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黑背追爱记(一)】
“写完了吗?”
“嗯,昨天晚上已经写完了,老师。”
花祈夏将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间,边和电话对面的王志英汇报进度,边将叠好的衣服放进两只巨大的行李箱里。
书桌上的草嘟嘟爪子下按着一只布老鼠,毛茸茸的脑袋追随着女孩的身影左右转圈:“喵咪……”
王志英:“好,那你尽快发给我审核,如果可以的话,尽量马上发出去。”
“好的老师。”
电话那头的班导师再次提醒花祈夏:“我还是得提前再和你强调一下,既然你坚持把反驳论文直接发国际,那对方也不会半点儿反应也不给,得做好后续拉扯的准备。”
花祈夏叠好衣服,把雨伞和插头转换器塞进行李箱的夹层里,直起脖子取下了手机,不甚担忧地:“嗯嗯!谢谢老师,我会做好心理准备的。”
她站起来,看着箱子里还凌乱未整理的衣服,心里叹气——
她连更大的决定都已经做出了,其他的……还有什么可畏畏缩缩的呢?
“放心吧老师,我不怕跟他撕,再说了,我们雪城娃从小最不怕的就是撕吧,他指定撕吧不过我。”
王志英又气又笑,“这都说的哪儿跟哪儿啊——行了,那你好好准备准备,有什么处理不好的事就及时联系我,反正这事你本身也占着理呢,对了,你行李收拾得怎么样了?”
花祈夏:“正在收拾,还乱七八糟的呢哈哈。”
“生活用品用不着带太多,F国有咱们的几所孔子学院,每半个月都举行义卖活动和跳蚤市扬。”
说完正事,王志英的言语中露出了对自己学生的关切和心疼,开始给她传授实用经验:“这事你就听我的,回头缺什么直接去那里买,便宜还方便,另外还有啊,就是那——”
“苞苞!”
“苞苞——!”
“苞苞呀,你朋友来看你啦!”
电话对面的声音被院子里花明宇响亮的嗓门盖了个严严实实。
迎客动作娴熟的草嘟嘟立刻蹿下桌子,顺着门缝“呲溜”滑了出去。
花祈夏将手机离远,朝窗户口“哎”了声,她还以为是今天约好一起吃火锅的小雪,于是稍稍侧身向外面道:“爸,喊她直接上来吧——我这儿马上就收拾完了。”
她又和王志英聊了几句,直到电话挂断花祈夏将行李箱收拾整齐,小雪还没有进门。
花祈夏拉上行李箱拉链,不由得有些疑惑。
她拍拍手上的浮灰,起身走向卧室门口。
打开房门的一刹那间,屋外澄澈透明的阳光率先洒了她一身一脚。
连睫毛都镀上金箔,随着花祈夏眼睛小幅度的睁大,“金箔”摇摇晃晃,从她茂密的睫毛尖划到瞳孔深处——
“燕度?”
阳台栏杆前,背对她站着一个身材挺括高大的男人,黑衣黑裤,对方正眺望着远处蓝天下的古塔。
过于透亮的光线照耀下,连古塔上的褐砖都块块分明,塔檐缝隙里时不时飞出几只花白的鸽子,转瞬消失在杂乱的电线中。
草嘟嘟摊平在栏杆上,男人对它毫无戒心的耍赖并不恼,反而微侧过头笑着看它。
他右手从善如流地一下下帮它挠下巴,眼睛又时不时望向远方。
不知为什么,看见出现在自己房门口的人,花祈夏竟然没有感到过于诧异;她顿了一下,在燕度闻声回头时朝他走过去。
“苞苞。”
燕度握住拳头抵唇清了清嗓子。
他的声音比以往更沉些,像捕鱼的驳壳船拉熄了发电机,在海面漂泊只剩低冗的嗡鸣。
——那是彻夜被尼古丁与烟雾燎过的痕迹。
但是他身上却没有这种“痕迹”,只有浅淡的雪松气味,在越来越燥热的天气里烘出一丝清苦的冷意。
“你怎么来了。”
花祈夏走过去抱起猫,心里默默吐槽这家伙也太不矜持了些,连毛耳朵都舒服得折过去了。
于是悄悄伸手,把它的耳朵翻回来。
燕度注意到她的动作,低低笑了一声。
接着注视花祈夏的眼睛,他的表情很平静,是一种和今天的天气一样的平静,底下没有藏匿更深的情绪,就只是一目了然的天蓝。
“来看看你。”
燕度说,他目光移动到花祈夏微乱的鬓角,抬起左手顿了一秒又放下了,重新插回兜里,问:“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花祈夏点点头:“嗯,收拾好了。”
“后天的飞机。”
“是。”
燕度右手从栏杆上移开——
“行李箱在哪儿,我帮你提下去。”他说得连贯自然,好像自己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帮忙搬行李的。
花祈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脑袋上忽然落下一只滚热的大手。
毫无征兆又像蓄谋已久,带着粗粝的力道揉了揉她的发顶,眼前的男人弯下腰,掺着笑与她的眼睛对视。
燕度放轻声音,又问了一遍:“苞,行李箱在哪儿?”
砰砰。
“咳,在,在房间,我……”
那只大掌还落在她头顶,热意顺着每一缕发丝渗入脑海。
滚烫的神经冲荡起激流,猝不及防撞击了脆弱的毛细血管,女孩的整张脸霎时漫上浅淡的粉红:
“那个,我,我现在去推出来。”
她说完就匆匆转身,逃也似的回了房间。
燕度缓缓直起身子,女孩背影落下一地斑斓的金光,他黑色的眼睛里收入那人小鹿乱撞的心跳声。
——燕度后知后觉,自己五感混乱得不比对方轻。
他半是自嘲半是无谓地摸了摸嘴角的弧度,正想跟猫玩一会儿散散脑袋里的热度,却发现女孩匆忙之余居然把猫咪也抱走了。
于是终于忍不住:“噗。”
咔哒。
行李箱的轮子越过低平的门槛,花祈夏一开门就对上男人一个人兀自傻笑的模样:“……?”
“咳咳。”
燕度被看了个正着,他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接过了花祈夏的行李箱:“来,给我吧。”
花祈夏松开手,一脸怀疑地看着这家伙。
两只几十公斤重的大行李箱被燕度轻而易举地搬下楼梯,他裸露在外的手臂绷起韧直的青筋,搬放之间小心地没有让箱角磕到墙面,动作迅速又细致。
男人站在楼下,擦掉下巴并不存在的汗珠,朝楼上的女孩咧嘴一笑:“苞苞,还有吗。”
没由来地,花祈夏迟疑一瞬,忽然有些难为情起来。
“……你可不可以——”
她走下楼梯,燕度的视线向日葵似的随她转到行李箱前。
女孩抬手按了按箱子上的密码锁,“……可以帮我看一下这个锁的拨盘吗。”
燕度顺势将行李箱放倒,花祈夏也跟着蹲了下来,伸手用力掰住卡顿的密码拨盘,给燕度展示:“没有密码,但是每次打开和合上时都会卡住——看,就像这样,又打不开了。”
“嗯,我看看。”
男人压下一只膝盖,将行李箱稍稍抬起来,熟练地用手转动拨盘。
花祈夏蹲在一旁,连忙调出了手机电筒帮忙照明:“怎么样?”
燕度的脸庞被阳光按下一簇簇阴影,顺着他骨廓的线条起伏着,他拨了两下,说:“估计是里面轴上的缺口没对齐,凹槽做得不好。”
他边说边朝四下看了看,忽然余光扫到身旁——
花祈夏蹲在行李箱边,她手臂放在膝盖上,正举着手电筒文静又期待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燕度一看,没忍住,乐了。
乖得很,他心说。
“是不是不太好修?”花祈夏误会他的停顿,男人立刻摇摇头:“没,能修。”
接着燕度转头捞了一只放在树下的花剪,将剪子尖端抵进锁孔里左右摇,随后掌根相当“粗暴”地在握柄上,“咣咣咣!”大力撞了三下,只听——
咔哒。
一声脆响,锁扣弹开。
花祈夏:“开了!?”
卡顿的拨盘恢复流畅,燕度手指按在上面拨了两下,转身将花剪重新丢回去,扭头瞧着花祈夏惊喜的眼睛,他满眼柔溺地不说话。
“真的好了诶。”
花祈夏伸手拨了拨密码锁,没想到燕度居然一下子就修好了它,身边的男人单手托腮,瞧着她的动作笑道:
“但这种密码锁要撬开挺容易的,你一个人过海关过安检容易顾不上这些,回头我给你再带把防盗锁来,能放心点儿。”
花祈夏按在密码锁上的手慢慢收回来。
仿佛潺潺流淌的小溪在入海口转了个弯儿,他们又回到故作平静的河滩上:“……谢谢。”
“谢什么。”
燕度摆摆手起身,顺便把行李箱扶起来;他双手插兜打量着这方花香馥郁的小院,又看向花祈夏:“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花祈夏连忙摇了摇头:“没有了。”
“成。”
燕度点头,终于还是没忍住抬手掖去了花祈夏的那一缕碎发,“那我先走了。”
说完,见花祈夏诧异挑眉,仿佛看见一只素来黏人的黑背主动离开,他故意比赛似的将眉毛挑得更高,逗着她说:“不是和朋友有约了吗,甭耽误了。”
原来燕度刚才从父女俩的对话里猜到了,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无中生有”地:“我待会儿还有个会,就是刚才恰巧路过这边来看看你,没啥事,玩儿去吧。”
他说完就真的大步流星朝外走去,又和花店里的花明宇打了个招呼,花祈夏连忙跟上,燕度站在花店门口仰头望了一眼天上松软的白云,再低头。
就对上女孩似有话说的表情——
燕度盯着她发丝间莹润的珍珠,女孩轻声地:“燕度,其实我……”他出声,打断了女孩的话。
男人不心急,他等得起,却怕现在听见的,未必是他自己想听的——
“苞苞,之前你说,会好好想想。”
他愿意做那个最先揭开盖子的人,但可不想毫无征兆地被盖子夹了手,他情愿,现在先做个畏手畏脚的胆小鬼。
燕度在花祈夏情绪交织的眼眸中,轻声开口:
“没关系,那你——继续想好不好?”
花祈夏嘴张了张,她分明已经嗅到了男人心底渴欲的味道,却疑惑于他的隐忍,最终,她轻轻点头:“嗯。”
“那我给你打电话发信息,要记得回好不好?”
“嗯……”
“那我下周去F国看你好不好?”
“嗯……嗯?”
“噗嗤。”
对上女孩懵懵抬起的眼睛,燕度心里头“哎呦”一声,终于:“乖乖,你怎么这么可爱。”
花祈夏:“……?”
男人朝身后的花店看了一眼,抬脚朝巷子口的方向走去,他俯身凑近让他心软得仿佛化成了水的女孩——
压低嗓子,故意反问她:“苞苞,要不你别走了。”他嘴角下撇,直白地拖着长音:“我真舍不得。”
被他语出惊人的称呼和暧昧肉麻的话惊到了,花祈夏抬手把人高马大的家伙推开。
粉色的红从花圃的月季上飘忽到她脸庞:“你——你别这么说话。”
始作俑者“嘿嘿”两声,慢悠悠直起身子看着被他臊走的人。
羞涩的风刮过冰凉的石板,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长,直到前面的身影停住,踟蹰着转身——
“那个……”花祈夏掐住指尖:“燕度。”
燕度正了脸色:“嗯。”
“你的消息,我看见了会回的。”
燕度弯起锋利的眼尾。
“还有,如果……”
花祈夏努力忽视掉脸上的温度,她的视线似乎试着寻找一处落点,可飘忽过那些花草树木,最后还是撞进了燕度黑如曜石的眼睛里:“我是说如果,你真的会来F国的话,我觉得……”
她抬手抚上心脏的位置,遵循真实的声音,轻声地:“我觉得对你的到来,我会很开心的,真的。”
燕度静静看着她,满目柔潮翻涌。
另外,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多管闲事”,隔着狭长的青石板与燕度四目相对,终于——
“还有,其实总吸烟对嗓子……挺不好的。”
“嗯。”
燕度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随手抛入路边垃圾桶,“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