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过后,天气愈加炎热。
东湖的荷花盛景最为出名,朝廷牵头在此处举办了一个荷花宴,既有皇族京官,也有商贾平民,景况十足鼎盛热闹。
采荷、折叶、戏鱼、乘舟、凫水等多项活动应有尽有,各色应景的酒食果饮,各式物件摊档恍如集市盛景。
其中一艘画舫里,有两位官员饮酒谈笑——
官员甲:“嘶,这谢少卿身边何时多了一个绝色佳人?”
官员乙:“你刚回京没听说吧?也不晓得他是从何处得来的美人儿,捧得跟掌上明珠一样,这两三个月常见他带出来玩儿。不知得了多少人的红眼。”
官员甲:“啧啧。你还别说,那女子跟寻常的庸脂水粉真是不一样,玉姿清艳,见之难忘,怪不得让人眼红呢。”
官员乙:“上回有一个不怕死的,跟谢少卿提出要互换侍妾玩乐几日,被他一脚踢断左腿,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
官员甲:“嘿,感情热乎着的时候提这个,那不是上赶着给人当沙袋吗?——你晓得山陵县的马大人吧?”
官员乙:“晓得。”
官员甲:“前几年马大人从青楼赎回一个红牌,起初那宠得——哎哟——就差让人住进眼珠子里了,结果,不到两年就腻味了。这之后再谈一些……对吧,哪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官员乙:“还是老兄见多识广啊。”
官员甲:“咱们再耐心等一等,说不定很快我们也能一撷芳香。”
官员乙:“有理有理。”
二人心领神会地畅快喝酒。
雕栏画栋的画舫悠悠行驶在重重红荷碧叶间。
忽然,画舫似撞到什么东西一样倾晃了一下。
接着一句“哎呀,棠姑娘把贾小姐推下水了”的惊呼响起。
众人闻声望去,正正好看见棠惊雨伸出一只手按住贾文萱的胸口处,像是要把她往水里推,而往后倒的贾文萱表情惊恐,像是突然被推后着急忙慌地抓紧对方的手,于是两个人齐齐摔进湖里。
此情此景,再配合方才那句话,谁都会下意识地觉得是棠惊雨借机报复,结果弄巧成拙,一道被扯下水。
船头的谢庭钰最先反应过来,立即跳下水,将水里挣扎的贾文萱拉出水面。
贾文菡匆匆赶来,半个身子探出去,把落水的妹妹抱上船。
桑桃急忙取来披风,严严实实裹住浑身湿透的小姐。
贾文菡搂着妹妹,着急地问:“萱萱,你还好吗?”
贾文萱娇弱地点点头。
谢庭钰单手撑着船沿翻身跳上画舫。
贾文菡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指责谢庭钰:“看看你女人干的好事!今日你不好好惩戒她一番,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贾文萱在桑桃的搀扶下站起来,仿佛惊魂未定般怯怯地扯了扯二哥的衣角,说:“算了吧,我想棠姑娘应该不是故意的。”
贾文菡:“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激荡的湖面已经归于平静。
赶来的冷山燕四处看看,惊叫一声,着急地看向谢庭钰:“庭钰,棠姑娘还没有上来呢!”
谢庭钰摆摆手。“不用操心她。”
“你不救我救!”冯玉贞脱去外衫就要往下跳。
章平洲伸臂拦下冯玉贞,语调平静地说:“姜夫人放心,我们家姑娘在那儿呢。”
顺着章平洲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水里站起来,慢慢悠悠地踩着水往岸边走去。
冷山燕惊道:“什么时候到那去的?没见她浮上来换过气呀。”
与章平洲轮流充当过好多回“水上恶贼”的曹子宁,抄手抱臂,颇有几分骄傲神色地说:“姑娘水性好着呢。”
这厢在说着话,那厢的谢庭钰意外的生气。
他对贾文菡说道:“不错,不能就这么算了。此事往小了说是意外,往大了说就是蓄意杀人,必须好好查清楚。”
他再看向画舫里的一众人等,义正辞严地继续道:“请诸位放心,我乃大理寺中人,决不姑息任何一个疑犯,必将秉公处理。”
纷乱中,贾文萱与人群里的宋元仪,心照不宣地对了一下视线。
这些日子,谁都能看出来,谢庭钰实在过于在乎棠惊雨,宋元仪便与贾文萱商量了一个计策,试探棠惊雨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究竟如何。
这次的荷花宴就是合适的时机。
看看世家小姐和棠惊雨一道落水,他碍于身份权势,会先救哪一位。
又会不会小题大做地要查明落水真相。
目前的结果她们俩都很满意。
很快,又听谢庭钰说:“稍后,有关人等上岸,去临水阁问话,太阳下山前,我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结果。”
画舫各处窃窃私语,都好奇这谢少卿到底是会秉公处理,还是会偏袒自己人。
画舫不一会儿就到了码头。
问话前,弄湿的几个都各自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裳。
临水阁,东厢房。
四下僻静,周围守卫把守,问话不会被偷听。
贾家兄妹才坐下,谢庭钰就直入正题地问贾文萱:“三小姐,你为什么要诬陷惊雨?”
“谢庭钰,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贾文菡一拍桌子站起来,“所有人都看到是你的人把我妹妹推下水的。”
谢庭钰冷笑一声,看向贾文萱:“三小姐,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贾文萱昂起头与他对视:“不错。就是她推的我。”
“好。”谢庭钰身体向前倾,双手交握搭在长案上,“那我就同二位好好说说事件经过……”
从安排人撞击画舫,走到棠惊雨身边抓起她的手做出一副被她推下水的姿势,将她一起拉下水,到有人配合喊话,共同完成诬陷行为的一系列动作,他都推断得大差不差。
“……我说的没错吧,三小姐?”
听完他的话,贾文萱略微紧张地攥住自己的裙摆。
贾文菡:“你这话好笑得很。你那女人是什么身份,萱萱还要大费周折甚至搭上自己,就为了诬陷她?”
“照贾二爷这么说,你府里的徐莺儿原先不过是教坊司的一名乐伎,也不过是被身份高贵的许国公夫人扇了一巴掌,你怎么就害得人儿子常病不起?”
“李源是自己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的,”贾文菡坐回原位,“同我没有半分关系。”
贾文萱干巴巴地说:“我当时也是惊慌失措。现在想想,应该是棠惊雨一时没站好,慌乱之下不小心把我推了下去。”
“惊雨的水性我最清楚。就是水里突然窜出几名刺客,她都有办法应付。这点动静,还不至于她慌乱到推人下水。”
“证据呢!你说我诬陷她,证据在哪儿?”
“宋元仪,”谢庭钰的目光很冷,“跟你是同伙,对吧?”
贾文萱顿时移开目光,语调变得虚浮起来:“谁跟她是同伙,你不要在这里冤枉人。”
贾文菡一看妹妹这副样子,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恨铁不成钢地闭眼叹息一声,贾文菡走过来将妹妹拉到身后,对谢庭钰说:“此事就是一个意外,我们不追究了。”
“你们不追究了,我要追究。”
“够了——东陵的那批和田玉,归你的珍艺馆了。”
谢庭钰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贾文菡领着贾文萱离开后不久,黎堂真跟宋元仪来到厢房。
宋元仪一坐下来,就看到谢庭钰那张冷如寒冰的脸。
极具压迫力,惊得她不敢与他对视。
谢庭钰着实没想到,原以为避暑宴那时,不过是闺阁小姐的小打小闹,到了荷花宴,竟会演变成枉顾性命的诬陷。
“宋小姐,这次的事情,你是主谋吧?”
宋元仪愕然抬头:“什,什么?”
“之所以下水的不是你,大概是因为你们都认为丞相千金的身份更有威慑力。”
“谢大哥……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彼时画舫距离岸边不过两口茶的时间,湖面上到处都有人,你们是不是想着就算是落了水,也能被很快救上来,不会出现什么差池?”
宋元仪的心脏怦怦跳,仍硬着头皮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勿以恶小而为之。”谢庭钰的目光极为冷肃,“宋元仪,你这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这话实在严厉,宋元仪即刻抖落两滴清泪,呜咽道:“谢大哥,我知道你喜欢棠姑娘,但你怎么能如此冤枉我?这事儿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过是在船上喊了一句话,竟被你冤枉成凶犯。”
“堂真,你同她说说,一般人瞧见两个人落水,第一反应会说什么?”
黎堂真不忍开口。
“堂真。”谢庭钰严厉地催促。
黎堂真的目光落在方几处的一只花瓶上,沉闷地说:“一般人只会惊呼‘有人掉下去了,快来救人’,事后才会回忆个中细节,掉下去的人是谁,掉下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元仪这下才知道惊惶,怔怔地扶着椅子坐下去。
事情最后是当意外落水处理,谢庭钰还有模有样地写了如何安全乘坐画舫,落水后如何自救,以及东湖各处应该如何安排救人方法等等细则。
也算是保全了两位闺阁小姐的颜面。
荷花宴之后。
贾文萱好几回试图与谢庭钰恢复往常那样说笑的关系,但是都被他礼貌且淡漠地婉拒了。
贾文萱伤心地在屋里掉了两天的眼泪。
桑桃给小姐出主意,说要不然就书信给谢大人,检讨自己的错误,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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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表示不会再对棠惊雨使坏了。
贾文萱红肿着眼眶,哑着声音问桑桃:“这能行吗?”
桑桃:“那也好过小姐你日日伤心。再说了,那个棠姑娘不是没事儿吗?虽说谢大人喜欢她,可至今也没有给她一个名分,说明在谢大人的心里,她也不过是一个爱不释手的玩意儿。小姐要是一直跟她计较,岂不是在打谢大人的脸面吗?”
贾文萱觉得桑桃说的有理,于是提笔言辞恳切地陈情自己知错了,希望谢庭钰能原谅自己,也郑重表示自己日后不会再欺负棠惊雨了。
除了这份厚厚的信,贾文萱还收集了许多关于“海棠花”的首饰,一一装进首饰匣里,随着信一道送到谢府。
谢庭钰看到了贾文萱的诚意,只觉吾心甚慰。
近日他也在思考若是日后府里多了一位夫人,要如何处理夫人与棠惊雨之间的矛盾?
这个问题他请教过赵英祯,赵英祯回答他说尽可能一碗水端平,没有出现大问题的话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各退一步。
荷花宴一事的后续问题处理,他正好可以拿来实操一番。
于是谢庭钰便回信了,言辞中表达了对贾文萱认错态度的认可,同样希望她能说到做到,莫要再无缘无故针对棠惊雨。
谢庭钰拿着首饰匣跟棠惊雨说了这件事。
“我不要。”棠惊雨生气地盖上螺钿大漆木匣,“谢庭钰你知不知道,那天我一个人待在厢房里等传话的时候有多忐忑?各种槽糕的后续我都想了一遍!”
“现在知道自己不用怕了吧?”谢庭钰将她抱到怀里搂着,“有我在,还能让你受委屈不成?不怕。”
他已经擅自替她原谅了始作俑者,她再说些闹脾气的话,就是蛮不讲理了。
她怅然地长叹一声,然后说:“我不要那些首饰。”
“好。都放到库房去吧。”他轻抚她的后背,“只有珍艺馆的首饰,最适合蕤蕤。”
她趴在他的怀里,又是一声怅然的长叹。
膈应又舒心的矛盾情绪。
再说宋元仪。
被谢庭钰如此训斥后,她同样躲在屋里哭了好些天。
她谁也不见,黎堂真只好翻墙进去找她。
“元仪,你不要哭了。既然知道自己做错了,那我们就去登门道歉,请求棠姑娘的原谅。如果她要对你动手才能原谅你,那我替你挨打!”
“堂真……你不会觉得我恶毒吗?”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元仪,我们一起去道歉吧,是打是骂,我都替你扛,你不要害怕。”
“好。”
第二日,二人就携礼一道拜访谢府。
彼时谢庭钰与棠惊雨正在浮荫山庄后面的石潭处。
炎天如甑,石潭里的水都是温热的。
石潭里放着一张藤木躺椅。
棠惊雨赤脚踩在刚过脚踝的石潭里,在绿荫下,仰头闭眼静静地倾听夏日熏风的声音。
堤岸的树下放置着一张黑漆方桌与两张长凳,谢庭钰坐着其中一张长凳,饮茶看书。
难得的静谧很快被打破。
“惊雨。”谢庭钰叫她。
她睁开眼,循声望去,是黎堂真和站在他身后的宋元仪。
宋元仪目光紧张地望着她,尽可能地大声说:“棠姑娘,我是来跟你道歉的,请你原谅我。”
棠惊雨倏地皱眉。
贾文萱和宋元仪,她根本就一个也不想要原谅!
黎堂真随即开口:“棠姑娘,只要你能原谅我们,不管是打是骂,我都心甘情愿地接受。”
望着堤岸上的那对少男少女,青春靓丽,言辞恳切且态度真诚,棠惊雨虽然觉得烦,但起码心里稍微好受些。
而且谢庭钰都能替她原谅贾文萱,宋元仪更不必多说。
若是她此刻说不想原谅,怕是三个人都要说她娇蛮任性了。
她冷冷地开口:“听闻宋小姐诗才高美,留下一首悔过诗,就此作罢吧。”
宋元仪高兴应下。
谢庭钰也心情愉悦地吩咐下人取来笔墨纸砚,让宋元仪坐下提笔。
宋元仪才思敏捷,挥墨如风,很快就写好一首悔过诗。
谢庭钰取来过目,赞赏道:“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很好。”
宋元仪一扫连日积压的心情阴霾,十分开心地笑了起来。
黎堂真也为她感到高兴,又看了眼背对着他们坐到藤木躺椅里的棠惊雨,小心翼翼地问谢庭钰:“老大,我怎么感觉棠姑娘还是很不开心的样子?”
谢庭钰轻笑两声,放下茶杯说:“她平日里就这样。就是对我也没什么好脸色,你们别多想。”
堤岸上的三人已经畅快地闲谈起来。
听着无关于她的欢声笑语,棠惊雨闭目,独自一人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