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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起水翠连璧本难双

作者:西飞陇山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虽只是个影子,但是在京城的地界看见这文州的特产,难免还是让人心有戚戚。


    在数层怪石的掩映下,火光勾射交叠,凝成了那慈英仙人的清晰立像。


    影子里面漆黑,却依稀能看出长袖如水披帛飘飞的婉约体态。


    刹那间,沈厌卿见过的几十幅慈英太子像从他脑中闪过,动作各异,却都是万年不变的恬静笑意。


    “这是——”


    “是什么?老师。”


    姜孚依旧贴在他耳畔,语气冷静的很,令他心中异常的悸动慢慢平复下来。


    沈厌卿深吸一口气:


    “是……第一幅慈英太子像。”


    比当今文州皪山上那位活的鹿慈英,存世还要更久。


    他不会记错,鹿慈英带他往正堂时特意向他展示过。


    他不自觉地将灯笼换了手,回想着那幅画上的动作模仿起来。


    他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


    “据说这一副是家慈亲手所绘,不过我那时……总之无法确认就是了。”


    鹿慈英向他展开画卷时是这样说的。


    荣宁想留下什么?她为什么那样画?


    ——她也见过这道影子吗?


    或者说,这就是她留下的印记?


    仙人的手应当是放在胸前的,掩在影子里,指着一个方向。


    是了,这确然只有他才能知道,唯有他才去过文州又回来,唯有他能在京城复述出这个动作……


    他看向那个方向。


    北侧,是一片毫无异常的石壁。


    姜孚会意,也看向那里,点了点头。


    “叫人来吧。”


    ……


    哪怕已经苦干了半日,沛莲等人的兴致依然很高,凿子锤子几乎抡出风来。


    火烧水浇,石壁渐渐变薄倒塌,未见里面有什么空洞或是机关。


    但众人并未因此泄气,提起铲子又向下探查,挖了四五尺的样子,终于触到一坚硬界面。


    拨开浮土,可见一红玉小环,似乎与下方相连。


    沈厌卿走上前去,低身摸了摸那玉环。


    是松动的。


    他往周围叩叩敲敲,探了半晌,起身让开道:


    “从这,到这里。清理干净,就可以了。”


    苦力们看了皇帝一眼,接着埋头苦刨。


    不多时,露出了整片的平整石板,与周围嵌得严丝合缝。


    要撬开吗?


    挖坑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总觉得人手不甚够用。


    沈厌卿却道:


    “多谢你们,下去歇息吧。”


    帝师转向皇帝,一颔首:


    “须向陛下再借一回二十二。”


    ……


    粉衣粉面罩的暗卫被传了回来,蹦蹦跳跳一副很是欢脱的样子,扬着嗓音叫了一声帝师金安。


    沈厌卿招招手,叫她到自己身边来,低头问她:


    “有没有带火油?”


    二十二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瓶:


    “有的帝师!有的!”


    “灯芯草?”


    二十二往怀里一探:


    “也有!”


    “酒呢?”


    二十二半蹲下身,摸摸小腿肚子。


    “拆几个火弹,差不多可得一二盅烈的。再多,恐怕就要向仁王殿下借了……”


    沈厌卿点头:


    “够用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向地上那红玉环:


    “拉起来,挟两根草到那孔洞的缝里。然后将另两样兑起来,向里面注,先一比一试着。”


    “是!”


    二十二把几样东西都掏出来,窸窸窣窣鼓捣了一阵,蹲到石板旁边。


    她伸出小指,勾起红玉小环,往上一拉,果然抽出了半寸长的金属细棒,但再往上就一点儿也提不动了。


    二十二抽出几根灯芯草,插进去垫着,转头鼓捣起火弹和火油来。


    酒是馏过的,相当的烈;火油颜色澄黄,更是呛人。


    安芰捧来两只软垫,沈厌卿在她旁边坐下,收着衣摆小心着沾到土,很认真地盯着。


    宁蕖拿来一个小陶盅。


    小姑娘道了声谢,顺着他的手把两样东西倒进去,拿根草搅匀了,才把小盅接过来,抵在孔洞边上。


    “要慢一点。”


    沈厌卿叮嘱道。


    “晓得的——!”


    二十二手上幅度小,声音也跟着低下来。


    那散发着呛人气味的混合液体顺着草棍淌进红玉环下的小孔,流的很慢,略显粘稠。


    孔洞下面似乎有着不小空间,半盅倾进去也不见满出来。


    沈厌卿伸出几指,抵在地面上。


    周围太吵了,他听不清,连提灯中火烛的噼啪声都成了干扰,只能用这种方式。


    地下传来极轻极轻的震动……


    是机括。


    细流经轨道往下去,与金属的侧壁粘合又分开,留下液痕,是另一种声音。


    他闭眼想象着。


    良久他忽然睁眼,虚点了点二十二的左手。


    二十二会意,往小盅里掺酒。


    三滴、五滴、十滴、一十二滴。


    “可以了。点火。”


    二十二很利落地掏出火石,摆好了准备的姿势,又问了一遍确认:


    “点火?”


    “点。”


    若从旁边来看,定要以为这二人搭档了十几年,默契得交流时用不上几个字。


    浸了油的灯草燃的极快,爆出数点刺眼火花,一路直冲往下,没进孔洞边缘。


    之后,只见缕缕细烟飘出。


    半柱烟的时间过去,没有任何动静。


    但现场竟无一人出声,因为帝师仍认真摸着石板表面,皇帝也正认真看着帝师的动作。


    此时此刻若是打扰,实在是有些不知好歹。


    咯噔一声轻响。


    声音很小,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沈厌卿猛地站起,一把拉起二十二往后退去。


    那顶着红玉环的金属小棍忽然爆起一阵闪光,随后不知何为媒介地剧烈燃烧起来,冒起熊熊白烟,在一片漆黑夜景中尤为扎眼。


    众人都不由自主别过头去,防着眼睛被灼伤。


    再转脸回来时,那红玉的小圈已经消失,原本的地方多了一枚湖蓝色嵌着金纹的翡翠镯子,竖直立着,由一金属片固定在石板上。


    这一看便价值连城的珠宝,此时此刻看起来倒像是这石板的把手。


    不知下面究竟藏了什么,值得如此装饰?


    沈厌卿哭笑不得地看着二十二手里扯着的两个软垫:


    “怎么把这也带上了?东西重要还是人重要?”


    二十二拍拍垫子上面的灰,高高兴兴递给了安芰:


    “啊呀,陛下常教导我们,要惜物!”


    她大步往回走去,弯腰摸了摸那镯子,往边上挪了些,让出石板的边缘。


    下一刻她手下一发力,竟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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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她身量还长些的石板整块掀起——


    她拎着石板,立在空中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如何放下:


    那漂亮镯子还在上面呀!


    二十二朝帝师那边眨眨眼,还是多废了些劲,把石板正着放在旁边。


    虽然猜到领头的暗卫不可能是凡俗之人,但看见这最多不过十六七的少女能有如此怪力,在场诸位还是多少有些震撼的。


    沛莲小声嘟囔:


    “真是翠么?怎的这样结实?”


    丰荷贴到她旁边回道:


    “……她捏的是下面的铁制凸起,伤不到镯子。”


    说话间石板扬起来的灰已经散去,露出下面黑漆漆一个洞口,不知有多少深浅。


    仔细去听,下方竟还隐隐有乐声传来。


    有人备好了点着蜡烛的小架子。放下去,火光闪了闪,还是灭了。


    下不去啊。


    二十二探头看了看,见不能立即下去查探,转身看石板去了。


    不知道她掏了什么工具,竟两下把那湖蓝镯子起了出来,拿个绢布包起来,献宝似的捧到沈厌卿面前去:


    “帝师请看!”


    沈厌卿看她方才有功,也不好斥她,只笑着推出去:


    “去!像什么话!谁才是你的主子?”


    二十二振振有词:


    “我听是听陛下的,可是得请帝师先看看有没有问题呀。”


    沈厌卿回头看去,见姜孚也正朝着这边微笑,只好接过来仔细端详,借着衬布把表面的灰尘轻轻蹭去。


    不会有问题的。


    当年杨金风呈上来的册子里,正有一只形状如此的镯子。


    而从前朝宫内库房的记录来看,荣宁死前所戴的那一只,本该是一双对镯。


    ……


    吃过晚饭的功夫,宫人来报,说那边的气放好了,要定让谁下去。


    二十二难得在明面上吃了顿饭,正暗暗在桌下翘着脚高兴,一听见这便窜了起来,规规矩矩站在桌边待命。


    姜孚颔首,正要点其他人同她一起,却又见帝师起身。


    “臣与她一起。”


    不待姜孚说话,沈厌卿又道:


    “地宫存世日久,有些东西也许见一次光就损坏了,保险起见,还是臣亲眼下去见过才好。”


    “那我——”


    “陛下万金之躯,自然不可冒险。”


    姜孚泄气。


    其实他也都明白,谁也不可能放着他下去,那是胡闹。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明日京城就要全乱了。


    他知道若是老师都不能全身而退,派谁同去也没有用。但是,但是……


    沈厌卿躬身一拜,随后抬手抚上左耳耳垂。


    这动作做的自然,但皇帝还是看出帝师摸了个空时的愣怔。


    “……您要把那坠儿托给我,叫我安心?”


    “其实不必的,老师,我信得过您。”


    姜孚笑的有点勉强。


    只要一想起那耳坠的来历,他就好像被妒火点了起来,偏偏表面上还要装作一无所知。


    有什么的呢?他想,那人已经……他才是……


    可他的一切心思都没逃开帝师的眼睛。


    他的老师朝他微笑,温声说道:


    “事情并不都如陛下想的那样。”


    “待臣回来,自会找个空闲向陛下解释。”


    他们之间最好永远是如此。


    永远别有互相瞒着的事情,永远让对方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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