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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第 33 章

作者:琉西_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庭钰离开时,是故意不告诉棠惊雨的。


    得知她把自己的名字忘个一干二净,他气得心肺都快爆炸了。


    若不是在外头需要忍耐,他一定要她好看。


    遁入人群时,他并没有马上去找那个推车货郎,而是盯着玩得正欢的棠惊雨,等着看她发现自己不见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不多时,他心满意足地看到——


    各色花瓣飞漫间,缥缈香烟弥漫处,重重人潮汹涌中,她频频回头找他。


    这就够了。


    谢庭钰回来的时候,发现棠惊雨原先待在的地方尤为热闹。


    谢庭钰看着梁昌瑜等三人说:“看来三位公子实在悠闲。这样,工部修缮祈年殿紧缺人手,不如我向周大人——”


    “别别别!我们忙得很,我们可太忙了——”


    梁昌瑜等三人原先还想看看好戏,被他一说急忙摆手摇头飞快地溜了。


    谢庭钰随后看向贾文萱等三人,问:“你们在这儿又是做什么?”


    贾文萱:“跟棠姑娘闲聊两句呗。”


    谢庭钰:“哦?聊什么?”


    “就,随便聊聊。”贾文萱稍微心虚地挪开目光。


    莲生似憋着一肚子的话要说。


    “说吧。”谢庭钰示意莲生开口。


    莲生:“他们跟姑娘说您突然离开是因为她惹您生气,所以您不要她了。”


    谢庭钰抬手抚摸棠惊雨的脸,问:“你信了?”


    棠惊雨:“嗯。我确信。”


    谢庭钰嗤笑出声。“你是该信。就你这样的榆木,修成再精巧的器物也卖不出去。”


    棠惊雨:“无妨。就算劈了当柴火烧,那灰也吹不到你谢府。”


    谢庭钰:“棠惊雨。”


    棠惊雨摇摇头:“榆木没有耳朵,听不见。”


    谢庭钰咬牙切齿地闭上眼,强忍怒意地深吸一口气。


    没见过男女之间还能这样吵架,贾文萱、宋元仪和黎堂真三人面面相觑。


    尤其看棠惊雨,突然像只漂亮的木偶被神仙吹了一口仙气似的,登时灵动鲜活起来。


    谢庭钰重新睁开眼,将手上的香药手串给她戴好。


    棠惊雨:“这是什么?”


    谢庭钰:“香药手串。你手上这条是松木香。”


    棠惊雨抬起手腕,低头去闻手串的香味。


    “我手上的是芙蓉香。”谢庭钰抬起手腕凑到她的面前。


    她低头去闻。


    谢:“喜欢哪个?”


    棠:“松木香。”


    谢:“喜欢就好。”


    棠:“大人刚刚就是去买手串?”


    谢庭钰现在对称呼很敏感,闻言瞬间冷下脸:“你叫我什么?”


    棠惊雨立即反应过来,不大适应地说:“庭……钰。”


    他依旧不高兴。


    她只好又换一个称呼:“玄之。”


    他的脸色这才缓和,平淡地“嗯”了一声。


    简短的对话,也没什么亲密接触,但他们之间就是有一种别人融不进去的情意。


    贾文萱既不高兴也十分困惑,不明白这二人为何一阵不高兴又一阵高兴的。


    难道这就是有情人吗?


    贾文萱生了嫉妒心。


    午后。


    几位高官夫人一起安排的“浴佛夏日宴”,就在灵谷寺的后院开席,邀请了每一位前来灵谷寺祈愿的官员及其家眷。


    谢庭钰与几位好友在一处玩,席间冯玉贞提议说要玩“斗草”。


    谢庭钰笑问:“当真要玩儿?”


    冯玉贞:“怎么不能玩儿?”


    姜子良:“你怕输?还是怕棠姑娘输?”


    “我是怕你们输到生气。”谢庭钰抬手摸摸棠惊雨的头,“‘斗草’,没人赢得过惊雨。”


    冷山燕:“哟——你好大的口气啊。我来第一个。”


    棠惊雨看着面前这一行人兴冲冲地俯身寻草,略微忐忑地问谢庭钰:“你如此夸下海口,万一我输了怎么办?”


    谢庭钰看向眼前这位“斗草”打遍谢府无敌手的姑娘,宽慰似的轻抚她的后背。


    “输了便输了。大不了我自罚三杯,让他们笑一笑就是了。”


    “哇,大人好大牺牲哦。”


    “你叫我什么。”


    “……玄之。”


    “你给我机灵点儿。”谢庭钰把耳朵凑过去,“再叫一声我听听。”


    “不要。”


    棠惊雨推开他,起身去寻草。


    谢庭钰瞧着她忙碌的身影,边摇扇边笑。


    桑桃探风回来,跟自家小姐说:“他们要玩‘斗草’,谢大人还说那位姑娘‘斗草’一绝。”


    “嘁——”贾文萱不满地翻了一个白眼,“情人眼里出西施。”


    桑桃:“小姐,我们要不要去凑热闹?”


    贾文萱:“干吗不去?再找几位‘斗草’厉害的小姐一道去。这回,看我输不哭她。”


    桑桃:“好嘞。”


    等贾文萱领着一众小姊妹来到棠惊雨面前时,冯玉贞一众人等已经轮流输了一遍。


    等到同样‘斗草’很厉害的黎堂真过来时,贾文萱一众人等也已经不信邪地轮流输了好几回。


    贾文萱暗自咬牙地想:这厮怎么这么厉害?真是气死我了。


    贾文萱给黎堂真戴高帽:“堂真,你不是号称玉京‘斗草’第一人吗?这要是输给她,那你可太丢脸了。”


    “嗐——等着瞧。”黎堂真捋起袖子跃跃欲试,径直坐到棠惊雨面前的方凳上,拿起他精挑细选的草枝。


    比试前,黎堂真特地看向谢庭钰,心高气傲地说:“老大,这我要是赢了,你不会要我好看吧?”


    谢庭钰合扇敲了下手心,笑道:“你要是能赢,今年的酒钱我包了。”


    “好!”黎堂真亢奋起来,“棠姑娘,这厢有礼了。”


    棠惊雨只是微笑。


    围在四周的公子小姐们都跟着兴奋地欢呼起来,悄悄赌谁赢谁输。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黎堂真惨败。


    “这,这这,这不可能。”黎堂真难以置信地垂头看着手里断开两截的草枝,“再来一回!”


    连输三回后,黎堂真不耻下问:“还请师父赐教。”


    贾文萱大惊:“堂真,你也太没有骨气了吧?!”


    骨气算个什么东西。黎堂真可怜兮兮地看向谢庭钰。


    谢庭钰被其逗笑,转向棠惊雨:“你行行好,教他个一招半式罢。”


    “斗草”,很讲究巧劲和挑选的草枝。五行皆有相克,不同的草枝也有不同的弱点,甚至对手的性格如何,也在“斗”的考究范围之内。


    棠惊雨原先只是想教个一招半式,哪成想黎堂真也是个人精,明里暗里将以往用在疑犯上的问话套在她身上,再加上周围人的起哄惊呼,她不知不觉竟然倾囊相授。


    黎堂真学了个透彻,再一比时,轮到棠惊雨输了。


    黎堂真少年心性,当下高兴地跳起来,跟猴子一样绕圈跑,高呼:“我赢了——我赢了——”


    黎堂真欢呼着,一路找到宋元仪面前,兴致高昂地给她说方才发生的事情。


    其余人按耐不住,纷纷寻草跟友人按招“斗”起来。


    贾文萱乐得连忙落井下石:“哎呀,想不到这玉京‘斗草’第一人的位置,这么快就回归原主咯。”


    棠惊雨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两截断草,脑子嗡嗡作响,当下还没有反应过来。


    谢庭钰伸臂将她松松地揽在怀里,还有心情调侃她:“瞧瞧,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棠惊雨恼羞成怒,将气都撒给谢庭钰,不仅把断草摔在他身上,还伸手拧他的大腿。


    “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你故意要我看笑话是不是?”


    “冤枉。”谢庭钰急忙控住她的两只手腕,低声哄她,“要怪就怪棠姑娘教的太好,连我都听得痴了,哪里还记得出声提醒?”


    “呸。你就是故意的。”


    棠惊雨挣扎着要去拧他的大腿。


    二人在午后摇晃的光影里闹成一团。


    贾文萱的悟性比几位小姊妹要好一些,“斗草”连赢数回,正乐不可支,偶一抬眸,瞧见那二人毫不顾忌地亲密玩闹,恍惚出神,手里的草枝“啪”的一声被“斗”断了。


    申正一刻左右。


    金夫人命人送来一坛接一坛新酿的青梅酒。


    这青梅酒出自金夫人娘家的酒庄,也是玉京里知名的好酒。


    有人提议来玩以“青梅”为题的行酒令。


    玩法是将一枚红绿相间的六面骰子丢进空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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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掷到一点绿就作一句诗,再喝一杯酒。骰面至多三点绿。


    这是宋元仪的拿手好戏,轮到她时,每吟一句,就有人为之惊叹鼓掌。


    宋元仪适时看向谢庭钰与棠惊雨的位置,其中谢庭钰目含欣赏地朝她点头微笑,棠惊雨低头专注地看落在桌面上的叶子。


    很快轮到棠惊雨。


    她一下投到三点绿,想了想,说:“青梅煮酒夏日新。”


    说完喝一杯,低头凝思,说:“青梅沉沉枝间绿。”


    说完再喝一杯,冥思苦想一小会儿,才说:“遇郎羞见嗅青梅。”


    或许是最后一句十足少女心态,又或许谢庭钰一直笑意盈盈地盯着她看,总之,此句一出,席间一阵此起彼伏的“哦哟——”玩笑声。


    棠惊雨匆匆喝完最后一杯酒。


    谢庭钰凑前去看她,抬手去揉她微微泛红耳朵,语气温柔:“以前你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现在已经可以连作三句诗了。好厉害呀,小才女。”


    棠惊雨被他说得双颊发烫。“大人,你这是在拐着弯夸自己吧?”


    “嗯?”他不满地用食指敲打她的手背。


    “玄之。”


    “再叫一声。”


    “不叫。”


    “不叫现在就亲你。”


    “你敢?”


    “你可以试试。”


    棠惊雨慌张地推开突然靠近的谢庭钰,如他所愿地低声唤了他好几声。


    入夜时分。


    淮河两岸都是放河灯和孔明灯的人们。


    贾文萱要谢庭钰帮她一起放孔明灯,宋元仪也要请他帮忙放河灯。


    棠惊雨兀自待到一旁,提笔在孔明灯面写下: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今日这一趟,她真切地感受到谢庭钰的世界有多辽阔。


    然后她想,其实自己的世界也很辽阔。


    只是他的“辽阔”与她的“辽阔”,不是同一个意思,也不是同一个意义。


    她迷茫于自己现在究竟是怎么想的,到底是要继续留在他的身边,还是找机会遁入山林隐居。


    摇摆不定,骤然恍惚。


    什么心愿都想不起来,只能写下这样如叹息般的感悟。


    再定睛看那一手字,已经跟谢庭钰的有八.九成相似。


    棠惊雨戚戚长叹。她身上落满了谢庭钰雕琢的痕迹。


    孔明灯才摇摇晃晃飞至半空,突然间,灯架上的烛火被什么东西打掉,整只灯立刻变暗变瘪,飞快掉到河面。


    随即又飞来一颗石子,不偏不倚砸在“远行客”这三个字上。


    “远行客”往下一沉,江水顷刻间吞没墨迹。


    须臾间,整只孔明灯都沉了下去。


    棠惊雨回过头,与谢庭钰四目相对。


    他一脸阴沉地站在那里,投掷的手势都没有收回去。


    “可惜了。就这么沉了。”他的声音冷冷的,“惊雨,你再去重新写一只吧。”


    “我帮你放。”他说这四个字的时候,神情难掩威胁警告的意味。


    后边的冷山燕完全目睹刚才发生的事情。她看了看不远处的谢庭钰,他正背手站在棠惊雨旁边,牢牢盯着对方下笔。


    冷山燕揪揪夫君的袖角。


    柳世宗低头把耳朵凑过去,听她说:“庭钰好奇怪。他打落棠姑娘的孔明灯还不够,还要让那灯完全沉下去,现在又在一旁盯着她重新写字。”


    柳世宗:“方才那灯上写了什么?”


    冷山燕:“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最清楚内情的柳世宗“噗嗤”一笑,然后说:“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庭钰这人,怕是看不得‘远行客’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怎么了?”


    “怕棠姑娘变成那‘远行客’,走了呗。”


    “啊——”冷山燕十分震惊,“不至于吧。不就两句诗吗。这也太霸道了。”


    “或许是难得有情人,行为处事都难免偏执些罢。”柳世宗感叹道。


    夜色沉沉,河面漂浮着如繁星般璀璨明亮的花灯。


    写坏数只后,终于有一只孔明灯被允许放升夜空,一顿一顿地融入煌煌灯海中。


    灯面有字如下:


    风烟俱净


    故人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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