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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登宝船

作者:永绥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梁猴儿撞开院门,身后跟着皂衣未褪的付春山,腰间铁火牌随步履挟风作响。


    “周娘子,咱们几时动身?要去哪儿?”青年嗓音裹着雀跃,面上是毫不掩饰的蓄势待发,皂靴堪堪停在门外,看起来像是连家门都不想进了。


    周行露未应声,先看向身侧。


    和气丰腴的妇人脸上笑意微敛,意味不明地轻叱一声:“这个泼猴!”


    事已至此,梁母也不想着拦人了,她站起身,嗔骂声里掺着三分颤:“还不快去,省得我大清早的还要听着凿凿泄愤的砍柴声,倒落个清净!”


    妇人头也不回地进了灶间,木门吱呀合拢的刹那,余光瞥见其肩头微颤。


    周行露抿抿唇,方才不急不缓地抬步向梁猴儿他们走去。


    待四人行至院外,不过数百步,刚还狠下心来进屋的梁母再度冲了出来。


    “等等,你们等等!”体格健壮的丰腴妇人健步如飞,脚步急促啪嗒作响。


    众人自然而然地停下来,只见追上来的梁母面色僵红,发间桃木簪斜坠欲落,漏下几缕黑灰交杂的头发,贴在她津汗微湿的额头。


    “娘!”梁猴儿看她这样着急,怕她岔气慌忙去扶:“怎么啦?”


    梁母不由分说地把一个大油纸包塞进梁猴儿怀里,头埋得低低的,似是在大口缓气:“路上吃,当个零嘴。”怕梁猴儿嫌麻烦,她连忙补充道:“放心,我都切得薄薄的,好拿!”


    卤香混着八角茴香透纸而出,勾得从中午开始就念的小猴儿一个激灵——正是他晌午偷瞄了七八回的炖肘子。


    梁猴儿呲着牙憨笑点头:“还是娘贴心!放心,我和大家分一分,一定不吃独食!”


    “你个臭小子!”梁母抬起脸来,手掌习惯性袭上对面胳膊,笑骂道:“就你机灵!”


    想到后面可能发生的事情,妇人指尖一顿,宽厚手掌在腰间围裙上擦了又擦,才慢慢拨开散在眼边的头发。


    那双不算秀美的眼睛里,装满了复杂到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你们……路上当心着些。”


    说完,她也不留恋,轻柔地拍了拍梁猴儿的手,背过身去步履缓缓地走向自家院落。


    梁猴儿看着她蹒跚的背影,不知怎得觉得自家娘亲有些仓皇落寞。


    待在原地愣了片刻,他突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道:“哎呀!我该和我娘说一声的,让她不用等我用吃饭了!”


    话音未落,腕间忽覆微凉。


    周行露松开拉人的手,少女背对着明媚秋光,睫羽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眸中情绪:“若脚程快些,或许能赶得及晚膳。”


    听她这样解释,梁猴儿也没多想。他挠了挠脑袋,大剌剌地转身继续往前走:“好啊,那我们快些!”


    四个年轻挺拔的身影迎风大步远走,无拘无束中,鲜亮崭新的发带在空中荡出个昂扬轻快的弧。


    ***


    街市浩穰,人烟稠密,雕车竞逐,罗绮飘香。


    溧水县码头迎来下半年中最热闹的时刻,附近几个县城的游人散客几乎全聚到这里。


    梁猴儿仗着自己手长脚长,不好容易挤开一条道,带着身后同伴一起涌入人群聚集最多的渡口。


    只见江边千帆竞发,大大小小的乌篷船在石阶前挤作青鳞,货船桅杆织成密林,粗麻绳甩出的水珠尚未落地,便被赤膊力夫的号子声震碎在咸腥江风里。


    更让人侧目的是,吃水最深的内湾处,一艘八丈宝船劈开粼粼金波,赫然矗立。朱漆船首雕着怒目麒麟,十六面赭色云帆猎猎招展。[1]


    船前又杵三人高的木架一座,上头用彩帛扎就的梯形平面作檐,檐下挂着流苏,每层檐顶又都扎缚出山形的花架,挂着山水鸟兽、花草神佛等各类装饰纸画儿。


    有两个穿着青短打的伶人分立于这鲜艳缤纷的彩楼欢门两侧,一人高举一面墨痕恣意、写着“云机”二字的红绸旗帜,一人横端着一个闪亮黄澄的铜锣,向欲往里头挤的游客们收取门票钱。


    “客官!云机社宝船初到宝地,有艺献上,一人承惠五文,仅此一次,错过难补!”梁猴儿混在人群中,还没弄清楚情况,就一头扎进那买票伶人的怀里。


    他挠挠脑袋,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伸向怀中的手却微微一顿。


    面上正尴尬,身边已经伸出一只葱白素手,早有准备的周行露数出四人份的铜钱,回过头来浅笑盈盈:“说好了,我今日请你们看戏。”


    见她这般大方,梁猴儿嘿嘿一笑,也不急着推辞。此处人潮汹涌,不好分说,几人只把道谢按下,先一同抬步登船向内走去。


    越过那半人宽彩楼欢门,爬上特意铺设的木阶,梁猴儿原本就觉惊异的眼睛睁得更大。


    只见那几丈见方的宽阔甲板之上,四角立下高柱,柱身雕有龙凤呈祥之纹,栩栩如生,好不气派。柱上搭起飞檐翘角的顶棚,藻井华丽,内嵌明瓦琉璃,透光不透影。


    三层楼船高的顶棚正中,又悬着一盏浩荡威仪的珠灯。


    珠灯上覆华盖,其下周边六面围以彩珠穿就的蝙蝠珠片,角间饰以彩珠蝴蝶。尾层珠帘结成“星辉不夜,万象位摇,结彩莲炬”十二字样,即便在白昼也流转着七彩晕光。[2]


    这样精美绝伦的物件儿,哪是五文门票钱就能一睹的华贵风姿!


    梁猴儿只听身侧惊呼连连,是和他一样被甲板上的奢华盛景震慑住的观客们。


    这,这,这!这手笔也太大了!


    若不是那珠灯高悬漫过众人头顶数尺,甲板两侧又有数十面目凶煞的高大壮汉把守,观客中有些眼皮子浅的浑人恨不得跃上去亲自采撷一二。


    要是能薅下一两颗银珠珊瑚,他们也是赚大了呀!


    周行露同样惊讶这船上的布置,然而下一瞬,少女眼底疑虑防备更甚:这样大费周章的布置,就为了让人看戏?


    来不及多想,四人又被人潮推搡着继续向前,直至行到甲板正前方的高台前。


    以浩瀚水天为背景,一座精巧戏台伫立船头。戏台三面以竹墙围之,绿杆上缠着藤蔓,青叶间点缀着几朵野花,不似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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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装饰华贵,却别有一番返璞归真的风味。


    戏台唯一空出的一面正对人群,左侧悬挂着一幅几米长的红绸,上书“大戏即将开场”六个大字,笔力遒劲,气势磅礴。


    眼下观客未到齐,台上却已演起了预热节目。和船下彩楼欢门前的两个穿着一致青短打的数十伶人手持乐器,或唱或打,身姿翩跹,好不热闹。


    “周娘子,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呀?”梁猴儿好不容易占据一处视野不错的地方,颇为狼狈地拉长脖子问道。


    说话间,他侧身让过一个抱着孩子的汉子,随后又感觉自己的鞋跟不知被后头什么人踩掉了一半。


    “找你的‘未来师父’啊!”周行露回答得也有些艰难。


    相比于其他三个身高体壮的男人,她的身材更加单薄娇小。如今挤在络绎不绝的观客里,要不是有裴烬时不时拉她一把,只凭旁边肉感扎实的妇人扭胯一摆,就能立时把这腰还没她腿粗的小娘子弹飞出去。


    两人浮沉在人海中,扯着嗓子一番问答,都觉有气竭。却听台上锣鼓霹雳一响,原本还躁动不安的人群立时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齐刷刷往台上看去。


    原本还蹦跳着伶人的戏台如今空无一人,一阵青烟掠过,不知何处突然冒出来一位身着月白道袍的老人。


    那人手持一柄绘有八卦图案的折扇,缓步走入台中,棚顶珠灯折射日光,在他身上落下绚丽斑驳的光影。


    他先是向四周作揖,随后朗声开口,声音洪亮:“诸位父老乡亲,今日吾等来此献技,多谢诸位捧场前来。眼下诸事备齐,愿以微薄幻艺,博诸君一笑。”


    残存的烟雾缓缓散去,台上人一揖作罢抬起头来,须发皆白的脸上一丝皱纹也无,惊得几个站在前排瞧得清楚的大娘齐齐吸气。


    呦吼!哪里来的老神仙!


    “他他他!”几乎是看到这张面孔的一瞬间,梁猴儿就认了出来,他双目圆瞪,连嘶喊出来的声音都惊得变了调,这不就是让他日思夜想的银发人嘛!


    周行露听到他的惊呼,对他遥遥点头,表示确认。


    梁猴儿直觉自己头脑一阵眩晕发白,耳中不断回响着刚才银发人口中的“幻艺”二字,面上顿时潮红汹涌,酝酿片刻,他怒喝一声:“他居然敢骗我!”


    哪里是什么武功高手,居然是个街头卖艺的!


    说着,梁猴儿悲愤地抄起袖子,直接就想上台同那人理论。


    付春山刚好站在他身后,见势不妙急忙拉住他,压低声音劝:“稳着点,你现在上去说,不是让台下人都看笑话了嘛!”


    被他这么一扯,梁猴儿才恢复理智。环顾一遍接连捕捉到好几张熟悉的面孔,义愤填膺的青年一时之间也有些怂。


    “那,那等他演完吧!”他不甘心地嘟囔一句,急于声讨的脚步虽然停了,可眼底愤怒的火苗却怎么也掩不住。


    然而这一异常在翘首以盼的千百看客中并不显眼。唢呐锣鼓齐鸣,爆竹红纸翻飞,震耳喧哗中,帷幕拉开。


    “好戏开场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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