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姐既然能这么说,说明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不管谁去搜,都一定能搜出来。
若是坚持不让搜,反而变相证明了自己手脚不干净。
这种脏水一旦泼下来,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两方熙攘喧闹之际,一声清脆的女声响起——
“搜吧。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四周静下来,目光都落在棠惊雨身上。
“谢大人虽然家底薄,但幸得圣上隆恩,这些年也攒下不少金银首饰。大人待我好,什么宝石项链的,我也有个一两条。何小姐说你的项链丢了,那就将项链的样式画下来,好好比对比对。”
说着,棠惊雨挂起一抹微笑,看着何小姐继续说:“总不能随便一条宝石项链,都是何小姐的吧?”
何小姐抬起下颌,略微垂眸看她,有些意外对方竟然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项链的画像很快就画好了,宫使呈给在场的每一个人看。
接着一行人往停放马车的空地走去。
搜查时,冯玉贞来到棠惊雨旁边,低声说:“你这傻丫头,怎么还真让他们搜?”
棠惊雨:“身正不怕影子歪。”
冷山燕:“不怕君子就怕小人。这位何小姐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良娣:“是啊。之前周家、李家、张家的几位妾室,也是参加这样的女眷宴会,都被她害过,有的还气出病来。”
“不怕。”棠惊雨还有心情把玩手里的蕨草。
侧妃:“确实不用怕。姐姐已经去想办法了。你们放心吧。”
棠惊雨一直很放心,只是她的放心与她们的不一样。
马车翻了个底朝天。
金银首饰、绫罗绸缎、铜瓷器物应有尽有,就是没有那条镶金红宝石项链。
何小姐下意识地看了眼身边的婢女,随后对搜查的宫使发脾气:“这怎么可能?你们是不是有意替她隐瞒?”
宫使碍于对方的身份,忍着脾气稍行一礼,对何小姐说:“会不会是您手下的婢女看走眼了?”
“不可能。”那名婢女煞白着脸看向主子,“小姐,奴婢看得真真的,就是那位姑娘偷的。”
婢女说着抬手直直指向棠惊雨。
棠惊雨坦坦荡荡地迎上婢女的目光:“那项链呢?”
婢女情急之下说:“肯定被你藏在身上了。小姐,快去搜她的身。”
棠惊雨低头笑了一声,拿过那张项链画像,举起来说:“好了。这回项链就在我的身上,你们满意了?”
何小姐的脸一阵白一阵红。
“你们要找的偷项链的贼,在这儿呢。”
众人循声一道望去。
自从除夕夜回来后被狠狠训斥不懂人情世故后,莲生随着李达苦学多日,早已不复旧日莽撞。
看准形势,莲生将抓来的一名奴才扔到大家面前。
那名奴才被五花大绑不止,嘴巴还被塞了破布,“呜呜呜”地叫着。
何小姐和婢女一眼就认出那名奴才,正是安排去放项链的人。
其间不知是谁说:“呀,那不是何小姐身边的人吗?”
议论声渐起。
莲生从那名奴才的怀里取出一条镶金红宝石项链,正是画像上的那一条。
“我看此人鬼鬼祟祟地靠近马车,便抓了起来,从他身上找到这一条宝石项链。恐怕是想借我们的马车运出去。至于那位姑娘,”莲生直指那名奴婢,“为什么会将这小贼的身影认成我们家的姑娘,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赶来的三王妃示意手下的人不用继续准备的计划,施施然地走出来,目光意味深长地朝何小姐说:“看来何小姐对下人的管教过于疏忽了。一个监守自盗,一个胡说八道。”
言语间也算是给了何小姐一个台阶下。
“既然查清楚了,监守自盗者砍去双臂,胡说八道者拔舌剜眼,以儆效尤。”
一身骑装的谢庭钰阔步走来,神情冷肃,器宇轩昂。
章平洲和曹子宁分别让身后的护卫抓起那二人,径直拖到树后。
那二人“小姐,小姐救我”地哭喊,很快被凄烈的叫喊代替。
何小姐满脸青白地带人离开。
三面屏风围起的僻静处。屏风四周都有护卫守着。
炕几上的细颈瓶里插着两三枝蕨草,棠惊雨坐在罗汉床上,倚着炕沿百无聊赖地摆弄蕨草。
“棠惊雨。”
她抬头,看见被曹章二人拦下的贾文萱。
大约是谢庭钰在附近的原因,她没有那么抗拒与人交际,便出声让他们放贾文萱进来。
贾文萱一坐下来,就好奇地问:“你一早就知道何小姐的计划?”
她只是知道谢庭钰除了吩咐莲生和霜夜随行左右,还有其他暗卫在四周盯守,若是有人行为鬼祟地靠近马车,必然会立刻被抓起来审讯。
但她不想多说,仅懒散地“嗯”了一声。
“谢庭钰呢?我得跟他说清楚你手上的伤跟我没关系。”
“那就是跟三小姐有关系了。”
谢庭钰提着一个药箱走进来,将药箱放到棠惊雨的旁边,随即去盆架处净手。
“你好歹是一个大理寺少卿,”贾文萱急得站了起来,“怎能平白无故冤枉人?明明是她自己手笨,弹个琴都不会。难道你没教过她?”
谢庭钰取了张木椅坐到棠惊雨的左边,将她那只受伤的手拿过来放到自己膝盖上,闻言抬眸看她。
棠惊雨自己心虚,挪开目光盯着泥地处一只爬来爬去的蚂蚁。
谢庭钰心中有数,便应了一句:“教过。她不喜欢,就算了。”
此时贾文萱也有样学样地搬了张木椅坐到棠惊雨的右边,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谢庭钰打开药箱,取出一只细长的剪刀,边说:“听说她的手受伤了,过来看看。”
“你至于吗?不就这么一点儿小伤口。”
“至于。”
贾文萱嫉恨又羡慕地翻了一个白眼,见他剪开缠好的裹伤布,“哎”的一声,问:“你干吗剪开呀?这是柳夫人帮她处理的。你难道忘了柳夫人以前是随军的军医?这你都信不过?”
谢庭钰将剪开的裹伤布放到一旁,用木夹取了一小团绵团,沾了清酒液擦拭她那两只手指上的药粉和余血。
他抽空回答:“自然信得过。”
“信得过你还拆?”
“我要亲自确认一遍才能放心。”
一股酸涩感涌上心头,贾文萱故意当着棠惊雨的面,对谢庭钰说:“你对你的客人可真好。”
谢庭钰手上的动作不停,甚至没有抬眼看贾文萱,语调平静地说:“她不是我的客人,是我喜欢的人。”
棠惊雨下意识地弯曲手指,两边的肩膀缩了起来,脑海即刻响起如飓风吹过林海般的嗦嗦呼啸声。
等反应过来时,映入眼帘的是谢庭钰那张蹙眉的脸,她听见他问:“弄疼你了?”
她垂眸避开与他对视,目光落到裙摆的如意纹上,缓缓摇了下头,双肩随即放松下来。
一旁的贾文萱更是惊讶,语调有些激动:“你先前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谢庭钰:“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
贾文萱有些沮丧,又试探性地问道:“那你只会喜欢这一个人吗?”
谢庭钰稍稍停顿,抬眸看到贾文萱那张莹润娇怜的脸。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移开目光,低头继续上药,十分坦诚地回答:“不会。”
贾文萱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笑起来:“嘁——谢大人可真是博爱。”
谢庭钰只是笑。
见棠惊雨手上的伤口已经重新处理好了,贾文萱将自己的手伸到谢庭钰眼前,说:“我的手也受伤了。既然谢大人如此博爱,也帮我处理一下吧。”
谢庭钰看了看她那只白净的手。“你手上哪有受伤?”
“你仔细瞧瞧不就有了。”
谢庭钰叫来莲生。“你替三小姐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口。”
莲生:“是。”
见莲生走过来,贾文萱恼怒地站起来,扔下一句“不用了”,气咻咻地走了。
莲生便自行离开了。
谢庭钰起身坐到罗汉床,将棠惊雨松松地揽在怀里,温声问道:“为什么弄伤自己的手?”
她想说些什么,一张口,却是哭腔先至,浓重的酸涩感涌上鼻头,热泪灌满眼眶。
她就这样哭将起来。
谢庭钰将人抱到腿上紧紧搂着,轻抚她的后背,说:“怪我。没想到朝堂上的纷争会延伸到女眷的宴会,连累你受了委屈。那些个小姐夫人的话你听过就忘,不要放在心上,免得伤了身体,好不好?”
棠惊雨双臂环抱着他的肩颈,脑袋趴到他的左肩上抽抽搭搭地说:“不好。我讨厌你。”
“你喜欢我。”
“我讨厌你。”
“那我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
谢庭钰叹息一声。“你是不喜欢我。因为你爱我爱得要命。”
棠惊雨愣住一下才反应过来,骂道:“你不要脸!”
*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屋檐下的雨帘似一片晶莹的珠帘。
绯窗大开,潮湿的凉风灌入屋内,轻柔的帷幔鼓起又落下,飘飘荡荡。
窗边置着一张酸枝木镂雕山水图罗汉床,床上有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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炕几,炕几上有棋盘、棋盅、茶杯、插着蕨草竹枝的白玉细颈瓶,还有一只羊角防风灯。
火光在水汽氤氲的夜色里洇出澄黄润亮如雾般散开的光团,照着落在棋盘上的叶影来回晃动。
棠惊雨盘腿坐在炕几前,懒懒地趴着炕沿,时而拿起白子,时而拿起黑子,“笃、笃、笃”地敲着棋盘上的叶影,像要压住影子不让它再动一下那样地落子。
她的思绪在雨夜里四处漫游。
忽然醒悟——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似这交织连绵又昏昏潮潮的黄梅雨。
谢庭钰说他不会只喜欢一个人。
但她,一辈子只会喜欢一个人。
她这样如此厌恶与“人”产生联系的人,能够喜欢上一个人,已算奇迹。
单是要确认“喜欢一个人”这件事,已经耗尽她所有的神思气力。
没法再去喜欢多一个人。
也没法再去喜欢另一个人。
心中种种情愫,她都不会跟谢庭钰倾诉。
坦诚——意味着要承担情感上的责任,要承接情感上的变化,要承受一切或好或坏的结果。
何况,她一直弄不清,谢庭钰到底喜欢自己什么。
美色?
还是脾性?
有没有可能是男子心中的胜负欲?
她越是表现出不喜欢他的样子,他越是痴迷?
一旦他知道她对他的情意,他会不会很快就厌烦腻味?
人心实在难测。
棠惊雨忆起上回为了反击何小姐的诬陷而支棱起来的圆滑世故,又咀嚼此番有感而发的情愁,突然觉得恶心。
兜兜转转,她竟然又变回曾经那个最讨厌的自己。
她随便落下一子,抬手抚摸油绿盈润的蕨草,深吸一口风雨里吹拂而来的草木芳香,沉闷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轻轻地说:“还是你们最好。”
“蕤蕤,我回来了。”
好似梦里的一句呓语。
棠惊雨没搭腔。
水晶珠帘撩开的声音,接着是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梦中的模糊感骤然变得真实起来。
“叫你怎么不应?”谢庭钰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故意不理我是不是?坏东西。”
“起来。”他将怔愣中的人从罗汉床上拉起来,“替我更衣。”
棠惊雨连忙穿好靸鞋,被他牵着一道抚开帷幔,穿过月洞门,进入碧纱橱,来到屏风后的更衣小隔间。
她从大衣柜中选了一套宽松舒适的常服,转过身,抬手熟练地给他宽衣解带。
低低的说话声散在雨夜的风里——
“玄之,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会忙到明天下午吗?”
“我们高估了犯人的胆量,戌正刚过,那厮就来投案自首了。”
“哦。”
“你想我了是不是?”
“没有。”
“又骗我。”
“臭无赖。”
一个绵长的拥吻结束了这番漫无边际的对话。
接着是神女会襄王,一场比屋外的黄梅雨还要缠绵激烈的云雨兴起。
结束时还不想睡,二人收拾一番,回到刚才棠惊雨待着的隔间。
“方才在做什么?喊你好几声都不理人。”
“下棋。”
走过来一瞧,谢庭钰蹙眉道:“你这下的是什么棋?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棠惊雨:“跟风下的棋。”
谢庭钰笑。“尽爱胡说八道。”
棋盘两方的棋手各自落座,纷纷捻起棋盅里的一枚棋子。
黑白棋子认真交战,纷乱的棋局渐渐恢复正常。
谢庭钰想起一个事情,问道:“你有收到请帖吗?”
“没有。”棠惊雨头也不抬。
“一封都没有?”
“一封都没有。”
才怪。自避暑宴后,那些个小姐夫人们对棠惊雨十足好奇,飞来谢府的请帖跟雪片一样多。
听李达说,那些请帖通通被她撕了扔进红泥炉去煮茶了。
盛邀不应,关于她的恃宠而骄狂妄嚣张的流言很多,好似要逼她出府澄清一二。
她却始终装聋作哑,窝在府里当鹌鹑。
甚至有同僚经不住夫人的念叨,前来寻他探问,他只说她回来后遭了风寒,迟迟未愈,所以不便出门。
从昭明山回来后,他累日忙碌,若不是那位同僚问起,他竟不了解还有这样的一回事。
听她如此说,谢庭钰也不揭穿,轻笑两声。
“胆小鬼。”是纵容的语气。
棠惊雨娇嗔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她孑然一身,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