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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报时鸟

作者:永绥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看梁猴儿这副着急失态的模样,秦叔攥着袍袖的手一紧。


    “很重要?”他问梁猴儿。


    “重要!唔那活计,唔还要不要做,唔噜唔噜……”话说一半,梁猴儿就被眼疾手快的付春山捂住了嘴。机灵青年勉力囫囵了半句,就怏怏止住话头。


    “秦叔,他瞎说的,您别介意!”付春山抹抹手上沾染的口水,半嫌弃半头疼地道。


    他当然知晓梁猴儿话里的意思,若真能找到那银发人,这胸怀壮志的年轻人大概真会辞去县衙差事,收拾家当跟人学大本事去。


    可眼下八字还没一撇呢,天生操心劳碌命的二都头不想梁猴儿就这般潦草随意地说定自己的前路,于是出手制止了他在别人面前的大放厥词。


    “是吗?”秦叔的眼皮耷拉下来,看破两人间的眉眼官司,他的目光沉静如一座黝黑深邃的古井。


    “是,是吧?”梁猴儿也暗恼自己话放太快。好在也不是什么大事,机灵青年眼珠一转,当即眼巴巴地再度凑上前,想得眼前人一个确切的答案。


    秦叔眉头川字高高耸起,灰黑的瞳孔像被薄云笼罩的夜空:“既非大事,何故夤夜相扰?”


    许是责任心作祟,勤勉正直的打更人看出四人夜行前来的不寻常,非要问明前后缘由。


    付春山只觉今日之事很难说清楚,梁猴儿也觉得尴尬,但又不好意思直说自己是在街上偶遇了名绝世高手,还被对方夸天赋异禀要收其为徒。


    留在原地磨蹭半晌,梁猴儿还是支支吾吾地含糊回答:“就是,就是有人找我说,要收我为徒……”最后几字极轻,显然是怕秦叔笑话他这么大年纪了还痴心妄想。


    果然,皂衣落拓的清瘦老人闭目双手合十,道了句佛谶:“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随缘消旧业,更莫造新殃。”


    梁猴儿脸色一白,听出对方是告诫自己不要执迷那虚妄无踪的改命奇遇,原本还想为自己找补的话顿时卡在了喉间。


    看出梁猴儿又受了打击,付春山忙上前给他解围:“秦叔,我们也是先问问。前程未定,等证实了确有此事,再思忖日后也不迟。”


    若银发人真的存在且本事不凡,谁也不会执意拦着青年奔赴这难能可贵的通天机缘。


    “罢了。”老人闻言缓缓睁开眼。他看向梁猴儿,直把后者看得眼神躲闪犹疑不定,才语调平缓地答道:“我没看见。”


    “没,没看见?”梁猴儿无意识地重复一遍,讷讷摸头。


    青年不似前几次初闻时那样惊诧慌乱,反而被一股早有预料的失落感笼罩。


    他轻轻唤了这位算得上看着自己成器的长辈一声,还想再说:“秦叔……”


    “我没看见。”秦叔打断他的话,目光落于青年脸上一碰就碎的浮笑:“猴儿,你知道的,出家人不打诳语。”


    细雨如丝,打湿众人肩头,谁都没有再说话,这是一路以来最平静也最肯定的一次询问。


    “时辰到了。”秦叔的目光在沉默的四人中间转了一圈,面容沉静地径自踏入雨雾。


    “咚——咚!”


    “咚——咚!”


    “咚——咚!”


    铁牌击节声渐行渐远,一慢一快,连打三次,是漫漫长夜的预告。


    秦叔错身避过众人,步履不急不缓,像只忠贞的报时鸟一般,不可阻挡地慢慢消失在巷口。


    ……


    打更人走后,梁猴儿依旧愣愣地站在原地。


    付春山看得有些不忍心,放轻声音问:“猴儿,你没事吧?”


    片刻后,梁猴儿才反应过来,他面上绽出苦笑,话音里带着连木头剑客裴烬都听得出来的故作轻松:“我没关系啊,看来真是我记错了!


    真是不该啊,让付哥你们白跑那么久。我就说这样好的事情,哪里会真落到我头上。”


    而随着秦叔的走远,小巷里最后一丝残存的灯笼光亮也随着他的离开泯灭,巨大的黑暗如潜伏的巨兽,狰狞着向落寞青年逼近。


    周行露逐渐看不清梁猴儿的表情,却感觉他一个人站在秦宅门口的身影格外寂寥。她缓缓垂眸,从腰间取下随身挂着的球香囊。


    指甲盖大小半圆铜盂内,粉末状得香屑一点即燃。星火光亮虽不如灯笼烛火那般耀眼,但就像汹涌暗流中的灯塔锚点,多少能给人一点依靠。


    果木燃烧的暖香轻烟顺着镂空缝隙袅袅溢出,无端抚慰人心,梁猴儿却还想掩饰自己蔫耷晦暗的眉眼,垂首回避。


    可刚低下头,他就看见了不远处付春山脚上那双湿得彻底的青布棉鞋。原本浆洗得挺括平整的鞋面因为浸透了江水和细密的雨水,早已软塌塌地不成形了。


    视线随着再转一圈,是四人如出一辙的挂满淋漓泥水的裤脚。


    一股复杂难言的情感直直涌入他的天灵盖,梁猴儿赶紧抬头咧开嘴角,露出一口大白牙:“哎呀,我真没事!就是觉得有一丢丢的遗憾!”


    食指和拇指弓起,他故作滑头地捏出一道极小的缝隙:“可我一点也没亏呀,做了场美梦,又捡了块名贵玉胚!


    说起来,昨日那林檎酒一尝就不是我们溧水县出的,又清又烈,明天我买一坛子回来,请大家尝尝!”


    水光被擦进口中,又苦又咸,还在欢笑的青年赶紧嫌弃地“呸呸”两声,好像把淤积了一路有嘴说不清的忿忿都一并呸走了。


    见他自己调整好了,付春山伸手轻轻搭在梁猴儿肩头,顺着他的话道:“对嘛,如果猴儿你真想习武的话,可以去请教蒲老大。


    或者裴少侠也在呢,我们请他抽空指点指点你,好不好?”


    “嗯!”梁猴儿把头一扬,高声应答。


    眼看已经当面商量起要如何磨缠他的两人,裴烬嘴角动了动。


    少年剑客沉默地把背后的宽剑拿至身前,大步上前。


    纤长有力的食指中指合并,快如闪电地按在机灵青年裸露在外的脆弱脖颈上,带着稍重一分就能把人压晕的力道。


    梁猴儿来不及惊呼,就见这手顺着他的肩颈肌肉往下滑,拂过微突的肘骨和腕骨。


    裴烬手掌一翻,用剑柄将梁猴儿的手往上一挑,顺着手臂下侧的弧度一路扫过肘窝,脊骨,过腰翻腿,寒凉坚硬的巨剑刃柄敲击紧绷的小腿,只把人打得一个踉跄。


    直到将人上上下下摸了个遍,少年剑客才旋身回到原处,收剑入鞘,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梁猴儿只觉自己双腿一麻:“裴少侠,你……”


    “骨骼细长,韧性不错。”黑衣剑客如此点评道,澄澈如夜空的瞳孔里映出青年疑惑惊讶的面容。


    这是在为他摸根骨!梁猴儿一下子醒悟过来,心底泛起层层暖意与欢喜。


    顾不上小腿的酸麻,他含蓄扭捏地向前一步,抬眼小心翼翼地问:“那,那裴少侠,你看我有机会能像你一样,不不不,比你差一点也行,成为那种江湖大侠吗?”


    青年平凡普通的面容上满是赤忱期许,裴烬看着他,恢复软硬不吃的冷面模样:“你力量欠弱。”


    话未说完,眼见对面人的脸又垮了下去,少年剑客急忙话锋一转,但是——


    “但是,”他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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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习武的资质实际上要看很多方面:骨骼经络,身体耐力,头脑悟性,心性品格,敏症隐疾。


    你说的这种只摸一遍身骨就能判断是不是武学奇才的法子,我此前从未听闻过。”


    夜风吹过,少年剑客平铺直叙的声音逐渐消散于空气中,没有半点回音。


    裴烬:为如何隐晦地向同伴说明他被骗了而纠结一路。


    ……


    银香囊里的香料燃尽了,四人也没有继续去隔壁县客舍查看。


    用梁猴儿自己的话说,就是反正那客舍伙计也跑不掉,今日下着雨,大家陪他走了那么远的路,早该回去好好休息了。


    收拾好心情的机灵青年朝他们奋力挥了挥手臂,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


    付春山注视着梁猴儿独自离开的背影,也与剩下的两人告别。再不回家,他家婆娘小子就该担心了。


    各人有各人的牵绊,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雨势渐大,七言巷离这里最远,裴烬看向周行露,后者便直接扶上了少年剑客缚带的小臂。


    轻功代步果然是快,不过片刻,两人就回到了周家小院前。少年剑客松开手,后撤半步就要往自家走。


    彩绳剑穗倏得被拉住,他回过头,正对上少女水雾迷朦的杏眸。


    大概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周行露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才缓过神来,说:“饿不饿?吃点消夜?”


    少年剑客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目光落在对面人稍显疲倦的脸上,难得体贴地摇了摇头。


    周行露察觉出少年的言不由衷,轻轻一笑:“再来吃一点吧,反正我自己也是要做的。”


    两人都是过午陪梁猴儿出的门,眼下都过晚飱的时辰了,别说是饭量远超常人的裴烬,便是周行露自己都感觉腹中空空。


    说完,也不等他再次回绝,少女直接推开自家院门,走了进去。


    时至深夜,工序繁复的吃食是不用想了,周行露便去膳房背阴处静置的桶里拿了两条润钝如白玉的水磨年糕。


    溧水县水系发达,货物往来也方便,庆元府本地产的水磨年糕过不了两日就能抵达,刚上岸就被贪嘴又持家的妇人们抢了个干净。


    心里计划着要做一碟三鲜炒年糕,周行露先请帮工姿态已颇熟练的裴烬料理了配菜,自己则去灶台用猪油开锅热底。


    金黄的鸡子炒成云朵似的一团,边缘微焦黄,口感更有香脆。


    白菘只掐了里头的嫩芯,再用几块香干、一把豆芽、一角拳头大的瘦肉切成丝,在抹了薄油的铁锅里起起落落,融成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模样。


    最后在炒料配菜中放入年糕。刚捞起洗净的年糕水灵灵的,初时还有点硬,但只要切成薄厚均匀的两排,再在油锅里淌过一遍,就能变得柔嫩弹牙。


    不同地方的炒年糕有不同的做法,周行露不喜软趴趴的口感,所以只放了浅浅铺满碗底的水。如此做出来的年糕咸香有嚼劲,配菜也是根根分明的清爽,在庆元也被称为“烤年糕”。


    也有妇人心疼这样的做法太过不持家,便在炒制过程中少放油多放水,如此不管年糕还是配菜都是糊烂烂,一筷子下去汤水淋漓,倒是另一番滋味。


    周行露握勺手腕稳当迅速,不消片刻,热腾腾的炒年糕就出了锅。


    她放下袖子,刚想端起这一盆一碗,就被裴烬接了过去。


    少年剑客带着薄茧的手指修长,面部线条流畅紧绷,极具压迫力的视线淡淡落在那葱青玉白的瓷碟上,还是吃不饱长身体的年纪啊!


    周行露轻轻一笑,洗净手,抬步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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