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大胆林清风!”一……
“大胆林清风!”一侧御史台的人率先发难。
“陛下还没有传你问话!你安敢僭越开口!简直是不知所谓!”
话音未落。
林清风闻言, 抬眸转身看了一眼张御史。
“这位御史台的……”
“老夫张谏芝,乃是御史台侍御史。”
林清风挑了挑眉:“啊——原来是正七品侍御史张大人呢!”
张御史皱了皱眉,看着林清风的神色满是嫌弃和不解。
这朝廷之上, 谁不知道御史台的官员虽然官阶低, 但是却嘴上带刀。
别说是区区刚上任从四品的巡盐副使了。
即便是皇太孙殿下,有行事不端之举,他们御史台的官员也有参奏弹劾之权。
林清风自然是听说过御史台的声名。
一群沽名钓誉, 套作他人喉舌,还挺沾沾自喜。
自以为自己高风亮节, 实则暗地里攀附权贵蛇鼠一窝, 只知道指点江山毫无半分能耐的蠢货!
林清风:“今日是陛下垂问盐税之事, 臣身为巡盐副使, 自当主动向陛下奏报。不过”
他抬眸看了一眼对方, 冷声诘问:“不知张大人方才开口, 可有向陛下请示过,又可经过陛下允准了么?”
张御史面上一哽:“你!你”
林清风暗自冷笑一声, 转头看向龙座之上的陛下。
俯身叩拜, 再次高呼恳请:“启奏陛下——”
皇帝勾了勾唇,随手一挥:“准奏。”
林清风暗自一笑, 抬头再拜:“谢陛下容禀!微臣方才敬听陛下垂询, 询问上官巡盐使赵大人盐税一事, 本应等赵大人回禀完毕再行上禀圣上。”
“只是微臣却听到陛下垂问微臣贪赃受贿一事, 臣本不应该如此鲁莽, 逾矩奏请陛下为自己辩白。”
“但臣乃是受皇太孙殿下举荐,为陛下亲命巡盐副使。即便微臣不为自己清白,只单单为陛下圣明和皇太孙殿下的清誉,也不得不出面, 要替陛下和皇太孙殿下正名。”
此言一出,底下不少人心里咯噔一下。
忍不住看向林清风。
心道,皇太孙此次选的人,倒是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巧嘴。
唯有张御史冷笑一声,低声道:“呵呵!巧言令色!不过是想要替自己脱罪罢了!”
林清风抬头看向张御史:“张大人觉得臣此举乃是巧言令色,可大景律法有言。”
“凡是重案,皆需复奏审理,方可定刑,死刑更要遵从三复五奏之制。”
“臣如今罪责未定,还是官身,难不成当着陛下和满朝文武的面,还不能替自己辩白一二吗?”
林清风见张御史神色一僵。
又冷脸开口:“况且张大人,你虽为御史台侍御史,有监察百官、闻风而奏之职。但是却也并非三司的官员,更何况如今朝堂之上,还有陛下在。”
“方才臣请奏,陛下还未开口,张大人便如此心急想要堵住臣的嘴。”
“臣愚钝,如今入官场也才不过几年,不如张大人资历老见识多,想问一问张大人,难不成您七品侍御史的官位,已经可以带天子发令了么?!”
张御史面色彻底变了。
这句话的意思,仿佛是在指着他的鼻子问。
你可以代皇帝下决定了?
不然这朝上的事是你说了算?!
如此目中无人犯上之举,岂非罪同欺君!
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啊!
张御史隐隐察觉到九阶之上的帝王,扫视过来的冷漠眼神。
一瞬间双股颤颤,额头之上冷汗直冒,“砰——”的一声跪到了地上。
“微臣……微臣绝无犯上之意,还请陛下明鉴!”
林清风冷笑一声:“张大人本意自然并非犯上。只不过是急于求成,想要将微臣拉下马来,所以才如此不顾体面。”
“可是张大人,这御史台侍御史虽然有闻风而奏的权利,但却也不是可以随口胡吣,可以利用此等职务之便,拿来随意诬陷栽赃旁人的借口!”
“你!”张御史面色铁青,方才被林清风三言两语堵住退路,如今又被这厮扣帽子。
身为御史台官员,他又如何忍受得了这等耻辱!
御史台的人,向来长着一口铁齿铜牙。
张御史更是其中胡搅蛮缠地翘楚!
不等林清风再发难,张御史便满脸冤枉地朝着龙椅上的帝王叩首喊冤。
“陛下——臣对陛下忠心耿耿,身为御史,本就有监察百官职责!林清风此人南下巡盐贪赃受贿之事,京城之内都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微臣只是尽微臣应尽之职,绝不像此等小人所言,是为了栽赃陷害,排除异己啊陛下!”
此言一出,御史台中的其他官员,也纷纷出列,替张御史求情喊冤。
倘若真叫林清风坐实了御史台弹劾官员,只是为了空口白牙的诬陷人。
恐怕他们这御史台,日后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既然御史台的几位大人,都是为陛下尽忠才如此心急。”
这时,一旁一直未曾开口的萧明渊终于忍不住。
静立在原地,缓缓开口询问:“那几位大人说要弹劾林大人受贿,可有去查实过林大人到底受贿几何?”
跪在殿前的御史台众官员喉间一哽。
相互看了一眼,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出言回应。
萧明渊抬起凤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皇太孙殿下投过来的忧心之色。
不必多言,他也知晓自家皇太孙殿下心里想什么。
离得远,小殿下孤零零地站在那处本就可怜。
他自然舍不得底下这些蠢货的狺狺狂吠,吓到他的小殿下。
萧明渊凤眸闪过一丝柔软。
只是转瞬间,便被冷漠之色覆盖。
他状似奇怪般的转头,看向殿中几位御史。
似乎有些古怪,为何无人应答这个问题。
萧明渊垂眸,又好心再一次开口:“张御史可知道?”
张御史张了张嘴:“微臣……这……”
萧明渊右转头,看向为首的御史中丞王御史。
“那王大人可有查探过?”
方才他可仔细看过了。
这御史台里头,可没有一个官员落下的。
不是在参奏林清风收受贿赂,罔顾法度,就是将火往自家皇太孙殿下身上烧。
原本萧明渊也不想理会这些跳梁小丑。
毕竟御史台的官员不过是被推出来的靶子和背后之人的舌头。
就算是将舌头割了,也还有旁人出来替他们说话。
可是御史台的人,实在是太蠢了。
蠢到如今抱着团儿等人宰。
既然回回都是他们当出头鸟,那就只有一刀将这些舌头都切了,给那背后之人杀鸡儆猴看看了!
王御史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倒是还能辩白两句:“定远候说笑了,这两淮之地离京城数隔千里,吾等远在京中,怎么可能查探得到林大人暗地里收了多少贿赂呢?”
“再说了!此事本与军务之事不相干,乃是盐税上的事,定远侯如今突然发问,是不是有些不合适了?”
满朝文武都知道。
定远侯萧明渊乃是板上钉钉的皇太孙党。
此人口舌厉害,手段又阴险毒辣难缠得很。
当初他十七封侯,本该前途无量。
但却莫名其妙被陛下指给还是皇长孙的太孙做伴读。
眼见这位少年将军,在北地立下的战功就要被一个伴读的名头给抹了个干净。
平白在宫里头耽搁了几年好时候。
原以为这定远侯短时间内是入不得朝堂了。
却没想到不久之后,陛下竟然立了皇太孙,还亲自带在身边教导政务,入朝观政。
没过多久,这位年纪轻轻的定远侯,便被陛下派了个京师三营副统领的职位。
堂堂的正三品!
妥妥的权大势大!
他们这些老头子,在朝堂之上熬个十多二十年,都不一定能挣得到三品的官阶。
这小兔崽子不过是投对了胎,又跟对了主子,打了几场胜仗,杀了敌国几个元帅和将领……
总之,或许是有些能耐,但是若非陛下偏疼皇太孙殿下,刻意将他扶持上来。
他萧明渊能这般年纪轻轻,凭什么可以同魏国公的弟弟、临江侯陈元这般身经百战,战功无数的老将,几乎平起平坐?!
但是偏偏萧明渊不但坐稳了这位置,这些两年在朝堂之上还格外的如鱼得水。
暗地里吃过亏的人才知晓这位定远侯的手段。
又碍于萧明渊背后的萧国公府,和一大批武将们。
极少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同萧明渊逞口舌之利。
萧明渊抬了抬下巴,就这样一副模样,已经看得有些人心里暗暗咯噔一下。
“这蠢货……谁让他招惹定远侯的?!”
果然,下一刻,萧明渊已开口:“王大人此言差矣。臣同满朝的官员虽各为其职,但都是陛下的臣属,大景朝的臣工,自然是要为陛下和皇太孙殿下尽忠!”
“盐税之事,乃是朝廷政务,吾等皆为朝廷官员,陛下之臣,此时说话有何不妥?”
“还是王大人觉得,朝堂只能有你御史台一家之言,陛下也只能听你们御史台官员的话,旁人说不得也辨不得?”
“陛下虚怀如谷、圣明烛照,自即位之日起,便广开言路,从谏如流,此乃明君圣主之相,尔等不司其职,反倒闭塞圣人言路、蒙蔽圣听,罪在欺君!此非大不敬?!”
王御史哪里想到,这一把火还能反过来烧到自己的身上。
立时吓得满头大汗:“你!定远侯你血口喷人!”
萧明渊淡淡道:“是本侯血口喷人,还是王大人心里有鬼?!”
“尔等御史台中人既然是说武将管不得朝政,那缘何方才张御史弹劾林大人和皇太孙殿下,朝中文武百官有不少大人跟随,那个时候王大人怎么没出口说此事与他们本不相干?”
萧明渊冷笑一声:“呵呵——自然,或许那些人都是王御史大人您煽动的,不然如何各位大人皆是如此众口一词呢?!”
“住口!你——你!你这是污蔑!”
王御史跪在殿前,恨不得上前捂住萧明渊的嘴!
萧明渊:“污蔑?御史台不经查证,便出言弹劾林大人受贿,既无实证全凭空穴来风的传闻,这难道不算是污蔑么?”
“尔等身为朝廷命官,陛下特赐御史监察谏言之职。”
“尔等却闭塞陛下言路,妄图将这朝堂弄成尔等的一言堂,此乃奸佞之举,如此恶行纵然是万死亦不能辞其咎,这是其一。”
“其二,尸位素餐,不行查实便胡乱奏报弹劾同僚,甚至牵扯到皇太孙殿下身上,不但失职,还欺君犯上!”
“其三,尔等御史台官员沆瀣一气,同执一词,言语偏颇互相包庇,毫无公允可言,如此拉帮结派,借由职务之便攻讦同僚,此为结党营私,排除异己!”
萧明渊转头,看向陛下,颔首一拜:“陛下,臣以为,御史台如此行事有负陛下圣恩,也有失御史台立足之意。”
“请陛下问责御史台诸官员,以正言路圣听,以慰尽忠之人,以安衮衮诸公之心!”
——以儆效尤!
第82章 第 82 章 这分明就是将人当傻子一……
此言一出。
别说是御史台的官员了。
就连林清风都忍不住心头震了震。
御史台的人到底有陛下赋予的监察特权, 又是出了名的难缠。
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像是他们这般在朝为官的人。
尤其还是临时得了太孙殿下举荐,暂且占据“巡盐副使”之职的小官儿,自然还是怕得罪了御史台的人的。
若是被贼盯上了, 不过是失些财物。
若是被御史台的人盯上了, 那可就如同被一群苍蝇惦记上了。
冷不丁就要在你耳朵边上嗡嗡几句,纠缠地你心烦意燥,就算是咬不着人也能恶心人!
他方才, 也只是实在气不过了,才出言辩驳了几句。
没想到定远侯会突然帮腔开口。
竟然三言两语, 连着整个御史台都被说得哑口无言。
不但如此。
还敢谏言陛下问罪御史台诸官。
就差没把“废了御史台”这几个字, 甩到满朝文武百官的脸上了!
林清风忍不住在心下叹了一口气。
不愧这位侯爷, 当初能拉着自己, 出那等阴损的招数。
他听了还吓了一跳!
心道这种偏门法子, 实在是阴损又冒险!
虽然是有奇效, 但是容易招人恨,这可不是常人能想出来干出来的事!
如今一看, 原来定远侯大人, 一直都这般特立独行呢!
皇帝听着萧明渊的话,眸光隐晦地扫了扫殿上一众满头大汗的御史台官员。
这些人里头, 谁是谁的喉舌, 谁又替谁在殿上传话、挑拨。
他这个当皇帝的心知肚明。
只是往日, 皇帝并未将御史台那些小官儿暗地里揣着的心思当做一回事。
毕竟这些御史台的官员们, 只不过是有些人手底下的一把刀而已。
就算是处置了他们, 还会有别的人,去当这一把刀。
皇帝就算是再如何疼宠孙儿,也知道孩子没有磨刀石成不了器。
自然不可能因为底下小官儿嘴碎,便替皇太孙废了御史台。
但是今日实在是太过了!
他的那些个好儿子们, 联合着御史台,还有朝中其余朝臣党羽。
如此尽心尽力的在这大殿之上,给他搭了戏台子,唱了一出戏!
可真是精彩极了!
皇帝最恨的就是有人结党营私、觊觎藐视皇权!
今日这殿上的文武百官,偏偏有一大半儿都受人指使着来了个群臣进谏!
逼着他和他亲自选的皇太孙认错。
逼着林清风伏罪!
呵呵……
如此明目张胆。
怕是觉得他老了,心软了,手上的刀挥不下去!
皇帝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心底的杀气。
“罢了,今日是议论盐税一事。定远侯的提议,容后再议。”
皇帝淡声开口,将这件事情轻轻带过。
但是这句话听在御史台诸位官员的耳朵里,却如同头顶上悬了一把剑一般!
问罪之事容后再议……
而不是驳回。
那便代表,定远侯所说的话,算是说到陛下心坎儿上了!
王御史额头上冷汗直冒,没明白自己怎么竟然偏偏一头撞到了萧明渊的刀口上头!
都说陛下偏疼皇太孙殿下,所以倚重年纪轻轻的定远侯萧明渊。
可……也不是这么个倚重法吧?!
所谓文人相轻。
大殿之上你争我吵,互相打起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怎么碰到定远侯这儿,几句话的功夫,他们这御史台便要被直接连根儿撬没了呢?!
他目光隐晦地朝前头诸位身着蟒袍朝服的皇子看了一眼。
人群中的主子并未给一个眼神,像是事不关己一般。
王御史便已经知道了,他们没什么用了。
要当别人手里头的刀剑,自然要依着主子的意思冲锋陷阵。
可等刀卷刃了,剑折了。
那便是旁人随时都能丢了再换的废铁!
“林爱卿。”御史台的官员,皇帝随时都能收拾。
倒是眼下这林清风,他倒是更有一些兴趣!
皇帝垂眸,沉声开口:“这盐税之事,乃是你和赵卿一同去办的,你若有什么话,自然可以说。”
林清风俯首一拜:“多谢陛下隆恩。”
他深吸一口气,将此次南下巡盐的经历与见闻娓娓道来。
前面的内容,同赵启功先前所言并无太多出入。
跪在一旁的赵启功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本是户部中人。
这巡盐一事上头,到底有多少猫腻,他其实心知肚明。
只是凭借他一个区区户部侍郎,是撼动不了两淮盐场上,那些被贪官和盐商们养出来的根深蒂固的大树们。
但是偏偏皇太孙这头,又安排了一个林清风在他身边儿盯着。
赵启功知道,他的身份,无论是在谁的眼里都只不过是一只小鱼。
一个风浪过来,便能将他拍到沙滩上去晒死!
索性倒不如装聋作哑,明哲保身为好。
对于林清风的一些明里暗里的作为,也便置之不理了!
只求无论如何,到时候别将他牵扯进去便罢了!
可是不一会儿,赵启功竟然又听到林清风开口。
林清风:“臣同赵大人几番细心查探,几经走访,倒是发觉了几分盐务上的缺漏之处。”
林清风抬手,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一折奏疏,高举过头顶。
“陛下,此乃微臣亲自梳理出来的,关于盐税缺漏的奏报,因时间仓促,恐有许多不足之处!”
赵启功闻言心下又是一跳,垂首不敢应话!
什么缺漏之处?!
什么奏疏?!
林清风明明不曾离开过自己安排的眼线,就连接见盐商收贿的时候,外头都有他安排的小吏守着。
他什么时候去查了这么多的东西?!
这些可都是要人命的玩意儿!
皇帝抬了抬手,示意御前内侍将奏疏取来。
林清风垂首呈交过去。
又继续开口:“因微臣同赵大人此行南下是为收齐盐税一事。”
“两淮盐政多年积弊,实在复杂,微臣才疏学浅,又实在是并无太多时间祥查细探。”
“故而,缺漏之处,也只能管中窥豹,窥视其中一丝皮毛。”
至于这皮毛到底是多少,那就只能让旁人担惊受怕地猜上一猜了!
林清风垂眸:“臣忧心税银入国库之事迫在眉睫,又恐怕详查之下耽搁时辰太多,曾暗自请示过赵大人。”
他“收贿”之前,曾经向自己的上官赵启功旁敲侧击过。
这盐税上头的数目是不是有些不对?
但是赵启功并未明说,只是云里雾里地敲打了他一番,叫他不要太过多管闲事。
只要能同前任一般,将税银差不多收上来了,赵启功平日里也不管旁的。
不爱接见盐商,也不经常接见官员,除非是实在避不开的宴席,几乎不会受邀赴宴。
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是个“不同流合污”的好官儿!
不过林清风打听过。
平日里的巡盐使下来,底下的盐商官员哪个不是私下预备了足数的银钱打点?
既然要按照前任的规矩了,那赵大人不收,林大人总归要给个面子的!
林清风:“赵大人叫臣顾全大局,一切都要以陛下差事为重。”
赵启功知道他后头明码标价收贿,是派人敲打过他一两句。
大抵的意思不要太张扬了。
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差事,将税银收上来才是要紧的,也算是尽到了同僚之谊。
不过看着赵启功,如今几乎已经是惨白的脸色。
就能知道,大抵赵大人这辈子都不会想到。
自己好心好意提醒敲打两句,会被林清风如此曲解过来。
林清风:“臣也以为,缺漏之处难以详查,但税银不可不收缴上来,若是耽搁了充盈国库的要事,便要算臣和赵大人失职了!”
赵启功咬了咬牙,脸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他什么时候对此人说过这些话!
什么叫他说的要“顾全大局”、“以陛下差事为重”?
让他顾全意思是让他去受贿吗?陛下的差事是这个吗?!
林清风这贼子!
明明就是也想将他拉下水!
正当他预备开口驳斥之时。
林清风又道:“故而!臣特地替赵大人接见各路大小盐商,单独询问过各位所受盐引多寡,谋利几何,家私是否丰厚。”
听到此处。
已经有些人觉得不对了。
“这不就同传闻一般,还是明码标价地收贿么?”秦王宣炀嘟囔了一句。
“这小子的葫芦里头,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啊?”
“嘘——”晋王殿下冷着脸站在一旁。
压低声音警告:“都说了,老爷子正站在上头看着呢!你安心听便是了!哪有那么多的废话!”
上座的皇帝大抵也明白意思了,不过看了一眼殿上满头雾水的朝臣们,还是忍不住笑了。
“呵呵,林爱卿,你继续说!”
林清风心领神会一般,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御史台同其他官员。
而后朗声道:“诸位大人想必知晓盐引一事,除了朝廷户部有存档,也就只有底下的盐商们各自清楚各自的数目。”
话到此处。
已经无需言明,有些人已经反应过来了。
“微臣将各位盐商召集上来,一是为对账,二也是为收缴盐税之事,税银之上是否有缺漏,除了官府之外,最清楚的便是做生意的盐商们了。”
“微臣怕一层一层查下去,一来容易兴师动众,惊扰百姓,引得盐商们人心惶惶。”
“二来,也怕耽搁了回来交差的时候。”
“故而,便派人将各位盐商们请过来,自己筹算应当补多少税银。”
林清风看着殿上鸦雀无声的一片。
转头向皇帝启奏:“好在各位盐商很是积极,配合微臣将税银都补足入库,有的甚至连往年的数目都补上了。”
“微臣这些天下来,一共接见了五十余位盐商,共收缴税银四百五十三万两,期间每家补足多少税银,均在奏本之上一一记录,还请陛下详查。”
林清风这些日子忙活了这么多天。
确实也算是没白费辛苦。
单单是这两个多月“私下”收来的税银,就能赶上往年两岁的盐税了。
若真要实实在在地收。
怕是还有更多!
不过。
也好在那些盐商私底下给的都是银票。
也有有人送玉器古玩,珍奇重宝,不过林大人觉得麻烦,全都叫人换成黄金,同押解税银的官差车队一路送到了京城。
反正路上赵启功不管不问。
至于其他知情之人么一个个都还等着抓他把柄抓个现行儿呢!
如此,倒是叫他就这么随随便便将“受贿的银两”当做税银押解回了京城。
如今税银进了京,一起被官差押解到有司衙门,怕是早就让人入了户部的府库里头了!
林清风故作无辜地叹了一口气:“臣此行的确有些偷懒的嫌疑,但却并无私心!”
“只是也不知是为何,如此事从权宜之计,竟然被旁人传言,说是收受贿赂!竟然还连累了陛下和皇太孙殿下的圣誉!”
林清风转头,看向皇帝俯首一拜:“臣实在未曾想到,此事会惊扰到陛下,更叫旁人误会。此乃微臣的罪过,还请陛下降罪!”
这话一出来,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林清风到头来是耍的什么花招!
假借收贿之事,私下筹集税银,等到如今,又将“收贿”的银钱拿来邀功!
这分明就是将人当傻子一样耍!
第83章 第 83 章 来人,摘了他的乌纱帽,……
皇帝静静坐在龙椅之上。
将林清风呈上来的奏疏翻开看了看。
上头密密麻麻全是数目。
“四百五十三万两……太孙你也看看, 这数目,可和林爱卿呈报与你的数字有差?”
说着,皇帝便将奏疏给了近身伺候的内侍, 让人递了下去。
宣珩看过, 又将奏疏奉上。
垂眸回道:“回皇祖父,并无。”
皇帝笑了笑,垂眸扫视了一番满朝文武:“诸位爱卿, 可有什么想说的?!”
四百五十多万两。
这个数目,实在是太有趣了。
整整堪比两年盐税的钱财!
不算太过触目惊心, 因为皇帝和朝文武百官心里都知道, 这个数目, 实际上还远远不够。
可是偏偏, 又叫人哑口无言!
南边儿的那些个大小盐商。
光是拿来贿赂区区一个巡盐副使的银钱, 便已经超过了两年国库收上来的盐税税银。
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
这说明皇帝和朝廷的威慑力, 还不足以他们舍下钱财讨好。
或者是说,没必要需要他们舍这份财讨好顺服。
这些银钱, 底下人宁愿拿来做贿赂朝廷命官的贿银!
他们都不愿意让它出现在国库里头!
皇帝眸色一冷!
到底这盐税还有多少惊喜留给他?!
盐商出了问题, 各地管辖盐务的大小官员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竟然都到了这等地步了!
往年历任的巡盐使,有没有收到比国库还多的贿赂?!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 顺着皇帝的话出口质疑。
“臣……微臣, 有本要奏。”底下跪在殿前的张御史咬了咬牙, 终是开口了。
皇帝垂眸, 冷淡开口:“讲。”
张御史闷闷咳了两声, 看向林清风:“臣想问林大人森*晚*整*理,既然你说你是为了收取税银行此非常之举。”
“那林大人可能确定,是否有误算之嫌疑,万一该收税银的人林大人人没收到, 不该收税银的人,林大人强逼着收了税银。有的人或许收多了,有的人或许又收少了……”
“甚至,这四百五十三万两白银真的是林大人所得之全部数目么?林大人你有没有私藏贪墨?!你又如何证明?!”
张御史顿了顿,面上满是正义凛然:“陛下,如今这四百五十余万两税银的确为林清风一人所收。”
“但一来,此举并不和法理常规,二来,也无人监管。谁人能为林大人保证,你不会借机敛财贪墨?谁人又能做监管?!”
“况且底下盐商们势弱,即便林大人初心是为陛下和朝廷,但百姓疾苦,所谓民不敢与官相斗!”
“林大人一张口便向盐商索要银钱,盐商如何分辨林大人是为了税银,还是巧立名目受贿?即便林大人不为受贿之由,却已然行受贿之实!”
“盐商势弱,林大人一张嘴谁人敢加以辩驳,恐怕是要倾家荡产,也不敢不满足林大人的胃口!”
“林大人此等行径,又与那等强抢百姓的匪类有何不同之处?!”
此言一出,底下百官也忍不住窸窸窣窣开口。
“是啊……如此行事,确实有些不顾法度……”
“此等方法实在是……”
“此举关乎朝廷威信,万不可助长此风气……”
“……”
林清风皱了皱眉,朝皇帝叩首:“陛下!臣此举只为陛下和朝廷,借机敛财一事,臣也绝不会干,还请陛下明鉴!”
站在百官前头的宣珩也垂首一拜:“陛下,林清风乃孙儿举荐入朝,孙儿愿为林清风做担保。”
站在原地的萧明渊轻叹了一口气。
终于是忍不住了。
此等无凭无据的栽赃抹黑,是文官们最长用的手段。
不过是为了借机搅混水,想要脱罪的托辞。
若是回应自证,反倒容易被人拉下水。
偏偏林清风入朝不久,还不明白这些文官们口中的阴私算计。
他的皇太孙殿下又心软……怕自己人受欺负。
“张大人此言差矣。”
萧明渊这话一出来。
朝堂之上又是一静。
方才定远侯便是无缘无故、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王大人此言差矣”。
便将整个御史台上上下下所有官员痛斥了个遍!
如今又突然来了一个“张大人此言差矣”。
实在是叫人心惊胆战得厉害!
萧明渊淡声开口:“张大人既然说,怕林大人收了不该收的,多收了这家,少收了那家……”
“陛下。”萧明渊颔首一拜,朝着皇帝请示“微臣有一言要问张大人,还请陛下恩准。”
皇帝:“爱卿直言便是。”
“微臣谢陛下圣恩。”
萧明渊谢过皇帝,转过身去,抬起凤眸看着张御史:“张大人可有贪赃受贿之行?!”
“定远侯慎言!”张御史差点儿忍不住站起身来,“臣堂堂御史,如何会贪赃受贿!你这是在侮辱本官!”
萧明渊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张大人,若是今日有人上门污蔑你收受了他的贿赂五千两银子,除非你还了银子,不然便要告御状?大人可愿意免财消灾?”
张御史冷哼一声:“本官行得直,坐得正,如何会怕旁人污蔑?”
“况且,本官俸禄每年不过六十两银子,就算是不吃不喝也攒不下来五千两,卖了我我也给不出来!”
萧明渊又道:“那若是张御史夫人娘家有钱,娘家生意皆是要靠张大人您撑腰,才能做得下去,娘家愿意拿这五千两免灾,张大人以为如何?”
张御史冷脸:“我夫人娘家的银钱是她娘家的,他们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如何能替我出这五千两!”
“况且这本就是有人栽赃,我凭什么要拿着五千两出来?”
萧明渊闻言,轻叹了一声:“那便是了。”
“张大人都不愿意出这个钱,那些本本分分的盐商们,难不成都是傻子?朝廷的官儿一派过去要收税银,无论多寡,他们倾家荡产也要给?”
“张大人您说一说,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那些人的心里头,都住着鬼么?”
张御史一哽:“也……也许是怕林大人,在别的地方与他们为难……”
萧明渊摇了摇头:“林大人是临时派去巡盐的钦差,又不是要去做他们当地的父母官,只要差事一了便要立刻动身回京,又如何在旁的地方与他们为难呢?”
“况且,即便是如张大人所言,他们真的是惧于林大人的官威不得不妥协。”
“既然平日未曾在贩盐一事上赚到那么多银钱,那也无财可以榨取……又如何任由林大人勒索敛财?!”
张御史愣了愣:“这……这……”
萧明渊见张御史无话可说,又道:“或许张御史还有疑虑,觉得林大人包藏祸心,但是张大人可有证据?”
张御史咬咬牙,暗自生恨。
他这明显是落入了定远侯的圈套了!
偏偏先前他一时不曾发觉,竟然被套入其中难以摆脱。
“林大人行事张狂放肆,枉顾朝廷声誉!此举即便并无私心也容易遭人非议!微臣身为御史,自然要质疑!”
萧明渊抬眸:“既然张大人觉得林大人行事不妥,办的差事结果也不尽人意,陛下——”
萧明渊垂首朝皇帝一拜:“臣斗胆替张大人请命,不如明岁派张大人南下巡盐。”
“此行赵大人同林大人,一共筹齐税银六百六十余万两,张大人仔细周全,绝不会有半分差错,想必以张大人的本事,应当可以收上来更多……”
“臣……臣——未曾接触过盐税一事,臣不敢担保……”张御史脸色一白,连忙推拒。
盐税上的事到底水有多深,他为官多年,自然知道些皮毛。
底下那些地方的官员,背后的主子手段通天,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不然也不会连陛下派去的钦差,也拿他们没办法。
况且——
六百六十万两的盐税!这都是盐务三年的税银了。
此行若非那林清风用非常手段,打着皇太孙和东宫的旗号,哄骗压榨。
又有人要借东风,将火烧到太孙殿下身上。
那些大大小小的盐商们,如何会这般轻而易举地大出血?!
萧明渊有些失望地看了张御史一眼:“张大人怎么还未出尝试,便要轻易推脱?”
“您在朝中,一向是忠君为民,公忠体国的典范!缘何今日竟然如此畏怯?!”
萧明渊垂眸似笑非笑地开口:“难不成……张大人平日里开口闭口的‘臣一心为陛下’、‘愿为陛下和朝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话,都是蒙骗陛下的吗?那这可是欺君之罪啊,张大人!”
张御史额头之上冷汗涔涔。
只能对着龙椅上的君王喊冤,哆嗦着双腿,砰砰叩首高呼“微臣绝无此意,请陛下明鉴”等言语求饶。
皇帝皱了皱眉,终于是忍得实在是不耐烦了。
“罢了!朕看张御史这官儿当得也不大明白,当御史只知道如同市井妇人一般搬弄口舌是非,当巡盐使……”
皇帝冷冷一笑:“如此昏聩懦弱之人,倘若朕真委以重任,怕是要殃及百姓!”
“来人,摘了他的乌纱帽,扒了他的官服,拉下去打五十廷杖,丢出宫门,日后别再叫朕看到他了!”
话音方落。
殿前金吾卫已经将张御史干净利落地堵了嘴,拖下去,到殿外行刑。
五十廷杖,即便是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也可能会被那包金如铁的廷杖打断筋骨。
更不要说张御史已经上了年纪,更是文官,怕是还没挨够就要去见阎王了!
座上的君王轻飘飘地发了话,便没再在意过张御史的结局。
但是底下一众朝臣却是噤若寒蝉,再也无人,敢在此时触皇帝的霉头!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如今龙椅上这位,的确许久不曾龙威震怒、大发雷霆了!
但是倘若皇帝真要清洗朝堂,整顿南地盐税。
谁人又拦得住!
御前只需要一声令下。
派钦差南下,将盐务上大大小小的官员,挨个儿查实了。
只要掺和进来,定了罪状,便直接下狱审问。
之后一批一批砍头,只要杀得够快!够多!
自然能斩断有些伸得太长的手,也自然能让人害怕畏惧!
皇帝年轻之时,便是如此惩治贪官污吏的!
如今当皇帝久了,为了江山社稷安稳,倒也少用如此激进的手段。
但是文武百官心中,又岂会不记得当初陛下杀人如麻的真龙之威?!
皇帝垂眸,又看了一眼底下的宣珩和林清风等人。
“太孙,和赵爱卿,林爱卿,尔等先起来吧!”
宣珩同林清风等人齐齐一拜:“多些陛下恩典!”
皇帝声色微缓:“此次巡盐一事,尔等都有大功,朕自会有赏赐。”
“赵爱卿赏黄金百两,仍旧归于户部,再加任职东宫侍读一职。”
东宫侍读一职不算高官,不过五品。
但是却为储君近身讲学之人。
皇帝如此任命,自然是要将赵启功榜到东宫一条船上。
虽然这位赵大人中庸无能,但也尽忠职守,至少本位上的事也干的还算不错,也不贪不占,一身清廉。
这种愚笨之人,虽不可大用,但放在那处,也算是一个萝卜占一个坑,到底出不了什么大差错。
等日后有能者居上,庸者自然可以让位。
“林清风!”
皇帝又开口。
林清风:“微臣在!”
皇帝垂眸:“林爱卿,这朝中六部可有看的过眼的?”
在他看来,此人心性高傲,但却少有棱角。
而且并不迂腐愚蠢。
皇帝对这林清风还是很是满意的!
只是一点,对方太过年轻,入朝为官资历太浅,即便是算上此次巡盐的政绩。
最多也只能给他擢升到五六品的阶位,当一个小官儿。
能让他自己挑一挑六部任职,已经算是皇帝额外开恩了!
林清风顿了顿,开口:“启禀陛下,臣愿意去工部。”
林清风自知自己性格并不圆滑,更喜欢干些实事出来。
礼部便罢了,吏部乌烟瘴气,林清风也实在看不过眼。
户部管着天下财权,没点儿脑子还真不好干,林清风这回也算是拾人牙慧,才得了个好处。
兵部都是武将,刑部倒是能干实事,但每个职位都炙手可热、无甚空缺……
倒是工部,与他最为相宜。
况且林清风家在南地,南方水患频频,他自小也研究过地理和治水的典籍,在此处到有些用途。
皇帝沉吟片刻:“既如此,那便认命你为工部员外郎,先跟着学学本事。再赐你黄金千两,宅邸一座。”
林清风:“谢陛下圣恩!”
封赏过后。
皇帝面上欣慰之意尽数收敛。
俯瞰着殿上诸位臣工。
“盐税一事,诸位卿家可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殿上鸦雀无声。
少倾。
皇帝闭了闭眼,沉声淡淡开口:“罢了,既然无言以对,那便退下吧!”
殿上百官后颈忍不住一凉。
陛下这话,几乎已经是在明示要整顿盐税之事了,叫底下人洗洗干净脖子等着被砍。
一想到皇帝往年的狠厉血腥手段……
有人止不住心头惶惶。
只觉得这日子,是难以安宁了!
第84章 第 84 章 砰—— ……
砰——
“蠢货!废物!”
“一个林清风就把你们耍得团团转!”
“本王要你们这些蠢货到底有什么用!啊?!”
齐王一下早朝, 便沉着脸一路回王府,又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大发雷霆!
满屋子的瓷器桌椅,全都被他囫囵砸了个遍, 都还没叫他解气。
底下伺候的下人们知道齐王殿下脾气暴戾, 战战兢兢不敢进前。
早就躲在角落里头,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这一发火,就发了足足一个时辰!
就连王妃过来, 听到书房里头的动静,想要上前劝阻, 都被下令拦在书房外不许进去。
直到王府门房底下的人前来传话。
说是赵王殿下到了, 齐王妃这才提心吊胆地将人请进了王府。
期望能进去帮着劝两句话。
“七哥这是怎么了?!哪里就值得你发这么大的火了?!”
赵王行九, 虽然与齐王并非一母同胞。
但是年岁相当。
小的时候两兄弟便玩儿在一起。
等入了朝, 太子有自己的嫡亲兄弟, 其余的皇子要么个有派系, 要么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帮忙。
也就只有老七齐王,和老九赵王殿下两个难兄难弟。
既没有身世显赫的母族, 亲娘也死的早。
前朝后宫都没个能助力的臂膀。
如此倒一拍即合。
干脆自小穿一条裤子的两兄弟, 又搅和在一起抱成团儿!
赵王宣烛来齐王府,跟进自己家王府没多大区别。
无需旁人引路, 自己便到了齐王的书房外。
他一面含笑说着话, 随手便推开书房的大门, 优哉游哉走了进去。
“老九?”齐王心下本还有火气。
但瞧见进来的人, 又勉强压住了火, 冷哼一声:“你说得倒大方!”
“南边儿本王派人经营了多少年了!这回竟然栽在一个刚入朝不久的姓林的小官儿身上!”
“本王赔了夫人又折兵,一百多万两的银子就这么白花花地打了水漂了!你不心疼本王还心疼呢!”
说道这里齐王就是一肚子的气!
老爷子抠唆得很!
先太子还在的时候,老爷子还给他们兄弟几个派些差事。
无论是剿匪,还是去地方上头办差。
总归是有人孝敬, 能捞到油水,寻到几门生财的法子。
如今宣珩那个小崽子,被老爷子扶上位了。
皇帝就像是着了魔似的,朝中一切大小事务都不许他们插手。
六部上下哪个位置有实权,分派的必定是东宫一系的官员。
倘若不是,老爷子塞也要将人塞进东宫里头去!
不是给皇太孙当什么太傅,就是把人家儿子塞进东宫做属官。
总之,是什么好处,都让那个毛都还没有长齐的小崽子占尽了!
只准让他一个人吃独食!
齐王磨了磨牙。
他就是不服!
凭什么宣珩那个小兔崽子能压到他的头上来!
就算是老二老三老四当太子也好!
至少他们占了一个嫡出的名分,又年长些。
压在他上头,他心里也好受些。
偏偏老爷子要立宣珩为皇太孙!
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世人。
除了太子一脉,老爷人觉得自己的其他儿子都是废物,承祧不起祖宗江山基业么!
赵王听到齐王嘴里的牢骚。
自顾自地走过去,拎起地上一把被掀翻的椅子,摆到齐王身侧。
又瞥了一眼周围瑟瑟发抖的奴才,随手摆了摆,叫人都下去。
这才缓缓坐到齐王身侧。
赵王叹了一口气,刻意做出开解人的意思。
开口道:“那能怎么办,陛下要给咱们的皇太孙殿下立威铺路,自然是要有人挨这一刀。”
“况且,两淮盐税上的事情,陛下几年前就在派人查了。”
“往年咱们也要拿出来这么多银两打点钦差,这次就当是免财消灾吧!”
齐王冷哼一声:“你说得比唱的好听,都知道老九你门路广得很,赚钱的法儿多得是。”
“盐税上头亏了,你总有其他地方补上。”
“本王这些年就靠着南边儿在盐商手里头捞一点儿油水,才养得起底下那么一大班人马。”
“如今财路断了,那就只有妻儿老小一同喝西北风了!”
要在朝中立足,要争储争权。
手中若是没有大把的银子,如何能笼络人心,培植人手。
让底下人尽心尽力地替自己办差?!
他们这些个封了王爵的,手上自有俸禄。
但是那点子禄米食邑,还不够塞牙缝的!
齐王咬了咬牙。
盐税上的银子来得快,花得也快。
上上下下要喂饱那么多张嘴,每年巡盐使钦差南下,他们是也要耗费折损一笔钱,好堵人的嘴。
但是绝不像是今日这般窝囊!
往年虽然也白送了不少银钱进去。
但是那都是拿别人的银子铺自己的路。
送了银子,大家都是一张嘴一条舌头。
老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日子也还算是过得去。
可如今,却全被皇太孙这小兔崽子玩儿的这一手给捅破了!
该在水底下的东西叫人浮到水面上。
以陛下的脾性,再怎么也不能当睁眼瞎吧!
赵王眸色暗了暗,转眼又隐匿下来。
他苦笑着开口:“七哥这话说的,弟弟这回不也同你一样吃了大亏么!”
“谁知道东宫那位太孙殿下竟然玩儿了这么一手,不但是你我,其他的几个还不是一样被耍了!”
宣珩入朝才多久。
虽说有老爷子一手护持着,在朝中累积了一些声望。
但是这位皇太孙在他们几个王叔的眼中,依旧只是一个没什么能耐的小不点儿。
所以他们这回才大意了!
赵王心下轻叹一声,可转念一想。
虽然这上头他们是吃了些亏。
但是那小崽子也没得多大好处。
明里暗里得罪了这么多人,难不成那皇太孙的位置就能坐稳了么?
瞧瞧这给他七哥气的!
都快想活吞了自己这好大侄儿了!
赵王心下思忖着,面上依旧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
“到底老爷子倚重皇太孙,咱们这位大侄儿又年轻,陛下不替他铺铺路,日后如何能服众?”
“听说年后陛下就要下旨,让诸王就藩。”
“七哥你是知道我的,小弟一向胸无大志,只想好好做生意,去封地上头,也能混上一口饭吃。”
赵王看着齐王黑沉的脸色。
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继续道:“可是其他人就”
他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道:“唉!不然你听我一句劝,就别和东宫做对了,想想吴王的下场,老爷子偏心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
“说不准陛下就等着有些人跳出来,同皇太孙对着干,他好磨快了刀,来个杀鸡儆猴呢!”
“咱们何必去同老爷子硬碰硬呢?!”
想想今日朝上被拉出去杖毙的那名御史。
陛下哪里是对那御史台不满?
这分明就是在警告敲打他们兄弟几个,莫要搬弄是非!
今日只是死了一个御史,来日还不知道老爷子要狠下心对谁下手了呢?!
齐王脸色听得越来越黑,压抑着阴沉之色,看着赵王:“呵呵!你倒是成大圣人了!”
“今日来这儿就是劝本王认命不成?!”
齐王阴着脸开口:“我告诉你!要是你怕了,大可早点儿爬到东宫去,给那小兔崽子表表忠心!”
“人家嘴甜,在老爷子面前说话有用得很,指不定还认你这个亲叔叔的拥护之功!给你换个好点儿的封地!”
“本王他奶奶的可不是孬种!要让我和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认输,下辈子吧!”
赵王闻言,连忙上前赔笑:“七哥这说的什么话,我是一直都跟着兄弟你的!”
“若你是太子,弟弟我自然是为你马首是瞻!”
“可眼下宣珩还在那位置上坐着,老爷子又偏心,你我兄弟二人也做不得老爷子的主啊!”
齐王闻言,眸底闪过一丝冷意:“皇太孙又算什么?当初的太子不也一直稳稳地在那个位置上坐着么?如今还是一命归西了!”
要他说,还不如使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只要皇太孙没了,储君之位,不就又空出来了么?!
赵王闻言,神色一顿。
看着齐王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开口:“可皇太孙身体康健,又身居东宫。”
“可不像是当年太子那般倒霉,出门赈灾的功夫,就一病不起”
齐王抬头看了他一眼。
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那就等他不在东宫的时候再出手不就行了?!”
“再说了,东宫里头住着的,可不只有皇太孙他挡的,也不仅仅只有你我的路。”
赵王思忖着:“你是说那个小一岁的他能成什么事?!”
齐王笑了笑:“别看人小,心眼子可不少,再说了,对自己人,才会没有防备么!”.
东宫,承华殿中。
萧明渊垂眸看着眼前的棋局,凤眸含着笑,抬手落下一子:“吃了!”
说着便要将宣珩面前那处,已经被吃掉的棋子全收过来。
小殿下呆了呆。
还没反应过来,便心下一慌,一把抓住了萧明渊的手腕儿。
“等等等!”
小皇孙殿下看着萧明渊似笑非笑的眼神,手上下意识松了一下。
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呐呐开口替自己小声辩解。
“我我方才是没瞧见这一处的棋子,萧哥哥”
萧明渊盯着小殿下眼巴巴的小眼神,不由得有些失笑。
“怎么?想让我让你这回?”
小殿下一大早便拉着他下棋。
萧明渊知道,宣珩前些日子同自己对弈,输了好几回。
私底下怕是起了胜负心,自己偷摸苦心钻研了好些时候的棋路,只等着赢他一回。
今日方才开始的时候,还兴致勃勃。
没一会儿就蔫儿了,苦着脸防守了一路,到底还是没赢下来一局。
眼见着又要输,小皇孙殿下倒忍不住耍起赖来了!
宣珩扯着萧明渊的手腕儿不敢放开,但是到底有些心虚。
只敢压低了声音,恳求似地小声撒娇般开口:“萧哥哥你已经吃了我好几回棋子了,再再吃,我又要输了。”
萧明渊忍着笑,瞧着自家小殿下耍赖的小模样,只觉得可怜可爱。
“又不输什么,那么着急赢我作甚?”
他轻叹一声,看着宣珩调笑道:“罢了,我也不为难你。”
“想要我让棋,殿下总是要给臣一些好处吧?”
宣珩一呆,盯着萧明渊俊朗的眉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渐渐红了脸。
他忍着羞赧上前,凑到萧明渊面前,犹豫着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萧明渊的嘴角。
而后飞快移开。
往日里,小殿下告饶、安抚萧明渊的时候,总会主动亲一亲恋人的嘴唇。
萧明渊每每被小殿下主动亲昵一番,心下熨帖也愈加恋爱纵容,总会好好温存亲热一会。
宣珩久而久之,也习惯和萧明渊这般,在私底下时不时亲近一二。
今日一听到萧明渊说要讨要什么,脑子里一下子就想到这里了。
只是不知为何,明明也没旁人,但却叫宣珩觉得比平日里添了几分羞臊。
萧明渊垂眸看了一眼,耳朵红红的小皇孙。
也没心思再放在下棋上头了。
起身走到宣珩身侧缓缓坐了下来,又抬手将人揽在怀里。
而后摊开自己的手心。
低声戏谑:“这可不行,我吃了殿下六颗棋子,殿下方才才亲了我一下呢!”
宣珩闻言耳朵更红了!
又忍不住低头,默默数了数萧明渊掌心里头的几颗棋子。
萧明渊眸色一暗,忍不住垂首,吻了吻小殿下红得滴血似地耳垂。
一面压低声音,哑声教导:“而且殿下,臣不是教过你么?”
“就亲那么一下就走了?糊弄我呢?”
“没没有”宣珩颤了颤,只觉得耳尖被烫了似地,止不住身形发颤。
却不敢挣开萧明渊的双臂。
只老老实实地窝在萧明渊怀里,手指紧紧地攥着萧明渊的衣袖,眼尾也红红的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
像是一只红着眼睛可怜地呆兔子一般。
任人欺负。
见小孩儿听话,萧明渊略略亲了亲小皇孙的耳朵尖做奖励。
干脆将人轻柔地放在膝上,一步一步教导。
“乖孩子,自己来好不好?”萧明渊压低了声音,温柔地哄着。
拉着小孩儿的手攀上自己的胳膊。
“我不”
以往宣珩虽然被萧明渊教着学会了主动,但是却从来不曾这般,全都要他自己主导。
一直都是由萧明渊带着,教小殿下一点一点体会。
“乖”萧明渊安抚般的吻了吻自家小殿下,语调依旧温柔含着鼓励。
“珩儿可以的,来”
“萧,萧哥哥”宣珩抿着唇勾住萧明渊的脖颈。
近在咫尺地温柔视线,和含着宠溺的劝哄夸赞,像是水一般包裹着他,一点一点地安抚着,鼓励着
让人沉溺不已。
渐渐地,宣珩依顺地低下头,轻轻闭上眼。
红着脸沉醉在其中
第85章 第 85 章 亲昵过后。 宣珩……
亲昵过后。
宣珩红着脸, 将头埋在萧明渊的怀里,不肯抬起来。
萧明渊忍不住笑了:“殿下怎么又不理人了?臣还等着给殿下让棋呢!”
“不不下了”宣珩闷闷地低声开口。
只觉得难为情得很。
让一回棋,就吃了这么大的亏。
倘若再下下去, 还不知道要输进去多少呢!
“好好好, 不下!”见小皇孙殿下这般害臊,萧明渊到底舍不得将人欺负狠了。
只是垂首,温柔地亲了亲小皇孙红透了的耳垂。
而后揽着人低声哄着:“不下棋也别这样, 乖珩儿,头抬起来别闷坏了, 好不好?”
宣珩向来是不记仇的。
被抱着哄两句, 亲一亲, 就又和萧明渊好成一个人似的。
小殿下乖乖地喝了萧明渊喂过来的茶。
又抬头任由萧明渊上了药。
面上的红晕略略消退下来, 又蹭到萧明渊身侧, 低声道谢。
人主动凑上前来, 萧明渊自是不会冷落了,揽着腰将人拢进怀中温存。
萧明渊低声道:“难得殿下清闲了一回, 陪我下会儿棋, 方才还叫殿下不高兴了,我给珩儿赔个不是好不好?”
宣珩废了那么大的劲儿研读棋路, 他可舍不得小孩儿心里头惦记着这一遭, 日后回想起来又觉得委屈了。
“没……没不高兴……”宣珩摇了摇头, 又忍不住耳根红了红。
他犹豫了一下, 老实开口:“是我技不如人罢了, 萧哥哥私底下让我许多回了。”
“再说了,不过是打发时辰的事,我也不是非要赢,只要跟你待在一处便好。”
盐税的事情告一段落。
萧明渊那处也无事。
宣珩心里头的大石头放下了, 脑子里那一根紧绷的弦儿也松了。
两个人才有空一起落个清闲。
萧明渊笑道:“那不是想赢……方才珩儿便是想对我撒娇了?!”
宣珩面色一红,有些羞赧。
他倒也没那么想,就是当时脑子一热就开口了……
其实……
宣珩想了想,凑上前亲了亲萧明渊的嘴角。
低声道:“方才……就是想你了。”
萧明渊眸色一柔。
知道小殿下心下怕是有些委屈,才无意识地讨他怜爱。
这些日子自家皇太孙殿下,为了盐政的事,绷着一根筋又累又辛苦。
心下一直都不肯松懈。
连睡觉都没往常那般安稳了。
萧明渊眉眼间闪过一丝心疼,垂首亲了亲小殿下的眉心,抚着宣珩后背低声安抚:“珩儿辛苦了。”
宣珩抿了抿唇,心下有些高兴。
倚靠在萧明渊怀里低声说:“好在盐政的事暂且结了,皇祖父私底下夸我,还赏赐了好多东西下来。”
“其实……这里头功劳最大的应该是林大人和萧哥哥才是。”
“我挑了些东西,赏赐给他了,萧哥哥想要什么?”
萧明渊垂眸一笑:“殿下方才都赏过臣了,旁的东西就不必了,臣看不上。”
他见宣珩还有些呆愣。
抬手轻轻摸索了一下小皇孙的嘴唇。
压低声音,凤眸含笑:“倘若殿下还要赏赐,日后……多像臣今日教的这般,自己来,好不好?!”
宣珩被萧明渊盯着,心下漏了一拍似的,止不住发慌了一下,嘴里莫名奇妙便被哄着开口,应下来了。
“好……好吧……”
刚一回过神,宣珩又忍不住害羞了。慌里慌张撇开视线,又遮掩似的顾左而又言他。
“只是……只是这样也太吃亏……”
见萧明渊神色意外。
宣珩连忙红着耳朵根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我看着皇祖父赏赐的东西里,有几块好料子,我觉得很是衬你。”
“我……我之前已经按照你的尺寸,叫人送去裁制了衣裳……萧……萧哥哥别嫌弃……”
萧明渊心下一暖。
俯身亲了亲宣珩的嘴角,低声道:“殿下的心意,我怎会舍得嫌弃呢?!多谢殿下赐爱。”
宣珩压着唇角,心下止不住高兴。
萧明渊替他做得太多。
宣珩总是觉得自己亏欠得多些。
如此在细致处能回报几分情意,听着萧明渊说喜欢高兴,他心里也欢喜得很。
“萧哥哥喜欢就好。”小皇孙殿下压着甜蜜,腼腆地开口。
忍不住,宣珩又暗地在心里罗列出来好多自己私库里头的东西。
从玉佩到腰带,还有束在手上的护腕掩膊,还有头冠发饰……
他森*晚*整*理喜欢萧明渊身上穿戴的,都是自己挑出来的东西!
就像是萧哥哥对他那样。
无人打搅。
两个人窝在一处说着私房话。
“再过些日子,就是秋猎了,殿下这些日子辛苦。”
萧明渊说着,垂首低声哄了一句:“倘若有空,我陪殿下去以前那处温泉庄子上住一日如何?”
宣珩抬头,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只是转而宣珩又有些犹豫。
“可是秋猎的时候都在围场那里,庄子上离得也远,怕是”
怕是没机会能去庄子上。
宣珩思忖着,觉得有些为难,还是懂事地开口:“不然我们就在围场上也行,那处离汤泉行宫近些,倘若觉得乏了,去那处泡一泡也好。”
萧明渊一笑:“怕什么远?秋猎有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呢!”
“再说了,出去打猎又不是天天都要回营帐,有时候追击猎物远了,还要在林子里露宿,待上好几日呢!”
至于行宫那处
萧明渊垂眸:“汤泉行宫虽然离得近,但是这些年许多出地方都没好好修缮过,也人多眼杂。”
“再说了,到时候那处定然是有宫里的内眷住着。我们过去也不方便。”
天子出行,自然是要下榻行宫的。
到时候最好的地方自然是皇帝那处,其次,怕又有随行的嫔妃们跟着。
宣珩如今年岁也大了。
往常一直住在东宫。
同后宫隔了一处,倒还无妨。
倘若到时候秋猎要下榻行宫,反倒有诸多不便,倒不如直接住在围场的王帐里头。
“倒不如去那我那小庄子上,都是自己人,殿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我让人提前把什么都备齐全了,什么都缺不。”
萧明渊抚了抚宣珩的发尾,低声诱哄:“到时候,我们先去打猎,进了林子,再绕过去住一两天便是了。”
他那温泉庄子上除了小一些,在这上头有些委屈了自家皇太孙殿下,不过旁的定然都处处周全。
要紧的是,能抽空去故地重游。
去年的时候,萧明渊便想着带小殿下去了。
只是当时宣珩身子不好。
宣珩又临着要被封为皇太孙的时候,多少人都盯着小殿下。
萧明渊不敢掉以轻心,一路护着宣珩,没敢让他放开了玩儿。
只跟着皇帝出去了几回,其余的日子,也都在王帐之中修养。
今岁正好无事。
宣珩的身子也强健了许多。
萧明渊自然也舍不得再拘着自家小殿下了。
宣珩思忖着萧明渊的话,心下觉得可行,也忍不住有些期待。
“那好!”小殿下有些高兴地蹭了蹭自家萧哥哥的肩侧。
“去住一天也好……我记得萧哥哥在那庄子上还养了两只小狼呢!这么些年,怕是都已经长大了……”
萧明渊见宣珩语调中透着孩子般的稚气,心下又忍不住软成一团儿。
他的小殿下年幼便要担起太孙的重担。
平日里在外总是要端着皇太孙殿下的架子,故作矜持稳重。
在朝堂之上也是如此。
那日萧明渊瞧见自己小殿下,孤零零地站在殿前,他便忍不住心疼。
御史台,如今算是彻底被陛下丢到一边儿弃之不用了。
身为皇帝监察百官的眼睛,长着铁齿铜牙般的口舌。
本应该替天子做刀,成为陛下的喉舌。
如今却蝇营狗苟,简直成了诸位皇子在朝中互相攻讦的工具。
如此悖逆君王,失责失职,陛下如何能容忍?!
听闻前两日,陛下已经命人草拟,打算新设立一个都察院出来。
比照着御史台的官位,设都御史和副都御史。
不但有监察御史台官员职责,还要轮流巡按地方各级官员,是否有渎职、贪赃等失职之举。
权利隐隐还在御史台之上。
萧明渊在自家小殿下这处,也看到了草拟的官员名单。
里头列着的都是些年轻人。
有些刚入朝没几年,别说是京城里头的王爷高官儿,怕是连大殿都没上过几回。
虽然官职尚低,但却没经过权势浸染,又年轻气盛,正是锐意进取,不畏强权的时候。
拿来安插到地方,刚好能当一盏明灯,好好照清楚那些牛鬼蛇神的面目!
至于盐务上的事。
萧明渊已经听说御前的锦衣卫私下调拨了一批人马……
怕是已经有去向了。
没切实的证据,无论是为了皇家颜面,还是朝局稳定。
陛下都不可能直接发落南边那大大小小数百名官员。
但是倘若真的搜罗到了证据。
以当今圣上的性子,如何能容得下那些贪官污吏?!
萧明渊垂眸。
陛下此举,虽然暂且委屈了几分小皇孙殿下。
不过却也是为大局着想。
朝中诸王已经到了快要自乱阵脚的时候了。
倘若真的逼急了。
到底架不住有蠢人,会生出鱼死网破的念头来。
如今自然只能按捺住,暂且不要打草惊蛇。
只有彻彻底底地震慑住了那些人,他家小殿下才算是真正坐稳了储君之位,再无后顾之忧。
想到昨日陛下吩咐,让他部署神机营的事。
萧明渊看着窝在自己怀中,眉眼弯弯的小殿下。
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宣珩的眉眼。
“那便同珩儿说定了,秋猎的时候,殿下便好好放肆玩儿一回,旁的事情,都不必放在心上。”
第86章 第 86 章 两个大傻驴
萧明渊在承华殿内呆了一夜。
等第二日清晨醒过来, 他亲自哄着自家小殿下起身,又陪着宣珩一道用了早膳。
便带着自家小殿下出了宫。
今日是休沐。
朝中官员也是这个时候休息,两个人没早朝要上。
陛下也不曾派人, 叫宣珩去问政务上的事。
皇太孙殿下便想着, 陪着萧明渊回萧国公府上去看一看。
自打萧明渊当了皇太孙殿下的伴读,一直都在宫里头,跟着宣珩在承华殿住着。
这萧国公府, 几乎是几个月都回不了一趟。
就连萧老国公想要见自己的亲孙子,都得在朝上和军营里头, 才能偶尔碰上几回面。
今日萧明渊得空。
自然要回一趟府, 好歹见一见老国公, 在长辈面前磕个头算是尽一份孝心。
事后还要去一趟京师大营。
陛下秋猎, 御驾之侧要安排军队一路护卫随行。
单单是宫里头的锦衣卫和龙禁尉, 人手还不大够使唤。
秋猎是件大事, 不仅仅只是去皇家围场打打猎,住几日就行了。
而是先要御驾, 前往祖庙或是京郊祭坛祭祀祖先神灵。
而后大部队动身前往围场。
按照预定计划, 君臣围猎,军队表演, 往往规模宏大, 甚至不亚于进行一场盛大的军事演习。
如果有外邦属国臣民在场, 这样的表演还要更加庄重威严, 震慑人心才好!
等一切仪式进行完毕, 之后才会根据陛下的心意,安排后面的狩猎活动。
故而,如此重要的场合。
单单只是靠着宫中的锦衣卫和龙禁尉,行护卫巡逻等职责, 实在是有些吃力。
往年秋猎,京师大营总会抽掉一部分人马,提前安排在围场外围,拱卫御驾周全。
留下来的其余将士兵马,也会在京郊大营之中待命。
毕竟天子御驾出巡,宫内宫外都不得不严加防范。
萧明渊如今身为京师大人副统领,自然要操心这些事情。
东宫的马车一出宫,暗地里便有人注意到了。
不多时,宫里头的宣玟,便得到底下人传来消息。
“皇太孙殿下出宫了?知道是去哪儿么?!”宣玟皱了皱眉,低声垂问底下跪着的人。
“奴……奴婢无能,底下安排去皇太孙身侧伺候的宫人内侍,没一个能近得了身的,实……实在打听不到。”
承华殿上上下下,都被萧明渊治的如同铁桶一般。
这几年来。
凡是内务府新调过来的宫人内侍,都要在萧明渊面前过上一眼。
小侯爷顺眼的,才能留下来,倘若不大顺眼,便打发出去,另寻差事。
宣珩的饮食起居,也都是萧明渊亲自过目打点的。
皇太孙殿下身侧,能近身伺候的人不多。
新面孔就更别想靠近了。
别说是凑到皇太孙殿下身边邀宠。便是承华殿外近些打扫的都是年纪大些,成熟稳重的老嬷嬷。
年轻的宫女儿内侍,许多只远远地瞧见过皇太孙的人影。
宣玟闭了闭眼:“那还不立刻派人去跟着?!”
“这……太孙殿下是……是同定远侯乘车马出去的。”
“那人苦着脸告饶:奴婢……奴婢怕追不上……”
况且,窥视储君行踪,罪同谋反。
他们这些在宫里头当奴才的,传句话还行,这……这杀头的大罪,可不敢犯!
宣玟是彻底没脾气了!
就这些个蠢货……指望他们有什么用!
“罢了!你先下去,有消息再禀报过来。”
将人挥退,宣玟转身进了内殿换了一身衣裳。
而后急匆匆地出了宫.
萧国公府离得不远。
东宫的车马稳稳当当地行驶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就停在了国公府门前。
宣珩原本也是临时起意,要跟着萧明渊来国公府的。
并不打算惊动任何人。
萧明渊知道自家皇太孙殿下,不喜欢太吵闹和兴师动众。
难得有机会带着宣珩来国公府。
也不想自家小殿下被累着。
只私底下命人悄悄传话给了萧国公,旁的人一律不曾惊动。
故而进国公府的时候,也没让护卫人跟着。
只萧明渊自己,亲自护送着宣珩入了府。
又问明白了下人萧国公的去向,同皇太孙殿下一道转去了花厅,见了自家祖父。
等萧国公亲自以臣下的身份,向皇太孙殿下请罪问安,全了君臣之礼。
宣珩亲自上前将萧国公大人扶起来,免了礼。
几人又坐在一处,浅聊了几句。
萧明渊后又请示过祖父,告了声罪。
便将自己的小殿下,带去自己的听涛苑去了。
宣珩是头一回来国公府里头,心下倒也新鲜。
一路走马观花看着,又含着笑同萧明渊赏景闲谈,格外有闲情逸致。
萧明渊也高兴。
低头揽着自家皇太孙殿下的肩侧,一路小心护着。
垂眸含笑应着宣珩的话,哄着自家小孩儿开心。
只是这一副画面,落到远处的年轻女子眼中,却是另外一幅景象了。
“那是谁?”女子远远看着自家一向冷脸含威的大哥,竟然对着一个年轻人这般伏低做小。
又忍不住看了看那年轻男子面冠如玉,眉眼温润的侧脸。
这般样貌
定然是一位身世显赫的王侯公子。
女子思忖着,还想近前一些。
身侧的丫鬟却忍不住劝道:“大小姐,这这已经快到外院了!那那又是外男”
见大小姐神色微沉,伺候的丫鬟忍着怯,压低声音。
又开口道:“况况且,还有大少爷在呢!我们我们要不还是先回去吧!”
那丫鬟心下发苦。
今日也不知道自家大小姐,是撞了哪门子的邪。
原本都穿戴打扮好了,打算去赴宴。
出门的时候,不过是被府门前停着的车马挡了一下。
便急匆匆地说要回府。
又莫名其妙在这处来来回回走了半日。
如今更是中了邪似的,远远望着大少爷和他带进府的客人,都快一盏茶的时辰了!
萧明雪面色一沉,对着身侧的奴婢低声呵斥了一句:“住嘴!本小姐想做什么,还要听你一个奴婢教么?!”
她难得撞见了一个好机会。
萧明雪咬了咬唇。
虽然还想近前一些。
但是到底畏惧自己那不近人情的大哥。
又顾及着女子的矜持,没打算太过自降身份。
便也歇了方才升起来的心思了。
她如今已经快十六了。
按理来说,国公府的闺秀,即便是庶出,应当也不愁嫁的。
只是萧明雪那位亲爹萧国公世子萧文英,他身上本就没有官职。
平日里相交的,不是什么纨绔子弟,便是好色之徒。
若同他说起府上儿女的婚事。
长子萧明渊的,他做不了主,其余儿女的,那便更上不了几分心思了!
秦夫人倒是怜惜国公府上的女孩儿们,私下帮着张罗过。
平日里有机会,也带着底下几个女儿家出门应酬。
也替她们仔细挑过合适的人。
国公府的女孩儿,即便是庶女,也总归是有人求娶的。
只是萧明雪心高气傲得很。
清贫一些的读书人和小官儿看不上。
门第高一些的,又挑不上她。
毕竟当初萧国公府“二夫人”的名声,可是整个京城都闻名得很。
不少人都记着,当初裴姨娘是有多风光,即便是后头突然消失。
暗地里也不是没人打听过她的去向。
这些年安平侯府渐渐萎靡,可高门大户之间谁不记得。
当初安平侯府,纵容府上庶女勾引自己亲姐姐的夫婿,气得安华郡主早逝。
那裴氏后来还苛待国公府的嫡长子。
气得萧国公世子亲自去请了外嫁出去的秦夫人,回府整顿国公府上下。
萧国公世子夫人的位置空置多年,为何一直未曾有人做继世子夫人?
一来是萧国公也不好折腾了。
自己这儿子是什么货色,他心知肚明。
所谓结亲不是结仇。
既然自己的儿子不争气,那还不如叫他老实些,别祸害好人家的闺女。
二来,门当户对的人家,也知道萧国公世子花心,又没什么能耐。
这些年眠花宿柳似乎也没个子嗣。
怕是也
既然如此,倒也没必要,非要上赶着巴巴嫁进去当人后娘。
三来么,自然是所有人都瞧见了安平侯府的下场。
如今长宁长公主还在宫里头住着。
谁敢在这个时候,招了那位的不痛快?!
自然,萧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的位置,便也没人再敢打主意了。
萧明雪身为国公府内宅的女儿家,本不应该受这些事情影响。
但是谁叫她出身不好。
按照律令,未婚生子,那便是外室所出。
萧明雪和萧明彧两兄妹,都是裴姨娘还没进门的时候,偷生下来的。
即便是如今已经入了萧氏一族的族谱。
在一些大族宗妇眼里,这样的身世,当正经儿媳也总归有些膈应。
况且裴姨娘当初,是得罪死了如今的定远侯萧明渊。
眼下裴氏都还在道观里头当姑子呢!
为了不得罪定远侯和长宁长公主。
有眼力见儿的门户,也没人敢对萧明雪动心思。
眼见着姑娘一年似一年大了。
秦夫人也不是没问过萧明雪,到底想要许什么样的人家。
可是偏偏人家只是推脱,觉得她挑出来的都不好。
这么几回下来,秦夫人也失了好性儿了。
将那些花名册往萧文英手上一丢,只等着他们父女俩自己折腾.
萧明雪垂眸。
她自然不愿意嫁那些六七品的翰林小官儿!
身为国公府的闺秀,国公世子的长女。
再怎么也该挑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君!
至少也要是公侯之子才是。
若是心气儿高些,进宫里头做皇子妃也使得!
凭什么嫁到那小门小户里头,吃苦受罪?!
底下那两个姨娘生的庶妹,没见过什么世面,合该吃这些苦头。
可她是爹爹的长女,萧国公的长孙女,她外祖还是安平侯!
如此贵重,还不配得到一个佳婿么?!
“小……大小姐……”一旁的婢女忍不住低声开口提醒道。
“大少爷和客人已经走远了,我们不如还是先回去吧?!”
萧明雪抬起头,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长廊,面色难看了几分。
方才那个人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只是如今错过了机会,怕是难再见一面了。
萧明雪咬了咬牙,对着身旁的婢女低声开口:“去前院问问,我爹可还在府上?!”
她还没出嫁,没长辈答允,是不能私自去见外客的。
但是父亲身为萧国公世子,虽然没有官身,但也是大哥的父亲。
他去见见客人,倒也无妨。
倘若合适……
萧明雪脸一红,父亲大人上前提一提结亲之事,倒也顺理成章。
第87章 第 87 章 “萧哥哥。”宣珩抬头,……
萧明渊再如何机敏。
也猜不到, 自己不过是带着自家小殿下来府上参观了一番。
便有人开始惦记上了。
他眼下正带着宣珩进了自己的院儿里。
带着自家小殿下,一点一点参观听涛苑的每一处地方。
从会客的花厅到后院儿,还有起居的寝居, 书房
甚至是私库的位置, 萧明渊都一一带宣珩看过了。
最后带着自家小殿下去了书房里头。
亲自安置着皇太孙殿下,坐在窗边儿的软榻上,又命人给小殿下上了点心奉了茶。
才将一应的下人都遣退了。
怕宣珩在这里干坐着无聊, 萧明渊随意抽了几本书,让自己的小殿下看着打发时辰。
自己则是坐在书案前头, 铺开宣纸, 默绘了几张图纸。
又理了理思绪, 将这回陛下提过的人马安排事宜, 写了一份简报。
打算待会同京师三大营的大统领陈元商讨一二。
宣珩刚落座在软塌之上, 便觉得有些不对。
书房之中旁的家具, 看着都有些古拙简约。
唯有这软塌精巧细软,就连上头的软垫, 都与自己寝殿之中的一般无二。
看着和这书房之中的其他的东西, 显得格格不入。
手里头的点心和茶,也同往日在承华殿之中吃到的没多大差别。
显然这是早就按照自己的喜好, 预备下来的。
宣珩又随意翻了翻手上的书本, 发现这几本也是自己常读的书。
只是里头密密麻麻地, 全都是萧明渊用蝇头小字写的释义与心得。
有些地方不知为何沾了水痕晕染开了些, 显得有些不清晰。
但笔墨颜色深浅不一, 新的旧的都有。
显然是翻看过不止一次了。
他津津有味地一一看过了,又细细体会了一遍,心头渐渐泛起一股子甜蜜的意味。
以往萧明渊在宣珩的眼里,似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一般。
在他面前, 如兄长,如老师,好像什么都可以教给他。
如今看着书里头萧明渊的笔记。
小殿下心里也有些新奇。
原来萧哥哥也会偷偷的背着他研读书籍,也会一笔一笔记下来这些字句,还有许多的感悟。
“殿下看什么呢?这么认真?”萧明渊见宣珩看得入神,忍不住走上前去。
见宣珩捧着的那几本书,挑了挑眉:“这几本殿下书房里头都有。”
“你时不时都要拿出来翻上一番,怕是里头的释义都会背了,怎么如今还看得这么入神?”
宣珩抬眸:“在读萧哥哥写的笔记。”
萧明渊垂首一看,果然瞧见了不少。
他往日不爱往书上动笔的。
只是刚认真读书那会儿,萧明渊还不大习惯练习毛笔字。
又记着自家小殿下在温泉庄子上的时候说过,自己写字都写的手生疼还要练。
萧明渊可舍不得自己一手字太难看了,叫人笑话。
便随手挑着自家小殿下喜欢的书,放了几本在身侧,一路带到军营里头。
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翻看一二,有空了就用笔记上几笔。
如此字也练出来了,也读通了这几本书来,同自家小皇孙殿下日后还能寻些话说。
后来渐渐立了不少军功升上去,当了将军,平日里要处理军务,写文书。
练字的地方有了,看书的时辰也少了。
这些书也暂时搁置在一边儿,只是时不时还拿出来翻看一二。
方才拿来这几本书,是给宣珩随手翻看打发时间的,倒是没有发觉是以前留下来的。
萧明渊看着宣珩还想看,忍不住笑了笑,抬手将书拿了过来。
而后垂首,轻轻吻了吻小殿下的眉眼。
才柔声哄了一句:“这上头字太小了,仔细看着眼睛疼,殿下若是喜欢,回头我再给你誊抄一份,好不好。”
宣珩不疑有他,只依言没再去碰那些书了。
“萧哥哥若是喜欢,我书房里头的书也可以落笔的。”宣珩书房里头也全都是书。
萧明渊在东宫皇太孙殿下的书房后头,还隔了一个内室,多放了一个书案。
是宣珩专程给他设的。
只是平日里萧明渊,少有将公务和文书带回宫的,大抵都在营里头处理完了。
回了宫,也都陪在宣珩身侧,最多也就是在书房之中陪宣珩练一练字。
倒也没怎么动过宣珩书房里头旁的东西。
萧明渊含笑:“好,多谢殿下。”
自家小殿下书房里头有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里头放着的经史子集,他以前都翻看过了。
其余的公文奏章,平日里宣珩倒也从不对他设防。
但是萧明渊先前因为这事,处置过底下几个心思不正的宫人内侍。
还专程以皇太孙殿下的名义,让陈德传话敲打过东宫伺候的人。
未经皇太孙允准,谁都不能私自进书房,更不能动书房里头的任何东西。
便是连宫人打扫,也不能独自一人,得有掌事的大宫女或是内侍盯着才行。
若有不安分的,一律按照细作处置了便是。
他这个定远侯,自然也得恪守自家殿下的“规矩”才行。
见宣珩没再将注意力放到那些书上头了。
萧明渊心下松了一口气。
抬眼一瞧,外头的日头也临近午时了,他又将外头的侍从唤了过来,命人预备好车马。
打算直接带着宣珩,去金玉满楼吃些新鲜玩意儿。
再带着自家小殿下去京师大营里头。
侍从腿脚麻利,倒是很快去而复返,说是车马都备好了。
只是抬头看着萧明渊的时候,又有些犹豫。
“大少爷,世子爷方才差人过来了,说是”
“说是想留大少爷和贵客,在府上吃个便饭。”
萧明渊皱了皱眉。
萧文英向来与他不亲厚。
平日里在家宴上头,都当没他这个儿子似的,向来不与他多说一句话。
今日倒是奇了怪了。
竟然突然给他留饭了,还是说
萧明渊回头看了一眼宣珩。
宣珩还有些不明所以。
长辈赐饭,一般是不好拒绝的。
不过小皇孙殿下善解人意,他记得萧明渊同萧国公世子的关系不大亲近。
若是让萧明渊同世子一道用饭,怕也吃得不安稳
宣珩如此思忖着,便抬眼看着那侍从:“今日孤同侯爷还有要事,不便留在府上,世子那边儿,你如实说便是。”
侍从呆呆站在原地。
萧明渊忍了忍笑,看着一旁呆愣的侍从。
假意斥责了一句:“糊涂东西,这是皇太孙殿下,殿下的吩咐,你听着便是。”
侍从闻言,腿一软,忙跪地叩头连连道是。
萧明渊摇了摇头。
方才瞒了一路,就连萧国公那处都替宣珩遮掩着。
没想到自家小殿下就为了替自己出个头,便破了功。
也难怪底下人一时反应不过来,以为自己怠慢了贵人,胆战心惊得很。
他将人叫起来,又道:“殿下今日是微服私访,府上也就只有我同祖父才知晓。”
“我父亲那处,你记得提上一句,莫要将殿下的身份暴露出去了。”
萧明渊垂眸,眉眼凉了凉:“倘若传出去什么不好听的话,那便只有父亲多担待了。”
侍从垂首应下了,转身擦着汗急急回去传话了。
萧明渊转头看着宣珩,这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殿下方才好威风!”萧明渊将人揽入怀中,低声调笑了一句。
而后亲亲自家小殿下的耳朵,柔声道:“往常可少见你这般疾言厉色,怎么怕我吃亏?”
宣珩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
他略略压低声音:“我听人说起过,萧国公世子在外面的那些事,还有你母亲安华郡主的事。”
宣珩说着,心底忍不住泛起一丝丝细细密密的心疼来。
他学着萧明渊往常心疼自己,哄着自己的时候的样子。
抬头,亲亲吻了吻萧明渊的眉眼。
才低声开口:“他不喜欢你,当一个父亲也并不称职,你以前吃了许多的苦头,定然也是不喜欢他的。”
“不然也不会宁愿在庄子上住着,也不愿回府上。”
宣珩说着,又亲了亲萧明渊注视着自己的凤眸眼尾。
而后看着萧明渊,轻言细语安抚:“不过没关系,萧哥哥.日后可以一直同我住在一处。”
“你不喜欢见他,我回拒了,也没人敢说什么的。”
“萧哥哥。”宣珩抬头,又亲了亲萧明渊的嘴角。
“别难过,我我喜欢萧哥哥的,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我以后都陪着萧哥哥,好不好。”
萧明渊心里几乎被自家小皇孙殿下的话,攻陷得寸土不剩!
“好。”萧明渊压低嗓音,哑声应道。
随后将自家小殿下抱在怀里,心下滚烫又熨帖地在小孩儿眉心落下一吻。
以他如今的身份,萧文英自然是拿他没什么办法的。
最多也就是以亲爹的名气,压一压他罢了。
他刚从北边儿回来的时候。
萧文英是喜欢拿孝道压着他。
想让他帮着他办事,或是替二弟萧明彧寻几个好先生,或是替他谋个一官半职的闲差挂着。
可是这国公府里头当家做主的,还不是萧国公世子。
府里头还住着他祖父萧国公呢,更有秦夫人也在府上管着家。
只要萧文英要什么,萧明渊便当着家里人的面,去请示一回祖父萧国公。
萧文英以往吃过几次暗亏,被老爷子臊了几次,便不敢再随意开口,要求他做什么了。
今日这回
只怕还是府上有人撺掇着的。
不然萧文英哪里知道自己带没带客人?!
萧明渊眸色暗了暗。
又低头亲了亲自家小殿下的眉眼,心下欢喜宣珩这是在心疼自己呢!
还知道拿皇太孙的身份压人了。
果真是越来越有储君的威仪了。
萧明渊含着笑,神色温柔地一路护着宣珩上了马车,才招来了府里头的管事。
“去替我给姑母那里传一句话。”
萧明渊淡声开口:“就说我听闻最近大小姐都在相看人家了,既然是国公府里头出来的姑娘,日后出门不能失了规矩。”
“我在宫里头认识几个性子严厉些的教引嬷嬷,虽然脾气不大好,但是规矩教得极好,就连宫里头的娘娘都夸过。”
“等明儿我就让人送到府上来,让姑母好生安排安排过去。还有——”
萧明渊又道:“听说最近二弟的功课也不大好,父亲都发了好几回怒了。”
“既然二弟学问不行,那便试试习武吧!”
“叫二弟预备着,明日我下朝回来禀明了祖父,便将人带去军营,好好历练历练。”
萧明彧自小在国公府养着。
幼时裴姨娘指着他继承国公府的基业。
从没想过要送自己的儿子上战场上去,自然没让他动过习武的念头。
去军营里头住几个月
怕不是要脱几层皮下来。
不过萧明渊却不管这个。
还含着笑,好似很为自家二弟着想一般。
萧明渊:“军营里头是辛苦,但是我这个做长兄的在里头,自会好好照应。”
“万一学有所成,我也能替二弟安排个一官半职的总比二弟屡试不第要有前程。”
他虽然不大清楚,到底是谁在萧文英耳朵边儿嚼舌根。
但是这府上就那么几个人。
底下其他几个庶妹萧明渊见过。都是温婉有礼的性子,秦夫人一直都请人悉心教养着。
唯有裴氏那一双儿女
以往便更得萧文英宠爱一些,又觉得萧国公和秦夫人偏心,常常在萧文英面前求这求那的。
偏偏萧文英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还真回回都来他面前碰壁。
记得去年有一日,还说要将裴氏接回来呢,气得秦夫人当场甩了筷子离席。
后来萧国公列了一串罪状,将萧文英带到祠堂前,一条一条细细数过了裴氏这些的罪状。
最后冷冷丢了一句:若是想接人回来也好,他亲自顶了裴氏的罪责,替她一一受过罚,裴氏便能从道观里头接回来。
只要萧文英答应。
萧国公立刻换了朝服,带着萧文英进宫,求陛下废了他的世子之位,再从宗祠上除名。
到时候出家当和尚也好,当道士也好。
他只当没萧文英这个儿子。
这话一出来,当即吓得萧文英打着哆嗦给萧国公磕头认错。
从此再不敢提接裴氏回府的事情了。
萧明渊心下冷笑一声。
今日这事,无论是萧明雪还是萧明彧撺掇的。
他也懒得使人去查了。
索性两个一起收拾了,也免得错判了。
第88章 第 88 章 上回忘了教殿下了,除了…森*晚*整*理…
萧明渊吩咐完。
便同宣珩一道坐马车去了金玉满楼。
用过了午膳, 才带着自己小殿下往京师大营赶去。
神机营内。
萧明渊看着宣珩格外纯熟地跨上战马。
单手操纵着缰绳控马,格外自信地举起手中的火器,对着远处移动的草靶瞄准射击。
砰砰几声闷响之后。
靶场上移动的草靶应声而倒, 几乎没有一枪走空。
“好——”角落里头的陈元抚掌大笑了两声。
“太孙殿下的准头又精进了!百发百中, 简直比咱们神机营的精兵还要精准!”
他上前走到萧明渊身侧,眯着眼低声开口:“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啊?神机营底下的神箭手日夜苦练,也没那位殿下练半日的准头好。”
“萧大将军!萧统领大人!你可是咱们京师大营的人, 你私底下有些本事,可不能这么藏着掖着!”
萧明渊抬眸:“陈将军还是叫我萧——副统领吧!”
“不然若让外人听见了, 还以为卑职目中无人, 连您的大统领之位都敢觊觎。”
“如今, 我可是得罪了御史台的人, 可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叫人抓住把柄。”
萧明渊淡淡开口回拒了, 丝毫不在意陈元的脸色。
他还能不知道对方的意思?!
一开始只是“别藏着本事,拿出来让旁人也观摩观摩”。
再然后就是“你有空去指点指点”。
到最后便是, “这些人可都是你带出来的”、“你能看着他们给你丢人?”之类的话……
总而言之。
陈元对萧明渊这个副统领, 脑子里只能想到四个大字——物尽其用!
恨不得能将萧明渊一口气掰成八瓣儿给自己使唤!
陈元面色一僵,随即立刻嬉皮笑脸地打哈哈。
“你看看你!这话你说的就见外了不是?!”
“什么正的副的, 咱们两个人分那么清楚做什么!商量着来呗!”
“要是你愿意, 赶明儿我早朝上就向陛下请奏。把这个京师三大营大统领的位置让出来给你做, 我当个副统领混口饭吃也行!”
陈元一面说着, 一面心下乐呵。
他这个京师三大营大统领的位置, 早就已经坐腻了!
不能出去打仗,又要成日里坐镇营中,处置那些鸡毛蒜皮的屁事!
一天天要看的文书堆起来有他半个人那么高!也不知道是哪儿来那么多破事要他过目!
还要上什么破早朝!天不亮就要起来。
到大殿上头,那位文官整天叽叽喳喳、指指点点的, 吵得他头疼!
还不如当初没封侯的时候,就带着军队南征北战。
虽然日子不如现在安稳舒坦。
但是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的玩意儿,不比现在自在么?
萧明渊瞥了一眼陈元。
淡声开口:“不敢。我还要在东宫陪我家小殿下伴读,大统领的位置,临江侯还是自己安稳坐着吧!”
陈元一听到萧明渊那一句“临江侯”。
心下便止不住咯噔一下。
“呃萧大人,萧老弟,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话罢了,你别生气啊!”
他还指着萧明渊帮自己处理那一大摊子文书呢。
要是真将人惹急了。
到时候又要他一个人头疼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况且他也没说错么。
瞧着现在陛下这般倚重萧明渊。
如今皇太孙殿下也对他如此信任。
日后哪一日太孙上去了,这京师三大营的统领之位,不还得轮到他萧明渊么!
陈元叹了一口气。
面上表情渐渐哀怨:“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就是闲不住罢了。”
“这京师三大营摆在这儿是看着威风,但是麻烦也多。”
眼下国土边境安定。
天下太平,就连匪患都少。
暂且没有用兵的地方。
朝廷上,已经有官员向陛下奏请数次裁撤军费了。
摆在京城附近这京师三大营,便是头一个被拉出来当炮灰的出头鸟。
幸好此前萧明渊私底下提了几个法子,帮他开源节流。
又写了折子,力呈朝廷拨款军费的种种必要之处,才让陛下压下朝廷那些裁撤军费的声音。
没让他这个当将军的,还要头疼底下兵将吃饭的问题。
就这么着。
朝中那些道貌岸然的老东西们,前脚才得罪了他,后脚就提着厚礼来,替他们背后的主子拉拢人心。
真当他陈元好脾气了!
陈元哀怨道:“京城的好日子我是过够了!要是哪日外头有仗打,给我调过去就当个先锋也好啊!”
“不管怎么着,也总比在这个地方天天对着那些文书强!”
萧明渊抬起凤眸,看着前面端坐在马背上的小皇孙殿下,已经扯着缰绳,缓缓回转。
面上显出几分笑意,对着一旁的陈元也有了几分好脸色。
“若是想去打仗,不如等等明年,将军再寻机会去同陛下请命吧!”
语罢,萧明渊便丢下一旁神情呆滞的陈元,对着已经打马过来的宣珩迎上去。
“不是!等等——”陈元回过神来。
忍不住瞪大眼。
“什么叫等明年?!”他急忙追上前去,还想多问两句。
可是瞧见萧明渊已经走到皇太孙身前。
陈元皱了皱眉,转头盯着一旁透明人一样的周统领。
“这回你怎么不拉我了?”
已经从副统领荣升一级,成为神机营统领的周统领看了一眼陈元。
“大统领,卑职也想让您帮忙问问,可不可以把卑职也调去打仗。”
反正叨扰到皇太孙和萧将军这种事,大统领也不是第一回做了。
倒霉一点儿也不过是,这半个月的文书全由大统领自己看,营里头的庶务萧将军都放手不管,让大统领自己处置。
也不会累死人的!
周统领微微一笑,脚下挪了一步,将路给让了出来。
陈元:“”
陈元转头朝着外头走。
“算了算了!回头让萧将军来我营帐,我到时候再问。”
他陈元只是脑子转不过弯儿,又不是真傻子!
知道萧明渊那个护犊子的臭脾气,还上去找不痛快,那不是找罪受么?!
况且这种密事,恐怕正是皇太孙殿下那头露出点儿风声的。
傻子才在这个时候,凑到前面去揭人短呢!
“萧哥哥!”宣珩看着萧明渊。
眼睛亮亮地停在萧明渊身前,翻身下马。
瞧见一旁已经离去的陈元和周统领。
脚步又忍不住顿了顿:“陈将军和周将军怎么又走了?”
萧明渊上前一手牵着马。
又取出早就备好的锦帕,替自家小殿下擦了擦额上冒出来的汗珠。
“他们事多,殿下不必管他们。”
萧明渊轻笑一声。
今日他们倒是识相。
不过也是,眼见着京城诸位王爷,最迟明年也该前往封地就封了。
南边最近又传出来,有倭患作乱。
在这个当口,为江山稳定。
朝廷定然是要调动一些兵马,一来节制边境,以防生乱。
二来,也要为了陛下百年之后,替皇太孙压制藩王,提前留几分后手。
临江侯陈元是老将,魏国公一脉又是陛下忠臣。
若是明年沿海倭患再起,总是要派遣一个有能力,又忠心于朝的能臣武将,前去镇压。
陈将军如今得了喜讯,自然得识几分实务了。
萧明渊细细替自家小殿下擦了汗。
见他手中握着那把今日新得的火器,十分爱不释手的模样。
忍不住笑着开口:“这般沉甸甸的东西,殿下方才举着玩儿了都快一个时辰了,拿着不累么?”
他抬手将火器接过来,仔细抚了抚自家小殿下的手心上的红痕。
“都磨红了。”
萧明渊眉心微皱,握着自家小殿下的手掌心,有些心疼地轻轻揉了两下。
宣珩愣了愣,低头盯着萧明渊的动作。
心下又甜又暖,有些呆呆地任由萧明渊拉着。
抿了抿唇,忍不住开口告饶:“我没觉得疼的,萧哥哥别生气”
萧明渊轻叹一声。
自家小殿下这一身细皮嫩肉,是他花多少心思养出来的。
如今小孩儿手心看着只是有些红,若是放着不管,回去定然又要肿上一些,指不定还要起水泡。
到底是自己方才看着宣珩玩儿得尽兴,不忍心扰了他的兴致。
才没防备着叫小殿下不慎伤了自己。
萧明渊自己还心疼着呢,也不忍责怪。
闻言怕自己脸色不好,吓着自家小殿下了。
萧明渊连忙将人揽进怀里,垂首温柔地亲了亲宣珩的眉心。
而后柔声安抚道:“乖,是我没替思虑周全,如何还要同你生气?!”
说着,又柔声哄了自家小殿下两句。
拉着人坐下,取出随身携带的玉露膏,在上头厚厚地涂了一层。
宣珩乖顺地摊开手心,感觉到涂了药的地方泛着丝丝凉意,也没方才那般烫烫的。
忍不住舒服得眯着眼,凑上前在萧明渊肩侧轻轻蹭了一下。
“谢谢……萧哥哥……”小殿下心里甜甜的,软着声音朝着萧明渊道谢。
宣珩最喜欢萧明渊这般心疼宠溺自己,但是又怕他太担心自己伤处,心里不痛快。
小殿下抿抿唇,轻声开口:“涂了药已经好多了,日后……我自己也记着,不会再像今日这般贪玩了。”
萧明渊看着小孩儿眼巴巴看着自己,还一副乖乖认错保证的小模样。
凤眸更柔了一层,忍不住心下喟叹一声。
“又想招我心疼是不是?”萧明渊抚了抚宣珩的小脸儿,没忍住低头亲了亲那双漂亮的眼睛。
才抬首,手上轻轻抚了抚小殿下的背心:“喜欢玩儿就玩儿,方才连陈将军都说,太孙殿下天赋好,神机营的神射手日夜苦练都比不上我的珩儿呢!”
“殿下既然喜欢,不必在意旁的,我自会替你周全。”
小殿下的枪法,是萧明渊自己一点一点地教的。
眼见如今自家小殿下实在喜爱这些东西,又难得有天赋兴趣。
萧明渊可不愿拘着自家小孩儿。
况且,眼见着秋猎将至。
陛下年纪大了,猎场之上有些事情难免要身为皇太孙的宣珩代劳。
自家小殿下虽然不习武,却也并非手上缺真功夫的小吉祥物。
萧明渊温声道:“赶明儿我就让人去选些轻软的皮子,鞣制好了做个手套过来。”
“到时候殿下先穿戴在手上,再玩儿这些东西的时候,就要好受多了。”
手套是何物,宣珩从未听说过。
不过顾名思义,倒也能猜到。
“好。”宣珩点点头。
顿了顿,小皇孙殿下又抬起头,在萧明渊嘴角亲了亲。
“谢谢萧哥哥。”
萧明渊一笑,放在宣珩背心后面的掌心一路移上来。
直到贴到小殿下后颈,才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察觉到宣珩后退的动作一顿。
乖巧地抬着头无辜地看着自己。
萧明渊垂首,抚着小殿下的后颈,低声说道:“上回忘了教殿下了,除了让棋,道谢也可以像那样。”
说着,便俯身朝着自己面前可怜可爱的小殿下,温柔地吻了上去
第89章 第 89 章 萧明渊……
萧明渊同宣珩亲昵了一阵。
便哄着自家小殿下, 跟着去自己营帐里头歇息。
皇太孙殿下爱洁。
以往练习完骑射之后,总是要更衣,萧明渊早就吩咐人备了热水送到自己营帐内。
等他亲自伺候宣珩沐浴了, 又将宣珩身上汗湿的衣裳都换下。
将自家小皇孙浑身打理得清爽干净了, 萧明渊才让宣珩在帐内屏风后头隔着的内室软塌上安歇片刻。
自己则在外头,迅速处理完了帐中堆积的文书宗卷。
“此次秋猎,京师大营之中, 至少要调遣五千兵马去围场”
陈元听闻萧明渊从神机营回了军帐,便赶过来同萧明渊探讨。
如今正与萧明渊在舆图之上, 低声谈论秋猎之时的兵将调遣和布防的细节。
等大致敲定了, 陈元才立起身来。
他忍不住拍了拍萧明渊的肩膀:“幸好这回有你帮忙, 不然底下那几个小崽子又要吵吵半日都定不下来。”
他底下都是一群只知道打仗的大老粗。
打仗还行, 排兵布阵也能, 就是不爱在这些事上动脑子。
多亏了萧明渊事先将舆图都备好了, 又估算了预备的兵马人数,和布防的大致方位和缺口。
如此对照着舆图一步一步安排下去, 才简单省事得多。
萧明渊看着陈元俯下身, 将面前的舆图卷起来,又偷偷收回去藏在自己袖中。
他垂眸看了一眼, 到底没开口戳破。
只是略略压低了声音, 道:“五千兵马只是布防需要的大致数目, 以防万一, 大统领可多调配一千兵马, 作换防和替补用。”
陈元点点头:“这是自然。”
御前布防的事,关乎圣驾安危,是半点儿纰漏都出不得的!
多留一招后手,总比到时候出意外一时抽调不出来人马应付强。
陈元看了一眼萧明渊, 低声道:“这回秋猎,你定然是要跟着去的,你随侍皇太孙殿下身侧,领兵的事情是顾不上的。”
“不过底下那些愣头愣脑的,你也多指点指点。”
“我这回打算让五军营挑选四千五百将士,三千营调拨一千五百的骑兵,统领就直接让两个营的统领跟着去便是了。”
到时候他坐镇京师大营,如有什么意外,也能随时应对。
萧明渊抬起凤眸:“大统领如此安排并无不妥,不过”
陈元一愣:“不过什么?”
他没想到萧明渊还有别的想法,一时间起了兴味。
萧明渊淡声道:“不过我觉得,除了五军营和三千营之外,神机营的精兵,是不是也应该在这个时候拉出来亮亮相?”
陈元皱了皱眉:“神机营”
京师三大营之中,神机营虽然不是人数最多的,但却极为要紧。
这些年朝廷调拨给京师大营的军费,有不少都拨给神机营上头。
就连陛下那处,私底下还从内库补贴了不少,时不时还要垂问几句神机营火器的事。
如今神机营司造司也秘密成立了。
陈元知道萧明渊在负责此事,并未追问太多,但是也大抵知道些底细。
这神机营火器的威力么,他早就见识过了。
只是除了之前在战场之上,神机营回京之后,少有出现在人前的时候。
陈元心下也略略猜得出来,这怕是陛下留给皇太孙殿下的一张底牌。
但是如今神机营到底还在京师三营的管辖之内。
倘若真的在秋猎的时候,将神机营的那些家伙什全都亮出来,那他到时候不得被外头的人给烦死!
萧明渊一看陈元一脸苦相,便猜到对方心下所思。
他垂眸轻声开口:“大统领想想,秋猎本就是为了演练兵马和皇家行猎而举行的。”
“以往参与演练者,具为龙禁尉和锦衣卫,亮出来的也大多是些花拳绣腿的功夫,实在是没什么稀奇的。”
“若要论真本事,自然还得看我们京师大营这些上过战场的将士们。”
陈元忍不住挺起胸膛。
两眼微眯笑得牙不见眼的:“要论上阵杀敌,我们手底下的兵当然比他们那些花架子好。”
“不过秋猎又不是真打仗,以往京师大营的兵也只能再外围干看着。”
到底锦衣卫和龙禁尉都是御前禁卫。
天子近臣,陛下跟前的红人!
秋猎演练这等的好事,哪里轮得到他们!
萧明渊:“正是因为如此,大统领才应该尽力争取一番才是。”
他轻叹一声,压低声音,仿佛为陈元不值似的。
“朝中大臣一直以来都在主张削减军费,每次首当其冲的便是京师大营这数万兵马。”
“但大统领可曾听他们提过,要裁撤龙禁尉或是锦衣卫?”
陈元愣了愣。
龙禁尉和锦衣卫都属于御前禁卫。
那自然是同他们京师大营不同。
别以为他不知道。
龙禁尉里头,多得是那些高门世族封荫的子孙锦衣卫里头也有不少,是豪门寻贵里头寻不到出路的庶出子弟。
朝廷上那些道貌岸然的老油条,哪儿舍得动这两处门路?!
不过话说回来
陈元面色有些不好看:“你的意思是,在那些老东西眼里,就我们京师大营好欺负咯?”
这他可忍不了!
萧明渊抬眸:“倒也不全是。”
“龙禁尉和锦衣卫都在御前,有什么功绩,陛下也是第一时间知道。”
“可京师大营这两年一直屯兵在此,在御前露脸儿的机会也太少了。”
“朝中难免有些小人,嫉妒你统领这京师三营的数万兵马,有权有势,却又不服招揽拉拢。”
陈元:“”
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萧明渊见陈元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继续开口忽悠:“说到底了,陛下倚重偏心谁,朝臣便不敢随意在谁头上动刀。”
陈元点点头:“对!是这个道理!”
萧明渊眼含欣慰:“大统领倘若有心,何不借着这个机会,让神机营在人前露上一手。”
陈元已经完全被牵着鼻子走了。
轻咳一声,压低声音凑上前去问道:“萧老弟,我是个粗人,你不防说明白点儿,我该怎么做?”
萧明渊微微一笑:“属下建议,大统领此次可向陛下请示,另调拨五百神机营精兵,安排进秋猎场上,随同演武。”
“一来,可在陛下和满朝文武面前,显示我京师大营兵将的神威。”
“二来,比起五军营和三千营,神机营的精兵和火器,绝对能力压龙禁尉和锦衣卫。”
“这第三么”
萧明渊低声道:“将军可记得我方才提起过,明年或有战事。”
陈元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你细说!”
萧明渊道:“没事,只是最近看官中邸报,沿海一带有倭寇作祟,已经疾患成疾。”
“地方兵力不足,每每都是一时镇压却不能永绝后患。”
“若是明年再起匪患,定然是要派遣能臣武将前去一举歼灭”
“诶呀!”陈元咧开嘴,脸上忍不住都要笑出一朵花儿来了!
“那要是陛下看了神机营的东西,定然记着我们京师大营一回!”
到时候他可不就能先一步请命,领兵出京打仗了么!
萧明渊含笑开口:“陛下扶持成立司造司,自然也是为了神机营能有用武之地。”
“大统领何不顺应君心,也好让陛下看看,我京师大营的兵马,才是大景朝最威武雄壮之师。”
“哈哈!”陈元高兴地拍了拍萧明渊的肩膀。
咧着嘴直笑:“那好!我这就去给陛下奏请,调神机营的兵马去秋猎演武,领兵的不用选别人了,就你了萧老弟!”
说着,转头便高高兴兴出了萧明渊营帐。
萧明渊目视着陈元离去,面上也是十分满意。
除了方才说给陈元的那些好处。
神机营在这个时候示人于前,也能为他家小殿下在秋猎中,添几分底气。
萧明渊思忖起这些日子林毅传来的一些小心,凤眸微微一冷。
那些即将就藩的藩王们,私底下可不算太安分!
倘若没个震慑,怕是即便去了封地,也会想方设法地兴风作浪。
“侯爷。”
不多时,随侍护卫的东宫侍卫统领,前来禀报。
“回宫的车马已经预备好了。”
萧明渊垂眸:“路上可清理干净了?”
侍卫垂首答道:“卑职已经遵照吩咐,带人沿路清理过了。”
萧明渊一笑,站起身来:“好,你们下去预备着,殿下稍后便会启程。”
说着,便挥退了底下侍卫,转身绕过屏风后头,低声温柔唤醒自家小皇孙殿下。
“萧哥哥已经处理完公务了么?”
宣珩才刚醒,方才累极了。
萧明渊的营帐里头的被子柔软又舒适,内室里头又添了安神的香料一直熏着。
小殿下方才在软榻上躺了一会儿,不自觉便睡了过去,足足睡了半个多时辰。
宣珩顺着萧明渊的动作,抬手穿上了外袍,又低下头让萧明渊替自己戴好发冠。
一面低声问:“我们可要去陈将军面前辞行?”
他记着陈将军方才来的时候,还说有不少事要寻萧哥哥谈。
如今萧哥哥要同自己一道回去了,怕是来不及帮陈将军理事了。
不过到底陈元是萧明渊的上司,他总归是要替萧哥哥说两句话才好。
宣珩心下思忖,有自己在前面挡着,陈将军总不好要怪罪自家萧哥哥。
萧明渊哪里看不明白自家小殿下的心思。
忍不住低笑一声,俯身亲了亲宣珩的嘴角。
而后柔声开口:“陈将军方才还在帐里头,刚回去,他那处事忙,不必再前去辞行了。”
宣珩抿了抿唇,方才他睡得沉,竟然一点儿没听到。
“那是该回去了。”
小殿下回应般的亲了亲萧明渊的眼尾,有些心疼他如此辛苦。
低声说着:“今日出宫前,我让膳房炖了银耳枸杞甜汤,萧哥哥回去了陪我喝一些,好不好?”
银耳枸杞都是明目的好东西。
宣珩估摸着萧明渊今日处理公务,怕是有些眼睛有些乏累,喝上一些最好了。
萧明渊心下一暖。
抬手顺了顺小殿下的发尾,柔声应下了。
没过一会儿,宣珩穿戴整齐了,同萧明渊一道上了东宫的马车。
车马上难得安静些,萧明渊也不许自己看书。
小殿下坐在柔软的皮毛垫子上,靠在萧明渊怀里轻轻蹭了蹭,忍不住假寐起来。
萧明渊看着自家小孩儿像是还没醒盹儿的模样,凤眸闪过一丝笑意。
抬手从隔层里头,取了助眠的香薰殿上,又调整好自家小殿下的姿势,轻柔地拍抚着宣珩的肩背哄睡。
不多时,原本假寐的小殿下,便忍不住将头往萧明渊怀里埋了埋,呼吸变得绵长起来。
马车一路行进,很是平稳。
只是不多时,却渐渐慢了下来,穿过一处密林,缓缓在一旁空地停了下来。
萧明渊抬手缓缓撩开车帘,动作轻巧地推开车窗一角。
外头东宫的一众侍卫正静静侍立在车马边儿上。
侍卫统领瞧见车窗缓缓推开,露出萧明渊的脸。
忍不住扯了扯手上的缰绳,翻身下马,快步上前。
“侯爷。”没见着太孙殿下的人影,他很是老实地没有开口多问。
只是凑到萧明渊耳边低声回禀:“方才卑职清理过了,这一路跟过来的一共有二十七人,而且全都是身怀武艺的好手。”
“人都已经全数捉拿,全都被押在后面,等着听候发落。”
萧明渊凤眸微抬,淡声开口:“都带上来吧!”
“记得堵了嘴,别扰了殿下安眠。”
第90章 第 90 章 留两三个能问话的,其他……
“是。”
侍卫统领应声之后, 很快便将人全都带过来了。
所有人统统都被五花大绑,嘴也被堵得严严实实。
看到东宫的马车之时,他们之中显然有人慌了神。
嘴里呜呜咽咽的, 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话来求饶, 但是萧明渊却并没有理会。
出宫之前。
他便隐约察觉到了,暗中有人在窥视。
所以带着宣珩到了萧国公府之后,萧明渊专程停留了一阵。
只等着背地里的人跟上来, 想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些什么。
果然,出了城, 便有人按捺不住了。
“派了这么多人难为你们主子如此大方了!”
萧明渊含着笑, 抬起凤眸, 微微扫了一眼底下的“小蟊贼”。
其中几个被绑在一处的, 似乎神色格外的沉着冷静, 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显然是背后的主子, 精心培养出来的死士。
不过也有些受了刑,已经吓破了胆儿的, 眼下还呜呜咽咽, 仿佛要求饶保命。
——这显然不是同一批人马。
他并未如同这些人预料之中的一般,开口询问什么。
只是抬手招来一旁的侍卫统领。
而后开口, 淡声吩咐道:“留两三个能问话的, 其他的都拖下去, 直接埋了吧!”
“呜——”被堵住嘴的杀手们顿时瞪大了眼, 忍不住奋力地挣扎着。
可是全身上下被绑着根本不能动弹, 嘴里也被塞得死死地,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旁的侍卫已经听命动手,将底下那些小喽啰们全拖了下去。
余下三个蜷缩在原地, 神情又惊又俱,惶恐万分。
看着萧明渊的眼神,像是瞧见恶鬼似的。
不过这样的眼神,他见多了。
萧明渊垂眸看向侍卫统领。
“你事先可审问出来什么东西没有?”萧明渊低声问道。
“他们都是谁派过来的?”
侍卫统领皱了皱眉,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萧明渊。
“是”
“怎么?”萧明渊语调有些意外。
“难不成这都是些硬骨头,竟然一个都没审出来么?”
侍卫统领垂首:“不不是,卑职方才命底下人都一一审问过了,他们都说自己是是燕王殿下派来的。”
“燕王?”
萧明渊心下冷笑一声,垂眸看着底下那一群杀手。
“燕王倘若想要动手,会让你们这些蠢货来?”
就这些蠢货,连明面儿上的侍卫都没瞒过。
也敢妄想对皇太孙下杀手,还好意思栽赃给燕王?!
简直是异想天开!
侍卫统领有些惭愧地垂首:“卑职也觉得古怪,这些人的口供虽无甚差别,但是却各为其主,想来幕后主使应当并非同一个人。”
“只是只是方才卑职用了许多手段,他们也咬死不放,除了燕王,什么都没吐出来。”
侍卫统领说着,又低头看了一眼余下的三个杀手。
他们许是被方才萧明渊那般杀人不眨眼的架势,吓得有些动摇了。
又发觉他编出来的那些话,没能瞒得住萧明渊。
都脸色发白,神色惊惶的看着他们。
侍卫统领心下暗忖。
倘若这个时候重刑施压一番,未尝不能审问出来幕后主使。
“请侯爷再给卑职一个机会,卑职定然能从他们嘴里审问出来幕后”
话音未落,萧明渊便沉声开口:“不必了。”
他眸色平淡地看着剩下来的那三个人。
凤眸似乎还含着笑,面上看着好像极好言语商量的模样。
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叫人止不住胆寒到心神俱裂!
萧明渊:“你们主子是谁,我也没太多兴趣。”
最近盐税的事,自家小殿下得罪了不少人。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
更何况,自家小殿下还占着皇太孙的位置。
有些个蠢人即便是知道没用,但总归会有按捺不住,想使些昏招的时候。
“不过——”
“他们的手脚,实在是伸得太长了!”
萧明渊看着剩下的三人,语调微凉:“本侯不是好脾气的人,总归要给你们主子一些警告才好。”
他一向都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尤其是,这些人还敢胆大包天,当着他的面,打自家小殿下的主意。
这是当他是死的不成?!
既然这些人的手脚这么不安分,那便该斩干净了才好
“罢了!”萧明渊轻叹一声。
自家小殿下还在安睡,他也不想弄得鬼哭狼嚎的,听着也叫人心烦。
他压低声音,淡淡吩咐:“断了他们几个人的手脚,既然他们记得不自家主子是谁再去替他们寻寻主子。”
“等找到了,再使人盯着他们,让人乖乖爬回去。”
萧明渊笑道:“记得替本侯和我家太孙殿下,给你们主子带句话。”
“倘若再有下次,我断的就不是他底下狗的手脚了,连他的狗命,一起等着我来取。”.
入夜。
东宫。
“你说什么?被发现了?”宣玟猛地站起身来。
看着底下的下属,面色阴沉得可怕:“废物!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宣玟看着跪在殿前的人,咬牙切齿地开口:“本殿不是让你们不要打草惊蛇么?!这一行折损了多少人?”
属下顿了顿,低声开口:“派派去的十名死士。”
“除除了有一个被打断了手脚,扔到卢氏一族城郊外头的庄子外,剩剩下,听说都活活埋了”
宣玟咬了咬牙,心下又惊又怒!
几乎想要杀人了!
不但折损了这么多精心培养起来的死士,竟然还被人摸清楚了来路!
这和洗干净了脖子,等着人来砍有什么区别?!
“今日太孙身边儿有定远侯跟着,本殿说过了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轻举妄动——你们是全当耳旁风了么?!”
定远侯是什么人?!
那是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能活埋数万敌军的杀神!
宣玟就算是没在战场之上见识过,也听闻过对方的事迹。
若非格外周全的布局,傻子才敢当着萧明渊的面儿动手!
宣玟年纪尚小,母族卢氏虽是世族,但近几年也并不风光。
手底下的人马都是精心搜罗培养的。
折损一个都要心疼不已,今日却一下子折了十个出去!
还连私底下在城外布置的暗桩,都让人摸清楚了!
思忖至此,宣玟猛地开森*晚*整*理口:“快!命底下所有人马都从庄子上撤走!还有,没本殿的命令,今后绝不准轻举妄动!”
属下连忙开口:“老太爷发觉不对,已经命人手全都撤下了。”
看着自家主子着急上火。
他忍不住又开阔:“此次此次底下人是听从殿下命令,只是一路跟踪。”
“可可半路上不知道遇到哪路人马,竟然动了行刺的心思。”
“我等才被牵连了,实在不敢背弃主子,才顺着那些人,说是燕王殿下派去的可是,可是没想到最后,他们还是寻到卢氏的暗桩,将人送来了。”
“殿殿下,那另一路人马,可要属下去追查一番?!”
宣玟脸色铁青:“不必了!”
他就说怎么不对!
前些日子齐王府的人便寻过他,言语间似有合作之意。
宣玟虽然不在朝堂,也知道齐王赵王自成一党,在朝中对储君之位觊觎良久。
如今这般舍下脸皮来求他相助,不过是想借刀杀人罢了。
索性宣玟也并不介意利用一番。
这些日子,时不时会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过去。
今日皇太孙出宫,宣玟也使人递了消息过去。
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愚蠢!
不但如此莽撞动手,还险些将他拉下水!
宣玟心下沉沉。
他一向聪明,即便是恨宣珩入骨,也从未正面对宣珩动过手。
即便是宣珩真的要腾出位置,那也不应该他来动手。
他同自家大哥乃是血亲!
同为先太子的嫡子!
倘若哪日他大哥“意外”亡故,他自然能够挑起东宫一系重担。
取代他的好大哥,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太孙殿下!
可如今,这一切计划,却被齐王那个蠢货连累
倘若大哥真的怀疑他有别的心思,怕是这东宫之内,都难在有他的立足之地!
宣玟在原地来回踱步,心下几乎似烈火烹油一般焦躁难忍。
少顷,殿门外隐隐传来一道声音。
“拜见太子妃娘娘”
宣玟猛地顿住脚步,抬眼一看,却见一宫装女子缓缓走近内殿。
“母妃!”
来人正是先太子继任的太子妃,如今孀居在东宫秋苑的卢氏。
卢妃娘娘一进殿中,瞧着一地碎裂的茶盏和水渍,便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是做什么?”卢妃语调微沉。
宣玟抿了抿唇:“母妃我——”
话到嘴边,看着卢妃冷淡的神色,宣玟还是躬身拜下:“是孩儿莽撞,还请母妃责罚。”
卢妃闻言并未开口,只是缓缓走到宣玟身前的贵妃榻上端坐。
而后才抬起头,看着宣玟,语调温婉平淡地开口训话:“不过是折了几个人马,便如此失常,本宫平日对你的教导看来你是从未放在心上了。”
宣玟神色一慌,连忙跪在地上,膝盖碰到碎裂的瓷片也不敢动。
“是是孩儿的错,请母妃息怒。”宣玟咬着牙低头认错。
卢妃垂眸,端起侍女奉上来的茶,轻轻抚了抚而后淡淡呷了一口。
而后才温声开口:“你最近做的事,母妃都知道了。”
宣玟抬起头:“母妃,我——”
“你心太急了,玟儿。”卢妃沉声道。
“你既然知道不能轻易对太孙动手,为何要插手齐王的事?”卢妃垂眸低声反问。
她略微抬头,语调微扬:“齐王和赵王均为藩王,本就同我们东宫不是一路人。”
“本宫一直教导你,东宫才是你我母子的根本,你和你大哥三弟,才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任何时候,在外你都不应该生出半分针对你大哥不利的心思。”
宣玟垂眸:“孩儿明白,可是大哥这些年不也变了吗?他明明可以为我谋划,我也是大哥的骨肉兄弟”
可是自从宣珩当上太孙之后,他便再也不曾像小时候那样,对他百般照顾,什么事都想着他。
就连他想要入朝,只是像要替他分分忧,干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
高高在上地皇太孙殿下,都不乐意施舍半分!
卢妃动作一顿,重重地将茶盏搁置下来。
“糊涂!你大哥的心思,旁人不能体谅,你难道也不能体谅么?”
“本宫是怎么教导你的?太孙殿下如今在朝中树敌太多,已经如履薄冰自顾不暇!你还要因为一些争风吃醋的小孩子玩意儿,同你大哥置气!”
“你是要气死本宫么?!”
宣玟心下一慌,顾不得旁的,连忙朝着卢妃告饶:“母妃息怒,是孩儿不懂事,您责罚孩儿吧!”
卢妃深吸一口气:“本宫自然是要罚的!从今日起,你每日下学之后,便去本宫后殿的小佛堂跪两个时辰,替你大哥在佛前抄录佛经赎罪。”
“至于今日你听旁人挑拨,同太孙殿下置气,莽撞泄露你大哥行踪的事,本宫自会去太孙面前解释!”
宣玟再傻,也知道自己母妃是寻了由头给自己脱罪。
呐呐应诺:“是孩儿,孩儿多谢母妃。”
卢妃语调缓了下来:“好在你及时反悔,差人跟着太孙殿下,打算提醒你大哥,只可惜底下人嘴笨,反倒被齐王的人污蔑——”
“这事,本宫自然也会替你解释清楚。”
卢妃温声开口:“太孙殿下是个和气性子,想来是不会多加怪罪的,你也莫要仗着太孙脾气好,便没个记性。”
宣玟垂首,红着眼眶应下了。仿佛真的记住教训了一般。
卢妃这才满意了:“罢了,你起来吧!”
宣玟咬了咬牙,一瘸一拐叫人搀扶起来,膝盖上还带着碎瓷片硌出来的斑斑血迹。
卢妃看了,闭了闭眼,低声道:“膝盖疼么?”
宣玟垂首:“回母妃,疼的。”
卢妃叹了一口气:“那也比你莽莽撞撞摔跟头好。”
“你外祖派来的死士和人马,我已经让人全送回去了,你未成婚入朝之前,都不得再调遣卢氏一族的人马。”
“好好反省反省,等抄录完佛经,再去太孙面前磕头认错。”
宣玟低声应诺:“是”
直到恭送走自己母妃,他才敢让底下人去传太医,来包扎自己膝盖上的伤口。【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