭了蹭自家萧哥哥鼻梁。
而后抬起头, 感激地轻轻贴着对方的嘴角,回吻了一下。
才哑着声音轻声开口:“宣玟到底与我和三弟, 不是同一个母亲所出, 他又有自己的母族。”
“无论是受人蛊惑, 还是他自己生出旁的心思来, 其实都不打紧。”
就连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也不一定生出一条心来。
宣珩心下也知道。
宣玟年纪小,平日里虽然不显露,但是性子却有些争强好胜。
先前宣玟三番五次想要找自己要差事,说是入朝替他分忧, 也不过是为了证明他自己不比他这个当长兄的差。
宣珩一直拦着,原本是怕他性子急,又不知道深浅。
怕自己这个弟弟一时不防,行差踏错半步,倘若被人抓着把柄,到时候吃亏了便不好了。
他好歹是当大哥的,父王不在了,底下的弟弟们年纪尚轻,宣珩自以为该多顾念几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宣玟心里不但对自己有怨气,原来还有嫉妒。
或许他这个二弟,其实心里也并不大喜欢有这么一个哥哥拦在他前面……
宣珩垂眸:“我向来六亲缘薄……宣玟做的那些事,也不好宣扬出去,若是叫旁人知晓了,怕还要因为东宫内兄弟阋墙、血亲不和。”
小皇孙殿下说着,又有些歉意地抬首,轻轻吻了吻萧明渊的嘴角。
“所以方才萧哥哥说的那些话,我没打算重罚宣玟,不是因为旁的。”
“也不是受卢妃娘娘逼迫,不得已而为之,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宣玟已经与他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了。
他日后也不打算再如往常那般,将宣玟当做自己人一般庇护。
自然也不必行什么长兄的教导训诫之责,更不必真情实意地因为这些不值得的事生气难过。
小殿下思忖着,再亲了亲萧明渊的嘴角,低声劝慰:“萧哥哥……你也不要替我生气,好不好?”
他不喜欢萧明渊心里替自己惦记着这些事情,替自己难过、不高兴。
虽然知道萧明渊是心疼他,宣珩就是舍不得自家萧哥哥也难受。
萧明渊心下轻叹一声。
抚着小孩儿发尾,温柔而克制地回吻了一下:“好,殿下既不生气,我同他置气做什么?”
宣玟派过来的那些人,昨夜他已经替自家小殿下清理干净了。
这位二皇孙殿下手下有多少人,哪里布置了暗桩,这些年暗地里或多或少的把柄,萧明渊一个都没放过全都命人搜罗了起来。
包括卢氏一族这些年在背地里干的那些勾当。
借着卢妃的太子妃之名,以往卢氏暗地里也没少干一些出格的事情来。
只是卢氏乃是世族之家,比起郑国公府常家的人,总归是多了几分低调谨慎。
这些年在外头做的那些卖官鬻爵,私底下在任上行贿受贿,贪赃枉法的糟污事,才瞒的严实一些。
再加上卢氏一族近些年来,也逐渐落寞了,宣玟也不过是一个还没有入朝的普通皇孙,自然少有人盯着他们。
如今萧明渊将这些年卢氏一族的把柄,全都翻了个底朝天。
原本是打算亲自动手,给宣玟一个教训。
毕竟说到底了,卢氏才是那位二皇孙殿下手中的底牌。
若非卢氏一族倾力扶持,宣玟一个未成年的皇孙,哪里来的胆子,去窥视储君。
敢同齐王赵王那等虎狼合作,竟然还妄想着借刀杀人,坐收渔翁之利
萧明渊心下冷笑一声。
自家小殿下心疼自己,舍不得让他动手,萧明渊自然要顺从自家小皇孙殿下的心意。
不过
想来齐王和赵王对这些东西会十分感兴趣。
他手底下人的,待齐王和赵王,可不如宣玟这般温和,如今留下了一大堆烂摊子,等着他们二人去收拾呢。
现下齐王和赵王忙着收拾残局,怕是反应不过来。
等后头回过神来,发觉宣玟还安安稳稳地待在东宫里头。
到时候他们会怎么想
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那就不关他和他的小殿下什么事儿了。
萧明渊心下思忖,原本他这回故意让人挑开宣玟那一层“兄友弟恭”的假面。
就是为了让自己小殿下认清楚对方的真面目。
免得日后宣玟还敢借着什么兄弟的名头,明面儿上借着自家小殿下皇太孙的光,背地里又想着暗算宣珩
好在他的小殿下,比想象之中要冷静沉得住气。
只是
萧明渊还是止不住地心疼。
萧明渊低头,吻了吻宣珩眉眼。
“不过六亲缘薄这种话,日后珩儿不许再说了。”
萧明渊顿了顿,见自家小殿下还一副懵懂不知所以然的可怜模样。
忍不住含着笑,俯身贴在宣珩耳际低声耳语:“旁的缘分先不论,殿下的夫妻缘分难道臣薄待过你了么?”
宣珩忍不住瞪大眼。
萧萧哥哥,怎怎么又说这种羞人的话
这还是在白日呢
小殿下抿着嘴唇,心下怦怦直跳,下意识将脸埋进萧明渊的怀里。
“萧哥哥你别,别说了”
见小孩儿害羞,萧明渊眸中笑意更深了。
抱着小皇孙殿下,低头刻意追问:“殿下方才还没回答呢,我待你好不好?乖珩儿,好不好,嗯?”
宣珩忍不住使劲攥着萧明渊的衣领,露出来的耳垂一片泛红。
犹豫了一下,没抬起头,还是埋在萧明渊怀里。
闷闷地开口:“好是好的”
萧明渊含着笑,继续逼问:“那珩儿再说说,我与珩儿的夫妻缘分还薄不薄?”
宣珩耳朵更红了,吭吭哧哧了半日,蚊蚋一般的低声说了个不字。
眼里都羞得快要含泪了。
萧明渊眸色一黯,哄着小殿下抬起头来,又怜惜地一遍一遍轻吻宣珩含着泪的眼睫,鼻尖儿,嘴角,羞红的耳垂。
哑着声音低低地哄:“好孩子,再说一遍,好不好?我喜欢,乖,珩儿再说给萧哥哥听一遍?来”
宣珩被一点点的,吻到浑身连着心底都止不住发软发烫。
身子不由自主贴在萧明渊怀里,依偎着沉溺在温暖的怀抱中。
眼角羞涩止不住含着泪,哑声依言开口:“是,我和萧哥哥缘分,不不薄的,萧哥哥别唔呜——”
萧明渊听着小殿下含羞带怯,又老实乖巧地诚恳应答,心下忍不住软得像是塌陷下去了一块儿似的。
再也忍不住,低头温柔又急切地封住小殿下的唇,再柔情似水地反复安抚怜爱,带着宣珩一同沉溺下去。
一点一点,温柔又热烈地将奖励和怜爱他的小殿下
承华殿之中,自然是一片柔风细雨,情意融融。
可回去之后的卢妃,心里却没那么好受了。
她一回到自己的宫苑,便进了小佛堂之中。
一连上了两回香,都止不住手上发抖没拿住。
到了最后,卢妃抑制不住浑身的寒意。
沉着脸将身边儿伺候的宫女内侍全都遣了下去,只留下一个极其信重的嬷嬷陪在佛堂内。
嬷嬷亲手扶着卢妃起身,忍不住低声劝慰道:“娘娘既然心不静,便不必再叨扰佛祖了,您消消气,莫要为此伤了身子。”
卢妃深吸一口气,按捺了半日,才略略稳住心神。
“嬷嬷说得对,本宫确实不该这个时候动怒,而是该想想,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局。”
她沉着声音开口,面上的冷漠和寒意在烛火映照下,越发冷若冰霜。
自从她当上太子妃起,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差点儿气昏了头了。
这个萧明渊果真是有些手段和能耐。
也难怪这些年在承华殿布下来的局,没一个起效的。
如今竟然还能劝得太孙同玟儿要离心了,果真是厉害人物。
她这些年松懈了,是小看了这人
送她和宣玟去封地,他还真敢说!
卢妃这些年稳坐东宫女主人的宝座,早就已经将东宫当成自己家一样了。
如今熬到宣玟也快要长大成人了,还没看着自己的儿子入朝,还没看着卢氏一族复起。
她如何肯从东宫离开?!
拿着一块儿封地来打发她和她儿子
异想天开!
“命人去查一查,那位定远侯可有什么软肋或者是把柄。”卢妃淡淡开口。
“这样的人,不应该留在太孙身侧。”
放任这么一个危险的人物在太孙殿下身侧,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自己早就该发觉才是。
不过如今也不算太晚
卢妃思忖着,重新示意嬷嬷取来一炷香。
太孙如今同他们已经生了嫌隙,她能察觉到今日宣珩言语间的冷淡。
但是无妨。
外人不会知道东宫兄弟的龃龉。
今日她去了一趟,想来太孙也知道轻重。
即便是为了东宫的名誉,他自然会替玟儿遮掩一二。
卢妃为宣玟筹谋了多年。
她很清楚,自己这个太子妃的位置,并不是靠什么家世身份得来的。
而是因为自己生了一个好儿子。
一个和太子嫡长子,如今的皇太孙殿下,只差一岁的好儿子。
只要在旁人眼里,二皇孙殿下还是太孙的好兄弟。
那日后,等太孙殿下哪一日撑不住倒下去了
旁人自然会继续依附在她的儿子身侧。
第93章 第 93 章 宣珩穿着一身储君冕服,……
没过几日, 长宁公主传了话过来。
让萧明渊和宣珩得了空前去长乐宫中,陪同她一道用晚膳。
萧明渊这几日忙完了京师大营里头的事务,正巧得了空。
入夜便带着自家太孙殿下, 一道去了长乐宫里头。
一进门, 萧明渊同宣珩给长宁长公主问了安,两个人便被她拉了过去。
一通嘘寒问暖,好不关切。
萧明渊含着笑一一应了话。
又见长宁长公主气色也极好, 心下也放心了几分。
长宁长公主这几年在宫里头养着身子。
除了打理宫务之外,平日里闲暇时便邀请宗室的亲戚家眷, 或是各个府上的命妇们入宫赏花品茶来打发时辰。
又能日日见到自己的亲外孙, 前来请安, 承欢膝下。
时不时的萧明渊还从宫外搜罗一些新鲜玩意儿送过来, 孝敬她。
日子过得别提有多顺心了!
连皇帝之前见着长宁长公主, 都忍不住夸她这个当皇姐的, 面上容光焕发,看着似乎又年轻了几岁!
拉着萧明渊问了一通, 长宁长公主也没冷落一旁的宣森*晚*整*理珩, 知道太孙性子沉静,她也时不时搭几句话。
宣珩这两年, 同萧明渊来长宁长公主这处的时候渐渐多了起来。
也不像是一开始那般拘谨。
其实当长辈的, 大多都喜欢温和有礼, 谦逊听话的孩子。
再加之宣珩这孩子, 身世也有些可怜, 又是皇帝的嫡长孙儿,还是如今萧明渊辅佐的人。
长宁长公主爱屋及乌,只有更心疼他的。
长宁长公主凤眸含笑,转头看向宣珩:“听说陛下这回祭天, 要带着太孙一道去,珩儿的冕服可都预备好了?有没有试过合不合身?”
平日里长宁长公主,心疼萧明渊在宫里头当差辛苦。
时不时就要送一些东西到承华殿,宣珩那一份从来没落下过。
可以说,如今她是将宣珩这孩子,也当自家孩子一般心疼爱护。
宣珩垂眸笑了下,温声应道:“昨日御造司已经将典礼用的冠冕服饰都送来东宫了,也试过了,尺寸刚刚好。”
一旁的萧明渊笑了笑。
衣裳的尺寸,他盯着量了好几遍。
昨日亲自给自家小殿下试穿了,果真没有半点儿不合适的地方。
就是自家小殿下太害羞了,穿着那件衣裳也不许他多看一看,就好像是怕他多占便宜似的。
长宁长公主笑道:“那就好,珩儿如今是小太孙了,参加祭礼这样的大事,日后是少不了的,如今跟着陛下多学一学,来日独当一面才好。”
这话说得不错。
如今皇帝年岁越发大了,精神时时有些不济。
自从盐税的事情之后,前朝的事务,有许多都压到了宣珩这个皇太孙身上。
等再过几年,宣珩历练有成,皇帝自然是要安心将大事都交到皇太孙的手上的。
也好叫自己松快几分,说不定还能腾出些空闲时候,好好的颐养天年呢!
长宁长公主见宣珩乖巧应是。
心下越发满意。
早两年,长宁长公主还有些担心。
皇帝膝下的那些成年皇子们,个个对储君之位都虎视眈眈。
萧明渊选了这么一个年轻的皇孙辅助着,即便是背后有皇帝扶持着。
想要斗得过朝中那些都已经封了王、成了气候的皇子们,怕是也举步维艰。
只是不曾想宣珩这个皇太孙当得很不错。
性子谦逊公正,又贤德仁厚,很有当年先太子他父王的贤明之风。
如今渐渐坐稳了储君之位,也着实辛苦这孩子了!
长宁长公主心下轻叹一声。
拉着宣珩的手,又忍不住关切道:“这回秋猎怕是要个把月才能回宫,围场那边儿不比宫里头方便。一应日常起居用的东西别落下了 。
“天气渐渐转凉了,西山围场那边儿山上就更冷了,衣裳鞋袜这些也要多备下来几套,还有斗篷,选厚实些的”
萧明渊在一旁看着,勾了勾唇接话:“外祖母放心吧,殿下的行装我都大致瞧过一遍了,什么东西都备齐了。”
“再说了,外祖母您这回,不也要跟着我们过去,到汤泉行宫住些日子么?”
“倘若真的有缺的,孙儿到时候再去求您,您心疼孙儿们,定然已经提前替我们周全了!”
原本长宁长公主是该留在宫里头的。
只是眼下已经快进十月了,下了两场秋雨,长宁战公主腿上旧病犯了起来,疼了两日。
虽说请了太医来,用针灸和汤药将病痛压了下去。
但是叫皇帝知道了,还是有些担心。
索性这回秋猎围场那处的汤泉行宫,是个暖和的好地方。
皇帝便想着,趁着这时候,让长宁长公主也跟着去汤泉行宫多住一阵,治一治腿上的旧疾。
这才亲自前来劝了两回,叫长宁长公主应下了。
长宁长公主忍不住笑着轻斥了一句:“你倒是敢厚着脸皮伸手?!”
萧明渊道:“外祖母面前,孙儿有什么不敢厚脸皮的?只怕到时候孙儿要日日前来叨扰,您别烦我们才是。”
长宁长公主哪里不知道,萧明渊这是故意说着话哄她开心。
面上忍不住止不住地高兴。
她这个年岁,富贵权势早就像是过眼云烟似的东西了。
唯有自己这个血脉相连的亲外孙,才是她记挂的。
只可惜萧明渊年纪还小,似乎还没怎么开窍一般。
这些年都在忙着宫里和前朝的事情。
她以前提过几回娶亲的事,自己这孙儿都不大感兴趣。
而且也不曾听说他有什么红颜知己之类的可心人。
当真是同他那亲生父亲萧国公世子没半分相似的!
长宁长公主倒是不怎么着急。
自家孙儿的人才品貌,家世背景自不必说。
如今年纪轻轻就替自己用战功挣下了爵位,又已经在朝中官居高位,可谓是英年才俊。
谁也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来。
倘若萧明渊想要娶妻,不必长宁长公主亲自张罗,满京城的命妇也要上赶着来结亲。
不过到底长宁长公主记得,先前女儿上的亲事,她是做主选错了。
也怕自己这处相看的,萧明渊会不满意。
故而也只由着萧明渊年轻人自己去折腾。
倘若自家渊儿,日后能寻一个温顺贤德的女孩子,成了家有了儿女。
那才算是圆满了!.
萧明渊和宣珩留在长宁长公主那处,用完了晚膳才回了自己宫殿。
秋猎那日定下是在九月二十六。
因着要参加祭天大典,尤其是宣珩这个皇太孙,在祭礼上,还要代替皇帝念祝文。
宣珩提前好几日就开始预备着了。
先是同礼部预备着祭典陈设和排练礼仪,又要提前三日斋戒,以示对上天的虔诚敬意。
大典是在晨起卯正时分。
又是在京郊的祭坛进行。
出了城还有三十来里的路程,又浩浩荡荡的要带着一群人,路上只怕要耗费三四个时辰。
皇太孙殿下前一夜几乎没睡。
不到戌时便被陈德叫起来,要换礼服预备出发。
萧明渊心疼自家小皇孙殿下。
只是他也要同百官一道参与大典,不能陪着宣珩。
但到底放心不下,前夜一直陪着宣珩,哄着他睡了一会儿,养了一些精神。
陪到半夜,听得到陈德传话,才揽着小皇孙殿下轻哄起身,伺候宣珩洗漱和束发,又用了些吃食垫了垫肚子。
最后看着内侍替宣玟穿好了冕服,才自己换了朝服,提前去前朝候着。
皇太孙殿下独自一人顶着夜色和寒露出了东宫。
之后便是要到前朝同朝臣们一起在大殿之上,等皇帝亲临,百官朝拜了。
才能在陛下的带领下,同百官一道到宫门口,登上了储君规制的金辂之内。
出发前,宣玟也连同宣珑一道,前来见了宣珩。
许是这些日子抄写佛经和《皇太祖训》抄得有些多了。
二皇孙殿下眼底一片青黑,身形也瘦了不止一星半点儿,显然是吃了些苦头。
就连宣珑看着宣玟这轻飘飘的,好像一吹就要倒的模样,都忍不住吓了一跳。
怀疑般地问了一句,宣玟是不是这几日生病了。
要是病重,还是别去秋猎了,免得到时候病情加重还得送回宫里头才医治得好。
宣玟咬了咬牙,勉强扯了个笑脸,三两句打发了宣珑。
他这些日子简直是水深火热!
白日要去读书,晚上回了自己宫殿又要罚抄佛经和《皇太祖训》。
光是这两样东西,就够他抄写两三个时辰!
他母妃还不允旁人来帮自己,还要他跪在母妃后殿的小佛堂抄写!
原本上次宣玟膝盖上被碎瓷片划下来的伤口,便一直没好。
他母妃这般一咬牙一狠心,这点子小伤也拖拖拉拉足足将养了大半个月,才见好。
夜里罚抄,白日里犯困功课自然也有些跟不上了,又要被先生训斥。
后来又不知道是谁嚼舌根,将他先前找太孙要差事的事情宣扬出来。
私底下又被弘文殿的皇子皇孙们明里暗里地嘲讽。
他前几日又接到消息,说是在宫外置办的好几处私产和私宅,不是招人打砸了,就是被人洗劫了。
甚至连他外祖卢大人,都在朝中被齐王和赵王的人,参奏了任上渎职贪赃的罪名。
险些声名晚节不保
宣玟怎么也想不到,齐王和赵王两个疯子到底是怎么盯上他的!
分明是他们先动歪心思的,被太孙和萧明渊的人收拾了,不想着找罪魁祸首报仇雪恨,反倒挑上他这一颗软柿子来!
如今他手上属下被母妃和卢氏收走。
之前暗地里布下几条捞钱财的路子也砸在手上了。
没钱没权没势,他是彻底消停了。
可是——都要去秋猎了,皇太孙这处同他的关系似乎还没软和下来!
他几次三番私下去承华殿求见,他大哥宣珩都推说事忙将他打发走了。
若非今日预备祭天大典,大家都在一处,宣玟怕还是见不到宣珩。
只是真当宣玟看着穿着一身储君冕服,登上储君规制的四驾金辂,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宣珩。
他才突然生出一种。
——高高在上的皇太孙殿下明明离他离得那么近,这一刻却又好似格外地遥远。
“太孙殿下。”不等宣玟开口再唤一句话。
一旁的礼官已经沉声开口:“时辰已到,殿下该启程了!”
宣珩垂眸,看了一眼站在朝臣前列的萧明渊。
萧明渊一身绯色武将袍服,衬得他一双凤眸神采明艳,意气风发。
借着夜色遮掩,小皇孙殿下对上那一双温柔含笑的凤眸,忍不住回应似的勾了勾唇。
才踩着金辂进入车驾内,稳稳落座在金辂之中的宝座上。
第94章 第 94 章 殿下今日真漂亮。
车马缓缓行至京郊。
浩浩荡荡的仪仗排着拖了一路。
等御驾停在祭天大典的位置前, 已经是四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年纪大些的官员都快直不起腰了。
一片礼乐声中,皇帝下了御撵,宣珩也从金辂上行至祭坛前。
迎神上香, 献礼祝文, 行三跪九叩祈福大礼。
最后等送神结束,将进奉的祝文玉帛等物投入燎炉之中燃尽了。
烟气随着初升的太阳,一缕一缕同晨辉交融在天际。
百官同皇帝一道祈求来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大景江山国祚永享太平。
祭天大典才算是圆满了。
等祭典过后,众人又要忙着随御驾赶往秋猎的围场。
这一路, 距离西山的皇家围场逾百十里, 君王出行, 又拉着这么一大堆文武百官和宫中女眷。
路上就更快不起来了!
就算是一刻不停, 也要足足行上整整两天一夜估摸着才能到达。
皇帝从祭典上下来, 就换乘了车马代步, 毕竟路途遥远,玉撵自然是不如车马方便。
宣珩也换了一辆更为宽阔实用的车驾。
虽然不比前头的金辂华丽, 但是却更实用且隐蔽。
萧明渊身上担着京师三营副统领的职位。
虽然一切部署都安排给底下人了, 不必他事事亲力亲为,但是临行前还是要到底下去瞧上一瞧。
等他方才同手底下的部将, 交代完几处需要注意的地方, 前面队伍的一个小内侍, 就忙不迭急急地赶了过来。
“侯侯爷, 原来您在这儿啊!可是叫人好找。”
萧明渊远远瞧着, 便记起来了这是承华殿前伺候过的人。
小内侍还没站定,便气喘吁吁地开口:“皇太孙殿下命奴婢们找了好几圈了问小侯爷在何处。”
那内侍看着萧明渊身旁站着的几个人高马大的部将,干干地笑了一声。
而后低下声儿来,躬身提醒道:“还请侯爷您料理完正事, 去太孙面前瞧瞧吧!”
萧明渊凤眸闪过一丝笑意,脸色微微缓和了些,低声道:“你去同殿下说一声,我稍后便过去,去吧!莫要让殿下等急了。”
小内侍应下来,飞快拔腿回去报信儿。
身后的一众部将瞧见了。
有人止不住一笑。
“太孙殿下如此信重萧将军,也是难为萧将军要分身乏术了哈哈哈!”
他们这些武将大多都是直肠子一通到底。
虽然不像是文官那般,动不动就在朝中论资排辈抱团结党。
但是也不是个个都是二愣子。
朝中的皇子为了储位之争,这些年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拉拢人心,武将里头也有不少被拉上船的。
不过京师三营前些年都在北边儿打仗。
等回来的时候,又经历了一通升迁调派,剩下来的,大多都是皇帝的死忠亲信。
那些个凤子龙孙们,倒是在这处动过心思,可惜上头的撬不开口,底下的招揽起来,一时也成不了事。
等到皇帝又亲自将皇长孙宣珩,册封为皇太孙,剩下的人就更没什么盼头了。
萧明渊任职京师三营,时常带着自家小殿下去营里头玩儿,这几个部将自然也都是见过的。
皇长孙殿下性子温和仁善,对武将也多有关怀,他们原本就有些天然好感。
后来宣珩被册封为太孙了,那就是陛下认定了的名正言顺的储君了,这些人自然也越发爱戴拥立。
眼下敢在萧明渊面前,说出这些玩笑话。
倒也是知道萧将军同皇太孙感情深厚,殿下脾性又温和,不会计较这些。
果真,萧明渊听到这些话,面上也没十分冷淡,反倒含了几分笑。
“你们倒是闲得慌!还有空在这儿说笑!”
萧明渊叹了一口气:“罢了,该交代的本将军方才已经交代清楚了,剩下的差事,你们自己好好盯着。”
“御驾在前,莫要丢了我们京师三营的脸。夜里巡逻的事,记得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几名部将信服地点头应下,各自领了命。
才看着萧明渊转身,扯了一旁一匹马匹的缰绳过来,随后跨上马背,疾驰着往前面追去.
宣珩坐在马车内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外头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不多时,窗外传来一道温柔的低唤。
“殿下,臣回来了。”
小皇孙殿下一喜,来不及高兴,便忙不迭地将车窗推开了一条缝。
萧明渊打马跟在车驾外一同前行。
看着车窗内厚重的帘幔被撩开,又被推开了一条小缝,自家小皇孙殿下头顶上还戴着祭天大典的九旒冠冕。
长长的五彩珠玉垂下,将皇太孙殿下略显青涩的容颜遮掩,竟显出几分居高临下的从容与威严来。
“定远侯来了?”
萧明渊凤眸含笑,见小殿下压着嘴角,沉声开口,看着还真是像模像样的。
宣珩对上那一双凤眸,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耳根处忍不住红了红。
顾忌着人多眼杂,小皇孙殿下刻意装作一副正经严肃的样子来。
同萧明渊淡声开口:“孤正好有些话要交代,侯爷不若上马车来,与孤同乘?”
萧明渊扫过小殿下红透了的耳垂,忍了忍笑,顺着宣珩的话垂首应下:“蒙殿下恩赐,臣斗胆了。”
不多时,萧明渊便撩开帘幔,出现在自家小皇孙殿下的眼前。
“萧哥哥快过来坐!”
见萧明渊终于进来了,宣珩眼睛一亮,压低声音拍了拍一旁空出来的软垫,低声催促道。
萧明渊眼底不由得一软,快步走上前去,坐在一旁,揽着宣珩带进自己怀里。
随后垂首,撩开宣珩面前的九旒冠冕上的珠玉,温柔而克制地抱着小殿下,吻了吻他的额首。
“殿下今日真漂亮。”
穿着华丽端庄的龙纹服饰,戴着象征权力和威严的九旒冠,站在金辂上居高临下的模样,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萧明渊第一眼看到这样的小殿下。
就忍不住在心里描绘着,他的小殿下像如今这样,温顺地伏在他的怀中,任由他宠溺疼爱的景象。
只是真将人拥在怀里,萧明渊又有些舍不得了。
宣珩眼里含着欢喜,抿了抿唇,又主动回应般地勾着萧明渊亲了亲他的嘴角。
低声开口:“萧哥哥今日,也是十分威武的。”
他方才瞧见萧明渊的那一瞬,就忍不住心口直跳。
如今更是腻在萧明渊怀里,就舍不得起来了。
车马里头无人,储君的车驾封闭性和隐私性都极好,外头的人没吩咐,更不敢随意窥视探听。
萧明渊索性将小殿下抱在腿上。
欣赏完宣珩这一身衣服,他忍不住抬手,有些心疼地捏了捏小殿下的后颈。
又自己一点一点拆下宣珩头顶上的冠冕。
萧明渊:“方才折腾了几个时辰了,殿下怕是累坏了,怎么不早些叫人早些换下来?”
说着,他又忍不住轻柔地捏着小殿下的后颈,缓缓按摩,缓解僵硬得有些发酸的脖颈。
宣珩有些享受地闭了闭眼。
闻言,又睁开眼,有些害羞地靠在萧明渊肩头,轻轻蹭了一下。
“你我记得你之前说,喜欢看我穿这身衣服。”小皇孙殿下压低声音说着。
又忍不住笑了下,老老实实地开口:“还有我也不喜欢别人伺候,方才马车里头的宫女内侍们,都被我全遣下去了,就就,没换。”
其实是宣珩记着,萧明渊说过不喜欢旁人动他的衣裳。
平日里小殿下的衣服首饰,都是萧明渊亲自挑了伺候小皇孙穿上的。
连里衣都是萧明渊选的。
宣珩倒不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锦绣公子。
但是他就是很喜欢萧明渊宠爱他,替他打点一切
这才不自主地,便记在心里,又顺着萧明渊的心意这般做了。
萧明渊眸色暗了暗,看着小殿下羞赧又诚实的小模样,忍不住一笑。
这孩子是忍不住同他撒娇呢!
“殿下好乖!”
他垂首奖励似的吻了吻宣珩的通红的耳垂,贴着红得厉害的耳际。
见小皇孙殿下身形颤了颤,又忍不住羞了想躲。
可是才被夸了一句,又舍不得自己不听话惹他不高兴,只敢抿着唇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萧明渊心下轻叹一声。
怜爱地亲了亲宣珩含泪的眼睫,一路吻到泛红的眼尾。
“好孩子,不欺负你了。”萧明渊垂首轻哄了一句。
这一路舟车劳顿,光在路上就要许久。
萧明渊心疼自家小殿下方才折腾那些个时辰,后头还要赶路。
可舍不得他再难受了。
只是衣裳还是要换的。
“乖,不是要我伺候殿下更衣么?”他含着笑,催促着宣珩起身张开手臂站在自己面前。
而后点了点自己的嘴角,示意小殿下:“谢礼呢?珩儿,我教过你的对不对?”
宣珩呆愣了一瞬,想起先前萧明渊教过的那些羞人的东西
一枚棋子亲一下,那这一身层层叠叠的礼服岂不是也要
小皇孙按捺着羞涩,看着萧明渊可怜巴巴地同他讲价。
“衣服太多了,可不可以只亲亲嘴角,若是肿了,不好不好见人的”
萧明渊笑了下,垂首轻声哄着:“那珩儿主动些,殿下只要自己来,一切就是殿下说了算,好不好?”
宣珩向来是信自家萧哥哥的话的,闻言竟然也没有半分怀疑,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被萧明渊哄了两声,就老老实实地攀着人的脖颈,主动送上门了。
等到宣珩红着脸行了“谢礼”,萧明渊才替自家殿下一件一件地解下佩环饰物,脱下一层一层的礼服。
最后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换了一身衣裳。
萧明渊抱着小殿下奖励似的吻了吻,才将人揽在怀里。
怕宣珩折腾了大半日饿狠了,萧明渊随即命人送些清爽简单的小菜和温热的粥品来。
“怎么还有这些东西?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宣珩有些惊喜地看着萧明渊从八宝食盒里头,将七八碟儿小菜和一盅翡翠鱼片粥摆在马车内的小几上。
自己乖乖地凑上前,坐到软榻上等着。
小皇孙殿下原本还以为路上不便,只能吃些点心糕饼填填肚子。
原本他有些饿过劲儿了没觉得难受,也不想太过奢靡和兴师动众。
只打算等着午时停下来再用些吃食。
哪里想到萧明渊早就已经吩咐下去了,还预备了这些东西来。
萧明渊凤眸含笑,取出八宝食盒里头的两个玉碗出来,盛了粥送到小皇孙殿下面前。
“后头的马车有几辆是专程预备伺候膳食的,车厢里头安排了炉子。”
萧明渊垂眸:“我让人过去借了一个时辰,只够备些简单的小菜,珩儿来尝尝看。”
宣珩捧着萧明渊递过来的玉碗,小心喝了一口鱼片粥。
鲜嫩的鱼片搭配这清爽的菜蔬极是爽口,温暖的暖流一入肚,便抚慰了早已干瘪的胃腑,顿时叫人胃口大开。
那些小菜也格外爽口,宣珩吃了,同东宫的膳房没多大差别,在马车里头用膳,还多了几分野趣。
见宣珩吃着顺口,萧明渊眼底含了几分笑意,但是到底还是有些心疼自家小殿下。
忍不住低声哄了句:“在路上赶路,仓促得很,没弄些更好的来,殿下多担待几分”
“没没有。”宣珩抿了抿唇,低声道,“已经很好了。”
这些菜色都是他平日里喜欢的,又很合胃口。
定然是萧明渊一早惦记着他忙碌起来用不上膳,让人去准备的。
小皇孙殿下心里暖暖的,止不住心下感激。
顿了顿,学着萧明渊奖励自己时候的样子,抬首亲了亲萧明渊的嘴角,软声道了谢。
“谢谢萧哥哥。”
见萧明渊还含着笑看着自己。
宣珩又忍不住有些脸红,慌忙地移开视线不敢看他。
他垂眸看了一眼小几上的菜色,抬手夹了些自家萧哥哥喜欢的菜色,送到他碗碟之中。
“萧哥哥,你你也吃些吧!”小殿下推了推碗碟,看着萧明渊小声催促道。
“好。”萧明渊笑着在自家小殿下的注视下,将他夹过来的菜色都用尽了,察觉到宣珩轻轻松了一口气。
只觉得自家珩儿可爱得紧。
顾念着马车上不好消化,自家小皇孙殿下怕是也饿得很了,他也舍不得多逗弄两句了。
只同宣珩正正经经地用了一回膳,等将小几上的菜色和粥都扫得七七八八了,两个人也差不多七分饱了。
叫底下人撤了膳。
萧明渊又撤下小几,往马车上的软塌内多铺了两层厚厚的褥子。
萧明渊才揽着自家小殿下一起躺在榻上,亲昵地说了一会儿话。
宣珩原本昨夜就没睡多久。
今日晨起又折腾了这么一大通。
如今酒足饭饱,胃里头暖暖的同萧明渊依偎在一处躺着。
马车里头又放下了帘幔,遮住了光。
没过一会儿,萧明渊便发现怀里人的声音渐渐小了。
到了最后嘟嘟囔囔地也听不清在应什么,不多时小皇孙殿下便埋在被子里,呼吸绵长而均匀。
看着宣珩闭着眼,乖乖巧巧地贴在自己身边儿。
萧明渊心头一软,忍不住有些心疼地低头吻了吻小殿下的眉心。
又小心翼翼替宣珩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自家珩儿睡得更安稳一些。
这才拥着他自己也渐渐闭上了眼睛.
午时车马没停。
头一天,自然是要抓紧时间赶路的。
不然别说是两天一夜,怕是再来几日也赶不过去。
好在午膳是送来了,菜色虽然不比宫里头丰富,但是皇太孙这处的,自然是不差的。
不过车马到底有些颠簸。
宣珩早上又用了饭,也不太饿,被哄着也没吃太多,便没了胃口。
吃了没多久,又犯困睡了过去,等将将入夜才醒过来。
这个时候御前已经传令要原地休整,埋锅造饭了。
车马停了,宣珩自然要去皇帝面前请安的。
况且即便是在路上,京城的政务还是要传过来的,皇帝也会分些奏折给太孙,说不准还要考校他一二。
皇帝一早便传了话,让太孙去伴驾用完膳。
宣珩知道要等些时辰才能回来,只能将萧明渊暂且留在原地。
只是没等他去了多久。
外头便有内侍传话过来了。
说是二皇孙殿下又来了,说是前来求见太孙殿下。
之所以说是“又来了”,其实是因为宣玟今日已经来过不止一回了。
上午萧明渊陪着宣珩用完早膳睡过去后没多久,宣玟便来了一次,说是送些点心过来请太孙殿下笑纳。
萧明渊怕打搅了自家殿下好眠,只命人传话将他打发走了。
午后用完午膳的时候,宣玟又来了一次。
这回宣珩在,只是萧明渊瞧着自家小皇孙殿下精神短,还有些怏怏的,怕是车马劳顿不大舒服。
况且宣珩现在也不大想看到宣玟这个弟弟。
被萧明渊哄了两句,就回去安歇了。
萧明渊自然又叫人传话将宣玟打发了。
一连两回被拒,以宣玟疑神疑鬼的性子,自然会怀疑,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
尤其是后头他差人一打听,知道萧明渊一直都在宣珩的马车里头。
心下更是认定了,定然是他躲在里头吹耳边风,才让自家大哥迟迟不肯见他!
这回皇太孙殿下是真的被传到御前了。
可是宣玟却怎么也不相信内侍说的话。
只当这些人都是被萧明渊收买了,非要亲自前去查看太孙在不在车驾里头。
内侍苦苦劝了好半日,宣玟都不听,还险些要发火了。
内侍无法,才又进来给萧明渊传话。
“二殿下说,倘若倘若太孙殿下不在,他在马车里头等着也使得。”
内侍察觉到萧明渊身上的寒意,几乎要腿软了。
战战兢兢地开口:“二二殿下他还说,见不到太孙殿下,他今夜便不回去了。”
萧明渊冷笑一声,缓缓放下手头的书卷。
淡淡开口:“你是说,二皇孙殿下的意思是,倘若你们不让,他便要强闯进来么?”
储君的车驾,守卫森严。
宣玟想要强闯自然是不可能。
他怕是想着,如今人多眼杂,宣珩身为皇太孙自然是有无数人盯着。
东宫上下一体,对外他们兄弟之前自然是要一团和气才行,即便是前些日子,他刚生出不好的心思,叫宣珩戳破了。
如今在外头,宣珩这个当大哥的,也不得不给他几分脸面,原谅他的年少无知。
倘若自家小殿下真在马车内,怕是也会看不过他在外头胡闹,说不准便会放他进来了。
萧明渊眸底发寒,想来是往日给的教训少了,这位二殿下才这般没个记性。
“罢了。”
萧明渊抬眸:“既然二殿下想进来,殿下不在,也不能由着他在外头闹,倘若惊动了前面御驾便不好了。”
他轻叹一声,淡淡吩咐:“你将人请进来吧!”
他也想看看,宣玟想作什么妖蛾子。
内侍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不多时便将宣玟送了进来。
宣玟一瞧见萧明渊那一张脸,面色就变了。
好在他还记着眼前的人惹不得,勉强扯了扯嘴角,故作善意地开口:“萧萧大人怎么也在里头,我大哥呢?难难不成真的去御前了?”
见萧明渊坐在原地,既未同自己行礼,又不搭理自己。
宣玟却半点儿都不敢出言呵斥。
他实在是怕了这杀神了!
想到那被丢到他暗桩上,手脚骨头尽断的属下,还有那些被活埋的
宣玟原本便有些畏惧萧明渊,从小时候第一次见面,他便觉得这人不好相与。
如今察觉到他的狠戾手段,更是有些胆战心惊!
几乎是一瞬间,宣玟已经打算打退堂鼓了。
他强笑一声:“看来太孙的确是不在,那本殿还有事,这就先行回去”
“二殿下既然来了,怎么着急着要走呢?”萧明渊抬眸,笑了一下。
宣玟顿在原地,不知怎么的,脚步怎么也挪不开。
犹豫了半晌,还是老老实实寻了个圆凳远远坐在马车门头。
“那那我再等等?”宣玟忐忑不安地垂首坐下,心下惊惧之余,难免又多了几分难堪。
身为宣珩的亲弟弟,如今在他的车驾之上,却是萧明渊坐在主位上森*晚*整*理头,他倒像是个外人了。
若非宣珩更倚重信任萧明渊,他何至于此!
“二殿下看着不大高兴?不如说说看?”
正当宣玟心下暗恨,又猛地听见萧明渊突然开口。
也不知是怎么的,宣玟心下有些发慌。
下一刻,他便听萧明渊开口:“哦,原来二殿下是觉着本侯,占了您的位置啊!”
宣玟瞪大眼,神色惊恐地看着萧明渊,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被自家大哥带着,同萧明渊见面的时候。
就是这一双深沉的眼睛,这般沉沉地盯视着他。
仿佛能将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看透一般。
那一双眼睛,就像是在看着阴沟里头的老鼠一般。
只能在他心里留下四个字——无处遁形!
萧明渊不紧不慢地开口:“二殿下既然觉得委屈了,可要本侯替你让一让?”
“不不用。”几乎是下意识,宣玟不由自主地低头避开萧明渊的视线。
心下不敢再生出半分旁的心思,只想尽快应付完萧明渊,寻个由头离开。
萧明渊笑了笑:“那便好,本侯也觉得不好相让。”
“倘若今日殿下看上我的位置,我让了;那来日殿下再看上我家太孙殿下的位置”
萧明渊抬眸看着宣玟,眸色冷然:“那二殿下岂不是又要想着,让太孙殿下给您让一让?”
第95章 第 95 章 殿下得替我记着,我还欠……
宣玟脊背一僵, 顿时只感觉一股森寒之意笼罩在全身。
他额头上冷汗直冒,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半晌,宣玟才听到自己干涩到极点的嗓音。
“怎怎么会。”宣玟喉头不住滚动, 脸上僵硬得眼角都止不住突突抽搐。
察觉到萧明渊淡淡扫过来的视线, 他又不得不强制压下心头的慌乱,僵硬扯着嘴角干笑了一下。
心下却又怕又恨!
然而宣玟到底不敢招惹面前的人。
只能强装镇定地抿了抿唇,避开萧明渊仿佛能将他剥皮拆骨一般看透的眼神。
他违心地说着吹捧讨好宣珩的话:“大哥贤明仁厚, 又是长子嫡孙,是陛下亲封的皇太孙, 还有你这样的能臣辅佐, 他的位置我, 我怎么敢肖想。”
“是么?”一旁的萧明渊漫不经心地反问了一句。
“自然!”宣玟咬了咬, 强撑着一口气费心替自己辩解。
“萧大人许是对我有些误会, 先前那一回”宣玟故作惭愧地苦笑一声。
“那一回确实是我不懂事, 叫旁人在我耳朵边儿上挑拨了几句,就生出几分怨气来, 心里只以为我大哥是不愿意信我这个亲弟弟, 才叫人钻了空子”
“我实在是没想到齐王和赵王会在我身边儿安插人手,还从我这处诓走了大哥的行踪。”
宣玟低声道:“我这几日一直都在母妃的小佛堂闭门思过自省, 心下实在是羞愧难当, 才想着要过来给大哥致歉。”
宣玟越说仿佛自己也越来越相信了一般。
心下也渐渐变得有底气了。
他抬头看向萧明渊:“其实那日将消息递出去的时候, 我就已经后悔了, 所以才派人去跟着截留消息。”
“只是没想到齐王和赵王二人性情阴狠毒辣, 又想挑拨我和大哥,才拉了我的人马下水。”
“若是萧大人当时多问两句,那定然能”知道他并无坏心
“我自然是问清楚了。”不等宣玟卖够惨,萧明渊一句话, 便将他所有的说辞都堵在嘴里了。
宣玟心口一哽,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似的,抬起头看向萧明渊:“什什么?”
萧明渊淡声开口:“二皇孙殿下那日派人来,本没打算对太孙殿下动手,不过是坐山观虎斗,借刀杀人罢了。”
宣玟嘴唇颤了颤,有些不理解:“那你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刻意在大哥面前抹黑他?
为什么又要对他的死士动手?
还毁了他和母族卢氏在京城的暗桩,逼得齐王赵王同卢氏一族反目成仇,险些害得他的外祖声名尽毁!
萧明渊对他们下手那么狠!
他原以为对方不知道这些隐情,可他明明全都知道!
宣玟神色有些难看。
再如何,他也没有真的生出要对大哥动手的心思。
这原本也是他和宣珩两个人,兄弟之间的事情,他凭什么——
凭什么竟敢自作主张!
萧明渊看着宣玟越发愤懑的神色,心下止不住冷笑。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就算是本侯杀了你,也能替二殿下选一个合适的死法。”
萧明渊抬手淡淡呷了一口清茶。
凤眸含着笑,看着登时面色惨白的宣玟,缓缓开口:“而且绝对不会让我家殿下和旁人察觉到半分痕迹。”
宣玟猛地踉跄起身,脚尖慌乱之下,将身后的圆凳踢蹬得翻倒在地。
尖锐的刺痛聚集在脚趾上,仿佛被锥子狠狠地钉在地面。
他却来不及察觉到疼痛,只是神色惊惧地瞪眼看着萧明渊。
“你你不敢的”宣玟色厉内荏地颤声开口,声音却止不住发虚。
萧明渊一笑:“二殿下怕什么!本侯自然是不敢的。”
不过下一刻,他又话锋一转。
“不过这秋猎围场人多眼杂,万一哪里窜出来一支暗箭,不慎射伤了二皇孙,或是二殿下的马匹一个不慎摔了人,害得二皇孙跌落山崖,再不然”
萧明渊眸色一暗:“万一齐王和赵王殿下,怕二殿下今夜是来告密的,派刺客潜入二皇孙殿下的车驾里头——”
不过是须臾,宣玟脑海里不由自主随着萧明渊的话,浮现出这些凄凄惨惨的死法。
每一个都滑稽可笑,没有半分尊严。
甚至——他曾经也在每个日日夜夜,希望他的大哥宣珩,也死于像这样的“意外”之中。
他甚至怀疑,萧明渊是不是钻进过他的梦里!
宣玟浑身发寒,再也待不下去了!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
他惨白着一张脸,随口丢下一句“本殿还有事”的托词,便像是身后有什么恶鬼一般飞快逃也似的滚出了马车,一路疑神疑鬼地回到自己车驾。
直到到了秋猎那几日,宣玟都乖乖躲在自己营帐之中,连马背都不敢碰一下。
萧明渊眼见着宣玟连滚带爬逃了出去,心下到底还是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句“蠢货”。
宣玟今日过来。
不过是为了赖着自家小殿下解他的燃眉之急。
这些日子齐王和赵王损失惨重,暗地里将帐都记在了宣玟的头上。
今日他来寻自家小殿下求和。
倘若自家太孙殿下接受了,自然能够祸引东水,让齐王和赵王将仇都移到他家小皇孙殿下的头上。
倘若自家小殿下回拒了他,也能洗清他的几分嫌疑。
宣玟亦可借口已经和太孙殿下反目,继续借齐王和赵王的刀杀人。
这样的手段和心计
可不是宣玟那个蠢脑子能想出来的!
萧明渊脑海之中闪过一张脸。
他思忖着,抬手拉了拉车厢一旁的金铃。
细碎清脆的响声同时在车马外响起。
守候在外头的陈德忙不迭爬起来,隔着马车外轻声唤了一句。
“侯爷。”
萧明渊淡声道:“陈公公先进来吧。”
陈德小心翼翼地躬身进来,方才二皇孙殿下见鬼似的从太孙殿下车驾内逃了出去。
他自然也瞧见了。
不过陈德如今身为东宫的掌事太监,又是皇帝亲自安插在东宫的“眼睛”。
自然清楚最近二皇孙殿下干了什么“好事”。
别说是宣玟私底下命人窥视太孙殿下行踪。
就连那夜卢妃娘娘赶去教训二殿下,第二日又去见了太孙殿下的事,他都一清二楚。
且已经一五一十地,将这些都传到御前陛下的耳朵里了。
今夜的事,自然也不例外。
眼下小侯爷又将他唤进来,陈德老老实实地听着吩咐。
陛下的命令,是叫他好生伺候太孙殿下,顺带做一双有用的“眼睛”,替陛下看好东宫上下有些人的动静。
定远侯与他目的一致,平日里又与他多行“方便”。
他自然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方才皇太孙殿下不在,他自然就没讨嫌凑上前去探听什么。
只知道二皇孙殿下今夜非要见太孙,还在外头闹了好一阵,定远侯无法,才将人放进太孙殿下马车内。
“侯爷可有什么吩咐?”陈德规规矩矩地躬身问了句。
萧明渊神色缓和了一些,看向陈德:“劳烦公公了,方才二皇孙殿下过来耽搁了一会儿,没来得及交代你。”
萧明渊凤眸微微含笑,柔声道:“殿下去了御前,怕是要迟些才能回来。”
“午时用膳我便见殿下没什么胃口,想必在陛下跟前忙政务,也顾不上好好用膳。”
“我估摸着晚些殿下回来,还是要用些暖胃的东西垫一垫才好,才劳烦公公往下面交代一声。”
陈德会意,笑着应道:“侯爷心细,奴婢省得了。”
萧明渊温声吩咐:“殿下胃口不好,如今这又是在路上,自然不必宫里东西齐备,山珍海味怕是有些为难。”
“不过今日早膳瞧殿下用的粥菜不错,就有劳公公下去知会一声,备下几道爽口的小菜来,再用鸡汤煨一些暖暖的粥品便好。”
说着,萧明渊照常从袖中取来一小沓银票,放到一旁的小几上。
示意陈德上前来拿过去。
萧明渊含笑:“底下人辛苦,公公也不好空手只带着一张嘴去,这些拿去赏给膳房太监们,只当是殿下犒劳他们一二罢!”
萧明渊向来大方,且也思虑周全。
如今在路上,太孙想要些好东西自然是不难的。
但到底拿着银子好说话,底下人办事也更尽心一些。
陈德不疑有他,应了一声,正想过去接过银票。
半路却瞥见一旁角落翻倒的圆凳。
连带着,还有圆凳底下,一只格外眼熟的小荷包。
“这”他顺手扶起圆凳,将那小荷包捡起来,送到萧明渊面前摆着。
“这好像是二皇孙殿下身上的物件儿。”陈德低声说了一句。
萧明渊随意扫了一眼,状似无意地开口:“方才二皇孙殿下是在那处稍坐了些时候。”
“许是有什么急事吧!二殿下走的仓促,才将这东西遗落下了。”
陈德心下叹了一口气。
可不是仓促得很么!
连圆凳都打翻了,也不知道二皇孙是有什么“急事”,着急成这般模样了。
萧明渊垂眸,随意看了看:“这荷包里头都是些药材,我记着太孙殿下也有一个类似的?”
陈德笑了笑:“这都是宫里统一制给殿下们的小香囊,专做驱除蚊虫用的。”
“这秋日里虫子多,围场上草木茂盛,就更多蛇虫鼠蚁了,不单单是皇孙殿下,各宫的娘娘也有,都是统一制式的小玩意儿。”
萧明渊淡声道:“虽说不是多贵重珍稀的东西,但是到底是二皇孙的贴身之物,不好叫它流落到外头去。”
陈德接过那小小的一只荷包,捧在手上。
“只是这上头串着的穗子断了,怕是送过去二殿下那处,也不好交代”
萧明渊随意开口:“无妨,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丢了便丢了,二殿下还能惦记着一个小玩意儿么?”
“公公拿去烧了,只当不知道,回头二殿下发觉丢了,自己自会去寻底下人取个新的来。”
陈德闻言,也觉得有理,应了一声,便听着萧明渊的吩咐,带着银票和东西下去办差了。
等人走后,萧明渊才取过一件厚厚的斗篷搭在臂弯。
而后缓步走下马车,只道是要去长宁长公主面前请安,顺道到前面候着太孙殿下回来。
交代周围伺候的人,守好车马,才独自一人缓缓走近夜色之中.
宣珩方才在御前跪安了出来,便瞧见萧明渊在外头候着了。
他心下一喜,压着唇角,快步上前走到萧明渊面前。
等两人凑到一处,才低声开口:“萧哥哥怎么过来了?是不是等了许久了?”
今夜皇祖父留一同用了晚膳,又同他垂询朝政上的事说了许多话。
后头许是听底下人说他白日没怎么露面。
皇祖父怕他身子不痛快,又请了太医过来请了平安脉,这才多耽搁了一会。
宣珩低头看了一眼萧明渊袍脚上,隐隐有些夜露沾湿的痕迹。
心下忍不住有些心疼,低声劝道:“夜里发寒,我身边不缺伺候的人的,萧哥哥怎么一个人在外头等这么久。”
连衣裳都被露水晕湿了。
也不知道心疼自己。
萧明渊凤眸含笑,自家小皇孙殿下倒是眼尖儿,这都瞒不住。
“殿下放心,臣没等多久,这些都是方才在外头别的地方沾湿的。”
萧明渊说着,又取来臂弯挂着的狐皮斗篷,抖落了一下,随后披在宣珩身上。
而后细致地替自家小殿下穿戴好,系上绸带。
最后见小殿下笼罩在斗篷里头,雪白的狐绒斗篷贴着小皇孙殿下小脸儿上,看着就暖融融的。
才笑着抚了抚宣珩的背心,护着人一路往回走。
萧明渊:“我正是怕夜里风凉,又闲来无事,才来侯一侯殿下,殿下可觉着饿了,我叫人备了些宵夜在马车里头。”
宣珩心下一暖,同萧明渊小声应了一句:“是有些方才在皇祖父面前只是随意吃了些”
两个人就这般一问一答慢慢走着。
不知不觉就回了马车上,又一同用了些宵夜。
宣珩倚在软榻上,不经意瞧见一旁挪了位置的圆凳。
才忍不住问了句:“方才有人来过了?”
萧明渊随意看了一眼,含笑答道:“殿下明察秋毫,二殿下方才来过了,非要见你一面,闹着不肯离开,底下的内侍怎么劝都劝不动,我便替殿下做主让他进来了。”
宣珩皱了皱眉,起身问道:“他可是在你面前,说了些不大中听的话出来?”
他印象之中,自己这二弟和萧哥哥一向都不大对付。
私底下,宣玟也明里暗里说过几回萧明渊的坏话。
不过宣珩自然不曾理会过。
他知道萧明渊如今的身份,自然是不必受旁人的气。
但是只怕宣玟脑子糊涂分不清轻重,非要在萧明渊面前出言不逊,叫自家萧哥哥心里头不痛快。
萧明渊抬手揽住自家小殿下,亲了亲他的嘴角,随后低声道:“他才在我手底下栽了跟头,自然是心下有气,不过也不敢当着我的面儿发就是了。”
宣珩抿了抿唇,心下有些不高兴。
“二弟越来越鲁莽了。”
先头的事情他不曾过多计较,只不过不想太过张扬,以免外人揣测东宫不合。
也是为了保全几分宣玟和卢妃娘娘的颜面。
却没想到宣玟竟然越发肆无忌惮了!
宣珩眉眼微微一沉:“我车马里头还有皇祖父派过来的朝廷奏折,哪里能容他随意强闯?”
他随意寻了个由头,便叫人前去宣玟那处传话。
既然卢妃娘娘让他要尽一尽长兄的职责。
眼下出门在外,宣珩对宣玟的做派,也实在是有些难以容忍了,便命人给宣玟送去一本《礼记》。
并让人传了话过去,言语告诫了几句。
好让宣玟多在路上读读书,别成日里闲着无事东奔西跑不得安生。
萧明渊笑着看自家小殿下替他出着气。
忍不住将人揽在怀里,低声问道:“这回不想着给二殿下留些体面了?”
宣珩皱了皱眉:“不过是言语告诫几句罢了,又没罚他禁足,也不算伤了他的脸面。”
他不过是气不过宣玟不懂事。
平日里在他面前便罢了,他是长兄,容忍弟弟几分的气度还是有的。
但是萧明渊并非宣玟什么人,自不该受他出言不逊的闲气来。
“先前是我脾性太软了,纵得他有些过了,但是先前你说得对。”
宣珩沉声道:“二弟迟早是要封王去封地就藩的,到时候在封地上没个管束,怕是更不成样子了,如今好歹在眼前,总归要时不时敲打几下。”
萧明渊心下冷笑。
去封地上?
倘若宣玟真起了争储的心思,别说放他安安稳稳地去就藩当闲散王爷,就连京城,萧明渊都不会让宣玟出。
这样的祸患,就算是远远地将人打发到封地上,他也能搞出些幺蛾子来。
自家小殿下已经有一个正经兄弟,日后也能好好的当他的左膀右臂。
再不济宗室里头,也有的是有才干又听话的。
少了一个宣玟,也没什么区别。
心下思忖着,萧明渊也舍不得自家小殿下因为这些零碎小事着急上火。
“好了好了,知道我家殿下是舍不得我受气呢!”
他抬手抚了抚小皇孙殿下微微蹙起的眉心,倾身吻了吻。
而后垂首,温声哄了两句:“珩儿别皱着眉,乖!”
见宣珩面色微微缓了缓,萧明渊又笑着逗弄了句:“有殿下替臣做主,臣怕是半点儿委屈都没了,说起来我是要谢谢珩儿才是。”
宣珩原本被萧明渊揽在怀里,听着他低声哄着,心下郁气便散了大半。
如今又听说萧明渊要“道谢”,顿时耳朵便止不住通红了。
“不不用的,萧哥哥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呢”
一想到萧明渊每次教自己“道谢”,哄着他说的那些话,还要教他如何如何有“诚意”一些,“认真”一些
宣珩便止不住脸上发烫!
要是萧哥哥亲自来“道谢”,怕是今夜便不必安安稳稳地睡了。
这荒郊野外,又没办法折腾着半夜叫水沐浴还有被褥也没法收拾。
小皇孙殿下又脸皮薄得厉害,年纪轻定力也不好,怕一时过火了受不住,说什么都不肯。
“乖珩儿。”萧明渊吻了吻小殿下含泪的泛红眼尾。
到底舍不得太过了,叫自家小皇孙太过羞,只咬着他的唇角,狠狠吻了一下。
随即含着笑低声调侃:“殿下得替我记着,我还欠一回道谢呢!”
见小殿下委屈巴巴地无辜望着自己,愣愣的没应声。
张着小嘴,像是一只被亲得有些喘不过气的呆兔子似的。
萧明渊又忍不住有些失笑,低头安抚般的亲了亲宣珩的嘴角。
只是依旧不愿放过似的逼问了一句:“记下了么?嗯?”
宣珩大窘,等回过神来脸一下子烧起来似的红了个遍!
随即一头栽进萧明渊怀里,闷闷地将脸埋进萧明渊怀里藏起来,不肯见人。
顿了顿,才低低应了一句:“记记下了。”
好乖!
萧明渊心下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压下心头的火,将自家小皇孙殿下抱在怀里,一点点安抚着,轻轻顺着他的后背,缓缓平息欲.念。
直到宣珩的喘息声渐渐平稳了下来,颤抖着的腰身也渐渐柔软了,乖顺地贴着依偎进他的怀里。
萧明渊才取了软帕,替小殿下和自己擦了身上的薄汗,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
抱着自家小殿下躺进柔软的床榻里头。
才经历过一场亲昵,小皇孙殿下窝在萧明渊怀里,像一只小兽一般紧紧地贴着他。
温温热热的身子柔软得像是一块儿精雕细琢的软玉,无比精巧契合地嵌在他怀里。
萧明渊垂首吻了吻自家小殿下的额头,将人揽在怀里,柔柔地拍抚着宣珩的后背,轻轻哄着。
宣珩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乖顺地趴在他的怀里,不自觉地升起朦胧的睡意,
“萧哥哥”迷迷糊糊的时候,小殿下不记得什么害羞,只下意识地蹭在怀里,鼻子里哼哼唧唧低声嘟囔着。
“嗯?”萧明渊声音压得极低,看着宣珩身体最诚实的反应,心下便止不住软成一团儿,只觉得可爱得紧。
“嗯呜萧喜欢唔”
喜欢萧哥哥
萧明渊止不住轻笑一声,低头吻了吻小殿下的耳垂。
一面拍抚着小殿下的身子,一面低低的哄着:“乖孩子萧哥哥也喜欢珩儿。”
许是听到萧明渊的话。
小皇孙殿下在梦里止不住勾了勾唇,鼻翼轻轻动了下轻哼了一声,随即老老实实的安稳睡去了。
萧明渊心下轻叹一声,掌心拢着怀里的人,也慢慢阖上凤眸
第96章 第 96 章 “让我看看……
路上整整行走了三天两夜, 一行人马才到西山底下。
皇帝御驾移至汤泉行宫。
休整一日,隔天一大早,就要摆驾皇家围场开始秋狝狩行大典。
萧明渊方才将宣珩送到汤泉行宫之中安顿好, 陪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便不得不抽身前去围场巡检安排。
秋狝之时,皇帝御驾大多时候也不在行宫,而是在围场上设下王帐, 安营扎寨。
方圆百里都要设下布防。
提前部署精兵巡逻,排查狩猎场地, 安排军队预备军事演习
如此兴师动众下来, 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
萧明渊整整一日都抽不出身来, 直到入夜, 手底下的要事都了了, 才从营帐之中出来。
又叫人预备了一匹快马, 想尽早回行宫瞧一眼自家小皇孙殿下。
好在汤泉行宫离得也近,快马加鞭赶过去, 也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
没过多久, 萧明渊人就到了皇太孙殿下暂居的落霞苑。
此时天色已晚,定远侯披星戴月赶回来, 一身都沾满了山路上的夜露。
倚在软榻上的宣珩, 只隐约听见外头传来一声“侯爷回来了, 太孙殿下”
来不及思考, 人便已经从榻上起身, 正巧撞见从殿外走进来的萧明渊。
“萧哥哥,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往回赶?”小皇孙殿下欢欢喜喜的迎上前去。
眼中的惊喜怎么也藏不住,像只讨人怜爱的小奶狗似的,凑上前去讨人喜欢。
“殿下先别过来。”萧明渊站在外殿的屏风后头, 没敢让人过来。
见宣珩乖乖蹲在原地,眼睛亮亮的渴慕又欣喜的看着自己。
萧明渊心下一软。
不由得放软了语调,柔声哄了句:“乖,我身上寒气有些重,倘若沾带了去叫你着凉了就不好了。”
他笑着先解了外头的氅衣,放在熏笼边儿上晾着,又烤热了双手。
才绕过屏风后头,抬手拢住自家小皇孙殿下,抱在怀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宣珩静静由着他抱了会,心下不自觉有些心疼。
忍不住抬起头,伸手抚了抚萧明渊的脸侧,俯身学着往日自家萧哥哥心疼自己的模样,亲了亲他的嘴角。
压低声音哑声询问:“萧哥哥辛苦了,猎场上的事情是不是很多?萧哥哥这么忙,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好好吃饭?”
萧明渊眸中含笑,心下听着自家小皇孙殿下眼含关切的一通追问,忍不住又软了软。
低头又忍不住怜爱地回吻了一下小殿下,才一把将人抱起,走到一旁的软塌上,安坐下来。
“殿下安心,头两日的事情确实有些繁杂,不过一切都已经理清头绪了,剩下的也都交代给底下人了,日后便无需像这般繁忙了。”
他还惦记着要陪同宣珩在围场上好好玩儿几天。
自然不想多理会那些闲杂之事,索性头一天抽空全安排妥帖了。
后头的时辰,才好都空闲出来。
至于晚膳么
萧明渊垂眸看了一眼宣珩:“今夜没我看着,珩儿可乖乖用膳了?吃了些什么?与我说说?”
宣珩的胃口这几天有些不好。
许是路上车马劳顿,小殿下被马车颠着有些没有精神。
路上一切从简,吃食也没有宫里头那般精细。
宣珩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吃几口便罢了,只有萧明渊在的时候,哄上几句,才同平日的饭量相当。
小皇孙殿下听到这话,眼底有一些心虚。
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掰着指头数道:“晚上没吃多少,就是一碗粥,两个金银如意卷,还有几只翡翠白玉虾饺”
萧明渊见宣珩声音越说越小,险些忍不住气笑了。
“晨起的时候我吃了不少的,午后还用了些点心和牛乳茶,并没有很饿的”
早上那会儿,萧明渊起来的早,怕没人盯着,小殿下不肯好好用早膳。
好好陪着宣珩用了膳,才从行宫赶到围场去的。
这都快七八个时辰了
“那午膳呢?是不是也没吃多少?”
宣珩低声说:“午膳是给皇祖父请安的时候,留在皇祖父那儿用的”
御前规矩多,定然也没用多少。
宣珩自知理亏,垂首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萧明渊的袖袍:“萧哥哥别生气,我我就是没多少胃口,我下回定会好好用膳的”
宣珩心下有些惴惴。
他其实也知道不该不好好用膳,让萧明渊担心。
但是没人陪着,他就是没什么胃口,其实自己也总是忍不住惦记着外头萧明渊。
“不然萧哥哥现在陪我再用些宵夜好不好?”
萧明渊眼见着宣珩可怜巴巴的怯怯看过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知道,自家小殿下不是故意苛待自己,不过是没他陪着哄着没什么胃口。
其实心下还是有些想同他撒娇,叫人宠着哄着才行。
“罢了!”萧明渊低头吻了吻小殿下有些怯怯的眼尾。
“这行宫里头没什么好东西,殿下没什么胃口也不奇怪。”
萧明渊抬手抚了抚小皇孙殿下的发尾。凤眸含笑,柔声哄了句:“赶明儿到了围场上,我带珩儿去林子里头猎野兔和鹿肉来吃。”
“山上还有山菌和河虾螃蟹,到时候骑着马去赶山钓鱼摸虾,再带一壶桂花酿配着浅酌几杯,珩儿喜不喜欢?”
宣珩年纪不大,他估摸着这类新鲜玩意儿小皇孙殿下大抵是会喜欢的。
况且秋狝么,不就是这样才好玩儿么!
自己寻来的东西,总归是要比旁的好上几分的,玩累了胃口也好。
宣珩眼睛一亮,压低声音有些惊喜的开口问道:“真的!”
他想起几年前陪着萧明渊,也是在山林里头过夜的场景。
当时小皇孙殿下跟在萧明渊身边儿,他钓鱼自己就沿着小溪搬开石头,找石头缝里头的小虾小螃蟹。
后头宣珩被带回宫里,便再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了。
连之后跟着皇祖父和父王再去猎场,也侍卫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护得严严实实的!
“可是还有侍卫跟着……”宣珩有些迟疑地开口。
到底如今小皇孙殿下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是正正经经封了皇太孙的大人了!
当着外人的面,总归是要保持皇太孙该有的威仪和庄重。
萧明渊一笑,忍不住捏了捏小殿下的小脸儿:“殿下到时候有我跟着便好,其他的侍卫散出去寻找猎物,预备柴火,取水探路……总有法子打发走。”
皇太孙身边儿的人自是不少的。
不过萧明渊难得带自家小殿下出去松快松快,自然是不愿叫人拘着。
到时候……派上几个在暗地远远跟着便是,其他的知会一声散出去,也碍不着什么事。
他说着,又抚着小皇孙殿下的小脸儿,低头吻了吻:“到时候玩儿够了,我再带珩儿去之前那处温泉庄子上住一晚,如何?”
围场之内人多眼杂,指不定还有什么人,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萧明渊懒得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阴谋诡计,索性腾出地方来,带着自家小殿下到自己地盘儿上头住两日。
……到时候,没旁人在,这些日子自家小殿下可欠了不少的“债”。
总得讨点儿利息才好……
宣珩抿了抿唇,耳朵有些发红,有些欣喜地蹭了蹭萧明渊,压抑着欢喜,忍着羞赧,小声应了句“好”。
他早就想同萧明渊好好亲昵一番了。
平日里在宫里,即便是承华殿内没有外人,萧明渊怜惜宣珩年轻又体弱底子薄。
总是点到即止,只同他浅尝辄止,从来不曾太森*晚*整*理过索取无度。
但是两个人都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即便是宣珩身子骨没那么强健,欲念也不是十分地重,也受不住每每被撩拨了,就勉强按捺熄火。
这几日在路上就更克己复礼了。
宣珩心下对这事有些难为情,不好主动求欢。
但是却压不住对心上人的渴慕,每每夜里睡着了,总是忍不住贴在萧明渊怀里。
时不时还……还会在梦里做一些难以启齿的事。
他怕萧明渊发觉……又有些羞耻,只敢私底下一个人沐浴的时候克制不住,才背着人自行解决……
若不是宣珩知道萧明渊是真心心疼呵护自己,他都要怀疑……萧哥哥是不是不喜欢他了。
萧明渊见小殿下红着脸讷讷地呆愣在原地。
心下忍不住将人圈在怀里,亲了亲眉心。
小殿下年纪越发大了,如今也已经十七了。
好像是已经长大了。
倘若三年孝期一过,宫里头就算不安排赐婚,也要给宣珩安排司寝宫女放着教他通人事……
但是宣珩底子不好,胎里带的弱症得细细养着,再加上先太子还曾有心疾……
萧明渊总是克制着,想等自家小皇孙殿下长大一些。
他都舍不得碰宣珩,自然也不可能叫别的女子打自家小皇孙殿下的主意。
哪里知道,小殿下心里还会因此生出些委屈来。
“不是说要用些宵夜么?”萧明渊低声笑道。
将宣珩放下来,安置在一旁,才扬声叫陈德进来。
“劳烦公公去问问,膳房料理好没有,可留下什么东西没?”
到了汤泉行宫,太孙殿下住着的落霞苑虽然比不上东宫地方宽敞。
不过腾挪出一小方地界儿,垒个灶台当膳房还是可行的。
在东宫的时候,萧明渊就不准承华殿的小厨房熄火。
什么时候想吃什么,都有人预备着。
这处虽然不像是在宫里头那般便宜,但是将就着做些简单不费时辰的吃食应当不难。
陈德一笑,连忙开口:“奴婢估摸着皇太孙殿下晚间没吃多少,怕是侯爷您夜里也要赶回来,先前吩咐了膳房的人,吊了一瓮鸡汤。”
“各色鲜肉鱼虾和新鲜的菜蔬,行宫里头都不缺,殿下和侯爷看是要底下人做些什么?”
他晚间瞧着殿下没怎么动晚膳。
就知道太孙殿下怕是等着夜里侯爷回来了,还要再陪人用一道。
于是早早就让人预备了。
一应食材都有,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底下人自然不会手忙脚乱的做不出来。
萧明渊一笑:“公公尽心了,今夜太晚了,夜里吃多了也不好消化,只让底下人就着鸡汤下两碗馄饨送过来便是。”
“再叫人送一盏红枣茶来,殿下这几日舟车劳顿,补补元气,夜里也睡得安稳些。”
宣珩吃不了多少,夜里也不宜用太油太腻的东西,一小碗儿鸡汤馄饨正正好。
既顺口又不觉得油腻。
陈德眯着眼应了一声,便下去吩咐了。
等宵夜端上来,简简单单的两碗馄饨下肚,刚刚好。
胃里头暖暖的,再用上一盏红枣茶甜甜嘴,小皇孙殿下身子也便跟着暖和起来了。
喝完红枣茶,萧明渊让人撤了膳,瞧见自家小皇孙殿下已经有些犯困了。
忍不住笑了一下,命外头伺候的,先去预备好沐浴的东西。
汤泉行宫也有温泉池子。
不过最大的在山上,专程有一处宫殿,里头都是用暖玉堆砌的。
据说是前朝时候,有皇帝修葺了数十年才修好。
不过那些地方潮气重得很,虽然池水都是暖的,但是水汽一蒸腾起来就又热又潮。
贵人们金尊玉贵的,寝居自然不可能安排在那周围。
顶多在偏殿辟出一块地方,修葺池子,等要用的时候,再引水过来。
像是落霞苑,后头就有像是承华殿一般的浴殿,平日里池子里头不蓄水,贵人要用了,才打理干净,引水来预备着。
不过山上温泉引水也方便,小一炷香的功夫,也能预备齐全了。
正巧萧明渊和宣珩才用了宵夜,等消消食儿再去沐浴,时辰也安排得恰当合宜。
见宣珩有些困乏,萧明渊笑着抚了抚小皇孙殿下的发尾,柔声哄了一句:“乖,先别急着睡,刚吃了宵夜不好去沐浴就寝,珩儿陪我说说话如何?”
宣珩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老老实实地撑着脸,看着萧明渊:“好,萧哥哥想陪珩儿说些什么?”
萧明渊垂首吻了吻小皇孙殿下的眼皮,随后抬起手来,将小殿下的双眼遮盖住。
“萧哥哥?”宣珩愣了一下,忍不住唤了一声。
不过下一刻,萧明渊便将手放了下来,等小皇孙殿下回过神儿,便瞧见一旁的鹅小几上,放着一只雕花的紫檀木小匣子。
“殿下猜猜看这是什么?”萧明渊含笑将东西推了过去。
宣珩这下倒是不困了,看着那小匣子有些惊喜和好奇。
平日里萧明渊就喜欢从各处搜罗来一些新鲜玩意儿来到他面前。
有时候可能是配饰发簪,有时候又可能是一些好吃的点心,特别的小玩意儿。
小皇孙殿下自然不缺什么玉佩首饰,点心之类的东西。
只是喜欢萧明渊时不时预备的这些小惊喜。
每每收到了,心下都是这般欢喜又甜蜜。
宣珩没想到萧明渊这几日这般劳累,还惦记着他,心下只觉得甜的发软。
心下犹豫了一瞬,他还是不自觉蹭过去,凑在萧明渊面前撒娇似的压低声音开口:“是给我的么?
小皇孙殿下声音压得极低,好像生怕什么人听到似的,带着期待和窃喜的眼眸又水又亮。
看得萧明渊眼眸一软,只觉得这样撒娇可爱的小殿下格外讨人怜爱。
他抬手抚了抚宣珩的小脸儿,低头亲了亲小皇孙殿下叫人看着,就忍不住心软怜爱的眼尾。
而后哑声开口:“自然是给珩儿的,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宣珩高兴地抬起头亲了亲自家萧哥哥的嘴角做回礼。
才在萧明渊凤眸温柔的注视之下,缓缓打开了紫檀木匣子。
只见里头静静放着一双皮革鞣制的小物件儿,看着像是穿戴在手上的,还有五个小孔,正对着手指的位置。
“这是萧哥哥说的那个手套吗?”宣珩还记得之前萧明渊说过。
上回在神机营练枪的时候,他手上磨红了,萧哥哥就说了要让人预备着。
萧明渊抬手将匣子里头的小玩意儿取出来,拉过自家小皇孙殿下的时候,格外小心地穿戴上去。
知道穿戴完毕了,才看着宣珩:“珩儿先试一试,方不方便动作伸展。”
宣珩试探性地动了动,这小物件儿也不知道选的是什么皮子,柔软服帖不说,也很透气,戴在手上也好伸展。
而且似乎还可以调节大小,手背上有个小皮囊,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很好的。”宣珩试了试,并没觉得难受和束缚,反倒觉得有些新奇。
萧明渊又站起身,绕过屏风后头,取来一只尺来长的木匣过来,放在小几上。
随后随后打开,里头是宣珩和萧明渊都很熟悉的东西。
神机营最新式的火器。
这些东西,以往是从来不能从神机营内带出来的。
但是眼下不同,明日的秋狝狩行大典上,神机营不但安排了神枪手,还有几门新式虎威炮的做礼炮。
他知道宣珩明日怕是猎场上的众矢之的。
谁都知道皇太孙殿下自年幼之时便体弱,于弓马骑射之上,很是欠缺。
眼见着在祭天大典之上,皇太孙殿下是出尽了风头。
那些皇子皇孙们知道宣珩这唯一的弱点,怕是会拼了命的打压欺负他家小皇孙殿下。
宣珩心下一惊:“这不是神机营的东西么?萧哥哥怎么将他们拿来了。”
“这是专门为殿下特制的。”
萧明渊说着,又含着笑催促道:“殿下试试看,拿着顺不顺手。”
宣珩听萧明渊这么一说,隐约猜到了什么。
不疑有他,小皇孙殿下老老实实地抬手将火器拿在手中。
大小,长短,他都已经习惯了,重量也同平时没有多少差别。
而且穿戴上萧明渊特制的手套,好像这火器的手感更贴合舒适,也不会觉得掌心磨得冷冰冰的,会不舒服。
手指不受束缚,更不会有半分不便。
“很很顺手,萧哥哥是要我带着他们去行狩么?”
倘若这个时候还反应不过来,宣珩就真的是榆木脑袋了。
萧明渊俯下身来,顺着宣珩的动作,亲自取下他手中的火器和手套,放在小几上。
随后将人拉进怀里,揽着小皇孙殿下柔韧的腰肢,整个人将他完完全全笼罩进怀里。
他一面温柔而细致地抚着宣珩的背心,一面眸中含笑,低声开口:“殿下明日要在狩行大典上随同狩猎。”
“往日朝中各位王爷和朝臣百官们,常道太孙不晓兵事,不通武艺。”
“所以,我替珩儿给他们预备了这一份大礼。”
“前些日子,我让陈将军向陛下奏请,调派了五百神机营神枪手和五座虎威炮过来。”
萧明渊花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将神机营打造得钢筋铁骨一般,自然不是藏着好玩儿的。
藏锋不用,再锋利的宝剑也要沦为废铁。
他的小殿下年轻又脸皮薄,倘若想要震慑住那些牛鬼蛇神,总要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来。
萧明渊含笑,抚了抚小殿下的后背,柔声鼓励:“如今可要让他们瞧上一瞧,我家殿下的本事和能耐。”
宣珩抿了抿唇,眼底有些发酸,还是忍不住低声开口:“谢谢萧哥哥。”
他知道萧明渊此行怕是筹谋了许久,归根结底,也只不过是为了替他造势。
大景朝开国立朝不久,民风强悍尚武。
如今的皇帝前些年便数次御驾亲征,宣珩的那些王叔们,大多在军营待过。
即便是最年轻的那几位,武学上也是不弱的。
他身为皇太孙,年纪太轻,阅历也太浅,辈分上还比那些叔叔们低上一头。
倘若不实实在在地让他们心服口服。
就算是日后那些王叔们真的听皇祖父的话,老老实实地去往封地就藩。
但待到皇祖父万岁之后呢?
藩王势大,又各自盘踞封地为王,即便是有地方封疆大吏节制,但到底起不了多大效用。
倘若地方藩王不服朝廷,天长日久,难免会生出不臣之心。
到时候万一拥兵自立,生起兵祸来,恐怕遭殃的还是万千黎民。
宣玟顿了顿,抬手勾住了萧明渊的脖颈,随即凑上前去,亲了亲他的嘴角。
“明日,萧哥哥会陪着我么?”小皇孙殿下依恋般的用唇蹭了蹭萧明渊的嘴角,格外小心地撒了个娇。
萧明渊一笑,轻轻安抚回应着小殿下的渴慕和不安。
一下一下吻着宣珩的眉眼,鼻尖,嘴角和耳垂。
“会的,好孩子。”他柔声软语地轻哄、肯定。
“让我看看我的殿下有多厉害,好不好?”
第97章 第 97 章 太孙威武!大景万胜!
次日一早, 御驾亲临西山围场。
诸位皇子皇孙奉命随驾行狩,一大清早萧明渊便将自家小皇孙殿下叫起了。
换过衣裳,用过早膳, 天刚蒙蒙亮。
索性路途不远, 车马来回也不过个把时辰。
等储君车驾赶到围场前,时辰也刚刚好。
皇帝还没到,储君驾临, 自然是万众瞩目一般的存在。
“恭迎皇太孙殿下——”
见皇太孙从车马之中下来,围场上早已等候的众人, 纷纷上前候迎参拜。
皇太孙殿下缓步走到前面, 淡淡开口:“诸位免礼。”
听到宣珩开口, 离得最近不远的地方, 他那几位皇叔率先抬起头来, 周围的人也纷纷叩谢恩典后起身。
站在前面的齐王抬眸看了一眼太孙殿下。
便忍不住眼含嘲讽, 发出一声格外刺耳的嗤笑声。
“太孙殿下果真是手无缚鸡之力,到了围场上竟然是这副打扮不知道的, 还以为是来游山玩水的呢!”
“也不知道, 待会咱们这位年纪轻轻的皇太孙,能不能拉得动弓弦。”
宣珩今日穿着一身绯红色绣金龙纹袖箭袍, 外罩玄色墨狐大氅, 长发高束, 玉冠坠饰。
柔韧的腰身被金玉腰带勒紧, 腰间挂着一枚镶嵌着彩宝的华丽短剑。
这身打扮并无什么不妥, 只是太孙瞧着年轻,眉宇间虽然有几分英气,但总归比不得那些上过战场的王叔们凶悍迫人。
话音方落,一旁的秦王宣炀便忍不住开口:“不这样打扮, 难不成还要像某些傻子一样,穿一身盔甲上来围猎么?”
秦王打量了一眼,穿着黑衣轻铠,一副张牙舞爪逞威风样儿的齐王,冷笑一声。
“这么能耐,老七你当初怎么没同陛下请愿,去北边儿戍边呢?!”
他实在是看不惯底下这几个蠢材。
天天为了争什么储君之位,挖空心思怕是连脑子都被挖空了!
成日里撺掇人在朝堂上吵来吵去便也罢了,临到围场上还要叽叽歪歪说些难听的酸话。
——还尽逮着小辈欺负!
真当他大哥死了,小崽子身后就没人护着了是吧!
齐王面色一寒:“你——”
一旁的晋王宣烬见齐王这副模样,眯了眯眼:“老七,咱们大侄子年纪小尊敬长辈,或许不追究你妄议储君的罪过。”
“可你二哥的脾气可不好,你若是敢招惹,他可是真敢揍人!不然你试试?”
要排资论辈,齐王算什么东西?!
窝里横的废物罢了,也敢在他们面前装腔作势。
他和老二一起跟在老爷子屁股后面打天下的时候,老七还在亲娘怀里要奶喝呢!
眼下倒能耐起来了,在一个小辈面前装腔作势的!
当初他太子大哥面前,这□□崽子怎么就不敢跳出来,问问太子殿下拉不拉得动弓弦呢!
真要会打仗就能当皇帝,那也轮不到他这个废物!
站在齐王身边的赵王见势不对,连忙上前来打圆场。
“七哥!都是自家兄弟,二王兄三王兄也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
赵王笑了笑,劝道:“如今出门在外,可别叫外人看了咱们兄弟几个之间的笑话!”
齐王咬咬牙,面上表情十分难看。
他实在不明白,秦王和晋王这两兄弟到底在想什么?!
当初太子还在的时候,便像是狗似的,腆着脸上去对人摇尾巴。
如今对宣珩也是那般!
真不知道他们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明明以秦王和晋王嫡皇子的名头,完完全全可以收拢当初太子门下之人,去争一争那储君之位。
这两个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反倒去捧着一个毛都还没有长齐的小崽子!
真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笑话?”秦王冷笑一声,听着赵王说的话就当是放屁似的。
“再大的笑话,也比不过有些人贼喊捉贼还摔了跟头好笑!”
前些日子盐务上头的事,有些人背地里出主意想给东宫的人使绊子,结果一头栽进去赔得关着门狗一样的乱叫。
当谁不知道似的!
宣炀实在是弄不明白了。
每年宫里头年年赏赐,封地上年年进贡,亲王爵位的俸禄,老爷子赐下来的粮庄、田地庄子、这些算下来私产也不少。
堂堂的皇子,一朝王侯,竟然跟着地方官和商贾之流同流合污。
挖的还不是别人的墙角,是自家的!
这种蠢货,被人揭了皮不想着好好找补收拾烂摊子,竟然还怨上别人了!
晋王宣烬笑了笑:“二哥你不知道,这是平日里装得人模狗样的装多了,当然觉得自己是正人君子!”
老七不是什么好东西,老九赵王也是蛇鼠一窝!
这话一出,一向面上一派和气的赵王也沉下脸来,阴沉沉的双眼闪过阴狠毒辣之色,显然是记上仇了。
“二王兄和三王兄……看来今日是不打算留几分颜面了?!”
秦王和晋王互相对视一眼,面上满是如出一辙的恶劣和幸灾乐祸!
他们俩年轻的时候都在军营里头摸爬滚打惯了,都是些性情粗鄙之人。
还就是不怎么会好好的说话。
朝野上下谁不知道秦王殿下性情凶残暴戾,晋王同秦王狼狈为奸,阴狠毒辣,最是记仇。
别说是什么兄弟不兄弟了。
就连参他们奏本的御史言官,当着陛下的面,他们两兄弟都敢在朝堂之上当廷动拳脚。
打人能起作用,为什么要讲道理?!
脸面!打的眼睛乌青脸上发紫,连亲娘都认不出来,这不就不需要脸面了么?!
不过好歹几兄弟之中,还有个稳得住脾气的。
“二王兄、三王兄。”
燕王宣琰这个时候沉声开口劝了句:“时辰不早了,陛下怕是过不了多久,便要御驾亲临了。”
“今日底下的皇子皇孙们都在,别叫小辈们看了笑话。”
话音方才落下,前面便传来一声高唱。
“陛下驾到——”
恢宏的礼乐齐鸣,御前仪仗开道,皇帝一身明黄五彩云龙纹窄袖戎装,鬓边霜白,看着却精神矍铄,龙目含威,难掩帝王威势。
只是往年这个时候,皇帝还会身着罩甲,今日却简简单单,只是轻装简行。
众人俯身齐齐叩拜:“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摆了摆手:“诸位爱卿平身吧!”
群臣规规矩矩地叩谢了圣恩,静立原地听候召侍差遣。
皇帝看了一圈:“太孙呢!过来到朕跟前儿来,让朕瞧瞧看!”
此言一出,等待原地的诸王心下或多或少出现几分不痛快来!
以前陛下眼里只看得见太子殿下,但是好歹他们这些同辈的儿子,陛下也会时不时提点勉励。
如今倒好了。
宣珩那小崽子成了皇太孙,老爷子的眼里,是彻底装不下别的人了,一心一意都偏袒宠爱他们的好大侄儿!
宣珩闻言,上前走到皇帝身前,躬身请安。
“孙儿拜见皇祖父!”
皇帝打量了一番太孙今日的装束,忍不住呵呵一笑,抬手抚了抚长孙的头顶:“太孙这一身打扮很好,红色衬着人脸色好,精神不错,瞧着是英气了几分!”
宣珩容貌肖似先太子,只是年纪尚轻,眉眼又带着几分秀气,看着更温润如玉。
今日这一副打扮压住了往日的文弱之气,更显出几分少年英姿,看得皇帝不由得想起太子当初还年轻的时候。
“不过……怎么没穿罩甲?”
不等宣珩开口想说什么。
皇帝已经摆了摆手,吩咐一旁的冯公公:“冯盛,叫人去取朕的龙纹罩甲过来,伺候给皇太孙穿上。”
宣珩愣了愣,他原本是想说,自己今日身上穿了萧明渊拿来的龙鳞金丝软甲。
毕竟围场之中人多眼杂,难免保不准有人会动些歪心思,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萧明渊正是小心谨慎些,才让自家小殿下贴身穿着。
只是在这个当口,皇帝既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御赐了他穿的罩甲,自然叫宣珩不好再言明。
果然,皇帝吩咐下去了,便沉声开口:“今日有太孙在,朕年纪也大了,年事已高,动起来也乏累,逐鹿围猎这般的力气活,也该你们年轻人来做了!”
皇帝已经快六十了,近几年身体是大不如从前了。
但是倒也不至于到拉不动弓弦,跨不上马的地步。
“父皇正值春秋鼎盛,况且天子万岁无忧,您何谈年事已高?”一旁的六王爷楚王开口奉承。
“正是!陛下英武盖世,别说是逐鹿围猎了,便是挽弓射月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么!”
此言一出,一旁的宗亲和老国公们,也忍不住呵呵笑着打趣。
底下的秦王嘿嘿笑了一下。
“老爷子又在上头忽悠人,听说前两天在路上赶路的时候,还召侍了两位妃子呢。”
秦王一向性子混不吝,旁的事上没什么兴趣,和老子对着干,阳奉阴违的事倒是干得不少!
“咳咳——”
晋王揉了揉眉心:“小点儿声,人还在边儿上站着呢!他老人家耳朵鬼精鬼精的,小心到时候赏你几嘴巴子!”
只是除了他们俩,身后的那些个皇子皇孙们脸色看着却不大好。
燕王殿下神色微凝,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同皇太孙殿下有过节的齐王和赵王,面上就没那么好看了。
老爷子这一通又是赏赐自己龙纹罩甲,亲赐给皇太孙。
又是说什么年纪大了动弹不得。
说白了,不还是为了皇太孙那个小崽子立威铺路么!
可是他也不瞧上一瞧!宣珩那小胳膊小腿儿的,瘦得跟支竹竿似的。
听说往日里陛下顾及着皇太孙殿下年幼体弱,连骑射都不怎么让太孙殿下多练。
方才见太孙过来,也只是以车马代步。
这般重要的事,如今让太孙代劳……
那不是招笑么!
“朕心意已决!”皇帝笑了笑,抬手拍了拍宣珩的肩膀,朗笑一声。
“如今该是年轻人的天下,我们这些个老朽了的老东西们,已经都要不中用了,是该给年轻人们多些机会!”
皇帝指了指一旁的萧国公:“你看看这老小子!自从把自己家长孙培养出来了,家里有个成器的,便整天偷懒躲闲的!”
“今日要不是朕专程下了圣旨,这老小子怕是还有要窝在府上不出来呢!”
萧国公对着皇帝眯着眼抬手拱了拱,便像是没事人似的站在一旁。
正如皇帝所言。
他现在年事已高,又已经有争气的继承人,朝堂上的事情,自然不应该太多操心。
家里的孩子若是应付不过来,他这个老东西倒也能指点一二。
“这……”
几位国公宗亲,瞥了的一眼不远处老神在在的萧国公萧镇。
又看了看他身边儿一语不发的郑国公常元帅。
这两位倒是坐得住得很!像是过来当佛爷的。
“可是这太孙殿下年幼,主持大局一时……恐怕为时尚早了。”
一旁的曹国公斟酌着开口:“况且……太孙殿下乃是文治之君,武艺上怕是还要多练上些时日。”
他倒是没有什么偏见之意。
他女婿的晋王并无争储之意,曹国公一家上下安稳知足,在朝中也颇有老好人之名。
他不过是听闻皇太孙殿下有些文弱,于兵事武艺上并无建树。
如今这秋猎上又众目睽睽,倘若太孙殿下一时失手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历来也不是没有偏重文治的皇帝,只要用人得当,也能得个“文治武功,圣明之君”的美谥。
曹国公沉声劝道:“陛下——依微臣之薄见,不如另行指派?臣看秦王殿下在诸位皇子皇孙之中最为年长,又常熟兵事、弓马娴熟,不若由他来代劳?!”
秦王殿下面上有残缺,虽只是旧伤疤痕,也不影响其他。
但是天子威严不可残缺,若非别无选择之时,皇帝应当不会立秦王为储君。
故而秦王殿下此时出来代劳,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长幼次序,再或是关乎国体纷争,都绝无争议。
乃是上佳人选。
秦王宣炀:不是……
秦王宣炀:?!
“曹国公!以你的身份怎么好举荐秦王殿下呢?你该举荐晋王殿下才对啊!”
“晋王殿下战功不输于秦王,你这般举荐……不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晋王宣烬:?
这又关他什么事!
这时,一旁有人冷笑一声。
“若是要论兵事武艺,燕王殿下也不遑多让……”这是燕王党。
齐王党:“臣以为齐王殿下最为合适……”
……
皇帝听着底下吵吵嚷嚷一大片。
眼底深邃无波,如同一口古井一般,淡淡扫过底下众人。
诸位皇子皇孙们倒是规规矩矩地立在原地,看上去好像老实得不像话,可实际心里是什么心思……
他又不是老糊涂了,岂能猜不出来!
皇太孙年幼,这两年被他一把扶着立在朝中,但是到底时间太短,根基浅薄。
底下有些心里不服,眼里不忿的,看不惯他偏袒太孙。
可偏偏就是这样,他才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自己选的储君,先太子留下来的长子嫡孙,到底担不担得起这个位置!
“陛下!奴婢来迟还请陛下恕罪。”正在这时,冯公公捧着龙纹罩甲快步走来。
众人见皇帝接过冯公公手中捧着的龙纹罩甲,不由得齐齐一静。
默默注释着皇帝手上的动作。
只见皇帝看向宣珩,低头垂问:“太孙!”
“孙儿在。”
皇帝沉声道:“你今日可做好准备,替朕代行狩行之事?若是太孙不愿,也可告知于朕,朕自会另行安排。”
暗地里诸位朝臣皇子们不由得心下一震。
皇帝这是明晃晃地告诉他们。
做主的人是他和太孙,即便是太孙看不上的东西,也要皇太孙亲口回拒了,才轮得到其他人。
否则,再多的花言巧语也没用。
宣珩眸色一沉,垂首单膝跪在皇帝身前,随后抬起头来,语调坚定铿锵:“孙儿斗胆,愿为陛下尽忠分忧!”
底下众臣神色微变。
皇太孙亲口应下,那便只有无力回天了。
余下宣珩那些王叔们也知道此事再无回转,面上或有轻蔑,或有不甘,或是深沉难辨喜怒。
总而言之,却再无一人敢开口多话。
皇帝和蔼一笑:“哈哈哈!好!好!朕亲自给你穿上这龙纹罩甲,好孩子,替朕好好去吧!”
说着,皇帝亲手解了宣珩身上的大氅,取来罩甲与他穿上,又替他披了大氅,理了理衣冠。
“定远侯!”
一旁的萧明渊缓步上前,跪于宣珩身后。
“臣在!”
皇帝打眼一瞧,看着跪在自家孙儿后头的萧明渊,模样还真像年轻时候的萧国公萧镇。
他顿时又有些乐了。
看着他沉声开口:“朕记得,来之前你说要给朕一个惊喜,今日你跟随太孙一同前去狩行大典,可莫要让朕失望啊!”
萧明渊垂眸:“还请陛下前往高台静坐观望,臣定会辅佐好太孙殿下,绝不叫陛下失望!”
皇帝闻言面上多了几分笑意,摆了摆手:“去吧!”
说着,便转身登上高台之上安置的宝座之上。
远远看着前面有侍从牵来两匹宝驹,递到皇太孙宣珩和萧明渊身前。
众人紧盯着宣珩身形矫健,动作轻快地跨上马去,挺直的脊背如同翠竹一般,柔韧而笔直。
其余皇子皇孙们神色莫名。
燕王神色沉沉:“既然是狩行围猎,定远侯可往,本王也愿助太孙一臂之力。”
语罢,便叫人备来一匹马来,率先离席跨上宝驹追了出去。
齐王赵王眼见他的动作,忍不住笑了笑:“本王也去瞧瞧!”
“七哥要去,那弟弟同去。”
眼见坐上君王面色并无异样,陆陆续续有人跟着凑上前去。
狩行大典本就是群体活动,以往该由专人放出猎物,或是身形矫健的雄鹿,或是狐狸兔子山羊等猎物。
场上侍卫和诸位武将朝臣们布围追赶。
由皇帝开射第一箭,随后便可一起参与围猎。
随着皇太孙宣珩和燕王等人入场,四周战鼓擂擂,旌旗招展,将士们围着猎场高声呼喝。
不多时,一行人将蒙着黑布的巨大铁笼推出来。
掀开笼布,打首的铁笼之中便是一头身姿格外健硕的雄鹿,余下的狐狸野雉兔子大雁被关在后头的笼子里。
萧明渊看着神机营的兵马整齐的围在外侧。
一排排黑漆漆的长枪短炮对准空无一人的旷野,肃静无声。
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毕竟神机营的火器,相比起几年前的模样,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
更何况神机营的服饰陌生,很少有人能注意得到。
只有曾经熟悉京师三营兵将的燕王,觉得有些眼熟。
见宣珩迟迟没让人拿来弓箭。
一旁的齐王忍不住讥笑:“太孙没备弓箭么?本王的侍从背了一把竹弓。不过怕是只能射下来兔子野鸡来。”
“倘若太孙要用,拿去也使得。”
宣珩不置可否,只是抬手取出袖袋之中的手套,缓缓穿戴好,又缓缓接过萧明渊递过来的实木匣子。
掀开之后,将静静躺在里面的火器取出来,在手中来回摩挲。
上下来回检查一番后,叩开弹匣,装卸火器弹药,火药上膛,瞄准猎物。
察觉到并无不妥,宣珩抬眸看向齐王:“多谢七王叔,不过我已有神兵利器,刀剑无眼,还请王叔小心。”
说着,宣珩朝着萧明渊微微点头示意。
身后的萧明渊含笑,高声下令:“来人!放鹿——”
逐鹿!逐鹿!唯有天子可狩。
今日他的殿下要带天子狩行,那必然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东宫储君的森*晚*整*理宝座,未来大景的江山唯有他的小皇孙殿下,才有资格占据。
雄鹿出笼,飞速奔袭逃窜,四周鼓声重重,无数禁卫追逐围猎。
“驾——”不等皇太孙宣珩动作,齐王已经率先御马追赶,赵王紧随其后。
燕王沉默片刻,远远绕到另外一边包抄。
宣珩扯着缰绳略略打马上前几步,而后伫立在原地,稳步不前,只是抬手举起火器,拉开保险,指尖停留在扳机处。
眼看雄鹿被自己追逐得越来越远,齐王冷笑一声,从后背举起弓箭,对准即将逃窜入林中的雄鹿。
锋锐的箭尖对准雄鹿大腿,长弓拉至满月。
正当他打算放箭之时。
“砰——”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响亮的碎石崩裂一般的巨响。
齐王眼皮一跳,手中绷紧的弓弦猛地一颤,断裂开来,崩射在虎口留下一道血红色的裂痕。
原本箭在弦上,几乎已经对准了猎物,如今却偏移轨迹,落在不远处的树干上。
可与此同时,令人震惊的是,那一头雄鹿却没逃出生天,竟然随着那一声雷震应声而倒!
正当齐王赵王惊骇,不知所以然之时。
不远处的神机营兵将举起火器,整齐划一地对准天空。
砰——
砰——砰——
连绵不绝的声响如同惊雷一般,惊飞了林中的飞鸟,几只飞行缓慢的鸟儿方才飞离树枝,便猛地从天空落下来,摔在不远处的密林之中。
萧明渊凤眸含笑,抬手举起手中宝剑。
沉声高喊:“太孙威武!大景万胜!”
周围兵将随即齐声高喝!
“太孙威武——”
“大景万胜——”
伴随着火器雷鸣怒吼,激荡的情绪感染着每一个人。
喊声越来越大,一片片连在一起,响声震彻云霄。
所有人都看到神机营手中那个怪东西的威力,这个时候才有人惊觉。
原来方才皇太孙殿下手里拿着的竟然是这样的威力巨大的利器!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齐王被震得头皮发麻,回过头看着宣珩离那雄鹿的距离,起码超过四百步!
便是三石重的绝世强弓,也不可能离这么远将猎物射落在地!
可是偏偏
齐王看着宣珩举着手中对准猎物的火器,而后突然转到自己头顶。
他浑身恍若惊雷罩顶,猛地打了一个冷颤,面色发白地僵立在原地。
突然皇太孙放下了手中的火器,看了他一眼。
而后抬手示意侍从将猎物抬回来。
而后扯着宝驹的缰绳,调转方向,在阵阵雷鸣般的鼓乐声和高喝之中,被众人的簇拥着,缓缓朝着高台打马而去。
第98章 第 98 章 冯公公咂舌:定远侯拍马……
待看到凯旋回来的太孙殿下。
皇帝早已高兴的合不拢嘴了, 朗笑着亲自从高台之上走下来。
他抬手,亲自将跪在身前的宣珩扶起来,面上满是赞许。
“好!好哈哈哈!”
皇帝瞥了一眼被侍卫们抬过来的已经咽气了的猎物。
那只雄鹿身上皮毛很是完整, 只有脑袋上被火器的弹药留下一个拇指大小的坑洞, 显然是一发中的。
皇帝得意地拊掌大笑:“太孙这一手百步穿杨之术,可是比朕年轻的时候更胜一筹!”
周围伴驾的朝臣勋贵们,自然是顺着皇帝的话说出一片溢美之词。
纷纷称赞皇太孙殿下有陛下当年遗风, 果真威武不凡云云……
至于先前的那些疑心太孙殿下不通骑射,怕是担不起代天子逐鹿之责的言语。
如今却全像是过眼云烟一般, 被人抛诸于脑后。
众人没见过宣珩和那些神机营侍卫手中的火器。
但是在座的, 大多都是战功赫赫的将军元帅, 自然看得明白此物的威力之巨, 叫人侧目。
尤其是凑在皇帝身边儿的几位老国公们, 更是这上头的行家。
他们都知道, 在战场之上的神箭手,可比一般的悍勇之将珍稀宝贝得多!
更何况皇太孙手中拿的那个神奇玩意儿, 使用起来可比平常用的弓箭要轻松许多!
可这射程, 却比三石重的强弓还要远!
倘若他们大景的将士们,人人都能配备这样的武器。
那岂不是人人都有可能成为神箭手。
百丈开外, 就能横扫千军万马!
他们大景的军队, 岂不是战无不胜!
“这就是明渊那小子在神机营里头捣鼓出来的东西吧!拿给朕瞧瞧。”
皇帝见周围几个老东西, 已经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率先一步上前, 从自家孙儿的手中接过那一把火器。
没办法,谁让今日出风头的,是他的乖孙儿呢!
宣珩小心翼翼地将那把火器递过去,眸中含笑:“皇祖父当心!这火器之中还有弹药, 小心走火了。”
他起身上前两步,站在皇帝身侧,轻声替皇帝解释着火器的用法。
皇帝试探性的学着方才宣珩的模样,朝着前头举着瞄准了一下。
不等宣珩开口,他便突然猛的扣动扳机。
砰——
近在咫尺的巨响,像是一声平地而起的惊雷。
站在皇帝身边的一众大臣们,忍不住猛的往后退了两步。
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弄得有些猝不及防。
皇帝却忍不住哈哈一笑,揉了揉耳朵,朝一旁的冯公公开口:“猎物呢!去!让人给朕放点儿会动的家伙试试!”
冯公公苦着一张脸忍不住瞥了一眼地上的雄鹿。
以皇帝的身份,自然不能随随便便什么猎物都能提上来,可是这雄鹿都已经被太孙殿下射杀了……
旁的猎物……
冯公公忍不住看了一眼底下的萧明渊,悄悄凑上前去。
“侯爷你瞧这……”
萧明渊压低的声音微微颔首:“公公不必多虑,去寻几只大雁来即可。”
冯公公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点头应下了。
上手的皇帝摸着这火器也是啧啧称奇。
“定远侯!”眼见萧明渊站在原地静默不动,皇帝抬手招了招,把人叫了过来。
萧明渊上前行了礼:“臣在。”
皇帝摆弄了一下手里头的玩意儿,看了一眼萧明渊:“凑近点儿!”
萧明渊无奈一笑:“是,臣遵旨。”
他依言上前,同宣珩一左一右,站在皇帝身侧静听差遣。
皇帝笑了笑:“这东西可以连续射出去弹药,里头有几支——咳咳!是有几颗那什么弹药?!”
萧明渊垂眸认真回道:“回陛下,此物弹匣较小,只能容纳二十枚弹药,不过用完之后,换上新的便好。”
皇帝眼睛一亮:“二十支……”
那倘若带足来人弹药,岂不是能以一敌百!
“不错!”皇帝眯了眯眼,而后赞许地拍了拍萧明渊的肩头。
却突然话锋一转,又开口问道:“除了火器之外,我瞧你还让人运上山来几样东西,刚才怎么在外头没瞧见?”
萧明渊垂眸:“陛下容禀,那五门虎威炮威力实在是太大了,臣怕若是在此地使用起来,会惊动圣驾。”
萧明渊心下暗叹一声。
今日自家小殿下的风头出得已经够多了。
至少如今在座的诸位臣工武将们,再也不敢说什么“太孙殿下文弱,应由能者代之”之类的话。
可说到底了。
自家小殿下如今还不过是储君。
他今日这一遭“假公济私”已经有些惹眼了,虽然在陛下面前,可能不打眼。
但是落在旁人眼中,总有些刺眼。
万一有人参奏上一本,在陛下面前挑拨离间几句,总归留有一个隐患。
故而萧明渊这才拐了个弯儿,想向皇帝请命。
毕竟神机营司造司成立,皆在陛下一手掌控之中,有什么东西,皇帝大抵心里也是有数的。
什么能不能拿出来示于人前,该不该拿出来,那也该陛下定夺才是。
虎威炮?
皇帝心下越发好奇。
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威力无穷!
不过方才他已经试过这火器的威力了,那虎威炮……还能大到什么地步?!
“你这小子……”皇帝哼笑一声,“东西既然都运上来了,不拿出来给底下的诸位爱卿们瞧一瞧,岂不是让人说朕小气!”
这小狐狸!
明明先前可以大张旗鼓地让人费力将那些玩意儿搬上山来,如今又说什么不便示人!
分明就是等着他开口替神机营正名立威呢!
罢了!
反正这火器的威力他是瞧见了。
萧国公一族上下中心不二又是倾力辅佐太孙的左膀右臂。
再有……这火器分改良之法,也是萧明渊这小子折腾出来的。
只要他老老实实没有二心,放在太孙身边儿,也无妨。
萧明渊凤眸闪过一丝笑意,垂首应诺:“臣遵旨。”
萧明渊起身,走下去朝着底下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
很快,神机营的将士接到号令,便将五门虎威炮运上来,在空旷的草地上列成一排。
底下的诸位亲王皇孙们瞧见那般阵势,忍不住皱起眉头。
火炮这种东西,其实前朝已有。
不过此物威力虽然大,但是不易储存运输,很容易伤人伤己,发射之时,又要在专门的铜铳之中进行。
有时候不但发射不出去,还可能突然炸开。
早年神机营的火炮都是些块头巨大的铁疙瘩,也没几个人敢去碰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如今见萧明渊弄出来这虎威炮,似乎同前朝的铜铳火炮略微相似。
底下的人忍不住有些骚动。
“这东西那小崽子是怎么敢碰的”宣烬忍不住低声咂了咂舌。
他早年在京师三营待过一段时间。
火炮这种的东西,元廷也曾经用过。
他是亲眼看着,攻城之时,这玩意儿对准城门一轰,一丈许宽的城墙,都能轰出碎石渣子来。
倘若是肉体凡胎,怕是要直接连骨头渣都找不到!
不过后来底下人摸进去,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引水灌了,引线点不着,自然这些铁疙瘩也就没什么用了。
秦王哼笑一声:“这小崽子脑子灵光得很,又不要命,安静看着吧,这可是给咱们这些人的下马威呢!”
萧明渊在北地战场上的狠戾不要命的劲儿,他们都听说过。
万军之中取敌军守将的首级,这可不是一般人敢去干的事。
更何况萧明渊回来之后,还敢扶持宣珩一步一步走到了皇太孙这一步
当时东宫势颓,就连他们这两个当叔叔的,都不知道能不能将宣珩这个侄儿扶起来。
没想到这事却被一个外人给做成了。
“哼!”一旁的齐王沉着脸看着上首的宣珩和萧明渊,神色阴沉至极。
“故弄玄虚!”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分明就是老爷子设下来的一个套!
他就说今日陛下怎么这般倚重皇太孙,又是赏赐罩甲,又是非要皇太孙殿下代他逐鹿。
原来是早就有人替皇太孙铺好路了!
指不定那头鹿,也是暗地里有人射下来的。
以太孙的能耐,怎么可能会射下来那么远的猎物!
一旁的赵王倒不像是齐王那般嘴硬。
宣珩是当着他们的面将那雄鹿射下来的。
方才陛下也试过那东西,威力同太孙使用之时一般无二。
这样的神兵利器倘若归于自己手中,那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也能培养出一批可挡万军之士?
神机营
赵王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心下已经生出几分旁的心思来。
“陛下。”冯公公忙不迭地赶来,“猎物已经取来了!”
他身后几名侍卫提来的铁笼之中,几只大雁扑腾着翅膀,显然是活蹦乱跳、野性难驯的样子。
皇帝方才正瞧着被推上来的虎威炮,再瞧见底下的大雁,总归是有些意尽阑珊。
萧明渊瞥了一眼一旁的冯公公。
朝着陛下垂首一拜:“还请陛下先行试用火器。”
皇帝挑了挑眉:“这是何故?”
萧明渊浅笑着躬身解释:“这虎威炮威力太过,倘若先叫这些飞鸟听到,怕是连煽动翅膀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请陛下先行试射,若是陛下射中,以礼炮相庆,岂不是两全其美?”
站在身后伺候的冯公公低着头暗暗咂舌。
听听这拍马屁的功夫,简直是又高雅又有意境,真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皇帝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开怀大笑:“好好好!就依定远侯所言!待朕狩行成功,再听听你这虎威炮的威力!”
第99章 第 99 章 皇帝:定远侯你想要什么……
冯公公在后头听着皇帝的吩咐。
亲自将那铁笼之中的大雁全都一口气放了出来。
三只飞鸟一挣脱束缚, 便朝着不同方向挣扎着飞去。
即便是百射百中的神箭手,恐怕一时之间,也难以将猎物都射落下来。
只是下一刻。
只听一声清脆的炸响, 一只大雁从空中直直地摔落在地, 另外两只飞鸟惊惶逃窜。
砰砰砰——
接连三声巨响之后,余下两只也纷纷从半空之中坠落下来。
周围的武将勋贵看着被皇帝一口气射落下来的三只猎物,一时之间皆是瞠目结舌, 哑然无状。
“这这简直就是天降神兵啊!”
“陛下!此物既然能在瞬息之间,连续开弓, 这这岂不是威力无穷。”
射程比弓箭更远, 更快, 使用起来, 似乎比弯弓更加简单, 而且还能连发数次。
就连一直一言不发的郑国公都忍不住惊讶。
他记得几年前萧明渊是在战场上帮神机营改进过什么火器鸟铳, 但是当时也没这么厉害啊!
这么就这一两年的功夫,他就捣鼓出来这样的玩意儿了!
郑国公瞥了一眼一旁依旧老神在在的萧国公。
压低声音问了一句:“老东西,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东西了?”
萧镇抬起眼皮:“陛下都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萧明渊甚少归家,神机营的这些东西, 一向都瞒得死死的。
他一个已经赋闲在家颐养天年的老头子, 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
郑国公冷笑一声:“那你装什么相。”
他看这老东西今日一直胸有成竹的模样, 还以为这老狐狸是早就知道萧明渊在捣鼓这些玩意儿了。
郑国公这几年也不大管朝政上的事情了。
他知道北边儿那几年打仗, 虽然是替他挣下来了不少的功名利禄。
但是功劳太过, 难免招人眼红。
陛下不会允许大景未来的天子,母族手握重兵权势太重,那些朝臣也不可能不盯着他郑国公府上下。
索性他那孙儿常轩前两年犯了错,已经被陛下一纸诏书贬到地方当一个小守将了。
虽然是在偏远些的地方, 但是远离京城,只要安分守己,倒也能保平安。
不过定远侯和神机营这些玩意儿是好东西啊!
倘若日后能配给军中,替他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孙儿讨个人情,他倒也不是不能舍下这一张老脸来。
只是没想到这姓萧的老狐狸还是这么讨厌!
在这里装模作样地膈应谁呢!
萧国公掀开眼皮,又看了一眼郑国公,嗤笑一声:“那怎么了?”
他抬眼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萧明渊:“我孙儿。”
什么改良火器,什么虎威炮,都是他孙儿弄出来的。
他可没像当初有些人,孙子打了一场小胜仗,尾巴就翘上天了!
郑国公:
呵呵!就你有孙子!
正在此刻,底下的侍卫将皇帝射落的三只大雁送上前来。
一旁的冯公公含笑奉承:“陛下神勇,竟然无一只逃脱,真当是神乎其技啊!”
“哈哈哈哈哈!痛快!实在是痛快!”皇帝龙颜大悦,开怀至极。
远处的鼓声咚咚咚骤然地提速,随着皇帝的笑声越发欢快急促。
“陛下威武!皇上万岁!”
不知是谁站在突然高喊了一声,底下的将士们随即
“陛下威武——”
“皇上万岁——万岁——万岁——”
萧明渊略略朝着皇帝凑近了些,摊开手奉上两团柔软的棉花。
语调恭谨地提醒:“还请陛下堵住双耳。”
语罢,便移步到宣珩身后,抬手一并将自家小殿下的耳朵给堵住了。
皇帝一愣,见萧明渊这个动作,倒是没问什么,抬手拿着棉花堵住了耳朵。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
外间便猛地传来一阵恍若九天落雷降地的巨大轰鸣,随后一边一阵山崩石头碎,地动山摇一般的惊骇之景。
冯公公一愣,立刻扯着嗓子高喊:“护护驾来人啊保护圣上——”
见一旁的萧明渊离太孙殿下也近,冯公公忍不住高喊了一声:“定远侯——太孙殿下小心!”
萧明渊凤眸含笑,顺势抬手将宣珩一把护在怀中,亲自抬手捂住他的双耳。
小皇孙殿下耳朵根红了红。
他以往虽然没瞧见过虎威炮,但是也猜到此物应该威力更胜火器数倍。
故而并没觉得十分害怕。
不过眼下萧明渊如此亲近地将他护在怀里,又无旁人注意。
宣珩又忍不住有些贪念一般,舍不得从萧明渊的怀里挣脱开来。
只假装不知道什么似的,像只呆愣愣的小兽一般,老老实实地缩在萧明渊怀里。
四周禁卫听得冯公公传唤飞快赶来,抽出武器护在皇帝和太孙殿下身前。
上首的皇帝却哈哈一笑,不但没被吓着,反倒转身登上高台。
眺望着远方发出巨大震响的地方,满眼都是惊喜。
轰隆隆的响声接连持续了数声。
等停下来的时候,在场的有些贵人们,只觉得眼前发黑,耳朵嗡嗡震响,天旋地转快要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好半晌,雷鸣声暂歇。
满脸麻木的诸位朝臣们,捂着脑袋晕头转向地扶着周围的桌椅站稳身形。
“哈哈哈!果真是威力能开山震虎!这虎威炮如此威能,倒是恰如其分!”
皇帝见底下的一众武将勋贵,似乎还有点儿没回过神来,眼里闪过一丝戏谑。
一面开怀大笑,一面从耳朵里将棉花团取出来。
他看了看一旁的宣珩和萧明渊。
见孙儿并无大碍,应当是被萧明渊护得紧,并没被吓着。
心下是越发地满意了。
“朕的定远侯安排的礼炮果真是格外特别!爱卿当赏!哈哈哈!”
皇帝将萧明渊叫过来:“这虎威炮和这这火器叫什么名字?”
萧明渊垂眸:“回禀陛下,此物还未曾得名,恩请陛下赐名。”
皇帝一笑:“此物浑身由乌金所制,状如□□,又能飞射火药弹丸以杀伤敌人,朕看——不如就叫飞火枪吧!”
萧明渊凤眸含笑,颔首谢恩:“多谢陛下赐名!”
皇帝摆了摆手,免了礼,面上笑得和蔼:“爱卿改良出来的虎威炮和飞火枪实在是给了朕一个惊喜!”
“你想要什么赏赐,今日且说出来,朕自当应允!”
底下一众皇孙贵胄眉眼沉沉。
今日这风头,可是叫皇太孙殿下和定远侯萧明渊给出尽了。
可偏偏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扫了皇帝的兴。
谁都能看出来那虎威炮和飞火枪的威力到底有多厉害。
尤其是已经离就藩不远的诸位王爷。
对此物简直是又惊惧又垂涎。
惊惧的是,皇太孙能得到老爷子的偏袒扶持,已经是撞了大运了!
如今又跟着萧明渊这么一个左膀右臂,一路忠心耿耿地效忠辅佐!
眼瞧着老爷子偏心太孙的性子,怕是这神机营和这些神兵利器,日后是要留给宣珩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了!
倘若日后朝廷把持着这般厉害的家伙,他们底下这些藩王即便是能在封地上养兵,那也不够人家几炮轰下去!
那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待在封地上混吃等死。
他们名义上是太孙小儿的亲叔叔,至少保得住这辈子富贵无忧,只是没机会再留在京城了。
至于垂涎么
自然是有些人想着富贵险中求,倘若能从萧明渊将这些东西的图纸给偷出来
那些或嫉妒或贪婪的眼神纷纷落在萧明渊的身上。
等着听萧明渊要借着机会讨些什么。
萧明渊:“回陛下,微臣确有一事,想向陛下请赏,只是……”
萧明渊抬眸看了一眼一旁的宣珩,眉眼一柔。
“只是什么?”皇帝面上依旧含笑,只是眸子略微沉了沉,等着听萧明渊的回答。
萧明渊垂眸:“只是此事关乎太孙殿下,臣不敢僭越。”
皇帝看了一眼宣珩,眼底褪去几分疑色,摆了摆手:“你直言便是。”
“臣多些陛下恩典!”
萧明渊抬起头,朝着自家小皇孙殿下含笑颔首,示意他不必担心。
才开口道:“臣是曾经听闻皇太孙殿下谈及工部水利之事,言道而今科举读书者甚众,但却皆为为官做宰,追名逐利而奋进,却少有实干钻研之能臣。”
“太孙殿下曾笑谈,倘若太学之中能有百工之学科,那岂不是我大景除了科举进士之外,还能有百种能人异士,能效忠朝廷,为陛下所用。”
这本是自家小皇孙殿下私下于他闲谈之事所提起过的论据。
宣珩入朝一年有余,虽然年轻经验浅显。
但是却格外细心谦逊,又敏而好学,接触朝政越多,太孙殿下越发发觉朝廷有些弊病难以扭转。
私底下也总爱同萧明渊诚心讨教思量。
只是他年纪轻轻,在朝堂之上还未站稳脚跟,即便心中有所抱负,也不能太过急功近利。
依旧老老实实地跟在皇帝身后学着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来。
便是连先前的盐税之事,倘若太孙真要费力去查个翻天覆地,也不是查不出来。
只不过治大国,若烹小鲜,江山安稳当为先,其余的往后搁一搁,徐徐图之才好。
宣珩听到萧明渊提起这件事来,心下不由得怔忡了一瞬。
这些话……都是私下同萧明渊说的……
小皇孙殿下知道自己有时候的想法是有些异想天开不合时宜,故而只敢在萧明渊面前偷偷提起。
却没想到今日萧明渊竟然搬到台面儿上来了。
皇帝听罢,摸摸思忖着这句话。
百工之学,乃是旁门左道。
太学的学生,都是朝廷备选之人才,一向重科举而轻旁门,自然不可能开设别的学科,叫人钻研。
可是皇帝今日瞧见这飞火枪和虎威炮的威力。
心下却有了别的思量。
第100章 第 100 章 “太学……”……
“太学……”皇帝神色沉肃。
“向来重教习经明行修之学, 此为朝廷之根基,不可轻易动摇。”
科举乃是简拔人才之根本,也是统御百姓的手段。
大景开国立朝时日尚短, 民间的读书人还有许多尚在观望, 并未完全归心。
唯有以儒家经明之学为重,以科举之法网罗天下之英才。
才可令读书人一心叩问仕途之道,免于钻研旁门左道, 动摇江山稳固。
这是历朝历代之所以朝廷重儒家而轻旁门之根由。
皇帝身为大景朝的开国之君,自然要为此事做思量。
不过, 皇帝倒也并不觉得萧明渊方才的那些话, 全是离经叛道之言。
虽然太学不可动摇, 但是身为帝王, 如今已经瞧见神机营这些神兵利器的威力, 自然不可能眼界如此狭隘。
只是方才皇帝那话一出。
暗地里有些人便已经按捺不住了。
“定远侯此言, 实在是离经叛道,荒唐至极!”
底下的齐王率先开始发难。
他上前一步, 朝着皇叩拜:“父皇, 太学乃是朝廷开设,是为圣朝储才之重地, 岂能容旁门左道之流的异学污渎!”
“倘若真要像是定远侯和皇太孙所言, 在太学增设什么所谓的旁门左道。”
“那岂不是全天下的人, 都去研究怎么造这些飞火弹, 虎威炮, 倘若有异心之人学得这些本事,岂不是要动摇我大景江山?!”
齐王此言一出,周围的朝臣们也均是神色各异。
他这话虽然有些直白粗鄙,但是却也言之有理。
“是啊陛下!”一旁有大臣出言应和, “齐王殿下所言有理,臣以为定远侯此提议实在是不妥,还望陛下三思。”
“请父皇三思!”楚王和赵王也一并上前谏言。
“请陛下三思——”
一旁的秦王宣炀和晋王宣烬瞧着燕王宣琰似有意动。
上前一左一右抬手搭在燕王肩头。
晋王皮笑肉不笑地站在原地。
秦王则是靠上前去,压低声音:“老四,站稳了,可别走偏了路。”
方才燕王突然跑到太孙前头的时候,秦王和晋王便发觉有些不对了。
只是当时他们兄弟二人并未来得及阻止。
眼见对方现在还想着拖后腿,眼里的神色也渐渐变得有些发凉了。
燕王眼皮一抬,眼中神色平淡无波。
而后随手拂开两人的手,沉声道:“本王心里有数,不劳费心。”
皇帝看着底下这一众跪在地上请他“三思”的臣属。
又看了看站在一侧那几位闭着眼睛,仿佛不问世事的老国公,和秦王晋王燕王三人。
他面无表情地坐回高位,眼中沉沉喜怒难辨,叫人看不清摸不透心思。
宣珩眼见着周围虎视眈眈的王叔们,深吸一口气。
从一旁走过去,屈膝跪在萧明渊身侧。
宣珩:“皇祖父,今日之言,皆是孙儿偶然所思之妄语,未经深思熟虑恐有悖谬,故而一直不敢在人前妄谈。”
小皇孙殿下看了一眼一旁的萧明渊,垂首恭谨开口:“此话出自孙儿之口,确有疏漏之处,但却同定远侯无关,还请皇祖父明鉴。”
皇帝垂眸看着底下的宣珩和萧明渊。
气得忍不住想发笑。
自己这孙儿是什么性子他还是知道的,从小规矩,又被太子教得极好。
向来不爱撒谎,也不喜欢出风头。
那些话只怕确实是宣珩提及过。
可如今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借着讨赏之名说出来的,却是萧明渊自己。
难为自己这孙儿还看不出好赖,上赶着替人顶罪。
“哼!太孙一句妄谈,就要动摇朝廷之根基。”齐王冷冷一笑。
显然是死抓住把柄,便不肯罢休:“动摇太学之言,虽为太孙所言,但定远侯如今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及。”
齐王抬起下巴:“太孙极其伴读如此鲁莽不顾全大局,这东宫的太傅和侍读博士们教习之时,怕是也未曾用心。”
“齐王殿下——”萧明渊抬眼看了一眼齐王。
凤眸之中满是冷漠和傲然之色:“皇太孙殿下之言是否可取,应当由陛下断言,齐王殿下此刻在此胡搅蛮缠,未免也太过心急了吧!”
胡搅蛮缠?
齐王脸色一黑:“你——放肆!”
萧明渊恍若未闻,继续开口:“况且方才臣提议并未详述,齐王殿下便预备给臣叩帽子了。”
“那臣想请教一番齐王殿下,照齐王殿下如今所言,今日在座诸位大臣,皆为军中将士,有些将领乃武举出身,并不通晓儒学经明之言。”
“还有前些年从北征战场上退伍还乡的将士,亦是在军中习得本事,却并未为官做宰,反倒归家继续做一平民百姓。”
“难道这些人都会对陛下和朝廷生出异心?都会动摇我大景的江山社稷不成?”
齐王张了张嘴。
他是隐约觉得萧明渊说的话,好像有哪些地方不太对。
可是偏偏自己又摸不着头脑。
但是,眼见在座这么多的武将国公们看着,齐王自然不敢顺着萧明渊的话,承认他说的这些谬论。
“定远侯此言差矣。”一旁的赵王含笑开口。
“在座的诸位武将元帅们,皆为朝廷之臣,对陛下忠心耿耿,自然不会有二心”
萧明渊闻言立刻开口:“赵王殿下所言甚是!”
“陛下一统天下,功盖千秋,乃是真龙天子,别说是满朝文武,便是四海之内,圣上明德治世,万民自会归心顺服。”
“况且那些旁门之学乃是为百姓立命安身所用,亦是为陛下网罗天下英才。”
“陛下教化万民功德无量,百姓必会感恩戴德,自会拥戴朝廷,又何谈几名异心之人可动摇江山?”
赵王嘴角抽了抽,这马屁拍的,真是毫不脸红。
可偏偏没人敢反驳萧明渊说的话。
倘若辩驳他所言有虚,那岂不是暗道陛下并非贤明之主。
齐王咬了咬牙,急中生智:“那定远侯你的意思是,你可保我大景万世基业,可保绝无人借用你所言的那些旁门左学危及大景江山?”
萧明渊抬眸:“剑本无心,人自有念,臣自然不能向齐王殿下保证。”
齐王冷笑:“那你还在这儿狂言什么?”
既然不能保证永无后患,那凭什么在此地大放厥词!
“齐王叔——”一旁未曾开口的皇太孙宣珩皱了皱眉。
终于是忍不住出言替萧明渊辩驳起来:“定远侯之言自然不是狂言!”
宣珩抬眸,神色威严沉肃:“若真如王叔方才所言,那些旁门之学会动摇江山。”
“那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太庙皆教习世人经明之学,森*晚*整*理怎么没有万世一系的安稳江山?”
皇太孙转头,看向上首的皇帝:“皇祖父,孙儿方才虽自省言语狂妄,但是定远侯之言却无不妥,还请皇祖父容禀。”
皇帝叹了一口气,眸中有几分感慨。
虽然今日萧明渊这一招实在是来得突然。
但是宣珩如今的表现却很是合皇帝的心意。
自己这孙儿太年轻,他一直以来,都害怕宣珩太过仁德软弱,恐怕自己百年之后,太孙登基,压不住底下这些狼子野心的叔叔和朝臣们。
但是今日一瞧,珩儿虽然年纪小,但也有几分锐气。
方才在围场上用飞火枪逐鹿之时,亦有杀伐果断之意。
如今御前对策,虽然有些维护萧明渊那个小狐狸。
但是在这诸多朝臣皇亲面前,却并不输储君的威严风度。
宣珩到底才当上太孙不久,有如此表现,已经很是难得。
“罢了,今日本不在朝堂,便是连你们弘文殿读书,先生们也会出题考校,命尔等直抒时弊针砭。”
皇帝淡声道:“太孙既然有话,朕特恩准你畅所欲言。”
宣珩垂首一拜:“谢皇祖父恩典。”
“孙儿先前斗胆妄语,曾言及在太学增设其他学科,为皇祖父和朝廷网罗天下英才。”
“不过方才孙儿听闻皇祖父教诲,太学为朝廷培养能吏之根本,的确不宜妄动。”
小皇孙殿下抬眸看了一眼一旁的萧明渊,继续开口:“但孙儿以为定远侯先前之言有理,圣人治世有德自然能叫万民归心。”
“今日这神机营的火器和虎威炮之威力,诸位大人和皇亲们皆有见证,得此神兵,此乃陛下之福,也是大景之幸。”
“可孙儿想,即便是朝廷管制,这火器之法早在前朝便有古籍提及,民间未必没有人悉心钻研。”
“倘若朝廷一味弃用旁学,神机营亦是固步自封不愿改进,民间之法远超于朝廷,难不成便无危害祸患了么?”
皇帝心下暗暗点了点头。
神机营秘密成立司造司,还有任命萧明渊督造火器一事,原本便是皇帝亲自下的命令。
身为帝王,眼界不可能太过狭隘。
太孙所言,亦是当初他支持萧明渊的因由。
无论此物是谁拿出来的,是为了什么,总而言之,收为己用,自然能够在掌控之中。
思忖至此。
皇帝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萧明渊。
虽然这小狐狸心眼儿是多了些,但是此事上却是忠心不疑。
若是放到旁人那处,有这等威力巨大的神器,定然是要拿去,向他的那些个儿子们邀功投名。
萧明渊却也还算老实,一开始便不曾藏私,也不曾向他索要过什么兵权嘉赏。
便是今日这回所谓的“请赏”
皇帝垂眸看着跪在太孙身边儿,一语不发的萧明渊。
哼!实则也是这个小狐狸变相替太孙讨人情
皇帝就是喜欢这般识时务、不邀功,且聪明伶俐的人。
宣珩此时也在心下思忖。
他方才冷静思索了一番,才察觉出萧明渊此行为何要突然向皇祖父讨这个“赏”。
萧哥哥
这是在替自己向皇祖父邀功。
也是在保护自己。
倘若没有萧明渊这一道“求赏”,便没这么多人跳出来,指责他这个皇太孙“离经叛道”、“鲁莽无知”。
他今日风头太盛,萧哥哥是想要皇祖父看清楚,他这个太孙周围依旧是无数人虎视眈眈。
还有这所谓的开设旁学。
其实宣珩此前便有想法,只是此前一直不敢冒进。
如今这时候,借着神机营的火器做引,又有皇祖父畅所欲言的恩典。
他若再不大胆一切,怕是要白费萧哥哥的一番“苦心”了。
思忖至此。
宣珩抬眸,语调微扬:“依孙儿鄙见,太学根基不可轻易动摇。”
“但英才难得,放任有才能之士埋没乡里,亦是朝廷的一大损失。”
“孙儿愿亲自上书条陈一封,另立百工旁门之学宫,为陛下和朝廷网罗天下之贤才。来日可与诸位文武百官朝议详奏,还请皇祖父允准。”
一旁的萧明渊闻言,凤眸之中闪过一丝笑意。
果然
他知道自家小皇孙殿下,定然是能够开窍的,如今的确不负所望!
上首帝王沉思片刻。
终于开口:“那便依太孙奏对,准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