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月在外头准备汤药的间隙，只听屋子里头传来一阵摔东西的声音。她心里一紧，连忙冲进去，只见壮硕的黄义正拽着床上许恒的衣袖不撒手。一旁的地上，是滚落的盘子和水果。
“这是怎么了？”淡月小心翼翼避开一个又一个的障碍物，来到床前，将手中已经晾到温热的汤药递给许恒，“该喝药了。”
“放手。”许恒因为黄义抓住他的动作无法接过，他出言提醒。
黄义的眼神看着地上，嘴角都在用力，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不放，如果你不愿意加入赤蛇帮，我黄义今天就是死在这儿也不放。”
淡月的眉间轻挑，含着笑意看向许恒，“那，他不愿意放手，夫君也喝不了药，难不成要我越过一个人去喂你？”
许恒用眉眼警告她不要在此刻调皮，她却不以为然索性在床边一坐，用勺子舀起汤药，在碗边刮掉底下的遗珠，然后身子前倾，手也伸的长长的，“啊——”
他们二人中间本就隔了一个人，这下许恒也要直起上身往前探才能喝到，他费劲巴力的喝下一口汤药，苦涩无边的感觉在身体中蔓延。
黄义看着二人若无其事地将他当成透明状，忍不住说道：“许娘子，你也劝劝欢哥，此前的做法确实是我不对，赔礼道歉，金银财宝的都给了，若是还觉得不够，尽管提要求就是。”
淡月再一次舀起一勺汤药，便喂给许恒便说道：“你们究竟是需要我夫君呢，还是因为没找到女子尸首而需要他出面呢？”
被拆穿心思的黄义一下子愣住，他深吸一口气，“我黄义向来敢作敢当。确实是需要许欢兄弟出面一趟，上家找不到尸首也不会信我们的话，但这仅仅是其一。其二是，赤蛇帮也需要像许欢兄弟这样的能人。我们已经折损了不少弟兄，特殊时期像许欢兄弟这样主动请缨又有勇有谋的太少了。”
“呵。”淡月冷笑出声，“你们的敲门砖可真是难啊，若是我夫君答应了，岂不是要被人笑话，这人搭上了半条命，还是被自己人给揍的，你说可笑不可笑？”
“不会不会！”黄义噌的一下起身，跪麻了的腿丝毫没有给他面子，只站起来一瞬间便再次跪到地上，他却也是个不拘小节的，“先前误会许欢兄弟，打伤许欢兄弟，我黄义愿意在此挨上几记重拳，或是捅我几刀都无妨，只要二位能解气。”
“好啊。”淡月冰冷的声音传来，下一秒，手中的汤碗狠狠砸落在地，摔成几瓣，她随手拿起一块锋利的碎片，便抵在黄义的脖颈上。
黄义不断眨着眼睛，却没有退后或抵抗，甚至还将身子往前送了送：“许娘子尽管动手，若是手滑了，我黄义死在这儿，也只请二位能替我看护父母，别无二话！”
他的脖子处一片鲜红的血迹流淌下来，淡月死死盯着他，他仍然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好了，月儿。”许恒终于出声制止。
淡月赌气地“哼”了一声将碎片随手扔在地上，侧过身去。
黄义一脸欣喜，“许欢兄弟这是答应了？”
“我原也是奔着赤蛇帮去的，只是途中黄兄弟的疑心太重，当时我未与你交代那人的下落，也是为了保护妻子。”
黄义连连点头：“是，是。”
许恒停顿了一会儿才说：“并非是我无意加入，只是就像吾妻说的，赤蛇帮仅仅是一次敲门砖的测试就如此严重。世人常说，心不齐则无义，面对自己人的质疑，这一点，我不敢赌。况且许某只有一条命，今后还有妻儿父母需要看顾，实在是不敢从。”
“我夫君的意思是，瞧着你们处事方式其中定是内斗的厉害，他进去说不准还要站队，若是站错了一命呜呼，我可就成了寡妇。到时候我们一家老小，你们又怎会管。”淡月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
“月儿。”许恒再次出言提醒，这次的语气里头带了些宠溺。
淡月回眸眨眨眼，“知道了，不说就是。”
黄义却一本正经了起来，“许娘子说得通俗易懂，这下我明白了。许欢兄弟果真聪明，竟然能看出帮里头的内斗。不过我跟你保证，若是你来了，肯替这件事收尾，我黄义定会关照万分，我有一口吃的绝不让你的家人挨饿！”
此言引起了一旁淡月的注意，她缓缓转身，看着腿已经麻木却仍然跪在地上的黄义，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泛起一阵怜悯。
眼看着许恒眉头皱起仍要再起一军时，淡月赶在他开口的前头说道：“我们已经知道了你的诚意，但我夫君伤重你也瞧见了，他方才的药才喝了一口，现下得重新去熬煮，黄公子，不送。”
没想到被下了逐客令的黄义哑然在地，他试图从许恒身上找突破口，怎料他直接顺势躺了下去，他已不好再留，扶着已经酸麻的腿站起身，恭恭敬敬的一拜，“黄义静候二位佳音。”
随后，他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右腿似是已经酸胀得厉害，每次落地仅一瞬便抬起。
淡月在他身后缓步走着，直到人走了出去，在一众期盼的眼神中关上了院门。
“怎么不让我继续说下去？”许恒见她端着刚盛出来的药前来，不解地问道。
淡月没有回答，只是一勺一勺的将药汤舀起又放下，嘴边不断呼出气息让汤药凉的快些。
“给你，大夫今日换了药材，是比之前苦了些，但还是要一口饮尽才好。”
许恒接过黑黢黢的药汤，在凝视了几秒后一口饮尽，无尽的苦涩让他紧紧皱起眉头，下一瞬，鼻尖传来好闻的桂花香气。
是她的手中有一枚桂花糖。
他飞快将糖拿起塞进嘴里，微微的甜缓解了方才的苦涩，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她伸手过来想接走汤碗，却没有想回答的意思，他再次开口问道：“是怕我跟他再起冲突吗？”
“不是。”这次淡月倒是回答得快，却没有下文。
她转过身准备出去，许恒立马叫住她：“那是什么？”
淡月的步伐未停，在快要走出门口时留下一句话：“对你而言，民是什么？”
夜半三更响，郊外那座农庄的主屋内仍然烛火正盛。
已经能够下床走动的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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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正坐在门口的桌子前，对着那壶茶发呆。
他在思索淡月留下的问题和今日她阻止自己和黄义继续博弈有什么关联，却怎么也想不通。
“她是不是单纯想我回答这个问题？”
许恒修长的手敲击茶碗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对，可我问她的问题，她回答的又是另一个问题，这是什么意思？”
那声响越来越重，已经不再清脆而是转为闷声，他的指甲也感到有些疼痛。
在另一个屋子的淡月观察这边了许久，她的屋门敞开，感受着冬日凉风和屋内暖意的碰撞。她瞧着旁边暖黄色的光里一直有个影子，直到四更天，外头的梆子声响起，她才看了最后一眼，关上了屋门。
第二天一早，院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淡月，她打开门一看......
淡月瞧着带来食材的人有些诧异：“怎么是你？管子呢？”
来的不是别人，而是黄义，他嘿嘿一笑道：“我让他在帮里头帮忙去了，以后一日三餐我来给二位送。”
说完，他似是觉得不妥，又补充了一句：“啊！不是为了催你们的意思，那个人毕竟是我打伤的，你们想在这里住多久都行，哪怕最后告诉我一声想回家了都行。”
淡月挑眉问道：“你不怕我们回去之后告到官府了？”
“还是那句话，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抓我一人就够了。只是我的父母，还望二位能够心软帮衬一二。”
她看着黄义挺直胸膛的动作良久，转身拿过桌子上的餐盒，淡淡地说道：“知道了，我们不会这么做的。”
黄义一下子雀跃起来：“那是愿意加入我们了？”
淡月：“......再看吧。”
反手关了门，没想到许恒悄无声息地就出现在她背后，一回头，刚好撞上他的胸膛。
淡月有些恼：“你！”
许恒抢答：“民就是民，我是民，郡主是...”
隔墙有耳。
淡月连忙捂住他的唇，摇摇头。
他重新说道：“我是民，你是民，外头的也是民。”
闻声，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往前走去。许恒见状连忙追上去，耳畔传来她的声音。
“所以呢，我们都是民，民又是什么？”
淡月感觉手腕处被他拉住，只好停下脚步回望，只见他好看的眼眸有些异样。
“到底是想考我些什么呢？我还有伤在身，可否直接告知？”
她落下眸子，道：“你说我们都是民，可我们所在意的，和黄义所在意的，相同吗？”
许恒答道：“自是不同。就算是民，也分三六九等。他们敢杀官，敢扰乱纲常不顾后果的事，我做不出来。”
“许恒，你可曾想过，他们或许是有苦衷的呢？”
此话一出，许恒似是遭受了晴天霹雳般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直到淡月再次从屋里出来时，看见他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眼神空洞且落寞。
“看来，你是理解了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